第三百零八章 反转(3)
蒋阮衣裳洁净,发丝丝毫不乱,即使这样的时候,风采却依旧不减。朝中文武百官曾在她当初陪太后回宫的时候见过她一面,知晓她生的妩媚动人。如今多日未见,这么突兀的出现在金銮殿上,即使是一身囚衣,却越发衬得她眉目如画,仿佛活色生香的精魅。这少女竟像是每过一日美貌便增上一分似的,这一次竟像是比上一次美貌又剩了几分。一时间朝中有年轻一些的官员便看的有些痴了。
蒋阮缓步而过,目光却是落向百官之前的黑衣青年上。今日他穿着一件黑色绣金蟒的一品朝服,越发显得丰神玉立,即便在不乏天之骄子的人群中依旧是最惹眼的一个。
注意到蒋阮看过来的目光,萧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么一笑,就越发的显得他秀美英气的脸带了几分温润入骨的风流。
这样的眼神互动落在一直注意蒋阮一举一动的柳敏眼中,却让他若有所失,心中只觉得难受的出奇。原本对蒋阮的担忧顿时化作了满腔难受,微微别过头去,不再看这让人心中生闷的一幕。
宣离笑容温雅,只是紧紧盯着蒋阮微笑,仿佛盯着一只即将掉入陷阱的猎物,满满都是志得意满。
宣朗站在宣离身边,身子微微内侧,似乎是在避让什么,落在别人眼中,也只会想是这无能懦弱的四皇子是因为第一次做证人心中害怕。
赵光紧紧皱着眉,看向蒋阮的目光心疼无比,这是他赵家的骨血,如今却身陷囹圄,偏生他这个做外公的还什么都不能做。萧韶已经早已跟他打过招呼,说此事自有安排,他虽然性子火爆,却知道萧韶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自己贸然出手可能会坏了萧韶的计划。可到了现在也没见萧韶有什么动静,赵光早已在心中将萧韶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道好一个毛头狗崽子,竟是这样耍弄他赵家人,难不成是上了他的当?这毛头小子根本就是缩头乌龟,没胆给阮丫头伸冤反而临时退却?
与赵光不同,懿德太后心中虽然也为蒋阮担忧,面上却是不显一分,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只是左手的红宝石护甲却是有些不安的慢慢划过椅子的边缘,这是她惯来的动作,一旦心中有不安的事情,便会无意识的划拉。
蒋阮在懿德太后心中是特别的存在,一开始将她视作是元容公主,后来三年的相处中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如今蒋阮更是萧韶的心上人。萧韶是什么样的性子懿德太后自是清楚不已,这样的人不动情便罢了,如他爹一般,一旦动情就是认定了一个人。既然认定了是蒋阮,必然就不会放任她陷入险境。
只是萧韶性子激烈,懿德太后此事不好插手,是因为心中也清楚萧韶必然已经在暗处出手了,只是不知道这办法如何激烈?只盼蒋阮沉静的性子能将他制一制。诚然,懿德太后是不可能知道了,在某些事情上,蒋阮的性子要比萧韶激烈一万倍。
“弘安郡主!”却是罗廷尉在皇帝的示意下开口道:“你杀害和怡郡主,人证物证俱在,其心可诛,谋害皇家子嗣,罪过一等,还有何话可说?”
这案子送交刑部后,由大理寺已经审理过一遍了,当时也便是几乎下了罪论,只是蒋阮无论如何都咬死并不承认,后来又有了御前亲审的说法,便将这事耽搁了下来。
“和怡郡主不是我杀的。”蒋阮道。
她神情未见一丝慌乱,掷地有声,仿佛说的话便是铁证一般。人们总是相信自己眼前的东西,便是开始一直坚信蒋阮时杀人凶手的人,此刻也有些微微动摇了——人们对美人总是特别宽容的。
“好一个伶牙俐齿,好一个蛇蝎美人!”却是淑妃冷笑一声,道:“你小小年纪,却生的歹毒心肠,不知我的和怡是如何得罪了你,要你对她下这样的杀手!我身为和怡的母亲,必然要为我儿讨一个公道,弘安郡主,杀人是要偿命的!”淑妃话锋一转,看向皇帝,眼中顿时便起了一层雾气:“陛下,和怡是您的女儿,您要给臣妾,给死去的和怡做主啊!”
皇帝垂眼看了一眼殿中俯身而跪的蒋阮,淡淡道:“弘安,你说和怡不是你杀的,便要拿出证据来,若是拿不出证据,朕,就只能认你是无话可说!”
话到最后尾声,语气已然加剧,几乎夹杂着某种莫名其妙的恐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百官们俱是心中一震,知道这是帝王发怒的前兆,俱是低着头不敢作声,生怕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那厅中的少女,却是神色毫无变动,仿佛雷霆之怒也不过是春日雨点,片刻已然云淡风轻。
她的目光微微扫过百官,在帝王身畔的黄衣僧人面前短暂的停留一刻,那僧人慈眉善目,一手握着禅珠,接收到她的目光,微微垂眸,正要念一声阿弥陀佛出声。
“我能为她作证,和怡郡主的死与她无关!”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厅中,那声音来的突兀,犹如一道惊雷砸在各自人头上,萧韶微微蹙眉,皇帝目光一闪,淑妃一下子坐直身子,懿德太后摸着红宝石护甲的手一停。
蒋阮却是猛地瞪大眼睛,身子一颤,几乎不敢置信的回头。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在金銮殿中犹如投入湖水中的一颗石子,登时激起了千层浪花。便见身后自宫女太监护着前来,小小身影端正笔直,似乎带了眸中特别的情绪,不是宣沛又是谁?
众人都惊异的看着宣沛,这个十三皇子在朝中几乎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若说宣朗只是无能,到底上头还有一个贤妃护着,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十三皇子宣沛却只是一介身份低微的宫女所出,如今生母逝世,在宫中已经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若非可以提起,怕是无人会记起宫中还有这样一个人。
宣沛或许今日特意打扮过一番,寻了一件莲青色的锦衣长袍来,莲青色庄重,如今宣沛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少年,穿在身上还有些怪里怪气的。而那袍子虽然看着锦缎也算上层,恐怕也是多年前的款式,一眼便看出来并不合身。
第三百零九章 落幕(1)
可即便是这样,那小小的身影信步而行,个头还不高,却自有一番沉稳淡定。饶是皇帝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异,都说一人行为举止可观其气度,宣沛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眼中,却不是众人心目中那个卑妾懦弱的下等皇子,反而自有一种气度风华,甚至众人都产生一种错觉,假以时日,这个皇子必然非池中物。如今小小年纪,却已然有了一番内敛沉稳,虽说天家人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可,当年的宣离也不过如此。
宣沛走到金銮殿中,一撩袍角在蒋阮身边跟着跪了下来,道:“父皇,儿臣可以作证,和怡郡主非是弘安郡主所杀!”
蒋阮发怔的看着眼前少年,这样近一些看,与之前那一面那个备受欺负的孩童不同,宣沛竟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脸上有故作沉稳的老成,却是让人极为陌生的。
宣沛自来胆小,因为生母的原因,也在宫中多受欺辱。前生她也是约摸在这个时候进的宫,彼时也正是遇到了宣沛受欺负,当时劝慰了几句,后来不知怎么的传到了皇帝耳中,便将宣沛交给她抚养。
前生她与宣沛在宫中相依为命,宣沛是她见过最懂事的孩子,只是一个好好地孩子,却也只能跟她一样被困在深宫之中,宣沛甚至没有与其他皇子一样在朝廷上展露本事风光的机会。而在宣沛没遇到她之前,被深宫中别有用心的人养废了,虽然八九岁,心智却跟个五六岁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如今这孩子一反常态,目光中哪里还有前生的痴缠,分明是一片清明。宣沛本就生的好,上一世被李栋看中也因是美貌无比,此刻孩童容色皆是上乘,跟蒋阮跪在一起,竟会让金銮殿中众人起了恍惚之感,只觉得这两人风貌举止竟是有七成相似,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宣朗和宣离却是目光微变,宣沛的出现却是他们两人都没有料到的,这宣沛虽然说不受宠,名义上也跟他们一样是皇子。在宣离眼中,宣沛连只蚂蚁都算不上,深宫之中甚至鲜少听过他的名字。如今年纪稚嫩又是从小被养废了的,根本不足为惧。今日突然出现,若说他会为蒋阮说话已经让宣离十分震惊,此刻宣沛这一番气度举止,更是令宣离心中产生了深深的不安。
皇帝神色复杂的注视着宣沛,这个儿子他根本未曾放在心上,这些年死去的皇子有多少他也记不清,深宫中埋葬的白骨从来都是不缺的。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这些儿子中,但凡有些才华的,无不是狼子野心,要么就根本是无能之辈,如太子一类,心性浅薄,若不是他暗中护着,怕也早已成了别人权斗的牺牲品。
宣沛的母亲皇帝已经记不清了,而在深宫中,出身下贱的皇子于皇帝来说可有可无,他也不曾关心过。今日乍见宣沛,心中却是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这少年绮年玉貌,五官极为秀丽,因着长期生活在深宫之中,肤色显得过分白皙,可因为年纪小,反而不觉得苍白憔悴,却是像个水晶娃娃一般动人。他继承了皇室天生的好气度,而且将这样的好气度融会贯通的极好。即便是这么多年不怎么出来见人,也不知过的如何,却愣是没有让那种天生高贵的风仪折损一份。
更重要的是,他自走进来开始,直视帝王的目光,声音恭敬却不卑微,态度从容却不自负,哪里像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说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还差不多。
皇帝猝然惊觉,他竟然忽略了一个可能出色的皇子这么多年。
萧韶微微蹙眉,他瞧得清楚,蒋阮看宣沛的目光有些不同寻常,虽然被极力掩饰,到底还是泄露了一两分。他在宫中安插有锦衣卫,自然也听过十三皇子的情况,一个被养废了的痴缠儿,何以一夕之间便生了忽变。前阵子蒋阮出手帮忙宣沛,后来听锦衣卫回报说了情况,那个时候宣沛还是一个懦弱的被宫女欺负的皇子,何以今日就这般行事妥帖,判若两人。再看方才跟着宣沛前来的宫女太监,举止妥帖,没有一丝逾越,分明是真心敬服主子。
本以为宣沛的出现是蒋阮的安排,此刻看来却是有不同,蒋阮的表情明显并不知情。这个十三皇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韶目光顿了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是觉得宣沛的行动举止竟和蒋阮有些相像,几乎是如出一辙。
皇帝沉吟许久,才慢慢开口道:“哦,你要如何作证?”
“那一日事发之时儿臣也在沐风亭,乃亲眼所见,和怡郡主是被两个宫女拖到椅子上的,起初儿臣还以为是他们闹着玩,后来弘安郡主就来了,儿臣见她上前询问,和怡郡主就倒了下来。当时事发突然,儿臣心中惶惑,便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回去。后来便听闻弘安郡主被关入大牢的消息,儿臣左思右想,总是觉得不对劲,虽然心中害怕,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弘安郡主被污蔑,儿臣懦弱,眼下才上前作证,还请父皇明鉴!”
此话一出,众人便倒吸一口凉气,十三皇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在现场能作证,四皇子宣朗也也是称亲眼所见。宣沛这番话,明显就是在指责宣朗在说谎!
宣朗脸色变了几变,自然也知道此事厉害,宣沛既然说了此话,这趟浑水,他便是不趟也得趟了,而且无论如何,宣沛这番话出来,首先他就引起了皇帝的怀疑。
宣沛是什么人?如今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就算他表现的再怎么沉稳,年岁却是不容辩驳的。人们会以为小孩子没必要说谎,而他却不一样了。
不等宣朗开口为自己开脱,淑妃便急不可耐的开口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四殿下可也是亲眼所见,你这么说,岂不是在冤枉四殿下?”淑妃心中已然将宣沛恨毒了,不过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女所出,竟然和蒋阮串通一气想为他开脱。既然如此,便将这个十三皇子一道拉下水去,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懿德太后不解的看向宣沛,本来瞧见宣沛的时候她也是心中诧异,以为是萧韶的安排。心中还料想萧韶何时与宣沛有了干系,后来见宣沛言辞清晰,并不像宫中议论那般,心中稍怀安慰。萧韶的人品她自是信得过,宣沛既然是萧韶挑中的人,自然就不会差,而在这些皇子中,一个有些才华又没有野心的,实在是太难得了。
第三百一十章 落幕(2)
登时,懿德太后便淡淡的瞥了一眼淑妃,道:“事情还没弄清楚,淑妃,哀家看你逾越了。”
淑妃不敢得罪懿德太后,不甘心的噤了口,心中却是盘算着怎么将宣沛一道拉下水。
皇帝看了一眼宣沛,心中虽然也不喜他为蒋阮开脱,却还是出声问道:“哦,你可知老四说的与你不太一样。”
“回父皇,四哥怎么说儿臣不知道,但儿臣却看到,宫女扶着和怡郡主到沐风亭的时候,四哥也在。儿臣也听到了四哥后来对弘安郡主说的话。”宣沛声音清朗,同成年男子的阴郁不同,自有一番通透和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听着便让人心中通泰,只觉得他说的话似乎都能让人信服一般。
宣朗握紧双拳,只听皇帝到:“什么话?”
蒋阮看了一眼宣沛。到了此时,她便也有些拿不定宣沛到底当日在不在了,于她来说,宣沛今日的出现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也正是因为宣沛的突然出现,让她交代慧觉的事情无法继续进行。宣沛那一日应当不在才对,更让她疑惑的是,为何在短短的一段日子中,宣沛就像变了一个人般,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儿臣听到四哥对弘安郡主说,等四哥在皇祖母面前提及婚配的时候,请弘安郡主不要拒绝,否则的话,弘安郡主便逃不了杀头的大罪。”宣沛大声道。
此话一出,金銮殿登时静默下来,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得见。
宣朗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雪白,竟是第一时间看了一眼宣离的神色。
蒋阮也是一愣,随即心中失笑,如此看来,宣沛定然是当日并没有到过什么风波亭了。宣沛这话不可谓不高明,话音刚落,不但皇帝神色微变,就连宣离的神色也不那么自然。
宣朗本是为了宣离才以杀人罪嫁祸,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要蒋阮嫁到宣离府上。可宣沛的这番话却又透露出另一种意思,宣朗的话是想要自己娶了蒋阮去。宣离表面宽和实则多疑,又怎么不会怀疑宣朗阳奉阴违,表面上是按照他的意思做事,实则却是换了种办法。宣朗虽然无能,上头却也有个贤妃,如今陈贵妃失势,宣朗未必就没有机会再往上爬。如果蒋阮嫁给了宣朗,能带给宣离的好处一样能带给宣朗。
宣朗若是真的存了其他的心思,也不是没可能。
宣离目光微微一闪,却不似方才那般平静,宣朗与他筹谋大事多年,自是知道宣离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一时间对宣沛这样的离间计十分愤怒,众目睽睽之下却又无法对宣离说明,心中焦急,便也大步走到殿中“扑通”一声对着皇帝跪下身来。
“父皇明鉴,儿臣冤枉!”宣朗声音沉痛无比,他自是惯会作假的人,脸上倒是真的有几分茫然无措的模样,看向宣沛的目光也十分沉痛激愤,愤愤道:“十三弟,你我同为手足,你是受了何人指使,想要诬陷于我?如今你年纪尚小,切莫要着了别人的道。”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将矛头对准了蒋阮,倒是成功的利用了皇帝对蒋阮的怀疑之心。宣沛如今年纪小,真的是极有可能被人蛊惑,百官纷纷看向蒋阮,蒋阮神色未动,心中却是有些烦乱。
宣沛究竟想要干什么?她并不希望将宣沛也牵扯到此事中来,可宣沛今日的种种表现,想来已经惹起了朝中许多人的注意。譬如宣离,也定会留意到宣沛的反常。宣沛今日这样出风头未必是好事,如今他还没有自保的能力,可以预见,今日一过,宣沛在朝中的地位应当会比之前好一些,同样的,他的麻烦也会接踵而至。
对一个母亲来说,保护孩子是天性,蒋阮不愿意让宣沛牵扯进来,可如今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个地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父皇明鉴。”宣沛并不搭理宣朗的话,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执拗。
皇帝眸色深沉的看着宣沛,沉声道:“你二人各执一词,都有自己的说法,其中必有人说谎。十三,即便你作证,弘安郡主也不能脱离此事。”
就算有了宣沛作证,双方各执一词,仍是不能得以证明蒋阮的清白。这场戏还无法收场。
谁知宣沛却摇头道:“不,不止儿臣一个证人,还有一人能为弘安郡主作证。”
满殿哗然,还有一人?
“哦?还有谁?”皇帝问道。
“还有儿臣。”寂静中,突然有一人开口,太子突然扬唇一笑,自百官中站了出来。
皇后和懿德太后同时目光一凝,宣离握紧的拳头微微一颤,宣朗不可置信的朝太子看去。
太子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蒋阮,走到宣沛身边,也跟着一撩袍角跪了下来,三人并列而跪。太子对皇上道:“回父皇,十三弟所言句句属实,因为,当日儿臣也在场。”
蒋阮皱眉,宣沛那一日并未在当场,太子这话可谓是满口胡话。此事她交代过萧韶不要插手,太子突然来这么一出也必然不是萧韶的意思。将军府中人就算要想法子救她也不会走太子这条路,所以也应当不是将军府的人所为。那么,此事就有些蹊跷了,蒋阮看了一眼宣沛,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宣沛?
皇帝还未开口,淑妃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失声叫了起来:“太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也被人蛊惑了不成?”
皇后冷冷的看了一眼淑妃,道:“淑妃,慎言。”皇后在后宫虽然是摆了个虚名,可皇帝在场的时候,总还是有几分位置。平日里她对后宫之事放任自流,可一旦关系到太子,就不得不提起精神。淑妃要污蔑陷害别的人她不管,涉及到了太子头上,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闭嘴。”皇帝也对淑妃这样的举动动了怒,之前体恤她痛失爱女所以对她多有宽容,可眼下看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过太子突然出来为蒋阮说话,他心中还是有些怀疑的。这个儿子没有脑子不堪大用,经常被人牵着鼻子走,却还妄自尊大,时常做一些傻事。更不可能主动站出来帮别人忙。今日这态度明显就是为蒋阮说话,难不成蒋阮同太子还有什么关系?一个宣沛已经让他十分疑惑了,太子又何故插一脚。
第三百一十一章 赐婚(1)
皇宫中并未听过太子和蒋阮有什么往来,皇帝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萧韶。萧韶自己已经提起要娶蒋阮,蒋阮被送到刑部大牢中他却没有任何动静,当初就觉得奇怪,难不成是留了这一手?皇帝登时就有些气闷。
太子殿下都出来作证了,便就是有两位皇子都为蒋阮说话,情势顿时又出现了变化。
宣朗心中有些焦急,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事情今日却半途中杀出个太子和宣沛,最重要的是,自从宣沛那番话说出后,宣离看他的眼神已然变了,更是没有要为他说话的意思。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其中破土发芽各自生长,终究会长成一粒无法战胜的毒瘤,而宣离这样生性多疑的人,更是如此。
他朝着皇帝“咚咚咚”的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儿臣不敢欺瞒父皇,父皇明鉴!”
太子漫不经心的看了宣朗一眼,道:“四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本宫和十三弟串通起来一起陷害你不成?”
朝中百官有不得其解的人看向他们,太子和宣朗自来便交好,如今这阵势却是反目成仇?
宣朗却深知,自从上次不知道蒋阮与太子说了些什么后,太子便刻意的疏远他,甚至还贬低她找他麻烦。宣朗知道此事定和蒋阮有关,也正因为此事,宣朗对蒋阮总是存了一两分忌惮。此刻太子不留余地的打压,贤妃今日又不在,宣离不出声,他也只有咬牙自己承受。
太子朝皇帝道:“当日是儿臣在路上偶遇十三弟,一时兴之所至便到了沐风亭,不想看到了方才十三弟说的那一幕。儿臣当时也极为害怕,可是眼下看十三弟年纪还这样小便敢出来作证,儿臣还要做缩头乌龟的话就不配做父皇的儿子,这才出来为弘安郡主作证。”
他这胡话信口拈来,一派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百官都是见识过太子的行事章法的,一时间皆是无言以对。
皇帝憋着一股怒气,正要说话,便听得太子又道:“不过此案疑点颇多,所以儿臣还带来了一人来帮忙,有了此人帮忙,想来此案要圆满解决也是不难的。”
“何人?”皇帝沉声问道。
“来人,”太子高声道:“带金陵圣手夏神医上来——”
便见太监宣声,自殿外缓缓走来一人,着一身清爽的蓝布长衣,约摸二十出头的年轻模样,生的一张讨喜的娃娃脸,腰间一个挎包,到了殿中朝皇帝跪下身来,道:“草民夏青叩见陛下。”
金陵圣手夏青,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此人世世代代都在宫中御医署任职,偏生到了夏青这一代夏青却是个不安分的,他瞧不上御医们保本的医治方法,满脑子的新奇主意,可宫中御医们给看病的主子都是贵人,一个不小心要是治死了人可是要掉脑袋,怎么能容夏青那些新奇的,从未听过的医治办法。
夏青自觉在宫中呆的越久越是受束缚,便辞别家人,自己外出游历,却不知后来拜上迦南山,师从八歧先生,成为八歧先生门下弟子,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得了“金陵圣手”的美名。
如今夏青年纪轻轻,却已经在大锦朝无人不知其名。尽管如此,御医署再次邀请他前来的时候,夏青还是婉言拒绝了。他在大江南北游历,这还是他扬名后第一次入宫。
谁都没有想到太子竟会将夏青给请来,也没有人想到夏青竟和太子有关系。如今夏青前来,又是想做什么?
太子见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便是一笑:“各位不必疑惑,本宫认为和怡死的实在蹊跷,就是尸体恐怕也有些不对,恰好夏神医是本宫的故交,本宫请他看了一下和怡的尸体,”顿了顿,他才慢慢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哪,才发现了有些不得了的东西。”
“你发现了什么?”皇帝神色莫测,太子又是一笑,看向夏青道:“夏神医,将你的发现与父皇说说吧。”
夏青忙恭敬的做了个揖,道:“回禀陛下,草民观和怡郡主尸首,见尸首神情微恙,尸斑也有些古怪,颜色更是奇特。行医者自是要严谨仔细,万万不得错上一处,虽郡主金枝玉叶,草民得以窥见尸身已是逾越,但处事务必不可漏查一处,行医者尤其忌讳管中窥豹,草民便又斗胆细细观看了一回。这一看不要紧,便发现郡主身上嘴唇乌青,身上有细小红斑,四肢并不僵硬,发丝也凝结成块……”
这人是个医痴,絮絮叨叨的一堆听得满殿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偏生夏青自己还浑然未觉,说起症状的时候仍旧津津有味,一本正经。就连皇帝脸上也浮起些不耐之色,终于,等到夏青说完和怡郡主身上的疑点后,才道:“草民观其如此,便知郡主是服用了一种【鲜肌散】,此散无色无味,喂于人口中只要辅以香料熏一熏,便可教人尸身保持刚死不久的状态,草民闻到了郡主身上的香薰之味,断定郡主是被人用了【鲜肌散】。”
“胡闹!”淑妃忍不住道:“什么鲜肌散,和怡分明就是被蒋阮害死的!”
“娘娘稍安勿躁。”夏青却仍是不疾不徐,认真的侃侃而谈:“草民自知其中蹊跷,便用了师父教的办法除去了和怡郡主体中的【鲜肌散】,郡主将那扰乱仵作视线的药物除去后,尸身便不会再说谎,呈现出真正死亡的时间。草民看过,郡主伤口发青,观其时间来看,至少比仵作判断的时间早上一日才是。”
此话一出,金銮殿中一片哗然。
夏青这番话,便意味着早在蒋阮去沐风亭那一日之前,和怡郡主就已经死了。这样一来,蒋阮杀人的罪名根本就不成立,相反,方才宣沛和太子的话倒像是真的。并且,再往深里想,宣沛所说是宣朗和和怡郡主的宫女将和怡郡主弄到沐风亭的,宣朗为什么会和和怡郡主的尸首在一起,岂不是很有可能,和怡郡主便是他杀死的,此番不过是贼喊捉贼的戏码罢了。
宣朗神色大变,然而今日太子与宣沛的出现实在太过突然,本就将他脑子搞得有些浑浑噩噩,再加上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夏青,更是将他的计划全部打乱。宣朗本就是无脑之人,不过是依仗着宣离在宫中便宜行事。谁知如今宣离也对他生了隔阂,今日必是打算袖手旁观了,宣朗心中乍乱之下,再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得徒劳的道:“不是,你在说谎,我是亲眼见着和怡郡主死在她手里的,当时和怡郡主还是好好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赐婚(2)
淑妃对夏青的话也有些怀疑,她不是神医,自然瞧不出和怡郡主的尸首有什么不对。一开始她以为此事是蒋阮做下的,一心想要置蒋阮于死地,谁知此刻夏青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若是真如夏青所说,和怡郡主便是早在沐风亭一日前便死了,真正的凶手是谁?淑妃虽然因为和怡郡主的原因呢讨厌蒋阮,却也不愿意杀了自己女儿的真凶逍遥法外,更无法接受被人蒙骗在鼓里的感觉。登时便柳眉倒竖,喝道:“夏青,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夏青被人如此质疑,心中虽然有些激愤,却还是好脾气的解释道:“草民虽四处云游,医馆却在金陵开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说过医馆的不是,更不会自砸招牌。草民已经看过郡主的尸首,此刻药物移除,若是娘娘不相信,大可再找些仵作和御医前去验尸,看看草民说的是否有假。”
金陵圣手在大锦朝的名声无人不知,他说的话在锦朝的大夫中便是金玉良言,有谁会怀疑他的诊断有假?若是怀疑,便是与整个大锦朝的医道做对了。夏青此人性子直接,人品更是人人称赞。他都如此说了,众人也并不怀疑其中有错。
太子也跟着道:“父皇,儿臣方才已经让御医署和宫里的仵作重新验看了一遍,果如夏神医所说,和怡是死在沐风亭那日之前。”
皇上神色微动,懿德太后拢在袖中的手渐渐舒展开来,缓慢抚摸着红宝石护甲,淡淡道:“老四,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不、不是……”宣朗怎么也没想到夏青居然留了这么一手,杀了他个措手不及,然而此时再想翻盘已然有些困难,皇帝看他的目光充满深思,令宣朗忍不住心惊肉跳。他筹谋了这么久,装了这么久的懦弱无害,眼看着大业将成,难不成就要在今日,原先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
“四弟,本宫知道你爱慕弘安郡主,可也不能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太子微笑道:“况且如今蒋副将在前线生死未卜,你这样不惜将弘安郡主置于被诬陷的地步,也实在是太卑鄙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登时众人便又联想到蒋信之一事。方才宣沛的话里说宣朗是想借和怡郡主之死逼嫁,好端端的为何要逼嫁,若说是真为了美人而来,得不到就毁灭,还搭上一个和怡郡主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若说是为了蒋信之手里的兵权,那倒是极有可能。
虽然如今蒋信之的地位十分尴尬,然而进则功勋万里,退则可接手兵权,无论如何,娶了蒋阮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宣朗若是打的这个心思,一切都说的通了。只是明白之余众人又忍不住心中感叹,原先看着这个朝中无能的四殿下每日跟在太子身后,不曾想到还有这等的野心和谋划,实在是不容小觑。
宣朗愤恨的看向太子,太子回他一个笑。自从得了蒋阮的提醒,太子虽然是个无脑之人,在深宫中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脾气,尤其是最恨背叛欺骗之人。他自认待宣朗不薄,谁知后来调查出的结果却是宣朗暗里和宣离关系匪浅。一想到原先宣朗不过是做戏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太子就觉得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而早年间有些不得其解的事情,也证实了是宣朗在背后做的手脚。太子早已对宣朗气怒不已,如今寻了个机会,自是要往死里打压。所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但凡当初宣朗待太子有三分真心,也不至于落到如今众叛亲离的地步。
紧接着,总兵大人辜大人进殿禀告:“回皇上,微臣在宫中废井里发现血迹碎衣,辨认正是郡主所穿。”
若真是蒋阮所杀的人,杀人当时便已经被宣朗瞧见,哪里还有时间去将和怡郡主的衣裳脱下来跑到几里外的废弃水井丢弃?
太子摇头道:“四弟,不是本宫说你,为了弘安郡主杀了自己的亲妹妹,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本宫知道你和淑妃娘娘感情深厚,小时候做错了事情,都是淑妃娘娘在父皇面前替你说话。你这样杀了和怡,淑妃娘娘该有多难过啊,你看,她对你那么信任,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你。”
这话刚一说完,淑妃脸上的神情顿时大变,宣朗也僵在原地。
太子这话确实没错,陈贵妃表面温和实则高傲,平日里和其余三妃都走的很远。淑妃性子骄纵,且膝下无子,并不构成威胁,得了皇帝的宠爱也有些时日。从前宣朗也刻意讨好过淑妃,只盼着淑妃能在皇帝面前说他几句好话。
如今太子这一番话,却是将众人的矛头都引向了淑妃。的确,淑妃失了和怡郡主,首先就对准了蒋阮发难,却是对宣朗的话完全信任,宣朗和淑妃关系亲密的话,其中会不会又有什么内幕?深宫后妃一旦有了野心,行事便极为可怕,会不会有可能和怡郡主的死淑妃其实也是知情的,只是和宣朗合起来想要逼嫁蒋阮。目的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淑妃无子,和怡郡主到底只是一个女子,若是日后宣朗有了权势,甚至往深里想,若是能坐的了那个位置,淑妃也能分一杯羹。
帝王之心对这些事情尤其敏感,几乎是话音刚落,皇帝的目光便直直射向了淑妃。
淑妃虽然在宫中骄纵,却也深知其中利害,心中暗恨太子拖她下水的同时,也忙不迭的高声道:“没想到我如此信任与你,四皇子,你却是这般害我和怡,皇上,”她看向皇帝,美艳的脸上顿时落下两行清泪:“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这便是要跟着来讨伐宣朗了。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才能显出她和宣朗根本没有合谋一事。至此,宣朗众叛亲离。
皇帝勃然大怒:“来人,把四皇子带走,送到刑部关押,隔日再审!”
“不,父皇,不是我……”宣朗还未来得及想好对策便听到这么一句,登时惊慌失措,只顾着求饶喊冤。
然而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晚了,太子宣沛和夏青,以及现在的辜大人都几乎将他说谎的事情坐实。而宣沛那一番离间的话语,终于也让宣离在眼前这个时候住了嘴。或者宣离本身也并没有打算出手相助,毕竟弃车保帅是他一贯的作风。
第三百一十三章 赐婚(3)
懿德太后深深叹息一声:“不肖子孙,满口胡言。”
今日御前亲审,大殿上的情景传了出去必然是一个笑话,这是关系到皇家的丑闻,宣朗做出了这等事情,就是在给皇家抹黑。皇帝的脸面几乎都要被他踩在脚下了。淑妃有些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她本以为今日一切都是蒋阮所为,如今证实是宣朗所为,她痛恨宣朗的同时,也对自己的未来起了一层深深的忧虑。
和怡郡主已死,这么多年她在宫中都没能诞下一男半女,如今新人即将进宫,她还有什么恩宠可得。没有后半身的依靠,皇帝又对她有了怀疑之心。陈贵妃当初那么得皇帝宠爱,几乎要得到皇帝的半颗真心了,宠冠六宫又如何?说被打到冷宫就被打到冷宫去了。这表面光鲜的恩宠,还能维持几时?
或许她与陈贵妃,很快便能在冷宫中相遇了。淑妃唇角突然溢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不出的苦涩。她又深深看了一眼蒋阮,今日之事,若是看不出有人在暗中相助蒋阮,她便白活了这么多年。只是一个小小的蒋家嫡女,如何运用的了这么多人为她出力?瞧今日之事,滴水不漏,找不到蛛丝马迹,最终却还是达到了目的。她的命真好。
一场御前亲审到了如此地步,也算是沧然落幕,其中暗流汹涌自是被百官看在眼里,这之后必然又将在朝中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浪。或有重新站队,或有弃暗投明,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皇帝在宣朗被带下去后脸色已经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宣布退堂后便由李公公扶着离开了。懿德太后想了想,只让杨姑姑交代蒋阮等会儿回去,便跟着回去了慈宁宫。
百官渐渐退去,萧韶大步走到蒋阮面前,打量她一番,蹙眉问道:“没事吧?”
“没事。”蒋阮摇头,目光却是落向站在一边望着她笑的宣沛。顿了顿,她朝宣沛走去,在宣沛面前站定道:“你做了什么?”
宣沛却是冲她一笑,这孩子本就生的美貌,这般毫无心机的笑只让人觉得炫目,哪里还有方才的沉稳淡定。恍惚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在冲母亲撒娇罢了。母亲?
蒋阮微微愣神,只觉得时光飞逝而过,又回到了上一世深宫之中,母子两个说笑打闹的时候。宣沛这般笑着冲她撒娇,笑容明媚秀丽。
“郡主曾经替我解过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本殿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希望能为郡主帮上忙。”宣沛一本正经道,只是看向她的目光里不自觉的便带了几分撒娇。
萧韶垂下眸,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宣沛,突然皱了皱眉,将蒋阮拉到自己身后,挡住了宣沛灼热的目光,淡道:“多事。”
宣沛看见萧韶的动作,也很是不满意,有些敌意的看着他,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人,她的事都归我管。”萧韶道。
想要问蒋阮情况的赵光方走过来就听到了这一句,差点没直接栽倒过去,几步上前低喝道:“胡说八道什么,萧家小子,你再这样胡言乱语破坏我们家阮丫头的闺誉,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宣沛眨了眨眼,看向赵光,甜甜道:“赵老将军。”
赵光也狐疑的看了一眼宣沛,今日之事他也看得出来,宣沛分明就是在故意为蒋阮解围。而且这个传闻中几乎没影儿的十三皇子也绝不是像表面上那样简单,赵光毕竟也在朝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看人也极有眼光。不敢对宣沛起轻视之心,今日救了蒋阮,难免宣沛有自己的打算。赵光便恭敬道:“十三殿下。”心中却是狐疑,这宣沛怎么看自家阮丫头的目光跟雏鸟似的?缺母爱去找皇后太后,找蒋阮算什么,蒋阮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太子也跟着走过来,看了一眼蒋阮,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宣沛,才道:“恭喜郡主,平安逃过一劫。”
“多谢太子殿下仗义执言。”蒋阮微笑回应。
太子一笑:“不客气,要谢就谢十三弟,我和十三弟只是各取所需。他对你倒是很好。”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话又是令众人心中微惊。
萧韶看向还站在一边整理医箱的夏青,开口道:“夏五。”
夏青一震,似乎才刚刚看到萧韶的样子,忙一路小跑过来,在萧韶身边站定,喊道:“三哥。”
这两人都在迦南山上拜师学艺,师从八歧先生,也是铜门师兄弟。只是比起萧韶随意保命的岐黄之术,夏青却是实打实的学医,将迦南山上的医书都看了个遍,所谓心诚则灵,也算继承了一手好衣钵。
此刻这娃娃脸青年神情兴奋,萧韶却冷道:“你为何进宫?”
“太子让我进宫的。”夏青道:“太子殿下说只要我进宫验尸,就将宫里的《石南医典》给我。三哥你不知道吧,师傅说石南医典是记录人体骨骼伤痛,可谓十分难得的医书手记,我原先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没想到在宫里,我一听太子殿下说这事,就马不蹄停的赶过来了,要知道……”
夏青一谈起医书就滔滔不绝,无视众人看向他的惊异目光。萧韶打断他的话:“太子为什么要让你验尸?”
“我不知道啊,”夏青道:“不过三哥,”他看了看四周:“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要不咱们叫上老七一起出去喝一杯?”若说这里神情自若丝毫没被方才气氛影响的,也就只有他了。
萧韶看了一眼蒋阮,蒋阮微微点头,萧韶回过头,道:“好。”
东风楼中的雅座里,萧韶、莫聪和夏青各自坐在一块儿。莫聪许是刚从外头赶来,风尘仆仆的模样,刚一进来就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径自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牛饮下去。一气儿将茶水喝光之后,才喘着气对萧韶道:“三哥,都安排好了。宣离那边也做好了准备。这回绝对没问题,你就等着抱得佳人归吧。”
夏青在一边听得倒是十分糊涂,急忙问道:“什么抱得佳人归?三哥有心上人了,是哪家姑娘?怎么又和宣离扯上关系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宠溺(1)
“你个呆子。”莫聪敲了一下他的头:“也太不关心三哥的终生大事了,你不知道三哥终于开窍,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姑娘冷着呢,三哥这不想方设法在姑娘面前增加好感么。不过这姑娘人呢生的好,大哥又有些兵权在手,宣离也打着人家的主意。三哥冲冠一怒为红颜,在给宣离使绊子。”
莫聪说的调侃,萧韶却只是喝茶不语,丝毫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微微出神,却不知是在想什么。
夏青听闻这番话却是夸张的大叫起来:“什么?谁啊,还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三哥竟然吃了闭门羹,七师弟,你不要骗我。”
萧韶是什么人,少年时期便打马自京城小巷而过,必是一路踩着芬芳而过——大街小巷旁观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把自己的香囊绢花不要钱的往他身上抛。当然,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萧韶的坐骑总是带着一股花香。而后来师从迦南山上,更有无数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姑娘们也嚷嚷着要上迦南山拜师学艺,这自然是不可能的,迦南山下便有八歧先生亲自布的阵法,一旦陷入阵法之中,便是危机四伏。那时候多少大家闺秀打着萧韶怜香惜玉的心思故意“闯入”阵中,萧韶从来都是置之不理。平白麻烦了他们一种师兄弟要给萧韶找来的麻烦擦屁股。那时候夏青和莫聪年纪小,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漫山遍野的捞人。
捞人便也罢了,捞着的对象看着他们失望的眼神足以成为每个迦南山弟子的噩梦——实在太伤自尊了。
其实他们一众师兄弟中,也并不乏英俊少年,大抵是萧韶少年老成,身上又有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冷清,在一众毛头小子中便鹤立鸡群,有了一种独特的魅力。在还是少年的时期的他们追寻美丽少女的时候,只有萧韶归然不动,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他们其余的师兄弟私下里也偷偷讨论过,想来萧韶日后定是要入少林寺当和尚的。
谁知今日听莫聪一番话,却是让夏青大吃一惊,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大抵是没想到曾经心中的神一样的人物如今也终于走下神坛,还碰了壁,饶是这娃娃脸青年生性纯良,也忍不住有了一丝幸灾乐祸。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诺,你今日也见过的,”莫聪一看夏青的神情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促狭笑道:“就是今日因你帮忙验尸而逃过一劫的主人,弘安郡主,你看到的,被诬陷的人。”
“是她!”夏青一愣。想到那金銮殿上一身囚衣却风姿不减的少女,生的自是美貌妩媚的,只是那淡定从容的表情却是让夏青有些打心眼的害怕。夏青想了想,认真道:“原来三哥喜欢美貌妩媚型的,我明白了,回头我就写信告诉四哥去。”
莫聪翻了个白眼,这萧韶喜欢上一个姑娘的事情如今真的要弄得人尽皆知了。也不知道八歧先生知道了又是个什么神情。他看向萧韶,收起方才戏谑的神色,严肃道:“赐婚过后,你便要去边关讨伐天晋了?”
“恩。”萧韶垂下眸:“介时你在京中接应,务必小心。”
“宣离肯定会在后面做手脚。”莫聪沉吟道:“即便你有布置,他在京中却有优势,三十万锦衣卫你又如何分配。”
“十万大军随我。十万照旧,十万留在京中。”萧韶道:“西戎并不安分,恐有前后夹击之嫌。宣离真有动静,必然趁此机会举事。”顿了顿,他才道:“你在京中,替我保护好她。”
“她”自然指蒋阮。莫聪也不知心中是何感觉,只道:“我知道。你也多加小心。”
“西戎、南疆、天晋国、还有朝中的内奸。此次不能一网打尽,日后必多生事端。我已写信召回齐四,你们二人留在京中,我走后,朝中大约有大动静,你们辅佐便是。留宣离是为了钓鱼,但若他真丧心病狂,直接杀了便是。”萧韶眉间闪过一丝戾气:“出了事有我担着。”
夏青一愣:“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夏五,你也留在京城,今日你进宫,难免被宣离盯上,再回金陵不安全,在京城至少有人护着,我会拨给你人马。有你在,也能替我照顾蒋阮。”萧韶看向夏青道。
“啊?”夏青摸了摸鼻子:“我是神医,又不是你府里的医师,怎么能专门给一人看病呢,再说了,八皇子凭什么盯上我,我给人验尸,我堂堂正正……”
眼看夏青还要再说下去,莫聪道:“闭嘴,你若是想死,现在就回金陵去,三哥可是为你好,到时候若是死的不明不白,可别说大家没有顾念同门师兄弟情意。”
夏青本就是个纯良的医痴,被莫聪这么一说立刻便噤声,诺诺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听三哥的就是了。”
蒋阮在被杀人罪名几乎辩无可辩的时候突然有了转折,太子和十三皇子的出现给这件案子带来了转机,金陵圣手更是翻出其中的蹊跷。最后御前亲审,最后竟是找出了许多疑点,蒋阮被证明是无辜的,四皇子宣朗却成了杀人疑凶。
之后几天皇帝带人再次御前亲审,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宣朗主动承认了罪行。而经刑部的人查处,确实也发现了罪证,人证物证俱在,宣朗如何抵赖得?当下便被打入天牢,众人都在猜测宣朗这次会被判下多大的罪责,毕竟和怡郡主当初颇得皇帝宠爱,淑妃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白白枉死,自是不遗余力的想要置宣朗于死地。
可未曾等判决下来,宣朗便自尽在天牢中了。是服毒自尽,天牢中重兵把守,自是不可能有人杀人灭口,可宣朗就这么突然暴毙,也实在是令人起疑。然而无论怎么怀疑,人已死,找不出证据也只得作罢。皇帝盛怒之下将宣朗从皇家玉蝶中除名,贬为庶民,死了也不能入皇陵。
宣朗死讯传来的第二日,贤妃便在宫中上吊自尽了。这一双母子双双赴死,登时便又给宫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皇帝恨屋及乌,自是对贤妃的自尽也没什么好脸色,寻了个由头让贤妃的娘家人收尸,到底还是念在了贤妃陪伴了他在宫中这么多年,让她和宣朗一起下葬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宠溺(2)
贤妃的死似乎也给淑妃带来了巨大打击,只因为和怡郡主已死,原先在宫中呼风唤雨的四妃如今只剩下淑妃和德妃。德妃还有宣华得以傍身,淑妃却是膝下无子。况且那一日御前亲审,宣沛的一番话已然让皇帝对淑妃起了芥蒂之心。淑妃清楚的感觉到,最近的一段日子,皇帝已经有意无意的开始疏远她。这样下去,离她失宠的日子也不远了。淑妃是个识趣的人,既然觉得宫中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地方,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也会如陈贵妃贤妃一般,便自请出家为和怡郡主祈福。
皇帝自是没说什么,第二日淑妃便搬出宫中,到了宫外的一处寺庙开始清修,立誓终身不进宫。懿德太后感其心意,赐名清洪,这是后话。
前朝后宫总是息息相关,四皇子落马,却是让后宫之中维持了几十年的平衡一朝打乱。如今四妃其余三妃妃位空悬,唯剩一个德妃。皇后一时间倒成了香饽饽,德妃愈加小心行事,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可即便如此,宫中之中的平衡总是要维持的,皇帝已经开始在新一批入宫的秀女中挑选起合适的人选来。
秀女们知道机会难得,纷纷卯足了劲的想要博得圣上青眼,只恨不得自己能牢牢把握住这次机会飞黄腾达,每日将花在打扮的时辰便是够长。这一日,秀女们又纷纷聚在一起说话,说的正是和怡郡主之事。
那王侍郎家的小姐今年正是十六的碧玉年华,生的也算娇美,弹得一手好琵琶。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道:“近几日宫中真是越发的冷凝了,太监宫女们都端着一张脸,瞧着怪怕人的。”她平日里性子本就有些爱热闹,这几日宫中气氛紧张,弄得她也很是没有精神。
一边的女子拍了拍她的手,递上一杯茶道:“王姐姐别这么说,小心些被人听到了。”她压低了声音:“听人说这几日皇上心情不好,总是发火,大伙儿这才谨言慎行的。”
王小姐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子,叹息一声道:“我自是知道,只是咱们好好地年纪,被放到这宫里,真是闷死了。”
那对面的女子一身嫩黄色的小衣窄裙,越发衬得身姿如柳,不是别人,正是蒋丹。蒋丹笑道:“咱们比那些人可幸运多了。至少还有条命在呢,譬如说前几日的四殿下,贵为天家子弟又如何?到底还是保不了一条命,这天家的富贵呢,凶险在里边儿呢。”
王家小姐立刻露出一副害怕的神情,拍着自己的胸口道:“还说呢,我只要一想起这事便觉得浑身发凉。你说那四殿下好歹也是陛下的亲儿子,说没就没了,咱们可比不上四殿下的身份尊贵,若是犯了一丁点错,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这天家的富贵,总之我是不敢去谋得。”
蒋丹拍着她的手又劝慰了几句,眼底却是闪过一丝笑意。王家侍郎在朝中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虽然瞧着不起眼,妻子的娘家背后却是左尉府,王家小姐自是有个丰厚的娘家。更何况她容貌生的美,又弹得一手好琵琶,若是真的被临幸,要想不得宠都难,在这宫里算是她的一个强劲对手。
可惜,蒋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虽然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却是个蠢货。说什么就信什么,只要轻轻一挑拨,便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如今给她留下皇宫中越是凶险的印象,日后在皇帝面前王家小姐就会越紧张。皇帝总不会喜欢一个害怕自己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最是倒男人胃口。王家小姐让皇上不爽快,怎么在宫中得宠。
蒋丹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笑得越是温柔,直说的王家小姐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还是你贴心,这宫中,只有你待我最是真诚。”
这厢这说着,秀女中的另一人李小姐进来,走到桌子边坐下,有些愤愤不平道:“喂,你们可曾听说了?太后娘娘给锦英王指婚了。”
“锦英王?”李小姐这一句话,立刻将四周的秀女都围将过来,纷纷看着她问道:“可是那个乱臣贼子锦英王萧韶?”
虽然嘴里说的是“乱臣贼子”,这些秀女的面上却是浮起了淡淡春意,似乎只要一提起这个名字,就足以令她们神魂颠倒。这是自然,这秀美绝伦,优雅冷清的青年是大锦无数女儿家的春闺梦里人,即便入了宫做了皇帝的女人,总还是会对少女时期的瑰丽梦保持一份幻想的。
“正是。”李小姐道:“那你们可曾知道太后将谁指给了他?”
众人纷纷摇头。王小姐道:“锦英王风姿卓绝,太后赐婚的人,定是神仙般的人物,我猜猜,可是那滨海总督府上的姚家小姐?”
姚家小姐身世好,容貌好,品行好,才能好,万里挑一的人,若说大锦朝能有谁配得上萧韶,怕也是只有这个神仙般的人物了。
李小姐摇摇头,语气中时止不住的酸意:“不是,太后赐婚给锦英王的人,是蒋家嫡女,如今的弘安郡主,蒋阮!”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愣在原地。就连远远坐在一边刺绣的董盈儿,也忍不住手一抖,登时,一粒米粒大的红色血珠从食指处冒了出来。她慢慢将食指放在嘴边,将血迹吮了去。目光却是不自觉的飘向了说话的人。
蒋丹皱了皱眉,语气却是带了三分试探:“这……我大姐姐怎么会被突然指给了锦英王?”
“谁知道呢。”李小姐不悦的看了一眼蒋丹,许是将对蒋阮的怒气发泄到了蒋丹身上,道:“虽然是郡主,可到底也只是太后请封的,又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况且瞧着也只有容貌生的好一点罢了。可面向过于狐媚,并非是端庄贤淑之人,也不知太后娘娘是怎么想的,放着好好地姚家小姐不要,偏生选了蒋家大小姐。”
蒋丹眼珠子转了一转,自是听出了李小姐话里的不痛快。事实上,不仅是李小姐不痛快,怕是在座的诸位心中多多少少都对蒋阮有些不满。人们总是觉得自己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不应得到,就算得到,比自己条件好得多的才成。可在座的诸位,其中地位家世也有不比蒋阮低的,也有琴棋书画不比蒋阮差的,却也没有做成锦英王妃。嫉妒酸涩岂能少?
第三百一十六章 宠溺(3)
要知道入主锦英王府,便是锦英王府正经的主子,这些年虽然锦英王虽名为乱臣贼子,实则颇得皇家庇佑,其中的荣耀和地位权势不容估量。那锦英王府代表着的财富和名利简直是给人身上镀了一层金子。谁不眼红?况且萧韶此人又生的不差。一个生的美貌的夫君,一个富可敌国的夫家,没有公公婆婆,自有,显赫,庞大,精美,简直就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蒋阮何德何能,就能做成锦英王府的女主子?
“锦英王那样丰神俊朗的人物,大姐姐自是喜欢的,可……太后娘娘怎么会突然赐婚的?”蒋丹怯怯的问:“之前可从没听过大姐姐提起啊。”
这话一出,大家的目光顿时又充满深思。蒋阮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讨了懿德太后的欢心,懿德太后亲自向皇帝请封她做了弘安郡主。若是蒋阮向懿德太后主动要求赐婚给萧韶也不是不可能。众人越想越是觉得极有可能,心想肯定是蒋阮自己瞧上了萧韶的人才和锦英王府的财富,这才主动向懿德太后提起,懿德太后这才指婚。只是可惜了萧韶那么一个绝世的人才,却要配在了这么一个空有外表的女人身上。
“真是不知廉耻。”李小姐怒道:“世上竟有这等无耻之人。”
“真是可惜了,”王小姐道:“只是不知道萧王爷知道了这桩姻缘是何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好白菜都被猪拱了,人间惨剧呗。”另一名女子惋惜道。
蒋丹垂下头,拢在袖中的拳头却暗暗握紧了,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这一日,蒋府门口果真是分外热闹。围观的人群里三圈外三圈几乎要将尚书府门口的大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只因为皇家旨意到,要赐婚弘安郡主。
弘安郡主如今在京中的名声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就生的美,又讨得太后欢心。却不知是不是天妒红颜,屡次被陷害关入大牢。有怜香惜玉为她境遇打抱不平的,也好心中落井下石拍手称快的,一时竟是风头无两。
此刻蒋府大厅中,里里外外的人跪了一地,跪在当前的正是蒋权和蒋阮二人。宫中公公拖着长长的嗓子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有太后娘娘懿旨,兹选得锦英亲王,赐肩舆,赏戴双眼花翎,兵部尚书之女蒋氏,端庄贤淑,孝善仁厚,德配上辅君德,佐理苑闱。著立为锦英王妃,金玉良缘,钦此——”
待说完后,公公才斜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人,道:“弘安郡主,接旨吧。”
蒋阮微微一顿,才笑着上前接过圣旨,白芷忙上前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锦囊,笑道:“公公辛苦了。”
“郡主客气了。”公公掂了掂手中的锦囊,满意的笑了,语气也十分亲切:“此番金玉良缘,咱家也来沾沾郡主的喜气。”他看向一边脸色有些僵硬的蒋权,挑了挑眉,早就传言蒋尚书对自己这个嫡女十分苛刻,如今看来确实不假。懿德太后有心维护蒋阮,蒋阮日后又是锦英王府的女主子,在这大锦朝也可谓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了。公公有心讨好,便也要借机敲打蒋权一番,尖着嗓子道:“怎么,这可是件好事啊,怎么蒋大人瞧着不大高兴呢。”
蒋权一惊,勉强笑道:“我是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女资质驽钝,与锦英王府实在高攀,得太后娘娘庇佑,是她的福气。”
公公皮笑肉不笑道:“蒋大人说得好,如今可不是太后庇佑着么。太后娘娘说了,日后就是进了锦英王府,只要萧王爷待郡主不好,太后娘娘也是要为郡主出头的。太后娘娘是将郡主当亲孙女疼的,若是谁敢欺负了郡主,必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话说的又是令蒋权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这分明就是说给他听得,话里的敲打着实让人心中听得生出一股闷气。可这宫里的太监瞧着不起眼,却是皇帝太后身边的人,轻易得罪不得,凡是还要买他们一个面子。因此也只得将心中的闷气咽下,陪笑了一阵。好容易打发了公公,蒋权这才看向蒋阮,冷笑一声道:“你可真是有本事!”
“父亲过奖,这都是太后娘娘福佑。”蒋阮垂首微笑,那模样登时又看的蒋权心中一阵郁闷,只恨不得将蒋阮一脚踢出门外才好。当下便又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待蒋权走后,连翘才皱眉道:“姑娘,这懿旨……”这圣旨来的让人毫无准备,然而眼下却也不能抗旨不从。连翘心中叹息一声,身在官家,婚姻大事不由自主,就算锦英王人瞧着不错,自家姑娘看着也并不排斥他,可这样直接的赐婚却是有些罔顾了蒋阮的意思,譬如此刻,蒋阮面上便没有一丝喜悦之色。
白芷也觉得有些心酸,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蒋阮,蒋阮摇头:“整理一下,等会去锦英王府一趟。”
萧韶的动作这么快也是她没有想到的,只是即便这样,还是有些事情要问清楚。
八皇子府上,宣离猛地一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噼里啪啦”的一通脆响,精致的瓷器在地上摔得粉碎,溅起白色的锋利碎片将站在一边的人手心都划了细小伤口。
宣离一下子在椅子上坐下来,似乎有些无力的深吸一口气,才慢慢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是打的太后的主意。”
之前宫中传言的萧韶向皇帝赐婚,想来都是萧韶的旨意,从后来的种种事迹看,皇帝对蒋阮成为锦英王妃是不赞同的。如今太后这么突然地懿旨传来,宣离才恍然大悟。萧韶从来都没想过通过皇帝来赐婚,他要找的人一直都是懿德太后。之前传出的传言不过都是为了模糊众人的视线。也让宣离自乱阵脚,甚至同意了宣朗的这个拙劣的逼婚计策,最后宣朗死了,他在宫中少了一枚好用的棋子,还差点将自己也牵扯出去。
“萧韶,本殿真是小瞧他了。”宣离眯了眯燕,虽然唇角还挂着照常的温雅微笑,眼中却透出狰狞,几个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萧韶杀了一般。与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如今却是全程被萧韶牵着鼻子走,怎能甘心?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串通(1)
坐在他下首的年轻人亦是脸色难看,左手手指突兀的缺了一根,不是别人,正是蒋家二少爷,蒋超。宣离大怒,他心中又好的了哪里去。蒋阮两兄妹都是他的眼中钉,如今太后懿旨一下,蒋阮傍上了锦英王府这棵大树,日后想要对付她就更难了。
“上次让你做的事,收拾干净了吗?”宣离话锋一转,问向蒋超。
“回殿下的话,”蒋超忙答道:“全部都打点好了,宫里现在事情也都放下,不会再出岔子了。”
“宣朗没脑子,死了也是咎由自取。”宣离漫不经心的看着面前摔碎了一地的碎瓷片:“我们得在宫中换人了。”宣朗在宫中虽然瞧着无能,却是个传递消息的好法子。如今宣朗死了,宫中不好再安插人手,只得从现在宫里的人中下手。
“殿下可是想要从皇子间下手?如今看来,属下觉得十三皇子瞧着聪明,或许可以一用。”蒋超道。那一日宣沛的所作所为众人都看在眼里,都说这个十三皇子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却是个聪慧的人。原先服侍十三皇子的那些刁奴如今对他可恭敬了,皇帝也开始重视起他来,偶尔也会让人给他送点东西过去。
但即便十三皇子再如何聪明,生母地位的低微注定他永远没有资格和宣离争那个位置。这样的人没有威胁又聪明,用来做棋子再适合不过了。
“聪明?过于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宣离缓缓摇头:“就怕他是萧韶的人。”
“您是说……”蒋超一愣。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如何有本事做到翻盘的地步,怕都是萧韶教他的法子,太子想来也是这样。萧韶为什么不亲自出手,我还没想明白。只是宣沛这人,我不想用他。”宣离道。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宣沛,总让他觉得心中不舒服。仿佛有什么奇怪的情绪在心中滋生一般,他十分不愿意瞧见宣沛。
“不能找十三皇子,依殿下的意思,该找什么人合适?”蒋超试探的问道。
“新一批的秀女不是进宫了么?”宣离看着自己的指尖:“总有人想要往上爬的,你寻个机会,在里头好好挑一挑吧。”
蒋超一震,随即垂下头来,恭敬答道:“是。”
听到蒋阮被赐婚的消息后心情不好的人显然不止一人,此刻东宫中,站在花园凉亭里的柳敏便神色黯然的注视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太后懿旨,皇恩浩荡,一句话就注定了他再无可能。想到蒋阮从此要被冠上萧氏,柳敏的心里就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自命清高,前二十年从未知晓情滋味,等后来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却又晚了。不过,蒋阮瞧着和萧韶关系匪浅,他二人如此亲密,得此太后懿旨,她……也是开心的吧。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肩膀被人一拍,柳敏回头,看见的就是太子一张笑的促狭的脸:“柳太傅,想什么这么出神?”
柳敏摇头:“太子殿下。”
太子毫不在意的在一边坐下来,看了他一眼:“你是在为弘安郡主伤心吧。”
柳敏一惊,女子闺誉不可随意侵犯,正想要否认,便听得太子道:“你不用否认,柳太傅,这经史策论,本宫不如你,可这男女情事嘛,你不如本宫。”他一手托腮看着柳敏好奇道:“其实本宫觉得很奇怪,这弘安郡主,说白了也就是长得好看一些罢了,怎么你们一个二个都跟着了魔似的。萧韶那个冰人就算了,太傅你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也会为了他伤心,真叫本宫大开眼界。”
柳敏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太子的话。太子的话说到底也没错,如今他心思消沉,更是没什么心思跟太子在这里打嘴炮。他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对太子道:“不管如何,前些日子太子殿下为弘安郡主仗义执言,微臣感谢太子殿下出手相助。”
“算了吧,本宫也不是光为你。”太子挥了挥手,虽说之前柳敏在他面前也请求过为蒋阮想想办法,可太子从来就不是一个多管闲事之人,甚至乐得看热闹,若不是后来宣沛的出现,想来也是不会趟这一趟浑水的。
宣沛当日对他说,想不想报复一下背叛他的四皇子宣朗,太子本就对宣朗的阳奉阴违十分恼怒,一直愁着找不到绝佳的机会将他恶整一番。一听宣朗的话便有些动心了,宣朗又拐着法子说了些此事后太子能得到的利益,倒是成功的勾起了太子的玩心,当下和宣沛一拍即合,演出了这么场好戏。
太子至今都有些奇怪,宣沛一个宫中不声不响的皇子,如何能想出这么多的主意。那个劳什子金陵圣手夏青可不是人人都能请到的,可宣沛偏偏说只要放出宫中有什么医术,夏青就会答应进宫。之后果不其然,当初太子怎么都想不明白宣沛如何料事如神,如今想来,怕全都是萧韶的功劳。宣沛到底只是一个孩子,这个年纪玩心计城府还早了些,如此周密,想来是萧韶吩咐行事的。
柳敏虽然感谢他,实际上太子却并不是因为柳敏而帮忙的。如今看柳敏心神不定的模样,太子心中倒是起了几分同情,柳敏这个人平日里虽然很严苛讨厌,到底只是一个直肠子太傅罢了,瞧见他为了女人这般闷闷不乐,好歹也有过师徒情谊,太子便拍了拍柳敏的肩:“太傅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了。世上女子千千万,何必要取那一瓢饮,过不了多久她就是他人妇,太傅熟读礼仪,不如本宫替你找几个可人儿,虽然比不上弘安郡主貌美,总不会让人失望是了。”
柳敏身子一僵,忙站起身来道:“太子殿下好意臣心领了,只是微臣并无此意。微臣还有些事情,这就告退。”说罢便行了一礼,逃也似的离开了。
太子呸的一口吐掉了嘴里的茶渣,道:“无聊。”
再说锦英王府,同其他地方的愁云惨淡不同,几乎是欢天喜地准备过年的架势,自从老锦英王夫妇去世后,锦英王府常年冷冷清清,难得有全府上上下下喜色一片的场面。今日懿德太后懿旨一下来,全府人奔走相告,就是分布在大锦朝各个地方的锦衣卫收到飞鸽传书,也纷纷呢开始凑份子钱准备给自己主子和少夫人买新婚大礼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串通(2)
林管家高兴地把西洋镜用布擦了透亮戴在脸上,拉着锦四道:“你说这回喜帖是做成烫金印花的还是用天蚕丝绣字比较好?”想了想又摇头:“不如做成檀木签子,上头还能黏珠子,上次从波斯带回来一批琉璃珠子,黏上去闪亮,显得特别富贵喜庆,还是这样比较好。”
锦四翻了个白眼:“老林,一个喜帖你用得着做的这么精致么?老夫人要是还在看见你如此败家,定是会后悔当初怎么让你做了管家。”
“你这小姑娘懂什么,”林管家最是恨别人质疑他的能力,登时便挺了挺胸,骄傲自豪的道:“这喜帖嘛,做的不好就是败了王府的脸面。咱们主子做的是什么,是娶妻娶妻的大事啊。当初多少人说咱们主子这辈子都娶不了妻的,咱们就是要打那些人的脸。就是要将这次亲事做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再说了,你觉得这点喜帖的银子便是败家,小四,老林我告诉你,少主决定给的聘礼,那才叫败家!”
锦四一听,双眼一亮,还不等她说话,便听得树上嗖嗖嗖一阵乱想,锦三一个跃步飞了下来,瞅着林管家兴致勃勃追问:“聘礼是多少啊?”
“你猜?”林管家迟迟不说,直叫这两人吊足了胃口。
“七七四十九抬?”锦四猜测。锦四性子酷似男人,对这些嫁妆聘礼之事并不是很清楚,随口就说了一个数。
“呸,四十九抬打发叫花子呢?”锦三摇头道:“这女子嘛,聘礼越多总是越风光的,我猜是九九八十一抬。”锦三虽然比锦四更像女子一些,到底平日里做的是锦衣卫,这些寻常女儿家清楚关心的事情还是少了些火候。
林管家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两人一眼:“没想到在你们眼中我锦英王府如此寒酸,什么九九八十一抬。是足足一百六十八抬!”
“一百六十八抬?”锦三锦四齐齐叫出声道。锦三皱眉:“那到底是多少?”
“明白点告诉你好了,那一百六十八抬聘礼呢,能够买下三个尚书府的全部家产还有余了。”林管家道:“不过也仅仅只是聘礼而已,我看照少主这性子,日后等少夫人进了门,这整个锦英王府都是她的。哎,主子大了不中留,只顾着媳妇不顾咱们这些下人啊。”说到最后,林管家的语气已然忧伤了起来。
三个尚书府的聘礼实在是不可谓不富贵,锦三锦四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异。锦三咽了口口水,道:“这么多聘礼,主子就没想到全部给了尚书府,平白便宜了尚书府不成?”
林管家摇头:“笨哪,这么多聘礼怎么能全部送到尚书府,当然全部交到少夫人手里保管了。这事不必担心,少主已经做好了准备。”
“少主太爷们儿了。”锦三眨了眨眼:“我要是个女人,我也愿意嫁给他。”
“你不就是女人么?”林管家鄙夷道:“不过少主也看不上你,你长得又没少夫人好看。”
“……”
这厢林管家还和锦三锦四扯皮,却不知蒋阮已经从大门堂而皇之的踏入了锦英王府。锦英王府的下人甚至都没通知林管家,各个都热情非凡的欢迎未来少主子,引路的引路介绍的介绍,一路遇见下人待她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各个行礼一声声“少夫人”喊的比什么都大,引得露珠捂着嘴偷笑。
待通报的人将蒋阮带到萧韶的书房,下人们便自觉地退了出去,露珠和天竺也贴心的将门掩好,把独处的时光留给这方接到赐婚懿旨的两个人。
“萧韶,你想干什么?”蒋阮问道。萧韶这行动快的令人措手不及,如今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绑上了锦英王府这条船。
萧韶转过身来,今日他竟是没有穿平日里惯常穿的黑衣,反而穿了一件暗红色比甲元宝领绣白蟒长袍。显得倒是比明日里温和了几分,越发秀美绝伦,一双星眸璀璨生辉,再看几眼便会溺进去的模样。他深深的看着蒋阮,道:“你不高兴?”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说你这颗好白菜被我拱了,你觉得我能高兴?”蒋阮倒是第一次待他有如此明显的情绪。
萧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嗯,我让你拱。”
这般温柔的态度,让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蒋阮瞪了他一会儿:“你现在很得意么?”
“我很高兴。”萧韶靠近她低声道。他本就生的高,这么靠近过来的时候蒋阮堪堪只道他胸口处,从远处看来像是要将她拥在怀里一样。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宠溺和温和,声音含着莫名的磁性:“王妃。”
蒋阮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这人不分时间地点的用美男计到底想干什么,生得好就是占便宜,不得不说这一招的确是很有效。萧韶这么浅浅一笑,语气带着些莫名的蛊惑,登时便是风流如玉,同从前的冷清优雅又是不同。
“这么着急赐婚到底为什么?”蒋阮皱眉:“你要走了?”
萧韶垂下眸看她:“是,十日后我便出发,这之前必须将你定下来,免得节外生枝。”
什么定下来,这话说得有几分莫名其妙,不过眼下蒋阮也顾不得这些,便道:“十日后?”
“时间紧迫,朝中多人对你虎视眈眈,太后下令,待我离开,你便入住锦英王府。班师回朝后成亲。”萧韶沉声道:“锦英王府可保你平安,成亲是权宜之计。你放心,我总会帮你的。成亲以后,我也不会强迫与你。”说到此处,萧韶的俊脸有些微微发红,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蒋阮已经是比他从容多了,就看着他道:“好。”以萧韶这样高傲的性子,她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萧韶倒是不至于用强。这一点蒋阮时十分放心,想通了这一点,倒是觉得和萧韶的关系没那么尴尬了,若是当作能帮上忙的朋友或者上司,倒也不错。
她这般垂头沉思不语,萧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突然道:“但你入了锦英王府,就是我萧韶的女人,有滋事的,一概不必理会,打出去便是。”顿了顿,他才道:“柳敏和宣沛,还有辜易,你也不必理会。”
第三百一十九章 登门(1)
蒋阮愣了愣,登时有些无语,似又觉得脸上有些微烫。心中只又暗道萧韶这人看似冷漠的人,总有法子将两人的关系弄得尴尬无比。
太后懿旨来的突然,犹如一个惊雷,同此事有关的人纷纷开始猜测太后所为究竟是何意。有考虑的远些的,便认为是因为萧韶如今越发放肆,皇家尊严不容侵犯,懿德太后将蒋阮赐给他,与别人来说可能是好事,对本就背上“乱臣贼子”之名的萧韶来说却是个烫手山芋。有人说这是皇家对锦英王的警告,有看的长远些的,却认为是太后在为锦英王铺路,要知道若是前线蒋信之无事,待班师回朝,这两人关系亲上加亲,大锦朝廷中便又是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
然而皇家心思总不是那么容易被猜到的,圣意难测。反倒是大锦朝的大姑娘小媳妇心思最为单纯,无一不是为萧韶这样风姿俊朗的人最后只娶了个尚书府的女儿而感到惋惜。
这些消息传到尚书府的时候,红缨正和蒋素素说着话。
蒋素素近来瞧着越发清丽了,而清丽中又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态。同蒋阮五官的妩媚艳丽不同,蒋素素的媚艳是在举手投足中,仿佛已经被滋润过的年轻少妇般,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香艳。即便是出身青楼的五姨娘红缨,瞧着对面蒋素素说话的神态时,也忍不住微微失神。
“姨娘?”蒋素素瞧见红缨的痴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转而却是绽开了一朵轻笑,犹如山间清晨中一朵带露的白莲花,花骨朵颤啊颤啊的,勾的人心痒痒。如今竟是男女通吃了。
红缨被她这么一唤才回过神来,心中不由得划过一丝惊色。想到如今这府上的二小姐每日呆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如今蒋超官职渐渐高了起来,重新得了蒋权的信任,她也不好再为难蒋素素。况且蒋权也交代过,红缨同蒋素素相处的到底还是相安无事。可今日蒋素素却是破天荒的来她院子里坐了坐,红缨这时也才发现,蒋素素不知何时面上的伤疤已然全部没有痕迹,倒是比原先更多了几分风情。
蒋权本身就生了一副好皮囊,这蒋府的儿女们个个也都继承了蒋家人的好相貌。蒋家三个女儿,蒋阮明艳动人,蒋素素清丽入骨,蒋丹容色虽稍逊,胜在清新乖巧。只是一直以来,以红缨过来人的眼光看,男人们嘴里说喜爱蒋素素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实则私心里总是喜爱颜色明艳的。所以蒋阮的容貌是最讨巧的,可也容易流于艳俗。
而如今看来,蒋素素依旧是那一副脂粉未擦的模样,却莫名的有了几分勾引人的眼色。就连她都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红缨心中虽然不解。却也收起了对蒋素素的轻视之心,有这样的美貌风情,再有几分风情手段,蒋素素只要好好利用她的身体,怕是日后也能轻易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想到这里,红缨便笑了起来:“如今瞧着二姑娘出落得越发动人美丽,教妾身也都看呆了去。让二姑娘见笑了。”
“姨娘这是说什么话?”蒋素素微微笑起来,她惯会做仙子模样,只是如今平白又添了几分风情,一抬手一低头都是让人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她道:“我只听闻当初姨娘进府的时候,父亲爱护有加,姨娘又生的国色天香,教京城里许多人前来府门处观看。如今想来,盛况已过去许多年,姨娘还这样年轻,甚至怀了小弟弟,风姿更胜当年。实在是令人心折,难怪父亲疼爱有加了。”
这一番话听得红缨是受用至极,一只手便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那一处其实并没有什么孩子,不过如今只要她说这里有孩子,这就是有孩子。这蒋府里如今就是她一人独大,蒋权已经被她牢牢掌握在手中,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便是到了临产的那一日,准备做好了,那孩子顺顺利利的出声,日后也会是这府上的公子。
她面上浮起些真心的笑容,再看向蒋素素时便有些满意。这二小姐如今瞧着倒是个识趣的,当初夏研手段她也领教过,如今夏研倒了,蒋素素这也不是巴巴的赶着上来讨好。红缨自觉有一种荣耀的感觉。
“二小姐抬举妾身了,妾身不过是一介妾室罢了,哪里能当得起风姿二字。倒是二小姐,”红缨意味深长道:“眼见着出落得这么标致,妾身瞧着放眼整个京城,怕是也挑不出第二个如此出挑的人物了。日后想来也是能嫁入好人家的,到那时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才是荣宠无限,风姿不绝啊。”
“姨娘说笑了,”蒋素素叹息一声,面色黯然道:“今日母亲重病,父亲每日忙于朝政之事,姨娘又怀有身子,祖父母也不好插手素素的事。这府里还有谁记得起素素……”她抹了抹眼角快要晃出的眼泪,声音微低:“况且素素也没有大姐姐那样的福分,有太后娘娘指婚,能嫁给锦英王萧王爷那样神仙般的人物。”
红缨心中一哂,原是吃不到葡萄眼红妒忌倒酸水来了。只是人家如今在她面前倒苦水,总也不能不劝慰几句不是,登时便笑道:“二小姐切莫妄自菲薄。大小姐也不过是运道好罢了,说句不中听的话,二小姐人才相貌哪样又差了大小姐?若非是指婚,想来凭借二小姐的条件,也未必不能入锦英王府的大门。”
这话却是说的有些过了。锦英王府的大门哪是说进就能进的,早在之前便有朝中大臣透露过,皇上有心要将滨海总督姚家千金指给萧韶。那姚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大抵是能抵得过一国公主的实力了。皇帝对萧韶如此看重,便是她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女,如何能让皇帝看得上眼。这一次蒋阮若非是懿德太后的指婚,想来也是轮不上她的。
蒋素素心中冷笑,语气却越发的低微:“多谢姨娘宽慰。素素自知身份低微,也远远不及大姐姐风采相貌。从未痴心妄想过如大姐姐一般嫁入锦英王府做王妃。只是……”说到这里,她声音微微哽咽,眼眶更是发红,瞧着神情不似作伪,道:“只是早在很久之前,素素便视锦英王为心上人了,只希望能远远的看着他一眼便好,没想到,如今这个梦都不能容素素做下去了。”
第三百二十章 登门(2)
红缨一惊,万万没料到蒋素素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一桩秘事。红缨自认同蒋素素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能分享女儿家心事的地步,蒋素素也并非是一根筋随意信任别人的人。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原因,红缨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警觉起来,皮笑肉不笑道:“二小姐这话可是当真?可莫要拿自己的闺誉当玩笑啊。”
“姨娘也不信我么?”蒋素素幽幽叹了一声。她这么一蹙眉,眼睛便似起了一层蒙蒙雾气,让人觉得仿佛雾里看花似的,方要看清楚的时候,便陷入了其中的深潭去。那淡色的唇丰润小巧,分明是说话的动作,也能看的人口干舌燥。
红缨竭力压住心中的燥意,别开眼去,只听蒋素素又道:“姨娘不信便罢了。早在三年前,玲珑舫花灯节那一日,萧王爷替素素解了围后,我便一心扑在他身上。本想着做不成他的妻子,远远的望上一眼也好。没想到阴差阳错,他竟成了我的姐夫。”
红缨越听越觉得离谱,心中计较一番,才开口问:“既然二小姐也知道如今你俩缘分已尽,便还是早些放心才是,另择佳婿,也未必不是另一桩好姻缘。”
蒋素素哀怨的看了红缨一眼,那一眼像是一道亮光,只觉得让人仿佛看到一条美人蛇缓缓扭动,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素素也曾试着将他从心中遗忘,后来却是发现根本做不到。如今来找姨娘,也正是因为素素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只希望姨娘能看在素素可怜的份上,救素素一命。”
红缨心中暗骂蒋素素狡猾,绕了一个圈,到最后还不是有求于她。只是红缨也想听听看蒋素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若真是得不偿失的,她自不会趟这趟浑水,若是其中有什么门道,顺水人情也不是做不得。
思及此,红缨便放缓了神色,轻轻道:“二小姐这么说可就折煞妾身了,不知二小姐想让妾身怎么帮你?”
“姨娘肯帮我就最好了。”蒋素素笑了笑:“我对萧王爷一片痴心,可正妻之位如今必是由姐姐占了,素素也未曾妄想过与姐姐争夺什么,只要能在王爷身边占得一席之地就好。就是做妾也没关系。”
“做妾?”红缨失声惊叫起来,堂堂尚书府的嫡女给人做妾,说出去便是会笑掉大牙的。这蒋素素果真对萧韶情根深种至此,连自贱身份做妾的事情也能容忍。可即便她能容忍,蒋权也必然不会准允的。
“我的好小姐,这可不是妾身不帮你。”红缨叹了口气:“实在是二小姐的要求太难了些。老爷对二小姐疼爱至极,怎么会甘心让你做人小妾看人脸色,二小姐你这么做,又将整个尚书府的脸面置于何地?虽说这话逾越了,妾身还是要说一句,二小姐,但凡你有将蒋家放在心上,便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一席话说完,蒋素素却是潸然泪下:“姨娘,若是有一丁点办法,素素又何至于此,没有人生来就愿意给人做小妾的。况且素素也是府里锦衣玉食长大的,自然也知道这是羞于启齿的事情。可是,可是素素真的就只认定了王爷一人,若是不能嫁给他,日后也必不能再嫁给别的人了。”
她看向红缨,眼睛熠熠生辉:“况且姨娘不也说过么?素素虽然不及姐姐貌美,却也不是一无是处,未必日后就不能得萧王爷欢心。若是王爷高兴了,提拔素素,素素与大姐姐都是府里的人,姐妹共事一夫,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她伸手握住红缨的手,语气里满是恳求:“求姨娘帮帮素素一把,若是素素日后幸运得了王爷垂青,必然会念着姨娘今日的恩情。”
红缨目光闪了一闪,本这事与她无干她也不该搀和的,可蒋素素方才的一番话却是说的她有些动心了。从前她的确只是想在府上安然度日,夏研在的时候她谨小慎微,生怕被人抓住了把柄,这么多年虽然有蒋权的宠爱却也过的小心翼翼。如今府里夏研不在,二姨娘已死,大姨娘不足为惧,这府里就是她一人独大。人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便没有那么容易放开了。蒋阮当初虽然帮了她,可蒋权同蒋阮却是死对头。她要在府里牢牢把握自己的位置,就不能与蒋阮再有牵扯了。
况且蒋阮此人实在是心机颇深,不能为她所掌握。红缨如今已经习惯了向人发号施令的日子,在蒋阮面前低人一等又如何甘心。更重要的是,蒋阮知道她的秘密,这就像是一个不定时的祸害一直藏在红缨心中,每夜令她无法坦然安睡。要是能将蒋素素送进锦英王府,与蒋素素打好关系,也许就能从其中牵制蒋阮一二分,至少让蒋阮不敢对她轻举妄动。
红缨打量着对面的女子,蒋素素一身白衣脱俗,偏又传出了一种媚艳,仿佛是狐狸精魅,举手投足几乎要晃花人的眼。这同容貌的美丽不同,是一种刻入骨子里的风情。饶是红缨曾在青楼里呆了这么多年,看到蒋素素如今风采也忍不住要在心中叫一声好。若是蒋素素早出生许多年,怕是当初青楼的红牌就要换人了。
这样的女子,男人没有理由不会疼爱。那萧韶就算是个石头人,面对如此佳丽也都会动心,男人到底都只是遵循本能的动物,这二小姐的手段如此厉害,要将那传说中冷心冷清的少年亲王抓在手心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反观蒋阮,虽然容貌生的明艳,可细细一想,性子却过于冷清肃杀,男人都是喜欢温香软玉,女人就应当示弱。蒋阮如此强势,怎能比得过蒋素素的一滴眼泪。
越看红缨便越是觉得,若是蒋素素同蒋阮一起进了锦英王府,到了最后,必然是蒋阮受冷落,蒋素素得宠。蒋素素如今亲娘大势已去,要在府里好好活下去,也必然得依仗她才是,如今瞧来这蒋素素也是个知趣的,比蒋阮要好拿捏的多。心中有了主意,可这忙到底也不是白帮的,红缨为难道:“这……二小姐一片痴心,妾身也是从女儿家走来的,明白二小姐的心思。只是这事情瞧着简单,坐起来却不是容易的。若是弄砸了,老爷责罚下来,二小姐是府中嫡出的小姐,自然是没什么,可妾身不过是一介姨娘,弄得老爷一个不高兴,也许会将妾身扫地出门也说不定。别的也没什么,可妾身如今肚里还怀着孩子,不想这孩子一出生便受了责罚,成了没名分的孩子……”
第三百二十一章 登门(3)
这话里的暗示几乎是赤裸裸,蒋素素自也不是傻子,登时便道:“姨娘不比担忧,此事还望姨娘帮忙。事成之后,为了报答姨娘的这份恩情,素素也会亲自同父亲和祖父母说情,开宗祠,请父亲将姨娘升为平妻。”
夏研还没死,就不能妄自废妻,可将红缨升为平妻,在这府里也几乎是等于她一手遮天了。这正是红缨想要的,夏研不过白白担了个虚名不足为惧,蒋权不会再信任一个失贞的女人。红缨满意的笑了笑,便拍了拍蒋素素的手:“二小姐实在有心了,只是二小姐方才说的,不知要妾身怎么帮忙才是?”
蒋素素低下头站起身来,声音软软道:“这……还请姨娘过目,晚些时候,素素再去找姨娘细细商量。”说罢便令身边丫鬟递上一封信纸。红缨结果信封,瞧了蒋素素一眼,也笑了:“自然是好。妾身身子不爽利,便也不送了。”
“姨娘好好养胎便是。素素这就先告辞。”蒋素素说罢便对红缨点了点头,朝院外走去。
待走出红缨院子,蒋素素才在花园口停下脚步,看向院门,慢慢溢出一个冷笑。不过一个低贱的风尘女子,却还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蒋府的平妻她想做,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资格。至于蒋阮,蒋素素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不过是一个庄子上养大的粗野女子,凭什么就能嫁入荣华富贵的锦英王府?
那萧韶但凡不是个傻子,便不会放着她去选择蒋阮。蒋素素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如今她的媚术已经修习圆满,这世上的所有男子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就是要与蒋阮争上一争,但凡蒋阮看重的,蒋阮拥有的,她都要抢上一抢,即便是丈夫也是一样。
她永远都要做最后的赢家。
懿德太后下的这道赐婚懿旨,不可谓不贵重。即便是萧韶即将出征,到底这婚事是先定了下来,只如今蒋阮还未出孝期也不得拜堂,名义上总是萧韶的人。
寻常百姓自是看不到其中各种关系的错综复杂,只暗自羡慕尚书府好福气,生的一个女儿也能嫁入锦英王府。虽说这锦英王名声是不大好,不过百姓们哪里懂得这些,光是看面上,也只那所谓乱臣贼子的萧王爷实则是朝廷的一个香饽饽。年纪轻轻便有如今权势的,萧韶是头一个。
这蒋尚书生的三个女儿个个花容月貌。大女儿虽是自小被养在庄子上,架不住人自个儿出色,后来也不知走了什么好运道成了郡主,如今也算是高嫁。尚书府必然是跟着水涨船高的。
有了蒋阮的珠玉在前,倒是教人不禁思索起蒋素素未来的归宿了。说实话,蒋素素在京城中自来便是绝色美女之称,又才名远播,若是夏研未曾出事,怕如今提亲的人也会将门槛给踏破了。只是有一个风气不好的母亲,蒋素素到底也是受了些牵连。正经人家的瞧不上她,有那垂涎她美色的,蒋权又看不上其门第。一来二去,便也将她的亲事耽搁了下来。
无论如何,太后下的懿旨,即便蒋权心中有多憋屈不悦,面上总是要做的高高兴兴的。不仅如此,还必须得做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懿德太后的人盯着,哪里容下他做什么手脚。好在这府里他还有一朵解语娇花。红缨将蒋阮的亲事一概应承下来,里里外外都由她帮忙操办,另外有大姨娘辅佐着,礼数倒也没有什么短缺。蒋权因此对红缨十分满意,因为红缨还怀着蒋家的骨血,待红缨更是体贴周到。
红缨果真为蒋阮想的周到,自太后下懿旨到现在,萧韶还不曾登门蒋府来拜访过。于礼数上来说并不对,可萧韶上头没有父母,自是不可能由父母代劳。亲自跑一趟,以萧韶的性子又觉得颇不可能。萧韶若是真的迟迟不来,以蒋权的品级,也不敢轻易对他说什么不是。
红缨提起这事的时候,一边为蒋权整理衣领一边道:“无论如何,萧王爷总归要上咱们府里来的。妾身想着,无论萧王爷来或是不来,礼数上总是要周全。不若下封帖子给他,请他来府里一趟。聊聊大小姐的亲事如何?”
一想到这门亲事,蒋权便觉得脑仁生疼,偏生这门亲事还怎么也得罪不得。当下便也硬邦邦答道:“你看着办吧。”
“这事本该是夫人做的,”红缨低下头:“只如今夫人在庄子上养病,倒也不好再麻烦。只希望萧王爷不会嫌弃妾身出身低微,以为辱没了他。”
“什么低微?”一提起夏研,蒋权便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心情更是糟透了。当下语气便也不怎么愉悦道:“如今府里你就是女主人。他萧韶想娶我家的女儿,蒋阮总归还是占着一个蒋字,他就要守我蒋家的规矩。帖子你尽管去下,他不来没关系,总归传出去说不知礼数的人是他。就是告到太后那里去,他也是理亏的那个。”
“老爷莫要生气。”红缨温柔劝道:“想来萧王爷也不是那不知礼数之人。妾身这就去安排,待过几日若是萧王爷愿意登门,妾身也希望能服侍的周到。毕竟大小姐的亲事怠慢不得,太后娘娘也要亲自看着哪。”
“琐事而已,不必多心。”蒋阮皱了皱眉,似是十分不愿意听到有关蒋阮的消息,转而叮嘱红缨道:“你有闲心,不若多多操心一下素素的亲事。眼看着素素的年纪也快出嫁了,如今府里的应酬都是你前去。多多打听一下京中的适龄青年,也得为素素选一门好亲事。”
“是,老爷。”红缨面上浮起一个笑容,心中却暗讽道,怕是蒋权这一腔心思也要白费了。蒋素素可不是省油的灯,那青年才俊也不用肖想了,蒋素素如今可是一心一意的想要爬上自己姐夫的床。不过如今倒是方便了她行事。
蒋府的拜帖交到萧韶手里的时候,林管家特意留意了一番萧韶的脸色。见萧韶并未表现出什么动静,忍不住提醒道:“少主,这帖子是接还是不接啊?”
“有什么不同?”萧韶在桌前坐下来,面前摊开着一张天晋国城池外的疆域图,其中记号累累。出征迫在眉睫,此次行事复杂恐生变,万事都要做好准备。
第三百二十二章 祸心(1)
“哎呀我的主子,这可大有不同了。”林管家急道:“虽说这太后娘娘的懿旨下来,少夫人注定是咱们府里的女主子。可这排场嘛,还是不能忽略的。若是夫人还在的话,现在就该去尚书府相看媳妇和亲家说说话了。只是咱们府里如今寻不出这样的人,少主你最好还是亲自去一趟。”
见萧韶抬眸看向他,林管家说的越发卖力:“您要是去了,那说明什么,说明少主看重少夫人哪。少夫人如今在尚书府里,别人也会高看她一眼,不敢轻易欺负了他去。少主,老奴就说一句,这女子呢,是要哄一哄的,少主是不是觉得少夫人待您不够热情,这就是少主你的不是了。男人嘛,总是要主动一点的,少主你此次前去,可不就是给少夫人撑腰的意思。少夫人见您如此,也必然心中感动,此刻少主你再趁机说几句讨人欢心的话儿,还怕少夫人待你不死心塌地?”
林管家这一番话不可谓不说到萧韶心里去了。只见他轻轻蹙眉,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地图,神情却似乎在想着别的什么。沉默半晌,他才点头,道:“回帖吧,三日后,萧韶登门拜访。”
“好嘞——”林管家说的一手漂亮话,见自家少主难得这样乖巧,心中自是欣慰不已,只暗暗又道了几句孺子可教,便颠颠的出门去找好看的帖子了。
“主动一点?”他低下头自言自语,睫毛划出一道醉人的弧度,眼眸却似乎是弯了弯,笑了。
尚书府和锦英王府交换拜帖的事情,蒋阮是浑然不知。这几日在蒋府里倒是难得的清闲。不知是不是蒋权特意吩咐过,下人们似乎完全无视了她与萧韶定亲的消息。既不上前做恭喜,也不问候,像是要故意冷落她一般。
白芷和连翘每每提及此事,自是窝了一肚子气。到底蒋阮也是蒋家的女儿,蒋权竟然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有些令人不齿。连翘一边给蒋阮梳头一边道:“听说这几日二小姐每日每日的都往五姨娘院子里跑,一坐就是一下午。真不知她二人什么时候有了这等的交情。那五姨娘也果真是过河拆桥的,如今竟是翻脸不认人了。太后娘娘懿旨下来这么久,也不见她上门来问一声。那嫁妆和亲事如何办现在都是不知道。”
出嫁的这些礼仪事情,原本都是当家主母自个先打理好的。若是赵眉在世,这些时日早已怕是忙的前胸贴后背了。红缨倒是清闲,到现在什么都没过问。总不能让即将出嫁的女儿自己去问这些事情。
“她有什么错,她大可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妾,嫡女的亲事轮不到她插手,说起来,倒是不理亏。”蒋阮淡道:“真有什么,太后也不会袖手旁观。她看准了这一点,才故意不过问。”
反正有懿德太后打点,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红缨大抵也是不愿意做。如今府里的掌家大权都落在红缨手里,真要红缨从公中出银子给她做嫁妆,红缨也是不愿的。尝过了权力的滋味怎么会轻易放手,红缨习惯了在府里高高在上的感觉,面对一个品级比自己高的嫡女,如何能高兴地起来?
“总之这五姨娘就是不厚道,也不想想,当初若非小姐帮忙,她能在府里安然度日么,更别提还过着如今这样的生活了。真以为自己怀的是……”
“连翘,”蒋阮打断她的话:“你说的太多了。”
连翘一愣,自知失言,忙道:“是婢子说错了。”
蒋阮摇头:“无事,别被人听到便是。你去宫里送来的料子里挑几匹出来,回头和白芷一起绣些荷包,这几日宫中来的人多,打赏怠慢不得。”
自赐婚懿旨一下,懿德太后倒是隔三差五的差人送些东西过来,不过也都是些首饰料子,想来也是觉得女儿家要出嫁,这些东西都能用的着。只蒋阮自己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若非白芷几个时时提起,怕是会直接扔到箱子里不见天日。
连翘吐了吐舌头便依言去挑布料了。在一边做着绣活的露珠见状眨了眨眼睛,问道:“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绣嫁衣?”
“嫁衣?”蒋阮微微一怔。
“自然是嫁衣了,”露珠拖着腮笑眯眯的看着她:“出嫁前不都是要绣嫁衣的么?便是婚期得到明年,现在起也可以开始绣嫁衣啦?虽说萧王爷可能会让人送来,不过女儿家不都喜欢自己绣嫁衣么?萧王爷和姑娘都生的这样好,只要一想到穿喜服的模样,奴婢就觉得能晃花整个京城中人的眼珠子。”
她这话说的娇俏,却是教蒋阮陷入沉思。前生她被送入宫中,自是没有成为新嫁娘的机会了。少女时期也不是没想过自己一身凤冠霞帔的模样,然而前生到底也没有等到那一刻。寻常人的幸福她是从未肖想过的。这一生若非萧韶求得这道懿旨,她也没有思考过嫁人是何模样。
若说是嫁给别人,或许她还能冷清相待,只对象变成了萧韶,心中却是怎么都有些古怪。嫁衣是绣给心爱的人穿的,萧韶如今在她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蒋阮自己也未曾思考过。大抵是超越友情,恋人未满,大抵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只是那一点点,却是隔着她深深的心结,也不知今生今世还有没有解开的时候。这么一想,倒是觉得对萧韶生出些淡淡的愧疚来。
“待闲时再说吧。”她摇头,却是有些心不在焉。露珠看出了她的失神,便也不再多问,乖乖继续手上的活计起来。
萧韶果真在三日后登门蒋府。只有他一人和林管家,萧韶一身墨黑提花鞘锦衣,衣领处绣着细细的青色竹叶滚花边。袖口护腕依旧勾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暗金麒麟,显得极为威武。入府门时神情一派淡漠,眸若寒星,直教人不敢与之对视,只觉得身上带着凛冽的寒气,霸气内敛,却又在暗处里低低张扬。
带路的婢子一边脸红却又不敢抬头去瞧这青年俊美的五官,从头至尾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带路。一路前行,到底是路过的婢子宫女都瞧着他有些失神。林管家自然是骄傲不已,将自己的身板挺得笔直,一派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