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作陪
她父皇就算是再发愁自己的婚事,也绝对不可能临国皇子来做质子,却叫一个公主作陪。
说出去,未免要显得公主太过轻浮了。
再加上周浩在看着自己的时候脸上所带着的笑意,便足够让高长乐明白,这作陪其实,可能是周浩主动要求的。
甚至……
连来大魏,也是周浩主动要求的。
算计的深不如活得久,高长欢不知道的事情,高长乐却知道。
蔡氏一族的政权并没有维持多久,蔡家的人也没有在众人的期盼之下彻底取代北燕,反倒是被周氏皇族振兴,屠尽了蔡氏一族的官宦子弟,重新登上皇位。
也便是眼前的这个,看似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北燕质子周浩所为。
昔日在后宫当中被欺凌的庶子皇子,转眼间便翻身成了手段凌厉,做事果决的北燕帝王。
想要在她的面前玩扮猪吃老虎?
巧了。
高长乐也是想用这个套路。
“呵呵。”闻言,周浩并未有半分恼怒,只是垂眸,低着头思忖了片刻,随后便抬眸,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眸子落在了高长乐的身上,“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对大公主有些慕名罢了。”
高长乐潋滟的眸光在周浩的身上打量,须臾便是当真带着珠翠快速离开。
而就在高长乐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后,周浩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去,唇角的弧度却尚且还在,“毕竟是掌控未来大魏朝堂和权势的女人,总是要先看看,她的身上究竟有什么本事才是。”
只可惜……
高长乐走的迅速,并未听见周浩这般话。
否则,高长乐一定会明白周浩这一趟所来是为何。
“走吧。”周浩看着这巍峨庄严的大魏皇宫,心情大好,随意的同身后跟着的随从说了句话,绣着金线的锦靴便踩着这堆积着碎雪冰凌的大理石台阶扬长而去。
宫中梅芳苑的腊梅开的依旧好。
北风吹着碎雪,顺着梅枝飘落,高长乐披着灰色貂皮大氅,缓缓的伸出手,便正好瞧见雪花晶莹透彻,落在了高长乐的掌心,没多一会儿便融化成了一滩水迹。
眼见着长街拐角处,周浩带着随从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视线之内,而李劭亦是带着元浩陪同在侧。
见人过来了,高长乐收起伸出去的手,唇角勾着浅笑,看着周浩的眼神明亮又热情,仿佛这份笑意,是当真打从心底里面所散发出来的,“九皇子倒是起得早,当真是勤快。”
一路从北燕奔波到了大魏,昨日便才刚刚见过他父皇,又是得了他父皇的恩许,可以在盛京城中好生的转转,结果今天又起的这样早来给她父皇请安。
可不是勤快吗?
都快要将其他的一干皇子公主的孝心给比下去了。
周浩缓步上前,薄唇微微的抿着,看着高长乐这般浅笑嫣然的模样,礼貌的朝着高长乐拱了拱手,“大公主说笑了,能得大公主如此佳人作陪,同游这繁华的盛京,乃是在下的福气,如何是能让大公主久等,定然是要先行一步等候佳人才是。”
“何况……看着模样,怕是在下还是晚了。”
“还请大公主不要怪罪。”
此时的高长乐肩上已经落了些许的碎雪,想来是站在这梅花苑有一会儿时间了,不然不会这般风霜满面。
高长乐拍了拍手,掸了掸肩上的碎雪,“不妨事,也没有来的多久,方才吹了风,这才落了些碎雪在上面。”
“能有幸陪着九皇子您好生的在我大魏皇城转转,是本宫托了九皇子您的福气才是,否则,怕是本宫想要从宫中出来,也是艰难了!”
“九皇子当真不必如此客气。”
当真两个字高长乐咬的极重。
公主,尤其还是万千宠爱的公主,得时时刻刻都待在宫里面做个众人标榜学习的样子,不能由着性子出宫,凭着自己的喜好来玩。
如今,倒是正好借着质子的名声,光明正大的出宫去看一看。
周浩垂眸淡笑,两道身影站在这梅花苑红梅簇簇的衬托之下,谈笑风生倒是莫名的和谐,好像当真是相见许久的老朋友一般,殊不知,高长乐心里面却是看着周浩那笑吟吟的模样咬着牙。
“不必再耽误时间再客套上了,走吧,本宫带着你去一处好地方。”
话音落下,高长乐只是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李劭,却未睁眼看着他一眼,倒是周浩温润的看着李劭,拱了拱手以示客气,“李督主,您也请吧。”
“不敢。”李劭低沉的声音淡淡的在身后响起,一行人便迅速的走在了宫道长街上。
周浩这个人,看着儒雅,却很是风趣,即便是刚刚和高长乐相见不久,却好像总是会有很多话能和高长乐畅谈一般,即便知晓高长乐是没什么兴致的,却能依旧让话题不冷下来,又能让高长乐不得不陪着笑。
那种……
发自内心的笑。
宫门口准备早已经备好了马车,看着停靠在宫门口的那辆马车,周浩顿住脚步,眼神别有深意的扫在了高长乐的身上,“大公主果然办事周到妥帖,居然……准备了两辆马车啊。”
“怎么?”
高长乐笑靥如花,“九皇子是对这马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不,很满意。”
周浩身影微动,就在高长乐以为周浩是想要过去坐在马车上面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周浩反倒是顿住脚步在了自己的身旁,并且微微颔首在了自己的耳旁。
“或许,大公主要是当真想要拿在下当做挡箭牌的话,更为亲近才好,不然的话,岂不是没了效果?你我二人同坐一辆马车要更为妥帖一些。”
“总是要装的像一点,不然,怕是连在下这个外人都能一眼瞧出来,大公主真正在意的人,恐怕也不难看出来吧?!”
话音落下,周浩微微正了正身子,率先到了前面那辆华丽富贵的马车上面,淡笑着的看着高长乐。
灼热的男子气息打在自己的鬓角,痒痒的,可分明周浩口中所要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高长乐脸色青白。
已经很多年。
没有人能将高长乐气的这般看不出是笑还是怒的,似笑非笑咬牙切齿了。
周浩这是在告诉自己,既然是想要利用和周浩亲昵的功夫来气李劭,就应该做的像一些,否则便是完全达不到效果,直接就被人看出来了用意不是?
连他这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的外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事情的关键,那李劭岂不是更不难看出来高长乐是故意而为之。
要是看出来了……
就不会觉得吃味儿了!
是。
高长乐就是想用周浩气李劭,这是周浩自己送上门来的。
可是周浩未免也太……
欠揍了吧?
高长乐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咬着牙,脸上的笑容僵硬,周浩上了马车之后,却是折返回来,看着高长乐低笑着的伸出手,“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荣幸,可以和大公主同乘一辆马车,路上的时候,大公主也能好好的跟在下讲述一下你们大魏的风光?”
大魏虽然民风开放,倒是没有非要太过吝色的男女之防,否则也便不会兴国子学,叫未成年的男女同处一处共同上学堂了。
便是两人同坐一辆马车,只要旁边还有其他的人在也便没什么说辞,只是,看着周浩那满含深意的眼神,总是会叫人多生出几分心思出来。
“将后面的马车送回去吧。”
高长乐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下,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是缓缓伸出手,顺势便同周浩进了一辆马车。
留下站在原地的一干人,在风中凌乱着。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开动。
里面布置的繁复华美,又温暖如春,周浩径自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小憩着,还不忘记将那红木小几上面的茶水和糕点送到高长乐的面前,“大公主不必这般的拘谨,先用些热茶暖暖身子?”
听听这话说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高长乐去北燕做客,由周浩来招待呢?
周浩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主子了?
高长乐压低着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这么几句话,“周浩,你来北燕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大魏和北燕的关系没有那么好。
总不至于周浩堂堂一个皇子,当真是来北燕做质子,整日叫高长乐带着他四处闲逛吧?
高长乐连名带姓的喊着九皇子的名字,四下无人,那般客套话说的着实有些累了。
“没什么。”周浩笑的温润如玉,“只不过是看大公主辛苦,想要来卖给大公主一个人情罢了。”
“人情?”高长乐眯了眯眼睛。
周浩郑重其事的挑眉,“对,人情。”
“你的人情,就指的是不远千里迢迢到我大魏来让本宫和你同坐一辆马车?”
李劭就离着这两马车的距离不远,高长乐憋着心中的怒气却不敢太过发泄,还要时常控制着自己,避免声音太大叫外面的李劭听到了那就不好了。
“那当然不是。”周浩淡然的笑了笑,“来大魏,是有着要紧的事情想要请求公主的父皇帮忙,只是……卖给大公主您的这个人情,到的确是来了这里才知道的。”
“若是不知道也便罢了,既然知道……”周浩摊了摊手,“君子有成人之美。”
未来大魏的摄政长公主的人情,还不值得周浩去主动示好吗?
太值得了。
见高长乐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周浩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不由得由衷的感慨道,“李督主的确是人中龙凤。”
“实不相瞒,弘关一站,在下以为,北燕不会输,不,应当是不会输得那么惨。”
周浩本打算,能让那场战役拖到明年开春,春暖花开的时候,正是好日子。
不想却硬生生的被李劭给提前了数月之久,迫于无奈之下,周浩才不得不来大魏走一趟,至于对高长乐的种种,的确是周浩的‘临时起意’。
“仪表堂堂,样貌俊朗,又很是耐心和体贴。”
“即便现在年纪尚轻,只是初出茅庐,但相信,只要有时间,便是将来权倾朝野,权势滔天也未尝不可。”简单的几句话,便直接将李劭的所有优点和对高长乐的心思给指了出来。
周浩字字珠玑,且又看得明白。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是嘴巴上死撑着不肯承认,可是那不经意中的眼神却是骗不了人。
在看着喜欢的人的时候,眼神眸光是会忍不住散发着光亮的。
那样熟悉的神情,自己的身上也曾有过。
“可惜,这样的人,却是因为身份而有了诸多的束缚。”
高长乐渐渐的变了脸色。
高长乐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而李劭纵然是未来大魏朝堂中炽手可热的权臣新贵,然而两个人却没有在一起的理由和立场,周浩的束缚二字,便是指的这个意思。
东厂出身,是荣耀,更是枷锁。
周浩声音一顿,黑曜石一般的双眸目光凝重的看着高长乐的身上,可那悠远的眼神,却好像是在透过高长乐而看向另外的人一般,“其实在下也对世俗深恶痛之,可惜……人既然是活着,那便是免不了世俗所在的。”
“想要突破世俗,有时候可能比死还难。”
“所以?”高长乐眉心紧拧,目光闪烁着的看着周浩这般认真的模样。
周浩的脸上再度恢复了淡笑,就好像方才那一瞬间的感慨和惆怅只是高长乐生出来的错觉一般,“所以在下想打破世俗,在下也是从私心里觉得,大公主您是可以打破世俗的。”
周浩的态度云淡风轻,话题跳转的也很快,显然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和高长乐做纠缠,“怎么样,大公主要不要帮忙?”
高长乐很是嫌弃的看着周浩,却是凑上了周浩的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接过来了周浩递在面前的茶杯,挑眉道,“比如?”
“你打算如何?”
周浩薄唇轻启,缓慢却坚定的吐出来两个字,“和亲。”
高长乐拿着缠文枝青瓷茶杯的手险些抖了下,直接将茶杯摔在周浩的身上,嘴角更是忍不住跟着抽了抽。
第一百五十一章:亲近
寒山寺上人烟鼎盛。
正值年下,往来百姓前来寺庙中祈福求佛的也便莫名的多了起来。
因着高长乐和周浩过来寒山寺游玩并未提前说明,因此寒山寺上也便没人清场,何况……高长乐并不喜欢佛寺当中人烟稀少的孤独冷清,也便不曾开口,只当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到了寺院的门口便下了马车,带着周浩等人轻车熟路的踏上了寒山寺的后院。
寒山寺坐落在半山腰上,山里面的温度要比皇宫中冷上几分,且山路繁多,僧人来不及清扫的干净,脚踩在带着碎雪的青石阶台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悦耳的音乐一般。
高长乐深深的嗅了一口寒山寺中清新的口气,对山谷内这份清幽格外的欢喜。
前世的时候,高长乐每每来到这寒山寺的时候,都觉得朝堂当中那些令人烦扰的朝政不复存在,那些乱人心神的爱恨情仇也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她可以一个人,好好的在这寒山寺中呆着。
没有国仇家恨,没有儿女私情,更没有繁文缛节的规矩,朝中大臣的唠叨,就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肆意的去想念着自己想念的人,爱慕着自己爱慕的人。
如今再度回来,便连带着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周浩绣着金线的锦靴踏在青石阶上,漆黑的双眸眼神温润的落在青石阶道两旁的红梅上面,似被鲜血染红一般,“早些时候见宫中的那处处红梅便觉得很是好看,如今见到这寒山寺外面,更觉得红的似火,竟连大公-,7主站在这里,也不逊色半分。”
高长乐莞尔笑了笑,“九皇子当真是会说话的,讲话真好听。”
周浩却不以为然,缓步到了红梅林旁,摘下了一朵含苞待放花骨朵,随后,竟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神情温柔的将那绽放着的最是美丽的红梅斜插在了高长乐发丝鬓角,称的高长乐的容貌越发娇艳,好似当真是这寒山寺旁盛开的红梅林当中的精灵,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高长乐娇羞的垂眸淡笑,而站在一旁的周浩则是温润如玉,二人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
跟在身后的珠翠和朱见到这一番场景,不由得小声的呢喃着,“还是头一次看见大公主如此小女子的姿态娇羞,和九皇子站在一起当真是神仙眷侣,美丽如画。”
“是啊……”
朱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多年前高长乐因着性格偏执,逢人都不大怎么笑脸相迎,后来高长乐重生回来,虽然经常会笑,可是那些笑容都只是浅显的一个表情罢了,笑容并不能达到眼底。
除了之前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对李劭那般,便是眼前和周浩同处了。
李劭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视线,一抹痛心从眸底闪烁,尽管很快的被李劭所压了下去,能骗过所有的人,却唯独骗不了自己。
这本就是他想要看见的结果。
也本就是他所希望高长乐做的抉择。
如今看见高长乐这般,自己应当是高兴才对,心中的几分苦涩,应当只是错觉。
李劭望着这片红梅林的目光当即有些飘远,元浩却是轻轻的开口将出神的李劭给拉了回神过来,“督主,您怎么了?”
回眸之间,高长乐和周浩的身影已然一前一后走出去了好远,李劭却还在原地站着。
“没事。”
“走吧。”
元浩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再度开口说道,“大公主方才吩咐您,想要您去寺里面讨一些热茶过来,大公主想要九皇子尝尝她煮茶的手艺。”
“嗯好。”
李劭微微怔了怔,随后便再度茫然的点头,转身朝着寒山寺的庙宇走去,元浩看的有些目光复杂。
还是头一次见到李督主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
不对,应当是失魂落魄的。
高长乐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寒山寺半山腰上所建的石亭,而朱和珠翠便帮忙忙活着搭建个简陋的灶台,取了炭火过来。
李劭带着茶具器皿和茶叶过来的时候,便正好瞧见了高长乐一身绛红色绣着菱花的袄裙,肩上披着灰色的貂皮大氅,正目光恬静的注视着忙碌的珠翠和朱,难免眉宇之间生出几分懊恼和悔意。
前世她总是喜欢来寒山寺,全然已经当做了这里和前世一样,早就有寺庙的僧人为了讨好她而建好的小灶台,事先想着带周浩过来的时候却全然忘记了,今生……这还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宫……
这寒山寺上面更没有任何的准备。
“叫九皇子见笑了,如此远道而来,却只能在这里站着等着。”高长乐有些愧疚的看着周浩。
周浩笑着摇摇头,“不妨事。”
“总是在那深宫高墙当中待着,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大公主带在下来的地方很是清幽,在下很喜欢。”
话音落下,周浩便微微挽起了袖子,露出了绣着雅致竹纹的袖口,亲自帮忙朱和珠翠两个人动手搭建。
见状,高长乐的脸上也是由衷的露出了几分浅笑,同周浩一道,蹲在了一起忙碌着。
珠翠和朱窃窃私语,眼神却是时不时的在周浩和高长乐的身上打量,只觉得两个人越看着越般配。
高长乐脸上的表情认真,便是当真李劭将她所需要的茶具和茶叶送到了面前也恍然无知,只是随便的接了过来,轻声的道了声谢,甚至连回头看李劭一眼都没有。
李劭垂眸,看着空荡荡的手,落寞袭上眸底。
“督主,山脚下的安全可否要属下前去查探一番?”元浩看见了李劭的失神,替李劭解着围,以至于站在原处的李劭才没有那般的尴尬。
“命人好生把守,切勿让人混入山上,确保大公主和九皇子的安危。”
北燕和大魏刚刚开站,两国却并没有像情理当中的那般你死我活,反倒是派遣了质子过来表示友好,定然是会有这着其他国家的奸细暗中查探。
甚至还有可能北燕蔡氏一党也想着要对周浩动手。
倘若北燕的九皇子死在了大魏,那便是热闹了。
吩咐了元浩,李劭似乎还觉得不放心,便径自的朝着青石小径下山,他总是要亲自去看看才是。
高长乐从珠翠的手中接过山泉水,笑盈盈的送到了周浩的面前,“九皇子,和你说,寒山寺的山泉水特别甜。”
“便是不煮茶,味道也是很好。”
“要不要尝尝?”
说话的功夫,高长乐的眼眸却是看见了下山的李劭背影的落寞,虽然唇角的笑容依旧是继续,但是难免神色当中是有着几分的黯然的。
前来跟随李劭和高长乐的,都是亲信,便是当真高长乐和周好举止‘有些亲昵’,便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只有他们在场的这些人才能看到。
只有……李劭才能看见。
“大公主盛情,当然要尝尝。”周好淡笑着的将山泉水接了过来,放在唇边浅尝,却还不忘记压低着声音的提醒着高长乐。
“大公主这般便是心疼了?”
“戏总是要做足的,否则便是过了这个时候,心当真是会狠得和刀一般坚硬了。”
一次两次的试探,多了总是会叫李劭察觉,倘若高长乐坚持不住,或者这戏做不到位的话,可能就会功亏一篑了。
“明白。”
高长乐笑靥如花,眸光闪了闪,有些悠远的望着那已然消失在视线之内的李劭,呢喃自语开口道,“我如何能不明白。”
李劭的心倘若硬起来,便是当真什么都拉不回来的。
哪怕前世高长乐都扬言说想要嫁给齐文元了,却没有等到李劭表露真心,即便后来的逼宫,李劭说想要尚她为妻。
但那尊她敬她几个字,便已经足够让高长乐寒了心。
他并非是想要真心娶她,只不过是因为朝堂局势所迫,不得不将两个人,在人前,转变一个身份罢了,但实际上,在李劭的心里面,永远都是会将高长乐当成那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尊她?敬她?
高长乐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心堵得特别厉害。
也是怪她,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思,又如何能去要求别人?
皇城被困整整七日。
高长乐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并非是
“今日算是你运气好,便是当真叫你尝尝本宫的手艺?”高长乐将眉眼之间的黯然压了下去,挑眉浅笑着的看着周浩。
高长乐大抵,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这般的红梅煮雪吧……
如果可以,她当真只想过这种清幽日子,没有那么的纷扰和烦心,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和束缚。
远处高长乐和周浩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深深的刺痛了李劭的眼睛。
李劭努力的想要移开自己的眼神不再去看着高长乐周浩,并且时刻的在心里面提醒着自己,那本就不是自己应该去看,可奈何,心却如同刀割一般的难受,就连自己的眼神也是控制不住,明明心痛的要死,却不得不这么做。
是他,亲手推开了她。
哪怕时间过去了良久,高长乐那失魂落魄的拿着琉璃扣,双眸晕着一层水雾的问自己别后悔的时候的模样也依旧深深的印在了李劭的脑海当中,像梦魇和执念一般,挥之不去。
是他亲手推开她的。
不怪她又看着别人,只怪自己。
李劭垂眸,看着来时的路上雪地中留下了些许的脚印。
那些脚印大大小小不一,但是却并不难看出来,那些是高长乐所留,而哪些是其他的人。
李劭的剑眉微微的拧着,分辨出来了高长乐脚印所落下的地方,随后……竟是一步又一步的,落在了那些脚印的旁边,看起来,便好像当真是两个人一同上山才踩出来的印记,莫名的和谐。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周浩唇角的笑容很是微妙,看着高长乐的眼神也是多了几分,“从前只听闻大公主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却不想,大公主的手艺也是这般的好,所煮出来的茶香便是连那些专业的茶娘都比不上。”
“这般功夫,怕是没有个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功夫,练不成的吧?”
十几年。
二十几年。
高长乐如今才不过十三,即便是眼瞧着到了年关,那也满打满算的十四,从哪里偷来的十几年和二十几年?
总不能是从娘胎里便开始学习如何煮茶烹茶吧?
可周浩口中笑盈盈所说出来的十几年,二十几年,分明不是在开着玩笑。
高长乐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缠文枝青花瓷茶杯的手顿了顿,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便是垂眸失笑的看着周浩,“还是九皇子的品茶功夫厉害。”
“只是浅浅的喝上了这么几口,便能品出来这茶水中的真谛精髓所在,当真是厉害。”
高长乐拱了拱手,“恐怕,九皇子这般凌厉,也同样是没有个十几年,和二十几年的功夫,尝不出来吧?”
同样的,十几年,二十几年。
高长乐风眸中凛然生威,虽然是在笑着的,但同样周身气势凌厉,即便是和得心应手的周浩相比起来,也没有半点的逊色之处。
是了。
高长乐的确不只是活了十几年,二十几年,她的那一手煮茶的好手艺,也是前世日日夜夜闲来无事所练习的,再加上,人活的久了,难免会心生出来诸多的感悟,看似已经看破红尘,实则不过是在困兽之斗罢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因为所经历的多了,也便会变得更加的有故事,这做起事情来,也便更多了几分感悟和深意,连带着原来好的手艺,便更加出众了。
但同样的,周浩只是淡淡的品尝了几口,便有这般犀利的眼神和目光,察觉出来那茶水当中的异常,怕也是悠长的岁月所磨炼之下才有的火眼金睛吧?
总不会是生来便有的天赋,才刚过及冠之年便如此犀利。
高长乐唇角不自觉的上扬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本宫当九皇子会如何这般的好心,居然不远万里的来我大魏,却只是为了帮助本宫了却本宫的心事,原来……”
“九皇子也只是有意所图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琉璃扣的含义
原先高长乐还奇怪,这个九皇子为何这般的懂事,眸光这般的犀利,竟然能一眼就瞧出来了问题所在,并且还数次对自己示好?!
她自问自己掩藏的情绪很好,起码,在旁人的眼中,当是看不出来异常的。
结果没想到这个九皇子……
也不过是仗着比人多活了几十年罢了。
既然是多活了,这般主动的帮忙高长乐倒也不会让高长乐觉得奇怪了。
她十年后会成为大魏的摄政长公主,操控着大魏的朝政,便光是这个身份,就足够分量让人主动靠近了,示好也不足为奇,且……还是有目的性的示好。
高长乐眼眸锐利,冷若冰霜的眼神幽幽的盯在了周浩的身上,似乎是想要看出来周浩的意图。
不想,周浩在面对高长乐打量的时候,并没有半分的惧怕,反倒是抬眸目光凝重的同高长乐直视,须臾,却是蓦地笑了出声,清润的声音如同三月清泉一般将眼前的这一派冰雪融化,“彼此彼此。”
“倒是叫大公主笑话了!”
“到底是摄政长公主,眼光并非旁人能轻易相比拟的。”
重点是在,摄政长公主几个字上面,周浩脸上的表情温润,可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中的目光却深邃的触及不到底端,“不敢,不敢,比起泰安帝您起来,还是稍稍逊色几分。”高长乐唇角噙着一抹冷笑,重点是在泰安帝这几个字上。
前世周浩称帝,国号便正好是用了泰安二字。
和聪明人说话,便是要分外的省心,即便是九曲十八弯,没有直接了当的说明情况,饶了好几个弯儿,可是彼此的心里面却都是像是明镜儿一般,透明白。
你来我往,谁也没有对谁客气,更是谁也瞒不住谁。
怪不得北燕的边境会提前起了异动,还有周浩会成为质子出现在她们大魏,原来始作俑者比那时眼前的这个看似风光霁月,却是处处透漏着危险的男人。
“摄政长公主莫要谦逊,充其量,我们两个也应当是不相上下才是。”
一个是逆境中逆袭翻身的摄政长公主。
一个是忍辱负重蛰伏多年的泰安帝。
两个人看起来,分明是……势均力敌才是。
周浩高高的举起手中的茶杯到了高长乐的面前,若有所思的挑眉,“利字在前,帮大公主您,也是在帮着周浩自己,为何要拒绝?”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李劭到底是督主的身份,要是换成了旁人,恐怕早就觉得是很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就连礼法二字也是断然不会允许了,若非如此,李劭决不可能如此的躲避高长乐。
可是,在周浩的面前,反倒是不觉得李劭和高长乐的这段感情应当是无疾而终,还想着要成人之美?
知道的,是想着周浩当真是要帮忙高长乐,不知道的,还以为周浩是有意要挑拨高长乐和嘉元帝之间的关系,到时候,便是给大魏皇室蒙羞,坏了嘉元帝的名声和脸面,毁了高长乐。
“就凭,在下觉得这规矩和世俗本身就规定的有歧义,谁说一定要,又是谁说的必须,非要?”
这世界上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规矩。
比如李劭和高长乐,分明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可是却因为李劭的身份,成了两个人之间相处的枷锁,碍于世俗的眼光,李劭不可能和高长乐在一起,否则便是要被世人指手画脚和唾骂,甚至就连身边的人也会嘲笑高长乐,仿佛……
这一切的事情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仿佛身份尊贵的大公主就是不能和小太监有着任何的关系,哪怕这个小太监并非池中物,权势滔天,她们两个人之间也依旧有着不能跨越鸿沟。
可是凭什么呢?
谁做的规定?
周浩不服,更不愿意如此去做,喜欢就是两个人的心里面有着彼此的存在,旁人的眼光算得上什么?旁人又凭什么对她们的感情指手画脚?
这句凭什么,刚好戳在了高长乐的心里面。
是啊。
她也是想要问凭什么的,她更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你想要本宫如何帮你?”
高长乐眯了眯眼睛,潋滟的眸子中目光却凛然生威。
周浩薄薄的唇角微微抿起了弧度,简短意赅的回答道,“答应和亲。”
和亲……
又是和亲这两个字。
对于高长乐来说,可是用和亲来逼迫李督主早些时候看清楚自己的心思,和面对自己的感情,且对周浩来说,和了亲之后,也会叫他得到他所想要的东西。
于两个人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既是成全了高长乐,也是帮了周浩。
周浩需要借助高长乐或者准确的来说,是高长乐背后的大魏的东风,才能放手一搏,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既是明人,那咱们便不说暗话,便是没有我们和亲这件事情,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甚至会比之前更加容易,为什么?”高长乐心中还是有着疑惑。
周浩这个人,懂得隐忍,蔡氏掌控周氏天下那么多年,几乎是屠尽了周氏皇族,唯独周浩却是没有被祸及,反倒是被蔡太后格外关照,身份依旧尊贵,后来更是用着自己的实力夺回了大燕江山和皇位。
如今一朝重生,便是周浩凭借着记忆就能将事情做的更简单一些,更迅速一些,何必要来她大魏蹚这么一趟浑水,总是叫人觉得他是不怀好意,意图染指大魏江山。
和亲这件事情并非是小事,牵扯到的事情不只是魏,燕两国,甚至连周边各国,附属番邦也都会将目光放在她们的身上,动辄……便是万劫不复。
“因为,有些事情,早一些和晚一些,相差的太过重要了。”看着这般厉眸盯着自己的高长乐,周浩黑曜石的眸子目光闪烁之间却是多了几分惆怅。
“和大公主您一样,有个爱而不得的人,只能用着这种方法。”
高长乐眉心紧拧,心里面却是在思忖和斟酌,看着周浩那停留在半空中,举着许久的茶杯袅袅升起的热气,终究还是将自己手中的茶杯也举了起来。
茶杯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却都是深邃的让人捉摸不透。
一场红梅煮茶也算尽兴,高长乐缓缓起身,含嫣浅笑的看着周浩,盛情的邀请着,“既然来了寒山寺,那便祈个福再走吧。”
“好。”
高长乐和周浩相继起身,珠翠等一干原本在青石小径上等待着的宫人也是纷纷的上前,替高长乐穿戴好了大氅,又塞了个赤金的手炉在怀中,一行人这才缓缓的从山上而下。
高长乐和周浩并肩而立,路过山脚下伫立着的李劭的时候,只是淡然的颔了颔首,便直接越过李劭的身影,二人朝着寒山寺的寺庙走去。
彼时来寺庙请愿还愿的百姓已经退散了不少,但还是些许的拥挤。
高长乐和周浩到了佛堂之内,跪在青浦团上,目光虔诚的看着眼前渡了金的威严佛像扣头跪拜,随后又将细香插在了香印盘形香炉当中。
旁边的小沙弥看着两人气质矝贵,样貌出众,定然不是普通人,便主动到了两个人的面前招呼道,“两位小姐公子气度不凡,可否要求签算命?”
看着正踏入佛堂当中的李劭的身影,高长乐几乎是想也没想的点着头,唇角噙着浅笑的接过签筒摇晃起来,“求姻缘。”
而周浩亦是跟着高长乐的动作一样,同样也是温柔的开口,“姻缘。”
小沙弥有些八卦的看着同站在一起的两个人,那般早先就会意的眼神叫人不由得心中生出许多的遐想沉思,至于身后跟在两个人身后的李劭……
便更是觉得心里面堵得厉害了。
小沙弥如何讲解签文的声音他听不到,旁边四周一走一过的祈福的百姓说话的声音他也充耳不闻,不管在视线之内多少熙熙攘攘的人群,李劭的眸光始终都能准确无误的越过人群,落在对周浩莞尔浅笑的高长乐的身上。
“朱鹮,难得出来,咱们也跟着去求一求吧?!”
“听说这寒山寺上面的僧人可灵验了,尤其是求姻缘!只是之前一直都没有机会,如今咱们过都过来了,不去看看着实可惜!”
“走,走……”
珠翠和朱鹮一拍即合,甚至连身后的元浩也是脸上带着期盼,忍不住想要跟着凑热闹,却是在看着李劭那紧拧的眉头的时候,打了退堂鼓。
“去吧。”
“便是看看也是好的。”
李劭似乎看出来了元浩的心思,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莫名有些沙哑。
话音落下,李劭便收回了自己眸子中的目光,带着几分落寞的背影,缓步的朝着寒山寺山下走去,青石小径上堆积着的碎雪,便是山寺的外面,也是同样有着江湖术士摆摊求签。
“官人可是要求一只?”
“老夫年幼之时便被高人开了天眼,更学了奇门遁甲,先天演算,不管官人想要求什么,老夫都能给官人准确无误的算出来,尤其是姻缘两个字便更为准确,官人要不要试一试?”
那江湖术士讨好的眼神看着剑眉鹰目的李劭,身上的料子穿的这样贵重,想来身份也定然崇高,是个有钱的主,更是一条待在的大肥羊……
不想旁边商贩却是同情的眼神看着那江湖术士一眼。
也不知道那江湖术士是不是当真消息不灵通,居然连朝堂当中新晋权贵东厂的衣裳都不认得,叫李劭过去求签,还是求姻缘?
怕是还没有遭过东厂的毒打哦。
不过……
好在李劭并非是那种阴晴不定,嗜杀成性的人,倒是没有将这个江湖术士的话放在心上,反倒是目光转向那江湖术士旁边的小摊上面,被一对做工粗糙的琉璃扣吸引过去了目光。
“这个……”
李劭剑眉紧蹙,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些许的疑惑,“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摊位上面所悬挂着的,乃是各种各样做工精巧的琉璃扣,和高长乐之前手中所拿着的那些大致相同,但是比起来,是这些摊位上的琉璃扣做工精细,而高长乐所用的材料要更加贵重。
“大人,您可是要这琉璃扣?”
“这琉璃扣乃是成双成对的好东西,更是象征着爱情的地久天长,大人若是心里面有着喜欢的人却还不好意思说出口,那便买上这么一对儿,送给对方,对方便会知晓大人您的心思了!”
“也有女子主动表达心意赠送琉璃扣的,亲手做的,要比在街边买来的更情深义重,且若是女子主动的话,定然是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得清楚,并且是下定了极其大的决心,想要和大人在一起,才会有所表示,要是能遇到这样的姑娘,大人您可千万不要错过。”
李劭顿时便陷入了沉默。
即便民风再开放,却也是男女之别古往今来都有。
女子主动本来就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她在开口的那瞬间,便应当是想好了一切的可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倘若面对这样一般赤诚真心的情况之下所收到的琉璃扣却还拒绝的话,那便是当真伤人入骨。
他以为高长乐只是因为年幼无知,一时兴起,等着她年纪再大一些,所见到其他更好,更合适的人之后,便会对现在的想法有所改变,甚至还会觉得自己年幼之时所产生的想法实在是荒唐可笑。
不想,高长乐竟然是下了这般大的决心……
这一瞬间,李劭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变幻,甚是精彩。
得。
旁边这卖一些手工品的小姑娘也同样是个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反倒是用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囧囧有神的看着李劭,期待着的等待着李劭的抉择。
一旁看热闹的摊主无奈的摇了摇头,帮不了帮不了,神仙来了都帮不了,只能自求多福了!
爱情……
地久天长。
李劭垂眸,漆黑如墨的眸子目光闪了闪,随后,便当真挑了一对同心结花样的琉璃扣放在了怀中,更是将一大锭银子放在了那小姑娘的面前,“多谢。”
李劭眉宇之间的愁云惨淡顷刻之间消失。
第一百五十三章:遇刺
似乎心里面积郁了多日的阴霾终于守的云开,连带着视线都宽阔起来。
这几日,李劭看似对高长乐并不上心,只是投身到了东厂的诸多事情当中,便是连少有的相逢,也只是眼角淡淡的余光斜视,不敢正面和高长乐直视。
即便知道高长乐和周浩在一起,可能只是为了应付嘉元帝的命令,和想要自己心里面吃味儿,可是当真见到两人身影和谐的站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心如刀割的感受,就只有自己亲生经历过才能懂那种切肤之痛。
高长乐红着眼睛,倔强的眼神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的心中难过,李劭的心里面同样也是不好受,夜夜难以安枕,甚至很多时候,李劭都会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选择当真是错了,可这种念头仅仅只是一瞬间,便会被李劭给压了过去。
若他也是如同周浩那般身份,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将高长乐给禁锢在身边,哪怕她的心里面是没有自己的,李劭也会慢慢的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从十年前入宫开始,他的心里便存了她的地方,并且再也容不下任何的人。
可惜……
有些事情是一开始便已经注定好的,上天给了他可以靠近高长乐最近的地方,却也同样剥夺了他光明正大的和高长乐站在一起的资格。
其实说到底,只不过是李劭的心里面在害怕。
说来也是有些可笑,堂堂的大魏新贵,手段凌厉,办事果决的李督主,在感情的事情上的时候也只是个胆小谨慎的人罢了。
他害怕高长乐对自己心中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等着她再大一点便明白这不是真正的爱之后,便会决然的离开自己,那种拥有过之后再失去的感觉,比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更加锥心刺骨。
他更害怕他现在身份不便,便是和高长乐在一起,却因为自己的诸多为难而不能当真替高长乐遮风挡雨,反倒是带给她无尽的磨难和创伤。
当真爱一个人,应当是让她能平安喜乐才是,而不是因为自己一时之间的**,而叫她深陷囫囵。
当然,这是李劭之前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在用着自己的想当然,来替高长乐决定好了高长乐该走的路,和该过的人生,这对高长乐来说太不公平了。
没有谁能替别人的人生做主,即便现下高长乐是喜欢着自己,自己也不能去替她决定。
对于一个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想好了一定可能,却还依旧喜欢着自己的女子,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该是理所当然的放手,这太过懦弱,应当是鼓起勇气,勇敢的站在她的身旁,和她一起经历磨难,用最大的能力替她遮风挡雨,而并非……
带给她风雨。
每次想起高长乐分明是苦涩,但却还要强撑着笑容的时候,李劭心里面的指自责便更多。
手中那两枚琉璃扣被李劭紧紧的攥在手中,李劭想着……应当是找个借口送给高长乐才是。
既然高长乐都能那般下定决心的和自己面对风雨,那么他若还是个男人,又凭什么放任高长乐一个人去孤军奋战。
心里面这般想着,连带着李劭踩在青石小径的脚步也跟着加快,走路的时候带起了不少的碎雪。
然而,就在李劭加快脚步的时候,却突然眼见着不远的前方冲出来了道道的身影,身法极其迅速的朝着寺庙大堂中奔去,寒山寺顿时乱作一团。
百姓哄乱的四散开来,便是他留在寺庙外面看守着的元浩等厂卫也是碍于人群被冲散的无法靠近。
李劭飞奔着朝着寒山寺狂奔,琉璃扣小心的揣到怀中的瞬间,腰间的长剑已经被掏了出来,纵身飞跃,直接跨过了哄逃的百姓!
砰砰砰!
长剑闪烁着寒光,凌厉的朝着那些黑影攻击过去,李劭墨一般的眸子目光阴鸷,手腕翻转,片刻功夫身旁的黑衣人便已经倒下。
“督主!”
元浩应声而来,李劭冷冷的开口,杀意凛然,“留个活口,其他的杀绝!”
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动手,便不管是冲着周浩还是冲着高长乐,都该死……
“是!”
闻言,元浩浑身一震的点头,掏出长剑加入战斗当中,而李劭的身影亦是冲在了最前。
佛堂内。
高长乐手中攥着的姻缘签尚且还未来的放回到签筒,大堂的门便直接被人关上,骤然之间失了光亮,视线之内变得黑暗起来,只剩下了几根香烛微弱的光亮。
周浩最先反应过来,紧紧的抓着高长乐的手,悄然的拔出长剑,将高长乐护在了身后,“大公主。”
“躲在我的后面,别叫这些刺客伤到。”
借着佛堂晕黄色的光亮,高长乐目光凝视在了周浩的身上,却是没有半点遭逢行刺的慌张,像这种暗杀,不客气的说,她没有遇到百八十次,也得有十几二十几次了。
还不至于会被吓得花容失色。
只是高长乐的心里面,倒是隐隐有些怀疑,究竟是谁在背后动的手……
是北燕的人还是大魏的?
冲着她还是冲着周浩而来?
姻缘签被高长乐拿在手中转了圈,随后便被紧紧的握在手中,黑暗中,高长乐清丽悦耳的声音蓦地在周浩的背后响起,冷眼看着那些渐渐逼近的黑衣人。
周浩周身气阴沉的厉害,显然,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遇刺,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小心点!”
周浩侧眸同高长乐交代了这么一句,随后身体便仿佛像是离弦的箭一般朝着那些黑衣人冲了过去。
砰砰砰——
扑通!扑通!
瞬时间,周浩和那些黑衣人的身影便打坐了一团,而寒山寺外面亦是战况严峻,瞬间功夫,本该是清幽静谧的佛家圣地,便血流成河。
一具具尸体先后倒下,脖颈胸膛中流出的鲜血将青石小径上的鲜血染的血红。
反观着其他人的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站在角落中的高长乐倒明显安然许多,那一双潋滟的凤眸目光也始终盯在了佛堂内周浩死死痴缠着的黑衣人的身上。
突然。
一个黑衣人甩开了周浩的攻击,朝着高长乐奔了过来,高长乐脚步不慌不忙的向后退了几步,却是在佛像拐角之处,冷笑着的看着那拔刀相向的黑衣人。
“原来,是冲着我来的。”
高长乐声如寒雪,在那黑衣人靠近自己的瞬间,手中的姻缘签划出,直直的朝着那黑衣人的脖颈刺中。
扑哧——
一股温热的鲜血顿时从黑衣人的脖颈中喷涌而出,那黑衣人到死的时候还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大公主……
会武功?
还这般的果决凌厉!!
砰!
黑衣人的身影重重的摔落在地上,手中拿着的长剑落地的声音很是刺耳,叫高长乐不悦的蹙眉,忍着心中的厌恶,高长乐缓缓俯身在了那黑衣人的面前翻翻找找。
终究目光是落在了那长剑的剑柄之上。
蔡有些突兀的刺眼。
“还懂得这种欲盖拟彰的本事,了不起……”高长乐忍不住嗤笑,随意的将那剑柄丢在了一旁,继续冷眼观察着周浩和那些黑衣人的战况,很明显,高长乐的心里面是不相信那剑柄上所刻着的字的。
蔡……
生怕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是蔡氏一族派遣过来的人吗?要是当真蔡氏一族派遣过来的人,恐怕会恨不得毁灭所有的痕迹吧,还能这般堂而皇之的在剑柄上留下痕迹。
蔡家的人又不傻。
不过,高长乐倒是要感谢这些人刻意而为之的行为,倒是叫她的心里面有了判断。
原来……
是她们大魏除了内鬼啊。
自己的仇恨值还真不低,前世好歹也是成了摄政长公主之后,那些不满她掌控朝政的人没少对她动手,今生她这还未掌权摄政,便引来这般大的阵仗。
不过……
他们一定想不到,看似柔弱无能,空长一张好面孔的高长乐,实则,也是个中高手。
因为前世被行刺次数太多了,以至于闲暇的时候高长乐便会学一些拳脚功夫。
不似那些官家子弟的花拳绣腿,也不是那些武夫高手的种类繁多,高长乐所学习的,乃是最简单,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要了人命的招式。
再加上出其不意。
足够高长乐坚持到暗卫护卫前来营救了。
高长乐将沾了血的姻缘签在那黑衣人的身上擦了擦,这才缓缓起身,很是嫌弃的拍了拍手,像是沾染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这一次,高长乐没有继续躲在暗处,而是主动朝着那争斗中的黑衣人走了过去。
趁着黑衣人对付周浩无暇分身的时候,姻缘签直接抵上了那黑衣人的喉咙。
佛堂内的昏暗光线,并非是给这些黑衣人行刺高长乐创造了方便,反倒是让高长乐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动作而不被人所注意。
“说。”
一旁打斗的声音刺耳,刀光剑影凌厉。
高长乐压低着声音,却满眸锐利的看着被她再度制服的黑衣人,“谁派你们过来的?”
那黑衣人明显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直接被高长乐给制服了?
这叫什么事儿?
分明他们过来是刺杀高长乐的,结果反倒是被逼的节节败退,而被刺杀的高长乐却这般的……不慌不忙?
那黑衣人来不及辩驳和污蔑,高长乐落在他身上的精明的眼神便已经有了大概。
来人在看见高长乐的时候并非是茫然和不悦,反倒是震惊,不论是自己的身份也好,还是武功也罢,总归是认识高长乐的。
“你果然是认得本宫的。”
高长乐红唇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你不想说本宫也不逼你,那本宫便猜猜吧?”
“你们宁大人派你们来的时候,怎么不告诉你们将宁家的腰牌给收拾好换成蔡家,又或者是周氏的标记呢?”
那黑衣人下意识的愤怒的反驳着高长乐,高长乐明明就是在胡说,他们大人怎么没告诉?
他们才过来行刺的时候,可是特意都在自己的身上和武器上面用了蔡家的字样!
“你胡说,我们身上根本就没有带着……”黑衣人话说到了一半,随后却是瞪大双眸,目光骇然的看着浅笑嫣然的高长乐,她使诈!
她那唇角边勾着的笑容分明更多的是讥讽!
高长乐这是在套自己的话!该死!
剩下的话,自然是不敢说了!
然而,即便这个黑衣人不说,高长乐的心里面也是看的明白。
“噗……”
“还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高长乐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那黑衣人的眼神有些悲悯,“可惜啊,跟错了主子!”
扑哧!
高长乐一双潋滟的双眸目光越发的锐利起来,更是不给这个黑衣人说话的机会,手中的姻缘签便再度用力,直接穿透了这黑衣人的脖颈。
砰!
这黑衣人的身影也和刚刚的同伴一样,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她的仇敌前世不少,今生唯一排的上号的,也便是宁晚秋背后的宁氏一族了。
不……不对。
应当说是如此记恨她们高家的人,也就只有宁家要首当其冲了。
毕竟高家退婚在前,宁晚秋被立又被废在后,这仇怨怕是解不开,还结的更深了。
此时此刻她和周浩在一起,共同来游玩这寒山寺,事先并未下过命令,所知道消息的人也只是少数,怀疑的范围本就不大。
况且。
这些人想要杀自己的同时,对周浩的意图也很明显,她们也想要周浩死!
她身边所陪着的人,乃是周浩。
大燕皇族,唯一一个在蔡氏掌权之下尚且还好生活着的皇子,要是就这么死在大魏,便是大魏有几百张嘴也是解释不清楚这种事情了。
弄不好便是给了北燕兴兵的借口。
打的赢还是打的输了,都会损失惨重,这对宁家来说,便是乐见其成了?
可惜宁家算计的再好,都没算计到高长乐会武功,懂得自保。
砰!
就在高长乐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神色安然的站在一旁,脸上象征性的露出恐惧的眼神的时候,那道紧闭着的佛堂的大门,被踹开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属下来迟了
不……不应当是被踹开的。
是李劭眸若寒霜,踹在了那行刺的黑衣人的身上,而黑衣人的身体撞在了佛堂的大门,这才叫被人有意关紧的大门给打开。
而就在佛堂大门打开之后,李劭那张满是肃杀之意的脸便赫然闯入高长乐的视线之内。
手中长剑锐利,闪烁着寒光,然而……
高长乐还未来得及高兴,便看见了李劭脸上表情的异常,刀削一般的唇角轻轻启开,分明是在同自己说话……
可是说什么,高长乐却听不见。
只见周浩和李劭近乎在同时间朝着高长乐飞奔,脸上的表情更是紧张和担忧。
猛然之间,高长乐回头,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个黑衣人,此时正拿着长剑对着高长乐的后背心脏的位置。
“小心!”
“小心!”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转瞬的功夫,高长乐便已经跌入了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便是李劭闷声嗯了一声。
鲜血有些温热,染红了高长乐未来得及环抱着李劭的手,高长乐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甚至连本就能自保避开的身体也瞬间僵硬在原地,声音中带着哭意,“李劭……?”
“李劭??”
怎么这么傻?
用身体来替她挡刀子?
她能避的开的啊,李劭怎么忘记了,自己是在她的面前用过武的,她的武功还是他前世亲手教的。
李劭棱角分明的脸上,剑眉紧紧的拧在一起,握着长剑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反手将高长乐带离开了危险的地方,抬手却是直接将长剑反刺入黑衣人的心口。
近乎同时,周浩亦是在那黑衣人的身后,刺中了那黑衣人的心脏。
看着怀中完好无损的高长乐,李劭心想,高长乐这般目光骇然,想来应当是被这突然的情况给吓到了,这才会呆滞的站在原地。
“对不起公主,属下来迟了。”李劭刀削一般的唇角缓缓启开,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却是让高长乐的眼眸当即氲了一层水雾。
“督主!”
元浩等人满脸鲜血的朝着佛堂内冲了过来,震惊的看着李劭后背上的狰狞的伤口,不由得惊呼出声。
高长乐回神过来,顿时双手死死的抓着李劭的胳膊,急促当中带着几分哭腔,“不许死。”
“本宫说不许死,听见了吗?”
那黑衣人的长剑正中了李劭的胸口,鲜血越流越多,好像堵也堵不住一般,高长乐看着染满鲜血的双手,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替李劭堵住受伤的位置,还是应当替李劭将心口处的长剑抽出。
“求求你了,别死。”
看着高长乐那般惊慌失措的模样,李劭只觉得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随后竟连高长乐的脸,临闭上眼睛的时候,还不忘记缓缓张开口,用着虚弱的听不出声响的声音回应着高长乐,“好。”
她说不叫他死。
他便不死。
她说不叫他躲避自己的感情,他便不躲避。
以后,不管高长乐说什么,李劭便做什么。
再也不会拒绝高长乐,再也不会叫高长乐难过,更不许她在自己的面前掉一滴眼泪,要用尽所有的来护她周全,一世长乐。
李劭努力的想要唇角扬起一抹笑,更想要将怀中自己亲手所买来的琉璃扣送到高长乐的面前,想来……若是高长乐见了那琉璃扣之后,便是不用自己多说,她也应当是明白自己的想法和心意了吧。
可惜那染了血的手还未来得及到怀中,李劭便眼前一黑,彻底的昏厥。
“督主……”
“李劭!!”
“李督主!”
——
北风吹过,漆黑的夜空星光微弱,簌簌白雪再度从空中落了下来,在浓稠的仿佛一方墨砚一般的天际上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魅惑。
永宁侯府。
明黄色的灯笼光晕将夜照的彻亮,衬着皑皑白雪,宛若白昼。
道道匆忙的身影从厢房中出来,随之而端着的是一盆盆的血水,丫鬟嬷嬷们脸上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精心的伺候着,高长乐和周浩则是站在一旁眉心紧蹙的盯着床榻上那道身影,脸上担忧呼之欲出。
“情况如何?”周浩上前,看着喘息的太医上前追问道。
她们一行人在寒山寺遇刺遭袭,寒山寺地境偏远,不适合舟车劳碌再回到皇宫,且时间也不允许。
无奈之下,高长乐便下令尽数到寒山寺离得最近的永宁侯府来借宿一宿,而后元浩带着东厂的厂卫则是拿着高长乐的腰牌去宫中快马加鞭将太医,还有四周闻名的大夫都给一股脑的带了过来,齐齐的替李劭诊治。
永宁侯爷陈靖义身穿着靓蓝色的锦袍,一条墨绿色的秦素玉带,在发福的腰间系着,五官倒是生的俊朗,可惜敌不过岁月和酒色的沉沦,现下看着十分没有精神,被脸上的急色掩盖,来回在厢房外面踱步。
“侯爷,您先别担心了。”
“李督主定然是能安然无恙的。”
侯爷夫人郭氏倒是妆容精致,样貌却是普通,一双丹凤眼隐隐有些刁蛮,一袭沉香色绣着百合的袄裙跟在了一旁。
夫妻两个人紧张的看着厢房里面的动静,更是调动着永宁侯府最大的限度来配合着高长乐,给李劭医治,甚至,连库房里面珍藏多年的药材也都被拿了出来。
“怎么能不担心?”
“就差恨不得躺在床上替李督主受罪了!”永宁侯爷摊了摊手,恨恨的咬着牙。
郭氏眼眸闪烁着亮光,“这次是老天给咱们的机会,侯爷,咱们一定要把握住!”
“侯爷,与其咱们现在在外面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还不如现在进去伺候着,也是可以在大公主的面前表现表现?”夫妻两个议论之后,便意见一致的踏进了房门。
紧随着周浩的声音开口问道,“就是,李督主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可是好转了?”
太医战战兢兢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再高长乐盛怒的眸光注视之下,斟酌着开口说道,“回公主,各位大人的话,李督主目前,算是暂时脱离险境了。”
“那剑锋只偏了三寸,险些便要刺入心脏,若是当真再往左偏三分,才是回天乏术,不过,现在李督主的身体虚弱,恐怕短时间之内是不适合再有所行动了,需要好生静养,起码三日。”
闻言,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没有性命之忧是最好的事情了,只不过是需要休养几天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太医脸上的紧张要更多,看着高长乐方才那般就要吃了人的模样,这要是李督主治不好,恐怕下一刻他们几个就要去给李督主陪葬了!
高长乐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目光愧疚的隔着纱幔,望着床榻上呼吸渐渐平稳的李劭身上,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那就好。”周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要是当真李劭出现这般变故,替高长乐丧了命的话,恐怕……他和高长乐之间的约定便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了。
“是啊是啊,性命无忧就好……”永宁侯爷和郭氏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站在原地怔神儿的高长乐,暗中变换了神色,还以为高长乐是被这场行刺给吓到了,现下有些失魂落魄。
“大公主,天色已晚,且李督主又正在伤病当中,不宜连夜奔波,不若大公主您便先行在下官的府邸小休,等着方便了之后再行回宫?”
永宁侯爷试探着的开口,心里面却是莫名紧张。
眼下他们永宁侯府落魄,虽然都是皇上亲自赐封的爵位,但自打陈靖义这一代开始,便衰败,自打陈三老爷过世之后,陈家莫说家中没有能撑得起门面的人在朝为官,身居要职,便是连先祖积攒下来的田产庄子被败的七七八八,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
表面上是个侯府,高门大院,富贵又荣耀,实际上,早已经月残花缺,看似风光,实则骨子里面都烂到了根儿了。
这侯爵之位能不能保得住都成了个问题。
陈靖义这个侯爷更是做的夜夜难以安寝,可如今高长乐带着大燕的皇子突然到访,便无疑是给了陈靖义一个表现的机会……
且不说高长乐自幼便是被嘉元帝捧在手掌心中长大的,便是那躺在床上的李劭李督主如今在嘉元帝心中的地位也是不凡,东厂新贵进步神速,眼见着没多久便能权势滔天,还有这个分量不轻的北燕质子在。
如果他能将这些人都留在自己的府邸,给了他好生照顾的机会,那么……就算是嘉元帝依旧看不上他们永宁侯府的这些人,不想给他们在朝中谋个好官职,也要顾念着自己曾经在她女儿危机的时候侍奉过他的女儿,还对他宠幸的亲信尽心尽力的医治照顾,就连在北燕质子的面前,也没叫丢了脸面的情分吧?
总不至于还将他们永宁侯府的爵位给夺了。
陈靖义目光炯炯,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高长乐的身上了,郭氏亦是在身旁陪着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公主,现下的情况断然是不适合再行奔波的,便正好留在我们永宁府中好生的休息吧,妾身已经替大公主和九皇子准备好了院子,又派遣了侯府的侍卫保护着公主和皇子,定然不会再行出错的。”
陈靖义和郭氏两夫妇算是豁出去了。
生怕挽留不住高长乐这只大肥羊,让她溜走了,结果不但没能落得嘉元帝的感谢,反倒是白白忙碌的,这么心一横,便直接将永宁侯府所有的人马都到了特意给高长乐和周浩准备好的院子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就算是豁出去命,也要让大公主和九皇子住的舒坦!
高长乐渐渐回过神儿来,原本之前随着嘉元帝外出狩猎的时候也总是会兴起忘了时辰,而后便是留宿离得近的大臣们的家中借宿一宿,明日再行回宫,永宁侯爷和郭氏的话并不算过分,也不算是僭越。
只是高长乐倒是无所谓,本身就是在出宫的途中遭逢行刺,事出突然,便不能用常理来对待,再者,永宁侯府派遣这么多人过来,又有东厂的厂卫层层把守,没人敢拿高长乐夜不归宿,没有回宫这件事情说事儿,只是周浩却是北燕质子,要是也就这么借助在永宁侯府,有些道义上说不过去。
高长乐是想要留下来的,李劭现在只是刚刚把长剑给取了出来,流了那么多的鲜血,总归是要亲眼看着他醒来,高长乐才能安心,也算是没有辜负李劭拼死护着自己的心思。
可若是周浩单独一个人走了,只留下高长乐在永宁侯府,又怕是会被人非议。
一下子便犯了难。
周浩温润的眸光闪了闪,随后,看着柳眉紧蹙的高长乐,似乎是知晓高长乐心中的纠结,缓缓开口说道,“张太医,大公主也受了伤,劳烦给大公主请个脉吧。”
高长乐安然无恙之下,断然是不能就这么光明正大的陪着李劭留在永宁侯府的,但倘若……高长乐也受了伤的话,那么,事情便是完全变得不一样了。
高长乐遇刺受到了惊吓,还受了伤,就近在永宁侯府求救求医,乃是常理之中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敢说三道四,而李督主也能好生的待在永宁侯府养伤,至于周浩自己……
便是更好做借口了。
他乃是从北燕而来的质子,嘉元帝膝下子嗣年幼,皇子懦弱,派遣大公主进行招待,那是彰显了大公主巾帼不让须眉的性格,更是彰显了大魏对北燕的重视和友好。
而他,身为北燕质子,在大公主遇刺受伤,这么要紧的功夫断然是不能抛弃了大公主离去,自己回去驿站当中休息的道理。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了。
高长乐沉眸点了点头。
永宁侯爷和郭氏一听,紧张兮兮的看着高长乐,“大公主您没事吧?”
“要不要紧,您也受伤了?”
她们主要是想要伺候好了高长乐然后好去嘉元帝的面前求赏,这要是高长乐也受了伤……
稍稍不慎那便是不但落不下好,倒是容易被嘉元帝给迁怒了!
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可是人总得活着啊(了静浅万赏加更)
看着永宁侯爷和郭氏关切的眼神,高长乐略微蹙眉,“算不得什么要命的伤势,叫大夫看看,随后休息休息便是了。”
不要命,但却又不能颠簸的病……
高长乐势必是要留在永宁侯府的,即便没有李劭这件事情,高长乐本也是想要亲自走一趟,所以才会在带着周浩出来闲逛游玩的时候选了寒山寺这么一处。
主要是和永宁侯府离得近。
闻言,见高长乐答应了留下,郭氏和永宁侯爷的脸上皆是露着惶恐的笑容,二人更是着实松了一口气。
“来人,送大公主到清风……!”
那可是她们永宁侯府的最好的院子!然而,永宁侯爷的话还未说完,郭氏便慌忙赔笑着的上前打圆场,“送大公主去明月斋。”
永宁侯爷疑惑的眼神看着郭氏,不晓得郭氏这般举动是为了什么,但是奈何看着郭氏始终都在给自己递着眼色,永宁侯爷也只能将马上就要说出来的话改了口。
“对,对,明月斋,去明月斋。”
“是!侯爷,夫人!”
高长乐垂眸,不着痕迹的将方才太医替李劭医治的时候意外发现的两枚琉璃扣收在了袖子当中,率先踏出了房间。
奴仆鱼贯而出,手中撑着贴着永宁二字的灯笼,昏黄的烛光一路引导着高长乐前行。
眼见着高长乐的身影走了些许距离,永宁侯爷才和郭氏在角落中窃窃私语。
“干嘛不叫大公主去清风苑?反倒是去了有些偏僻的明月斋?”
永宁侯爷疑惑的看着郭氏,那明月斋虽然修葺的也不差,可是要是比起来清风苑那就差的太远了,要是被高大公主知道她所住着的院子不是最好的话,恐怕是要叫大公主心里面不满的。
郭氏却是暗中戳了永宁侯爷几下,“侯爷,二公主可是都定了亲,许了人家的。”
永宁侯爷一顿,郭氏继续说道,“就连齐国公府的世子都能攀上高家的亲事,成了驸马,凭什么我们家的儿子就不成?”
算着年纪,陈远学便刚好和高长乐的年龄适当,且两个人又都是同处在国子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比旁人更有机会亲近,况且……老天将高长乐送来了他们家,总不至于只是让她们伺候好高长乐吧?
永宁侯爷看着郭氏的眼神一亮,“你是说?”
“明月斋离咱们儿子的院子近,我已经暗中命人去通知远学了,务必要叫他珍惜好这次机会,好生的和大公主培养感情,到时候,要是皇上能将大公主给许配我们远学,侯爷您还愁什么??”
永宁侯爷被郭氏说的心猿意马,心花怒放,甚至心里面都能想到自己和高家成了亲家之后的风光模样了。
照着嘉元帝那么宠爱大公主的程度,自己的远学要是能尚了大公主,别说他们永宁侯府的爵位稳若泰山,就算是日后陈家子嗣想要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的,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就连他们永宁侯府所欠下的赌债,也应当可以用大公主的嫁妆给还清了吧?!?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呢!”永宁侯爷怕了拍大腿,悔恨不已,郭氏得了夸赞,眼神中隐隐有些骄傲,“那是因为老爷您不懂后宅咱们女人的这些弯弯绕绕。”
“咱们一定要多留大公主住几天,给咱们的远学创造机会!”
“可是等等,那明月斋虽然是离咱们的远学的院子近,却离老三家的更近一些啊!”永宁侯爷原本听见郭氏的计划很是高兴,然而……还未高兴多久,便是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老三的院子里面也还是有人在呢!
不想郭氏听了永宁侯爷的顾虑之后却只是轻蔑的嗤笑,“老三都没了,就算剩下那么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病病歪歪的能成什么事儿?”
陈远嘉那模样,就算是当真将高长乐送到陈远嘉的面前,恐怕陈远嘉也是提不上台面的吧?!
“也是,也是……”
“哈哈哈……”永宁侯爷很是满意,爽朗的笑声都快要克制不住了。
就在永宁侯爷和郭氏压低着声音讨论的激动的时候,暗处中,周浩却是将方才两个人的话听的是一清二楚。
周浩无奈的摇摇头。
那个陈远学是什么样,他不清楚,但是光凭高长乐和李劭的这般生死相随的关系,恐怕,这个世界上是没谁能轻易的将她们两个人给分开了。
夜色渐渐浓稠起来。
大雪也是越下越大,似乎能遮掩住这世间的所有丑陋,乃是人心……
——
夜里,陈婉仪只觉得外面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下意识的,陈婉仪从梦中惊醒,惶恐不安的透过镂空雕花窗桕朝着外面张望,身子却还忍不住向着被子里面蜷缩躲避。
依靠在一旁的陈远嘉被陈婉仪这般恐惧的动作从梦中惊醒,桃花眼中带着几分睡意朦胧,脚步却是先一步到了陈婉仪的身边,“婉仪,怎么了?”
陈婉仪身子颤抖的厉害,本就娇娇小小的人更是直接缩成了一团。
面对陈远嘉的疑问的时候,陈婉仪却并不开口回答。
陈远嘉沉了沉眸光,向着外面轻轻喊了声,“玉陵。”
门外守夜的小丫头应声而入,却不敢太过声张,“回三少爷的话,好像是我们府中来了客人。”
“看着架势,像是公主的仪仗。”
高长乐遇刺乃是机密的事情,便是借宿在永宁侯府却也是下了命令不允许声张的,且三房没落,同这永宁侯府格格不入,消息什么的也不灵通。
就知道公主的仪仗这件事情,还是玉陵在替陈婉仪打热水的功夫听厨房烧热水的婆子无意之间提起的。
“但具体是几公主,奴婢便不知道了。”
听闻公主两个字的时候,陈远嘉下意识的拧了拧眉,目光闪烁之间却是朝着玉陵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
玉陵应声而下,陈远嘉耐着性子的安慰着蜷缩成一团的陈婉仪,“婉仪,你听,是公主来我们府中了,那群人都是在忙活着招呼公主,和咱们是没有关系的。”
“她们不会过来打扰你的。”
被子里面蜷缩成一团的陈婉仪试探着的探出了脑袋,惊恐的眼神看着陈远嘉,“当……当真吗?”
陈远嘉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温柔,“嗯,当真。”
“别怕,哥哥会守着你的。”
陈婉仪刚糟了毒手的那会儿,只要闲下来的功夫便想着要了解自己的性命,她更害怕……
害怕会有人再度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对自己下手。
白日里有着丫鬟和女医看着,晚上便由陈远嘉守着。
早些时候陈婉仪的情绪倒是还好一些,夜里便是睡得不踏实,小两个时辰也是有的。
可能是最近又到了年节,街头巷尾总是会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还有府中这些来来往往置办年货的仆人,叫陈婉仪莫名的不安,心里面竟然再度升起了寻死的念头。
没有办法,陈远嘉这才不得不再度夜里守在陈婉仪的房中,生怕玉陵守夜不当心,察觉不到陈婉仪的异常,到时候出了什么大事就糟糕了。
陈远嘉知道,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可能对陈婉仪来说是要命的折磨,还不如当真直接死了去。
可是……
人总是要活着才会有希望,人总是要活着才能看着仇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陈远嘉恨那陈靖奇,但更恨他自己!
若不是当初他没能将陈婉仪看住,婉仪现在……也不至于如此……
陈远嘉温柔的摸了摸陈婉仪的脑袋,替她擦掉了眼眶中不自觉掉落的眼泪,“夜还长,再睡一会儿吧。”
“哥哥守着你。”
陈婉仪哽咽的点了点头,缓缓的从被角里面伸出了手,紧紧的拉着陈远嘉的手指,这才极不安稳的如睡。
陈远嘉瞧着陈婉仪那紧紧拉着自己的小手,微微上仰起头,才不至于眼眶中的泪水掉落。
他这辈子也忘记不了陈婉仪浑身是血的躺在后院假山石边,奄奄一息的看着自己,却是满是戒备和恐惧,用着微弱的力气敲打着自己,不让自己靠近……
现在,婉仪起码是不怕他了。
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不是吗?
陈远嘉温柔的替陈婉仪盖好被角,目光就这般落在陈婉仪的脸上,似乎想要将她的模样印在心里面一般,“哥哥一定会替你报仇……”
“一定!”
——
天边渐渐的亮了起来,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粉红色,藏在云层当中的金光透过红漆雕花窗桕照耀在屋子里面。
高长乐一夜心神不宁之下,总算是可以起身,光明正大的去看望李劭了。
却是在看着珠翠和朱鹮所准备过来的衣裳冷凝着眉。
高长乐重生了之后便不大怎么注重装扮自己,浓妆艳抹从来都没有过,多半是淡扫蛾眉,但是……
这并不代表着,高长乐是可以随便糊弄过去的。
“这些个……都是什么东西?”
高长乐冷眸看着珠翠和朱鹮送上来的花花绿绿的袄裙,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这是个什么审美观念?
才能弄出来这样的衣裳?
穿上之后要做什么?一只骄傲的火鸡,到处张扬吗?
高长乐甚至都能想到那酸爽又惨烈的画面了。
珠翠和朱鹮也是硬着头皮的看着高长乐,“大公主,这离着皇城有些远,昨日快马加鞭回去宫里面回信的时候的厂卫把您的穿戴这样要紧的事情给忘记了,等着想起来的时候,宫门已经下了钥,所以……”
宫门下钥,便除非有着特别紧急的事情才能打开,就算是高长乐是盛宠的大公主,也不宜为了几件衣裳那般声张!
“所以……”
珠翠耷拉着脑袋,“所以便从永宁侯府的小姐借来了几身,想……想着先让大公主您应付一下,等着宫门大开的时候,便命厂卫去宫里给您取来合适的衣裳,您再换上。”
昨天高长乐的那身裙子染了血,不适合再继续传下去了。
从寒山寺奔波到了山下,到了永宁侯府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沉,商铺都已经关门了,且当时所有的人都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重伤在身的李督主的身上,哪里还有人会记着这点芝麻大的小事。
而今天……
高长乐起得早,估摸着这会儿商铺也不曾开门,等着商铺开门,还不如直接让厂卫回宫里面取,毕竟别的衣裳高长乐也是穿不惯的,不如自己的衣裳舒坦。
“这是几小姐的?”
高长乐简直是惊呆了。
究竟是谁会有这么好的品味?
她前世没什么印象呢?是自己大意了没注意到吗?
朱鹮应声回答,“回大公主的话,是六小姐的,也便是永宁侯府嫡出的小姐陈婉然的。”
陈婉然?
果然是没什么印象了。
高长乐脸色阴沉之间,郭氏便已经带着传说中的六小姐陈婉然迈着莲步款款的到了自己的面前,在看见本尊之后,高长乐的额头滑过的黑线不由得更多了……
还真是……
百闻不如一见啊!!!
陈婉然的身量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只是那张脸上,仿佛和郭氏一个眸子刻出来一般,不……还不如郭氏,郭氏起码白,一白遮百丑,再难看也看着好多了,但陈婉然便是随了她父亲永宁侯爷的黑……
陈远学好歹一表人才,这陈婉然就长得未免,有些一言难尽了。
高长乐到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只是……长得好不好看的,先抛开不说,总是不能要自己放弃自己啊?
陈婉然的身上穿着一条翠绿色绣着竹纹的袄裙,可是肩上却是披着一条绛紫色的镶毛披风,满头珠翠恨不得将整个珠宝铺子都搬在了脑袋上……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那么几套老气吧啦的首饰一般。
高长乐嘴角再度抽了抽。
郭氏却好像看不出来高长乐的表情一般,只是带着陈婉然上前,笑盈盈的招呼着高长乐,“大公主,先委屈您一下了,不过这些衣裳虽然是婉然的,但却是从来都不曾穿过的,还请大公主您不要嫌弃!”
第一百五十六章:情愫
郭氏满面春风,对待高长乐的态度极其的热切。
高长乐小住她们永宁侯府这么好的机会,说什么也是该好生的利用一下,光是给她的儿子陈远学创造机会还不够,应当再给她的女儿也找个好处才是。
手心手背都是肉,总是要一碗水给端平的。
郭氏得让陈婉然趁着这个机会和高长乐打好关系,这样,将来说出去,她的小六便成了嫡公主的手帕之交,何其的风光?那好亲事还不是巴巴的赶上门来,也好叫她们挑花了眼,总不至于每每聚会的时候都要被别的夫人给比了去。
郭氏甚至都能想象到下一次茶会的时候,她在那些阔太太们的面前是该怎么样趾高气昂和威风八面了!
郭氏推了推陈婉然,给了陈婉然示意的眼神,陈婉然会意的上前,亲昵的想要挽着高长乐的手臂,“是啊大公主,这些衣裳都是婉然并不曾穿戴过的,都是用的极好的料子。”
“大公主若是喜欢的话,婉然还有一些可以送给大公主。”
这么张扬的花色,高长乐可不会喜欢。
抛开这个不说,高长乐现在倒是能有些理解为什么陈婉然的打扮风格如此夸张了,她堂堂大魏的公主,便是如何落魄,也定然不会沦落到要喜欢民女的衣裳,要民女相赠的程度?
这般夸张和没有自知之明的底气,到的确像是郭氏和永宁侯爷这两个庸诺的人培养出来的女儿,才会目光短浅的庸俗。
“不必了。”
高长乐微微蹙了蹙眉,她一贯不喜欢旁人和自己太过亲近,尤其还是不相熟的人,那便更是莫名的抗拒了。
珠翠和朱鹮瞧见了高长乐脸上的阴沉,忙不迭的上前拦住了郭氏和陈婉然,“夫人,六小姐。”
“我们公主还想要梳洗,若是夫人和公主没什么事情的话,便先回去吧。”
“可是……”郭氏有些不甘心,陈婉然被拒绝了也是觉得面上挂不住,眼眶顿时之间红红的。
珠翠继续陪着笑的说道,“永宁侯府在我们公主危机的时刻出手相助,我们公主一定是会承受这份情,他日回到宫中必然会好生报答的。”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况,永宁侯府这么殷勤,不就是为了照顾高长乐背后看得见的好处的吗?给了就是了,只是不要再继续出现在眼前心烦就好了。
“夫人,六小姐,还请你们移步。”在珠翠和朱鹮的软硬兼施之下,总算是将郭氏和陈婉然给送走了,明月斋顿时间便觉得清净了不少。
高长乐蹙紧眉头的看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裳,终究是在其中挑选出来了一条……相对‘素雅’的嫣红色袄裙,将裙摆嫩绿色暗纹用着剪刀裁掉,又搭回了自己原先那条素白色腰带,看起来倒是顺眼许多了。
“这套染了血的,就丢了吧。”
“是公主。”
珠翠和朱鹮由衷的感慨着,“公主就是公主,穿什么都好看。”
总算是将穿戴的问题给解决了,倒是叫高长乐着实松了一口气,看着被自己娇惯坏了的丫头越发的贫嘴起来,高长乐无奈的白了两人一眼,“吩咐你们去做的事情如何了?”
闻言,两个丫头脸上的表情倒是正色起来。
“回公主的话,元浩已经将这永宁侯府的情况给打听的清楚了,现下就在督主的房中照看着呢,公主可是要命人将他给带回来?”珠翠面目凝重。
高长乐摇了摇头,“不必,本宫亲自前去吧。”
正好还能顺道看看李劭,倒是有了光明正大关心的借口,能让高长乐刚睡醒便急着去探望,高长乐悄无声息的将那两枚玲珑扣收在袖子中。
“好。”
“那奴婢们陪您过去!”
珠翠和朱鹮手脚麻利的收拾好高长乐所裁剪下来的布料,随后紧随在高长乐的身后,替高长乐暖了手炉,披上了披风,主仆一行这才从明月斋出来,朝着李劭所在的厢房奔了过去。
连绵大雪未有停歇,青石阶上的碎雪还未来得及清扫便又盖上了一层又一层,将小径路旁的冬青也掩盖住了,院子里面的红梅枝丫盛开,永宁侯府这一代的侯爷不怎么样,装饰倒是格外的清新怡人,然而,就在高长乐不着痕迹收回自己向着四周打量的眼神的时候,只见竹木长廊拐角,蓦地出现一道身影。
陈远学身穿墨色绣着金线的袍子,五官干净,眉宇之间尚且还有些英气,比起永宁侯爷和郭氏,甚至他那个嫡出的妹妹起来,那便是天人之姿了。
对于陈远学,高长乐倒是没什么印象。
大抵就是前世的时候,她父皇也曾经将陈远学作为夫君的人选替她准备观望来着。
“大公主。”
看见高长乐这抹倩影缓缓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即便是未施粉黛却依旧娇艳如阳的模样,当下便被晃了心神。
之前在国子寺的时候,因着齐文元的关系,陈远学也对高长乐格外生了许多注意,曾有之前,他们这几个关系好的,还总是嘲笑齐文元,早早的便被嘉元帝那个胸无点墨,只是空有皮囊的刁蛮公主给看上了。
为了不让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失望,更为了博取嘉元帝的好感,齐文元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思,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格外’的对大公主花费心思,去讨好大公主。
可是没想到,在当真和高长乐有了近距离的接触之后,陈远学才知道自己从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能有着这般倾城的佳人心中属意自己,应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一丝悸动悄然的从自己的心底里面升起,并且慢慢的便成了很奇妙的感觉,渐渐的随着时间在自己的心里面生根发芽。
齐文元不应该是被玩笑打趣的对象,而是应该被羡慕的人选。
甚至,有些时候,陈远学的心里面竟然会隐隐的产生一种,要是高长乐心里面所喜欢的人不是齐文元,而是自己就好了,若他能得到高长乐的芳心,定然是愿意豁出去一切来讨她高兴,好好的将她护在掌心,说什么也不叫她受了委屈的。
后来……
齐文元由于别的原因,不得不转而迎娶二公主过门,陈远学表面上数次劝诫齐文元要记得自己是未来二驸马的身份,心里面却是欢喜的。
因为。
哪怕这两个人之间感情有再深厚,有二公主这道大山阻拦着,她们也是不可能的了。
自己便是有了机会。
昨夜府中很是喧闹,陈远学站在自己的院子里面犹豫了许久究竟该怎样上前和高长乐打个招呼,还是后来母亲派人传信过来叫自己好生的准备明日的相见之后,陈远学才止住了自己的冲动。
可即便这样,陈远学也是一夜辗转难眠,心里面更是在思忖着究竟相见的时候该如何和高长乐打着交道,更害怕自己会言语不慎而给高长乐留下不好的印象,到时候,反倒是会叫自己悔恨不已,白白的错失好机会了。
“有事吗?”
高长乐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也并不亲近,只是礼貌性的开口,言语当中莫名的生疏。
对于陈远学她印象不深,但是也知道,后来的陈家除了兴起靠着陈远嘉之外,这陈远学倒也还算得上是大魏的栋梁,因此,对待陈远学,高长乐的心里面也没有对郭氏和陈婉然的那份无语,反倒是多了几分宽容。
听见高长乐回应了自己,哪怕是疏远的态度,却也依旧叫陈远学心中窃喜,连带着脸色也跟着涨红起来,其实他们几个也就是嘴上功夫了得,笑话齐文元的时候会说趣,可是实际上事情到了自己的身上的事情更加手足无措,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应对才好。
“没……没事。”
高长乐点了点头,算是答允了陈远学给自己的请安,作势再度离开的时候,陈远学却涨红着脸色的,再度冲着高长乐开口。
“大公主,听闻您遇刺了,可否安好?”
高长乐顿住脚步,算是淡然的冲着陈远学笑了笑,“无碍,不过是却是要在府上叨扰几日了。”
话音落下,看着那怔怔的陈远学,高长乐便不再言语,在永宁侯府的人的身上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也不知道李劭这会儿醒没醒过来,又是否是在因为自己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而失望。
陈远学却是站在原地愣神儿许久,脑海中始终浮现着高长乐方才的回眸一笑,甚至连高长乐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郭氏刚刚将陈婉然给哄好送回到了房间中,便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呆呆傻傻的站在廊下发呆,不由得急急的朝着陈远学奔了过来,用着那期盼的眼神,紧张的看着陈远学,“远学,怎么样了?”
“可有见到大公主?”
陈远学点了点头。
“那,可有和大公主说上话,套套近乎?”郭氏眼神中散发着光亮。
在郭氏的期盼下,陈远学再度想起了高长乐临走的时候的那个笑,随后迟疑的点了点头。
郭氏却是没有注意到陈远学诸多的心里面的思想变化,只是心中更忍不住激动。
太好了,太好了……
果真是要飞黄腾达起来了。
终于到了她们永宁侯府崛起的时候了。
“好远学,你真是娘的期望!”
“没白叫娘和你爹疼你!”
永宁侯府子侄不少,但是却一代币一代没落,能提的起来的当真是没几个,早些年的时候还有老三在,起码是能撑得起来永宁侯府的门面的,但自打老三没了之后,她家的老爷继承了侯位之后便一直都是寂寂无闻。
先如今,希望可都是在陈远学的身上了,而尚了大公主便是一条捷径!
“那你们都说什么了?”
“可有谈论感情?”
“大公主有没有说喜欢你?或者,大公主在看着你的时候,眼神可否是娇羞的?”郭氏紧紧的抓着陈远学的胳膊,恨不得方才就在现场,好能将高长乐脸上的表情给看的仔细了,也不久至于这会儿这般的期待和好奇了!
陈远学眉心紧蹙,“娘……”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和大公主才刚刚见一面,那大公主也不是肤浅庸俗的人,怎么可能就直接开口说喜欢他,喜欢到了不行的程度。
“大公主怎么可能会那么说。”
“她只是说了麻烦我们永宁侯府了,还说会在这里多叨扰几日。”
郭氏也惊觉自己似乎是太急切了,忙不迭的向着陈远学道歉,“对不起远学,是娘太着急了,不过不要紧,没说就没说了,只要大公主能再多留下几日,便是给了你们多几分的相处机会,那也和说了差不多!”
“远学,你好好表现!”
“娘现在就亲自去厨房吩咐一声,叫她们都好生的准备着早膳,到时候公主若不愿意和咱们在大堂一起用膳的话,你便亲自去给公主送过去!”
陈远学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
高长乐总算的了清净,一路按照昨天所走的路线重新回到了李劭所住着的厢房前,元浩正带着东厂厂卫在门外守着,见高长乐过来之后恭敬的行了个礼。
“督主可醒过了吗?”高长乐柳眉拧作一团。
元浩遗憾的摇了摇头,“还未。”
“不过身上的伤口血是止住了,药也按照太医的嘱咐抓了,现下冬青正在里面服侍着做督主用药呢,张太医和卫太医目前还留在永宁侯府,随时准备候着,公主也别太过担忧了。”
“进去看看吧。”
高长乐信步踏入房门,屋子里面炭盆烧的红火,暖洋洋的,越过绣着花鸟的锦绣屏风,便正好看见了躺在床榻上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李劭的身上,将冬青手中捧着药碗接了过来,高长乐便坐在了床榻边。
元浩摆了摆手示意冬青退下,自己却是着紧的眼神站在高长乐的身旁低声对高长乐开口说道。
“回禀公主殿下,那些刺客架不住受刑已经对指使的人供认不讳,果然如同公主所预料的那般,正是宁家的人做的手脚!!!”
第一百五十七章:喂药(昨天的日落万赏加更)
高长乐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药勺,在药碗中盛了一勺汤药,轻轻的放在唇边吹了吹,见温度适中,这才缓缓的放在了李劭那苍白起了皮的唇角,将汤药缓慢的喂了进去。
如此反复,仿佛对元浩所汇报的事情并不上心那般。
东厂厂卫手段凌厉血腥高长乐早有领教,即便是死人的嘴里也是能撬出来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便现在只是创建初期,想要逼迫一些未来得及自裁的杀手,太容易了。
况且,高长乐本身就给元浩他们提供了调查的方向,从宁家入手。
高长乐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宁家会知道自己要陪同北燕九皇子出宫游玩的消息,是从谁的口中泄露出去的。
元浩揣摩不透高长乐的心思,只是觉得压力十足的垂眸,心中却是更加小心谨慎着的向着高长乐汇报,“至于他们究竟为何会得知公主殿下您身在寒山寺,他们也不清楚,只是宁家的打人这么吩咐的,他们是听命行事罢了……”
“嗯。”
高长乐沉声嗯了一声,柳眉紧蹙,连东厂都查探不出来的人,想来也不是普通的安插在宫里面的眼线了?
“再继续追查下去吧,别叫人察觉出来。”
见高长乐并未动怒,元浩便继续开口说道,“还有……永宁侯府的事情。”
昨夜高长乐趁机吩咐了元浩将永宁侯府的情况搜查一下汇报给她。
虽然高长乐不想私自探听陈远嘉的事情,总觉得他既有心隐瞒的事情定然是有着难以磨灭的伤痛在其中的,总归不应该轻易的窥探,但如今既然已经在永宁侯府,打探一下永宁侯府现下的情况,到也并不算过分的事情。
毕竟,永宁侯府虽然世袭爵位,但也总归是归了大魏的管辖,吃着大魏的俸禄,若是有什么积弊**的地方,也应当及早了然于心才是。
“永宁侯府自上一代老侯爷过世之后,爵位便落在了现在的陈家大老爷陈靖义的身上,并未分家,四房兄弟同住在永宁侯府当中,除了已经过世的陈三老爷是庶出之外,其他的都是老侯夫人嫡出。”
“四房当中,陈家大老爷好赌成性,接管永宁侯府没多久便败光了祖产,眼下靠着卖着房契地契勉强讨生活,早已经风光不再,二房老爷好色成性,整日流连烟花巷柳之地,姨娘纳了一个又一个,三房过的最为凄惨,陈三老爷过世之后,三房没了顶梁柱,日子便过的拮据和艰难起来,加上三夫人缠绵病榻,便更加雪上加霜起来,四房老爷性格懦弱,倒是比起他其他几个兄弟好的多了,起码是在吏部讨了个六品的闲差……”
元浩在向着高长乐汇报消息的时候,对于永宁侯府的现状不由得感慨不已。
因着世袭爵位的关系,导致这些个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却生来比旁人高出一等,有爵位可以尊享,拿着朝堂当中的俸禄,却如同蛀虫一般,腐蚀着大魏的根基,实则,就是垃圾。
而永宁侯府则是要更盛。
老大好赌,老二好色,老三忠心殉国,剩下个软弱无能的老四,也难怪永宁侯府没落成了这个样子了。
“还有……”元浩似乎是有些犹豫,刚刚开口便是顿住了呼吸。
还有……
都到了这种程度,居然还有……
高长乐只觉得顿时阵阵头疼,“但说无妨吧。”
她倒是想听听堂堂的永宁侯府究竟还能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便是再差,还能差到哪去?!?
“倒不是和永宁侯爷有关,乃是……乃是三房的五小姐。”元浩面露犹豫,高长乐只是吩咐他去查探一下永宁侯府的那些老爷的底细和情况,却没有说过要打听闺阁小姐们的**,但实在是陈五小姐的情况有些特例。
元浩一时之间拿捏不准,所以才心中起了犹豫。
不想……
高长乐本来要过来永宁侯府的目的,便正是想要看看,陈远嘉的妹妹究竟是怎么了,才会走到在哥哥功成名就之时,选择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五小姐怎么了?”
“五小姐,似乎病的很重……而且那病……”
元浩有些难以启齿,可先前在听闻是宁家派人刺杀自己的时候都不曾惊讶的高长乐,此时在听闻陈五小姐病重的时候,却是顿住了给李劭喂药的手,柳眉紧蹙的看着元浩。
“那病怎么了?”
话音问出口的那一瞬间,高长乐却是心底陡然沉了一下,若是寻常的病症,便是再严重,元浩也只能是惋惜,然后据实相告就可以了,断然不会像是现在这般纠结的模样。
一定是……
陈五小姐那病,并非是普通的病症?
高长乐的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元浩启开唇角,终究是为难的说出了口,“是……经常出入烟花柳巷之地的男人……才会得的病症……”
“听闻已经病了好几年了。”
陈五小姐才多大的。
且不说她的年纪还那么小,这病还是有些年头了,便是多大,养在深闺中的小姐总不至于会有那种恶习,白白糟蹋了自个儿的身子,电光火石之间,高长乐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
陈家二老爷好色成性,总是会流连烟花巷柳之地……
他和陈五小姐身上的病症是不是有所关系的?
高长乐的手指用力,陡然将手中的药勺攥紧,虽未有太多言语,可是那眉眼之间下意识的阴沉冰冷却是极其摄人。
元浩被高长乐这般模样给吓了一跳。
其实此次外出,元浩总有一种感觉,那便是盛宠的大公主,比起手段凌厉的督主起来,要更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元浩跟随李劭的时候,只要是没有做错事情,心中便是不忌惮李劭的,但是在高长乐的面前不一样。
他随时,都能察觉到高长乐身上的危险,还有她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
“行了,知道了。”
“你且下去吧。”高长乐迅速的恢复了脸色,那紧攥着药勺的手也是再度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一勺一勺,极其有着耐心的替李劭喂药,转眼间,一大碗汤药便已经见底。
“这件事情莫要再同其他的人提及。”
“去跟永宁侯爷讲一声,本宫有些失血过多,劳烦他吩咐一下厨房,多炖一些补血的药膳过来。”
高长乐潋滟的眸光起了阵阵涟漪,小心翼翼的将那空了的药碗放下,元浩不疑有他,听话的转身去按照高长乐的命令做事。
其实东厂的厂卫所听命的人,只有皇上和李劭两个,便是高长乐是大公主的身份,也是命令不得元浩动作分毫的,但李劭早先便曾有过话,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大公主,便是大公主有什么吩咐也理当恭敬的去完成。
见元浩身影大步流星的消失在视线之内,高长乐这才敢将怀中藏着的琉璃扣放在李劭的怀中,不动声色的将一切恢复了原样,可是高长乐的脸上却是并未见到半分的笑意,只是望着那琉璃扣出神。
李劭怀中的琉璃扣,是给谁的?
他如此坚决的拒绝自己,难道是因为这琉璃扣的主人吗?
高长乐忍不住缓缓伸出手,修长的指尖有些微凉,在触碰到李劭眉心的时候,尚且还能看出来李劭有感觉的蹙了蹙眉。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她能日日见到李劭,能日日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这样就挺好的了。
高长乐嫣红的唇角绽放一抹笑容,看着李劭的眼神是更多了几分缱绻和眷恋。
元浩去而复返的脚步声渐渐传了过来,高长乐收起了自己恋恋不舍的眼神,小心翼翼关上了房门。
珠翠和朱鹮守在门外担忧的询问,“公主,怎么样?”
“督主大人可有转醒的迹象?病情有没有好一点?”
“还是老样子,倒是稳定下来了,估计是和太医所说的话没差太多吧。”高长乐眸光闪烁,淡然的开口,她进去探望李劭的时候,见李劭的呼吸已经平稳了很多,就连脸色也并非是昨日那般惨白,想来性命是保住了。
那些太医也是断然不敢在自己的面前说谎隐瞒的。
“那就好。”
“那就好。”
当时朱鹮和珠翠也是在寺庙外面等候着高长乐,却是被慌张的人群给冲散,若非李督主殊死护着她们大公主,恐怕这会儿她们都已经人头落地了。
关心一下李劭乃是情理之中。
“那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啊?”
珠翠跟在高长乐的身后,眼瞧着高长乐所走的方向并非是她们来的时候的明月斋,反倒是走了相反的方向,高长乐是定然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的。
高长乐的身影却已经欣然的走在了前面,清丽的声音不慌不忙道,“到底咱们是现下借住在了人家永宁侯府的,怎么都是应当跟他们打个招呼,见个面,总不叫是失了礼数的。”
寻常人家过来还都叫和大家打个照面呢,总不至于她一个公主,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着北燕的九皇子还有东厂的督主悄无声息的住在了别人家,连个招呼都不打。
“奥,对……”
珠翠和朱鹮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小跑着的跟着高长乐的身后,贴心的替高长乐提起裙摆,待高长乐顺着奴仆们指引着的方向到了大堂的时候,郭氏和永宁侯爷早已经将大堂装饰的郑重,红漆圆桌上面也是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精致菜肴。
虽只是个早膳,却是看得出来格外的隆重的。
见高长乐竟主动过来,叫永宁侯爷和郭氏好生欢喜,甚至连一旁帮忙着的陈远学眉眼间也扫去了所有的不满,转而变得有些局促,险些便将手边旁的茶碗给摔碎了。
“大公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可是觉得饿了?”
“都是妾身的不是,竟然准备的早膳晚了,叫大公主等了许久。”郭氏面露霞光,她本是一介商户之女,原是万万没有资格嫁入永宁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的,奈何永宁侯府曾遇危机,急缺一大笔银子。
于是,郭氏便带着丰厚的嫁妆,成为了现在的永宁侯夫人,别提郭氏有多骄傲了。
然而,当她真正的成为了高门大院的当家主母之后才知晓,这看似风光的豪门家宅,实则却是掩盖了不少腌臜的事情,就连她本身,也是和这些生来便是身份贵重的人不是同类人。
她们总是在背后嘲笑自己小家子气,但是那又有什么要紧的。
她这个人没有别的好处,只有一点就足够了,运气好。
当初她就是靠着好运气成了侯夫人,脱了贫贱的身份,身上有着品阶,如今她的儿子和女儿也当是继承了她的好运气,遇到贵人,而这个贵人……便是高长乐了。
高长乐早先对这家人有所了解,听到郭氏这般没大没小的客套便见怪不怪了。
“不妨事。”
“本就是本宫麻烦了侯爷和侯夫人,您们忙你们的事情就可,不用理会本宫。”
“只是好歹本宫也是在府中叨扰了,总是要过来和贵府的几位老爷致声歉的,怎么不见其他的几位?”
高长乐欣然的笑了笑,旋即目光却是不着痕迹的将大堂内的人给打量了一番,人到底的确多,只是好像看着都是大房的人吧?
永宁侯府尚且还未分家,便是有客人相见,也应当是几房的人都出来一道待人接客的,总不至于都将人给藏起来了吧?就算是当真是藏起来了,高长乐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郭氏和永宁侯爷也应当明白高长乐的意思,她是想要见见永宁侯府的人,应当是将其他的人给找来。
不想。
高长乐还当真是想的对了。
她现在在郭氏和永宁侯爷的面前,就相当于是一只待宰的大肥羊,便是他们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可以,却断然不能白白便宜了旁人,哪怕那个旁人是自己的亲兄弟。
“瞧大公主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能来我们永宁侯府乃是我们的福气才是,说什么致歉不致歉的,这便是叫臣妇和侯爷惶恐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闹事
“虽然我们永宁侯府并未分家,只是遵从已故的父亲和母亲的遗言罢了,实际上却是各房管着各房的营生,早就没什么关系了,大公主自可不必理会。”
郭氏话音落下,高长乐心里面便忍不住嗤笑。
瞧着郭氏的模样,口口声声说的是为了孝顺才不分家,实则心里面怕是早就恨死了老侯爷和老侯爷夫人的决定,凭什么叫她们还带着那些个老弱病残一起生活,心里面更是想要单飞想了很多次了吧?
眼瞧着永宁侯府现在是不成样子。
几个老爷们扶不起来,子侄辈无人继承,可若是当真分了家,恐怕永宁侯府早就破败的更快了,七零八落的,那才是当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了。
照高长乐看,分明是那老侯爷和老侯爷夫人有着先见之明,才临终的时候留下了这么句话。
事实上,她们的先见之明也的确没错。
再过几年,陈远嘉便会在科举上面崭露锋芒,因着永宁侯府并未分家,他们总归是陈家的人,便是陈远嘉心中再对这些人疏远记恨,在旁人的眼中看着,他们还是一体的,还是会看在陈远嘉的面子上,而也去给永宁侯府的面子,生生的叫永宁侯府挺了过来。
郭氏说完了话,还未等高长乐开口回答,便听得大堂外面阵阵吵闹声音,流里流气的难听刺耳。
“你们几个小丫头片子是胆子肥了是不是,竟然连二老爷我的路都敢挡!”
“真当老子怕你们不是?”
旋即,大堂里面的人便是不约而同的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见了去,只见郭氏身边的苏嬷嬷正带着两个小丫头同一个身穿土棕色棉锦袍,约摸着四五十岁的男子面红目赤的争辩着。
那男子虽然是背对着大堂内的众人的,但却是光从背影便能让人下意识生出一种,他这个人平时为人一定是很不要脸的错觉,光是看着他说话的时候那副动作就能看出来。
要不要脸,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在人要脸的时候,稍稍做出点不要脸的事情,都会觉得寝食难安,面子上挂不住,良心上的万般谴责,更觉得好像有千万只眼睛目光盯在自己的身上,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可倘若人要是完全丢掉自己的自尊心不要脸起来,那真的是……
只会越来越不要脸。
‘反正大家都知道我什么样,何必要装模作样?’
‘反正我学好学坏,在大家的眼里都是个没脸没皮的,那么索性就怎么开心怎么来了,何必为难自己……’
正是在这种的心态的怂恿之下,让刚开始只是一点点不要脸的人,后来彻底没了下线,怎么无耻怎么来,怎么恶心怎么做。
就像是刚刚在门外吵闹的那位……远近闻名,好色成性的成性的陈二老爷一般,恨不得直接在脸上写了我就是无耻你能把我怎么着这几个大字!
“二老爷,平时您来我们侯爷的院子里面撒泼打滚,奴婢们管不着,到底是你们兄弟二人的事情,可是如今却不一样,我们侯爷正在院子里面接待贵客,便不允许您过来胡搅蛮缠,还请您赶紧回去!”
苏嬷嬷显然也是经常见识陈二老爷的无赖,面对陈二老爷的出现,怕是这院子里面所有的人都觉得头疼吧!
往日的时候大家见到陈二老爷都恨不得躲的远远的,生怕给自己的身上惹来祸患,就连侯爷也是想要躲着他走,可是今天没有办法,大堂里面的贵客乃是高长乐,大魏最受宠的公主,这般矝贵的人要是被陈二老爷给开罪冒犯了,那便是死罪,永宁侯爷和郭氏早先便下了命令。
说什么都不能让陈二老爷靠近来搅局!
闻言,陈二老爷却不乐意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居然敢说老子是胡搅蛮缠!”
“告诉你们,识相的就快点滚开,否则别怪我命人将你们这几个贱皮子抓走给你们卖进勾栏里面去!!”
“让开!”陈二老爷面色发黄,眼窝下陷,骨瘦如柴,光是看着面相就知道是纵欲过度被掏空的模样,倒是双手插在胸前,气势汹汹的冲着那站在房门外面看守着的丫鬟们大喊。
而那些被陈二老爷指着鼻子骂的小丫鬟们显然气势比苏嬷嬷就要弱了很多。
都知道府中的二老爷是个不着边际的人,就连侯爷和侯夫人在看见二老爷的时候都觉得厌烦的不想理会,尤其是她们这些小丫头,谁也不想被陈二老爷沾上边。
也不知道老侯爷夫人是做了多大的孽,生出来的这些儿子一个比一个废物,却还是窝里横。
陈家二老爷在外面不敢张扬,偏在永宁侯爷的面前不依不饶,要是哪个丫头开罪他,或者是被他看上,那可就惨了,说什么都能被陈家二老爷想着法子的要了过去成为姨娘。
起初永宁侯爷和郭氏还会反抗,可是后来被缠的没办法了,就只能点头答应。
他说要将她们都给卖到勾栏当中,那是真的可能把她们给卖了的。
“二老爷,这是侯爷下的命令,你不能进去!”唯独苏嬷嬷一个人还在坚持着,并且试图和陈二老爷据理力争。
永宁侯爷和郭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在高长乐的面前都快抬不起头了。
永宁侯爷最先反应过来,强忍着心中的怒气陪着笑的看着高长乐,“大公主,真是抱歉,大公主难得过来寒舍,却叫大公主看了这样的笑话。”
“容臣先行一步去处理一下!”
高长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正在永宁侯爷怒气冲冲的朝着外面走的时候,站在抄手游廊下面的陈二老爷也是看准了机会,“你看看,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死丫头,看看我大哥都直接过来迎接我了!”
“你们居然还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苏嬷嬷和几个小丫头下意识的回头,陈二老爷趁着这几个人分神的机会,便直接绕开了那些拦路的丫鬟和奴仆,趁着永宁侯爷出大堂的时候堵在了门口。
“大哥,我的好大哥!”
“家里面来了客人,你怎么不知会兄弟一声,好叫兄弟前来欢迎一番,叫人看着,多丢了我们永宁侯府的脸面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永宁侯府不懂规矩呢!”陈二老爷嬉皮笑脸,半点都没有长辈的样子,偏偏高长乐就在这,叫永宁侯爷心中赌气也不能直接朝着他破口大骂。
“听说来了个公主是不是?”陈二老爷期待的搓了搓手。
永宁侯爷心虚的瞥了一眼高长乐,随后紧紧的抓着陈二老爷的手,压低着声音说道,“老二,你平时怎么胡闹我都纵着你,但是这会儿你给我老实一点!”
“否则我们两个的兄弟情分今天就要当真彻底了断了!”
看的出来,永宁侯爷是当真动怒了。
竟然连兄弟情分要彻底了断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
“都是亲兄弟,何必这么生分,大哥,你看我像是那种不懂分寸的人吗?”陈二老爷能屈能伸,见永宁侯爷铁青色的脸色忙不迭的放低了自己的语气和姿态,“你看,我这也不是看着大哥你太过辛苦,所以才想着要过来帮你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吗!”
“没有,你走!”
“你不给我添乱就已经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永宁侯爷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
陈二老爷见永宁侯爷态度如此强势,还有跟着上前过来的郭氏,嘿嘿的笑了几声,打着圆场说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我走就是了。”
“我走就是……”
可是陈二老爷的脚步却是并未朝着门外,反倒是直接奔着高长乐过去了!
若非珠翠和朱鹮事先将房门外面的那些恶心粗鄙的话都给一直不拉的听进去,还真的是会怀疑眼前的这个流里流气的半大老头儿会是从堂堂一个侯府中出来的。
两个人也更是严阵以待,看着时机不对,顺序的挡在了高长乐的面前,沉着脸,不悦的将陈二老爷挡在了一旁,没叫陈二老爷恶心到了高长乐
“请自重。”
珠翠连尊称都不想用了。
这样的人,怎么配唤他一声老爷?
瞧他那色眯眯的眼神,打量着她们大公主的时候便是直叫人心中愤怒。
陈二老爷倒并不恼,更不在意珠翠那冰冷的态度,左右他受冷言冷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了,就不差这一句两句的了。
最吸引陈二老爷的,乃是被朱鹮和珠翠护在身后,有着新月生晕,天人之姿的高长乐……
陈二老爷的眼神都跟着亮了。
早先在进了大堂的时候第一眼,陈二老爷便在人群簇拥之下看见了高长乐,要不是永宁侯爷和郭氏拦着的话,恐怕陈二老爷绝对会用着最快的速度朝着高长乐这边奔过来。
即便现在也不慢。
他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好看的姑娘,模样标志还带着三分的魅惑,尤其是那居高临下的爱答不理,更替高长乐添了几分味道,比起烟红馆里面最贵的淸倌儿都带劲儿!!!
要是能征服这样的女子,怕才是人生最为痛快的事情吧?
当然。
这个恐怖的想法陈二老爷也只是干就这么随便的想想,却是万万不敢付出行动来实际真的做的,他就算是再精虫上脑,却也还没有傻到家。
他要是把嘉元帝捧在手掌心中的大公主给碰了,那嘉元帝还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了?
人生还很美好,还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在等着自己,断然不能自掘坟墓。
陈二老爷将脑海中的想法给压了下去,精瘦的脸上一双眼睛眼神贼兮兮的转了转,“大哥,你未免也太不地道了吧!”
“大公主来我们永宁侯府做客乃是好事,我和老四到底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们怎么能想要单独招待大公主,连知会都不知会我们一声呢?!”
陈二老爷的言外之意就是。
谁不知道大公主是个香饽饽,是个大肥羊,所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到底是来了他们永宁侯府的,见面分一杯羹总还是要有的吧,要不然,都叫大房给占去了,其他人怎么办?
当初爵位就没有抢过大房,要是连在大公主的面前讨好处都抢不过他们,那他陈靖奇就不算是身经百战了!
“多叫大公主看笑话啊!”
永宁侯爷和郭氏脸上强扯着笑容,更多的是牵强和恨的咬牙切齿,这会儿高长乐在这里,他们不好直接和陈二老爷发作,明明是吩咐人好生瞒着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的,怎么还叫他听到了口信儿,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也是巧了。
往常这个时候陈靖奇多半是泡在烟红馆的,永宁侯府里面的人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了,都习惯了。
平时不该流连烟花柳巷的时候,人都要恨不得死在那里的姑娘的石榴裙下了,这会儿他们永宁侯府来了贵客倒好,该走的时候不走,反倒是眼巴巴的凑上他们的面前来趁火打劫了!
永宁侯爷目露凶光的看着陈二老爷,咬着牙,几乎是从唇角边挤出来了这么几句话,“你这个杀千刀的,是不是想要得罪大公主,然后叫我们永宁侯府都跟着陪葬!”
永宁侯爷再好赌,那也是起码心里面有个分寸的,是非对错还是能拎的清的,只是有些时候控制不住自己那双好赌的手罢了,在高长乐的面前规规矩矩,夹着尾巴做人。
可是陈二老爷就不一样了。
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趁着这么要紧的时候来闹事!
要不是自己的亲弟弟,真应该命人偷偷躲在墙角,直接打晕了之后丢进黄浦江里面喂鱼好了!
永宁侯爷顿时便觉得心头窝了一团火无处发泄,郭氏更是跟着被气得浑身发抖。
陈二老爷看着自己哥嫂这般郑重的模样,反倒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起来,原本他也只是打算过来见见公主什么样,从小他便不争气,没有入宫过,即便远远的看过距离又远怎么可能看得仔细?
陈二老爷并没有打算闹事,他心里面明白的很,当真闹出了是非,他大哥永宁侯落不到好处,他自然也是要吃亏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趁火打劫(9月30月票加)
他来……
只是想要趁火打劫罢了!
要问陈二老爷身上到底还有没有优点了,恐怕唯一能夸的出口的,就是陈二老爷的拎得清了。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不成器,对于永宁侯的爵位便没有想过要争抢的打算,自己没有经世之才,也不主动争取田产地产,甚至没有治国只能,就连官职也从来都不争取,专心的待在侯府做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早先和大哥说过的,刘家的那个小娘子……”
“嘿嘿嘿……弟弟我看上许久了,可是大哥你也不帮忙弟弟说说情,叫那刘家的许配给我,也好早日解了我的相思之苦啊!”
早些年老侯爷和老侯爷夫人还在世的时候,曾经替陈二老爷迎娶过一房正室,可惜那正室身子不好,再加上自家的儿子实在是不成器,竟过府几年人就没了,之后陈二老爷正室之位也没人愿意来当,一空下来就是这么多年,陈二老爷自己也不想娶。
没了正室管着正好,他可以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回家就不回家,也没人敢给自己看脸色。
可前几日陈二老爷不知道怎么的就转了性,非吵着闹着要迎娶那刘家的四小姐为继室,要是普通的人家也就罢了,永宁侯爷巴不得答应了陈二老爷的要求,将媳妇给娶进门管着他,到时候也不用自己头疼脑袋大了。
可是那刘家是普通的人家吗?!?
眼见着刘家的老头过世是看着没落了,可毕竟那老头活着的时候可是正三品的大宗正,打交道的都是宗室皇族,和盛京各个权势家族都是打过交道的,即便死了,人家的关系也是摆在那里的。
你陈二老爷自己什么名声,你不清楚吗?
娶谁不是祸害谁?
刘家的四小姐可是刘老头老来得女,生前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人刚死了你就打上了人家的主意,开始惦记上了!
要是当年永宁侯府强势的时候,可能这件事情还有些商量的余地,毕竟人死如灯灭,谁也不会为了那个已经作古的人来和盛眷荣宠正浓的永宁侯府过不去。
但问题是……
现在的永宁侯府都成了什么样子?!!
要是强行再撮合成了这么件亲事,那开罪的人可就更多了!
本来就岌岌可危,摇摇欲坠,这下好了,直接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陈二老爷用这件事来烦扰了永宁侯爷好多天,都被永宁侯爷给拒绝了,如今……算是又找到了个好借口了?!
“你趁火打劫!”永宁侯爷低沉的声音满是怒火。
陈二老爷却是高高的扬起下巴,看着忍着怒气的永宁侯爷,作势便要再去高长乐的面前闹事,陈远学瞬间挡在了高长乐的面前,冷声呵斥着陈二老爷,“二叔,你要做什么!”
陈二老爷看着永宁侯爷父子两个人的气势,掂量着自己要是再不见好就收的话可能要挨揍,这才忙不迭的转而故作为难的改口,.“那不娶也行,我这就去大公主的面前多晃悠几圈……”
“你敢!”
永宁侯爷在陈二老爷挑衅的眼神注视之下,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么两个字。
心里面却是在权衡,到底要怎么抉择。
一面是盛京中的权势家族,一面是盛宠的长公主!
片刻之间,永宁侯爷的心里面已经做好了决定,“好!”
“你赶紧滚,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大公主没走之前你不许再过来!”
刘家的地位权势可大可小,但若是能侍奉的好了高长乐,他们以后有了高长乐和嘉元帝给撑腰,和还是没人敢拿他们说事儿,人都已经死了,不就是一个老姑娘待嫁闺中,他们永宁侯府再落魄,到底还有个爵位在身呢!
永宁侯爷这般想着,心里面堵的气只觉得顺畅了不少。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高长乐的身上,一切都等着他的儿子拿下了高长乐之后再说!
“好,好勒。”
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陈二老爷忙不迭的点着头,几乎是没有什么废话的就朝着院子外面走去,临走的时候哈不忘记眼神瞥了一眼高长乐身边的宫女,珠翠和朱鹮两个。
陈二老爷心中咋舌,到底是宫里面出来的,就算是宫女,也是要比常人更加招人疼,瞧那小脸嫩的都快掐出水来了,要是能一亲芳泽,应当是会感觉很好的。
见陈二老爷这个瘟神总算是走了,大堂内的气氛才算是稍稍缓和了些许。
郭氏和永宁侯爷满脸愧疚的看着高长乐,难以启齿的叹息,“实在是不好意思,叫大公主看笑话了。”
“我的那个二弟……哎……”
剩下的话,便是永宁侯爷没有说出来,高长乐也定然是懂得,且这个时候,不说比说出来的效果要更好。
陈家的二老爷实在是……没眼看。
陈远学关切的眼神看着高长乐,“没被吓到吧?”
“我二叔就是那个样子,以后我定然会小心的看着他,绝不叫他来冒犯公主殿下!”
郭氏暗中推了推永宁侯爷,看着脸上有些涨红的陈远学,心里面却是在高兴着,行的,这小子还知道自己主动争取,方才陈二老爷闯进来的时候,竟没用人告诉就挡在了高长乐的面前,总算是开窍了。
之前她们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帮陈远学物色几个合适的人选,只不过陈远学没什么兴致才作罢……
“是啊是啊,大公主,是臣妇们疏忽了。”郭氏私下摆了摆手,红漆圆桌上面的精致菜肴已经摆放的差不多了,“大公主坐下用膳吧?”
“若是有什么不妥和需要之处,便尽管开口。”
高长乐紧蹙的眉心松开,礼貌性的看着大堂内的一干人等淡笑道,“无碍。”
本就是永宁侯府的家事,和自己是没什么关系的。
不过,这早膳,高长乐可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着永宁侯爷和侯夫人一起用,又不是一家人,也不是亲属关系,堂而皇之的在一个饭桌上用膳,那才是当真的,说不清了。
原本她过来,就是想借着见见其他几位老爷少爷的名声着重的见一下陈远嘉。
想起陈远嘉那双桃花眼中满是惊讶的模样,高长乐便觉得有趣儿。
可惜……
还得是靠自己啊。
“侯夫人和侯爷不必这般客气,既然是用早膳的时间,那长乐便不打扰了。”
高长乐微微颔首,算是客气。
“大公主……”陈远学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将挽留的话说出来,他也觉得不太合适,这样未免太过仓促了,奈何自己的母亲太过热情,而他的心里面又实在是想见到高长乐的紧了,这才没有拒绝。
郭氏和永宁侯爷却是将高长乐拒绝了他们的邀请的账算在了陈二老爷的身上,都怪老二瞎参合,不然的话现在大公主都已经和她们一个饭桌上用膳了!
到时候那亲事还不是水到渠成了!
眼见着高长乐的身影缓缓的出了大堂,大堂里面的众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注意到,陈婉然方才在见到陈二老爷浑身紧绷的紧张状态,好一会儿才堪堪的反应过来。
——
相比较被盛情款待的高长乐,被精心照顾的李劭,周浩这个北燕质子明显就是被差别对待了。
毕竟高长乐和李劭地位摆在那里,只要讨好了这两个人,让这两个人承了他们的恩情,那将来便是有着大用处的,可自己眼下来看,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质子罢了。
不。
不只是不受宠。
应当是岌岌可危。
毕竟,这天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北燕的江山迟早是要改姓蔡的。
周氏皇族在北燕尚且还是要处处被压迫,又何况远道而来到了他们大魏,便更加低人一等了。
周浩的唇角边不由得扬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却听见门外一道清丽悦耳的声音响起,“怎么?”
“九皇子是昨天遭袭被吓到了吗?”
“竟然起的这般黯然神伤,多愁善感起来了?”
寒山寺上遭袭之后,她父皇便加派了东厂的厂卫过来保护着她们几个人的安全,前几日便是高长乐不出现,周浩也会主动到高长乐的面前打个招呼,如今到了这永宁侯府之后,她都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了,竟还未看见周浩的身影。
倒是叫高长乐有些意外。
闻言,周浩唇角的讥讽消失不见,转而脸上再度恢复了温润的模样,若是和周浩相熟,定然会明白,他的这番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不过是表面皮相,实际上,却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主。
“可不是多愁善感,而是有着自知之明,咱总不能在别人府邸叨扰,却还不懂得看脸色吧?!”周浩抿唇,招呼着高长乐进了房间,到了客房内的红漆靠椅上落座。
“什么意思?”
高长乐顺着周浩的视线落座,伸手落在花梨木茶几上面的茶水上面,对于感情的事情一向是慢热且又懵懂,心中对李劭的喜欢这还是自己活了两世才捉摸透的,不然,前世的高长乐总觉得自己是恨李劭,恨李劭跟别的小宫女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更恨李劭答应要迎娶高长欢。
相比较之下,周浩便是要懂得多了。
“看见这永宁侯府贴的红纸窗花了吗?”
周浩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闪烁着亮光,缓缓上前却是挡住了高长乐要拿起茶杯的手,“别喝,凉的。”
“恐怕这会儿,永宁侯府最殷勤的便是那个侯爷和侯夫人了吧,她们忙前忙后的,心里面怕更想要的是将那红纸窗花变成了喜字吧……”
变成喜字……
高长乐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周浩的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要是高长乐还不懂那话中的意思,就不是对感情慢热,是傻了。
“谁?”
“可别说是他们的大儿子。”
“人家心里面是有着喜欢的人的。”
看着手中被周浩夺走的茶碗,高长乐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她走了一早上,可是滴水未进呢,好不容易过来想讨口茶吃,结果还是凉的。
高长乐柳眉紧蹙,不经意说着。
她这个人,对于一些和自己没关系的人,又不是很要紧的人,多半是不太关心的,诚然如同永宁侯府,高长乐就只是知道是有这么个爵位,后来也是靠陈远嘉所撑起来,却是究竟家中什么情况茫然不知。
不过之所以知道陈远学有喜欢的人,还是多亏了她父皇。
说起来有一段时间她父皇可是将为她招揽夫婿的魔爪伸遍了整个盛京,弄得朝堂之上人心惶惶,生怕一个倒霉就给这么个刁蛮的大公主给选中了,到时候成了亲之后就日日受气了。
所以,那些有希望的。
有才学的。
有样貌的。
皆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敲定了婚事,定了亲,一时之间朝堂上下刮起了不小的风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家出了新政策,到了年纪适龄的男女要是不定亲成亲,就要上交给国家,充盈国库了呢!!!
陈远学当初所娶的媳妇儿说起来还和高长乐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是她外祖谢家分支的一个姑娘。
高长乐曾经远远的看见过陈远学带着那谢家姑娘来自己的面前请安,娇滴滴的,温柔如水的,看见陈远学的时候满眸风情似水,大概男人都喜欢那种模样的吧。
见高长乐不以为然,周浩也便不再多言语。
“得,看着你这委屈的模样,总不能父皇将你交给本宫招待,却是让你沦落到了现在连口热茶都吃不上的境地。”说到底周浩也是好心陪同高长乐一起,不然也不可能这般舒坦的留在永宁侯府照看李劭,等着李劭醒过来。
她欠了周浩一个人情。
高长乐不太喜欢欠人情。
人情实在是太难还了,她一般不想欠,要么迫不得已欠了也要马上还。
“带你去个好地方吧。”高长乐突然来了主意,挑眉莞尔的看着周浩,“算你运气好。”
要不是李劭受伤,那个好地方高长乐可不会带周浩过去。
即便带周浩过去,也能顺便再给李劭带回来一些,还能还了人情,一举两得。
“现在出府?”
第一百六十章:像一个太阳
“咱们可刚遇刺遭袭。”周浩打量着的眼神落在高长乐的身上。
之前在寒山寺的时候,他便觉得高长乐冷静的表现异于常人,那般危机的时刻,便是周浩本身,都是严阵以待,不敢有着丝毫的马虎的,可是躲在他身后的高长乐却是半分都不见慌张。
周浩不晓得高长乐会武,更不知道高长乐在那些刺客来刺杀她们的时候就已经问出来自己想要问到的答案了。
所以,即便知晓高长乐的情况和自己一样,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之后便多了十多年的记忆,但是此时周浩的心里面还是不由得起了疑惑。
任何时候,都不能将自己的全部底细告诉给任何人,因为……这个世界上,没人能预料到意外的发生,给自己留一张底牌,或许关键的时候便是一条生路。
知晓周浩心中的顾虑,高长乐却是不在乎的笑了笑,“九皇子害怕?”
“既然害怕,那便是当真吃几口冷茶也无妨吗!”
周浩叹了口气,显然,虽然他没有直接问出来高长乐为什么没有半点担心的模样,但是心里面也是在等着高长乐的回答的。
否则,今日这门,怕是当真出不去了。
“到底不如大公主你有底气,周浩远来是客,有点惜命。”
高长乐莞尔,“首先,之所以在寒山寺遭袭,是因为有人泄露了消息,导致我们中了算计,可今日只有你我两个人,总不至于你我两个人觉得活够了想要找些刺激吧?”
“再者,昨日他们才刚动过手,今日东厂的厂卫且管着的严呢,光天化日之下,那般遇刺遭袭,断然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说话的功夫,高长乐迈着莲步,已经踏至门外长廊中,歪着脑袋,略微有些俏皮的看着周浩,“你走不走?”
“不走本宫就自己去了。”
高长乐知晓,这永宁侯府东巷拐角处有一家小商贩,看起来很是简陋朴素,可实际上那摊主的夫妇手艺却很是精湛,便是比起宫中的御厨手艺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且那对夫妇又是做的一手好糕点,每每清晨的时候,便已经有人开始排起了对,没多久就全都卖光了,想要吃的人就只能第二天再赶早过来了。
李劭是最喜欢吃糖蒸酥酪的,高长乐也喜欢,难得来一次,眼见着时辰不早了,要是再晚些过去,岂不是糖蒸酥酪都买不到了?
高长乐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她嘴馋了许久了。
之前一直都在宫里面,看不见摸不着的也就给忘在脑后不想不念了,可是这如今提起就要过去好生的吃一些,便是说什么也是按耐不住自己了。
高长乐拢了拢肩上的灰鼠色的大氅,因着屋内和院子里面的温度截然不同,叫她那原本细嫩白皙的脸颊浮上了几抹红晕,潋滟的眸子目光清澈如水,招呼着元浩替她拿来几身暗卫的便服之后,眼神中也是露出狡黠的目光。
就算是便服也是要比穿陈婉然的这些花花绿绿的要好,且又能方便她们外出游玩,不至于太过惹眼。
“本宫可是要先去准备了,回来的时候见你还没有准备好,本宫就不等你了。”
“朱鹮,珠翠,咱们走!”
朱鹮和珠翠听见高长乐还给她们准备了一份,眼神中格外的散发着光亮,“是!公主!”
“奴婢们这就去!”
没多一会儿,高长乐主仆三人,便是成了偏偏美少年的出现在明月斋之内,高长乐尚且还算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装扮,虽然眉眼间依旧是有着几分媚态的,但也无妨大雅,反倒是宛若偏偏桃花少年,这般模样定然会得盛京城里面的小姑娘们的欢心。
高长乐看着嘴上说着拒绝,但实际上也是如约的站在门廊下等待着自己的周浩,微妙的笑了笑,“走吧,保管九皇子会喜欢的,遇到了危险算我头上。”
闻言,周浩无奈的笑了笑。
他到不是当真惜命,从北燕皇宫几经奔波到了大魏,注定就是要步步都蕴含着杀机的,他若怕死,早就和他的那些叔伯兄弟一样身首异处的下场了。
“走吧。”
几人就这般乔装打扮成了东厂的便衣暗卫,堂而皇之的从永宁侯府的朱漆大门踏出去,直接朝着东巷那家让高长乐魂牵梦绕,想念许久的小摊奔了过去。
陈远学用过了早膳,正打算回房的时候却刚好瞧见了几个人的背影。
莫名的,觉得有些眼熟,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陈远学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给甩开,看着未来的清扫的青石阶上的脚印怔怔的有些出神,虽说高长乐会在永宁侯府停留最少三日的功夫,倒是离的自己进了,可是究竟怎样和高长乐相处却依旧让陈远学犯了难。
正在陈远学陷入沉思的时候,险些和迎面一道身影相撞。
郭雪齐有些惊慌失措的想要朝着陈远学请安,“对不起大少爷,民女有眼无珠冲撞了大少爷,民女该死……”
不想,陈远学回过神儿来之后却是制止了郭雪齐的动作,“郭医女,不必这般拘谨,方才也是我想的太过入神,没有注意到你过来。”
陈远学俯身,替郭雪齐捡着地上掉落下来的药材和医书。
“多谢大少爷。”郭雪齐惶恐的道着谢。
陈远学有些迟疑,似乎很是为难的看着正打算退下的郭雪齐,“那个……”
“五……五妹还好吗?”
郭雪齐顿住了脚步,倒是有些意外陈远学的问题,她来给陈五小姐治病也算是有一段时间了,永宁侯府起初是不准她来回出入往来的,后来是三少爷发了火,砸了大堂,永宁侯府害怕将事情闹大这才默许了她。
不过,却也是将她视作不存在的,没想到陈远学如今竟然会关心起来五小姐的身体,郭雪齐心中怀疑,却老实的回答,“回大少爷的话,五小姐她……很不好。”
“若非三少爷在旁边看着,好几次便都救不回来了。”
陈远学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你且尽力帮忙医治吧,有什么需要药材,便命人去找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尽量去帮忙……”
郭雪齐愣了愣,“大少爷?”
三房没落,又被永宁侯府其他的人给压榨了不少过去,加上这么多年三夫人和五小姐身子不好,日日都是要靠着药材吊命熬着,早就将田产地契陪嫁典当的差不多了,日子也是渐渐变得拮据起来。
她还奇怪时不时的她的药堂为什么总是会有人给她送珍贵的药材,如今听着陈远学的话的意思?
之前的那些药材,都是陈远学所为了?
“帮我跟她说句对不起。”
话音落下,陈远学便迅速的转身离去,他怕他再说下去,自己都会承受不住那份压抑。
婉仪虽然不是他的亲妹妹,可是他们曾经也关系亲厚过,她也会被三婶打扮的粉雕玉琢,站在自己的身后甜甜的叫着自己大哥。
三叔在世的时候还很疼自己,对于他来说,三叔不只是亲人,还是教导他人生的良师,只可惜当初的他太过懦弱了,竟亲眼看着五妹受辱却无能为力。
郭雪齐不可轻闻的叹了口气,随后颔首离开。
——
东巷异常热闹。
且小街小巷要比高门大户更显得热闹喜庆。
高长乐等人一路从永宁侯府出来之后,便轻车熟路的朝着东巷走去,拐进了巷口便瞧见了那盖了薄薄的碎雪的枝丫上面挂着红纸裁剪出来的福字。
街道两旁小摊商贩林立,朝霞的光芒透过云层淡淡的普洒在砖瓦之上,给这一份喜庆和热闹增添了几分温馨。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闲逛,伴随着商贩吆喝叫卖,儿童的欢声笑语,种种……
都是高长乐所喜欢的。
人人都觉得那九五之尊的位置看起来荣耀风光,挤破了脑袋,杀光了手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都想要得到那权势。
实则,当真得到了之后便会觉得,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才是最悲哀的。
不管是说话,做事,甚至可能是一个眼神,都要劳心劳力的去分辨,那人对自己说话的时候的语气和态度到底是真还是假。
那些所作所为的背后,有没有什么算计和阴谋。
高处不胜寒,大概就是专门用来形容孤家寡人最贴切的词了吧。
不像是在这里,哭笑都会写在脸上,少了许多猜忌和怀疑。
周浩看着到了东巷之后,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的高长乐,那般释然的笑容,那般清澈的目光,有些时候往往从心底里所散发出来最真挚的笑容,才是真的能暖人心神,一时间,竟叫周浩看的目光有些飘远出神。
他见到过高高在上的高长乐,见到过不怒自威的高长乐,见过狡黠腹黑的高长乐,更见到过盛气凌人的高长乐,却唯独没有见到过此时此刻打从心底里高兴和释然的她。
像一个太阳。
仿佛能驱散寒冬的冰冷,更能赶走人心底的阴暗。
在这皑皑白雪,热闹的市集中穿梭,哪怕人群拥挤,也总是能让人一眼瞧见。
冷云看着周浩这般出神,忍不住在低声在周浩的耳边劝说道,“其实,这么看,魏朝的大公主,若是当真能成为九皇子妃,也是一件好事。”
左右主子也是打算和高长乐上演一番和亲的戏码,何不直接便由假变真,且不说魏朝如何,便是大公主,也是值当的,如此沉稳又精明,将来定然能成为辅佐九皇子登基大典的贤内助。
一举两得的好事。
不想周浩却是收回了飘远的心神,淡笑着的摇了摇头,“不适合。”
有些人,所相遇的时间不合适,那便是错过。
错过不是错了,是过了。
在他和高长乐相遇之前,彼此心里面都已经被满满的占据,其他人再好,终究不是心底里面深深埋藏的那个人,也便是不合适的。
他所有的,对高长乐的,只能是欣赏,只能是同病相怜,再无其他。
冷云不晓得周浩所说的意思,只是看着高长乐的眼神多几分遗憾。
两人便不再做声,默默的跟在了高长乐的身后,不过,心情却是在高长乐的影响之下变得好了很多,即便高长乐此时是女扮男装,可依旧遮掩不了那绝色的容貌,便是男子,也是妖孽翩翩,一路上,引的商户和行人频频侧目。
而高长乐却并不在乎,只是专心的买着自己想要买的东西,珠翠和朱鹮两个人跟在身后起初是觉得欢喜高兴,后来,就便成了忙的腾不开手,“主子……咱们还要继续买下去啊!”
朱鹮和珠翠向着高长乐求饶,高长乐这才有些哀怨的站在原地,看着周浩一眼。
周浩哑然的笑了笑,拍了拍冷云的手,“真没个眼力价,怎么能让两个姑娘拿那么多东西。”
冷云方才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高长乐行了个礼,腼腆的看着朱鹮和珠翠,“将东西给我拿着吧。”
见朱鹮和珠翠有些犹豫,周浩又在一旁开口,“没关系,你们且给他吧,瞧着你们主子的模样,怕还是意犹未尽。”
“多谢九……九少爷。”朱鹮和珠翠眼神转了转,心照不宣的改了称呼。
高长乐振振有词,“难得出来逛一次,别说不关照你们,买了这么多东西可都是给你们带份了。”
“不然,本宫吃着糖人和桂花糕的时候,你们可别馋嘴。”
说的也是,只要一想起方才她们买了的那些各式各样,卖相极佳,很是诱人的糕点便瞬间觉得帮忙公主拎着一些东西也不觉得苦了,那么好吃的桂花糕,吃两口拎着点东西不算过分吧?
又结结实实的捧了两大包蜜饯,高长乐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差不多了。”
“得赶紧去了,不然可就真的要卖光了。”
说起来高长乐有些懊恼,她应当出了永宁侯府的第一时间就去先排队买糖蒸酥酪的,要不然使唤珠翠和朱鹮去排队也成,都怪这一路上的商贩太多,卖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叫她挑花了眼。
要是买不到糖蒸酥酪可就白白浪费好时机了。
高长乐不再言语,而是加快脚步按照记忆向着东巷深处寻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会好的(9月30票加)
东巷十年前和十年后的差别没有很大。
唯一就是现在脚下所踩着的青砖要比前世高长乐偶然间来到这里的时候要更多了几分棱角。
几个人跟在高长乐的身后,七拐八拐之后,还未等着众人开口追问高长乐怎么还未到的时候,便闻到了阵阵的香气,几个人出门的时候可都是未来得及用膳的。
如今逛了这么久,心中的欢喜早就被饥肠辘辘所替代,再被这阵阵香气诱导,简直就是美味佳肴了好吗?
“主子!”
“奴婢好像闻到了!”
珠翠有些激动,朱鹮也忙不迭的点着头,“我也是,我也是!”
话音刚落下,便看见了前方不远,有着人群所排着的长长的队伍,巷口路窄,本就七拐八拐的,这般看见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卖的上了。
高长乐忙不迭的拍了拍朱鹮和珠翠的肩膀,眸光中闪烁着几分狡黠,“你们两个,快去将冷云拎着的东西拿过来。”
珠翠和朱鹮跟的高长乐久了,只是一个眼神便明白了高长乐的打算,当即勤奋的过去冷云的身边将东西都给取了回来,冷云有些懵懵的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高长乐已经带着她的两个宫女神色黯然的在小摊贩的木桌旁做好了。
“主子……”
冷云委屈,带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刚刚拿东西的时候他拎着,现在眼见着到了地方,她们都可以去喝一口热茶,吃那香喷喷的云吞,自己却还要苦兮兮的去排队……
好长好长的队伍啊……
周浩无奈的笑了笑,“去吧。”
没办法。
总不能叫高长乐亲自带人去排队吧。
“你放心,我一定会要求大公主给你也留一碗吃的。”话音落下,周浩也欣然的朝着高长乐那桌走去。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吃法。
她们这些养在宫里面的,即便是落魄,却也是顶着个公主和皇子的名头,要么是被人苛责的无饭可吃,要么就是为了顾全面子的锦衣玉食,像这般随意又没有架子的吃法,倒是叫周浩觉得很是新鲜。
冷云只能认命,乖乖的去人群后面站好。
“几位爷,要吃什么?”见高长乐一桌坐满了人,摊主很快的便招呼着过来,而他那粉雕玉琢的乖巧的小儿子则是站在一旁继续帮忙他爹爹卖糖蒸酥酪。
小摊老板的小摊虽小,但是卖的东西却不少。
晨起在家的时候便先将糖蒸酥酪做好,分成相同份额的包裹好,方便在过来其他的客人的时候,他的小儿子能帮忙招呼客人。
来他这里买的都是一些常客,知道他的情况,见到他小儿子在收银钱的时候也不会糊弄和欺骗,将该给的银两放在特制的布口袋里面,再拿出来一份糖蒸酥酪,甚至一些关系好的,还会给他的小儿子递上一把松子糖。
而小摊老板这里,就可以专心的招待其他的客人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看着小摊老板的样貌风霜满面,脸颊略微带着胡茬,却两鬓隐隐有些红紫,想来也是长年累月在这风雪天气里面出来摆摊所导致的吧,但他的厨艺却是一等一的好,所准备的食材都是一些时节的菜式,便宜又新鲜,算是平民百姓吃早点的福音了。
其中……各样特色的小炒抛开不算,云吞更是拿手的一绝。
环顾了围着木桌坐着的这几个人,显然都是将目光放在了高长乐的身上,等着高长乐替她们点菜。
“那便来五份云吞,一碗汤圆和一碟煎饺,一盘小菜,另外再给我们多上一些碗碟过来。”高长乐按照记忆,信手拈来的报上了她记忆中觉得最好吃的几样。
闻言,小摊老板便朝着高长乐几个人会意的笑了笑,“原以为是几位爷第一次过来,不想竟然是小人眼拙了。”
小摊老板的记忆力很好,基本上来过一次的便会在心里落下印象,吃的什么,坐在什么座位上都能隐约有些记忆,何况是高长乐这种即使身处在闹事当中,却依旧不凡的人。
眼看着陌生,不想竟对他的小摊这般了然于心。
“几位爷稍等,马上就好。”
高长乐微微一笑,小摊老板也不多问,便忙活着自己的事情了。
闲等着的时候,高长乐将提前买好的桂花糕拿出来拆装了一些,示意珠翠送去小摊老板儿子的面前,“悄悄的,别叫那老板听到。”
“否则,怕是不肯收。”
小摊老板生活拮据,听闻家里还有个重病在床的娘子需要照顾,可即便是这样,小摊老板每日摆摊出来的时候都是笑盈盈的,生怕带给他小摊上面前来吃食的客人们不好的影响。
不管生活再辛苦,总归是有着骨气在的,凡事都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即便邻里邻居的施以援手并不是觉得他们一家人可怜的怜悯,只是觉得那小摊老板的孩子怪可爱的,想帮一下,这小摊的老板也会准备在他的价值认为内回赠一份分量差不多的回礼。
光是这份坚持便已经很让人肃然起敬了。
“奴婢明白。”
珠翠悄悄站在一旁,趁着那小摊老板煮云吞的时候去到了小摊老板儿子的面前,起初他不肯收,离得有些远,也不知珠翠俯身低声说了些什么,才瞧见那孩子懂事的朝着珠翠鞠躬。
那孩子的口型众人却是看在眼里的。
他在说谢谢。
珠翠笑盈盈的回来,还忍不住感慨,“多好的孩子,真有礼貌。”
反观她家里的那些弟弟妹妹,就没有人家这么乖了。
不一会儿,小摊老板便将分量很足的菜式上了过来,而那排着的长长的队伍也是在肉眼可见的减少,反观小摊前摆放着的木桌上的客人倒是不多。
不,不应该这么说,应当是像高长乐这般闲人,如此怡然自得的坐在这里踏踏实实的享受美食的人不多。
眼见着队伍到了冷云前面几个人便停了下来,冷云无奈的摸了摸脑袋,看着高长乐有些愧疚,“没了……”
好歹他也排了那么久的队,冷云心里面也想要尝尝那让大公主心心念念的糖蒸酥酪是什么味道,不想,眼见着就要到他这里,却没了。
看着自己的两手空空。
说起来冷云也有所尴尬。
莫说是周浩和高长乐这等尊贵的身份,出来买东西居然要排队站排,且还买不到的,便是连自己这个贴身的护卫,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哎。”
“就知道。”
“他们家做的好吃,卖的也太快了。”
相比较之下,高长乐就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捧着云吞碗轻轻吹了吹吃着云吞和喝着热汤,只觉得腹中阵阵暖流划过,连带着微微有些冻僵的身子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糖蒸酥酪没了,原本热闹的小摊也冷清下来,小摊老板闲暇下来,便会搬着个板凳同一些开朗的食客闲谈。
不过,倒是高长乐率先开了口。
“令正的身体怎么样了?”
“可有见好?”
周浩几个并不熟悉,也不了解这小摊老板究竟是什么情况,便只能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高长乐和这小摊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是分明能瞧见那小摊老板眼眶微红。
不是因为天气太冷,只是莫名的有些酸楚罢了。
小摊老板强忍着哽咽心酸,苦笑道,“还是老样子。”
“看了很多的大夫,都说不能好,让我早些时候放弃了她,也免得会拖累迟哥儿。”
“可我总觉得哪怕她就那么病着,可是只要我每日日落回去的时候看见炕上躺着的那抹身影,心里面就会踏实很多。”
要是放弃了,人就死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勉强的维持活着,虽然有些艰难,可是毕竟回家的时候能看见他的妻子还躺在炕上等着自己,虽然她不会说话,不能表达,但是小摊老板知道,他的妻子一定是有所感觉的。
“是有些傻吧。”小摊老板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好多人说是不会好呢,怕我白白熬着,到头来人财两空。”
不同于寻常人那般听了这小摊老板的执拗嘲笑奚落,或者怜悯劝说,高长乐所看着那小摊老板的目光的时候,很是坚定,像是一种信仰,郑重的将手中的汤勺放下,看着那小摊老板红唇轻启道。
“她会好的。”
“一定会好起来的。”
“只要你坚持,就一定会好。”
“多谢。”
“你是内子病了三年这么长的时间里,唯一一位和我说不要放弃的人,真的很感谢。”
人活着,谁不是在水深火热里面挣扎着。
只是人人看不见人人的病痛,人人又无法体会人人的为难之处罢了。
甚至在大家都说他的妻子没得救了的时候,这小摊的老板心里面也是在想着,到底还要不要坚持,还要不要为了那渺茫近乎没有的希望苦苦的熬着,到后来还拖累了迟哥儿。
小摊老板听着热泪盈眶,又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几位爷,着急回去吗?”
“不急的。”
“若是不着急的话,那便吃完了云吞之后再等等吧,这些是内子所晒的地瓜干,若是不嫌弃便吃些打发时间,小的这便去给您现做一些糖蒸酥酪,几位爷难得来一次,总不能叫几位是空手回去。”
不为了别的,便是光为了高长乐的那一句,她会好的,小摊老板听着心里面也是多了几分感动和坚持。
原本他是晨起做了多少的糖蒸酥酪,那便当天卖出去多少,绝对不多做,是为了能早些回去替他娘子梳洗按摩,但今天,他想,便是他晚回去一会儿,他娘子也应当会理解他的吧?
“如此,倒是怪不好意思的。”
糖蒸酥酪没买到就没买到了,高长乐并没有别的意思。
“不麻烦,稍等一会儿就好。”小摊老板动作极其麻利迅速,就在高长乐一行人吃完了云吞和其他的小菜打算离开的时候,一大包香喷喷的糖蒸酥酪也被小摊老板包好送到了高长乐的面前。
“若想吃,便再来。”
高长乐接过,轻声道谢。
这一趟,总算是走的心满意足,想要买的东西都买全了,想要见的人也都准备好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
永宁侯府。
陈远学只觉得见过了高长乐之后,心便无法沉了下来,总是觉得对高长乐魂牵梦绕。
一会儿未见,便觉得心中有些记挂。
也不知道高长乐是否吃得惯他们永宁侯府的饭菜,听母亲说,她命人煨了一晚乌鸡汤在厨房,现在应当是快好了,取过来送去明月斋,即便没有太多的交流,远远的望着高长乐一眼也好。
不想,就在陈远学心心念念高长乐的时候,脑海中突然蹦出来几道身影!
更是让陈远学浑身一震!
他知道了。
知道了为什么在晨起的时候看到那几道东厂暗卫的身影的时候会觉得莫名的熟悉了!
是因为那道身影,和高长乐看起来很像!
是大公主!
大公主男扮女装出门了,而在她旁边的那几个样貌俊秀的,便是珠翠和朱鹮,还有……北燕九皇子周浩……
陈远学脸色变换复杂,只觉得心堵得厉害。
嘉元帝有意给高长乐择亲这是朝堂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并且还在北燕质子过来的时候,让高长乐前去陪同这个北燕质子游玩,莫非是有意要撮合他们两个?
而高长乐的心里面也是愿意的吗?
陈远学突然觉得心口一痛,之前有齐文元的时候,自己便是失去了机会,如今又来了个周浩,难道他就不配站在高长乐的身边,光明正大的让她看着自己笑吗?
吱嘎……
就在陈远学心中苦涩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陈婉然歪着脑袋的看着陈远学,“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陈远学收回眼神,很快的恢复正常,“没什么,怎么了?”
“大哥我害怕。”
陈婉然从门缝中挤进来,到了陈远学的面前,“二叔最近回府了,我不敢出门。”
第一百六十二章:真是个……傻子!
陈婉然可怜巴巴的,每每想起陈二老爷那凶残的模样都觉得背后冒着阵阵的冷汗,方才在大堂中,还好陈二老爷的目光没有看着自己,否则,怕是陈婉然当时就要哭出来了。
这么多年,陈二老爷一直是她心中的噩梦。
陈远学疑惑的蹙眉,看着陈婉然这般模样只当是被陈婉仪的情况给吓到了,倒是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陈婉然的肩膀,“婉然,你不用怕。”
“他平时不会随便来我们大房的院子的。”
“况且他最近都在忙着筹备婚事,更不会有时间了。”
想起来陈远学也为有了这样一个二叔而感到赌气。
分明是在拿着永宁侯府的前程来作死,这么多年光是处理他的那些风流韵事就数不过来了。
陈婉然不确定的咬着唇,不做声。
“好了好了,回房间去吧。”
“婉然,你怎么这几年的品味越来越差了?”说来,直叫陈远学皱眉头。
早些年的陈婉然虽然长得不是很绝色倾城,但是看着也很是舒服亲近,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可是这几年陈婉然喜好的品味却是一直都在改变。
怎么越发的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尤其是一到了冬日里,穿的就更夸张了,看着便叫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陈婉然有些心虚的笑了笑,“那个……大哥,我就先回去了。”
“要是我想出门的话,可以来找大哥你一起吗?”
“可以。”陈远学眉心紧蹙,虽然不知道陈婉然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点头答应。
正在他同陈婉然说话的时候,只见镂空雕花窗桕外面,再度出现他晨起时候所看到的道道东厂暗卫的身影,陈远学当即心头一紧,也便没了和陈婉然说话的兴致,匆匆的应付了陈婉然之后,便直接匆匆向着门外走去。
陈婉然看着陈远学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随后也是咽了回去。
踏进永宁侯府的大门。
高长乐将自己所需要带着的糖蒸酥酪和糖人拿了出来,余下的东西便忙不迭的催促着珠翠和朱鹮先行一步送回明月斋,等着李劭醒了之后她们回宫的时候在拿着。
“是。”
朱鹮和珠翠笑盈盈的躬身,随后跑的飞快。
周浩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大公主这般的小气,还未等着在下说情,想要和大公主讨要一些回去,您就直接命人将东西带走了。”
回来的路上高长乐很是好心的分给他们一些尝了尝,味道竟然比想象中好的很多,周浩想,倘若宫里面的那位若是能吃到的话,定然也是心中欢喜的。
高长乐笑眯眯的,“九皇子想要吃,便等着不忙的时候使唤你们家冷云替你再去排队,这些可不行。”
周浩过来当质子,又不限制他的行动自由,可是高长乐就不一样了。
本来被准许出宫陪同周浩游玩已然是她父皇格外恩典,再经历这么一次遇刺的事情之后,怕是他父皇早就在宫里面心急如焚了,哪里还会再肯让她出门。
提起排队周浩就有些委屈。
不过看在大公主请他吃的那热腾腾的云吞,心里面的委屈到也烟消云散了。
“各忙各的吧。”
“既然是在永宁侯府,便让这侯府中的人好生招待一下九皇子,本宫便不奉陪了。”
她去看看李劭!
说起来,自己抛下李劭出门逛街便心中有些愧疚的。
话音落下,高长乐便不再去看着周浩,脚步有些匆忙的朝着厢房奔去,脸上满是欢喜。
“主子,要不……”
“明日属下再去帮您排一次队吧……??”
大门处,顿时便只剩下了周浩主仆两人,冷云有些腼腆的摸了摸脑袋的看着周浩,他实在是觉得,大公主方才给他的桂花糕好吃的很。
周浩却是瞥了冷云一眼,“不急。”
“等着我们快要离开大魏的时候,你再去排队也不迟。”
行吧。
冷云有些意犹未尽,兴致恹恹的跟着周浩回房。
元浩见到高长乐这身装扮的时候,不由得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很快的便恭敬的将厢房的门打开,扑面而来便是阵阵暖风,叫高长乐脸上冻的绯红好了很多,“醒了吗?”
“还未。”
“替他换了伤药了吗?”不等元浩回答,高长乐便再度开口,“本宫去看看他吧。”
“是。”
踏进房门的时候,卫太医正在忙碌着替李劭拆掉那些染血的纱布,红的有些触目惊心,但是明显能看到李劭胸前的伤口没有继续恶化的趋势,血已经止住了,余下的便是等着伤口愈合结痂,慢慢长出新肉就可以了,只不过,这段时间怕是不能再动手了。
“公主。”
卫太医见高长乐过来隐隐有些战战兢兢,作势便要放下手中忙碌的活,站起来给高长乐请安,却是被高长乐给拦了下来。
“不用这么客气。”
“昨日是本宫情绪太过激动,叫卫太医惊扰到了。”
想起来昨天高长乐浑身是血杀气腾腾的模样,卫太医就觉得背后阵阵冷汗划过。
差点他就以为中了剑的人是高长乐,那可就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即便不是高长乐受伤,高长乐那摄人的眼神和冰冷的语气也依旧回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甚至卫太医在侍奉嘉元帝的时候,都不曾如此谨慎害怕过。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不……
应该说高长乐比起嘉元帝起来,要更加威慑。
“回去之后,本宫定然是要好生的谢谢卫太医的。”高长乐浅笑嫣然。
卫太医却是捏了把冷汗,心里面忍不住吐槽着。
小祖宗,您不说要砍了我的脑袋我就感恩戴德了,哪里还敢要您的赏赐。
面上卫太医却不敢就这般表现出来,而是继续忙碌着手中的事情,替李劭清洗伤口,涂抹上了新药,期间还看着一旁威严的高长乐解释道,“起初这三天的时候伤口不能沾水,要用特制的药汁来清洗,另外这三天的时间需要早中晚各换一次药,不出意外,这三天之内李督主便能转醒了。”
到底李督主是为了救大公主才受伤的。
而且李督主从前便是侍奉着大公主身边,二人主仆情谊深厚,即便现在大公主并未太多的言语,但是卫太医心里面想着,大公主应当是在意李督主的情况的,这才自己做了主解释。
“嗯,本宫知道了。”
“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卫太医将李督主需要伤药备好留下来,然后便可以回宫同父皇复命了。”高长乐脸上未有太多的表情,淡淡的开口倒是叫卫太医有些诧异。
不过转念一想。
这里毕竟是永宁侯府,人多口杂,且李督主就算身份再尊贵,也并非是皇家的人,不能随便擅自用御医,这般将自己及请过来,还是借着大公主的名头来的。
看着大公主的打扮,想来也是为了避嫌。
宫里面想要活的久的亘古不变的法则就是,眼瞎,耳聋,哑巴。
少看,少说,少听。
卫太医很是懂规矩。
“是。”
“多谢大公主,那微臣便先行退下了。”
卫太医走后,高长乐这才敢松了口气,原本漠不在乎的眸子目光中满是关切,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李劭眼神更多的是心疼,信步走到了李劭的床榻边,替他系上了胸前卫太医没来得及替他穿戴好的衣裳,这才像是献宝似的将怀中刚刚买回来的糖蒸酥酪拿了出来。
“虽然你没说过,但是我记得呢。”
“你也是喜欢吃甜食的,尤其是这糖蒸酥酪。”
“我买了很多,还是你带我去的那家,只不过当初你带我去的时候,那老板的妻子已经醒过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和和美美的,今天去,就像是我在等你一样,那老板也在等着他的妻子。”
“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这个东西不能放的太久,晚了我就不给你留了。”垂眸之间,高长乐的眼神不由得显得几分落寞,口中的糖蒸酥酪突然食之无味。
她原以为,李劭拒绝了自己之后,便不想理会自己了。
却没想到,竟那般果决的的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就那样亲眼看着长剑穿透李劭的身躯,似乎还能清楚的听见划破血肉的声音,温热的鲜血从伤口中流淌出来,天知道高长乐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以至于没有当场抱着李劭的身体失声痛哭。
她不能哭。
她是大魏盛宠的长公主。
她失声痛哭,只能是自己的国丧或天灾。
起码在人前,她是不能那般失声痛哭的。
她知道李劭为什么会拒绝她。
就算李劭答应了她,和她在一起,她们两个前面要走的路,也依旧还有着千难万险,甚至稍稍不慎,她们两个人便会被世人唾骂,会被仇家笑话,会被嘉元帝强权拆散。
可是那又有什么要紧的。
高长乐都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想要李劭答应她,然后,她们两个一起努力。
暂时的困难算不得什么,只要两个人同心协力,就一定前方有出路。
其实有时候这样想想也挺好的。
李劭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而高长乐则是可以就这样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陪他。
他不会为了周全她而故意躲避她。
她们两个之间离得很近,高长乐可以像寻常女子那般和自己所倾慕的人撒娇的嗔怪,可以不满的抱怨,可以天南地北,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就是心里面想同他说着话。
没有大公主和东厂督主。
没有那么多的世俗。
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束缚。
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高长乐蓦地笑了,缓缓的上前将李劭那骨节分明的手握在掌心。
有些凉。
但正好和高长乐温热的手掌成了对比,十指相扣间,高长乐能将自己的身上的温度传到李劭的手掌中。
其实高长乐不懂情爱,懵懵懂懂,若说起李劭来,她们两个还真的是半斤和八两,谁都不能笑话谁。
“真是个……傻子!”
高长乐蓦地笑了出来,漆黑的双眸好像是含了星光一样璀璨光亮。
许久,高长乐才恋恋不舍的将紧握着李劭的手松开,“晚一些再来看你。”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
高长乐小心翼翼的替李劭将房门紧闭,看着站在房门外面看守着的元浩低声吩咐道,“好生的照顾你们督主。”
“是。”
“公主!”
元浩郑重的点头,可是,看着并不打算回明月斋方向的高长乐,犹豫着的开口,“只是公主殿下。”
“您……打算就这样在府中行走吗?”
高长乐现在,尚且还是一身东厂暗卫的打扮。
“嗯,这样方便。”
高长乐看着自己的这身装扮笑了笑,随后便不做停留,早些时候她便已经将永宁侯府的地势给摸了个透彻,现下,便是没人领着自己,自己也是可以找到想要去的地方的。
永宁侯府并未分家,大房继承了爵位便是住在前院,而其他三房则是将其他的院落瓜分,三房势弱,只剩下了孤儿寡母,还是老弱病残,应当是已经被挤到了西侧厢房中去了。
她的明月斋在东,穿过抄手长廊,绕过垂柳门一路向着西边走就是了。
然而,在高长乐低着头,身影迅速的穿过了抄手游廊的时候,却在朝着西边厢房走的时候便听见小径拐角处传来细碎的争执声音,高长乐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
毕竟这是在永宁侯府,不是自己的家。
就算是在自己的家,是在后宫,也是不会多说多管。
可是,就在高长乐打算离开的时候,却猛然的听见那些许的争执的声音中,一道声音流里流气的极为嚣张。
“臭小子,你再敢用那种眼神看着老子休怪老子和你不客气。”
这声音!
那个倒霉的陈二老爷的。
“怎么?”
“你不服气?”
“你要是不服气你今天敢还一下手试试?!?”
“今儿你要是敢再动老子一下,老子明天就叫你妹妹做的那些丑事传遍整个盛京!”
第一百六十三章:你有种再说一次?
“呵,呸!!”
陈二老爷一边嚣张的叫骂,一边还吐了口唾沫,顺道又狠狠的踹在了陈远嘉的身上,即便这样,还觉得不解气,不过瘾。
就算是没有看见陈二老爷此时的样貌,怕也是能想象出来陈二老爷此时的脸上的表情,该是多么的欠揍!!!
高长乐加快脚步。
陈远嘉脸上青肿,半跪在陈二老爷的面前,唇角尚且还有些许的血迹,想来是刚刚被陈二老爷所打,可是那一双本该是满眸风情的桃花眼,此时却是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那冰冷嗜杀的眼神,让高长乐莫名心中咯噔一声。
哪怕当年有人拿陈家说事儿,想要将陈远嘉拉下水,处决他,都不曾见过他动怒。
但是现在,高长乐知道,陈远嘉是当真动了杀念,并且,是那种恨不得将陈二老爷千刀万剐的程度,事实证明,他也的确这么做到了。
在他一步步走上权臣的时候,陈家二房被他打压的喘不过气来,朝堂上没有半分立足根本,且家中穷困潦倒还负债累累,二房的那些兄弟姐妹走投无路,连娶妻嫁人都成了奢侈。
他便放下了话,只要和陈家二老爷有关,不论是子女,亲戚,还是奴仆,谁若能割了陈二老爷身上的二两肉到他的面前,他便放过谁,并且还当谁是自己的亲人,不只是不再打压,还帮他渡过难关。
终究是在利益的趋势之下,让那本就微乎其微的亲情变得更加不值得一提。
在整个盛京看笑话的百姓的面前,陈家二房的那些子女,先后割了本就因为纵欲过度的陈家二老爷的肉,听闻,陈二老爷就这么生生的被割的咽了气,死了之后还有奴仆在他的身上割肉。
陈远嘉觉得依旧不够,将他的残骸挫骨扬灰。
一时之间震惊朝野。
当时,很多人不懂,为什么满面笑意,待人亲善温柔的陈令尹,会对自己的亲二叔恨的如此深入骨髓,也没人敢去问,敢去说,只能是众人猜测,可能是陈远嘉小时候三房落魄,被陈二老爷打压了吧,所以在他有了权势之后再报复回去。
现在高长乐明白了。
陈远嘉不是恨陈二老爷的打压,是恨他这个禽兽不如的二叔,祸害了自己的亲妹妹,还敢这般嚣张跋扈的将造成他妹妹一辈子无法弥补的伤痛当成骄傲,当成把柄来肆无忌惮的威胁自己!!!
若是这件事情发生在了高长乐的身上,恐怕她的所作所为,会比陈远嘉狠辣十倍百倍。
陈远嘉对他当真是客气的了!
“这才对吗!”
“告诉你,以后少在老子的面前出现,再敢跟老子放肆,老子就要你妹妹身败名裂。”
“太不要脸了!”
“连自己的二叔都勾引!”
陈二老爷看着陈远嘉额头暴起的青筋,明明恨自己要死却不敢对自己动手,被自己及给威胁住的模样很是高兴,人也多了几分底气,他就是不要脸。
那又能怎么样,反正这么多年他的风流韵事也是数不胜数了,大不了豁出去一张老脸,还能把他怎么样。
可是陈远嘉的妹妹却不一样了。
要脸。
要是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也只能是他妹妹和他母亲丢人,到时候活不下去的可不是他。
是了,不得不说,陈远嘉生气的时候眼神太过犀利,说起来尤其是这两年,陈二爷看起来还是觉得蛮胆战心惊的,但是也也只是仅仅一瞬间,随后那份忌惮便烟消云散了。
陈远嘉再怎么样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还是要忍着自己的拳头和嬉笑。
陈二老爷这也算是投鼠忌器,捏到了陈远嘉的把柄,就算陈远嘉再怎么厉害,也是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甚至还得乖乖听话。
正陈二老爷准备扬长而去的时候,小径拐角处却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堵住了嚣张的陈二老爷。
猝不及防之间高长乐猛然出现,死死的掐着陈二老爷的衣领,看着他那张衣冠禽兽的脸,杀意凛然。
“你有种再说一次?”
陈二老爷被突然出现的高长乐吓了一跳,本是脸色阴沉的想要将高长乐给甩开,“真是的,哪来的混账,竟然敢……”
然而,陈二老爷这咒骂的话还未骂出口,便先是被高长乐身上的衣裳给吓到了,这是东厂暗卫的,近日来东厂暗卫的动作极大,就连烟花柳巷的地方也有大人波及,被抓到了之后就是一顿毒打,革职的革职,受罚的受罚,得罪了谁毒不能得罪东厂的人。
并且……陈二老爷那瞪得溜圆的小眼睛又认出来了高长乐本尊!
他别的本事没有,对女人算是一绝。
哪怕是男扮女装。
“大……大公主,您这是做什么?”陈二老爷将要骂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又转而贴着笑脸,试图想要将高长乐给搪塞过去,挣扎开她的舒服,不想高长乐却是力气大的惊人,便是陈二老爷挣扎了几分也动弹不得。
虽然两个人身高上有着诧异,又是一个男一个女,可是现在陈二老爷那种举足无措,又气又恼的模样很是……
滑稽。
陈二姥爷脸色涨红,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幻。
要是眼前敢这么对自己放肆的人是随便一个其他的人的话,恐怕这会儿早就开始犯浑了,管她是女人还是孩子,都肯定要狠狠的收拾她一顿。
但是奈何眼前的人是高长乐,是嘉元帝最宠爱的公主,要是她除了事情,恐怕不只是嘉元帝,就连谢氏一族也会要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叫陈二老爷想动手却又不敢动手,只能恨恨的咬着牙。
“你有种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次?!”高长乐手上的动作用力,她的身形本就高挑,而陈二老爷却已经隐隐有了变挫的征兆,真的动起手来,还真的是不如高长乐厉害。
“大公主,这是我们永宁侯府的家事,就算您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您也没有资格多管闲事吧?”陈二老爷被勒的喘不过气来。
他和大公主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大公主什么都不说,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出现对自己这般无礼,已经算是陈二老爷在给大公主面子了,但是她也不能太过分了。
闻言,高长乐脸上,满是冷笑,“陈二老爷真是能说会道啊?!”
“真有本事。”
“你既然知道本宫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你就该知道本宫受宠。”
“本宫愿意管什么就管什么,什么叫闲事?”
“谁敢说是闲事?”
高长乐话音落下,蓦地将陈二老爷摔在了地上,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身上,口中还振振有词,“本宫打你就打你了,还需要找别的借口?”
“畜生不如的老东西,你跟谁俩犯浑呢?!!”
“你再骂一句本宫听听试试?”
“你有种把刚刚的话再说一次试试?”
“不要脸的老东西,你还是人吗?”
“你是畜生吧!”
“还敢在本宫的面前犯浑,真当本宫是你的大哥永宁侯那么好欺负吗?”
高长乐一边厉声呵斥,一边加重手脚的动作,瞬间功夫陈二老爷便已经鼻青脸肿,浑身是伤了。
陈二老爷起初还能和高长乐分辨几句,但是很快的,便承受不住身体上的疼痛,他本来就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虽然不成器,到好歹他爹也是永宁侯,再加上这么多年身体早就被掏空,虚的不行,哪里还能承受的住被这样暴打。
陈二老爷只觉得一把老骨头都散架了。
“哎呦,哎呦……”
“大公主,饶命啊,饶命啊!”
“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谁能想的,盛宠的大公主,看起来娇滴滴的模样甚是好看,可是下手却力气这般大,比刚刚陈远嘉不服气打自己的还疼,陈二老爷想昏死过去,可是又怕高长乐追着自己的身体打,只能惨叫求饶。
至于一旁的陈远嘉,则是被高长乐这般‘壮举’给震惊到了。
他在国子学的时候,见过高长乐霸道的模样,还是和高长羽赛马狩猎比试的时候,那般飒爽的英姿,恐怕到现在依旧是盛京中公子哥儿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和难以忘却的惊艳。
但是没想到……
现在的高长乐则更是彪悍。
高长乐也的确是有些打的累了,一脚踩在陈二老爷的肩膀上,“告诉你,你要是敢将今日的是情声张出去,本宫就敢直接叫人拔了你的舌头,切了你下面的那个肮脏的东西,砍了你的四肢,丢在茅厕里面去。”
“不只是今日的事情,所有你曾经做过的那些龌龊的事情!”
“你知道本宫的本事,想死你就试试!”
陈二老爷满胸膛的怒气当时就被身下凉风阵阵冲散了,比起被高长乐毒打的这一顿起来,他恐怕是更要害怕自己的下面被减掉,要是不能在行人事,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二老爷的气焰顿时就消了不少。
何况,他也不想将陈婉仪的事情给抖搂出去,要是当真将事情给闹大了再逼出几条人命,自己也是离死差不多了,当年他也是一时犯错认错了人。
可是就是让陈二老爷将被高长乐就这么白白的暴打一顿的气给咽下去,陈二老爷还是觉得心中憋闷。
大公主是吧。
迟早有一天你也会从那高处摔下去。
陈二老爷心里里面已经将高长乐给咒骂给遍了,可是在看着高长乐再度攥紧的拳头大时候,还是忍不住缩了脖子,怯懦的眼神偷偷的瞥着高长乐那张盛怒的脸,“不敢,小人不敢了!”
高长乐这才冷眸甩开。
总算是得到了自由,陈二老爷狠狠的瞪着陈远嘉一眼,脚步上却是不敢有半点耽误,忍着身上的痛处,迅速的朝着院子外面奔去。
这大公主可太凶了。
这样的可怎么嫁人?!?
陈二老爷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内,高长乐方才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而陈远嘉也是从震惊的目光中回过神儿来,可是看着高长乐的眼神却是多了几分打量。
旋即,却是并未多言,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高长乐沉了几分目光快步追了上去,她知晓陈远嘉是因为自己插手他的事情而动怒了。
“陈远嘉。”
“你站住。”
“你这是在气本宫多管闲事吗?”高长乐几步便是到了陈远嘉的面前,强行将陈远嘉给拦了下来,并且一双凤眸厉眸同陈远嘉目光直视。
她知道,陈婉仪是陈远嘉这辈子心里面唯一的痛,唯一的弱点。
其他的事情几乎没有是嗯么是能影响得到陈远嘉的,他也断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失了分寸。
“还是说,你因为不想面对你的狼狈,是因为害怕被我所撞见了,所以你才连话都不说便直接转身而走。
此时陈远嘉眼眸中猩红的血丝还未褪去,看着高长乐的眼神亦是微微有些湿润。
“我并非是想要仗着公主的身份多管闲事,也并不是想要去打听你的事情,只是因为我在寒山寺遇刺遭袭过来永宁侯府借助。”
“想着到底我们同窗,便过来看看你。”
“结果却听到了这会儿事儿……”
高长乐若是想要打听陈远嘉的事情,只需要命人稍稍调查便可以知晓了。
但高长乐尊重陈远嘉,哪怕她有了重生十多年的记忆,知晓很多别人都不知晓的事情,可她也不曾想过要窥探陈远嘉心中的痛。
要不是陈二老爷亲口承认,即便高长乐心中怀疑陈婉仪病的缘由,也断然不会多问。
她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来报答昔日陈远嘉对她的救命之恩,辅佐和栽培。
良久,陈远嘉垂眸,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暗哑和无力,“我知道。”
一句我知道,便已经说明了一切的事情。
是啊,他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看着高长乐的装扮就能想到,她定然是穿着东厂暗卫的衣裳在闲逛游玩。
即便高长乐有心去打听自己的**,也绝对不可能算的这般准,别说是高长乐了,就连他本身都不知道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看见他二叔。
正是因为他知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给你糖(10月30月票加)
所以他才会如此颓然,才会不想看见高长乐。
因为他没有办法短时间内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更没有办法去面对婉仪的遭遇和病情。
他想逃。
他,陈远嘉,想逃。
高长乐眼角同样微微有些湿润,却是突然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松子糖拿出来送到了陈远嘉的面前。
陈远嘉微微有些怔神儿。
高长乐却是不由分说的将那松子糖塞在了陈远嘉的口中,“心里苦的时候就吃块糖,嘴里甜一点,心里也就没有那么苦了。”
“说起来我本就是想着没事儿闲逛,来找你闲聊打发打发时间的。”
陈远嘉脚步不由得退后几步,可是却还是皱着眉头将那松子糖吃在了嘴里。
看着高长乐那明媚的笑容,忽然……
陈远嘉觉得,心里面好像也没有那么苦了,心里面对高长乐的定位,也有了重新改变。
“是不是很甜?”看着陈远嘉的模样,高长乐着实的松了一口气,“我这还有。”
“不过……”
“你妹妹现在还好吗?”高长乐试探着的开口问道。
她知道,他的妹妹并不好,要是好的话,也不会在陈远嘉功成名就的时候自尽而亡。
陈婉仪应该是觉得陈远嘉已经功名在身,有了身份和地位,日后就算她不在身边也能好好的照顾自己,所以才会安然放心的离开了吧。
提起陈婉仪,让陈远嘉脸上的哀痛更多,须臾,终究是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高长乐抿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身影迅速的在永宁侯府穿梭,绕过了长廊拱门,直接到了西厢房。
虽然日子过的拮据,但院子却是被打扫的干净整洁,就连青石小路上也是半点碎雪未有,侍奉的奴仆数量不多,但却个个是训练有素。
两人回到院子里面的时候,玉陵正和王嬷嬷坐在廊下生着炭火,见到高长乐,显然玉陵和王嬷嬷都是有些诧异的。
三少爷很少往家里带人回来,尤其是在五小姐病了之后,基本上除了郭医女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人了,可是这会儿……
居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可能是女人要更懂女人吧,王嬷嬷和玉陵皆是在高长乐出现的那一瞬间,眼神便直接将高长乐给打量个遍,又瞧见了她的耳洞,便更能确定了。
“少爷,这位是……”
玉陵和王嬷嬷忙放下炭火钩,起身上前到陈远嘉的面前行礼。
“我朋友。”陈远嘉并未详细的解释,“婉仪现在可好?”
“是醒着的吗?”
玉陵躬了躬身,看着高长乐的眼神满是警惕,但是看着高长乐的眼神却是满是敌意,“醒着的,郭医女刚走,五小姐这会儿刚吃了药,估计还未睡。”
“走吧。”
话音落下,陈远嘉便看着高长乐欣然的笑了笑,高长乐亦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玉陵却欲言又止的挡在了陈远嘉的面前,“三少爷,您要带这位大人去看小姐吗?”
“小姐现在的情况,不太好的……”
她们是明白人,能一眼就分辨出来高长乐是女扮男装,也有这个心思来琢磨分辨,可陈婉仪不一样。
本来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了,要是再出现个高长乐这样的女扮男装的过去刺激一下,恐怕好不容易平缓过去的情绪,都要在这一瞬间又重新受到刺激了吧?
“没关系。”
“你们忙你们的事情,不用理会我们。”
陈远嘉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是没人能更改的。
玉陵不甘心的眼神看着跟陈远嘉站在一起的高长乐,眸底的嫉妒一闪而过,却也只能不甘心的恨恨的看着高长乐随着陈远嘉进了内室。
屋子里面熏着淡淡的梅花香,透过绣着雅致的竹纹的屏风,高长乐便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有些褪了色的雕花罗汉床上的陈婉仪。
听闻,陈婉仪好像比她还大了一岁,时年十四才是。
十四岁,最美的年纪,寻常女子这会儿应当是早已经许了亲事,只等着挑选个黄道吉日便成亲,甚至,再早一些的,这会儿都已经有了身子,为人母了。
可惜那床榻上躺着的女子身形却是这般的柔弱,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不带一丝血色,尤其是那一双本该灵动的双眸,此时竟像是古井一般,没有任何的波动。
高长乐在陈婉仪的眼神中,看到的只有绝望和死气沉沉。
难为她了。
竟然早就有了想死的念头,却还生生的为了陈远嘉多熬了那么多年。
当然。
这是在陈婉仪还未发现跟随陈远嘉一同进门的,还有其他的人的时候,陈婉仪后来惊觉陈远嘉的身旁站了道人影,还是男人的时候,那双死灰复燃的眼神目光,瞬间变成了惊恐。
“啊啊啊……”
“别过来!”
“别过来!”
“别碰我啊!”
“三哥,三哥,叫他滚,叫他滚啊!!!”陈婉仪瞬间泪流满面,情绪更是一度到了崩溃的程度,从床榻上起身,身体蜷缩到了角落,双手抱着头,惊叫间还忍不住瑟瑟发抖。
陈远嘉快步上前,直接将陈婉仪抱在怀中,“婉仪,别怕,她不是男人。”
高长乐更是迅速的放开了自己被玉簪挽着的发髻,绝色潋滟的模样关切的看着陈婉仪。
可陈婉仪却好像听不见陈远嘉的话一般,更不愿意抬头看着高长乐到底是男是女,就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一样。
“不,我不信。”
“别想着骗我!”
“三哥,让他走,让他走,我不想看到她!”
其实,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便不管高长乐是男是女,陈婉仪都不想看见了,于她而言,不管是面对着谁,都好像是将自己的伤痛暴露在人前一般。
让她,连躲藏起来的地方都没有。
王嬷嬷和玉陵听见屋子里面陈婉仪的痛哭慌忙的闯了进来,这下玉陵便有着光明正大的借口驱赶高长乐了,“这位姑娘,我们小姐现在情绪不稳,还请您发发慈悲和善心,不要来刺激我们小姐了。”
“请您出去吧!”
“不然,您就是将我们小姐往死路上逼啊!”
“小姐。”玉陵眼眶微红的扑在了陈婉仪的身边,“小姐您放心。”
“奴婢一直都守在您的身边,绝对不会再让您受到任何的伤害。”
陈远嘉沉着脸,“玉陵,不得无礼。”
玉陵这就要抱着陈婉仪的手,便生生的僵硬在半空中,继而更是在陈远嘉威严的眼神注视之下,终究没敢再放肆。
高长乐只是冷眸瞥了一眼玉陵之后,便将眼神目光放在了陈婉仪的身上。
陈婉仪哭的凄惨,高长乐心有不忍,但却是站在了陈婉仪的面前,红唇微扬间,缓缓的朝着陈婉仪开口,“婉……婉仪。”
“我不是坏人,是你三哥的朋友。”
“比你还小一岁呢。”
“况且,你便是不相信我,难道连你三哥也不相信了吗?”
“有他在你的身边,没人能伤害得了你的。”
高长乐耐着性子,柔声的哄着,陈远嘉也是在一旁低声劝导,“是啊,婉仪,难道连三哥你也不相信了吗?”
“难道别人会伤害你骗你,三哥也会这么做吗?”
须臾,陈婉仪终究是试探着的眼神,悄悄的抬起了头,目光刚好落在高长乐的身上。
阳光透过镂空雕花窗桕斜照在高长乐的身上,替她那本就倾城绝色的脸庞上渡了一层金绯色的光晕,看起来越发的多了几分朦胧的美。
更美到了陈婉仪的心里面。
她还是头一次见过这样美的女子。
即便是没有在生病之前,她所看见了最美的姑娘,也唯独是她娘亲了。
泪水就这般从眼眶中滑落的汹涌,陈婉仪伏在陈远嘉的怀中,哭的哽咽绝望。
陈远嘉却是不可轻闻的叹了一口气。
早些时候郭医女曾经和自己说过,要是想要陈婉仪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那最好便是有新鲜的人,新鲜的事务来接触她,这样才能分散她的心神。
否则,陈婉仪整日都将自己关在这漆黑的屋子里面,别的人也不接触,整日陷在悲伤当中,迟早都会再度升起自尽的念头。
得让陈婉仪自己想活,她才能真正的活下去,陈远嘉不可能一辈子都看在陈婉仪的身边。
起码现在,她便是有了好转,她接受了高长乐不是?
陈远嘉将下巴靠在陈婉仪额头发髻上,声音少有的温柔,“婉仪,别怕。”
“相信三哥好吗?”
“三哥真的不会骗你。”
怀中陈婉仪似乎哭的更大声了,但是陈远嘉却知道,陈婉仪已然没了最初看见高长乐的时候的戒备。
她这算是……默许了高长乐来看她了。
“玉陵,王嬷嬷,你们先出去。”陈远嘉薄唇轻启,再度威严的开口。
王嬷嬷倒是还好,并未多说什么,可是玉陵脸上的表情却是万般的不情愿。
“三少爷……”
王嬷嬷暗中对玉陵使了个眼色。
陈远嘉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便是他决定好的事情,就连三夫人也是不能更改的,怎么玉陵平时是个乖巧的,今天却是这般的看不懂眼色。
玉陵咬着唇,眼眶微红的跑了出去,王嬷嬷陪着笑的朝着高长乐躬身,旋即也是恭敬的出了房门,临走的时候,还体贴的替陈婉仪关好了房门。
陈远嘉缓缓的将陈婉仪从怀中捞出来,而高长乐亦是试探着的朝着陈婉仪的床榻边靠近。
“婉仪,不介意我这么喊你吧?”
“虽然你比我大一岁,但是我不想叫你姐姐,太生分了?”
扑哧——
若是换成了平时,或者是没有受过伤的姑娘,在听见了高长乐这样一般不客气的开场白的时候,一定会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真是个……
有趣儿的姑娘。
不过,即便是敏感脆弱的陈婉仪,在听了高长乐这话的时候,还是不由得试探着眼神看着高长乐。
她长得真好看。
她的眼神也是格外的明亮璀璨。
她的笑容好像是阳光一样,可以亲切的一下子暖了人的心,驱散人的心里面的黑暗。
“刚刚请你三哥吃了个这个,你三哥说很好吃,你要不要也尝尝?”高长乐再度将怀中的松子糖拿了出来,递到了陈婉仪的面前。
下意识的,陈婉仪向着身后缩了缩,可陈远嘉的唇角却是微微扬起了笑意,“是啊婉仪,这松子糖很好吃的。”
“你从前很喜欢吃。”
早些时候,陈婉仪也总是喜欢吃一些零嘴甜食,后来……陈远嘉试过给陈婉仪买一些回来,但是陈婉仪实在是没有吃的兴致,也便不再买了。
一晃多年过去,如今再在高长乐的手心中看到那松子糖的时候,陈婉仪的眼神中闪过犹豫,但更多的是哀痛。
她再也不能像高长乐那般,笑得舒心阳光,再也不能像正常的姑娘一样,嫁人生子。
甚至,连活着都要比旁人更受折磨。
她恨不得想死。
只是不忍心看着三哥因为她而疯狂的折磨自己。
“真的很好吃的。”
高长乐目光清澈诚挚,说话的时候,自己就吃了一颗,还不忘记往陈远嘉的口中塞了一颗。
随后再度递到了陈婉仪的面前,“你看看,我和你三哥都替你尝了。”
“你要不要试试?”
高长乐歪着脑袋看着陈婉仪,再度柔声哄着,那耐着性子的模样,就好像是眼前的只是个三四岁的孩童,而她正在细心的哄着。
“尝尝吧,婉仪。”
陈远嘉伸出了手,将那松子糖送到了陈婉仪的唇边,随后,在陈婉仪警惕的眼神之下,终究还是将那糖吃到了口中。
真的很甜啊!
甜意从舌尖蔓延,渐渐袭满全身,似乎让陈婉仪找到了小时候和三哥偷偷跑到市集里面缠着他用自己的月例零花钱来给自己买糖的时候的感觉了。
高长乐也释然的笑了笑。
“我这还有很多,你若是喜欢吃,便留下来给你,你想吃的时候,就那一颗含在嘴里,好吗?”
高长乐将那松子糖的油纸再度包好,随后递到了陈婉仪的面前,期待着眼神看着陈婉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