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武骆侯夫人
流月朝左右看了看,“姑娘,朱颜月笼都不在,奴婢伺候姑娘换衣。”
江意澜微蹙眉,这回倒是好心了,还亲自伺候打扮,有人愿意效力,她自是来者不拒的,由着流月扶进屋,选了件素淡的衣裙,套了淡粉色的棉砍夹。
流月在旁叹道,“姑娘真真好看。”
江意澜忍不住撇撇嘴,自个儿的模样自己心里还是清楚的,好看的不过是衣裳。
朱颜月笼都不在,江意澜便点了井桐随着去暖香院。
暖香院里比往日更安静,走到正房门口时,听到里头传出呵呵笑声。
流月早一步上前撩帘,江意澜轻移莲步进门,走到太夫人跟前福身行礼,“祖母。”
眼角余光瞥见在太夫人身边坐着一位贵夫人,心知这便是武骆侯府的老夫人了。
太夫人面带微笑,“老夫人,便是这丫头,本该带她上门磕头赔罪的……”
“又提这个做什么,倒像我兴师问罪来了。”老夫人很随意的扫了一眼江意澜,笑了笑。
话虽如此,方才分明瞧见笑容在她脸上僵了僵,太夫人不以为意,朝江意澜道,“意澜,快见过老夫人。”
“见过老夫人。”江意澜嘴上说着,竟是****一弯跪在地上,低声道,“意澜给老夫人请罪了,老夫人心善不与意澜计较,但意澜却不能不放在心上的,意澜不求老夫人原谅,只求老夫人保重身子。”
骆老夫人眸中闪过一丝异光,落在江意澜身上,顿了顿,才淡淡一笑,“快起来吧,坐下说说话。”
态度已然表明,再坚持跪着倒会令人觉得是在演戏了,江意澜缓缓起身,退到一旁挨着丘氏旁边坐下,一颗心仍是揪着。
太夫人继续同骆老夫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江意澜这时才抬头细细瞧骆老夫人,身着一件溜着金边的墨色长袍子,腰间束一条镶金玉带子,额头稍宽,眉角处几道铺着几道皱纹,四方脸蛋儿,圆润的下巴,瞧着到有几分男人身上的豪气。
一会儿,樊氏带着江意画进来,给骆老夫人请了安便坐在最边上的位子上。接着江意珊也扶着丫鬟的手进来,行了礼便挨着江意澜身边坐下。
江意澜听着太夫人与骆老夫人有说有笑,只字不提旁的事,心下诧异,不知骆老夫人此行是何目的,屏气听二人说话。
又等了一会子,门口传来脚步声,杨氏撩帘而入,面带忧色,走到太夫人跟前福身行礼,“母亲,媳妇来晚了。还望老夫人莫要见怪。刚有丫头去我那边禀告,说意黛身上难受,我去瞧了瞧。”
太夫人忙道,“怎的难受了?要不要紧?请大夫来了没有?”
骆老夫人也一脸急色,关切的望着杨氏。
杨氏蹙眉,“已经去请过大夫了,这会子瞧着难受的很。”
骆老夫人接过话来,“那你还过来做什么?快去照看着吧,我老婆子有她们陪着说话就够了,意黛那丫头可是个好孩子。”
听到骆老夫人夸赞江意黛,杨氏不喜反倒有些忧心,“老夫人抬举她了,真真个不省心的,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骆老夫人瞧在眼里,目光在杨氏身上转了转,又瞥见太夫人面色沉了沉,遂不再多话。
太夫人终于发话,“行了,你也别在这里陪着了,去瞧着意黛吧,老夫人不会怪你的。”
杨氏心头一松,又说了几句应景的话,行个礼退出房去。
骆老夫人看了看太夫人,微微一笑,“侯爷早就让我过府来瞧瞧,我这身子不争气的很,一直窝在床上,这阵子再也闷不住了,总算是出来透透气。”
太夫人也跟着笑,“我也想去瞧瞧你来着,无奈府里的事多,最近老大媳妇又不干了,把这一大家子的事都扔给我老太婆了,亏得你来,不然我这会子还在听婆子们禀事呢。”
骆老夫人目光微转,看向丘氏,“大夫人可落得清闲了。”
丘氏忙弯弯腰,稍显尴尬的道,“老夫人莫要笑我了,还不是我这不懂规矩的女儿,我也是不得已才又去累的母亲,真真让您笑话了。”
骆老夫人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室内陡的安静下来,江意澜的心却跳的厉害,不住的猜测骆老夫人的意思,真如她所说的仅仅听了骆老侯爷的话过来透透气的么?
不,绝对不是。她隐隐的感到一丝不安,总觉得骆老夫人的目光时不时的越过几人扫在她的身上。
骆老夫人顺着丘氏的话又问了些旁的事,话锋一转却落到江意画的身上,“三夫人性子温和,三姑娘瞧着也是个温顺的,三老爷倒是有福气了。”
话头转到自己头上,一向保持沉默的樊氏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呐呐回道,“老夫人过奖了,画儿不过倔强了些。”似是不适应旁人的赞美。
“今儿个你便在这里玩上一日,用过晚饭再回去。”太夫人摸着雕着金花的椅把,笑眯眯的道,可听在江意澜耳里,却像在赶人。
骆老夫人听了很开心,笑道,“好,好,我便赖在这里不走了。”
她身后的一个婆子却上前道,“老夫人,您能得个空儿出来透透气已是难得,若回去的晚了,累坏了身子,奴婢们又要被侯爷骂了。”
骆老夫人似乎愣了一下,接着拍了拍扶手,怒道,“用你个不长眼的提醒我?我自个儿的身子清楚的很,也不瞧瞧在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语气虽严厉,面上却是带着笑的,是以那婆子一点不害怕,朝太夫人无奈的摇摇头道,“太夫人,您瞧瞧我们老夫人,又耍起赖了。也就您能说说了。”
太夫人皱皱眉,每道皱纹里都含着笑意,“她也是为你好,这么说,我倒是不能留你了,不然老侯爷也不得亲自来要人?”
骆老夫人面色微红,啐了一口,“多大的年纪了,还当着孩子们说这样的话。”
两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骆老夫人起身告辞,太夫人自然不留,带着丘氏杨氏及三位姑娘一直送到侯府大门口。
***********************
我很想知道我的电脑到底怎么了。
第三十二.请祖母做主
骆老夫人随着远行的马车走远了,却留了一层阴影蒙在文江侯府,江意澜猜不出其中缘由,亦寻不出蹊跷之处,既然想不通便不去想了,乖乖的呆在院子里等着腊八这一日的到来。
腊月初七傍晚,二老爷江微波从外地回来,文江侯将全家召集在暖香院为其接风,顺便嘱咐第二日祭祀的事。
文江侯带着子孙一桌,太夫人带着女眷一桌,杨氏立在一旁给太夫人布菜,满眼里闪着掩不住的笑意,众人自是知她因江微波归来的缘故。
饭用到一半,文江侯忽然怒了起来,拍着桌子吼道,“不孝顺的东西,在外闲逛也不瞧瞧是什么日子,说好昨日就回来的,怎么就回不来了?”
太夫人眉头微蹙,转过头朝文江侯望去,心里亦知他骂的是三老爷江微舟,轻声哼了哼,早就该骂了。
江意澜亦抬头向那边瞧了瞧,江微波面色微红,带着几分尴尬,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低声道,“父亲,孩子们都在这里,好歹的给三弟留个脸。”
文江侯更加生气,拍的桌子更响,“我给他留脸他要脸么?做的那些事还怕小辈们笑话?怕笑话就不会那么做了。”
江意澜收回目光,悄悄看一眼樊氏,见她面色发白,微低着头一动不动,江意画紧抿着嘴唇微微发抖。
“老三媳妇,那混账东西有没有提前送信来?”文江侯越过一桌子人忽然问向樊氏。
樊氏一惊,立马站起身,唯唯诺诺,声音低的差点让人听不到,“没有。”
太夫人瞟她一眼,心里发狠,瞧这模样定是提前知道的了,却不敢当众说出来,这樊氏当真懦弱的很。
文江侯的话又扔过来,“你这做主母的,自己爷们的事都不知道。”
樊氏紧咬嘴唇,吓得一个字都不敢说。
太夫人缓缓放下筷子,不轻不重的道,“你说她做什么?爷们就是摆不上台面的,你让她个女人怎么去管?那院子若不是多了个狐……女人。”她原本想说狐媚子的,一想满屋子里的小爷姑娘的,便改了口换成女人,“微舟也不会变成那样,这会子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些个,越发的长了那女人的脸。”
文江侯脸色微变,青一阵红一阵,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那女人是经他同意送进来的,倒也争气,一进来就生了个儿子,谁知竟是个教唆人的。现下听太夫人毫不留情的揭出此事来,心头的火又旺了几分,狠狠的道,“老三媳妇,你院子里的事你只管用心的管,哪个敢不服的哪个敢顶嘴的,该罚的罚该撵的撵。”
一家子的目光都落在樊氏身上,樊氏登时打了颤,并不敢接文江侯的话,倒是一旁的江意画骤然起身,一字一句的道,“祖父既是说了这样的话,母亲只有领命的份,孙女儿却要斗胆问一句,倘若犯错的是那万姨娘,也是该罚的罚该撵的撵么?”
文江侯怔了怔,目里锐光一闪,投向江意画,也一字一句的道,“若犯的错该撵,自当赶出府去。”
江意画低低的哼了一声,微微仰起头,“既是如此,祖父,万姨娘现在就该赶出去。”
文江侯面色不悦,盯着江意画,“这些事还是交给你母亲,你还是多学学规矩吧。”言下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话当属不懂规矩。
但江意画却毫不退却,“祖父,她在我跟前还要叫我一声主子,她做错了事难道我不能说一句么?”
“画儿。”樊氏拉了拉江意画的袖子,目里露出恳求之色。
江意画却甩开了她的手,转头看向太夫人,朝后退了退身子,跪下去,“祖母,祖父方才说该罚的罚该撵的就要撵出去,孙女儿不懂规矩,想问问您,姨娘生的儿子是不是应该记在主母名下,是不是应该由主母养着?”
太夫人眉角微挑,蹙下眉,她没想到江意画会在这个时候抓住这个问题不依不饶,可她说的却是事实,万姨娘生了四爷江意韧后,一直将他养在自己身边,只差叫她一声娘了。
若换在平时,太夫人定不会饶了万姨娘,一定会处置了去,可江微舟竟然打着已故姨奶奶的幌子去文江侯跟前求情,文江侯竟然也同意了,仿佛是为了补偿死去的姨奶奶。
太夫人不说话,江意画便倾了倾身子,“请祖母做主。”她跪的是祖母,请祖母做主,而不是请祖父。
太夫人抬头望向文江侯,文江侯脸上神情变幻不定,青一阵白一阵,气的牙齿打颤,压根儿没想到江意画会在这个时候提这些事,可这事儿偏偏是他的错,他甩了甩袖子,冷冷的道,“既是如此,你就看着办吧。”话是对着太夫人说的。
太夫人清了清嗓子,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画儿,起来吧,你祖父自不会袒护她的,等她回来,祖母自会给你母子一个公道。”
江意画站起身,躬身道,“多谢祖父祖母。”伸手扯了扯樊氏的袖子,樊氏也福身道,“多谢父亲母亲为媳妇做主。”
经了这一番吵闹,文江侯气头更胜,起身离座,拂袖奔出门去。留下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太夫人摆摆手,“罢了,让你父亲静一静去吧,老大老二,到这边来,正好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吃顿饭都吃不肃静。”
丫头们自是一番忙活,江微岸兄弟落了座,一左一右陪太夫人说话,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江意澜不由得多看江意画一眼,确实是个刚强的性子,竟敢当着长辈的面质问文江侯,除了胆量更多的怕是藏在心里的那份心计,选在这个时候,那万姨娘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被判了刑。
江意画回过头来,恰好与她的目光对在一起,江意澜微微一笑,投上一个赞许的目光,江意画稍稍一怔,低了头继续用饭。
樊氏一副胆战心惊坐立不安的模样,头低的更靠下。
而杨氏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含着嘲弄,只在看向江微波的时候,眉眼才尽是掩不住的喜色。
第三十三章.腊八
是夜,冷风呼啸,吹在脸上似刀割一般,三更天的月光格外皎洁,透着股子清凉,洒在半明半灭的红灯笼上,映出迷蒙之色,那灯笼便在寒风里摇摇欲坠。
“娘,您放心的去吧,女儿一定会好好活着,女儿绝不会让您枉死,娘,愿你在天之灵保佑女儿。”一阵低低哀戚从簌簌冷风里传出,仿似夜游的鬼声,给这黑夜蒙上一层恐怖。
阵阵青烟从假山后传出,地上冥纸仍在燃烧,微红的光照在跪着的女子身上,映出一张苍白悲戚的脸,正是刚死了娘的月笼,目里点点泪光,射出一道仇恨的光芒,她想起娘曾经对她说的话,‘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可是娘却死在一个赌字上。
她牙齿咬的咯咯响,在这深宅大院里,想要自保谈何容易?我不犯人或许仍有旁人犯上门来,只求自保,便不要亲人了么?现在她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了,她当真要自保了,可是她却不会再像往日那般了。
她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话,‘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这是二姑娘对她说的话,她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她现在是二姑娘院里的人,倘若二姑娘被唾弃,一个主子都能任人宰割,她一个奴婢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下意识的紧握了握手,双眸里射出两道亮光,死死盯在马上就快燃尽的冥纸上,突然目光微闪,瞟向假山一侧,冷冷的哼了声,缓缓站起身,迈步离开。
她刚走,假山后便走出个婆子,朝地上残留的冥纸狠狠的跺了一脚,猫着腰匆匆离去。
寅时一过,江意澜便被叫醒,双眼惺忪,任由朱颜月笼洗刷穿衣,收拾整齐后,便奔向暖香院,府里一溜儿新挂上的大红灯笼,将整个侯府照的喜气洋洋,不像是要祭祀,倒像是要办喜事了。
天还很黑,朱颜挑着个小灯笼走在前头,月笼便小心的看着脚下的路扶着江意澜往前走。
浓重的寒气团团围在身上,江意澜禁不住打个寒颤,虽然身上穿了里一层外一层的棉衣,但终是抵不过这寒冬腊月的冷风,一颗小脑袋差点缩进衣领里去。
到了暖香院,微微一愣,她竟是最后一个到的,就连八岁的江意亭都乖乖的站在江微岸身侧,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江意澜微微皱眉,稍带厉色的看一眼朱颜,竟然这么晚叫醒她,最后一个到的,只怕又要惹文江侯不悦了。
朱颜却有些委屈,往年腊八祭祀都是寅时起身,辰初祭祀,难道今年的提早了么?怎么没人来澜园里说一声?月笼则若有所思的朝太夫人身侧瞧了瞧,一言不发的扶着江意澜站在丘氏一侧。
文江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吩咐道,“开始吧。”
灯火透明的暖香院,主子们站在院中央,丫头婆子们则各自分散开去。流月流露领着六七个婆子去了又回来,手上都端着一个大木盆,每个盆里都放着一把笤帚,婆子们先是走到院内的几颗树前,拿起笤帚在盆里转了转,朝树上挥去,每棵树上只轻轻挥一下。
待刷到靠近江意澜的几棵树旁,她朝那盆里瞧了瞧,原来是一盆八宝粥,便知这是腊八粥了,在这一日涂上腊八粥,却是有辟邪之说。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婆子们便将院墙亭廊石凳假山等等各处都用那笤帚挥了一遍。
待到各房丫头婆子又都聚在院子里,江勤一一查过后,文江侯才点了点头,“摆案点香。”
江勤亲自带了几个人下去,摆了一张八角桌子,沉红色桌面上雕着黑色花纹,细细看去,竟是一朵黑色牡丹,花心中央摆着一条金色长龙,闪着晶晶亮光。
江意澜禁不住倒抽口冷气,娘娘的,莫不是纯金打造的?这得多少斤两?瞪大眼望过去,只觉得那金色的亮光刺得眼生疼。
金龙一摆出来,文江侯立时朝地上跪去,太夫人稍稍退后一步跪在文江侯身后,江微岸江微波兄弟跪在太夫人身后,江意遥兄弟则又朝后跪,瞬间,满院子人都按照辈分哗啦啦跪了一大片。
文江侯双手抱拳,望着金龙,朗声道,“臣,拜见先帝,先帝雄功伟业建我大桂朝,臣自当谨遵誓言,竭尽全力保我大桂朝,愿我大桂朝世代繁荣昌盛。”
字字句句似一把锤砸在江家儿女的心头,尤其是几位小爷,心头涌上一阵激荡,这金龙是先帝御赐给江家的,这世代的荣耀是任何一个家族都无法攀比的,而此时他们心中亦同样有一把火在烧,竭尽全力保我大桂朝。
江意澜则偷偷抬了头瞧向那条金龙,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那高高昂着的龙头似是在诉说着一段骄傲的历史,更似在吞吐着皇家威严,这是一份无上的荣耀,亦是一把直指人心的利剑。
拜过先皇,文江侯便带着江家老少去了江氏祠堂,亦是一番跪拜,文江侯自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祭祀先祖的话,又指着江家子孙训示一番,无非是些光宗耀祖之类的鞭笞。
江意澜忽然有种听领导训话的感觉,那时候她只是公司的一个普通职员,大大小小的会议个个都要洗耳恭听,稍有不慎就要挨训,穿到了这里,没想到仍是生出这种感觉,不由得感叹,在上下属的关系上,其实各个朝代都是相通的。
一番折腾下来,已到了辰末,江意澜顿觉腰背酸疼,由着朱颜月笼扶着,亦是跟着进了暖香院正房,桌上已摆了碗筷,但是除了每人跟前的一副碗筷外,并无其他饭菜。
各人按辈分依次坐下,碗里是五谷杂粮混在一起熬成的八宝粥,文江侯第一个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其他人才动碗。
累了这几个时辰,江意澜早就感觉肚肠叽咕,喜滋滋的端起碗抿着嘴喝了一大口,粥才进口,她便哇的一声吐出来,喷在半边桌子上,她紧皱着眉头,恶狠狠的看着那一碗稠乎乎的东西,咬着牙在心内狂呼,“这是什么?这什么?”
酸?甜?苦?辣?咸?
文江侯注意到这边动静,转头瞧过来,立时气的眉毛竖起来,沉声呼道,“江意澜。”竟是连名带姓的喊出来。
江意澜吓了一跳,惶然抬头,见满屋子人都在盯着她看,对上文江侯震怒的目光,心头一沉,自知闯了祸,遂起身踢开身后椅子扑通跪在地上,“请祖父息怒,我不是故意的。”
文江侯咬着牙冷声道,“不是故意的还能吐出来,若是故意的岂不是要将这满屋子的碗都砸了?来人,把她带到后院关起来。”
江意澜心沉了沉,暗暗懊悔,她本是知道的,江家的腊八粥与旁家的都不同,酸甜苦辣咸代表了人生百味,更秉承了文江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警言,她本是想着的,本想着一咬牙便喝下去了,谁知那粥喝下去竟是这般的难受,简直比那毒药还要毒,竟是未忍住当众吐了出来,文江侯定不会饶了她,她亦知道此时求饶只会适得其反,遂缓声道,“祖父,意澜愿领责罚,亦不敢忘祖父的教导,请容孙女喝完这碗粥。”
说着端起桌上的碗,一仰头,三下五除二将那碗八宝粥喝去了大半,其中的滋味亦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却知道此时只能如此。
文江侯的脸色果然缓了缓,只狠狠的瞪着她。
丘氏心下焦急,想开口为女儿说句话,却又觉得实在无法开口,只能暗暗着急,时不时的朝一旁桌上的江微岸看上两眼,江微岸亦是无法。
太夫人面色暗沉,轻抬眼皮,看了看江意澜,轻声道,“意澜,你母亲为了你什么事都不做,亲自手把手的教你规矩,你却是这般,唉,别的我也不说了。”转头看向文江侯,“侯爷,我看不如让意澜去庵里住几日吧,也好静静性子。”
文江侯点头,“随你处置,今儿正好带上她。”
丘氏忙站起身,“父亲母亲,意澜不懂规矩,错都在媳妇,媳妇愿跟着一起去闲云庵,一定好好的教导她。”
太夫人瞟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已到年关,府里很多事你都走不开,你还是留在府里筹备过年的事吧。这些年都是你经手的,你还是一旁盯着的好。”
丘氏无奈,却又说出别的话来,只好悻然坐下,瞧向江意澜的目光露出几丝怜爱。
太夫人留下丘氏,杨氏却是着急的,她巴不得丘氏年前都不要回来,这么一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大半都要交由她了,更何况时至年下,样样儿的都是肥差,哪个奴婢小厮的不上前巴结着?正是拉拢人的好时候,可她心里虽急,偏生不能插话,只急的心都要跳了出来。
江意澜却是真的松了口气,去闲云庵,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而她亦是不愿丘氏同往的,有些事还是悄悄的进行比较好。
喝过腊八粥,正式的早饭才摆上来,草草用过饭后,太夫人便带着江意澜上了马车,直奔闲云庵。
*****************
电脑终于修好了,今天先更新三千!
第三十四章.拦路
一同前往闲云庵的还有杨氏及江意黛,杨氏陪着太夫人同坐一辆车,江意黛和江意澜坐在后头的马车上,丫头婆子们便坐在最后的一辆小马车上。
江意澜心情颇为激动,这是她穿到此处后第一次出门,尤为希翼能看一看桂城模样,可坐到马车上之后才发现想从马车上往外看,实在太难了。
厚重的绒布帘子连着挂了三道,车壁四处上包着厚厚的软垫子,整个马车压根儿寻不出一条缝隙来,车内铺了厚厚的软垫子,盖着一层羊毛毯子,虽是腊月的天,只听见外头呼啸的风声,却不觉得寒冷。
江意澜有些丧气的靠在柔软的车壁上,神情****。
江意黛瞧她一眼,见她神情沮丧,还以为她是因为受罚要留在闲云庵的缘故,遂笑了笑,“二妹妹莫要生气,你先在庵里住上几日,等着姐姐央求祖母早日接你回来。”
江意澜也回她一个微笑,“多谢姐姐的好意,只这一次我太令祖父伤心,祖父罚我也是应该的。”
江意黛美目顾盼,心里忽然一动,笑道,“妹妹,不如姐姐在庵里陪你几日,咱们姐妹也好说说话做个伴儿。”
江意澜皱皱眉,捏了捏毯子上的羊毛,故意做出一副苦脸,“姐姐莫要打趣我了,我可不能累着你也在庵里住着。”
心里琢磨着江意黛此语何意?最近她在府里混的风生水起,据说已有一大批跟在屁股后头拍马屁的人,怎么突发奇想要去庵里住几日了?
她猛然想起江意黛前两日称病不出来见客的事,遂笑了笑,露出几分关切来,“姐姐的身子可好了?”
江意黛微微一怔,狭长的眼皮挑了挑,面上挂着更多的笑意,“累着妹妹挂心了,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些小毛病,吃些药就好了。”
江意澜越发的断定她定是在装病,她为什么要装病呢?
江意澜眼珠微转,脑子转的飞转,江意黛生了病,所以没能出门见客,武骆侯夫人也未见到她,如此一推,江意黛假装生病应是为了不想见武骆侯夫人,可她为什么不想见武骆侯夫人呢?
深想下去,江意澜惊了一下,只略抬了抬头,看向江意黛,压低嗓音道,“姐姐,那骆玉湛……”
江意黛满脸笑意僵在脸上,面色白了白,立时便啐了一口,“妹妹,你我是未出阁的姑娘,提男人作甚,让外人知道了,岂不笑话咱们侯府的姑娘。”
接着便转了头不再同江意澜说话。
江意澜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瞟向江意黛的目光亦冷了几分,遂微微闭了眼靠在车壁上假寐。
马车走的并不快,摇摇晃晃的差点把人晃睡,江意澜闭着眼打个哈欠,嘴巴张得很大。
江意黛瞥眼瞧见,嘴角微翘,露出一副不屑,捏着帕子掩在嘴上打个哈欠。
车身陡然一晃,江意澜差点半边身子倒在车上,支着羊毛毯子坐直身子睁开眼,“怎么回事?”
江意黛蹙下眉,感觉到马车停了,亦是觉得奇怪,轻声道,“怎么停下了?到了么?”
想想又觉得不是,这才刚出门没多久,离闲云庵还远着呢。
两人都正纳闷着,刚想开口向外问两句,便听到外头一阵哭天抢地的叫声,“你们撞了我老婆子,我受伤了,不能走了,你们就这样不管不问的走了吗?你们快看看啊,这是哪家的姑娘,这样的狠心。”
江意黛两条秀眉高高挑起,嘴唇紧抿,听到这样肆无忌惮的哭喊声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江意澜不等她反应过来,率先一步掀开半边车帘,朝外张望,“怎么回事?”
“姑娘啊,您可得给我做主,您可得给我做主啊。”一个老婆子忽然冲过来趴在马车下,江意澜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却是个五十多岁老婆子,衣衫褴褛,腊月的大冬天却只穿了两件单衣,整个人在寒风里打着寒颤。
“你这老婆子恁不讲理,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这会子又上来喊冤了,这不是你能招惹的人家,快走开吧。”车下小厮不耐的呼喝着,伸手将老婆子扯到一边去。
老婆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非但没被吓跑,哭声反而更大了,“老天爷啊,你们都是贵人,我老婆子招惹不起,被人撞死了也不过是烂死大街上,与其活着受罪,倒不如被撞死算了。”那老婆子哭着竟又朝马车上撞来,幸好被马车夫拦了下来。
老婆子这一番哭喊早已引得大街上很多人聚过来,挤在路两旁看热闹。
江意澜皱皱眉,虽不完全明白怎么回事,也算摸清了大概,不管到底有没有撞到这老婆子,任由她这么闹下去却是不行的,迟早有人认出她们是文江侯府的家眷。
果然人群里有人低声道,“好像是文江侯府的人。”
“好大的排场,咱们可惹不起。”
“那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还是躲远点吧。”
“这老婆子只能自认倒霉了。”
人群里开始议论纷纷。
中间的马车一停下来,前头后头的马车都跟着停下来,后头的婆子奔上来查看怎么回事,又赶着去前头给太夫人禀告,等候太夫人的命令。
江意澜挑眼看看四周越聚越多的人,心沉了沉,若不管这婆子,只怕文江侯府就要落个无情的名声了。
江意黛在后头扯了扯她的袖子,“二妹妹,外头人多,你快进来,莫管什么事,自有人过来处置,你快些进来。”话音里竟带了几分颤意。
江意澜装作没听见,低头看了看跪爬在地上的老婆子,扬声道,“这位妈妈,若是我的马车撞了您,自不会不管您的,您哪里受了伤,我让人领你去医馆。”
那老婆子却只管俯在地上大哭,“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江意澜一说话,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露出半边的脸上,路人纷纷猜测她的身份,她自知不宜抛头露面,遂将身子又往马车里缩了缩,但见那婆子似不是个讲理的主,可当此情形下又不能置她于不顾,只好扬了扬手,“将她带到车上来。”随后又加了一句,声音洪亮,“咱们送她去闲云庵瞧病。”
第三十五章.婆子的诡异
江意澜话音一落,人群里又传来一阵低语声,“是真去瞧病还是怎么样?”“瞧着倒是个面善的,只是不知……”“这老婆子……唉……”
坐在车里的江意黛听到江意澜的话,吃了一惊,忙用力往里扯她,“意澜,你胡说什么呢?让一个无赖婆子上咱们的车,你还嫌不乱?”
众人的议论纷纷江意澜自是听到了,心里暗暗着急。
前头太夫人跟前的妈妈走上来,捏着几块碎银子扔到老婆子跟前,“这是咱们太夫人给你的,快去看病吧。”抬头看了看江意澜,温声道,“姑娘,您快些进去吧,别误了时辰。”
那老婆子却不买账,伸手抓了那几块碎银狠狠的扔到地上,继续大哭,“苍天啊,还有没有公道了?撞了人扔几块银子就行了,是不是撞死我老婆子也是给两块银子埋了呢?”
尖利的哭声传进耳朵里,江意澜再也不犹豫,指了指站在车边的妈妈跟马车夫,沉声道,“还不把她带到车上来?”扭头又看了看那老婆子,柔声道,“这位妈妈,您先上车吧,我带您瞧病去。”
两人自是不愿,欲劝说几句,但瞧见江意澜面色肃严低沉,皆不敢多说话。妈妈上前拉住她胳膊,马车夫搬个木凳,扶老婆子上了马车。
那老婆子竟真的不哭了,抬袖仰头看了看江意澜,顺从的上了马车。
老婆子前脚刚踏进马车,车内便传来一声惊叫,江意澜皱皱眉,拉着江意黛的袖子将她拉到车内一角,又拉了羊毛毯盖在她身上,柔声安慰道,“姐姐莫怕,她受伤了。”
江意黛吓得花容失色,面色苍白,拉着毛毯子紧紧盖在身上,厉声道,“意澜,快把这叫花子赶下去,让她去后面的车上。”
江意澜无奈地皱皱眉,“姐姐,外头都是看着的人,您再忍一忍吧。”抬眼瞟了瞟那老婆子,老婆子却乖乖的坐在车头最靠外的边缘处,微微低了头一句话不说,甚为安静,与方才的吵闹无赖俨然两人。
江意黛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但一想到若此时赶这婆子下去,定会又引起一番吵闹,万一恼了太夫人,可不是闹着玩的,遂拉着毯子盖了头,将那股子恶臭挡在外头。
马车缓缓而动,走过纷扰的人群,渐行渐远。
二楼窗前,一双黑眸正望着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站在他旁边的侍卫望着楼下,低声道,“二爷……”却被主子摆手的动作打住。
***********
闲云庵在桂城城外,出了城门,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到了,庵内已是人潮鼎沸,马车从正门而入,一直驶入后院,早有几位师父在门口等着。
江意黛惊吓一路,下了车便被带到厢房里休息,江意澜下车的时候,太夫人已被迎入正房。
流露缓步上前,“二姑娘,师太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奴婢带您过去吧。”
江意澜倒有些惊讶了,不过是一路子的功夫,便早有消息送到这里来了,她微微欠身,“有劳姐姐了。”
转身瞧见仍站在一旁的老婆子,她站住脚,挑眉道,“怎么?你还不走么?难道真要我为你看病?”
老婆子咧了咧嘴,“姑娘说过要为我看病的,莫不是反悔了?”
江意澜冷声笑了笑,“你的目的已达到,还纠缠这些做什么?”
老婆子一愣,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姑娘什么意思?”
江意澜哼了一声,“既然你不知道什么意思,那就请自便吧。”说着转身就要走。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老婆子在身后道。
江意澜微微一笑,停下脚步,头却没回过来,“一个要饭的老婆子,被撞了还不要钱,只顾着大哭大闹,一听说上车立马不闹了,上了车还安安静静的,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不是被撞了,而是急于逃离某个地方。”
老婆子咧嘴,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一对洁白的牙,“你说的对,却也不对。呵呵,不过,已经很不错了。”
江意澜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抬步随流露而去,与她无关的事她一概不管,这婆子面目虽肮脏,但细细看去,脖颈却是白白净净的,尤其是那双眼,时不时露出两道精光,她定不是路边的乞丐。
太夫人在闲云庵的祭祀很简单,只在大殿里拜了几拜送上香油钱便算完事,剩下的时间便是同庵里的师太们诵经说唱,到了傍晚才得出空来,问起来时被撞婆子的事,杨氏便回道,“母亲,丫头们说是意澜处置的,这孩子太小了,处事没个分寸,说是给没给钱也没给瞧病便赶走了,这孩子,万一留下个歹毒的名声来。”
这话却将所有的罪都扣在江意澜身上了,即使日后被人诟病,也是江意澜心肠歹毒,并不管旁人的事,甚至比那撞人的还罪大恶极。
太夫人眉头紧皱,命人去唤江意澜到跟前来。
江意澜是被罚才到闲云庵来的,自是不能参加否组祭祀,只躺在床上歇了半日,这会子听到太夫人叫她,便穿戴整齐收拾了一番才出门。
出了房门,冷风如刀割般吹在脸上,江意澜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缩到衣领里去,挂在西边的太阳洒着微光,仿若一眨眼便睡过去的模样。
“姑娘,您看。”朱颜吃惊的道。
这次出门江意澜只带了朱颜井桐,将月笼几人留在院里。
江意澜不情愿的伸伸脑袋,顺着朱颜的手看过去,也吃了一惊,原来那婆子仍然未走,站在墙角处不住的跺着脚搓手,打着补丁的破烂衣服在风里打着颤,不由得皱皱眉,怎么还没走?难道一直在这里站着的么?她这个年纪穿成这样没被冻僵也算她幸运。
“井桐,去找件棉衣给她。”江意澜不是烂好心的人,但她却不想这婆子冻死在此处,若被街上那群人知道了,她的声誉只怕又被蒙上了一层丑恶,既是如此,她亦不愿意给自己招惹麻烦,“给了她衣服就让她赶紧走。”
江意澜进屋见了太夫人,说起那婆子的事,自是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太夫人面上瞧不出什么神情,末了才缓缓道,“不要招来什么麻烦才好。”
杨氏便笑着道,“没想到意澜还有一副玲珑心肠,看的倒是清楚明白,既然不是那干净的叫花子,是个祸害的,扔出去也是活该。”
话里话外仍是指着江意澜与人心狠,江意澜何尝听不出,却也不去反驳,只道,“已经给了棉衣,或许师太们会留她在此处过夜。”倘若老婆子真冻死了,那也是庵里师太无情所致。
杨氏扁扁嘴不再说话。
太夫人看一眼江意澜,转了话题,“澜儿,等会子我还要回府里去,你大姐姐原本也要跟你一起住在这里,可路上一番折腾,这会子还没缓过劲来呢,便让她跟着一起回去。你在这里好好的静几日,等过几日辛缘师太回来了,你多跟师太说说话,会有好处的。”
江意澜心里咯噔一下,她原想着尽快去找辛缘师太,没想到竟然不在庵里,遂问道,“辛缘师太出门了么?”
一听到辛缘师太,太夫人目里放出亮光,“师太喜欢云游四海,去过很多地方,前几日才刚出门,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师太道法高深,每到一处便会受到热烈欢迎,所以祖母才让你跟师太多说话。”
江意澜心沉了沉,只觉得那辛缘师太回来是遥遥无期之事。又听太夫人讲了几句辛缘师太的事,流月便来回禀车马已备好,问几时动身返回。
太夫人亦不多做耽误,又嘱咐了江意澜几句,便带了杨氏江意黛迅速返回城内。
夜晚,城外的月格外皎洁,在冷风里闪着亮光,江意澜坐在窗前隔着窗纸向外看,心内一片宁静,只希望这这份宁静能永远的继续下去。
手上虽捧着个小手炉,身上仍是冷的,这一间大屋里只点了一个火盆,自是不如侯府。
随着门吱呀一声响,朱颜端着个火盆子走进来,“姑娘,我又去给师太们要了一个过来,这屋里太冷了。”
江意澜瞪她一眼,“又花了不少钱吧?”
朱颜嗔怪一声,“姑娘什么时候成了那小气鬼了。”随着又想起了什么,将火盆放在江意澜脚边,“姑娘,那老婆子还没走呢。”
“还没走?”江意澜皱了皱眉角。
第三十六章.冒险
朱颜在火盆里拨弄几下,火苗窜的更高了些,“井桐给她找了棉衣,让她走,可她还是在院门口站着,不说走也不说留。”
江意澜略沉吟片刻,“把她带到这屋里来吧。”
朱颜蹙眉,担忧的道,“姑娘,那婆子瞧着是可怜,可咱们摸不清她是什么人,还是不要管她的好,万一……再惹上什么麻烦。”
江意澜却摆了摆手道,“没事儿,我就问几句话。”她突然对老婆子接下来的说辞有些兴致,她倒是想听听老婆子的目的。
老婆子被带进来的时候,一张脸已冻得发紫,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身上微微打着寒颤。
“靠过来一些吧,火儿大,暖和些。”江意澜瞟她一眼。
老婆子也不拿捏,朝火盆走了两步,火光照在腿上,丝丝暖意袭上来。
江意澜微低着头看那一簇跳动的火光,似乎并不打算说话,沉寂了一会子,那老婆子终于沉不住气了,“姑娘将我唤进来不是让我进来烤火的吧?”
江意澜挑挑眉角,明明是她赖着不走,这会子倒成了自己请她进来了,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恐是连顿饱饭都吃不得,又在冰寒之境站了这许久,面上竟然一派常色,即便是自己将她唤到火盆前暖身子,亦不见她面上有丝毫波澜,仿佛这火光对她有没有都无所谓。
江意澜面上不动声色,淡淡的道,“既然你没话说,便出去吧。”
那老婆子怔了怔,忽然呵呵笑起来,“姑娘这个年纪倒是少见的。”
不知她说的是她这个年纪少见还是说她旁的什么,江意澜却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对,不是少见,而是第一次见,这个年纪的我,是独一无二的,这个世上再无二人了。”
哪个人在这世界上不是独一无二的?老婆子眉角微挑,眯着眼笑的更甚,“文江侯府的二姑娘倒真是有点意思,出身世家,却丝毫没有士人的迂腐,更重要的还有一颗善心。”
江意澜笑了笑,目里带着些冷漠,“你又说错了,我救你不是因为我心善,而是不想招惹更多麻烦。”
“所以你急于把我赶走,也是不想招惹麻烦,对不对?”老婆子投向江意澜的目光犀利如刀,像是要把江意澜看透一般。
江意澜却不以为意,嗯了一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老婆子目光闪烁,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二姑娘果然爽快,既是如此,我老婆子也不绕弯弯,咱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江意澜面上不露出任何痕迹,心里却开始警惕起来,这老婆子自始至终都表现的从容不迫,她面上虽脏污不堪,可那双眼却是挡不住她的精明,她定不是一般人。
老婆子见江意澜不说话,径自道,“你也无须害怕,我说的交易很简单,你很容易就能办到了,而我付给你的却是你最想要但不一定能得到的。”
江意澜挑挑眉,“哦?那我倒要听听是个什么交易。”
老婆子看她一眼,“很简单,你给我提供一个安身之地,我帮你在文江侯府取得一席之位,助你找个好夫君。”
江意澜扑哧一声笑出来,“好一个大言不惭,你又有何能耐?再说了,我本是文江侯府嫡亲的二姑娘,何须旁人来助我?难道嫡亲的二姑娘在侯府还没有一席之位么?”
老婆子倒也不恼,“姑娘此言差矣,倘若真如姑娘所说,姑娘又怎会被罚安置在这闲云庵?又怎会屡屡惹得文江侯不开心呢?”
江意澜冷哼了哼,一双大眼里射出两道亮光,“你倒是个会打听的,这些也是你刚听来的么?”
老婆子却也哼了哼,“姑娘也莫生气,这些事我都是听那些丫鬟们说的,姑娘的事我稍稍动嘴从奴婢们嘴里打听出来,姑娘自然能想到旁人自是也能打听出来,那姑娘岂不是****裸****与众人么?那姑娘又岂能躲过那些暗箭?”
一个陌生的老婆子在半人之内居然将她在侯府的处境都探听出来了,除了自己跟前丫鬟们的松懈,更多的恐怕是这婆子的本事吧?真是小瞧她了?难不成也是个宅斗高手?
江意澜想到此处,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
老婆子叹了叹,“既是想在姑娘跟前做事,我自然不会对姑娘隐瞒我的过去,我本就是个奴婢,只是犯了错被赶出来,才落得这一番田地。”
江意澜呵呵一笑,“你一定是觉得我年纪小,辨不出真假吧?编出这些谎话来哄我玩的吧?我没有兴趣在这里听你讲故事。你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吧,旁的心思你还是打消吧。”
老婆子瞪瞪眼,“我何须骗你?姑娘是个好眼力的,许是瞧着我不像奴婢,姑娘难道不知么?贵人家的奴婢小厮都要比寻常人家的小姐公子还要荣华上几分。我欺骗姑娘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寻的不过是个安身之处,虽然我老了,但对姑娘还是有几分用处的。”她似乎想竭力劝服江意澜收下她,可神情间丝毫不见卑微,倒是一副坦荡磊落的神色。
江意澜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去面试的情形,一群人坐在桌后不停的问这问那,直到把你问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才算罢休,那时虽紧张,但心情却是愉悦的,因为自己凭的是真本事。
她收回跑远的思绪,“那你能否告诉我你原来是在哪里伺候的?”
老婆子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能告诉姑娘,不过我可以跟姑娘签个死契。”
江意澜诧异的看看她,“你主子既是给你了身契,你又何必再与人签死契?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好么?”
老婆子苦笑,“有些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身契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盆里的火苗燃的更高,江意澜微微抬头看着老婆子,面色平静,瞧不出一丝波澜,可心里却在不停的思索着,这个人能要吗?
她被马车撞倒趴在地上哭的时候,脸上挂着泪,嘴里大声叫喊,面色却是平静的,尤其是那一双眼,深藏着精明之光,她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虽有事相求,却不卑不亢,她懂得用自己所长来换取自己所需,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一旦明确目标,便不在乎会放弃什么。
江意澜眉目间不经意露出一抹疑虑,这样的人放在身边,能为己用,便是得力助手,若是心怀鬼胎的,那便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了。她能冒这个险么?可眼下她又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太需要了。
她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脑子里虽然保留某些本尊的记忆,可都是某些事的片段,还有很多压根连贯不在一起的,原本她并没有过多心思纠结在勾心斗角上,可经了这几次的事,她亦不敢高抬自己的能力,亦不敢小瞧旁人的破坏能力,要想活好这一生,安安稳稳是不可能的,唯有让自己强大起来。
“想要有所得必须有所舍。任何事都是一场冒险。”老婆子似是在自言自语,听在江意澜耳里,却是敲打了她那颗犹豫不定的心,顿觉眼前一亮,是啊,人生本是场冒险,想有所得便要有所舍,她必须往前走一步,或许才能找到自己的天空。
江意澜微微一笑,“好,那先签个死契吧,不过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模样的,进了侯府,那就是侯府的奴婢,一切都要照着侯府的规矩来。”
老婆子点头,面上露出一抹欣喜,一只手在怀里摸摸索索,“姑娘放心,该做的该说的不该做的不该说的,奴婢定会按照姑娘的吩咐做,这是奴婢的身契。”这一会的功夫,连自称都改过来了。
江意澜从她手上接过身契,扫了一眼,见上头写着沈氏,“沈妈妈?”
老婆子眉眼皆笑,态度甚为恭敬,“正是奴婢,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江意澜将那身契放在袖里,“现下便有一件要紧的事要交给你,我院里有两个粗使婆子,两个粗使丫头,四个三等丫头,两个二等丫头,我想从她们中间拔出为我所用的人,应该怎么做呢?”
沈妈妈笑了笑,“姑娘莫急,这些个事等我问问朱颜姑娘再说,毕竟姑娘院里的事,奴婢还不了解。”
江意澜满意的点了点头,若她一上来便侃侃而谈,倒让她失望了,所谓没有考察便没有发言权,“好,我等你的话。”
两人再无它话,签了死契,沈妈妈便从屋里出去了。
沈妈妈刚出去,朱颜便进来了,听江意澜说要留下沈妈妈,惊得睁着大眼,心里忐忑不安,却不敢出言埋怨,只急的眼里憋着泪。
江意澜知她为自己担心,好说歹说了一阵子才算说服她好好跟沈妈妈配合。
屋里只剩下她一人时,江意澜捏了捏放在袖里的身契及仍放在桌上的死契,陷入了沉思。
************推荐朋友的好书:
《王爷嫁到》作者火焰者
书号1969036
金银财宝花到爽,食衣住行一条龙,
我的好王爷你就点个头,快点嫁给我吧!
策酝酿风暴的目光扫向他
《朱门绣卷》朱门重生女,斗智斗勇斗嫡母,绣花绣锦绣人生,看一个小小绣娘如何打造自己的壮丽人生。
第三十七章.认识她的男人
乍然没了侯府规矩没了晨昏定省,江意澜本想美美的睡上一觉,谁知次日清晨还在睡梦中时便被一阵低声吵闹惊醒,她懒懒的眯着眼听外头的动静。
“沈妈妈,你不要觉得姑娘留下你便是给了你脸,越发的没有规矩了,姑娘这会子正睡着,你还是快回去吧。”朱颜竭力压低嗓音,却掩不住语里的怒意。
沈妈妈却不急不缓的道,“朱颜,姑娘既然留了我,我便要为姑娘办事,现在已是卯时,在侯府里,姑娘这时辰还在床上睡懒觉么?”
朱颜一时语塞,跺了跺脚,更加着恼,“沈妈妈,姑娘好不容易得着这机会,也让姑娘好好睡会儿,回了侯府自然有侯府的规矩。”
朱颜说话又急又冲,可沈妈妈却并不着恼,始终温温和和,“朱颜,你我都是伺候姑娘的,正该为姑娘着想,这里虽不是侯府,可你又知道这里有多少双眼正看着姑娘?咱们正该提醒着姑娘,却不是帮着姑娘偷闲。”
朱颜不免有些气短,可心里仍是不服,不过一个刚来的老婆子,有什么资格教训她教她怎么做?
江意澜听到这里已是睡意全无,伸伸胳膊呵口气,一阵冷气沿着空子钻进被子里,“朱颜,进来吧,该起了。”
朱颜微微一愣,没好气的瞪一眼沈妈妈,转身推门进屋,沈妈妈面色如常站在门边,似乎对朱颜的举动丝毫未放在心上。
“姑娘。”朱颜面带怒意,两颊微红,“把您吵醒了。”
江意澜掀开被子,让朱颜伺候着穿衣,下床后,朝门口望了望,见沈妈妈仍中规中矩的站在那里,“沈妈妈,进来吧。”
沈妈妈这才走进来,走到江意澜跟前福福身,“姑娘有什么吩咐?”
江意澜微蹙眉,不过****的功夫,这沈妈妈的态度简直变了两个样,昨日还是那般精神抖擞自信满满,可今日便成了低声下气的奴婢,可她似乎并不喜欢这种感觉,遂道,“沈妈妈不必拘束,原本怎样,现在还怎样。。”
沈妈妈却一本正经的道,“姑娘,如今您是主,老奴是奴,规矩是一定要守的。”
江意澜颇觉无奈,只好点点头,“那就随你吧。”眸光飞转,她试探着问道,“沈妈妈,今儿个我想出去走走可行?”
沈妈妈微低着头,“姑娘是主子,您想做的事不必询问奴婢们的意见。”
朱颜登时便拿冷眼瞪过去,“主子问你是给你脸,莫要真把自己抬得高了,哼,万一摔下来可是很疼的。”
江意澜眉头皱的更深,这沈老婆子不但古板严肃,说话也甚是不留情面,心思微转间,她笑了笑,“沈妈妈,多谢。”
朱颜吃惊的瞪大眼,而沈妈妈面上依旧淡淡的,瞧不出什么神情,回了一句,“都是奴婢该做的。”
江意澜照例在小院子里晨跑,只是这院子小的多,一圈一圈来回的转,差点把她转晕,她跑步的时候,沈妈妈便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脸上偶尔露出些疑惑之色,却并不多言。
几十圈下来,江意澜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径自抬袖拭去,又跑了个十来圈才停下来,呼吸着自由而新鲜的空气,顿觉心胸豁然开敞,仰头望天,感觉天空也比往日亮堂的多。
沈妈妈手上拿一件面披风走过来披在她身上,“姑娘每日都坚持跑么?”
江意澜拉了拉搭在肩上的披风,“也不是,从我生病后才开始跑的,锻炼身体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身体垮了,还怎么去争怎么去抢?”
“革命的本钱?”沈妈妈眉角微皱,叠着数不尽的疑惑,略一沉吟,露出一抹笑意来,“姑娘说的真好,尤其是女人,若身子骨不好,一切的一切就都完了,姑娘这般想是对的。”
江意澜呵呵笑,当初她刚开始跑步的时候,院里的丫头差点被吓坏,在她们的认知里,姑娘就该有个姑娘的样,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怎可放开步子大跑?
朱颜也曾苦苦相劝过,她自然不去争执什么,原本也想带着满院子丫头跑步的,一看她们吓得那模样,干脆打消了那念头,只自个儿跑就好了,现下听沈妈妈居然赞同她的做法,不由得稍稍惊喜,“沈妈妈,你每天也起来练练对身体也是好的,还可以延年益寿呢。”
沈妈妈嘴角抽了抽,“奴婢身子骨好的很,暂时不要了。”
江意澜不禁莞尔。
沈妈妈竟呆了呆,“姑娘,其实您笑起来很好看,尤其是您的眼。”她想了想,却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词,顿了顿才道,“很亮。”
江意澜咯咯笑起来,“沈妈妈,你也会恭维人哈?我对这张脸还是很了解的,又黑又瘦,人家不说我丑就不错了,你还说我好看。拍马屁也要拍对地方哈!”
沈妈妈却只微微笑了笑,并不多做解释,“姑娘,进屋吧,风吹了汗,仔细着凉。”
闲云庵的师太们特意在小院子里准备了小厨房,江意澜的饮食起居都可以在小院子里,几个小师太也时不时的跑来问候请安。
江意澜问起辛缘师太归程的事,小师太们也是摇头,给不出一个结果,她也只好无奈的等下去,祈祷她回侯府之前辛缘师太能回来。
中午,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半空中,撇着眼洒下几点碎光,倒也有几分暖意。
江意澜已在屋子里坐了大半天,偶尔同沈妈妈说几句话,甚为无聊,深深胳膊,“朱颜,咱们去前头瞧瞧去,既然来了,该去烧烧香才对。”
朱颜也正有此意,心下雀跃,立马站起身,喜滋滋的道,“姑娘,奴婢再给您拿件衣服披上,外头冷。”
沈妈妈看一眼朱颜,又看看江意澜,“姑娘,让井桐一块陪着姑娘去吧。”
江意澜看她一眼,不过是去趟前院里,带一个人伺候就够了,干嘛非要多带一个?身边跟着这么多人,反倒会引起旁人注意,“不用了,朱颜就够了。沈妈妈,如果你们也想去烧烧香,自可去,反正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可做。”
沈妈妈也不坚持,点点头道,“谢谢姑娘。”
朱颜进去拿了件貂皮里子大衣,外头还镶着几条金线,笑嘻嘻的给江意澜披在身上。
沈妈妈的目光便在那大衣上瞟了几眼,似是有话要说,但终未开口。
江意澜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知她定是觉得这件大衣太招人眼,她却不以为然,有时候事先表明身份反而会少惹麻烦,至少那些有眼力的人自知惹不起便会躲的远远的,反过来说,那些有心的,不管你穿什么,都逃不过旁人的算计。
闲云庵烧香大殿便在前院里,大殿里供奉着几尊神像,其中一位便是送子观音,每天来求子的不胜其数,香客们为了表达自己对神的虔诚之心,每天都来得很早,仿佛来得越早心便越诚。到了中午,来烧香的人便少了。大多是烧完香留下请师太诵经的。
江意澜一路走来,碰到几个小师太,出了后院的门,才略见行人,再往前走,人才渐渐的多了起来。
庵里大多是女香客,江意澜也少了露面的顾忌,大大咧咧的在庵里四处张望,闲云庵并不算大,烧香的大殿也只有一个,殿前摆着一个顶大的香炉,炉里插满了长短不一的香,半空中香灰四散飞扬。
朱颜跑去买了一柱一丈多高的香,乐呵呵的道,“姑娘,小师太说这是最高的香了,保您心想事成。”
江意澜接过那高香,挑挑眉,“你怎么不为自己也买注?”
朱颜愣了愣,随后惊喜的道,“奴婢也能点这个么?”
“当然了。”
朱颜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姑娘再等一会儿。”说着撒腿儿去买香了。
“香虽高,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把个丑八怪烧成美人儿。”耳边陡然想起刺耳的男声,江意澜皱皱眉,转身寻找说话的人,却瞧见一个男子正站在旁边,嘴边挂着嘲弄,很像是在看人笑话。
江意澜心下微怒,脸上反而挂了一层笑意,恍若不知的言道,“公子不必担心,只要您心诚,像您这般或能烧成个美男子的,美人儿就不必了。”
男子嘴角抽了抽,笑意僵在脸上,眼里喷出一股火,“你还是为你自己烧烧香吧。”
见他被气得这副神情,江意澜心头稍稍舒坦,“这就不劳公子费心了,公子还是先去买柱高香烧烧吧,佛祖会为您积德的。”
话里在暗骂他嘴上不积德,烧烧高香积点德。
男子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抽了,恶恶的道,“江家的二姑娘什么时候也这么伶牙俐齿了?”
被人道出身份,江意澜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挑眉问他,“你认识我么?”
江意澜原本就不喜出门,见过的人少之又少,见过的男人更是凤毛麟角,这会儿竟然蹦出个认识她的男人来,定是关系匪浅了?
男子似乎被问住了,乌黑的眸里闪过一道亮光,如刀般扎在江意澜脸上。
***************今天实在太冷了,感觉快被冻僵了!
第三十八章.是他
锐利如刀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扫在脸上,江意澜本能的皱皱眉角,望向他的眸子里露出点点不喜,这男人的眼光太放肆了,除此之外似乎还多了一层耐人寻味的东西,至于到底是什么,她自是无所得知。
被一个陌生男人如此明目张胆的盯着看,纵然江意澜身为现代人并不觉得害羞,但心内还是有些恼火的,强忍着怒意转过头捏着香不再理他。
“杵在这干什么呢?”对面走过来一个白衣男子,话里带着几分不耐。
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江意澜缓缓抬了抬头,那白衣男子的目光也正向她瞧来,倒是微愣了下,迅速恢复了正常,淡淡的道,“原来是江家的二姑娘。”
江意澜忙福身行礼,“原来是霍公子。”
白衣男子正是曾为她扎过针的霍世威,一身纯净的白色,站在阳光底下,多了几分英气洒脱,淡淡的神情多了几分疏离。
“你们认识?”站在身边的男人努努嘴。
“见过。”霍世威简简单单的回答,好像不愿多说这个话题,瞟了一眼江意澜,又看了看那男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烧香。”
“我在跟她说话。”
两人几乎同时答道。
霍世威眼皮微动,视线落在那男人脸上,眼角的余光却在打量着江意澜。
那男人挑眉看了看江意澜,“江家的二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记我是谁了。”
霍世威显然愣了一下,侧侧身子看向江意澜,“你不认识他?”
江意澜一下子懵了,可是在她的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个人,刚才她已经在脑子里搜了一遍,一点关于这个人的记忆都没有,他是谁?
她的心一下子吊起来,莫不是今天便是被揭穿身份的日子?她低了头不说话,只管将头顶留给两个大男人观摩。
顿了片刻,霍世威忽然开口,“他是武骆侯府的骆玉湛。”
江意澜蓦地抬起头睁大眼盯着骆玉湛,他居然就是骆玉湛,此刻活生生的站在她跟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只闻其名却未见其人的骆玉湛?
也正是这个男人让她一来到这个世界便接受了诸多不公平待遇与嘲弄,更可气的是他完全被摆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这一切的一切完全都是她的错,她脑子里忽然冲出一个念头,既然如此,江意澜当初为什么没一脚把他踢死?
江意澜面色稍显激动,脸上的神情更是换了几换,直至最后,在旁人瞧来似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攥在手里的香差点被她捏碎。
她的这些小动作自然全被骆玉湛纳入眼底,他忽然生出几分兴致来,没想到这丫头戏演得还不错,假装不认识他,还装出一副委屈想要报仇的模样,他眼角猛的一挑,瞪向江意澜,“江意澜,你的脸好像比脑子转的还快。”
骆玉湛话音刚落,原本面色低沉的江意澜忽然变了副脸色,呵呵笑了起来,把手上香递上去,“今日有幸遇见骆二爷,真乃三生有幸,这柱香就送给骆二爷了,二爷上个香,保佑您子孙满堂,尽快为武骆侯府开枝散叶。”
说完这些,她屈膝朝二人行个礼,“不打扰二位上香了,小女子先告退了。”
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朝朱颜买香的地方奔去,她可不认为骆玉湛是个好脾气的人,大庭广众之下虽不至于做出什么大动作,但好歹她也是一侯府千金,还是离陌生男人远点为妙。
霍世威看着嘴角抽搐面色铁青的骆玉湛,咳了一声,“她果然如传说的一样,大胆的很。”
骆玉湛哼了哼,“她不是大胆,是没有脑子。”
**********
一溜小跑下来,江意澜心情破好,方才初见骆玉湛时的郁闷一扫而光,她一想到骆玉湛已被踢成太监,满腹委屈立马统统消失,好歹的她还是一活蹦乱跳的健康小少女,可骆玉湛就不行了,身体上的残缺很容易造成心理残缺,双重残缺压迫之下,比那死人倒还惨几分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抛却这件事带来的恶果,她与骆玉湛并无仇怨的,至于本尊与他的纠结她就不得而知了,甚至于她似乎还应该感谢这一次机会呢,不然怎会有她的重生?
她放慢步子,可是为什么在她的印象里压根儿没有骆玉湛这个人呢?就拿这件事来说吧,骆玉湛害死了江意澜,她应该把他牢牢的记在脑子里才对啊。
究竟为什么对他一点点影响都没有呢?仿佛这个人根本没在江意澜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江意澜颇觉头疼,苦恼的摇了摇头。
她抬头四处看了看,在人群里寻了寻,并未找到朱颜的影子,明明看到她朝这边奔过来的,难不成又去买别的玩意了?
江意澜也不多寻她,穿过人群朝大殿后走去,绕过大殿便看见一个拱形门,她便走进去,发现里头有几处小亭子,再往里连着小亭子的是几间整齐的平方,许是供香客休息的地方。
院里很安静,江意澜走进最靠里的小亭子里,倚着亭栏站着,长长的呼了口气,这城外的空气似乎真比城内的空气要好,至少要比侯府的空气好,呆在侯府里,时不时的会令人感到压抑。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向往的自由大概再也寻不到了,感叹之余她又多了几分感慨,这个世界是很公平的,你失去了什么就会相应的得到什么,她失去了自由,得到的却是许多人想要却得不到的荣华富贵,至少她不用为吃喝拉撒发愁了。
一阵冷风吹过,刺骨的凉意一股脑的钻进衣内,她禁不住打个寒颤,抬头看看太阳已经朝西斜着往下滑了,她搓搓手在嘴边呵口热气,还是再去寻一寻朱颜吧,免得她找不到自己担心。
她抬脚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沉呼,“站住,你想去哪里?”
江意澜着实吓了一跳,没料想此处还有人,忙回头瞧瞧,奇怪的是后头并没有人,再往四下看,亦是无人,她当真吓出一身冷汗来,光天化日之下,还在佛祖的庵里,也会有鬼怪出没么?
*****************今天太累了,抱歉了,只更新这么多。关于加更,原来说的每章两千,加更三千。现在我大部分都是三千,过几天可能改成四千,就不把加更单独列出来了!
第三十九章.誓要阻止
阵阵凉风吹过,背上一片冰凉,江意澜刚想开口询问是何人,忽又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娘,我去前头烧烧香,好保佑您心想事成,身体健康。”
女人嗔怒里带着几分宠溺,“你乖乖听话,娘就心想事成了,身子骨也健康了,祖母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么?”
原来是有人在旁边的屋里说话,江意澜松了口气,笑自己吓自己,这世间哪里来的鬼怪?不过还是赶紧走开为妙,非礼勿听呵。
她小心翼翼的提了裙子,准备垫着脚尖走出去,可刚抬起一只脚,便听到那男人抱怨道,“娘,您还让我怎么听话?祖母往我房里送人,您也往我房里送人,就连嫂子都往我房里送人,我都忍了,您还想要我怎样?我的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娶了江意黛就一了百了了么?”
江意澜抬起的脚生生定在半空中,整个人都被江意黛三个字勾住了,蹙了蹙眉,猛然惊觉,此时里头在说话的男人正是方才遇到的骆玉湛,可自她进来后,明明没看到有人进来啊。
她抬头四下里望了望,这才发现平房尽头的另一侧还有一扇小门,骆玉湛大概就是从那小门里进来的,那与他正在说话的便是武骆侯府的骆大夫人咯?
江意澜缓缓放下抬起的脚,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下意识的将身子藏在亭廊柱子之后,骆玉湛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江意黛要嫁给骆玉湛了么?怎么一点音信都没听到?
可是……骆玉湛的话里明显承认了他已不能经人事,江意黛再嫁过去,岂不是要去守活寡?
“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莫说现在你还年轻,以后机会还多得是,即便你真的看不好了,那也不要紧,到时候过继个你哥哥的孩子,一样是你的嫡子。”骆大夫人仍在苦口婆心的劝说。
骆玉湛叹了口气,甚是无奈,“娘,我知道大家都很担心祖父的病,正因为如此,咱们才要把全副精力放在为祖父治病的事上,弄这些事干什么?”
骆大夫人有点急了,“这便是你祖父的意思,侯爷他想亲眼看着你成亲,侯爷的病,你心里没数么?侯爷说了,年前一定要把你的喜事办了。”
“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奴婢到处找你,吓死奴婢了。”焦灼又带着惊喜的惊叫声将屋内屋外所有人的思绪全都打断。
江意澜心里咯噔一下,忙给朱颜使眼色,朱颜不明其意,前后左右的瞧瞧,踩着小碎步向前走,压低嗓音,“姑娘,怎么了?”
江意澜动作迅速的迈了几步,一把拽了她的手,小声道,“快走。”拉着朱颜疾步奔出门去。
走出门的骆玉湛望着仓皇逃走的娇小背影,挑着嘴角撇了撇嘴。
骆大夫人也跟着走出来,“什么人?”
骆玉湛嘴唇微动,“从门口经过的丫头。没事。”
江意澜一路小跑回到后院,累的气喘吁吁,一张小脸红的通透,进了屋便一屁股坐在炕上,端起炕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朱颜急着将杯子抢过去,“姑娘,您也不摸摸热不热,这茶都凉了,喝坏了肚子。”
江意澜摆摆手,“没事。”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干嘛跑的这么快?奴婢差点跟不上您了。”朱颜很奇怪江意澜的反常,一边往茶壶里添了热水,一边看着江意澜问道。
江意澜却答非所问,“谁让你平时不好好锻炼身体来着,我先歇一会子,你出去看看井桐跟沈妈妈去了哪里?”
其实她是担心骆玉湛一路追过来,人多力量大隐蔽的机会也多,他总不至于在众人跟前拿她怎么样吧?
朱颜应声出门。
江意澜端起桌上的茶又喝了几大口,稍等片刻,见外头并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她端坐在炕上,微低着头想刚才偷听的的话,武骆侯生病了,似乎还很严重,所以想亲眼看着孙子成亲,他为什么这么急切呢?一来,他得的是重病,活着的时间或许不多了,二来,骆家往骆玉湛屋里送了不少女人,估计都证明了骆玉湛确实不能行人事了。这两者加起来,所以武骆侯才一定要在死前为骆玉湛定下一门好亲事。
这如意算盘打的是不错,只可惜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大概整个桂城的贵族们都已知道骆玉湛的病情,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没哪个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守活寡,这个时候,文江侯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在骆玉湛这件事上,江家对不起骆家,况且江家与骆家又是门当户对,这两家的联姻便在顺利成章中了,而江家唯一到了出嫁年龄的只有江意黛,再说了江意黛原本就是要说给骆玉湛的,算来算去,她自是最佳人选了。
江意澜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江意黛称病不见客,又想来闲云庵住着,大概就是想躲过这一场灾难性的婚姻吧?
江意澜抿嘴轻笑,这两人还真是有缘的很,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等着。
她偷着乐了一会子,心思陡的沉重起来,倘若江意黛死活不同意呢?倘若杨氏再生出些别的幺蛾子呢?杨氏怕是不会眼睁睁瞧着女儿跳进这个火坑的吧?
如果江意黛不嫁去江家,再往下排,第一个便是她了,江府的嫡女有三个,除了江意黛便只剩下她与江意画二人,江意画今年只有十一岁,还要再等两年才能出嫁,武骆侯显然等不及了,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她了。
江意澜捧着茶杯的手蓦地在半空中晃了晃,心尖也跟着颤了几颤,眼前登时浮现出骆玉湛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真真一副太监样,嫁给他岂不是一辈子都无望了?
江意澜将杯子重重放在炕桌上,狠狠的道,“绝不能是我,一定要阻止她。”
前脚刚踏进来的朱颜吓了一跳,小心点走上来,细声问道,“姑娘,您今儿是怎么了?说好了烧香,怎么一转眼就不见您了,这会儿又说什么呢?”
江意澜见她是一人进来的,皱了皱眉,“井桐跟沈妈妈呢?”
“小师太让井桐去前头领姑娘这几日的木炭,沈妈妈说是出庵进城买东西去了。”说到沈妈妈朱颜颇有些忿忿不平,“姑娘,您心善的,好心的收留了她,没想着她却是这般对姑娘的,一句话都不说就出去了,不是穿的破破烂烂无家可归的么?怎么还有钱出去买东西?姑娘,您还是给她几个钱让她走了的好。”
沈妈妈居然一声没吭就出去了。江意澜生出几分不悦来,却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平日里你多瞧着点,我留下她还有用。你瞧着井桐怎么样?”
“井桐?”朱颜看了看江意澜,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遂道,“瞧着倒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您还记着武婆子那时候的事吧?您被太夫人带到暖香院去,那时井桐为您做了证,也算是帮了您。后来便有大姑娘那边的人找了她,似是被打了。”
江意澜吃了一惊,微怒道,“你既然知道这事,怎么没跟我说?”
朱颜扁了扁嘴,“奴婢先去问了井桐,可她死活不承认被打的事,更不提大姑娘那边的事,挨打的人都不承认有这回事,咱们又没亲眼看见,奴婢怕传错了话,所以才没跟姑娘说。”
江意澜哦了一声,“依你看,挨打是真是假?”
朱颜却是想也没想便回道,“八成是真的,大姑娘是个温顺的性子,可身边的丫头们都张牙舞爪的很,尤其是在大姑娘屋里伺候的,对外头的小丫头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江意澜几不可闻的皱皱眉,既是温顺的性子又怎会纵容屋里的奴婢随便打骂人?不过是拿出来骗人的幌子而已,“井桐挨了打却又不肯说,你说她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呢?”
朱颜摇了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大半是因为害怕吧。”
江意澜紧紧眉头,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结论,如果是因为害怕的话,那日她便不会当着杨氏江意黛的面为她作证了,她不想别人知道她挨打了,许是不想多生事端,更或者是为了维护江意黛这个旧主么?这护主却也有两种说法,一种她仍是江意黛的人,自是要维护她,第二种,她虽离开旧主,但不会因为易主便出卖旧主,但不代表她仍是旧主的人。
如果她是第二种,那就另当别论了。
江意澜微眯着眼笑了笑,凑到朱颜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朱颜微微一笑点头应下。
沈妈妈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回来后便径自进了院里的小厨房,一个时辰后便亲自端着盘子进了江意澜的屋子,“姑娘,该用饭了。”
江意澜挑眉看了看沈妈妈,抬眼朝盘里瞧去,盘子里放着三菜一汤,有一道她是认识的,红枣银耳炖雪梨。
沈妈妈将盘子放在桌上,将饭菜摆了桌子上,面上噙着一丝笑意,“姑娘,您尝尝。”
江意澜瞧沈妈妈颇有几分谨慎的模样,遂拿起筷子在离自己最近的盘子里挑了一口放在嘴里,顿觉口内一阵苦涩,细细看去竟是一片苦瓜,只是上头粘着一层薄薄的肉沫,苦过之后便是一股子香味。
沈妈妈指着那道菜介绍,“姑娘,这个是木瓜煲花生鸡脚排骨,这个可是清肺的行气活血的,多吃对您的皮肤也好的。”
江意澜没吃一道,沈妈妈就在一旁跟着介绍,“腰果鸡丁,润肠通便。红枣银耳炖雪梨,补水。药膳猪肚汤,补充精力体力,特有明目功效。”
这几道菜样样都是针对她的所需,皮肤暗淡无光,便秘,这沈妈妈还真是有心,不但有心,就这份手艺只怕也是不简单的,她抬头看沈妈妈,“辛苦沈妈妈了。”
沈妈妈回礼,“姑娘折煞奴婢了,只要姑娘吃着可口就好,日后奴婢每日为您搭配菜式,对您的身体皮肤都有好处的。”
江意澜笑了笑,“这也是所教内容之一么?”
沈妈妈会心一笑,“姑娘果然聪明,奴婢无所教,不过尽职尽力而已。”
江意澜继续低头用饭,稍待片刻,又道,“沈妈妈,去朱颜那里领钱吧。”
沈妈妈愣了愣,沉默的看着江意澜。
江意澜头也不抬的解释,“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去朱颜那里领了去还给别人。”
沈妈妈更觉奇怪,“姑娘怎么知道我是借旁人的?”
江意澜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你浑身上下就没个子儿,不去借还能去偷?”
沈妈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江意澜,眸里多了几分探寻的意味,她竟然不问自己花了多少,更不追问不禀报就私自出去的事,一张口便要她去领钱,只这份气魄这份心思便与旁人不同。这小丫头似乎很有几分意思。
****************看到亲们的意见了,多更!
第四十章.试探
朱颜放下手里的盘子,揉揉发酸的胳膊,白天举着那柱高香到处寻姑娘,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井桐也从外头走进来,“怎么了?”
朱颜摇摇手,“没事,姑娘睡下了?”
井桐点点头,便没了下话。
两人住在江意澜旁边的小屋子里,睡在同一张炕上,但彼此间说的话却不多,虽伺候同一个主子,交情却不深。
朱颜一边收拾床铺一边道,“井桐,姑娘要绣一副富贵牡丹,明儿个咱们帮姑娘描描图去。”
井桐在被子上拍打几下,轻轻拉开被子,“姑娘怎么想起来要绣东西了?这会子要是茶镜在就好了,她的绣活最好。”在她的印象里,姑娘是不喜欢织绣之类的。
“茶镜在这里也用不上,姑娘要亲自绣,这绣图是要送给大姑娘的,咱们姑娘说就当给大姑娘赔礼了,也算是尽了点心意。”朱颜微微抬头,目光落在床脚处的被子上,可余光却在仔细观察井桐面上的反应。她不说因为什么赔礼道歉,也不多说别的。
井桐微微诧异了下,轻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才道,“朱颜,你觉得这个时候送东西给大姑娘赔礼合适么?”
朱颜想也没想的叹口气,“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姑娘觉得好就好。姑娘现在被侯爷罚到这里来,心里不知多难受呢,大概也想做点什么来补救吧。”
井桐不再说话,低着头默默想了一会子。
朱颜也不再同她说话,两人收拾好各自的东西,一起躺下睡觉。
隔壁躺在床上的江意澜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虽然具有现代人的意识,可在此处却完全用不上,侯府大院里需要的是宅斗高手。
原来穿越也不是一件完美的事,不过是包裹着一层糖衣的炮弹而已,随时都有可能被炸得魂飞湮灭。
在这个时代,最值得女人去争去抢去耍心机的便是嫁个门当户对甚至高门户的好人家,有个好夫婿,在社会中才更有地位,更有说话权。
自古以来,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有有权有钱的人才是瞩目仰望的中心,才更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江意澜心头猛的抖了一下,难道好不容易的一次重生就要在争权夺利中渡过么?她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她只想简简单单的活着,能不与人为敌的就绝不与人为敌。
不与人为敌,她能做到,别人也能做到么?或许她并不放在心上的事,对旁人却是致命的伤害,就像江意黛,她现在不是已经把自己当做敌人了么?
眼下江意黛唯一能找到代替她嫁去武骆侯府的便是她了,她应该怎么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呢?自毁名声?呃,似乎她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装病?可病总有好的时候,一直病下去也不是办法。
如今她不在府里,有人想给她使绊子是再容易不过的了,若真被人使了绊子,只怕江微岸夫妇都插不上话。
她忽的想到沈妈妈,不禁睁大眼望着黑乎乎的床顶,这个沈妈妈似乎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她会在无意中指点自己应该怎么做,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事事都由江意澜自己选择,而她只稍稍做了提醒。她今天在饭菜上露的这一手更是令人刮目相看,她绝不是一般人家的使唤奴婢。
江意澜心下微动,想起沈妈妈提出的交换条件,沈妈妈保证过会助她找个好夫君,那么这个事儿是否可以找她帮忙呢?
微黯的灯光下,江意澜的眼珠子咕噜噜转动几圈,嘴角浮起一层笑意。
第二日一大早,江意澜照样早早的起来,作完锻炼回到屋里,饭菜已上桌,又变了花样,今儿个的以蔬菜为主,红绿相配,不知味道好,只瞧着那颜色便流了口水。
沈妈妈仍是站在桌旁伺候,偶尔讲几句各种食物之间的相克相容,加上些许养生之道。
江意澜吃的有滋有味,听的也是仔细,将沈妈妈说过的菜式都默默记在心里。
朱颜却有些不以为然,站在桌边为江意澜布菜,时不时的拿眼瞪瞪沈妈妈,似乎不相信沈妈妈在江意澜跟前伺候的诚心。
江意澜也知朱颜心里所想,朱颜是府里的家生子,亲娘老子都在外头的田庄里当差,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也跟在田庄里,她自小便生活在侯府里,对那些从外头领进来的人自是有几分戒备,就连看人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敌意。
江意澜理解她的这种想法,有些时候也很赞同她的这种态度,但却不想她总是以这种方式表达出来,想要防备一个人,在暗处要比在明处好上几倍。
用过饭后,江意澜将朱颜单独留下,正色道,“朱颜,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被人绑了,你会怎么样?”
朱颜以为江意澜要问井桐的事,没想到竟问出这番话来,当下疑惑的反问道,“姑娘说的什么话,这天子脚下,谁敢绑了姑娘。”
江意澜认真而又严肃的看着朱颜,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回答我,如果我被绑了,你怎么办?”
朱颜见江意澜面色肃严,心头多了几分忐忑,亦认真回道,“姑娘,奴婢誓死也要救您。”
江意澜又问,“如果你死了也救不了我呢?”
朱颜愣了愣,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江意澜叹了叹,“朱颜,你对我的心我自是明白,可是你想过没有?很多时候我们都需要别人的帮忙,就像方才我说的,如果我被绑了,你救不了我,假如正好有个路过的人要救咱们,咱们却因为不认识他而拒绝他的救命,那我们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某些时候,外来的反而比跟前的更能帮上忙,你明白么?”
朱颜即使再蠢笨,此时也听出了江意澜的意思,咬咬牙,“姑娘,奴婢明白了,奴婢只是担心她会做对姑娘不利的事。”
江意澜点点头,“朱颜,你的担心没错,可是你却该将你的担心放在暗中而不是你的脸上。”
朱颜沮丧着的脸上忽的浮上一层豁然开朗的笑意,睁着大大的眼道,“姑娘,您是说……”
江意澜摆摆手示意她点到为止,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朱颜心内小小的雀跃了下,姑娘不是因为自己做不得好才招来个老婆子,更不会因为那婆子做得好而忽略自己,姑娘是把自己当做最亲近的人,只有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留意姑娘跟前的人,才能为姑娘选对姑娘忠心的人。
两日来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朱颜顿觉天空一片晴朗,心境也宽了几分。
江意澜见她已然明白,便不再多说,吩咐她去做别的事,“朱颜,你去街上买些东西,顺便打听下沈妈妈的事。”
朱颜应声退下,找了个借口出了庵门,将屋里的事都交给井桐,井桐自是满口应下。
江意澜呆坐在屋里甚为无聊,虽然昨天没烧成香,但她也不敢再出去了,唯恐再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闲了一阵便拿出从府里带来的书看了起来。
才翻了两三页,井桐便端着盘子从外头进来了,“姑娘,沈妈妈给您泡的茶,说是去火的,沈妈妈说这天干得很,姑娘喝点总是好的。”
江意澜抬眼看了看那杯里的水,水面上飘着几朵小花,最角上的却是一朵小小的玫瑰,应是什么玫瑰花茶,“放下吧。”
井桐放下盘子便一直站在旁边,安安静静的不说一句话。
江意澜径自看书,亦不去管她。
井桐抬了抬头张了张嘴又合上,终未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子,看江意澜又翻了一页书,才似下定决心,轻声道,“姑娘,奴婢有一事想同姑娘说。”
江意澜抬起头,面色温和,“什么事?”
“姑娘,朱颜说您要绣一幅富贵送给大姑娘,奴婢觉得这个时候送不合适。”
江意澜挑挑眉,认真的看着她,“为什么不合适呢?是送富贵牡丹不合适么?那应该送什么呢?”
井桐摇了摇头,“姑娘,不是送牡丹不合适,而是这个时候送什么都不合适。”她偷偷抬眼瞧了瞧江意澜,很快又将头低下去,“姑娘,您此时送过去,只会惹大姑娘更生气,您不如先绣着,等日后有机会了再送过去,莫要糟蹋了姑娘的一片心意。”
江意澜假意皱眉,眉角颇有些着恼,“我亲自绣了送过去,为什么大姑娘还要生气呢?”
井桐见她生了气,似是着慌起来,却不往深里说,而是提议道,“姑娘,不如您一起绣两幅,一副送给大姑娘,一副送给三姑娘,马上就要过年了,姑娘正好备了送礼,另外两位姑娘还小,您不妨准备旁的礼物。”
每个姑娘都有礼,不亲不疏不厚不薄,而且用了心思,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江意澜微微一笑,“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
井桐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不过姑娘真的采纳了她的提议,她心里倒是欢喜的。
井桐的神情江意澜尽数收进眼底,知道这已经是井桐的极限了,若自己再追问下去,井桐只怕就要真的急了,她一方面不想江意澜送东西给江意黛,一方面又不想多说江意黛的事,可是她的目的却是明确的,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江意澜好,而对于江意黛,她只是不想多说关于旧主的话而已,至少现在她还不愿意说。
她能做到这般,江意澜已经很满意了,她能在关键时刻提醒她不做错事,显然她已不是江意黛的人,否则这对她来说,则是个很好的巴结江意黛的机会。
这个时候单独送给江意黛一副富贵牡丹,名为赔礼道歉,这无疑给江意黛寻了个给她使绊子的机会。
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被人搅了大好姻缘又陷入困境时又偏偏的送了一副富贵牡丹,这不是讽刺她是什么?
江意澜扯扯嘴角,微微一笑,井桐,或许可以一用。
**************************
昨天家里的网线断了,今天才修上,先把昨天的章节传上,等会儿再传今天的章节!
第四十一章.求法
闲云庵里的日子安安静静,悠闲自在,沈妈妈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她做饭菜,道道菜都可谓色香味俱全,饱了口福又养眼,江意澜几乎爱上了这样的日子,甚至在心里祈祷一辈子住在这庵里就好了。可她却也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极其不现实的幻想而已,日子还会照着固有的轨道过下去,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她只盼着这一切能来的再慢一点,至少再给她一些准备的时间。
偶有几个小师太过来问候,也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并无过分亲热亦无过于冷淡,只是她一直盼着的辛缘师太却迟迟不见踪影。
过了几日,朱颜跟前禀告沈妈妈的事,沈妈妈是半年前才开始在大街上乞讨的,好像是在某大户人家犯了错,本应处死,主家念她在跟前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免了她死罪,只是将她赶了出来。
果真如沈妈妈所说,看来沈妈妈所呆的这户人家必定也是这桂城里头的富贵之家了,沈妈妈那一身好本领便是最好的见证。
既然并无利害冲突的,不管她以前是在哪家,此刻却是在自己跟前伺候的,虽不至于完全的真心实意,却也不会做对她有害的事,至少她还是要先在自己跟前站稳脚跟的。
江意澜拍了拍吃得饱饱的肚子,半仰着身子打趣道,“沈妈妈,你这手艺可把我害苦了,早晚把我养成一头小肥猪。”
沈妈妈喜笑颜开,“姑娘只管可着劲的吃,奴婢保证您绝对不会多生一斤赘肉,还能保着姑娘养成好皮肤呢。”
江意澜抬手摸了摸脸,笑道,“妈妈说的有道理,人家都说白胖白胖,胖了自然就白了,这会子摸着脸好像真光滑了不少呢。”
沈妈妈看一眼江意澜的脸,“哪里有姑娘说的这么快,还需要些日子的。”
朱颜也抬了头细细看了几眼,笑道,“沈妈妈,我瞧着姑娘的气色真好了许多呢,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姑娘愈发的好看了。”
“真的吗?真的吗?那我可要好好的照照了。”江意澜夸张的瞪大眼,急切的在屋里寻找镜子,惹得两人都哈哈笑起来。
江意澜笑着笑着忽然变了脸色,幽幽的叹了口气,“唉,好看了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么!”
朱颜侧过头看了看沈妈妈,心沉了沉,低声劝慰,“姑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好看总是好的。”
沈妈妈却温和的笑了笑,目光直直的望进江意澜眼里,“姑娘此言差矣,有时候美貌会为你铺垫一条好路,但美貌也不是一定非要的,样貌是承继爹娘的,哪个都没得选择。而智慧就不同了,拥有智慧的女人才会成功,如果这个女人再拥有美貌,那么成功的几率就更大。”
江意澜拍了拍手,“沈妈妈说得好,身材样貌都来自于父母,智慧却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她挑了挑眉,试探的问道,“只是,现在还来得及么?”
沈妈妈点点头,肯定的道,“来得及。”
江意澜呵呵笑了笑,“沈妈妈,我信你。”
沈妈妈眼里蓄着一抹满意的笑,可江意澜却总觉得那层浅笑里似乎还多了些旁的什么。
朱颜笑过之后便指挥小丫头们收拾桌子。
屋里只剩下沈妈妈的时候,江意澜收起面上的笑意,看着沈妈妈,“沈妈妈,你说我怎么才能阻止别人来操纵我的姻缘呢?”
沈妈妈似是早已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些事,面上平静的很,“那要看这个别人是谁了。”
江意澜既然想到要沈妈妈帮忙,便不想对她有所隐瞒,遂将她与骆玉湛的过节,与江意黛之间的摩擦以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听完这些,沈妈妈反而笑了笑,眼里射出一道奇异的光,“原来大街上说的某小姐踢坏了某家公子,那个小姐就是姑娘您啊?”
这事虽不是自己做的,可沈妈妈说的这么直白,她还是感到面颊微微发烫,脸登时红了一圈。
沈妈妈收了笑,“姑娘莫生气,奴婢没有笑话您的意思。”
江意澜恼羞的瞪她一眼,“莫说这些不中用的话了,你有没有好主意?”
沈妈妈眼珠滚动,亮光微闪,“办法倒是有的,不知行得通行不通。”
江意澜心头微喜,“什么办法,你先说说,行不行得通咱们商量商量再说。”
“姑娘要是能在大姑娘打您主意之前就把亲事定了,大姑娘也就没辙了,您说是不是?”
江意澜的右眼皮忽然跳了几跳,她心也跟着跳了跳,“主意倒是好的,可我去哪里找人家去?再说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亲事哪能我说了算的?姐姐还没婆家,妹妹就先着忙起来了,还不让人笑话死了。”
“姑娘既不想嫁给不想嫁的人,又不想草草定下亲事,这还有什么法子?”沈妈妈一边说着眼珠子又咕噜转了几圈,陡的把目光落在江意澜脸上,“除非……”
江意澜迎着她的目光,心头蓦地豁然裂开一道口子,射进一抹亮光,“除非……”
两人眉角微挑,视线对在一处,皆微微一笑。
晚上,江意澜****盘坐在蒲团上,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接过朱颜递上来的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朱颜,你弟弟今年几岁了?”
朱颜看了一眼江意澜,很奇怪姑娘怎会忽然问起她家里的事,“过了年有八岁了。”
江意澜将手巾递给朱颜,缓缓起身,“八岁,正好跟意亭同岁,你爹娘给他安排什么事了没有?”
朱颜摇摇头,面上却浮起一层轻柔的笑,“爹娘说他还小,倒没让他做过什么事,他愚钝的很,爹娘可不放心交给他事做。”
江意澜笑了笑,“既是无事可做,不如来给三爷做个伴,给三爷做个伴读吧?”她看到朱颜面上闪过一丝惊喜,很快又浮上一层担忧。
“姑娘……”朱颜喃喃有些说不出话,弟弟能给三爷做伴读自是好的,三爷是大老爷最小的嫡子,平日里宝贝一样的捧在手心里,跟着三爷自是有身份的,更何况还能跟着三爷识个字,若能识字写字,那才是真有出息了,可一想到三爷那性子,她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江意澜挑挑眉毛,“怎么?是不是舍不得呀?”
朱颜忙摆了摆手,她心里即使舍不得也不敢说啊,她一家三口都在侯府里做事,弟弟自然也要在侯府做事,跟着旁的人干些苦活累活,倒真不如跟着受宠的三爷了,再说了现在护着他不让出来做事,说不定还是害了他,耽误了他的前程,遂松了口,“奴婢哪里有舍不得,姑娘能念着奴婢的弟弟,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呢,奴婢只怕弟弟天生愚钝,不入三爷的眼。”
其实是担心江意亭那骄纵霸道的性子吧?江意澜也不点破,只作不知的道,“没事儿,都是小孩子,慢慢的就好了。既然你同意了,那明儿个便捎信给你娘,带他到庵里吧,我先看看,然后写封信给母亲,便让他跟着三爷去。”
朱颜自是欢喜万分,当天晚上便寻了人去送信,到了第二日下午,朱颜娘便带着过来了。
朱颜娘头发盘的干净利落,看见江意澜便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跟在一旁的朱颜弟弟也学着样子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这小男孩瞧着倒是个老实本分的,模样儿白白净净的,稍显清瘦了些。
江意澜摆摆手,笑道,“都起来吧,这里也没外人,走了这一晌的路,定然累了吧?朱颜,给你娘弟弟搬个杌子坐下。”
朱颜娘慌得差点又跪下,口里只道,“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奴婢站着就好。”
江意澜给朱颜使个眼色,朱颜立马去搬了两个小杌子,知道这是姑娘在给自己抬脸面,心里自是多了一份感激。
朱颜娘挨着小杌子只坐了一半,朱颜弟弟却一直站在旁边,动也不敢动。
江意澜看他一眼,温和的问他,“叫什么名字?”
朱颜娘抢着答道,“叫除夕。他是在除夕生的。”
江意澜笑着点点头,从袖里拿出个小玩意,“除夕,这个给你当做见面礼吧。”
朱颜娘又慌得乱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江意澜却将那小银锞子打造的玩意儿递到朱颜手里,朱颜感激的接了,“谢姑娘。”
除夕一直低着头不敢动弹,此时听到江意澜赏了东西,才大着胆子抬头朝姐姐看了看。
江意澜又问了几句旁的话,除夕壮着胆子回了,大多都是爹娘在家教过几次的,倒也没说错什么。
留下除夕,朱颜娘又叮嘱了几句朱颜便告辞走了。
江意澜也不多说什么,马上写了两封信交给除夕,一封是给大夫人丘氏的,另一封则是给太夫人的。
又找了在外头伺候的小厮,让他带着除夕回了文江侯府。*******************今天的也传上来了!!
第四十二章.惊艳
昏暗的灯光下,太夫人微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信,字体隽秀,字里行间的语气恭敬,字字透着小心谨慎。
站在一旁的流露小心的看了看太夫人,瞧不见太夫人脸上神色,目光扫过那封信,心底亦是猜不透太夫人此时的心情。
“侯爷。”门帘挑动,伴着低低行礼声,文江侯迈着大步子走进来,给原本温暖的室内带来一股凉气。
太夫人忙放下信起身,“侯爷,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流露,快去给侯爷端热骨汤,给侯爷暖暖身子。”
流露应声而去,流月上前拿下侯爷身上的貂皮外衣。
文江侯搓搓手呵两口气,“外头太冷了,刚从武骆侯府回来,武骆侯只怕病的不轻。”一眼瞟见桌上的信,微皱眉头,有些不悦,“谁来的信?老三的?”
太夫人扶了文江侯在炕上坐下,摇摇头,“是意澜写来的,说是在庵里呆了几日,每日听师太们诵经,收获颇多,想起自己往日里做的事,羞愧难当,请求您许她在闲云庵里修行半年。”
文江侯清瘦的面上闪过一丝惊异,“她怎么会有这想法?大过年的,住在庵里算怎么回事?”
太夫人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瞧着那丫头是铁了心要留在庵里了,要不我跟老大媳妇商量商量?如果她呆在庵里对她真是一件好事的话,呆上半年也好,再过半年她就及笄了,正好收收性子。”
这些事内宅之事,文江侯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微点下头表示一切交给钟氏去办,接过流露端上来的汤,捧着喝了两口,阵阵暖流滑进肚内,全身都跟着暖和起来。
太夫人见文江侯眉头一直紧锁,料想定是武骆侯府那边又有什么事了,遂轻声问道,“侯爷,武骆侯病的很重么?到底是什么病?瞧不出来么?”
文江侯放下手里的碗,唏嘘一声,眼里露出一丝悲痛,“瞧着像是快不行了,哪里瞧不出什么病,不过是多年来积累下来的老病,当年跟着先皇南征北战的,老了终是抵不住了。”
太夫人犹豫了犹豫,又开口道,“那武骆侯是怎么说的?”
微弱的灯光照在文江侯脸上,映着眼角处道道皱纹上,显得愈发苍老,“他的心思我怎会不明白,咱们这个时候担忧的不过是子孙的事。”文江侯顿了顿,“我瞧着他们中意的仍是意黛。”
太夫人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虽是早就猜到的,可一旦被证实,就连那仅存的一点点侥幸都没有了,“可是……侯爷,若玉湛一辈子都好不了,那不是害了意黛么?”
文江侯心里何尝好受,江意黛是他最看上的孙女儿,眼睁睁看着她跳火坑,心里完全没想法是不可能的,可终究是自己家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哪有什么办法?意黛过去后,老夫人好歹的不会委屈了她,倘若玉湛真好不了,过上几年过继个孩子,也一样富贵荣华。”
忽的又想到这一切的为难都是不懂事的江意澜造成的,眼角瞥见那封信,遂厌恶的道,“既然她想呆在庵里,那就应了她,眼不见也省得烦心了。”
太夫人紧皱眉头,眸里闪烁着点点亮光,犹豫几下,终于还是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侯爷,真的没有办法了么?一定要意黛么?”
文江侯也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太夫人,“你的意思是?可是她们年纪太小了,意画意珊都还要两三年呢。”
“玉湛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病,成亲不过是为了老侯爷,年纪大小的倒不要紧,年纪小点反而有时间等,就说意画,终是庶子的嫡女,位份上也是低一等的,能进武骆侯府做****奶,那也是她的福气。”
文江侯心思微动,顿觉太夫人说的有几分道理,却并未接着说下去,而是低了头靠在床上沉思,过了一会子,才抬起头,“这个事你先看着办吧,试试她们的意思。”
太夫人微微一笑,自是明白文江侯的意思,便不再接着说下去,忙吩咐流露流月伺候侯爷宽衣睡觉。
腊月十四这一日,太阳一大早便爬上来了,肆意挥洒着温暖的光,卷了冬风里融了那刺骨的寒意。
江意澜伸着懒腰站在院子里接受阳光的洗礼,真想大喊几声,即使只哈哈的笑上几声也是好的,嘴角歪歪着扯出掩不住的笑意,昨儿个终于得了侯府里送来的信,文江侯居然准了她在闲云庵修行的事,半年的时间不长不短,足以躲过多事之秋,在庵里修行的时间里自然不能谈婚论嫁了,而据说武骆侯是等不了半年的。
江意澜拍了拍两手,心情十分舒畅,禁不住低声哼唱几句。
她的这份好心情感染了整个屋里的人,沈妈妈乐滋滋的描着富贵牡丹的样子,朱颜井桐便在一旁整理针线,分门别类的摆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门帘子被高高挑起,阳光顺着门帘子射进屋里照在她们身上。
江意澜回头瞧见几人面上的喜气洋洋,搬了椅子坐在一旁看她们忙活,心里暗暗想着留在江意澜脑子里的关于针线方面的点滴。
几人偶尔说几句笑话,惹得江意澜呵呵笑,便挑几个还能记起来的现代小笑话讲给三人听,自然逗得她们都哈哈大笑,合不拢嘴。
四人正在笑闹间,院外进来个人,迎着阳光,带进来满院金光,“二妹妹,笑的这么开心,姐姐我可羡慕你这修行的日子了,什么时候我也躲到这里来跟妹妹说笑几回。”
江意澜抬头看她,被她一身的金光刺得差点睁不开眼,头上插着一步三摇的金簪子,金黄的簪子上镶着一块娇艳欲滴的红宝石,颈前闪着金光的红玉珊瑚链,身穿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披着白色牡丹烟罗软纱,外头又罩件翠红色貂皮大衣,小巧挺拔的鼻子,薄而红润的嘴唇,肤如凝脂,眉眼含笑,数不尽的风情万种。
江意澜呃了几呃,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满眼皆是遮不住的惊艳。
****************
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四十三章.巧遇
江意澜犹自发愣,江意黛摇着一身金光趋步向前,呵呵笑道,“二妹妹这是怎么了?方才还笑的开心,怎么这会子见了姐姐就不说话了呢?”
江意澜喃喃道,“妹妹看见仙女下凡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江意黛捏着帕子捂住嘴,眼里溢出满满的笑意,她对江意澜的反应很满意,嘴上却嗔道,“你个小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取笑人了,净拿好话糊弄姐姐。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屋里正在干活的三人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请安。江意黛的目光在沈妈妈身上扫了一圈,竟是未认出她便是那日的老乞丐,不过这些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所以只多看了两眼便转了身。
江意澜自是也站起身,“姐姐,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么?”
江意黛笑了笑,“姐姐来这里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来瞧瞧你。”视线在屋里院内转了一圈,“瞧瞧这屋子,大冬天的,妹妹如何受得了。等会儿让母亲去给师太那里说说,多给妹妹备些炭火。”
“姐姐莫要挂心,师太们都照顾的很好,昨儿个才刚送来炭盆,已经很好了,二婶也来了么?现在在哪里?”江意澜说着朝外头望了望。
江意黛笑了笑,“母亲在外头碰到镇国公夫人了,这会子正在外头说话呢,姐姐禀了母亲便先来看妹妹了。”
两人正说着话,杨氏跟前的一个丫头从外头进院子来,行个礼,“姑娘,二夫人请您和二姑娘过去呢。”
江意黛面上闪过一抹喜色,伸手扯住江意澜的手,“妹妹,母亲叫咱们出去呢,定是想让妹妹见见镇国公夫人,别让人久等了。”
江意澜被连扯带拽的牵出门,还在琢磨着江意黛此行古怪的很,她可不会好心到顶着严寒跑这么远特意看她。
朱颜忙紧步跟在后头,却不敢上前搀着姑娘的手,只紧紧的跟在后头。
出了院门,朝右拐个弯,又走了几步,进了个小院子,远远的便听见屋里头传出来的笑声。
江意黛牵着江意澜的手松了松,脸蛋儿红润润的,“妹妹待会儿别多说话,别让镇国公夫人笑话了咱们。”
江意澜松了江意黛的手,点点头,“妹妹晓得,只跟着姐姐就好了。”低头稍稍整理下衣服。
门口两个小丫头见她们走过来,齐齐行礼,其中一个进去禀告,接着便传来一个女人高亮的声音,“快请两位姑娘进来。”
江意黛先行一步迈进,江意澜则在后头跟着进去,先到杨氏跟前见礼。
杨氏一脸和煦,“意澜,快来见过镇国公夫人。”
江意澜稍稍转身,朝坐在杨氏一旁的贵****屈膝行礼,“见过夫人。”
镇国公夫人四十来岁的模样,面上一团和气,摆了摆手,“二姑娘快别多礼了,这里又没外人。”说着从袖里拿出个翡翠镯子,“出门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就给你拿着玩玩吧。”
江意澜起身谢过,收起那镯子,见江意黛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便知江意黛方才定是已见过镇国公夫人了,遂不再多话,退到一旁站着。
镇国公夫人抬眸瞧瞧站在一起的两姐妹,心内不由感叹,同是侯府小姐,一个天资国色我见犹怜,一个相貌平平沉默寡言,真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恐怕这才是杨氏的心计吧?任谁都能瞧出这其中的差别,她稍一沉吟,便同杨氏接着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江意澜默默站在一旁,眼光余角瞟向站在一旁的江意黛,见她正低着头,侧面绯红,好一副含羞带怯的娇美人模样,再去看杨氏,面上亦是满面红光笑意盈盈。
江意澜更是疑惑,今日两人的表现倒像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因为碰到镇国公夫人么?
门外又有丫鬟进来禀告,“夫人,霍公子也来烧香,听说夫人在此处,便来求见夫人,正在门口等着呢。”
镇国公夫人笑的眉眼皆开,“世威来了啊,快请进来,真真巧也。”回头看看杨氏,喜道,“二夫人,您可不知道,我这个外甥啊,平日里可很少出门,能在这里遇上真是难得。”
江意澜心里一动,霍世威竟然是镇国公的外甥,难道这几天他也一直住在闲云庵里?
既然有男客要进来,江意澜姐妹自然要回避,可镇国公夫人却开口阻拦,“又没有外人,世威是我亲外甥,都是自家人,就呆在这里吧。”
江意黛面色更红,头低的更深,一张脸娇艳的似乎能挤出水来。
镇国公夫人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来一人,径自走进来,躬身拜道,“外甥见过姨娘,世威正想登门看姨娘去呢,瞧姨娘的气色,可是年轻了好几岁,外甥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镇国公夫人高兴的哈哈大笑,指着霍世威看着杨氏道,“瞧瞧我这外甥,嘴甜的很,就会说些好话哄我开心。”
杨氏一双眼在霍世威身上转来转去,呵呵笑道,“那是霍公子有孝心。真是难得。”渐渐的眼里露出几分满意来。
霍世威不等镇国公夫人介绍杨氏,率先道,“姨娘,来拜见您的可不是我自己啊,玉湛,玉湛呢?”霍世威回过头寻人,骆玉湛这才从外头迈步进来,呵呵一笑,“递帖子的是你又不是我,自然要你先禀了国公夫人,我才好进来。”
镇国公夫人与杨氏面色都一僵,前者稍显尴尬,心里暗暗责怪霍世威没有事先提醒,此时却也不能点破,只得硬着头皮笑道,“原来是玉湛啊,来瞧我老婆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递什么帖子。”
屋内气氛明显的沉凝几分,江意澜侧目瞥向江意黛,见她原本红润的侧脸此时已是苍白一片,再悄悄抬头去看杨氏,面色亦是青一阵红一阵。
江意澜豁然明白,只怕今天的这一番巧遇是杨氏与镇国公夫人特意安排的相亲吧,只是他们没料到的是骆玉湛也在这闲云庵里,镇国公夫人自然也知晓骆江两家的事,此事恰被骆玉湛撞个正着,只怕是要得罪武骆侯府了。
镇国公夫人哪能想不到这一点,不但得罪了武骆侯府,只怕连文江侯府这边也讨不了好,这事若被镇国公知道了,怕要大发雷霆了。
镇国公夫人登时便觉得有些坐不住,瞪一眼霍世威,“快过来见见文江侯府的二夫人。”
霍世威微微转步,朝杨氏行个礼,骆玉湛亦是随着躬了躬身子,杨氏尴尬万分,清白交加的面上更是带着几分微怒。
相亲的事本是背地里安排的,却被骆玉湛识破,骆家的人知道了,只怕文江侯很快也要知道了,到时……想到这里,杨氏咬着牙看了看镇国公夫人,生出一丝恨意。
江意澜在心里冷笑,怪不得江意黛打扮成这模样特来闲云庵,竟是相女婿来了,她把自己拉过来怕是要给她做个陪衬的吧?
瞧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江意澜心下微乐,好整以暇的将目光投向霍世威,颇有些促狭,高大帅气的黄金单身汉,也怪不着旁人惦记,不过能寻个江意黛这样的美人作伴,也算是才子佳人了,难道他一点都不动心么?
她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微低着头瞥眼看着霍世威,思绪开始乱飞,刚飞到半路,忽然被一道凌烈刀光拦住,却是那骆玉湛越过霍世威斜望过来,乌黑的眸里闪着亮光。
她微微瞪过去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低眉顺眼乖巧的站着,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这一室的尴尬难堪,镇国公夫人如何不知,杨氏目里的责怪之意已是显露无疑,她只恨得干嘛多事应下这说亲的事,原本想成人一段没事,跟文江侯府结个人缘,谁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心里想着抬头望向霍世威,“世威,见也见了,礼也行了,你们有这份心就好,你们还有事,那就快去忙吧。别耗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太婆了。”
霍世威呵呵一笑,“姨娘哪里话,您可不是老太婆,精力旺着呢。”
还有闲工夫跑来给人说亲,果真旺着呢。
镇国公被噎的面上白了白,也只能暗恨自己不长记性,这个外甥的性子旁人不知,她还不知么?他自是不肯结亲,哪里还会乐意她来安排的相亲,自己却还仗着姨娘的身份压他来相亲,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可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她顿时觉得头大了好几倍,勉强笑道,“当着妹妹们的面,也不知道收敛些,油嘴贫舌的,也不怕妹妹们笑话。”
目的已经达到,霍世威自是不愿再多做停留,“外甥就不打扰姨娘跟二夫人了,世威告辞。”
骆玉湛也随着行礼告辞,两人一起退下。
杨氏砰的站起身,冷声道,“打扰镇国公夫人了,天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镇国公夫人心知肚明杨氏正在气头上,可又不得不劝说几句,呐呐道,“二夫人,这个……我也不知道,他竟会跟着来的。”
杨氏冷笑一声,“夫人说笑了,您的外甥来拜见您自是应该的。”轻轻巧巧的将镇国公夫人嘴里的话转到霍世威身上。
***************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的没传上来。回来才看到。抱歉了,亲们!
第四十四章.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镇国公夫人愣了一下,瞟了一眼江意澜,遂改了口,“二夫人,我只当是自家人,谁知还跟着旁人,唐突了两位姑娘,却是我的错。”
“夫人多虑了,实是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府了。”杨氏说着径自走过来,瞪了一眼朱颜,厉声道,“还不快把二姑娘扶回去?杵在这里干什么!”回过头又朝江意澜笑道,“意澜,你姐姐非要来瞧瞧你过得怎么样,你们姐妹也说会子话了,天不早了,我跟你姐姐就先回去了。”
江意澜免费看了一场好戏,心情好的很,细声细气的回道,“多谢二婶跟姐姐来看我,府里的一切可还都好?祖父祖母的身体都还好?”
杨氏强忍不耐,简短回了一句,“一切都好,你好好的在这里,不用挂念府里。”
江意澜却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话题,丝毫不顾杨氏的坏脸色,仍旧笑嘻嘻的往下问,“二婶,您用过午饭再走吧,跟国公夫人一起留在这里用饭吧?”说完双目期待的看着杨氏,又看向镇国公夫人,“国公夫人,您在这里用过午饭再走吧。”
杨氏恼怒的瞪了一眼江意澜,竭力压住胸内的火气,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澜,府里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江意黛则稍显呆怔,原本晶亮的双眸似是也显得有些凝滞,两道秀眉紧紧的蹙在一起。
杨氏瞧着心疼,也顾不得镇国公夫人,径自牵起女儿的手气呼呼的走了。
江意澜心底暗笑,面上却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来,转过头看着镇国公夫人,小心翼翼的道,“对不起,国公夫人,是我说错话了,才惹得二婶不高兴的走了。”
心头也正在烦恼的镇国公夫人哪里有闲心听她说话,摆了摆手,“我也该走了。”出了门还低低的自言自语道,“霍世威,你可害苦我了。”
江意澜掩嘴轻笑,挽着朱颜的手笑呵呵的出门,一直默不作声的朱颜忽然生气的出声道,“二姑娘,二夫人也太过分了,怎可带着大姑娘出来见……人。”
江意澜知她想说见男人,临时又改了口,便笑道,“莫要胡说,你没听见大姑娘说么?巧遇,巧遇,巧遇你不知道么?”
朱颜气的跺跺脚,“姑娘,您明明瞧见了的,二夫人自个儿愿意的咱们也不多说,可跟姑娘您何干?为什么还要拉着姑娘过来作陪,万一被传了出去,无端坏了姑娘的声誉。”
江意澜哈哈笑道,“我倒还感谢她请我来看这场好戏呢。”
“看到自家人出丑就这么好笑么?”横空传来的冷笑声让江意澜蓦地抬起头,温暖的阳光下,她脸上仍旧挂着灿烂的笑,一双大眼弯成两道月牙儿,蓄满笑意眸光里闪过一丝狡黠。
“很好笑么?”骆玉湛两手抱在胸前,微眯着眼看她,目里黑光闪动。
江意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常色,欠欠身淡淡道,“骆二爷有礼了。”
朱颜惊得嘴巴张了张,一手紧紧的攥着江意澜的胳膊,一双眼紧紧盯在骆玉湛身上,唯恐他做出对江意澜不利的事来。
细长的小路上,骆玉湛挡在前头,江意澜微微侧身,准备绕过骆玉湛走过去。
骆玉湛似乎并没有挡她的意思,侧侧身子让给她路,可当她刚走过去两步,他便在后头道,“江意澜,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江意澜皱皱眉,心下微动,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开,阳光洒在她身上,笼上一层暖意。
骆玉湛望着远去的娇小背影,若有所思。
文江侯府,暖香院。
太夫人沉色坐在炕上,狠狠的瞪了一眼杨氏,“平日里我瞧着你是个精明的,怎么这会子犯起混来?镇国公夫人也是你能招惹的?这几年谁不知道镇国公徒有其名,国公夫人成日里上跳下窜的,不过是想拉拢些关系,旁人都躲得远远的,你可倒好,巴巴的贴上去,这回好了,可留了把柄给人出去说嘴了,意黛才刚及笄,你瞧瞧你急的,好像咱们侯府的姑娘嫁不出去了一般,巴巴的上赶着去找人家。”
杨氏自知理亏,捏着帕子擦眼泪,呜呜咽咽的辩解,“母亲,媳妇也是害怕,万一,万一武骆侯府那边,意黛岂不……我可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太夫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恨不得堵住她那张嘴,“你只有一个女儿,这话要是让外头人听见了,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意婉不是你的女儿么?说话的时候也过过脑子,不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杨氏擦擦脸上的泪,哀哀凄凄,“母亲教训的是,我这也是给吓糊涂了,母亲,您还是给意黛指条明路吧,否则意黛可就真要毁了。”转过话题又道,“那日我瞧见霍世威是个长相不错的,家世也不错,可也比不上咱们侯府啊,料想着他定是愿意同咱们结亲的,谁知……”
太夫人气的拍拍桌子,“谁给你说的霍家就比不上咱们?皇医世家那可是新皇亲封的,你认为是先皇报的久远还是新皇护的长远?你也不要成日里只盯着府里头这点事,有空也多听听各府夫人们关注的事。”
杨氏被点中要害,面色讪然,“母亲教训的是。”
太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杨氏,这几日她眼看着杨氏在府里管事,样样比不上丘氏,却还处处逞强。
太夫人强行压下心头那团火气,“武骆侯府那边你就别操心了,毁不了意黛,你就老老实实消消停停的准备府里过年的事,再生出旁的事,别说你,就是老二,侯爷也不会放过的。”
杨氏唯唯诺诺点头,心里却在盘算太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太夫人想到别的法子了?
太夫人却已微微闭了眼,杨氏也不好再多说话,只好起身悄悄的从房里退出去。
太夫人缓缓睁开眼,流月正走进来,低低唤了声,“太夫人。”
“三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后天中午便能到府。”
太夫人动了动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
亲们,多留个小脚印吧,让意澜知道大家都在关注着她,快给她加一把油吧!
第四十五章.探问
天阴的厉害,北风呼啸而过,擦着地边卷起一阵尘土迷了行人的眼。
两辆马车慢悠悠的驶过来,停在文江侯府,后头的马车上跳下来几个婆子,疾步奔到前头的马车前,小心的撩开帘子,低声道,“姨娘请下车。”
车内传出娇滴滴的声音,夹着几分不悦,“老爷,到了,该下车了。”
“行了,别拉着个脸了,等过了年爷再带你出去玩。”话音一落,车上跳下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眉目清秀,举手投足间颇显****。
车内又传出个孩子气呼呼的抱怨声,“姨娘,我还没睡醒呢,叫醒我干嘛。”
“小兔崽子,都到家门口了你还睡,快下来,见着你祖父祖母嘴巴甜着点,莫给我丢了脸。”
这一会儿功夫,府里已得了动静,早有小厮将门打开,急慌慌的迎了出来,“三老爷您可回来了,侯爷跟太夫人可都念叨着您呢。”
江微舟站在车下,面上几分不耐,朝车内扬声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点下来。”
一个身穿水绿色短袄,肩上披件撒花小衣的女子手上牵着个粉嘟嘟的小男孩从车里钻出来,扶着婆子的手轻巧巧的下来,两条柳梢眉微微蹙了蹙,小巧的下巴,娇艳欲滴的红唇,头上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饰,发间斜插着一支吊坠儿镶着墨绿宝石的银钗,笑吟吟的翘翘嘴,“老爷,既然侯爷太夫人都盼着咱们回来呢,那咱们快进去拜见侯爷跟太夫人吧。”
江微舟斜眼瞥她,目里露出些警告之意,又看向那小男孩儿,“意韧,你随我去见祖父祖母。”
江意韧今年八岁,乃是万姨娘所生,是江家现有少爷里最小的一个,眉目清秀,长相随其父,又是江微舟唯一的儿子,自是被江微舟捧在手心里养着。
他年纪虽小,心眼却灵活的很,自抬头看到文江侯府几个字后,便主动松了万姨娘的手,听到江微舟的唤声,当下便欢快的道,“是,父亲。孩儿也很想念祖父祖母了。”
“四爷真真乖巧懂事,难怪太夫人天天的念叨着您呢。太夫人一大早便让人在门口等着了,老奴不过进去看了一眼,三老爷这就到了,侯爷跟太夫人都在暖香院等着您呢。”一个婆子满面堆笑的疾奔出来,正是太夫人跟前伺候的江妈妈。
江微舟扭头看看万姨娘,“你先去里头收拾收拾。”顿了顿又忽然道,“别忘了先去拜见夫人。”
万姨娘眸里闪过一丝不悦与委屈,差点将牙咬碎,可当着江妈妈的面,即使咬碎了也要咽进自个儿肚里去,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温顺的模样,“老爷自管去,妾身不会忘的。”
江微舟这才大踏步走进府门,江意韧则紧紧的跟在后头。
江妈妈转身欲走,万姨娘却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满脸上遮不住的笑,“江妈妈,这府里上下都还好吧?”
江妈妈侧身看看她,笑了笑,“一切都还好,姨娘您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万姨娘立时便笑的花枝乱颤,捏着帕子掩了掩嘴,“江妈妈,这大过年的,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在外头见到的看着稀罕的物件弄回来了些,你得了空过去选几件可心。”
江妈妈面上闪过一丝惊喜,欠欠身谢道,“多谢万姨娘,您带回来的稀罕物件可都是咱们见都没见过的。”压低嗓音又道,“这府里就您最大方了。”
万姨娘在心底冷笑,哼,有钱当然大方了,若不肯出钱,指不定背后说什么呢,心里这么想着,面上的笑意却更浓,“江妈妈,我也就是对您,您可是这府里最辛苦的人。”
江妈妈笑的红光满面,“也就万姨娘懂得我们的心。”
万姨娘四下里瞟了瞟,见并无旁人,遂低声问道,“江妈妈,我们那院子里可有什么事?”
江妈妈摇摇头,“没什么事,一切都好一切都好。”眼珠子却四处乱晃着似是在遮掩什么。
万姨娘看在眼里,心思早就转了几圈,“江妈妈,有什么话您尽管说,这里都是跟我多年的,不会说出去的。”
几个跟在后头的丫头婆子自动自的慢走了几步,与两人拉开些距离。
江妈妈仍是支支吾吾不肯多说,万姨娘急了,跺着脚道,“江妈妈,亏我一回来便来跟您热乎,大老远的带回些东西巴巴的让您挑选,这会子连句话都不肯说了。”
江妈妈眼见着火候已差不多,叹了口气,“万姨娘,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您又不是不知道,少一事不如少一事。”
万姨娘更加着急,只差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了,拿着帕子装作抹泪,“您这会子知道难受了,我又何尝不是?在这府里,我竟是连个奴婢都不如的。”
江妈妈暗暗在心里嗤笑一声,都快被三老爷捧在心尖尖里了,还说连个奴婢都不如,怪不得将三老爷迷得神魂颠倒的,竟是个会演戏的狐媚子,脸上却浮起一层同病相怜,“姨娘莫要这么说,旁的没事,就是腊八前一日,侯爷问起三老爷的事,气恼老爷腊八没能赶回来,便有人说是姨娘的缘故,后来三姑娘又提到四爷的事,侯爷真发怒了,说……”
江妈妈故意将不点出到底是谁所说,只说有人,万姨娘自是将这人自动归结在三夫人樊氏身上,只恨得牙痒痒,见江妈妈又顿住不说,咬着牙急道,“你倒是说啊,侯爷说了什么?”
江妈妈又开始支支吾吾,支吾了一阵子才压低嗓音道,“侯爷说把您交给三夫人处置,该怎么办怎么办,瞧三姑娘那意思,是要将您赶出去。”
万姨娘刻意掩饰的温顺登时荡然无存,咬牙切齿的道,“欺人太甚了,我就知道回了这府里便没有好事,怪不得一封信一封信的催着我们回来,原来是挖好了坑就等我往里跳呢。”
江妈妈抬头,正巧有人朝这边走过来,忙道,“万姨娘,我可得去太夫人那里伺候着了。”说着也不等万姨娘回应,一溜烟儿的朝另一个方向奔去了。
万姨娘还想再多问点什么,却也只能无奈的瞪了瞪眼,看着江妈妈匆忙离去的背影,她扬了扬头,眸光微闪,“咱们离开侯府也有些日子了,既然都回来了,往日里那些姐妹们可不能忘了,捡着咱们带回来的好东西给送过去些,莫丢了这姐妹们的情分。”
站在身后的丫头婆子哪能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忙叠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