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3章 戈达尔来了
于东有点搞不明白张然的意图,是要过来打击自己,或者是别的什么,他挤出了一个超级难看的笑容:“张总,好久不见了!”
张然笑呵呵地道:“别紧张,我就是跟你随便聊聊。现在有媒体预测中国电影市场在2016年有可能超过北美,成为全球第一大市场,你怎么看?”
于东沉吟道:“现在影院下沉到三四线甚至五六线城市,激活了小镇青年市场,观影人次的增长会继续保持高速。按照现在的发展速度,在2016年超过北美是可能的。”
张然微微颔首:“现在中国电影市场很火,增速惊人,但大量的资金往电影圈涌,也导致整个圈子乱象丛生,看似繁荣的表面之下,却是危机四伏啊!”
于东叹了口气道:“是啊,现在影视圈太乱了,牛鬼蛇神都涌进影视圈了,他们根本不关心电影产业会怎么样,不关心中国电影会怎样,只想趁乱捞一笔,而国家又缺乏有效的监管,导致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在场众人看到张然和于东侃侃而谈都非常惊讶,世纪巅峰跟万哒关系很僵,完全是不死不休的状态;而于东是万哒影视的得力干将,现在两人竟然坐在一起聊天电影。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我不会看错了吧?
跟于东聊了几分钟,张然突然满是感慨地道:“你是国内少数几个真正能静下心来做电影的人,我们本来能够携手合作,把中国电影搞好的,怎么就弄到今天这个局面了呢?”
于东心里也是一声叹息,当初于东以为凭借自己手里的港圈资源和京圈资源,再加上万哒手中握有全国排名第二的院线,可以跟张然和世纪巅峰掰掰手腕。但真正开战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他苦笑道:“这大概就是命吧!”
张然看着于东,认真地道:“我听过一个故事,一个人上了泰坦尼克号,晚上被响亮的警报声醒,他跑到甲板后发现泰坦尼克号正在沉没。他来到船舷,却只看到四周黑暗、冰冷的海水。船上的人在撤离,但妇女儿童先走。摆在他的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跟大船沉没,要么纵身跳下。这个人站在一条即将沉没的大船上,现在必须作出选择。这个人作出了选择,跳入了冰冷的海水中,后来他幸运的被救了出来,而那些后跳船的人大部分都死掉了。这个故事送给你,好好想想吧!”张然抬手在于东的的肩膀轻轻一拍,然后端起餐盘离开了。
于东知道张然是在告诉自己,离开万哒就能够活,否则就会跟万哒陪葬。
最近两年万哒电影被世纪巅峰压制得很惨,赔得多赚得少。如果不是于东手里握着港圈资源,早就被王建林开了。其实于东也想过离开万哒,带着港圈资源重起炉灶,但这么做很可能遭到世纪巅峰和万哒的双重打击,会死得更惨。
现在听完张然的话,于东不禁思考起这个问题来,如果张然真的肯定放过自己,那么离开万哒重起炉灶,肯定比现在强。只是张然这话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于东很快注意到在场其他人现场都在看自己,脸上全是诧异的表情。他顿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被张然阴了。张然故意在众人面前跟聊天,张然让自己离开万哒的话肯定会传到王建林耳朵里,这摆明就是反间计啊!狗日的张然,太无耻了!
第二天早上,张然吃过早饭,回房间休息了一阵,然后前往电影宫参加《弗鲁特维尔车站》的首映礼。今天有四部电影在电影宫首映,有两部是正式参赛单元的影片,东瀛导演河濑直美的《第二扇窗》,张然的《烈日灼身》,以及展映单元的《最后一班地铁》,此外,就是一种关注单元的《弗鲁特维尔车站》。
走到一楼大厅,张然顺手拿了一本场刊,翻开看昨天上映的两部主竞赛单元电影的评分。阿伯德拉马纳-希萨柯的《廷巴克图》2.6分,而迈克-李的《透纳先生》取得了3.6分的惊人高分。
对《透纳先生》拿到高分,张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部电影是英国画家约翰-透纳的传记片,故事很简单,但就是这样看似简单的剧情、娓娓道来的平凡人生,却建立起了一张透纳生前与家人、朋友和对手的关系图,绝对是大师水准。
《弗鲁特维尔车站》首映在德彪西厅进行,这里是电影宫三个主要入口之一,能装1068人。内部门厅柱子上的照片是所有入选一种关注单元的导演照片,因为这里是一种关注单元的主会场。
张然进入德彪西厅,坐了几分钟,《弗鲁特维尔车站》剧组就走进了大厅。瑞恩-库格勒看到张然,马上带着主创过来跟张然打招呼。主演迈克尔-B-乔丹很激动的跟张然握手,并表示自己是张然的铁杆粉丝,希望有机会合作。
《弗鲁特维尔车站》剧组落座后,电影很快开始放映。
《弗鲁特维尔车站》是一部传记片,主要是讲黑人青年奥斯卡生命的最后一天。奥斯卡卖过大麻、入过狱,因为经常迟到被炒了鱿鱼,他准备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努力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但就在这天午夜,他在车站被白人警察射杀了。
作为一个黑人导演拍这种题材的电影特容易情绪化,特别将容易将个人情绪灌注到电影中,但瑞恩-库格勒拍得非常冷静,对事件没有太多的评价,将关于此事的思索留白给观众,这种短小精悍、简洁洗练的风格反而获得了返璞归真的效果。
其实张然也面临这个问题,他迟迟不敢将张纯如的故事搬上银幕,除了电影技法的问题,还有就是情绪问题。作为中国人在拍涉及南京大屠杀的电影时很难不带情绪,而情绪化恰好是拍这种电影的大忌,一旦情绪化就特容易用力过猛,导致整个电影流于表面。
当然,《弗鲁特维尔车站》不是没有问题,为了刻画奥斯卡的形象,导演安排了奥斯卡指导炸鱼、救小狗、帮孕妇找厕所等情节,这些情节迹带有明显的人为痕迹。不过作为一个新人导演,第一部电影能拍到如此水平,瑞恩-库格勒绝对前途无量。
当电影结束,德彪西厅灯光亮起来,瑞恩-库格勒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向张然,他特别想知道张然对电影的评价。张然没有说话,双手抬手,竖起了两根大拇指。瑞恩-库格勒咧嘴笑了,然后剧组的主创紧紧拥抱在一起。
张然从德彪西厅出来,路过电影宫的时候,发现电影宫门口排起了将近一公里的长队,让他特别惊讶的是在人群中竟然有很多挂着粉色证件的记者在排队。
戛纳电影节媒体证件最高级别是白色,其次是粉色加点和粉色。其中白色证件是顶级媒体和影评人,相当于VIP,随到随进,不存在排队问题;粉色加点和粉色证件基本不用排队;而持黄证、蓝证、黑证的记者和买家常常提前一两个小时排队也不见得能排上。
然而此刻,现场挂着粉色证件排队领取邀请函的记者至少有五百人。人群中一个挂着粉证的记者感叹:“张然的电影关注度太高了,没想到提前六个小时来排队,都会排成这样。早知道就不看《第二扇窗》的首映了。”
戛纳电影节不对外售票,普通影迷要想看电影,只能在电影宫前求票。此时在电影宫前,站满了求票的人。上求票者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满脸稚气的孩子,但绝大部分是年轻的男女。他们举着牌子,上面写着相同的内容“求《烈日灼身》邀请函”。他们迎着人流伫立,像一尊尊雕像。
一个中国记者小哥拿着邀请函喜笑颜开的从电影宫出来,一个网红长相的欧洲美女就迎了上去,她用不太流利的英文表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求一张《烈日灼身》首映礼邀请函。意思很明显,只要小哥给他弄张《烈日灼身》的红毯邀请函,可以陪他来一发。
这样的事在戛纳并不稀奇,热门电影的首映礼邀请函很难弄,这些既没有关系,又没有钱的网红,唯一能够付出的只有身体。
不过让张然意外的是,那个记者小哥红着脸“啊”了声,然后落荒而逃了。那狼狈的模样,逗得张然哈哈大笑。张然的笑声引起了不少人注意,无数道目光向他看了过来。
好在张然在离开德彪西厅后专门到洗手间化了妆,贴上了假胡子,又戴上了墨镜,没有被认出来。但那个女网红看到张然却是眼睛一亮,快步向他走来,于是,张然也落荒而逃了。
时间已经临近一点,张然有些饿了。他来到克鲁瓦塞特大街一家餐厅,找了一张迎着阳光的位子,点了份经典的法式餐点,大快朵颐。
张然旁边的桌子坐着两个挂着粉色证件的记者,一胖一瘦,两人边吃边讨论各自的安排。瘦记者道:“下午我准备到马丁内斯酒店蹲守,看看能不能蹲到戈达尔,他十多年没到戛纳来了,机会难得!”
胖记者听到这话吃了一惊:“戈达尔到戛纳来了?不可能吧!戈达尔说过,戛纳电影节乱哄哄的,像个马戏团。奥斯卡终身成就奖颁奖请戈达尔去现场领奖,他都无视了,怎么可能到戛纳来?”
瘦记者就道:“戈达尔真的来了,今天上午十一点到戛纳的!”
胖记者不解地道:“太奇怪了,戈达尔怎么会突然想通,到戛纳来了呢?还有他的电影《再见语言》不是20号才首映吗?怎么会这么早就来了?”
瘦记者耸耸肩膀道:“谁知道呢?可能有什么事吧!张然的电影《烈日灼身》晚上首映,也许戈达尔是来参加首映礼的也说不定!”
胖记者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戈达尔很欣赏阿巴斯,他说电影始于格里菲斯,止于阿巴斯。你看他有专程参加阿巴斯的首映礼吗?张然算什么,他哪有那么大的脸!”
瘦记者也觉得不可能:“我是随口一说,戈达尔的骄傲自大是公认的,他怎么可能为了看张然的电影专程到戛纳来!”
张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我的脸还好吧,也不是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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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3章 戈达尔来了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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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4章 戈达尔真的来了
晚上六点,距离《烈日灼身》正式上映还有一个半小时,电影宫前就已经热闹得像过年。六十米长的红毯两边站满了手持照相机的记者,以及手握海报、应援牌的影迷。在红毯之外,上千名没有邀请函的影迷正举着牌子求票,期待能够在开场之前获得一张入场券。
随着红毯仪式开始,一辆辆豪车在路口停下,一个个大明星接连不断地踏上红毯,喊声和尖叫声席卷整个电影宫,现场的空气简直要燃烧。
《烈日灼身》是一部全球关注的电影,前来捧场的明星和嘉宾也特别多。以简-坎皮恩为首的九位评委、以章子怡、范彬彬、李彬彬为代表的中国演员,以迈克-李、锡兰为代表的大导演、以施瓦辛格、史泰龙为代表的电影明星,甚至连加拿大流行乐巨星威肯以及美国超模卡洛琳-莫菲也惊喜亮相,整个首映礼可谓是星光闪耀。
“那是莫妮卡-贝鲁奇,我的女神!莫妮卡,这里!这里!”
“哇,吉赛尔邦辰也来了,不过不奇怪,她是华伦天奴的代言人,而张然是华伦天奴的老板,她来捧场很正常!”
“哇喔,凯特布兰切特也来了,今天可真热闹了,简直比开幕式还热闹!”
记者们一片不断的拍照,一片不住感慨着。他们按快门按得手指生疼,却停不下来,因为每一个出场的都是大牌。
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红毯入口处,车门打开,一个白发苍苍,戴着眼镜的老人走下车。汽车的另一边下来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她快步走到老头身边,想要搀扶他。但老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能走。老太太便冲老头一笑,挽着他的胳膊,跟他一起往前走。
现场的记者们看清老头的长相后都懵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举着照相机,准备拍照的胖记者彻底呆滞了。瘦记者则喃喃地道:“怎么可能?戈达尔竟然来参加《烈日灼身》的首映了!”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上帝啊,那是戈达尔!戈达尔来了!”紧接着,更多人尖叫起来:“上帝啊,真的是戈达尔!戈达尔来了!”
惊呼声中,记者们将相机对准了戈达尔,疯狂按动快门,想要记录下这不可思议的一刻。他们没有去想戈达尔为什么会出现,不过他们都清楚在电影的世界里戈达尔是神一般的存在,而他已经84岁了,想要拍他,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
记者们一边拍照,一边拼命大喊“让-吕克!让-吕克”,想要让戈达尔看镜头。可老头谁也不理,挽着妻子安妮-玛莉-米维尔的胳膊往电影宫里走去。
会场内的嘉宾、观众和记者通过大屏幕,都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现场嗡嗡声响成一片,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戈达尔会出现在《烈日灼身》首映现场。
“张然太受欢迎了,竟然连戈达尔都亲自到场了!”
“戈达尔喜欢张然,他曾经说过张然是少数几个真正知道怎么拍电影的人,但我还是没想他会出席《烈日灼身》的首映礼!”
“张然简直像有魔力似的,伯格曼喜欢他,科波拉喜欢他,斯科塞斯喜欢他,就连戈达尔这个特别目中无人的老愤青也喜欢他!”
评委们也小声议论着,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轻轻摇头道:“没想到戈达尔会这么喜欢张然,真是不可思议!”
索菲亚-科波拉对此也十分诧异:“戈达尔反了一辈子资产阶级,反了一辈子资产阶级电影;而张然是大资本家啊,他的电影都是大制作,戈达尔竟然会喜欢他的电影,真不可思议!”
旁边的雅各布轻笑道:“布努埃尔曾经说过,除了戈达尔,我丝毫看不出新浪潮有什么新东西。在我们这个时代,电影语言几乎陷入停滞,还在坚持对电影语言进行探索的导演只有张然了。戈达尔是孤独的,而张然也又何尝不是。他们是游走在电影的边界上孤独者,他们是同类,戈达尔来看《烈日灼身》实在太正常了。”
会场内的大屏幕一路直播戈达尔走过60米长的红毯,再从正门进入放映厅的全过程,等到他入场的时候,全体观众自发起立,送给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世界电影史上有三部特别重要的三部电影,格里菲斯的《一个国家的诞生》、奥逊威尔斯的《公民凯恩》、以及戈达尔的《筋疲力尽》,这三部电影是电影语言诞生、发展、成熟的标志性作品,任何一部世界电影史都不可能遗漏这三部作品。
格里菲斯在《一个国家的诞生》中开创了古典剪辑,奠定了电影语言;《公民凯恩》是现代电影的奠基石,影响了此后的每一位导演;而戈达尔在《筋疲力尽》中创造了跳切,彻底埋葬了古典电影,真正让电影进行了现代。特吕弗说,电影分为戈达尔之前和戈达尔之后,这话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在场的导演来自世界各地,有老有少,但没有哪个没有受过戈达尔的影响。不夸张的说,在场所有导演都是戈达尔的学生。当戈达尔入场的时候,大家除了起立鼓掌,根本找不到别的方式来表达对他的敬意。
戈达尔已经84岁,和他同时代的战友大多走了,夏布洛尔、侯麦、里维特他们都已经离开。到了这种年纪和境界,戈达尔早已不在乎奖项,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也没有在场任何人打招呼和交流的兴致。他挽着妻子安妮-玛莉-米维尔的胳膊,在引导员的引导下,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待电影开始。
张然和《烈日灼身》剧组是压轴登场,当他们出现在红毯上的时候,现场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样的欢呼声和鼓掌声;而张然、李雪建和王珞丹也热情地同现场粉丝招手互动,显得亲和力十足。
进入放映厅后,张然扫了一眼,整个卢米埃尔厅三千多个座位全部坐满了。他又向嘉宾的位置扫了一眼,就看到了戈达尔。张然在看戈达尔,看这个活着的电影传奇;戈达尔也再打量张然,打量着这个充满创造力的年轻导演。
张然没有过去跟戈达尔打招呼,戈达尔是来看《烈日灼身》的,要交流也得等电影放映结束之后。他冲戈达尔笑了一下,然后来到了自己的位置。
在张然他们落座后,主持人提醒现场观众,电影马上开了,请大家戴上3D眼镜。现场的嘉宾和记者们纷纷戴上3D眼镜,同时小声议论着。
“终于要开始了,从《未来启示录》下片,我就一直在等这部电影,等了足足两年。”
“这可是3D加全息声加6K的电影,是真正的3D电影,现在终于要开始了!”
“有人说这是中国的《老人与海》,有人说是老年版的《少年派》,不管是那个,张然拍出来的电影肯定不会差!”
放映厅灯光熄灭,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银幕上。
大银幕亮起,《烈日灼身》正式开始放映。
片头动画过后,银幕一片漆黑,紧接着现场观众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整个银幕就像展开中国画的卷轴那样,从右往左缓缓展开。
画幅之中,在苍茫的一望无际山峰,连绵的山峰占据绝大部分的银幕空间,只在上方为天空留出一条线,绕着几丝白云。
当画幅展到屏幕的最左边之时,镜头开始缓缓向左移动。从观众的角度看来,就好像画幅还在继续展开,好像这幅苍劲古朴的中国画还没有完全展开。
“卷轴镜头还可以这样用啊!”银幕前有人发出一声轻呼。卷轴镜头是张然的标志性镜头,张然的电影几乎都会出现卷轴镜头,但谁也没想到张然还能将卷轴镜头玩出新花样来。
贾樟柯看到这个镜头顿时笑了,轻声道:“这才是真正的卷轴镜头啊!”
贾樟柯声音很小,但旁边的索菲亚-科波拉还是听到了,不解地道:“为什么这么说?”
贾樟柯轻声道:“中国画就是这样从右往左展开的,在看中国画的时候也要从右往左看!”
有一点贾樟柯没有说,这个镜头不光画幅是中国画式的,而且整个构图也是中式的,采用的是中国画构图“三远法”中的平远法。不过这些东西就是中国人也未必懂,更何况科波拉这个老外了,他懒得解释。
贾樟柯知道张然特别推崇八大山人,在他看来而这个镜头无疑带有强烈的八大山人风格,镜头中树木歪斜,充满枯枝败叶,意境荒索冷寂,但在苍远境界中透出雄健简朴之气。
镜头切换,依然是大全景,不过镜头切到村子的一角,从村子上空,从从右往左缓缓移动,由于拍摄的是村子,整个沟通让在场不少中国记者想起了就像《清明上河图》。
不过电影这个镜头给人的感觉和《清明上河图》完全不同,《清明上河图》中到处都是人,路人、桥上、楼上,以及船上都出行的百姓,显得十分热闹;而在张然的这个镜头里村子空荡荡的,完全看不到人影,要不是画面之外传来的狗叫声,简直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废弃的空村子。
强烈的太阳光像梨花般大片大片洒在整个村子里,明晃晃的,让人眼晕,给人一种烦躁而又粗犷的感觉;镜头移过一个又一户人家,移过一个又一个院子,给人一种强烈的封闭感,就像处在一片盘牢笼中,不管镜头怎么移动都难以逃离。
镜头缓缓向左移动,狗叫一声接一声,那叫声有些凄然,甚至有点撕心裂肺。让人不禁去想,村子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而狗叫声又为何那么凄然?
现场的中国记者大多看过原著《年月日》,心理都有所准备,但当盲狗凄然的叫声传来之时,他们的心还是在不住下沉。
在场的外国记者和导演没有看过,但电影开场两个镜头所呈现的基调还是让他们明白,这是一个充满着孤独与绝望的故事,他们不由屏住了呼吸,心也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一直板着脸的戈达尔此刻有了笑容:“中国导演终于拍出自己的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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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4章 戈达尔真的来了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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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5章 玉米苗
镜头慢慢移出村子,狗叫声越来越强烈。戛纳电影宫安装有全息声系统,观众清楚的感受到狗就在镜头左边四五米远的地方,只要镜头再往左移动,大家就能看到这只狗了。但就在此时,镜头突然却停住了。
镜头切换,特写镜头,李雪建沟壑纵横的脸出现在大银幕中,他平视前方,无悲无喜,看上起有些像罗中立的油画《父亲》中的那个老农。
全景镜头,村头空地布置着祭坛,李雪建站在祭坛中央,台下站着数百村民,男女老少都有。
镜头快速切换,香案上烟雾缭绕,瓜果供品一应俱全;两个水缸画着龙王,缸里面盛满了水;一只用绳子牢牢拴住的黑狗在不住大叫。
近景镜头,李雪建用苍凉的声音喊道:“龙王爷,显灵吧!龙王爷,显灵吧!龙王爷,你发发慈悲,给下点雨吧!”
念完祭词,李雪建双手举手,手心向天,大声喊道:“跪下!”说完,他带头跪在地上,身后男女老少都匍匐在地上,一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场面极其壮观。
“一叩首!”李雪建大喊的同时,俯身向下,双手按住地面,头磕在地上。他身后的村民都俯身向下,行叩首大礼,无比虔诚。
“二叩首!三叩首……”
跪拜过后,黑狗被牵上祭坛,用绳子拴在两个水缸之间。李雪建看看头顶的太阳,然后对黑狗道:“你要是渴了就喝,饿了就吃,不饥不渴时就对着太阳叫,只要把太阳咬退,雨落下来,就把你放了!”
黑狗像是听懂了李雪建的话,狗头仰着天,一声接一声地吠叫着。
在黑狗猛烈的吠叫中,镜头慢慢摇向天空。碧空万里,看不到一丝云彩,恶毒的太阳正喷射着猛烈的火焰,想要把整个世界烤透。紧接着,“烈日灼身”四个血红的大字出现在观众眼前,随后主创的名字相继出现。
贾樟柯轻轻呼了口气,他喜欢拍社会底层人物真实的生活状态,也拍过农村题材,但他知道如果让他来拍这个故事,一定拍不到这种程度,他根本就拍不出这种皇天后土的气度来。
在中国电影史上有一部电影拍出了这种气度,那就是陈凯哥和张一谋携手完成的杰作《黄土地》。要拍出这样的电影,导演不光要有高超的技巧,还必须拥有足够的胸怀和气度。
索菲亚-科波拉记得罗杰-伊伯特在《伟大的电影》说过,史诗片这个词指的不是大成本,大制作,而是大想法,大视野;《烈日灼身》正是一部具有大想法、大视野的史诗电影。这种电影她父亲年轻的时候应该能拍,而她是无论如何都拍不出来的。
字幕过后,镜头慢慢从天空摇下来,大全景,村街上李雪建背着手,正往村口走。
王珞丹挑着水迎面走来。她看到李雪建,便将水桶放下,问道:“先爷,今年是咋回事?往年狗子只要叫上三五天,最多七天,太阳就会叫退,就会刮风下雨或者阴天了。可今年都半个月了,一点迹象都没有。”
李雪建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叹息道:“这雨怕是下不下来了!”
李雪建走出村子,来到祭台,发现两缸水被日晒狗饮,干了一个缸,另一个也见了底,再看黑狗,毛都卷焦在一起,完全瘫在了地上。李雪建见狗可怜,解开绑在狗身上的绳子,叹了口气道:“你走吧,不会下雨了。”
狗挣扎着爬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往墙上撞去。观众被吓了一跳,现场响起一片惊呼声。狗掉头走过来,又往树上撞。现场观众又是一声惊呼。观众们不明白怎么回事,都觉得这狗怕是疯了。银幕中的先爷也不明白,过去拉着狗的耳朵,想要看个究竟。
特写镜头,狗的一双眼珠都被太阳晒化了,只留下两眼枯井在它的额下面。
现场观众心里都是一惊,有女观众甚至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去看。
李雪建看着天空的太阳喃喃地道:“这狗日的太阳太毒了,把狗眼睛都晒化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盲狗,道:“你说你以后咋活,要不跟我做个伴吧!”
特写镜头,盲狗像听懂了似的,呜呜叫了声,晒瞎的双眼有泪水滚落。它伸出舌头去舔先爷的手,像是在表达感激之情。
观众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多聪明、多懂事的一只狗,太可怜了!
李雪建摸了摸盲狗的脑袋,让它跟自己回家,但盲狗走了两步,又瘫在地上了。李雪建叹了口气,回村给盲狗打了些水,又拿了些吃的来。
李雪建正喂盲狗吃,突然间听到有人在喊什么。侧耳一听,有人在喊“云来了”。他抬头看向天边,一大片乌云正向这边飘来。
特写镜头,有人“当当”的敲着锣。大全景,村街上一个男人敲锣着锣,嘴里大声喊着:“种秋了!种秋了!老天让我们种秋了!”一群小孩也跟着喊:“种秋了!种秋了!”
村里老人们唤,孩娃唤,男人唤,女人唤,村民们河流般汇在村街上,从东流到西,又从西流到东,然后由村头流到山梁上。村民们把存好的种子拿出来,种在土里,等着老天爷下雨。
只是三天之后,乌云散了,烈日一如既往火旺火辣地烧在山梁上。村民们意识到大旱会继续,雨下不下来了,开始商量逃荒。先爷是村里最老的老人,大家都想听他的意见。先爷就说往东吧,正东是徐州,走个三五十天就到了,那儿人日子过得好。
村民们收拾包袱,准备逃荒,先爷也收拾好了包袱。在离开的这天早上,村民在村子里集合;而先爷想到自己的土里看看,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回不来了。
银幕上,李雪建来到土里,放眼看了看,地里一片枯黄,看不到一丝绿色。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脸上现出震惊之色。在干涸的地面上,一抹绿色格外抢眼。那是一颗玉米苗,刚刚破土而出,嫩嫩的,绿绿的,就像刚刚出世的婴儿。
李雪建蹲在玉米苗前,柔声道:“我们都要逃荒了,你咋就长出来了呢?我们走了,你可咋办呢?”
镜头切换,大特写,强烈阳光下王珞丹的半张脸。她怔怔望着前方,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头发贴在头皮上,湿哒哒的。汗珠慢慢汇聚在一起,化为一大滴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慢慢慢慢向下滑落,最终消失在镜头的下方。
镜头外充斥着各种声音,孩子的哭声、家禽的叫声,人说话的声音,乱糟糟的。
有人问道:“先爷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年纪太大,不想客死他乡!”
“可他不走,也会死的!”
“他说了,反正都是死,宁愿死在家里。”
摄影机慢慢向后来拉,镜头拉成全景,王珞丹身后是逃荒的村民,有扶老携幼,挎着包袱行李的;有推着独轮车的;有的小孩不愿走,被家长拉着走的;人群中还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举步维艰,每个人脸上的眼神都显得无奈又迷茫……
镜头升到半空中,以45度角向村子方向推过去。典型的对角线构图,能够增强画面的纵深感。摄影机缓缓穿过逃荒的人群,穿透空荡荡的小路,穿过空荡荡的村子……
随着镜头推移,李雪建和盲狗出现在银幕中。李雪建背着手,慢吞吞地往前走。崇山峻岭看不到丝毫绿色,整个世界都是干枯的颜色。李雪建走进土地,蹲下了身子,看着那颗细细嫩嫩的玉米苗。
摄影机缓缓推过去,最终镜头中只剩下李雪建的半张脸。跟王珞丹一样,他的额头布满汗珠,湿哒哒的头发贴在头皮上。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神无比坚定,闪烁着充满希望的光。
今天到场的艺术片导演很多,其中不少人喜欢用长镜头,而且水准极高,比如锡兰。但在看完张然的这个长镜头之后,在场的导演都无比佩服,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对称结构的长镜头。就连戈达尔也开口赞道:“这个镜头真是超乎想象!”
贾樟柯对这个镜头也大为佩服,不过他最佩服的不是对称结构,而是张然对观众心理节奏的准确把握。
这个长镜头从越过逃荒人群,到先爷出现,有30多秒钟的空镜头,空荡荡的山路、空荡荡的村庄。长镜头本来就会拖慢电影的节奏,让人觉得拖沓,加上这样一段空镜头,应该会让人觉得拖沓无聊才对。不过贾樟柯在看的时候,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拖沓。
之所以能够达到这个效果,这个镜头开始的时候,通过几个人的对话告诉先爷放弃逃荒,留下来了。观众都想知道先爷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就产生了悬念。当观众带着悬念去看这段镜头就会在镜头中寻找先爷,自然不觉得拖沓了。
电影继续,跳切,大全景,整个镜头几乎被大山填满,只有银幕上部的一小部分露出了天空,山坡中的先爷和盲狗是那么的渺小,小到随时可能消失。所有人都走了,这个村落,这道山脉,只剩一个老人和一只盲狗了。
巨大孤独感如同石头咣当砸观众的心坎上,死寂和荒凉啃食着观众的心。几乎所有人都在想,村民都走了,又是大旱,一个老人,一只狗,可怎么活啊!
镜头切换,大全景,随着几声狗叫,盲狗从天地相接的地方跑出来,紧接着,李雪建也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的身形消瘦了不少,但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
特写镜头,李雪建像是看见了什么,脸上有了笑容。镜头切换,李雪建的主观镜头,在地中央,那棵玉米苗已经长到筷子那么高了,在红褐褐的日光下青绿绿如一股喷出的水。
镜头切回,李雪建扭头问盲狗:“看到了吗?多香呵,十里八里都能闻到这水津津鲜嫩嫩的苗棵气!”盲狗朝李雪建扬了一下头,蹭了蹭他的腿,不言不语朝玉米苗跑过去。
李雪建把声白布衫脱下来,揉成一团,在脸上抹一把,夹到了腋下,走到玉米苗的面前。他蹲在地上看着玉米苗,眼里闪着慈爱的光,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孙。
第1026章 粮食
首先,你要能辨别什么是功底
阎连科
短篇《年月日》节选
千古旱天那一年,岁月被烤成灰烬,用手一捻,日子便火炭一样粘在手上烧心。一串串的太阳,不见尽止地悬在头顶。先爷从早到晚,一天问都能闻到自己头发黄灿灿的焦煳气息。有时把手伸向天空,转眼问还能闻到指甲烧焦后的黑色臭味。操,这天。他总是这样骂着,从空无一人的村落里出来,踏着无垠的寂寞,眯眼斜射太阳一阵,说瞎子,走啦。盲狗便聆听着他午迈苍茫的脚步声,跟在他的身后,影子样出了村落。
先爷走上梁子,脚下把日光踢得吱吱嚓嚓。从东山脉斜刺过来的光芒,一竿竿竹子样打戳在他的脸上、手上、脚尖上。他感到脸上有被耳光掴打后的热疼,眼角和迎着光芒这边脸上的沟皱里,窝下的红疼就像藏匿了无数串烧红的珠子。
先爷去尿尿。
盲狗被先爷领着去尿尿。
半个月了,先爷和狗每天睡醒过来,第一桩事就是到八里半外的一面坡地上去尿尿。那面朝阳的坡地上,有先爷种的一棵玉蜀黍。就一棵,孤零零在这荒年旱天,绿得噼噼啪啪掉色儿。仅就这一棵,灰烬似的日子就潮腻腻有些水气了。尿是肥料。尿里有水。玉蜀黍所短缺的,都在他和盲狗蓄了一夜的尿中 。想到那棵玉蜀黍有可能在昨夜噌噌吱吱,又长了二指高低,原来的四片叶子,已经变成了五片叶子,先爷的心里,就毛茸茸地蠕动起来,酥软轻快的感觉温暖汪洋了一脯胸膛,脸上的笑意也红粉粉地荡漾下一层。玉蜀黍一长仅就一片叶子,先爷想,槐叶、榆叶、椿叶,为啥儿都是一长两片呢?
你说瞎子,先爷回过头去,问盲狗说,树和庄稼为啥儿叶子长数不一样?他把目光搭在狗的头上,并不等盲狗作答,就又转回头来,琢磨着独自去了。把头抬起来,手棚在额门上,先爷顺着日色朝正西瞭望,看见远处山梁上光秃秃的土地呈出紫金, 仿佛还有浓烈烈一层红的烟尘铺在土地上。先爷知道,那是歇息了一夜的地气,日光照晒久了,不得不生冒出来。再近一些,网网岔岔裂开的土地的缝隙,使每一块土地都如烧红后摔碎在山脉上的锅片。
村人们早就计划逃了,小麦被旱死在田地里,崇山峻岭都变得荒荒野野,一世界干枯的颜色,把庄稼人日月中的企盼逼得干瘪起来。苦熬至种秋时候,忽然间天上有了雨云,村街上便有了敲锣的声音,唤着说种秋了——种秋了——老天让我们种秋了——老人们唤,孩娃们唤,男人唤,女人唤,叫声戏腔一样悦人心脾,河流般汇在村街上,从东流到西,又从西流到东,然后就由村头流到山梁上。
一种秋 。
——种秋了。
——老天要下雨让我们种秋了。
这老老少少、黏黏稠稠的唤声把整个山脉都冲荡得动起来。本已落枝的麻雀冷丁儿被惊得在天空东飞西撞,羽毛如雪花一样飘下来。鸡和猪都各自愣在家门El,脸上厚了一层僵呆呆的白。拴在牛棚柱上的牛,突然要挣脱缰绳去,牛鼻挣裂了,青黑色的血流了一牛槽。所有的猫和狗,都爬到房顶上惊惊恐恐地望着村人们。
浓云密布了整三天。
三天间,刘家涧村、吴家河村、前梁村、后梁村、拴马桩村,全部耙耧人都把存好的玉蜀黍种子拿出来,赶在雨前把秋庄稼点种在了土地里。
三日之后,乌云散了。烈日一如既往火旺火辣地烧在山梁上。
半月之后,有村人锁了屋门、院门,挑着行李逃荒避旱去了。
随之逃难的人群在三朝两日,便如蚂蚁搬家般大起来,群群股股,日夜从村后的梁路朝外面的世界拥出去,脚步声杂杂沓沓,无头无尾地传到村落里,砰砰啪啪敲打在各家的门窗上。
先爷是随着最后一批村人出逃的。农历六月十九,他走在几十个村人的中间,村人们说往哪儿去?他说往东吧。村人们说,东是哪儿?他说正东是徐州,走个三五十天就到了,那儿人日子过得好。人们就往正东走。日光红辣辣地照在梁路上,脚下的烟尘升起落下时扑通扑通响。然走至八里半时,先爷不走了。先爷最后去他家田里尿一泡,回来就对村人们说,你们走吧,一直正东。
——哩?
——我家地里冒出了一棵玉蜀黍苗。
——那能挡住你不饿死吗?先爷。
——我七十二了,走不够三天也该累死了。横竖都是死,我想死在村落里。
村人们就走了。由近至远的一团黑色,在烈日下如慢慢消失的一股烟尘。先爷站在自家的田头上,等目光望空了,落落寞寞地沉寂便哐咚一声砸在了他心上。那一刻,他浑身颤抖一下,灵醒到一个村落、一道山脉仅剩下他一个七十二岁的老人了。他心里猛然间漫天漫地地空旷起来,死寂和荒凉像突然降下的深秋样根植了他全身。
这一天,当日越东山、由金黄转为红灿时,先爷和狗与往日无二地到了八里半的田头。他老远就看见这块一亩三分地的中央,那棵已经赛了筷高的玉蜀黍苗儿,在红褐褐的日光下青绿绿如一股喷出的水。闻到了吗?他扭头问盲狗,说多香呵,十里八里都能闻到这水津津鲜嫩嫩的苗棵气。盲狗朝他扬了一下头,蹭着他的腿,不言不语朝那棵苗儿跑过去。
前面是一条深沟,沟中蓄满的燥热,这当儿总是涌上来烫着先爷的脸。先爷把他仅穿的一件白布衫脱下来,揉成一团,在脸上抹一把。他闻到三尺五尺厚的一层臭汗味。多好的肥料呵,先爷想,等这棵玉蜀黍再长半月,就把这布衫洗了去,把洗衣水从村里端过来,让玉蜀黍过年一样吃一顿。先爷把布衫珍贵地夹到了腋下。那棵玉蜀黍走到他的眼前了,一柞高,四片叶,没有分出一片他想象的叶芽儿。在玉蜀黍苗顶看了看,把上面的几星尘灰轻拂掉,先爷心里的失落凉浸浸地淫了上半身。
狗在先爷腿上蹭几下,绕着玉蜀黍苗转了一个圈,又绕着转了一个圈。先爷说瞎子,你远点儿转。那狗就站着不动了,哼出青皮条儿似的几声叫,抬起头来盯着先爷,仿佛有急不可耐的事情要去做。
第1027章 老鼠
夜景,坡地,月明星稀,正在睡觉的李雪建翻身爬起来。趴在玉米苗旁边的盲狗听到响动,呜呜叫了声。李雪建对盲狗道:“瞎子,你看着玉蜀黍,我去弄吃的。”
李雪建来到刨不出种子的田地中央坐下来,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现场观众非常诧异,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答案很快揭晓,观众听到了老鼠叽叽地叫声,不是欢乐嬉闹,就是争食打斗。
李雪建把耳朵贴到地面,摸准老鼠尖叫的方位,插一根棍子做标记,回去扛着锄来刨。不多时,鼠窝被刨开,里有大半碗玉米种子。他把玉米粒装进袋子,然后到第二块刨不出种子的地里如法炮制。
李雪建生活固定下来,一早起床,回村去绞拧井里的棉絮,晚上到各家各户的土里去挖老鼠窝,把老鼠存储的粮食挖出来,装进布袋里。
玉米苗长得一帆风顺,现在叶子有巴掌那么宽了,一层层从地面伸出围着它的苇席,高出苇席两头。李雪建却越来越瘦,整个人只剩下皮包骨。不过他心情很好,再过些许日子,这颗玉米就算长成了。
这天中午,李雪建正睡觉。盲狗忽然把他从棚架上哼哼叽叽地扯醒,咬着他的布衫,把他引到几十步外的一块田地角儿上。到那儿李雪建就发现了个老鼠洞,洞里有满满一捧玉米粒。原来盲狗可以找到鼠洞,只需要在田里转几圈,鼻子嗅着地,就能发现老鼠窝。
有盲狗帮忙找老鼠窝,李雪建再也不用夜半三更到地里寻老鼠。他只消把盲狗领到地里,那田里的鼠窝便可以一个不漏的被找出来。粮食危机很快化解,布口袋里装了满满一袋玉米。
有观众感叹道:“盲狗好聪明啊!要是我家哈奇士有它一半聪明我都满足了!”
不过李雪建犯了个大错,他将布口袋装满粮食后就停止了挖鼠洞,没有把整个山脉上的鼠洞都挖掉,把粮食都挖出来。当他想起这件事,那袋玉米已吃了好几成,剩下的粮食最多够他和盲狗吃半月。
这时候,他重新带着盲狗在地里寻老鼠洞,但为时已晚。这些日子,老鼠们心有灵犀似的,把洞里的储粮差不多都吃完了。整整一个下午,他领着盲狗找了七块坡地,挖了三十一个鼠洞,只刨出八两玉米粒。
这天夜里,李雪建带着盲狗到远处的地里寻粮,可他们一连寻了好几块地,也没有发现老鼠的动静。东方天发亮时,李雪建和盲狗往回走,他对盲狗道:“老鼠都搬家了吗?它们搬到哪,哪儿就有粮食,我们必须得找到它们!”
回到窝棚,李雪建看看玉米苗,然后回村去打水。他挑上两个水桶,让盲狗和他一道去,盲狗卧在棚柱下不动。李雪建就道:“你到村里看看老鼠都住谁家里,我们就去谁家找粮食。”
在村落里,除了在井里绞上来两只喝水淹死的小老鼠,连老鼠的影子都没有。李雪建挑着水和盲狗往回走。在距离坡地还有里余的时候,盲狗突然不安起来,对着坡地的方向大叫。盲狗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咆哮着向坡地猛冲去,紧接着,坡地上空响起了尖厉狂烈的吠叫,以及细雨般密密麻麻的老鼠叫。
镜头切换,第一人称,李雪建的主观镜头。他扔下水桶,飞快往坡地跑。镜头猛烈晃动着,把李雪建内心的惊恐表现得淋漓尽致。与此同时,琵琶演奏的《十面埋伏》猛然响起,好似置身战场;同时镜头外盲狗狂烈的叫在敲击着观众的心,老鼠的尖叫声啃噬着观众的心。
这一切无疑在告诉观众,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急促的琵琶声中,剧烈摇晃的镜头中,坡地到了。
现场观众看到了让他们头皮发麻、发炸的一幕,有女观众失声叫了起来:“天啊!”
挂在棚柱上的那一满袋粮食落在棚架下,摊了一地。灰黑的老鼠群像一片争夺阳光的乌云,在棚架下争夺那些玉米粒,或许有五百只,或者有上千只。盲狗咆哮着,对老鼠们又咬又抓,疯狂与老鼠们撕打。可它眼睛看不见,老鼠们轻盈地躲开了它的攻击,欢快地吃着地上的玉米粒。
李雪建从地上操起一根木棍,朝着老鼠群冲了过去,一棍砸下,立刻就有红珠子样的东飞溅而出。他力气用得太大,将木棍都砸成了两截。老鼠们吱吱地尖叫着,却完全没有退却的意思,还在疯狂的吃着地上的玉米粒。李雪建抬起脚,用力踩到一只硕大的老鼠背上,脚下一声尖厉的惨叫,鲜血翻滚如泼出去的油。
李雪建快步走到苇席边,探头看过去,两只老鼠正在啃那青绿如水的玉米杆。李雪建肝胆俱裂,大骂一声:“我日你祖宗!”抬腿向其中一只老鼠踩去。
两只老鼠吓了一跳,吱吱叫了声,从苇席缝中逃走了。
玉米苗杆只是被啃缺了一块,还笔直笔的挺立着,现场观众的心啪啦一声落下来。
李雪建转过头,看见其他老鼠没有逃走的意思,还在吃玉米粒,就操起围席上的锄头,像发了狂的野人对着地面的老鼠乱砸。吧唧一声,一只老鼠的脑袋被砸扁;紧接着,锄头又砸在一只老鼠的背上,红白乱飞;跟着又是扑扑通通三五锄,鼠毛飞舞,满地血浆。
老鼠们终于被吓到了,发出一片惊叫,漫无目的地朝四周射过去,一眨眼就不见踪迹了。
李雪建握着锄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大全景,坐在地上喘气的老人,趴在地上的喘气的狗,满地老鼠尸体和红色的血浆,在红通通的日光下构成了一幅无比惨烈的画。
现场观众鸦雀无声,几乎每个人都听到自己心脏猛烈地跳动声,很多人寒毛都还竖立着,甚至有不少人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这一场人鼠大战时间不长,只有4分来钟,却震撼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本来张然为电影设计了两场人鼠大战,不过在做后期的时候,他觉得两场戏人鼠大战有些重复,就把第二场剪掉了。张然有些遗憾,可惜VR技术还不成熟,不然这段镜头用VR来表现,那带入感和冲击力会强很多!
整个山脉都安静下来了,死静又浓又厚比往日沉重许多倍。这天李雪建没做饭,和盲狗一直守在玉米旁边,生怕再来两只老鼠,几口就把这颗玉米咬倒。不过他们一直守到天亮,也没有见到老鼠来。等到正午,玉米的叶子被晒卷了,必须去打水。
李雪建把空桶挑上肩,对盲狗道:“你卧在荫处,把耳朵贴在地上,有一丁点响动就对着响处叫。”盲狗呜呜叫了声,作了保证。李雪建又道:“我挑水去了,你千万留心。”
李雪建挑着半桶水回来,一切都安然无恙。他做了一顿饭,然后又开始发愁了。玉米粒被老鼠吃掉了一半,剩下的粮食只够他们吃六七天了。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布袋里的粮消耗了一半,老鼠没有再出现。这天夜里,李雪建把盲狗叫到玉米的旁边,让它看守玉米,自己扛着锄头,到地里寻粮。可是他在地里蹲了一宿,也没听到老鼠的动静。白天他领着盲狗到那块地里去,盲狗找到了七个鼠窝,但刨开后既没有老鼠,也没有粮食。这时候,他意识到这片山脉恐怕都没粮食了。
夜里,李雪建坐在玉米苗旁边,望望头顶蓝色的天空祈祷:“老天爷,你给我一把粮食吧,让我多活一些日子,最少让我活过这棵玉蜀黍,我就是为了它才留下的,你总得让我有个收成吧。玉蜀黍熟了你也别让我死,你让我等到一场雨,等到村人逃旱回到山脉来,让我把这穗玉蜀黍交给村人们。这是一个山脉的种子啊!”
就在此时,趴在地上的盲狗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李雪建也猛然从地上坐起来,侧耳倾听,听见山梁上有低微一片的老鼠的叫,还有老鼠群急速跑动的爪子声。盲狗以为老鼠们又要过来抢粮食,走到玉米的旁边,朝着梁道上大叫。
李雪建走拍拍盲狗的头,让它守着玉米,自己爬上棚架,向山梁山望去。只见山梁上,有一层云一般的黑色在急速朝南运行,那是密密麻麻的老鼠,可能有上万只,甚至更多。
李雪建吓得魂飞魄散,从棚架上下来,摸摸盲狗的头,压低声音道:“千万别叫,不能提醒老鼠们这儿有人烟。”盲狗呜呜了一声,十分乖巧地趴在了地上。
山梁上老鼠的声音很快小了。李雪建拍拍盲狗的头,悄悄朝梁上摸过去。走到梁道边上时,他看见不时有十只、二十只掉队的老鼠尖叫着沿路朝南行。原来板结如铁的路面,这时有了指厚的一层灰,老鼠的爪印一个压一个,路面被踩得没有可插针的空地方。
看着满地的老鼠脚印,李雪建喃喃地道:“老鼠除了怕没水,有木板、草席都不会饿死。现在连老鼠都举家搬迁了,这场大旱怕是要无休无止下去了!”
李雪建在山梁山坐了几分钟,天边开始泛白,东方有绚红透金的太阳。李雪建准备转身回去,又隐隐约约听到了北边有淅淅沥沥的老鼠叫。他身上紧缩一下,借着亮色朝远处一望,浑身的血顿时凝住了。
银幕前的观众也都只觉头发发炸,寒毛直竖,甚至有人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山坡上一大片黑乎乎的老鼠像洪水似的,向这边翻滚而来,可能有几万只,甚至更多。在队伍的最前面的几只老鼠硕大无比,浑身都是灰亮亮的毛,个头像小猫或是黄鼠狼,眼睛泛着微红的光,看起来十分恐怖。老鼠们吱吱叫着,爪子踩在地面发出咔咔的响声,合成了一曲可怕的音乐,简直让人魂飞魄散。
李雪建闪了一下身,躲在一棵槐树后。他知道这些老鼠已经饿疯了,它们什么都敢吃。这队伍只要一转头,他和盲狗、还有那颗玉米就谁也别想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卢米埃尔厅坐了3300多观众,但此刻整个放映厅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动了这群饿疯了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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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7章 老鼠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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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8章 狼
太阳出来了,阳光里飞舞着一根根灰黑的老鼠毛,如阳春三月的柳絮。李雪建喉头发痒想咳嗽,但他知道不能咳,用手掐着喉咙,让自己不咳出来。
现场不少观众也觉得喉头发痒,但都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来。
老鼠群像海浪一样从山梁上滚过,咆哮着向远方去了。
李雪建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喘着气。现场观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好一阵后,李雪建回到窝棚,发现盲狗头上满是冷汗。他安慰了盲狗几句,然后去看玉米,这一看之下就怔住了。
玉米叶上有许多白斑点,像芝麻一样,看上去像是得了干斑症。李雪建蹲着扒开土,土是湿的,怎么会有旱斑?他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干斑不是旱的,而是因为这漫山遍野的鼠臊味。老鼠屎是最热最壮的肥,这鼠臊气息也一样热。李雪建对盲狗道:“你守着,我得回村挑水,不然这棵玉蜀黍会被烧死!”
村里静得可怕,地上布满密密麻麻一层老鼠屎。李雪建顾不上别的,径直走到井台上。他把棉絮绞上的时候发现仅剩下一层干疮百孔的布,那布上有一层死后被水泡胀的老鼠,到井口时扑扑嗒嗒掉进井里十几只。
李雪建回村找棉絮,发现整个村子被老鼠洗劫了。各家的箱子、桌子、柜子、床腿等,凡装过衣物粮食的,都被咬得像吃过籽的向日葵盘,到处是洞。
从村里出来,李雪建手里提着三根长竹竿,他将三根竹竿捆接在一起,把一个掏粪用小木碗捆在竹竿的最头上。他三次伸到井下去舀水,但舀上来都是死老鼠。借着头顶的太阳光,李雪建往井里望了望,井里没水了,半井都是死老鼠,如同烂红薯堆积在井底。还有几只活老鼠在死鼠身上跑动着,往井壁上边爬出几尺高,又啪的一声掉下去,发出尖细哀伤的叫声。
“上帝啊,这下水井彻底废了,喝水成大问题了!”有男观众发出一声轻呼。
“这画面太恶心了,我有点想吐!”有女观众捂住了眼睛,但更多的女观众捂住了嘴巴。一个外国老太太喉头翻滚,起身跑到洗手间呕吐去了。
导演们显得非常兴奋,他们发现自己对这部电影的预测是错误的。张然在电影开篇用了很多大全景和远景,他们以为电影会像黑泽明的《乱》,或者陈凯歌的《黄土地》那样,以中远景为主,保持冷静客观。但看到现在他们发现,中远景在逐渐减少,近景特写在增多,而且主观镜头越来越多。尤其这场回村的戏,镜头在主观和客观间来回切换,镜头摇曳不定,将先爷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完美的展现了出来,营造出压抑惊悚让人无法呼吸的气氛和节奏感。他们意识到电影越往后恐怕主观镜头会越多,到最后可能会完全变成主观镜头。
索菲亚-科波拉轻叹一声:“也只有张然敢这么拍,这家伙真是个疯子!”
戈达尔对电影的视听语言非常满意:“2D电影的语言和3D电影的语言不同,现在很多导演拍3D电影都是用2D电影语言拍,出来的效果很差。张然说要拍真正的3D电影,他做到了!”他转头对自己的制片人道:“等电影结束,你去跟张然说,我要跟他聊聊!”
玉米叶上的旱斑越来越严重了。李雪建从棚架上取下鞭子,对着太阳连抽十几鞭,然后挑起水桶出去找水。他认定鼠群逃来的那个方向有水,没有水它们怎么能从大旱一直熬到今天呢?老鼠们之所以大迁徙,是因为没粮食了,否则它们也不会把村落里凡有粮味、衣味的木器都吃得净光。
李雪建走过三个村庄,又翻过了不知道多少道山梁,一直到太阳快落山,终于在一条窄细沟口看到了带绿色的茅草。他沿着山沟往里走了好一阵,终于在山崖下看到了半张席子大的水池。水池掩盖在那一张草席大的绿草间,仿佛那些草是从一面镜下绿到镜面上。李雪建想丢下水桶快步跑到水池边畅饮,却猛然立住了。
主观镜头,草丛后边站着一只狼,一只和盲狗一样大小的黄狼。黄狼看到李雪建,前腿微微弓起来,似乎准备一下扑过来。
李雪建双眼紧紧盯那只狼,把水桶放在地上,猛然将扁担在半空一横,对准了黄狼的头。李雪建的目光往旁边扫了扫,水草边上还有许多毛,有的是兽毛,有的是鸟毛;在旁边的石头上有暗红血迹,地上有吃剩的老鼠头,以及各种长长短短的骨头。
现场观众都明白过来,这只狼专门蹲在这里,吃那些到这里来喝水的鸟兽。
对峙了几秒钟,黄狼终于发动进攻了。它四肢加跑,嗖地猛扑过来,快如闪电。李雪建见狼冲过来,一扁担扫过去,重重砸在狼头上。黄狼嗷呜哀嚎,还没有反应过来,扁担又重重在它头上砸了一下。黄狼在地上翻滚一圈,退了回去。
黄狼头被磕破了,有殷红的鲜血往外冒,它闪着绿光的双眼仇恨的盯着在李雪建双眼上。李雪建也盯在黄狼双眼上。双道目光撞在一起,仿佛有噼啪声响起。李雪建双手紧握着扁担,恶狠狠地道:“有种你来啊!先爷我七十二了,不知道打了多少狼,今天正好打了你吃肉!”
一人一狼就这么对峙着,山崖上的阳光渐渐下去,夜幕开始上升。
好一阵之后,李雪建腿开始发酸发困,而黄狼也熬不住了。它掉头从水池边上绕过去,有气无力地往沟口走去,最终消失在了狭长的沟壑中。李雪建一直望到黄狼走过几十步外的拐弯处,扁担从手里滑落在地上,他一下瘫在地上。
李雪建喘了一阵气,然后爬到水池边,咕咚咕咚喝起泉水来。他喝了一肚子凉水,将水桶装满,又在水池边洗了个澡,然后挑着水往回走。只是当他快走到沟口的时候,浑身轰然一声炸鸣。
镜头切换,主观镜头,一群狼堵在沟口,共有九只,三只大的,四只和盲狗一样大小,还有两只狼崽。那只刚才额头被扁担砸破的黄狼在最前引路,看见李雪建从沟里出来,回头看了眼,领着狼群大胆地朝李雪建靠过来。
现场观众都惊呆了,心蹦到了嗓子眼,先爷怎么可能斗得过九只狼!
李雪建佯装镇定,不慌不忙把水桶挑到一块平地放下来,从从容容把扁担取下来,像没有把狼群放在眼里那样迎着狼群走过去。狼群迎着李雪建走,他也迎着狼群走。二十几步的距离迅速缩短,至十几步远近时,他依旧从从容容往前大步地走,仿佛要一口气走至狼群中间去。
狼群被李雪建的镇静吓住了,站在沟口不动,最前面的两只黄狼甚至往后退了退。这下李雪建心里有底了,更大步地走起来,脚步声震得细碎沙石从崖上掉下来。不过他走到瓶口似的一段狭窄处不走了,这个地方只有两步宽,这群黄狼无法绕到他身后把他围起来。
狼群这才明白被李雪建抢占了有利地形,发出愤怒的咆哮,随后,狼群朝他走过来。李雪建把提在手里的扁担猛的一抖,铁钩撞在扁担上咔的一声脆响:“来啊!来啊!先爷还怕你们不成!”
狼群停住了。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领头的狼王发出了低哑的嘶吼,狼群又开始朝李雪建走过来。走到距离五六步时,李雪建把扁担在空中一挥,扁担上的铁钩撞在崖壁上,发出一声脆响,狼群停住了,又往后退了退。
李雪建握着扁担和狼群对峙,只要狼往前移动,他就把扁担摇出一些声音来,把狼群逼回去。在僵持中,月亮出来了,时间慢慢走向后半夜。小狼站立不住,卧了下来,并很快睡着了。过了一阵,有一只半大的狼也卧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很快其他的狼也卧下了。狼王愤怒的叫了声,也没有能阻止住狼们卧下。又过了一阵,连狼王也闭上了眼睛。
李雪建累了一天,早就困得不行了。他活动活动身子,从身边拔下一根长长的藤草,解下自己的红布腰带,又把扁担的两个铁杆解下来,接成一根长绳子。他小心翼翼的把那绳子绷紧拴在山谷两侧的地面上,后退几步,把绳头系在自己的手腕上,最后他拄着扁担,靠着崖壁合上了眼睛。
李雪建睡得正香,突然感到手腕被扯了一下,他猛然开眼睛,操起扁担,砰的对准了狼群的方向。最前面的黄狼见李雪建醒来,怔了一下,还是向李雪建猛扑过来。李雪建挥起扁担猛然砸在狼头上,将狼砸在了地上。那狼惨嚎一声,退了回去。
李雪建看了看狼群,发现狼王和另外三只狼不见了。
现场观众心都揪紧了,那四只狼只消有一只从后面扑过来,先爷就死定了!
就在此时,头顶崖上有土粒哗啦啦地滚下来。李雪建和狼群同时朝崖上抬了头,他看见狼王领着一只小狼从山崖的顶上往沟口走过来。
现场观众都反应过来,那四只狼分两队朝先爷身后山崖摸过去,可惜这条沟太过狭隘了,崖壁陡如墙,它们不得不从原路返回来。
狼王在山崖上发出有气无力的叫声,谷口的五只黄狼,听到叫声,都抬头看了眼李雪建和他手中的扁担,掉头往沟口走去。狼群撤退了。
李雪建依旧握着扁担,目光灼灼地盯着退去的狼群。直看到九只狼在沟口汇在一起,朝沟外走过去,并最终彻底消失,他才彻底放松下,直接瘫在了地上。
李雪建生怕狼群折回来,稍作休息便担着水快速往前走。他爬上山坡歇气的时候,看见那九只黄狼在远处的山坡上,朝山脉深处走。他扯着嗓子对着黄狼大吼:“凭你们还想斗过我。我是谁?我是先爷!别说你们是九只黄狼,就是九只虎豹,又能把我先爷怎样?有种你们别走!”又放低嗓子道:“你们走了,这眼泉水就是我的了,就是我和瞎子和玉蜀黍的了!”
这话一出口,他忽然想起玉米的干斑,心里冷噤一下,趴在桶上喝了一肚子水,赶忙挑起水桶往坡地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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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8章 狼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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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9章 绝境
李雪建挑着水走到坡地所在的山梁已经正午,寻水和狼僵持,使他好像老到了几十岁,枯干稀疏的胡子在一夜间伸长了许多。他实在走不动了,就搁下水桶在梁上歇气。
盲狗听到脚步声,摇摇晃晃地朝梁上走来。走到距李雪建还有三五步时,它猛地往地上一瘫,就再也不能走动了。李雪建对盲狗道:“爬过来吧,我一步也走不动了。”盲狗爬了两步,也爬不动了,眼眶里满是泪。李雪建安慰道:“我知道你又渴又饿,但活着就好。”盲狗不出声,对着太阳看了看。李雪建身子一颤,赶忙问道:“玉蜀黍死了?”
盲狗把头低下,眼泪哗哗往下流。李雪建坐不住了,拄着扁担一步一趔地向着窝棚走去。镜头在主观和客观间来回切换。此时的主观镜头采用了浅景深,带有轻微的虚焦,使画面有些模糊,将先爷的劳累与紧张完美的呈现出现。
李雪建走到棚架边,镜头切了个大特写,他神情清晰地在变化着,惊恐和绝望好像宣纸上晕开的墨水,让他整张脸镀上了一层绝望的黑灰色。现场观众清楚地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绝望,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想知道那颗玉米怎么了。
主观镜头,酷烈的阳光里,玉米叶没有半点绿色,连青白的叶筋也成了枯干的焦黄。
中景镜头,李雪建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完全垮了。近景镜头,李雪建似乎想说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主观镜头,枯黄的玉米叶随风摇摆,却没有丝毫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死去。特写镜头,李雪建眼神空洞无比,完全看不到任何光彩。大全景,李雪建坐在地里看着玉米,孤零零的。镜头摇向空中,烈日如刀。
现场观众不少观众眼睛湿润了,感觉希望就像泡泡一般被戳破了,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执着,现在都失去了意义。有观众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
中景镜头,李雪建慢慢抬起头,往玉米看去,干枯的玉米叶在风中摇曳。特写镜头,李雪建的眼睛突然有了亮光。主观镜头,顶端一片玉米叶的背部有一抹绿色。中景镜头,李雪建猛然爬起来,翻开玉米叶。特写镜头,叶背的许多地方还有绸一样薄的绿色,麻麻点点如星星样布在干斑的缝隙里。那弯弓般的一条叶筋,也还有一丝水气在筋里迟迟缓缓地流动着。再看其他叶子的背面,也都能看到或多或少的绿色。
现场观众重重呼出一口气,喜悦的情绪在心间荡漾,玉米叶还没有干透,还有救!
李雪建快步地朝山梁走去,走了几步,又折回身子拿了只碗。到山坡的时候,盲狗还瘫在地上。他舀出一碗水,放在盲狗的嘴前道:“玉蜀黍还活着,喝完了把碗捎回来。”
镜头切换,李雪建提着水来到玉米前,趴在桶上灌了口水,拉过玉米叶,将水喷出去。一片焦黄中漫生出水润的绿色。他一连喷了七口水,如同下了七天七夜的暴雨,把那片叶子洗透了。待叶子泛出了闪灼的嫩绿色后,李雪建把水桶提在玉米旁边,用碗舀水一片片去洗玉米叶。洗到第四片叶子时,盲狗衔着碗从梁上回来了。它把碗放在棚架下,过来立在李雪建的腿边上。李雪建问道:“还渴吗?有泉了,你尽管喝。”
盲狗摇了下头,用前爪去玉米叶上摸了摸。李雪建安慰道:“叶子还活着,你放宽心。”盲狗在李雪建腿边舒口长气卧下了,脸上的表情柔和而舒展。
李雪建去舀水时,看见在盲狗身后不远处有坏茄子样一团黑东西,仔细一看,是只死老鼠。抬头再看,他发现围席圈里还有几只躺在那儿。再到席外看,竟看见乱乱麻麻死了七八只,每只上都有枣皮似的红和被牙咬的洞。李雪建把盲狗叫起来,问道:“老鼠是你咬的?”
盲狗衔着李雪建的手,把那手扯到玉米的根部上。玉米根部有被老鼠咬伤的口,汁水从那口中流出来,被阳光一晒,凝成一滴蓝黄色的胶团。
李雪建用手抚去那胶团,又在盲狗头上摸了摸,柔声道:“瞎子,多亏了你,下辈子让我脱生成畜牲时我就脱生成你,让你脱生成人时你就脱生成我孩娃,我让你平平安安一辈子。”
盲狗就哭了,流泪不住流。李雪建在它的眼眶上擦了擦,又端了一碗清水放到它嘴前,柔声道:“喝吧,喝个够,以后我去挑水你就得守着玉蜀黍。”
干枯的玉米终于活过来了,每片叶子上的绿色在扩大。不过粮食问题却又重新摆在了李雪建和盲狗面前,布袋彻底空了,他们没吃的了。
镜头切到坡地上,李雪建用铁揪在地里挖坑。挖好坑后,他把残留的玉米末用水搅拌,盛进碗里,放入土坑中,引老鼠过来。这一夜,他捉了十三只老鼠,借着月光将老鼠剥皮,煮着吃了。
第二天,李雪建在山坡上挖了几十个瓮罐形的坑,口小肚大,坑壁悬着,只要老鼠跳将去,就再也不能跳爬上来。到了晚上,他把从田地中找来的十几粒玉米粒捣碎煮了,煮到香味在四野漫散,把玉米汤放进坑里,然后放心地在棚架上睡去。到了早上去看,每个坑里都有几只、甚至十几只老鼠在叽叽地哀叫。
大半个月过去了,玉米腰杆突然鼓胀起来,冒出了拇指样一颗玉米棒。李雪建站在玉米面前,手舞足蹈地道:“瞎子,你说明天这穗儿会不会长得和面杖一样?”盲狗看他高兴,就用舌头在他腿上舔痒。李雪建抚着狗背,笑呵呵地道:“玉蜀黍从结穗到秋熟得一个月半月,哪能在一夜之间长成呢。”
镜头切换,李雪建挑着水走到玉米旁边。他给玉米浇水的时候,忽然发现玉米棒吐出了缨子,奶白色的缨子从玉米棒顶端冒出来,像小孩的胎毛。他站在穗前呆了片刻,喜笑颜开地道:“秋快熟了,瞎子,你看见没有?秋快熟了。”
镜头切给盲狗,它在沟边吃昨天剥下的鼠皮。李雪建就道:“不脏呀?瞎子。”盲狗不语,朝鼠坑那边走去。李雪建跟着过去一看,脸色顿时变了。镜头切到鼠坑,几十个鼠坑只有一只小鼠。镜头回来,李雪建的近景镜头,他喃喃地道:“前天五只,昨天四只,今天只有一只了。这片山梁的老鼠都捉光了!”
镜头切换,另一座山的山梁,李雪建挥着锄头挖坑。他挖了十几个鼠坑,在每个坑里都放了几颗玉米粒,引诱老鼠来吃。第二天早上,他去坑里捉老鼠,有一半鼠坑都是空的,有老鼠的坑也仅一两只。
老鼠越来越难捉,到最后再也捉不到了。李雪建和盲狗吃得越来越少,越来越瘦,到最后都瘦得脱形了,一阵大风都可以把他们吹跑似的。有中国记者忍不住道:“李老师瘦成这样,我都不忍心看了!”
在鼠坑里的老鼠还剩最后一只的时候,李雪建决定趁身上还有力气,去挑最后一担水。这担水可供他和盲狗多挨些日子。他不指望下雨,可他指望能熬到秋熟,把那穗玉米棒掰了。
李雪建半夜去担水,回来是第二天午后了。他挑着水走到山梁,一直歇到暮黑。他没有力气把这水挑到棚下缸边了,决定把最后一只老鼠煮来吃,然后再回来挑水。可他到了鼠坑,却发现老鼠不知哪里去了,坑里有盲狗的脚印,还有零乱的鼠毛和血渍。
观众知道那只老鼠应该是被盲狗吃了,都微微叹了口气。
李雪建在坑边蹲到月亮出来,站将起来,望着月亮中移动的烟影,轻声道:“吃了也好,吃了我就可以对你说,以后的日子不是你把我当饭,陪着玉蜀黍活;就是我把你当饭,陪着玉蜀黍活了。”李雪建回到山梁,艰难地把那担水挑了回去。
盲狗卧在棚下,听见李雪建的脚步声,站了起来,似乎想朝他走去,却又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卧在了玉蜀黍的围席口上。
李雪建把桶放在缸边,揭开席子看看缸里的满水,轻轻慢慢地道:“瞎子,你过来。”
月光中,盲狗费力地站起来,怯怯地朝前挪了一步,对着李雪建坐的方向坐了下来,背上稀疏的毛微微哆嗦着,像犯了错等待父母责罚的孩子。
李雪建把目光转到远处,轻声道:“瞎子,你不用害怕,吃了就吃了,我不怪你。”他转过头看着盲狗,道:“有句话该给你说了,这方圆百里再没有一粒粮食,没有一只老鼠了,三天后,你我都饿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那时候你要想活着,就把我当饭吃掉,守着这棵玉蜀黍,等村里人回来,把他们引来将这棒穗儿掰了;你要感念我养活你这四五个月,想让我活在世上,就让我把你当饭吃了,熬活到秋熟时候。”
他叹了口气道:“瞎子,事情由你定,你想活着今夜就离开这儿,随便躲到哪儿,三五日后回来,我就饿死了。”说完这句话,他老泪纵横,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
盲狗一动不动地站着,待李雪建把话说完,慢慢将前腿弯下来,后腿依然直着,而它那瘦削的长头,高高地抬了起来,望着李雪建不语。它给李雪建跪下了。
跪过之后,盲狗起身,慢缓缓走到灶边,用嘴拱开锅盖,从锅里捞出一样东西,朝李雪建走来,把那东西放在了李雪建脚下。那是一只褪了皮的老鼠,浑身青紫,淤血都在肉里,不像李雪建杀老鼠那样开肠破肚,血都流将出来。李雪建拿起那团紫肉看了,盲狗的牙痕在肉上蜂窝一样密集。
李雪建知道自己错怪盲狗了,叹了口气道:“说吃了就吃了,用不着给我留的。”
盲狗卧在先爷腿边,把头枕在先爷的脚上,嘴里呜呜叫着。
现场无数观众瞬间泪崩,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盲狗击中了,它真的太懂事了。不过大家都知道现在粮食吃完,老鼠也吃光了,没有任何吃的了,先爷和盲狗恐怕只有吃掉对方才能活下去,而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绝望恶狠狠地啃食着观众的心。
第1030章 漫天飞扬的希望
快速剪辑镜头,一只手将青紫的老鼠剖开,掏出内脏,放进锅里。镜头切换,鼠肉煮好,李雪建给了盲狗一半。盲狗不吃,他就掰开它的嘴,往里塞了个鼠头,三条鼠腿骨。剩余的熟肉,李雪建拿在手里,站在玉米穗前细嚼。
李雪建对盲狗道:“我七十二了,是山脉的高寿。天下大旱,炊粮净尽,不仅又活了半年,还养了一棵玉蜀黍,值了!”
就这个时候,有雪花一样的东西飘打在了李雪建脸上。他抬起头,看见玉米须从原来的黄白色在一夜间变成了红黑色,顶上谷壳似的小片毛开始飞落。玉米在授粉了,要开始结子了。李雪建脸上有了难得的笑容,兴奋地道:“瞎子,秋熟期到了,玉蜀黍结子了!”
盲狗呜呜叫着,显得格外高兴。
李雪建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碧蓝的天空,笑容满面地道:“我熬到时候了,秋要熟啦!”
醒来后再细看那玉米穗儿,李雪建脸上的兴奋就没了。他发现玉蜀黍叶上的墨绿不如先前浓重,透了一层薄薄的黄色。这黄色不仅下面的叶子有,就是顶端刚生不久的叶子也有。他种了一辈子庄稼,知道这是缺少肥料了。现在是玉米结子的关键时期,肥料充足才能结满。最好的肥料是人的粪尿。可村里的茅厕全都干得生烟,粪便晒得没有肥力了。他和盲狗又一直没吃东西,没有便粪的意思。
李雪建想起了吃剩的鼠皮,到沟下找了一遍,却连一张也没有,应该是被盲狗吃尽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回村去找肥料。可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找到。
李雪建回来的时候拄了一根竹棍,每走三步都要停下歇一阵,他彻底没有力气了。到回棚下,他看到盲狗依旧卧在那儿,锅里的一碗煮肉水还是原样,十一点油花仍是十一点。李雪建问盲狗:“你没喝?”盲狗微弱地动弹一下,没有说话。他用勺子舀着喝了少半碗,十一点油花喝了五点儿,对盲狗道:“剩下的是你的了。”
第二天醒来,李雪建发现有几片玉米叶的绿色几乎退尽了,黄色像纸样布在叶子上,甚至连穗儿上的红缨也有两丝干枯了。问题严重了,没有足够的肥料,玉米不但结不了子,恐怕还会死掉。他喃喃地道:“这可怎么办啊?”
观众的心弦再次绷紧了。这部电影真的太折磨人了,先爷和盲狗一次次陷入绝境,又一次次化险为夷,这次他们还能化险为夷吗?很多观众在心里安慰自己,有办法的,一定有什么办法的!
镜头切换,夜景,李雪建用铁锨挖地。他挖了个长条形的坑,尺五宽,三尺深,五尺长,能躺下一个人。这是墓坑。墓坑紧临着玉米,有几根玉米的根须从坑壁钻了出来。
现场观众惊呆了,有人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泪水模糊无数人的眼眶。他们知道先爷想做什么,他想把自己埋在玉米的旁边,让自己做玉米的肥料。
待墓坑挖成,李雪建取出一把剪刀,在缸底钻出了一个洞。待水渗出时,他用一把土将那小洞糊上了。镜头切换到主观镜头,李雪建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天空,慢慢合上眼,画面一片漆黑。
过来几秒钟,银幕重新亮起来,画面虚幻、朦胧、摇摆,甚至有些失焦,给人以恍惚、眩晕的感觉。观众知道这个镜头依然是主观镜头,是在模拟先爷刚刚睡醒,有些迷糊的状态。
一阵咕咕的叫声响起,肚子在叫。李雪建起走到灶前看看锅里还盛着的半碗汤,六点儿油星依旧贴着锅边停泊着。他用勺子舀起重又放下了。这半碗油水汤是盲狗的。他看着盲狗道:“三天过去了,你咋不喝呢?”
盲狗抬头朝李雪建望了一下,没有接话就又把头耷在了前腿上。
李雪建望向天边,阳光猛烈,又是一个大晴天。他来到水缸前,趴在缸上喝了几口水,把盲狗抱到墓坑边,轻声道:“瞎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了,谁活着就把死了的埋到这坑里。”
盲狗没有回答,只是眼泪不住的流。李雪建把手放在狗背上梳理了它的毛,去它的眼角擦了一把泪,然后从口袋摸出一个铜钱,把有字的一面朝着上,拿起狗的右前爪子在那字上摸了摸,道:“生死由命,我把这铜钱往天上一扔,落下来有字的涩面朝上,你就把我埋在这坑里做肥料,有字的涩面朝下,我就把你埋在这坑里做肥料。”
盲狗盯着李雪建手中的铜钱没动,浑浊的泪水汪汪流出来,滴答滴答落在新挖的墓土上。
李雪建安慰道:“不要哭,我死了叫我变成畜牲我脱生成你,你死了叫你变成人你就脱生成我孩娃,我们照旧能相互依着过日子。”
盲狗果然不再流泪,它想试着站起来,努了一下力,但软又卧在了墓土上。
李雪建知道盲狗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就道:“你去把锅里的半碗油星汤喝了。”盲狗朝李雪建摆了一下头。李雪建叹息道:“现在就扔铜钱吧,趁谁都还有些气力把谁埋进坑里边。”说完他把铜钱抛上了半空。
盲狗从土堆上站了起来,侧耳去听铜钱的声音。铜钱呼呼飞上半空,啪的落在地上。李雪建朝铜钱走过去,盲狗跟在身后。
李雪建走到土前,腰没彻底弯下,就直起来,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平平静静地道:“瞎子,去把那半碗油汤喝了,喝了你才有气力扒土埋我。”盲狗站着不动。李雪建劝道:“去吧,听话,喝了你就该埋我了。”
盲狗依然不动,前腿一曲,又向他跪下了。
李雪建叹了口气道:“不用跪,瞎子,这是天意,该我做玉蜀黍的肥料。”他捡起铜钱,摸着狗头,又道:“你觉得过意不去,那我再抛两次铜钱,两次背面朝天我死,两次光面朝天你死。”
盲狗从地上站起来,望望铜钱,侧耳去听。李雪建又抛了一次铜钱。铜钱落在盲狗面前。李雪建看了一眼,平静地道:“不用再扔了。”
盲狗寻着落钱的声音,用前爪摸了钱面,又用舌头舔了那钱面,然后卧下来,泪水长流。
现场观众也都哭了,抽泣声响成一片,悲伤和绝望浸润着观众的心。有人喃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李雪建摸摸狗背,柔声道:“去喝了那半碗油汤,喝了就扒土埋我。”
说完这话,李雪建起身到棚架下面,抽出了一根细竹竿儿,二尺余长,中间的竹隔被戳通了,用嘴一吹,十分流畅。他把那竹竿塞进缸下的小洞,用胶皮垫在小洞周围,使洞边渗不出一丁点水来,然后把细竹竿的头儿一压,水正好一滴接一滴地落在玉米的根部。为了防止水滴流到远处去,李雪建又用碎土围着玉米堆了一道小土圈。
做完这些精细活后,李雪建拍拍手上的土,扭头看看头顶的太阳。他把鞭子取下来,站到空地,对着太阳连抽十余马鞭子,然后挂好马鞭,对着太阳嘶着嗓子吼道:“先爷我照样能把这棵玉蜀黍种熟结子,你能咋样我先爷?”
李雪建朝墓坑中走过去,对卧在墓坑边的盲狗道:“埋了我,你沿着我给你说的路道朝北走,到那条泉水沟,那里有水,还有黄狼吃剩的骨头,在那里你能活到荒旱后,能等到耙耧山人从外面世界逃回来。”他拿手去头上拂了土,便紧贴着有玉蜀黍根须的一面墓壁躺下了,把苇席从头至脚盖在身子上,道:“扒土,瞎子,埋了我就朝北走。”
说完李雪建闭上了眼睛,银幕一片漆黑。不过有声音,盲狗呜呜的哀鸣声,还有狗爪子扒土的声音。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小。大概过了将近一分钟,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可卢米埃尔厅内观众的哭声此起彼伏的响着,有女观众简直哭得喘不过气来。
导演们也都彻底陷入了震撼中,这段20多分钟主观长镜头把他们震傻了。整个主观长镜头从先爷早上睁开眼,到埋在土里,一气呵成,将先爷的心理和生理状态完美的刻画出来,给人以极强的代入感和冲击力。
索菲亚-科波拉感叹道:“20多分钟的主观长镜头,还是3D的,这家伙不是疯子谁是疯子!”
贾樟柯轻轻摇头道:“这个镜头真是难以想象,观众跟着李雪建,从早上醒来,到抛铜钱定生死,到给水缸放水,到用鞭子抽太阳,到最后坦然闭上眼睛受死,真正让观众走进了先爷生命最后的时刻。这个长镜头堪称伟大,必将在今后的历史中反复被提及!”
戈达尔也微微点头道:“今天到场的导演很多,善用长镜头的不少,但就长镜头的完成度和表现力而言,没有一个比得上张然。这个主观长镜头就是让杨索来拍,恐怕也拍不到这种水准。这才是维尔托夫的电影眼睛理论的最好表现形式!”
过了三十秒钟,银幕突然亮起来。大全景,群山苍茫,头顶是碧蓝的天空。
此时电影的构图跟开场有些不同,电影开场时山脉占了画面的绝大部分,天空只有顶部的一溜,不到四分之一。但此时山脉只占了画面的三分之一,而天空占了三分之二,显得特别空旷。前后画面的对比,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在场的导演都知道,张然是在告诉大家,先爷虽然死了,但他的精神却撑开了这天地。
天空渐渐转阴,乌云密布。闪电划过,雷声轰鸣,随后下起瓢泼大雨。大雨过后,太阳重新出来,山也渐渐绿了,很快有人声响起。镜头慢慢摇下来,逃荒的人们回来了,挑着铺盖、碗筷,手里扯着长了一岁的孩娃,走回村子。
王珞丹和家人收拾好屋子,突然想起了先爷,想起他为了一棵玉米苗留在了山脉,就朝先爷的地走去。她老远看见地里有孤零零一架棚子,地里的草盛得和种的一样。在绿草中有一株干枯的玉米,它的顶已经折了,但在如小树一样的秆子,有个和洗衣棒槌一样大小的玉米棒,沉稳地在随风摆动。
王珞丹来到棚架下,看见水缸上的苇席被风吹到了锅灶旁。水缸里没有一滴水,有很厚一层土。水缸下插的一根细竹,已经裂了许多缝。在水缸东边扔有几个碗和勺。碗勺的上边的棚架柱挂着一根鞭子。在水缸的西南五尺,紧贴那颗玉米的草地上,有一堆草地,凸凸凹凹高出地面来,中间有一片草陷下地面去,显出尺半宽、五尺长,三尺深的一条槽坑样。
在那槽坑最头的深草中卧了一只狗,枯瘦嶙嶙的皮毛上有许多被虫蛀的洞;头上的两眼井窝,乌黑而又幽深,它的整个身子都被太阳晒干了。
王珞丹发现地上有枚铜钱,捡起来一看,铜钱两边都是有字的涩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两面一样的铜钱,觉得稀奇,就放在兜里,往玉米走去。
王珞丹把玉米棒掰了,剥下外面的干皮,发现上面的玉米粒大多是半灰半黄,只有七颗长成了,指甲壳般大小、玉粒一般透亮。这七粒玉米星星点点地布在一片灰色的干瘪里,像黑色的夜空中,仅有的七颗蓝莹莹的星。
淡淡的音乐响起,镜头切换,大远景,还是先爷的地。但地里杂草被清除一空。在空荡荡地里,七颗一人多高的玉米在猛烈的阳光下傲然挺立。
镜头切到坡地,低机位仰拍镜头,七颗玉米就像七颗参天巨树那样高大,撑起了这方天地。一阵清风吹过,花粉在空中飞舞,那是漫天飞扬的希望……
第1031章 缺席采访
淡淡的古琴声在电影院回荡,但整个放映厅里没有一个人出声,也没有一个人起身。即使字幕出现,主创的名字在大屏幕上划过,整个放映厅依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静静望着大屏幕出神。
《烈日灼身》故事无比惨烈,这种生命在绝境中的挣扎、呼喊和反抗,震撼了现场所有观众的心,他们都被电影的狂暴、绝望和激情震得说不出话来。电影结束了,但电影最后一个画面却烙印在他们心头,那迎着太阳漫天飞舞的花粉,让他们仿佛看到先爷在对着太阳大喊,你赢不了我!我是谁?我是先爷!
雅各布第一个站起来,双手高高举起,猛然撞击在一起。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大厅中显得有些孤寂,可他毫不在意,更加用力的鼓动双手。他不是以电影节主席的身份在鼓掌,不是礼貌性的,而是以影迷的身份在鼓掌,他真的被电影打动了。
在好莱坞商业电影的冲击下,艺术电影生存越来越困难。这些年来,雅各布通过戛纳电影节扛着艺术电影艰难前行,他觉得自己就是先爷!
在雅各布起身后,福茂也站起来,用力拍着手;紧接着,索菲亚-科波拉站了起来,贾樟柯站了起来,整个评审团都站起来了,到最后全场的观众集体起立,用力拍着双手。那掌声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股巨大的海浪,猛然撞在四周的墙壁上,化作经久不息的回声。
“我不知道该在怎么形容,这是我看过最震撼人心的电影!”一名影评人用力拍着手,手拍红了也不在意,“故事有些像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但《烈日灼身》更惨烈,更动人心魄。这真的是能够让人灵魂都战栗的电影!”
“张然太可恶了,我恨他……”一个女记者擦着眼眶不停涌出的泪水,“为什么要让盲狗死去?明明可以让它到山谷去,明明可以让它活下来的。张然真的太狠心,太可恶了!”
一个中国记者一边抹眼泪,一边对旁边的中国同行道:“这片子太牛逼了,真的太牛逼了,再加上评审团有贾樟柯,有索菲亚-科波拉,我觉得金棕榈应该是稳了!”
雅各布微笑着给了福茂一个拥抱,笑容满面地道:“我们遗憾的错过了《一个人张灯结彩》,但我们没有错过《烈日灼身》。有《烈日灼身》在,我的最后一届电影节算是圆满了!”
索菲亚-科波拉在鼓掌的同时扭头去看张然,眼里是五体投地般的钦佩,这家伙真的可怕了,更可怕的是他的每一部电影都会有新东西,在他身上简直看不到尽头。她不由感叹道:“这家伙真的不是人,是怪物!”
贾樟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烈日灼身》,他记得评论界对陈凯哥《黄土地》的评价是通过翠巧的悲剧,再现华夏的悲哀和荣耀,书写民族的精神史诗。但看完《烈日灼身》,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民族精神史诗。《黄土地》展现的是我们这个民族愚昧落后的一面;而《烈日灼身》展现的是这个民族爆烈和不屈的一面,展现的是抗争精神,看完这部电就会明白这个民族靠什么屹立千年,靠什么一次次在磨难中站起来。
王珞丹听着耳边响起的掌声和欢呼声知道《烈日灼身》成功了,也站起来,用力的拍着手。只是四周猛烈的掌声如同海啸呼啸而来,撞击着她的泪腺,让她的双眼好似打开了闸门,泪水滚滚而出。作为演员没有比这掌声更激动人心的了。
李雪建不是第一次参加戛纳电影节,更是不是没有收到过掌声,但此时听着这漫天漫地的掌声和欢呼声,他的眼眶还是有些湿润了。
张然倒是非常淡然,不过当他回头看着集体起立鼓掌,不住喊着“太好了”的记者和观众,脸上的笑容还是格外灿烂。观众喜欢这部电影,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褒奖。张然给了李雪建一个拥抱,笑着道:“观众反应不错,看来我们这部电影是成功了。”
李雪建微笑回应:“是啊,观众都很喜欢这部电影,这掌声多热烈啊!导演,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能把这个角色交给我。演完《烈日灼身》,演完先爷这个角色,我这辈子值了!”
张然松开李雪建,转身给了王珞丹一个拥抱,轻轻拍拍她的后背,笑道:“没出息,怎么哭成这样?行了,别哭了!观众在等我们上台,走吧!”
张然说完,带着李雪建和王珞丹走上舞台,站在大屏幕的正前方。他们站成一排,向到场的嘉宾和观众深深地鞠躬,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对观众们的感谢。而观众们看着眼前弯腰鞠躬的剧组成员,电影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他们用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回应。
张然带领着李雪建和王珞丹连续谢幕三次,依旧没有浇灭观众的热情。他们用掌声、尖叫、欢呼宣泄着自己对这部电影的喜爱。直到张然他们在工作人员的要求下,离开卢米埃尔厅,去参加发布会,掌声才缓缓停止。
按照惯例,竞赛单元的电影在首映之后,主创需要到电影宫的发布会大厅拍照,并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与媒体进行交流,《烈日灼身》剧组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张然带着李雪建和王珞丹刚走出卢米埃尔厅,一个六十多数的老头迎面走来。老头看着张然道:“我是樊尚-马拉瓦,《再见语言》的制片人。让-吕克让我告诉你,他想跟你聊聊,他在酒店等你!”
张然一怔,我现在要去参加发布会啊,就道:“现在?”
樊尚-马拉瓦笑道:“是的!”
张然微一沉吟,电影节发布会有无数次,而见戈达尔的机会恐怕就这么一次,老头已经84岁了,当即道:“那我们马上过去。”他走了两步,转身对李雪建和王珞丹道:“李老师,丹丹,你们去参加发布会,接受媒体采访,我就不去了。丹丹,你代我向到场的记者道歉,就说我见戈达尔去了!”
王珞丹有些傻眼了,这可是戛纳电影节啊,全球数百家媒体等着采访,你这样放他们鸽子真的好吗,你不怕全球媒体说你耍大牌么?她忍不住提醒道:“张老师,这能行吗?要不我说你生病,去看医生了?”
张然笑着道:“不用,就说我去见戈达尔了,他们会理解的!”他冲王珞丹和李雪建摆摆手,然后跟樊尚-马拉瓦走了。
王珞丹非常无语,转头对李雪建道:“李老师,你说张老师怎么这么任性,就把我们就扔这儿了,太不负责任了吧!”
李雪建轻笑道:“别抱怨了,既然他把发布会交给我们,那我们就好好接受采访,走吧!”
《烈日灼身》是今年戛纳关注度最高的电影,电影结束后,四百多媒体记者海浪般涌入发布会大厅,将整个大厅挤得水泄不通。当王珞丹和李雪建走进发布会大厅,记者们全体起立,用掌声欢迎他们入场。
落座之后,王珞丹不等主持人发言,直接拿起了话筒。她心里有些担心,害怕记者们因为张然放大家鸽子而生气,害怕他们迁怒电影,给电影差评。这不是她多想,在戛纳历史上真出过这样的事。
1983年,法国女星阿佳妮带着《杀人的夏天》到戛纳参赛,但阿佳妮拒绝与记者合作,她的理由是:“我是演员,我来戛纳是为了参加我主演的两部电影的放映,我不想被人拉来拉去,按照他们的要求摆姿势、拍照片。”
阿佳妮的言论和姿态激怒了戛纳的媒体记者,为了抗议阿佳妮,在阿佳妮走红毯的时候,记者们围成一圈,把各自的摄影机放在地上。在《杀人的夏天》放映之后,媒体更是对她的表演给予了恶评。
王珞丹吸了口气,用平静的语气道:“张老师,恩,张然导演,他让我向大家道歉。他本来是要来参加发布会的,可就在刚才,戈达尔的制片人樊尚-马拉瓦找到了他,说戈达尔要跟他聊聊,而且就是现在,于是,他就去见戈达尔了。”
说完,王珞丹小心翼翼的观察台下记者的反应。记者们没有因为被张然放鸽子而显得愤怒,反而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她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记者们没有生气,应该不会说张然耍大牌,也不会迁怒《烈日灼身》了。
与此同时,张然在樊尚-马拉瓦的带领下,来到了马丁内斯酒店,戈达尔的房间。
关于戈达尔的逸闻趣事,张然听说过不少,比如在五月风暴时戈达尔带人到戛纳砸场子,导致戛纳停办一年;比如戈达尔是*****的粉丝,而1967年法国是中国年,巴黎到处充斥着毛主义流行的符号,毛式领套装是时尚潮流,《*****语录》卖到脱销。戈达尔顺利潮流,拍了一部向中国致敬的电影《中国姑娘》。电影拍出来,制片人请中国大使馆观看。中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看完后,给出的评价是只有对政治一无所知的白痴才会拍出这种电影。戈达尔差点没被郁闷死。
张然其实很想问些陈年八卦,但他估计自己要说这些,肯定会被这个狂傲的老头扫地出门,便微笑着道:“很高兴见到你,戈达尔先生。我想过拜访你,不过我知道你不喜欢见客,而且我以为你很讨厌我这种电影风格,就没敢上门。能够能见到你真的太好了,我特别想跟你聊聊。”
戈达尔并不喜欢别人对他顶礼膜拜,毫不在意地招手:“你坐吧,我们坐下聊!”
张然坐下后,笑着道:“你的电影我看过不少,但大部分都看得不是很懂,里面的典故太多了。我就只能看声音和镜头的处理。你对声音和画面的处理,对我有很大的启发。”
戈达尔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那些不重要,电影重要的是声音和图像,这才是关键。纠结于故事、人物、情节,甚至是政治理念都本末倒置,你才是真正看懂我电影的人。”他看着张然问道:“你知道我最欣赏《烈日灼身》什么地方吗?”
张然想了想,道:“维尔托夫,电影眼睛理论?”
第1032章 史上最高分
吉加-维尔托夫小组是苏联著名蒙太奇理论的“电影眼睛派”创始人,他强调用抓拍的方式捕捉生活的片段,并积极主张利用声画蒙太奇对电影进行革新。作为纪录美学的祖师,他拍摄的电影《持摄影机的人》,在2012年《视与听》评选中排名第八。他的理论对后来的法国新浪潮和意大利新现实主义运动都有深远的影响。戈达尔对维尔托夫非常推崇,在60年代组成过著名的“吉加-维尔托夫小组”。
电影眼睛理论简单讲就是把摄影机当成人的眼睛,而《烈日灼身》有大量的主观镜头,还采用了中国画中游观的理念,都是把镜头当眼睛。张然觉得戈达尔作为维尔托夫的推崇者,最欣赏的可能就是这一点。
戈达尔听后笑了起来:“电影眼睛理论算一点吧,我真正欣赏的是,我看到了真正的中国电影。中国大陆、台弯和香江地区的电影我看得不多,但我看过的电影给我总体的印象是,他们拍的是带有中国风格的美国电影或带有中国风格的欧洲电影,电影语言完全是欧洲或者美国的,没有自己的东西。但在《烈日灼身》里,我看到了欧洲和美国电影没有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看着张略带不解地道:“我有个好奇的地方,你整部电影模拟眼睛的地方特别多,但电影前面的远景,镜头移动总是平行移动,为什么这么处理?”
张然笑着解释道:“中国画特别长,有横幅,有立幅。不可能一眼将所有的内容看完,只能慢慢从左看到右,从上看到下,看画的时候要走着看,这叫游观。《烈日灼身》开场就是按照这种理念来处理的。采用这种方式有很强的代入感,因为镜头是在模拟眼睛;但同时又有疏离感,因为你是在用看画的方式看世界。我希望观众从电影开始就进入情境,但又不希望观众完全陷进去,希望他们能够保持冷静,希望观众随着电影的推进慢慢进入电影,慢慢进入先爷的内心。”
戈达尔微微颔首:“东瀛人喜欢席地而坐,东瀛导演就发明了低机位;而你将中国画用在电影中,有了卷轴镜头和游观的拍发,这是一个创举。这世界有很多国家和民族,每个都有自己文化和传统,电影都可以从自己的文化和传统中吸取营养。所以,我一直不明白,自己明明有丰厚的文化传统,为什么都一股劲的学欧洲,学美国呢?”
张然记得毕加索说过类似的话,当初张大千到巴黎拜访毕加索。在交谈中,毕加索就说,在欧美,我看不到艺术,在中国才有真正的艺术。我最不懂的,就是你们中国人为什么要跑到巴黎来学艺术?
张然轻笑着道:“电影不像其他艺术,每个国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传统,有自己的艺术理念。电影是舶来品,电影的语法基础是美国和欧洲人奠定的。对我们来说没有别的选择,就像你出去打网球,你不能说我用另外一套规则。我们只能学习别人先进的地方,把这些东西吃透后,再把自己的东西融进去。”
张然呼了口气,道:“你跟资产阶级电影战斗了一辈子,发明了跳切,改写了电影史。可你也没能真正颠覆电影的基础,电影的基础语法还是没有改变。”
戈达尔沉默了,他确实没有颠覆电影语言的基础,不管他怎么改变,怎么探索,他拍的电影还是离不开远景、中景、近景这些最基础的东西。
张然看做戈达尔,缓缓道:“要真正摆脱现有电影语法非常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戈达尔听到这话一怔,略带疑惑地道:“你是说3D电影吗?3D电影跟2D电影确实不同,2D电影只有x轴和y轴;3D电影是立体的,多了z轴,因此,3D电影的语法跟2D电影的语法有些不同。不过3D电影也没有真正跳出现有的电影语法啊!”
张然笑着道:“3D电影虽然多了Z轴,但并没有脱离现有的语法基础。不管怎么变,3D电影都只是电影的一个分支,不是一种新的电影。能够颠覆现有电影语言的电影,一定是全新的电影!”
戈达尔不解地道:“你说的新电影是什么?”
张然像一只狐狸似的笑了起来:“VR电影。”张然见戈达尔一脸茫然,简单介绍了下什么是VR,继续道:“在VR中,现有的电影语言基本上是失效的,没有景别,也不能进行剪辑。但VR电影才是最接近真实的,镜头是真正在模拟人的眼睛。因为我们用眼看东西,看到的画面本身就是连贯,电影具有天然的高度沉浸感,可以将人真正带入电影的世界中。某种程度上说,VR电影将是电影的终极表达形式。”
戈达尔皱眉道:“VR比普通电影更接近真实状态,但不能剪辑,只能用长镜头拍摄,就不能进行时间和空间上的切换,那怎么叙事?”
张然凝视着戈达尔,缓缓地道:“现在VR就跟电影刚刚诞生时一样,只能拍长镜头,没有合适的电影语言。不过正因为不能剪辑,原有的电影语言不能使用,才有可能创造出新的电影语言,才能成为和现有电影不同的新电影!”张然笑吟吟地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拍VR电影?如果有兴趣,我可以向你提供1000万美元,并提供设备和相应的工作人员。对题材也不加限制,你可以拍任何你想拍的内容。”
戈达尔的片子晦涩难懂,基本上没有什么票房。戈达尔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电影成本都非常低。这样才不会亏本,才能继续拍电影。现在听到张然开口就是1000万美元,还不限制题材,自己想拍什么就拍什么,心里十分感慨,有钱就是好!
戈达尔这些年他一直在拍实验片,做各种电影语言的尝试。既然张然愿意提供资金让他尝试VR电影,他又怎么会不愿意呢,当即点头道:“我非常愿意尝试。”
张然咧嘴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哄得小羊开了门的大灰狼。
早上七点半,张然来到酒店二楼的餐厅。李雪建正在餐厅里用餐,但王珞丹不在。
张然走过去,在李雪建的对面坐下。他点好早餐后,看着李雪建道:“昨天的发布会还好吧?”李雪建点头道:“反响特别好,大家都特别喜欢这部电影。”张然点点头,道:“辛苦你们了。丹丹怎么没在,这丫头还没起来吧?真是越来越散了!”
“张老师,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哦!”王珞丹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她拉开椅子,在张然对面坐下,然后将一本杂志放在张然面前,灿然笑道,“我是去拿场刊了。张老师,你猜场刊给《烈日灼身》打了多少分?”
张然没有理王珞丹,打开电影节的官方场刊,快速浏览起来。昨天主竞赛单元有两部电影首映,一部是东瀛导演河濑直美的《第二扇窗》,一部是张然的《烈日灼身》。
河濑直美是戛纳嫡系导演,号称戛纳的亲女儿,她的电影只要拍出来就能入围戛纳的官方单元。不过影评人对《第二扇窗》的评价不高,场刊评分只有2分。
《烈日灼身》则受到了影评人一致追捧,9位影评人就有7位打出了最高的4星,剩下两位影评人也给出了3星的评价,平均分高达3.8,创造了戛纳电影节场刊评分的新纪录。
看到这个分数张然露出了笑意,看来大家是真的喜欢这部电影。他往后翻场刊,想看看影评人对《烈日灼身》的具体评论。
《正片》杂志主编,法国影评人,米歇尔-西蒙给《烈日灼身》打了四颗星:“张然的《烈日灼身》,是今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放映影片中,正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当然,这在意料之中,因为张然是当今世界影坛最优秀的电影人之一;他将对人类社会与电影艺术的反思,融入了他所创造出的艺术史诗当中。这部如黑豹一样流畅的剧情片,不仅让我们看到了令人窒息的表演,更处处充满着比什么都重要的原创性和创新性,整部电影对主观镜头的运用达到了全所未有的高度,尤其是先爷临死前的那段20多分钟的主观长镜头,简直可以让人灵魂出窍。《烈日灼身》是本届电影节最疯狂的电影体验!”
《洛杉矶时报》影评人格伦-惠普同样给出了四颗星:“作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导演之一,张然的回归令人惊喜。《烈日灼身》是一部震撼人心的作品,电影的故事有些像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但比《老人与海》的细节描写更加饱满,内涵更加丰富,充满了形而上的思考。故事发生在中国,但电影揭示的却是人类共同的命运。如果我能把自己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反复看《烈日灼身》,一直到戛纳电影节闭幕,我都愿意的不得了。”
巴西影评人何塞-卡洛斯给《烈日灼身》打了三星:“大家都对张然寄予厚望,不管是业内人士还是普通影迷,都很看好张然的新作。《烈日灼身》确实是一部令人震惊的作品,激动人心,充满了创造力,各方面都非常出色,但过多的主观镜头有过于炫技的嫌疑;而且电影本身是3D,再加上大量晃动的主观镜头,会带来严重的眩晕,造成观影障碍。”
媒体和影评人反响很好,这无疑为《烈日灼身》的宣传和上映开了个好头。张然心满意足的放下场刊,笑容满面的吃早餐。
王珞丹见张然满脸笑意,笑嘻嘻地道:“张老师,我刚才去拿场刊时,遇到一个记者,他对我说如果金棕榈不给《烈日灼身》,评委会主席简-坎皮恩会名誉扫地。”
张然耸耸肩膀,不以为意地道:“场刊和评审团是两套完全不同的评价体系,在三大电影节,场刊最高分反而不容易拿最高奖,都快成魔咒了。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和《2046》都是戛纳场刊第一,结果都与大奖失之交臂。《一个人张灯结彩》在柏林拿到了3.9分的高分,也没有拿到金熊。获奖这事真的看运气,不要多想,保持平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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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2章 史上最高分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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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3章 评论
不只官方场刊的九位影评人对《烈日灼身》给出了超高的评价,英国《卫报》也在第一时间四星力荐,声称张然贡献了一部英雄史诗:“《烈日灼身》是张然所有作品中最激动人心的一部。电影中的先爷与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中的圣地亚哥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在残酷的大自然中,把自己的生存经验和智慧发挥到了极致,充分展示出超乎寻常、坚韧不拔的毅力,同大自然进行了惨烈的抗争。在大自然释放淫威之时,他们显得那么渺小,未尝没有恐惧,但绝不轻言放弃,哪怕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法国权威媒体《世界报》同样给出了超高评价:“张然通过一位老人在大旱之年带着一只盲狗守护一颗玉米苗的故事,展现了人类在绝境面前所呈现的抗争精神和顽强生命力。电影并没有停留在抗争这个表层意向上,而是将主旨指向了人该怎么活,怎样活才有意义等形而上的层面,书写了一部充满感染力的精神史诗。”
影评人尼古拉斯-巴伯观影后在英国BBC文化频道刊登了一篇影评文章:“《烈日灼身》是一部震撼人心的力作,那种饱受折磨,那种决不放弃,那种投入了自己的一切乃至于生命的抗争让人为之颤栗。”他对李雪建的表演同样赞口不绝,声称李雪建奉献影史最为杰出的一次表演,只有梅丽尔-斯特里普在《苏菲的抉择》中的表演能够与之匹敌。
《烈日灼身》不仅在欧洲好评如潮,在北美也获得了超高评价。《综艺》杂志认为:“《烈日灼身》是一部极其独特又极其震撼的电影,电影开头主观镜头很少,但随着故事的推进主观镜头逐步增多,到最后完全变成了主观镜头。在这个过程中,观众逐步走进了电影构建的世界,走了先爷的精神世界,让观众真正体会到了人物的绝望与坚强。”
《好莱坞报道者》在电影节刚开幕时,就把《烈日灼身》列为本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的大热门,如今更是称其为一部狂暴惨烈的史诗,一部英雄的颂歌。同时文章对张然在电影中所用的表现手法是不要命的夸:“张然发明了属于自己的语言、时间、空间和记忆来构建他的电影世界,《烈日灼身》和任何其他电影人都不一样,这是一部伟大的电影,有着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镜头。”
《纽约时报》盛赞《烈日灼身》是一部真正的大师级作品,文章中毫无保留地抒发对张然的导演功底与叙事手法的敬佩之情,形容张然是有悲悯情怀有生命意识的导演。文章表示:“电影通过通过绝境下的抗争,展示了人类的生存状态和精神追求,以此引发观众对人的本性和生存进行思索。《烈日灼身》绝对是张然最了不起的影片之一。”
在社交网络上,《烈日灼身》也成为热门话题。首场放映后,影评人和观众纷纷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看法,直接将“张然和烈日灼身”送上了Fly热搜榜的首位。
“我被《烈日灼身》的惨烈和史诗般磅礴气势吓到了,《烈日灼身》讲述了大旱之年,一位老汉和一只盲狗一起守护着一颗玉米苗,艰难生存的故事。电影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怀,将人与自然之间本能的抗争和互动展现得淋漓尽致。”——美国影评人大卫-安森
“张然在《烈日灼身》中奉献了电影史上最精彩和最复杂的一段长镜头,张然用他精湛的技艺,用他的绘画天赋精心组成画面,揭示了他世界里的颜色,纹理以及声音。可以肯定的说,张然是世界上最好的电影语言演奏家。”——《电影手册》前主编,著名影评人付东
“一部震撼人心的杰作,一段震撼人心的表演,电影是中国版的《老人与海》,但《烈日灼身》更绝望,更悲壮,也更震撼人心。看完这部电影,我决定决定养一只狗,在院子里种一颗玉米!”——意大利影评人艾米利奥
国内媒体对张然,对《烈日灼身》,对李雪建都是极尽溢美之词,标题一个比一个夸张什么“雅各布痛哭半个小时”、什么“观众鼓掌十五分钟”、什么“对民族精神完美的书写”、什么“入魂入骨的杰出表演”等等。
在豆瓣上,看过《烈日灼身》的记者和影评人写了98条短评,其中76条打了5星,15条给了4星,而且这些短评比媒体写得还夸张。
“这部电影真的牛逼到爆,给张然跪了。我一直以为这种关于农民,关于土地的电影只有第五代导演才拍得出来,没想到张然不但拍出来了,而且拍得比第五代导演还要牛逼。这是一部让第五代导演哭泣,让第六代导演绝望的电影!”——陀螺凡达可
“长镜头看过不少,但很多导演其实不懂长镜头,所谓长镜头就是把镜头拍得很长,实际上是瞎几巴拍。真正懂长镜头的有戈达尔、安哲、塔尔科夫斯基,以及杨索,看完《烈日灼身》,我真的给张然跪了,觉得自己就像没有看过长镜头。我相信就算杨索看到《烈日灼身》的长镜头,都要喊说个‘服’字!”——图宾根木匠
“看完《烈日灼身》,我想起了古龙中的一句话,他有一股气,一股侠气,一股血气,一股义气。就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些人有这么样一股气,所以正义才能击败邪恶,人类才能永远存在。先爷有这股气,张然也有这股气,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电子骑士
不过张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这些评论,吃过早餐后,他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带着李雪建和王珞丹去接受媒体的采访。
戛纳电影节期间的媒体采访分为两大类,一种是官方安排的新闻发布会,在竞赛影片放映后,影片主创会先接受组委会官方媒体的集中拍照、小型访谈,然后走到电影宫举行媒体发布会;另一种是媒体私下采访,各大影片的发行方都在戛纳聘有公关公司,媒体可提前通过电话、现场等方式预约采访,并接受对方安排,这部分采访归公关公司统筹,与电影节无关,而且这种采访往往是要收费的。
比如,今年开幕片《摩纳哥王妃》主演妮可-基德曼的采访价是2000欧元,导演和妮可-基德曼两人的采访费就达到了4000欧。
采访费主要付给电影的发行方,由于欧美是这些电影的主战场,因此欧美记者采访往往是免费的。戛纳电影节大牌明星很多,但很少有中国记者去采访,就是这个因为约大明星采访要付钱。
《烈日灼身》是戛纳关注度最高,也是最火爆的电影,想要采访张然他们,当然也是要付钱的。倒不是张然在乎那几个钱,而是公关公司认为约张然采访的媒体实在太多,收费可以减少申请采访的人数。不过张然他们收取的费用不高,三人圆桌采访收只1000欧,绝对是良心价,而且他们还特别规定,中国记者免费。
采访地点的在电影宫对面的普拉达专卖店的二楼。专门布置了采访区,有一张圆桌,对面摆着一排沙发。接待小姐站在专卖店门口迎候。由于张然缺席了昨天晚上的发布会,记者们都特别想采访张然,听他谈对《烈日灼身》的看法。在普拉达的门口,记者们排成了长龙。
整个采访是戛纳有名的圆桌采访,八九个记者一拨,围着圆桌向采访对象提问。采访一般是按顺序,每人先提一个问题,然后大家再抢问。
第一批采访的九个记者屁股还没坐稳,一个美国女记者就抢先问道:“张先生,第一次到戛纳参赛,就拿下场刊最高分,感觉如何?”
张然作了个哭丧脸:“最大的感受就是,完了,金棕榈飞了!”记者都知道场刊高分难拿大奖的“魔咒”,顿时大笑起来。等大家笑过后,张然继续道:“很高兴这部电影反响不错,对我来说,观众的反应是最重要的,比任何奖项都更有价值。”
张然刚回答完,另一个美国女记者马上抛出了问题:“《烈日灼身》最后那20多分的主观长镜头非常惊人,而李雪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我都不忍心看,是怎么拍出来的?
张然解释道:“这场戏我们设计了两种拍法,一种是主观长镜头,另一种是先爷和盲狗两个的主观镜头,镜头在他们两个间来回切换。这两种都拍了,最后我们选了长镜头。长镜头是把摄影机装在李雪建老师身上,由他来完成的。因为是3D摄影机,非常笨重,不是李老师最瘦的时候拍的,而是他体力比较好的时候拍的。即使如此,整个拍摄的过程也很困难,对表演、对体力都是巨大的考验。我们拍了七天,拍了十八遍。但最终效果很好,我很喜欢这个镜头。”
不等其他记者提问,第一个提问的女记者马上又问:“电影中有大量的主观镜头,临场感特别强,不过有影评人认为电影过于炫技,你怎么看?”
张然轻笑道:“我没有故意炫技,就像最后那个长镜头,其实我们拍了两种,之所以选长镜头,是因为这种拍法临场感更强,会更加震撼,不少为了炫。”
张然刚回答完,第二个提问的女记者马上又抛出了问题。她们终于惹恼了其他人,一位法国记者大声道:“两位女士,能否让我也问一个问题?”
两个女记者有些不好意思了,都闭上了嘴。
张然冲法国记者笑了笑,道:“你有什么问题?”
法国记者马上道:“导演,你的电影里总有很残酷的东西,这是你生活的视角,还是单纯的创作视角?”
张然的电影偏好孤独和悲剧,这和他的经历有关,但这些没法与外人说。他没有正面回答:“佛家有言,众生皆苦。叔本华说,每一部生命史就是痛苦史。我电影中的主人公会遇到困境,甚至会很悲惨,但我不是为了渲染这些。”他顿了顿,眸子闪着淡淡的光芒:“在困境中奋起的精神和勇气才是我想要呈现的,那是人类的希望之光。正是这种精神把我们带到文明的今天,也会将我们带到更加文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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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4章 只求留名
在法国电影圈,戈达尔是神一般的存在。你去考法国的电影学院,要是说不喜欢戈达尔的电影,根本就不会被录取,会认为品味有问题。
这次戈达尔的电影《再见语言》在戛纳首映,自然受到媒体和影迷的强烈关注。在放映前一个小时,电影宫六个入口处的队伍都已经超过一百米,大多数人都怀着朝圣的心情来的。
戈达尔没有出席电影的首映礼,在跟张然见面后,他就回瑞士去了。电影的几位主要演员入场后,卢米埃尔厅的灯光逐渐昏暗下来,现场广播提示:“请大家戴好入场时领取的3D眼镜,《再见语言》是一部3D影片。”
特别有意思的是,电影开始后,到场的记者们像来听课的学生一样,齐刷刷地拿出笔记本。但在影片放了十分钟后,他们放弃了记录,因为根本就不知道在电影在讲什么。
戈达尔一直被视为挑战和抗衡好莱坞大片拍摄手法和叙事风格的旗手,他自然不会屈从于好莱坞的手法。影片开场就是一系列混乱、支离破碎、色彩复杂的图像,甚至出现了左眼和右眼画面不同的场景,再加上电影说的是法语,字幕又时有时无,张然看了十多分钟就睡着了。当然,不只张然睡着了,大部分记者看睡了,整个放映厅鼾声四起。
不过张然没睡多久就被鼾声惊醒了。睁眼看时,左边的胖记者睡得鼾声如雷,右边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他认识右边的记者,《卫报》的安妮-比尔森,前几天还采访过他,据说是戈达尔的铁粉,没想到她也睡了。
让张然惊奇的是,在电影结束出字幕的一刹那,呼呼大睡的记者们都惊醒了,全场起立鼓掌,一边鼓掌,一边赞叹,完全是看完神作的表情。安妮-比尔森更是边鼓掌边感叹:“真是太惊人了,这是一部伟大的电影。”
张然嘴角一阵抽搐,你明明刚刚才睡醒好不好,他故意问道:“你觉得这部电影好看吗?我怎么觉得这部电影像半完成品。”
安妮-比尔森没认出张然,因为张然带着《黑暗骑士》中小丑的面具。她以为张然是诺兰的粉丝,露出鄙视之色道:“那是故意的,这是大师的作品,他是在玩电影,是在享受电影。”
走出放映厅时,张然听到几个中国记者都表示自己看睡着了。只有一个年轻记者第一次到戛纳,觉得看大师的电影看睡着很丢脸,掐着大腿看完的。年轻记者苦恼地道:“我根本就不知道电影讲的是什么,影评怎么写啊?”
旁边的老记者教育道:“戈达尔的电影都看不懂,不光我们看不懂,外国记者一样看不懂。这种片子只要夸就对了,直接写戛纳又一部神片诞生了。”
在《再见语言》上映第二天,全球各大门户网站、新闻类报纸纷纷刊出影评,对《再见语言》各种吹捧。安妮-比尔森更是热情洋溢地写道:“电影院没有上帝,只有戈达尔。”
中午,张然和张婧初通话的时候,把这事当笑话讲给她听,还表示:“等我到了戈达尔这个岁数,我要故意乱拍一部电影,拿到电影节参赛,让几千记者和影评人在大厅里鼓掌与欢呼,严肃地讨论和分析电影背后的意义,而我在家里二郎腿说,你们都我耍了!”
张婧初哈哈大笑道:“这么好玩的事一定要叫上我,女主角我预定了!”
结束和张婧初的通话后,张然准备前往电影宫,参加《聋哑部落》的首映。瑞恩-库格勒对张然说过,这部电影是受《一个人张灯结彩》启发才拍出来的,电影的导演非常希望张然去参加电影的首映。
就在这时,张然接到了天工重彩VR小组的电话,说他们已经到瑞士了。戈达尔对VR很特别感兴趣,在跟张然交谈之后,他就急不可耐的返回瑞士,等天工重彩送设备上门。
张然告诉天工重彩的工作人员,好好跟戈达尔合作,自己明天上午到瑞士。
第二天上午,张然赶到了瑞士沃州莱芒湖畔的小城尼翁,来到了戈达尔家。
安妮-比尔森有句话没说错,戈达尔是在玩电影,是在享受电影。张然到戈达尔家的时候,老头正带着带着工作人员和两个演员在院子里试拍。
男演员头上戴着头戴式VR摄影机,和一个女演员边走边聊。戈达尔坐监视器后面,兴致勃勃的看着两个演员进行表演。
戈达尔看到张然,当即喊了“停”,让两个演员休息。等张然走过来后,他就像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兴奋地对张然道:“这东西有意思极了,比电影更接近真实,也比电影更自由。我拍了一段,你看看效果怎么样?”
张然非常想看看戈达尔拍出来VR电影会是什么样子。戈达尔一辈子都在探索电影语言,拓展电影语汇,对空间,对画面,对镜头的理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拍出来的VR肯定跟其他人不同,也许能够对张然有所启发。
张然戴上VR眼镜之后,张然发现戈达尔拍VR跟拍电影,拍3D电影一样任性,根本就不管规则,也不管观众接不接受,不能剪辑,但戈达尔偏偏就剪了。于是,张然就看到女演员就跟会瞬移似的,一下在自己的左边,一下在自己的右边,而且两个演员说的又是法语,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待张然摘下VR眼镜,戈达尔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张然知道戈达尔是直脾气,毫不客气地道:“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看鬼片,跟我对话的不是人,而是女鬼,她在我面前飘来飘去,嗖嗖的!”
听到张然的话,两个演员,以及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大笑起来,他们也是同样的感觉。
戈达尔也哈哈大笑:“你这就不懂了吧,我是在探讨世界的真实性。”他看着张然,好奇地道:“我听他们说,你准备拍一部VR长片,你打算怎么拍呢?”
张然摊开双手,无奈地道:“现在只有大的构思。我要拍的是一部赛博朋克电影,故事发生在未来的网络世界中。人物会在不同的网络空间穿梭,可以避免场景转换带来生硬感,让我顺利完成叙事。第一场戏,我想好怎么处理了。但后面还没想好。只能慢慢尝试,希望在这个过程中能够找到属于VR电影的语言。”
戈达尔盯着张然看了几秒钟,突然笑了起来:“我相信你能够找到的。”
张然笑道:“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戈达尔很认真地点头:“在电影诞生之初,对电影语言进行探索的梅里爱、格里菲斯他们都才华横溢,同时要么足够有钱,要么有大公司在背后支持,所以他们才能进行探索。你同样才华横溢,而且更有钱,更具探索精神,我相信你能够创造出全新的电影艺术来。”
说到这里,他看着张然,略带不解地道:“我探索电影语言是因为电影是资产阶级的,要反抗资产阶级,就需要把电影的传统全部粉碎。那么你呢,探索电影语言是为了什么?”
张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非常认真地道:“很多外国人不理解中国人,说我们没有信仰。这是不对的,我们有信仰,我们的信仰是历史。你们基督徒追求的是上天堂。”
戈达尔打断了张然的话:“我不是基督徒,我的信仰是共产主义。”
张然听到这话笑了,作了个抱歉的手势:“对大部分中国人来说,最高追求是青史留名。我们国家有个商业片导演叫冯小刚,他的商业电影很受欢迎,但前两年他拍了部偏艺术的电影《1942》。在拍之前,他就知道票房不会太好,因为电影非常压抑,不是观众喜欢的类型,但他还是拍坚持拍了。他说,希望拍几部能够被记住的电影。道理很简单,他什么都有了,就欠一个青史留名,我也是这样。
电影从诞生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年,很多红极一时的导演都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了,但我们还记得格里菲斯、记得爱森斯坦,因为他们奠定了电影语法的基础,是所有电影人的老师。我希望自己能像他们那样,在几百年后依然能被铭记。”
说到这里,张然呼了口气道:“你刚才说,你在探讨世界的真实性。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并为此困惑过。我觉得人活一辈子,总要留下点什么,告诉这个世界,我曾经来过,所以,我要创造一种全新的电影语言,创造一种全新电影。”
转眼间,已经是5月25号,戛纳电影节闭幕的时间到了。这个时候,该放映的电影基本上都放映了,此时奖项归属成为各路媒体关注的焦点。
今年的戛纳是继2000年之后,质量最高的一届,是难得的大年。今年主竞赛单元的19部电影,场刊评分超过3分的有5部,其中张然的《烈日灼身》以3.8分高居榜首,迈克-李的《透纳先生》以3.6分排名第二,俄罗斯电影《利维坦》以3.5分排名第三;土耳其导演锡兰的电影《冬眠》以3.4分排名第四;达内兄弟的《两天一夜》以3.1分排名第五。
在这五部电影中,《透纳先生》的导演迈克-李和《两天一夜》的导演达内兄弟都获得过金棕榈,再次获奖的可能性比较小。金棕榈基本上就在《烈日灼身》、《利维坦》和《冬眠》这三部电影中产生,其中《烈日灼身》的呼声最高。
影帝的热门人选,一个是《烈日灼身》的主演李雪建,一个是《透纳先生》的主演蒂莫西-斯波。媒体普遍认为李雪建的表演更出色,难度更高、完成度也更好,但戛纳现在有明确规定,一部电影只能拿一个奖。《烈日灼身》的质量特别高,肯定有奖,而《烈日灼身》一旦拿奖,李雪建就不可能拿奖了,因此,蒂莫西-斯波获得影帝的可能性更高。
当然,这只是媒体的预测,奖项的归属从来都与媒体无关。凡是能成为戛纳评委会主席或者评委的,都很有个性而且固执,不会轻易被媒体和观众所左右。真正决定奖项归宿的,是评审团九位评委的喜好。
第1035章 闭幕
在距离戛纳不远,有一个叫多梅尔格的海景庄园,这是戛纳电影节最后一天闭幕日,主竞赛单元评委被关起来,讨论奖项归属的地方。评委们从早上九点开始讨论,在中午前必须讨论出结果,这样才有足够时间把获奖者从其他国家召唤回来。
此时,庄会议室内,主竞赛单元的九位评委正集中在一起,讨论奖项的归属问题。
戛纳电影节的评奖规则跟威尼斯和柏林类似,大致上有两种;第一种,大家先把最好的七部电影选出来,然后分配奖项;另一种是按奖项分别讨论,讨论后马上投票;然后再讨论第二个奖项。采用哪种规则由评审团主席决定。
在会议开始之后,简-坎皮恩就宣布按奖项讨论,然后大家投票。首先讨论的是金棕榈的归属,这是电影节的头等大事。
第一个发言的是索菲亚-科波拉,作为张然的脑残粉,她肯定是为张然大唱赞歌:“《烈日灼身》是电影节开幕以来,唯一让我感到精神一震的电影。越看越觉得巧妙,越看越觉得意蕴悠长,越看越能够体会到电影的乐趣。我完全进入了张然构筑的电影世界。我认为不把金棕榈给《烈日灼身》完全说不过去。我支持把金棕榈给《烈日灼身》!”
贾樟柯跟张然关系非常好,这个时候肯定要站出来挺自己人了:“戛纳电影节一直以来所秉承的精神,就是鼓励新电影语言的诞生,表彰对社会现状的反思与观照。《烈日灼身》大家都看了,对画面、对空间、对声音的处理都有很多新颖的地方,整部电影完成度非常高。我认为不是金棕榈不足以表彰这部电影。”
全度妍也特别推崇张然的电影,这个时候也是力挺:“《烈日灼身》真的太震撼了,电影拍摄的手法让你觉得你好像和角色在银幕中生活了一遍一样,让我觉得自己就是电影中的角色。”
这时候,简-坎皮恩开口了:“《烈日灼身》是一部非常出色电影,但张然已经是功成名就的导演,根本不需要金棕榈,他本人也不在乎。我们都知道,张然并不想来戛纳,是福茂和雅各布请了他好几次,才把他请来的。对张然来说,拿不拿金棕榈意义不大。相反,锡兰一直在坚持自己的艺术理念,从未想过对商业市场做出迎合和妥协,我觉得这样坚持自我的独立导演更值得肯定。”
丹麦导演尼古拉斯-雷弗恩表示认同:“我同意,《冬眠》非常广阔,这种对人生、人性和生活理解的视野广阔性,有点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样的视野不仅在文学中少见,在电影中就更少见了,《冬眠》值得一座金棕榈。”
索菲亚-科波拉听到他们这么说,非常不服气,马上跳起来反驳:“我们这是电影节,我们评判电影的标准难道不应该是探讨电影本身吗?难道不应该选最好的电影吗?为什么要扯其他的?张然的电影是最好的,为什么要把奖项给其他人?”
贾樟柯坚决反对:“我们都是做电影的,应该知道电影创新有多难。你们去看那些成名的导演,绝大部分都在原地踏步。如果说需要鼓励的话,难道张然这种不断寻求突破,不断探索电影语言边界的导演不更值得鼓励吗?”
简-坎皮恩哑口无言,在座的其他评委也陷入了沉思。
在评审团讨论奖项归属的同时,戛纳的记者们都在想方设法,通过各种途经打探消息,各种谣言在网络上乱飞。比如简-坎皮恩不喜欢《冬眠》,在看电影的时候看睡着了;尼古拉斯-雷弗恩认为《烈日灼身》过于炫技等等。
中国记者今年比谁都积极,简直跟疯了似的,蹲机场的蹲机场,守酒店的守酒店,找旅行社找旅行社。只要有可能打听到奖项消息的地方,都可以看到中国记者的身影。
《烈日灼身》质量可以说是所有参赛影片中最高的,而且还拿到了创纪录的3.8分,是金棕榈的大热门。而中国上一次拿金棕榈是1993年的《霸王别姬》,那已经是21年前的事了。记者们都非常希望《烈日灼身》拿下金棕榈,自然比谁都上心。
根据以往的经验,在获奖结果出来后,电影节组委会就会通知获奖者参加颁奖礼。不过在通知的时候,组委会是不会说具体是什么奖的,因为万一人家已经飞回家,你跟他说他拿了尾奖评审团奖,那人家可能不愿意为了拿个安慰奖飞回戛纳。
在这个召回的过程,就不可避免会出现的消息泄露的情况。那些离开戛纳的剧组坐飞机回来,而且他们参加完颁奖礼,又不可能马上离开,肯定要住一夜,所以,从航空公司,从酒店前台都有可能打探到相应的消息。
中国记者对这几个地方自然是重点盯防,都想方设法地打探消息。
随着时间推移,被召回的剧组越来越多,获剧组逐渐明朗。《透纳先生》剧组被召回、《利维坦》导演萨金塞夫被召回、《狐狸猎手》导演贝尼特-米勒被召回。可《烈日灼身》剧组始终安静如鸡,完全没有动静。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蹲守在马丁内斯酒店的中国记者发来消息:“评委们已经回来了,据说今年评委很快就把结果选出了,争执较少。目前本尼特-米勒,锡兰,萨金塞夫都有奖。朱利安-摩尔可能是影后。张然和《烈日灼身》还不清楚,没有打探到具体消息。”
下午三点,中国记者终于打探到了准确信息,蹲守在电影宫的记者弄到了一份名单,是闭幕式嘉宾座位以及专车接送的名单。能上这个名单,那肯定有奖。中国记者和影迷看到名单后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名单上有不但有张然,还有李雪建和王珞丹。
拿到名单后中国记者都非常兴奋,《烈日灼身》是整个剧组一起走红毯,那么电影获奖的可能性更大。要么是评审团奖,要么是评委会大奖,要么是金棕榈大奖!
这个消息传到网上后,张然的影迷们欢声雷动,都对晚上的颁奖礼期待起来。
不过中国记者和影迷没有兴奋多久,很快有小道消息传来,锡兰的《冬眠》是大奖,但具体是什么大奖不清楚;而《烈日灼身》是小奖,因为简-坎皮恩认为张然已经是全球最好的导演,而且足够有名,不需要金棕榈的加持,应该把金棕榈给其他导演,这样可以让这些导演获得更多的关注。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中国记者和影迷都非常愤怒,Fly上和海外影迷论坛上的记者影评人和影迷们也都纷纷表示不满。如果《烈日灼身》质量一般,就算不给你奖,大家也无话可说。但现在明明《烈日灼身》质量是最好的,你却因为张然名气够大而不给奖,这就太不公平了。
当然,这只是小道消息,最终结果到底是什么,还很难说。不过在场很多记者都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烈日灼身》真的被小奖打发了,那等到发布会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问问简-坎皮恩,电影节评判电影的标准难道不应该是电影本身吗,为什么要掺杂其他因素?
晚上七点,第67届戛纳电影节颁奖礼正式开始。
第一个颁发的奖项是短片金棕榈,获奖影片是西班牙的《莱迪》,而颁奖人是伊朗电影大师阿巴斯和中国明星李宇春。张然对阿巴斯非常佩服,阿巴斯的电影不反社会,也不带任何政治性的东西,他的电影总是着力发现日常生活和琐事中的人性,一些看上去很平常的小事,他却能拍到一个新的艺术高度,这才是真正的大师,这才是真正的牛逼。
短片金棕榈颁发之后,九位评委齐齐亮相,并在舞台左边的座位落座。紧接着,雅各布和金摄影机评审团的主席走上舞台,颁奖最佳处.女作奖,也就是金摄影机奖。
搀扶着雅各布慢吞吞的走上舞台,现场观众全体起来,用掌声向雅各布致敬。自1977年开始在戛纳担任总监,2001年开始任主席一职,供职戛纳最高领导层三十七载,带领戛纳电影节创造了辉煌的历史。雅各布的后半辈子几乎相当于半部戛纳影展的历史。
在70年代以前威尼斯一直世界第一电影节,但由于威尼斯自己作死,在70年代取消了评奖,加上雅各布对戛纳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积极向好莱坞靠拢,并花尽心思将科波拉、伍迪艾伦等大师请到戛纳,最终在八十年代戛纳超越威尼斯,成为了艺术电影第一圣殿。
雅各布站在话筒前,慢吞吞拆开信封,微笑着宣布道:“获得本届电影节金摄影机奖的是《弗鲁特维尔车站》!”
现场的观众和嘉宾都在鼓掌,而《烈日灼身》剧组鼓掌鼓得特别卖力。在《烈日灼身》拍摄过程中,瑞恩-库格勒一直呆剧组,跟大家一起工作,可以说是剧组的一员。他的电影能够在戛纳获奖,大家打心眼里高兴。
在热烈的掌声中,瑞恩-库格勒走上舞台,从雅各布手中接过奖杯了。他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激动地道:“感谢评审团把这个奖项颁给我,感谢剧组所有工作人员,特别要感谢张然导演。在我拍《弗鲁特维尔车站》之前,在《烈日灼身》呆了好几个月,从张然导演身上我学会了什么叫导演,也学会了什么叫坚持。”
电视台把镜头切给了张然,只见他站起来,满脸微笑的冲瑞恩-库格勒鼓掌。
镜头切回,瑞恩-库格勒继续道:“如果没有在《烈日灼身》剧组的学习,没有张然导演的指点,《弗鲁特维尔车站》不会拍到这种程度。真的特别感谢张然导演。最后,我把这个奖献给所有用心拍电影的人,我是你们的中一员。”
在瑞恩-库格勒下台后,现场气氛骤然紧张,媒体中心的中国记者,以及电脑和电视机前所有关心《烈日灼身》影迷的心弦都绷得嗡嗡直响。下面将颁主竞赛单元的奖项,《烈日灼身》到底会是什么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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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6章 金棕榈
颁奖嘉宾莫妮卡-贝鲁奇致辞后,现在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在简-坎皮恩身上,等着她揭晓影帝的获奖名单。新闻中心的中国记者和影评人,电脑和电视机前的中国网友此时都屏住了呼吸,心里非常紧张。
简-坎皮恩微笑着揭晓了答案:“蒂莫西-斯波,《透纳先生》!”
《透纳先生》剧组成员拥抱在一起,欢庆胜利;中国记者和网友都长舒一口气,《烈日灼身》没有拿到影帝,那就意味着还有机会拿金棕榈。
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评奖规则一直在变。1991年波兰斯基把金棕榈、最佳导演和影帝全部颁给了科恩兄弟的《巴顿芬克》,此后戛纳电影节就规定一部电影只能拿一个奖,但可以附带一个表演奖,比如94年张一谋的《活着》就拿到了评审团大奖和影帝。
这个规矩后来被违反了三次,1999年柯南伯格把评委会大奖、影帝和影后颁给了杜蒙的《人啊人》;2001年丽芙-乌曼把评委会大奖、影帝和影后颁给了哈内克的《钢琴教师》;最严重的是2003年,夏侯把金棕榈和最佳导演全部颁给了格斯范桑特的《大象》。
不过从那年开始,戛纳电影节就明文规定:戛纳的七个奖项只能有一个奖出现双黄,而且这个奖不能是金棕榈;一部电影只能拿一个奖,除非这个奖是最佳剧本或评审团奖,在经过电影节主席批准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再附带一个演员奖,比如2016年法哈蒂的《推销员》获得了最佳编剧和影帝两个奖。这种规则保证了主竞赛单元的七个大奖中,至少会有六部电影获奖,最多只能有八部电影获奖。
在《透纳先生》拿下影帝后,美国女星朱利安-摩尔轻松摘走了影后桂冠。她也成为继朱丽叶-比诺什后,第二位三大电影节满贯影后。朱利安-摩尔并没有到场,奖杯由制片人代领。朱利安-摩尔02年获得威尼斯影后,03年获得柏林影后,都没有到场。
不只朱利安-摩尔,好莱坞明星大多如此,他们不是太看重三大电影节的影帝影后。对美国演员来说,三大电影节的影后,对他们的表演生涯没有太大的加成,不值得上心。
不过朱利安-摩尔还是请制片人转达了感谢之意,她说:“身为一个美国演员,却能荣获这项全世界历史最悠久影展颁发的影后头衔,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我实在受宠若惊了!”
张然看着代替朱利安-摩尔发言的制片人,心想现在中国已经是全球第二大市场,五年之内肯定会超过北美,成为全球第一大市场,希望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中国明星不再把三大电影节,甚至奥斯卡影帝影后放在眼里,而是以中国自己的奖项为荣。
颁奖礼继续进行,安德烈-萨金瑟夫的电影《利维坦》获得最佳编剧奖;意大利女导演爱丽丝-洛瓦尔彻的《奇迹》赢得最佳导演奖;青年导演多兰的《妈咪》与戈达尔的《再见语言》共享评审团奖。
颁奖的过程对中国记者、影评人,以及广大的网友来说,是一个紧张不安又焦躁万分的过程。每颁发一个奖只要获奖者不是张然和《烈日灼身》,大家都会长舒一口气,然后继续担心下一个奖项。
电影圈都知道多兰是张然的铁粉,当初多兰甚至想考亚洲电影学院。张然在看到多兰的作品后,给他写了封信,鼓励他走艺术电影的道路。多兰从出道开始,就一直将张然视为精神导师,在多兰的电影中,总是能够看到模仿和向张然致敬的段落。
现在多兰获奖,而张然就在台下,他便在台上向张然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在我15岁那年,看到了张然导演的电影《飞行家》,那部电影为我打开了一扇门。我发现原来电影可以这样拍,镜头还可以这么使用。09年,我的电影《我杀了我妈妈》在戛纳获奖后,寄了DVD给张然,还给他写了信。他给我回了封信,说你要找到自己的路!这句话一直指引着我。今天,我想对张然说,你是我的老师。谢谢你!”
贾樟柯看看台上的多兰,又看看旁边的索菲亚-科波拉,心里有些感慨,张然影响太多年轻导演了,科波拉、多兰、瑞恩-库格勒,还有《聋哑部落》的导演,这些年轻导演将张然视为精神导师,随着这些年轻导演逐步成长,张然的影史地位会越来越高!
影史地位跟奖项没有太大关系,决定影史地位的是粉丝。当然,这个粉丝不是普通人,而是影评人和导演。为你写文章、为你著书立说的影评人越多,视你为精神导师,从你的电影中得到启发的导演越多,影史地位就越高。
李鞍拿奖无数,但影史地位并不是特别高,远不如王家卫、侯孝贤和杨德昌,关键就在于李安的粉丝中影评人和导演少,没有多少导演学李安,也没有多少影评人为李安著书立说。侯孝贤的情况不同,他虽然奖项不是太多,但贾樟柯、是枝裕和等中外名导都以他为精神导师,他们的电影都深受侯孝贤的影响。有这么多知名导演为侯孝贤背书,侯孝贤的地位自然就高了。
张然也是这个道理,张然的电影备受影评人青睐,有大卫-波德莱尔这样的理论家为他背书;在年轻的导演中,又有多兰他们这些追随者。可以肯定,随着张然的迷弟迷妹们逐步成长,张然的地位会越来越高。
著名影星索菲亚-罗兰走上舞台后,她要颁发的是评委会大奖。
现在整个颁奖礼只剩最后两个奖项,评委会大奖和金棕榈大奖;而到场的剧组也只剩两个,《冬眠》和《烈日灼身》剧组,谁是今晚的大赢家就在此一举,现场气氛骤然紧张。
新闻中心的记者和影评人,电脑和电视机前的影迷们都屏住了呼吸,双眼紧紧盯着屏幕,心里默默的祈祷着,千万不要是评委会大奖,千万不要是评委会大奖!
抱着女儿坐在电脑前看直播的张婧初,此时也有些紧张了,手握鼠标不住的刷新屏幕。
简-坎皮恩站起来,打开了手中的获奖名单。她知道获奖电影是哪一部,但还是看了一眼名单,确认了一下最终的结果,微笑着宣布:“获得评委会大奖的是《冬眠》!”
镜头切给了《冬眠》剧组,剧组的演员们都站了起来,抱在一起庆祝。导演锡兰则有点失望,他已经在戛纳拿了两次评委会大奖,没想到这次还是评委会大奖。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一个导演三次获得戛纳电影节的评委会大奖,这也算是创造了一个记录!
新闻中心的中国记者和影评人都站了起来,振臂不高呼。《冬眠》拿到评委会大奖,意味着金棕榈是《烈日灼身》的,金棕榈是中国的了。与此同时,电脑和电视机前的张然粉丝,以及普通网友也都开始庆祝胜利。
从微博到Fly,从猫扑到虎扑,从百度贴吧到豆瓣八组,无数人在疯狂刷屏:“哈哈哈哈!金棕榈到手了!快发金棕榈!快发金棕榈!”
“金棕榈是张然的了!她真的太厉害了,真是我们中国的骄傲!”
“在《霸王别姬》拿下金棕榈21年后,中国电影重夺金棕榈!”
张婧初脸上的笑容比三月里的桃花还灿烂,她用力亲了亲女儿,指着屏幕,道:“笑笑,爸爸又拿奖了!你说爸爸怎么就那么厉害呢?”
小丫头好像听懂了似的,小手对着电脑抓啊抓,兴奋地喊道:“爸!爸!”
锡兰发表获奖感言后,《低俗》的经典配乐响起,昆汀与乌玛-瑟曼挽着手走上了舞台。今年是《低俗》在戛纳首映二十周年,戛纳官方举行了专门的庆祝活动,将电影的主演和导演请到了戛纳;同时他们也成为了金棕榈的开奖嘉宾。
在昆汀叽歪一通后,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到简-坎皮恩身上,等着她揭晓最后的结果。
简-坎皮恩根本没看手里的名单,眼睛看着台下,笑着道:“今年是戛纳历史上少见的大年,出现了好几部特别优秀的电影,每一部都有问鼎金棕榈的实力。但其中有一部电影特别突出,相信大家都猜到是哪部了。获得的金棕榈的影片是,中国电影《烈日灼身》!”
简-坎皮恩的话刚落音,王珞丹就毫不顾形象地跳起来,双手高举,激动地大叫着。李雪建看起来比较镇定,但他鼓动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烈日灼身》剧组的其他成员都站起了起来,抱在一起大声欢呼。张然虽然对奖项不是特别看重了,但能拿到金棕榈,他还是非常兴奋,起身后与剧组成员拥抱庆祝。
新闻中心的中国记者、影评人,电脑和电视机前的张然粉丝,以及所有支持和热爱中国电影的普通网友此时都在又喊又叫,都在欢庆胜利。
坐在不远处的锡兰看着欢庆胜利的《烈日灼身》剧组,面带苦涩,轻轻摇了摇头,不过他还是送上了真诚的掌声,输给《烈日灼身》,真的是无话可说!
与剧组成员简单庆祝后,张然迈步往台上走。通道两边的嘉宾和观众,纷纷起身向他鼓掌致敬。等到张然走上舞台,全场观众都站了起来;就连坐在舞台右边的评委们也都站起来,微笑着冲张然鼓掌。
张然拥抱了昆汀和乌玛-瑟曼,又给简-坎皮恩来了个热情的拥抱,随后,从昆汀手中接过金棕榈奖杯。
昆汀他们知趣的退到了一边,把舞台让给了张然,这个夜晚是属于张然的。
站在舞台中间的张然,在灯光的掩映下,显得光芒万丈。他舒了口气,微笑着道:“我是中午接到组委会通知的,那时正跟戈达尔一起拍片子。他也接到了组委会的通知,他问我,你要去领奖吗?我说,对啊,那是很大的荣誉。我问戈达尔,你去吗?他说我不去,我要继续拍电影。我真的特别佩服戈达尔,八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够保持着如此旺盛的创造力。我希望成为他那样的导演,能够一直拍下去。生命不止,电影不死。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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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7章 探访
在张然走下舞台后,第67届戛纳电影节就顺利落幕了。对于中国媒体,对电脑和电视前的中国影迷来说,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全球各大媒体用大幅对本届戛纳电影节进行了报道。土耳其媒体酸溜溜的表示,锡兰的《冬眠》更出色,评审团主席简-坎皮恩特别喜欢《冬眠》,但评审团中美国和东亚评委太多,最终惜败,否则《冬眠》完全可以拿下金棕榈。不过其他国家的媒体基本上都在了《烈日灼身》一边,为《烈日灼身》拿下金棕榈叫好。
张然站在舞台上,手举金棕榈奖杯的照片,成了众多报刊杂志的封面;那句“生命不止,电影不死”更是成为不少报道和评论的标题。
《纽约时报》用大篇幅报道了《烈日灼身》的胜利:“评审团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将最高荣誉颁给了最好的电影。这是进入新世纪以来最好的一届戛纳电影节,它会长久的留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会记得《冬眠》,记得《妈咪》,更会长久的记得《烈日灼身》带来的,触及灵魂的震撼!”
《每日电讯》表示:“《烈日灼身》是进入新千年以后,金棕榈大奖影片中最好的一部,也是绝大多数观众最爱看的一部。这是一部震撼人心的电影,没有任何一部参赛影片像它这样动人。张然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导演!”
《费加罗报》以“新时代到来”为题,对本届电影节作出了高度评价:“这个晚上,有两部电影获奖让全场观众起立致敬,一个是戈达尔的《再见语言》,一个是张然的《烈日灼身》。让他们两个获奖,评委会简直用心良苦,一个是新浪潮的代表人物,一个是新一代的电影大师,当37岁的张然遇到84岁的戈达尔,这样的组合出现在戛纳电影节主席雅各布执掌的最后一年,可以让人看到戛纳对于电影传承的态度。”
在国内,张然和金棕榈不但霸占了微博热搜榜的首位,而且在众多的影视娱乐论坛引发了严重的刷屏事件。媒体更是集体疯魔了,不管是传统媒体,还是网络媒体,纷纷撰文,发表的文章无不充满溢美之词。
最近几年中国电影发展迅速,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市场,超越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大市场指日可待;而且乌尔缮、杨庆等年轻导演纷纷崭露头角,并逐渐成为市场的中坚。
今年年初的柏林电影节,导演刁亦男的作品《白日焰火》一举拿下最佳影片大奖与最佳男演员两项大奖,娄烨执导的《推拿》获得了最佳艺术贡献奖。
中国电影在今年可以说是票房奖项双丰收,于是很多人开始高呼,中国电影最好的时代即将到来!
现在张然又拿下金棕榈大奖,连《人民日报》都不淡定了,刊发了一篇名为“拥抱中国电影黄金时代”的评论员文章。文章写道:“青年兴则国家兴,青年强则国家强。以张然为首的青年导演也代表着中国社会的蓬勃之气。今天的中国电影人就站在巨大风口,笑看风起云涌,中国导演要奋发向上赢得中国电影未来的下一个黄金十年。”
在戛纳电影节闭幕后,福茂专门找张然聊了聊,希望张然出任明年戛纳电影节的评审团主席。不过张然拒绝了,倒不是他矫情,更不是看不上评审团主席,而是明年那部关于张纯如的电影就会全面全面启动。张然为这部电影准备了十年,不希望有任何差池,希望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到电影上,不想因为其他的事分心。
福茂听到张然将启动一部酝酿了十年的电影,大为心动,马上表示,希望张然将电影带到戛纳。张然没有答应,戛纳不是这部电影首映的最佳地点,他也不希望将这部电影放在戛纳首映。不过张然答应福茂,以后只要有合适的电影,戛纳肯定是自己的第一选择。
5月28日上午,《烈日灼身》带着胜利的喜悦回到了临安,在临安机场,大批媒体蜂拥而至,围堵采访引来接机人群的惊呼。不过让媒体记者遗憾的是,整个《烈日灼身》剧组的主创都在,却唯独少了张然。
有记者问王珞丹:“丹丹,张导人呢,怎么没看到他?”
王珞丹解释道:“张老师去美国了,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王珞丹没有说谎,张然确实是到美国去了。下周一年一度的E3游戏展将在洛杉矶开幕,世纪巅峰将在E3上发布公司最新研发的VR眼镜;而《烈日灼身》也将在E3上公布电影的VR片段,张然需要到场,为电影上映、为VR眼镜面世造势。
E3游戏展是全球电子娱乐产业的盛会,为游戏业的厂商、玩家提供一个良好的互动机会,被人们冠以电玩界的奥斯之美誉,受到无数游戏厂商和玩家的关注。游戏迷这个群体非常庞大,而VR眼镜要想推广开,游戏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所以,世纪巅峰将VR原型机的展示放在了E3游戏展上。
到达洛杉矶后,张然跟哈斯廷斯见了个面,就E3展会和VR的相关问题进行探讨;接下来,他又跟顶峰娱乐的罗伯-弗雷曼见了个面,讨论VR电影的问题。这时候,张然才想起景田还在洛杉矶接受训练,都已经几个月了,也不知道这丫头练得如何了。
与罗伯-弗雷曼会面后,张然驱车来到洛杉矶城郊的训练中心,想看看景田的训练情况。
张然刚进入训练中心,一位工作人员就认出了他,激动地跑过来,怯生生地问道:“请问,你是张然先生吗?”张然摇了摇头道:“张然在戛纳呢,我是张然的表弟,我叫张熄!”工作人员听到是张然的表弟,略微有点失望,但马上又兴奋地道:“我能跟你合张影吗?”张然没想到自称是张然的表弟,对方还是要跟自己合影,觉得好玩,就答应了。
合影之后,张然问景田的位置。那位工作人员很热情,亲自将张然带到了二楼的一间训练室。此时景田正在教练的带来下,做高强度的形体训练。
张然没有打搅景田训练,站在旁边远远地看着。从景田的形体就可以看出,这几个月她是下了苦工的,不但马甲线练出来了,连胳膊上都能看到明显的肌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都炼成了女汉子,应该是没少吃苦。
景田眼睛尖,很快就看到了张然。她马上给教练说了一声,迫不及待的小跑过来。她的嘴角微微翘起,眉眼弯成了月牙:“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张然笑着道:“我过来参加E3游戏展,我们公司将在E3游戏展发布VR眼镜的样机,《烈日灼身》要将公布电影的VR片段。我想起你在这边接受训练,就过来看看情况。怎么样,你在这边训练了几个月,感觉还好吧?”
听到这话,景田的脸瞬间就阴转晴了,眉眼间写满委屈:“不好,一点都不好。这个训练辛苦倒也罢了,吃的也必须控制,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吃,只能吃低热食物,天天吃营养粉和蛋白粉,吃得我都想吐了。”景田越说越委屈,眼泪就跟打了一竿子的葡萄,啪嗒啪嗒往下掉:“师父,我想吃辣条!我想吃火锅!我想吃羊肉泡馍!我想吃,呜呜呜!”
张然听到景田的哭诉有点想笑,这种保持身材的训练必须控制饮食,对景田这种吃货来说确实挺痛苦的,不过他还是板着脸道:“哭什么哭?我最讨厌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你以为就你节食啊,人家斯嘉丽-约翰逊没有节食吗?休-杰克曼为了饰演金刚狼,需要吃很多蛋白质来维持塑形,人家都坚持了十多年。你才节食多久啊?就哭哭啼啼的!要是你觉得受不了,那就别练了,我找其他人来演!”
景田听到张然不要自己演了,赶紧把眼泪擦掉,委屈地道:“我又没说受不了!只不过抱怨一下而已!”她小声嘀咕道:“人家都这么惨了,你都不安慰一下。还是师父呢,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张然冷冷地道:“同情心是什么,能吃吗?教不严,师之惰!想舒服想轻松,做明星去!我这里只有演员!”张然见景田低头不说了,又道:“你这几个月的训练确实比较辛苦,这样吧,晚上我请客,带你改善一下生活。你想吃什么?”
景田正在心里痛骂张然,说他残酷无情,没有同情心,现在听到张然要请直接吃饭,她马上就不骂了,口水哗啦地道:“师父,我要吃火锅!”
张然本来想请景田去个好点的餐厅吃顿好的,但景田既然要吃火锅,他自然也不会反对。几年前他探望在这边受训的范彬彬,当时范彬彬请他吃了一次火锅,那家店不错,张然就带景田往那家店走去。
从车上下来,景田像小狗似的,伸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告诉张然:“师父,我已经闻到火锅的香味了。”张然对景田的评价就三个字:“狗鼻子!”景田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得意地道:“师父,我不是狗鼻子,我这是美食探测器,只要有好吃的,我老远就能闻到。”
走到火锅店门口,火锅的香气让景田的口水差点流出来了,简直恨不得马上冲进火锅店,大快朵颐。可就在这时,张然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景田觉得奇怪,师父怎么不走了?她抬眼一看,整个人就愣住了。
两米之外站着一对母女,女儿二十多岁,一双细长的凤眼,五官精致,身材修长。女孩穿着很简单,白色T恤配牛仔短裤,好莱坞明星夏天都爱这么穿,简单大方显得有活力。女孩长得非常漂亮,就像是从画中下来的仙女,唯一不足就是一双腿稍微有点粗。
景田认得她们,是自己的师姐刘一菲和她的母亲刘晓丽。
刘一菲看到张然和景田先是神色一变,随即整张脸都冷了下来,将头扭到了一边。刘晓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张然,微微一怔,随即冲张然笑了笑,道:“张老师,好久不见了!”
张然皱了皱眉,态度冷淡地道:“是啊,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