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 何人垂钓长河上(第二更)
诛!
一字临凡,高悬道城之上,煌煌如日,煊赫十万里道城,其上道纹交织,隐隐间,似有九条金龙环绕。
那九条金龙栩栩如生,更有无尽威严在内,而此时龙躯竟在微微颤抖,似无法承载起这一字敕令!
嗡~
敕令浮空,随其出现,一股苍茫之气随之流溢,弥漫全城。
道城诸城区未睡之人皆忍不住跪伏在地,止不住的心神颤栗。
“太子敕令!”
城中传出一声惊呼,继而是大片跪地之音。
大周太子龙行易替父坐镇帝庭,宰执天下已有数万载,积威深重,声名之重不下大周帝主。
但其地位太高,更少见其亲自颁下敕令,此时见得那‘诛’字符箓之上环绕而行的九龙。
无论是梵武道驻守修士,还是靖夜司坐镇的高手,全都心中骇然,万没想到,此事竟然惊动了太子。
“怎么会是太子法令?”
七玄真一心中一惊,也没想到此事竟然能惊动远在帝都的太子。
不过也好,有太子敕令在手,除非是前朝那位末代天师复苏,否则,自己应当可进退自如了......
只是心中却也不免泛起思量:
‘帝庭对于诸道的掌控竟有如此之深?还是......’
七玄真一深吸一口气,继而长长一躬,袖袍垂地:“臣七玄真一,谨遵太子法旨!”
......
呼呼~
夜幕无关,群山之间更显冷煞,若隐若现的鬼火与时而响起的鬼啸之声,让夜幕越发的生人勿进。
大周多山川险地,西北道尤其如此,其临近汪洋,不少山川在久远岁月之前,可能还潜藏海底。
其中不少甚至有着古时的印记。
“首阳山!”
夜幕微风之中,安奇生负手而立,遥望不远处貌不惊人的山峰。
此山并不大,不过千多丈高低,山上有着灌木,山中有着泉水,偶尔才有着灵草的踪迹。
这样的山峰,莫说在幽州西北道,即便在这方圆万里之内,也根本排不上号,眼前群山之中,地势卖相比它好的也有不少。
唯一显得不同的,就是此山之上,有着石刻。
“......首阳山中并无矿藏,也少灵草,也就有些石刻,却也没有什么神异之处,并没太多人看得上。
是以我混一门祖师上禀靖夜司,得到允诺之后,也就占了去。首阳山之名,就来自于那些石刻。”
故地重游,牵着大花驴的公羊焱神情有些恍惚,眸光之中有着对于过往的不舍与回忆。
此山虽非名山,可却是他生活了数百年的地方,有着他于人世间最为美好的回忆。
可惜一切,全都不存在了......
“似乎很一般嘛!本大爷的道场,比起这山,却要好上太多了。”
兔八抱着菜小白,略有些不屑,这山,平平无奇。
“喵呜~”
蹲坐在兔八肩头的独眼小猫看着这山,眼珠转了一转,不知想着什么,有些跃跃欲试,却还是垂下了头。
舔了舔爪子。
“首阳山吗......”
安奇生凝望此山,眸光深处微不可察的泛起一抹涟漪。
他心中微动,神色却一如之前平静:“入山吧。”
公羊焱点点头。
兔八自然无有不可,随着几人入山。
首阳山并不大,对于修士来说更可算是极小,莫说安奇生,便是兔八,一步也能从山脚跨上山顶。
只是安奇生却不急于攀登。
驻足于山道之前。
“这块石碑可是有些年头了,上面的文字,有些似是而非......”
兔八稍微有些诧异。
那是一块泛着青黑色的石碑,虽可见有人打理过,却也难掩其上岁月斑驳气息。
那文字类似于大周如今通行的文字,却也有着不同,更为古老。
不比修士储存信息的手段繁多,对于寻常人而言,石刻,已然是最能保存信息的手段了。
“这是前朝的文字,大周稍改后沿用的,这山,就叫做‘首阳山’。”
看着四尺高低与自己一般高的石碑,公羊焱的老脸上满是复杂。
才不到一年,已然物是人非了。
“帝采首山之铜铸剑,以天文古字铭之......”
安奇生微微自语,神色微妙。
这个名字对于此界之人来说当然平平无奇,对于他来说,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两界文字相差极多,却能显现出相同意思,这其中本身就不大可能是巧合。
而这,也并不出乎安奇生的预料。
他之所以分化元神,甚至不惜抛了两道道一图碎片提前入界,为的就是探寻此界的奥妙。
“什么?”
公羊焱听到安奇生的自语,微微一愣,转念一想,却怎么也没听说过类似的典故。
安奇生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念起即灭,随手前搭,落在石碑之上,触手温热,似被火焰烧过一般,久放甚至有着燥热之感。
嗡~
他微微闭目,一股久经岁月的苍凉古老气息,随之入心,被其捕捉到。
继而,炸开!
轰!
如有雷霆在眼前陡然炸开,刹那之间迸发出的光芒让安奇生的心神都不由的泛起一丝涟漪。
下一瞬,一切光芒退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不知几宽,不知多长,奔腾浩荡,不知向前还是向后的巨大汪洋。
‘这是.....’
安奇生心神一震,他从未见过这片汪洋,但感知到的刹那,心中却自然浮现出了这条长河的名字。
这滚滚浩荡,无边无涯,不知其首尾的汪洋,居然是一条河流。
一条涵盖了一方大界古往今来,乃至于无尽遥远过去的,
时空长河!
理论上来说,只要人的目力能及,人就能看到无限深远,可那仅仅是理论上。
人的目力是有极限的,感知同样是有极限的。
以安奇生如今的感知,虽尚且达不到‘三界六道大千世界’尽入目中的境界,可也远远超越了寻常人不知几何。
可此时,他的感知攀升到了极限,所能窥见的,也仅仅是汪洋一角。
在此长河之上,他望不到起始与终结,更看不到边际,似乎,本就没有起始与终结,本就没有边际。
甚至于,这都未必是一条真正的河,而是他对于此物的认知,仅仅是长河而已。
换而言之,将其称之为时空长河、命运母河、时空回廊等等一切神秘的称呼,都未尝不可。
“无尽永前,这便是无尽永前吗......”
凝望那无尽长河,安奇生心中喃喃,少见的有着极深的触动。
万般修行,其根本是对于天地宇宙,万般道蕴法理的认知,这是他跨行诸界所得之经验。
可纸上得来终觉浅,纵然他早已从诸般典籍道藏之中看到过‘无尽永前’‘无始无终’这样的道语。
可那绝无真正得见此条长河的触动来的深!
包罗万象,这才是真正的包罗万象!
一界的终极奥妙之所在。
天地汇聚为天道,则这时空长河,则是书写天人变化,万物奥妙之‘史书’了。
凝望长河,安奇生心神皆醉,得见神秘,比之任何美酒更让他迷醉。
但转瞬,他就斩却了心中的杂念,恢复了不悲不喜。
“时空长河.....”
于这无尽汪洋之上,立足于那‘一滴水珠’之中,向上凝望。
恍惚之间,在那滚滚无尽的长河之上,比虚无更虚无,比黑暗更黑暗的混洞虚空之中。
他看到了六道细微渺小,若隐若现,似在此间,又似在彼间的道线。
那道线共合六道源头,而随其徐徐向下,却又绝非六道,而是层层分化,一化二,二化三,三化无穷。
下至长河之上,已然是遮天蔽日,近乎无穷无尽!
那无穷无尽的道线,垂流在长河各处,覆盖所有时空节点。
过去,
现在,
乃至于未来!
无所不至,无所不有,如同六头攀附虚无的巨兽,向着长河探下了最为贪婪狰狞的触手。
似在定格时空,
又好似在垂钓万物众生!
“灵机的奥妙,就在于此了......”
只瞥了一眼,安奇生就收敛心神,没入了滚滚长河之中,躲避着极尽繁复,似可与长河水滴相比的道线。
心中则有千万念头翻飞。
六道道线之源头是什么,他不问可知,因为他隐隐间,在那六道道线之上发现了自己的气息。
他吞吐六道灵机,则这六道道线之上皆有他的气息,甚至于,他所施展的神通,法术,也尽数被那道线所烙印!
若那高踞天外虚空圣座之上的存在愿意,念动之间,就可洞彻他所施展过的所有神通!
不过,这也并没有太出乎安奇生的预料。
也正因有此顾虑,他外显之神通,只有五色神光。
他真正之修持‘真灵位业图’不但秘而不宣,还要分化而行,绝不可被人轻易洞彻,拿捏!
但他心中,对于皇天界的忌惮,却也攀升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以他此时的境界,也很难想象。
那以一界古今无数豪杰天骄之天赋智慧为资粮,点燃自己的圣座之火的六人,强横到了一种怎样的地步。
对于此界的掌握,又到了一个怎样的高度。
“要抗衡这六人......”
游走在繁复的道线之间,安奇生心中杂念渐少,一抹灵光渐渐显化而出:
“或许,应该......”
第849章 跨越时空长河的会面
哗啦啦~
浩瀚长河滚滚永动,其中更不知有浪花几许,朵朵浪花之中,似有万千幻想闪烁。
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在这长河之上,无限的趋近于一个平面。
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还未发生的,无穷无尽的幻想流转在朵朵浪花,点点‘河水’之中。
安奇生跨行于这长河之中,虽受限于一股无形的异力压迫而无法跳出长河,以高临下观望,却也有种过去未来尽在眼前展开的无限苍茫之气。
万灵万族对于岁月过去的一切记载,这这长河面前都显得无比的微不足道。
这是一种超乎想象的伟力,不似凡人能够涉足的领域。
“一点一滴皆是岁月,若能自在跨行其间,也算得上是穿梭时空了......”
安奇生心神沉凝,面对这一条滚滚长河,不敢有丝毫大意。
除却惊鸿一瞥见到的景象之外,绝不多看一眼,更没有深入其他时空的心思,那也非是此时的他可以轻易涉足的。
看得到与办的到之间,看似一线之隔,实则远隔山海,不知深浅就轻易逾越者,必然会粉身碎骨。
安奇生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是以哪怕对于这条长河有着极大的好奇,但感知到那无处不在的道线,还是强自按耐住躁动的心思。
沿着那一条冥冥之中只有他自己可以感知道的‘媒介’,跨向自己的目的地。
‘到了.....’
未多久,安奇生心中一动,神意已然如烟般飘散,没入了长河某处,溅起的一抹浪花涟漪之中。
嗡~~
战乱、血腥。
铁血、狰狞,杀人夺宝!
圈养、卖身,以身养蛊,以城蕴魔,以人练功.....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百鬼日行,群魔乱舞,或彼此杀伐,或屠戮一方......
这是强者的盛宴,弱者,无不悲鸣!
万般画面在眼前不住流转,瞬息就是千万变,似只是一个刹那都不到,模糊退去,真实显现。
一副恢弘浩大的万里江山图,映入眼帘。
六**日高悬,晴空万里无云,仅有几只飞鸟翱翔,时而俯冲而下,抓起不知何种野兽。
无边平原之上,野草高过人,其间,隐间斑斑白骨。
呼!
数人高的野草之上,安奇生如风停立,心念一动,诸般触感已然真实的浮现在他的心头。
略带湿润的风,泥土、草木,蚊虫兽鸟的气味,山林之中野兽追逐厮杀,乃至于草木之下白骨腐朽气息无不入心。
“首阳山!”
安奇生眸光一凝。
他的记忆极好,纵然沧海桑田,时空轮转,他还是一眼认出,近在咫尺的山峰,赫然就是首阳山。
漫长岁月之前的首阳山。
以他的心念,甚至可以推算出此方时空相距他所来之时相差几多岁月。
“七万三千二百年前的首阳山!”
立足微风之中,安奇生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时空蕴含无边奥妙,行走其间,本身就是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造化。
微微闭目间,有关于此方时空的讯息已然流入脑海。
大周立国近四万载,大夏一朝国运三万,七万三千年前的如今,大夏尚未立国。
这个时代,不同于被埋葬的大夏,在曾叁那本儒家古史之上有着完整的记载。
相比于当世,这个宗派林立执掌一切的时代,弱肉强食被展现的无比的淋漓尽致。
包括道宫,须弥山在内的诸多宗门高高在上,俯瞰人世众生,似在养蛊,又似根本漠不关心。
这个时代唯一优过他所来之世的,也只有被诸宗门散落天下各处的修行典籍。
对于寻常人来说,活下去的唯一机会,就是修行!
“唳~~~”
一声长鸣惊空遏云,回荡长天之上,继而,方才有莫大的阴影垂流而下,浩浩然覆盖群山。
一巨大的孔雀从天而降,落于群山之上,不住盘旋,遮蔽天日的,赫然是其羽翼。
而直到许久之后,被其遥遥甩在身后的隆隆如雷鸣般的气爆之音,才浩荡如潮般滚滚而来。
肆虐的狂风弥漫千百里大地,草木,泥沙,乃至于不知葬身多久的白骨都被吹的冲天而起。
“吼!”
长鸣之声未落,群山之中,一道怒吼伴随着恶风呼啸而起。
地动山摇之中,一头斑斓猛虎立于群山之丘,冷眼旁观,一双眸子之中,尽是血腥暴戾!
“昂!”
“吼!”
“吟!”
“啊!”
“呼呼!”
猛虎越上群山之巅,一声长啸,千万里风云突变,飓风漫卷狂沙飞舞间,一头头巨妖随之而起。
盘绕群山,如龙巨蟒。
立身逆流瀑布般汪洋之中的巨鳄。
拔山在手,人立而起,高不知几千丈的巨猿。
身近漆黑,一双眸子殷红如血的狸猫。
破土而出,抖落身上群山的,狰狞熊罴。
合以巨虎,六妖在地,皆怒啸望天,惊天动地的妖气肆虐长空,威慑那盘旋孔雀。
“唳~”
五色孔雀引颈长鸣,不似六妖剑拔弩张,一双凤目之中尽是不屑傲然。
对于六头大妖的如临大敌,似毫无反应。
似在等待什么。
“大妖,孔雀......”
六头大妖对于自己的视而不见安奇生并不奇怪,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隐隐有着猜测。
长空之中,孔雀盘旋,大地之上,六妖怒目。
无形的压抑气息,让群山之间一片死寂,直到一声低沉厚重的叫声响起:
“哞~”
这一声牛叫,相比于之前六妖的怒吼之声根本微不足道,但其声音响起的刹那,六头大妖,包括那翱翔于天的孔雀,却皆齐齐一颤。
“这是......”
安奇生心中一动,看向来处,只见数人高的野草之中,一个面色敦厚的少年人牵着牛车缓缓而来。
略显简陋的牛车之上,坐着一老一少二人。
老者着一袭浆洗的发白的道袍,泛白的长发垂在身后,一双眸子半开半合,其身侧,是一懵懂小童。
“唳!”
孔雀长鸣一声,挥舞双翅,微微点头,以示恭敬。
群山之中的六头大妖,也皆偃旗息鼓,收敛一身惊天妖气。
“都来了。”
不知何时,车辇之上的老者已然睁开了眼睛。
“老师?”
牵牛的少年驻足不前,微微躬身:“此处有山不高,有水不灵,如何适合您来讲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老道缓缓说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却未看向天上的孔雀,地上的大妖,而是看着那一处近在迟尺的山前某处:
“一时不名,未必永世不名。”
其目光所及之处,安奇生负手而立,看着他,神色微妙,如同看着自己:
“你想告诉我什么?”
遥隔时空,两两对视。
看着自己斩却了化身之一,安奇生心中皱眉,那一层无形的壁障再现,让他无法更进一步的接触车辇上的老道。
这即是时空既定顺序对于逆乱者的规束,也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力在阻拦他。
或者说,在等待他触动这一道规束时空的道线。
老道的眸子清澈,却带着一抹寻常人无法理解的深意: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牵牛的少年微微一愣,不知老师说的什么。
只看了一眼,老道就收回眸光,随手一指之前所看之地:
“文命,他日你若来此,不要忘了取一块息石于此处立碑一块。”
“啊?是。”
少年心有不解,却也还是点点头,牢牢记下了老师的话。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未来为何要来此处,但老师说会来,那就一定会了。
“就在这里吧。”
老道一摆袖袍,拉车的老牛顿时叫了一声,匍匐在地,卸了缰绳,又恭恭敬敬的转身,跪在车辇之前。
少年人神色一正,也跪在车辇之前。
不多时,天上的孔雀收敛了身形,化作巴掌大小,落在车辇不远处的野草之上。
山中六头大妖也是如此,散去巨大身形,恢复常人高低大小前来,与那老黄牛并列而跪,恭敬已极。
这是一幅平静而又违和的画面。
一老道携童子坐于车辇,车前异兽阻路叩拜,似在等待什么。
“一别三千年,尔等修为都有长进,很好,很好。”
老道扫过车前诸兽,微微点头,略有赞许,又有些惋惜:“我已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们的了。”
“老师......”
“老师近圣一般,我等惶恐。”
“老师不要抛下我等。”
诸兽口发人言,皆有着忐忑,惶恐,漆黑狸猫更是如同被人抛弃的幼兽,发出悲鸣。
唯有孔雀凤目一扫,看向车辇上的小童,声音清澈而又敏感:
“他,便是老师的关门弟子吗?”
“孔雀!”
车前少年冷眼扫过:“那也是你的师弟。”
“您是吾师,他非吾弟!”
孔雀昂首,却不看他,看向车辇之上。
可哪怕是直面老道,也不低头:“您恨我懵懂未开灵之时曾吃人千万,方才选了他吗?!”
“痴儿!”
看着孔雀,老道长叹一声:“人有人道,妖有妖道,何必呢?”
“承不得您之道,那什么天荒老妖的路,我也不走!”
凤目之中闪过失落,旋即化作强硬,长鸣一声,已然振翅而起,倏忽间撕裂虚空而去:
“求道只在直中取!”
第850章 一炉焚尽天下道
孔雀一飞冲天,眨眼就消失不见。
几头大妖对视一眼,齐齐跪在地上,神情忐忑:“老师,孔雀这蠢鸟不是故意冲撞您的,实在是妖族多艰难.......”
几头大妖战战兢兢,却还是开口,却紧张的爪子死扣地面。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面前道人的恐怖了。
车辇前,少年看向老道,面上也有着细微担忧:“老师,孔雀他只是一时冲动,您......”
气氛,压抑而凝重,一众弟子战战兢兢,只觉呼吸不畅。
只有老道身侧的小童懵懵懂懂的抬头看向自家老师:“老师,师兄要去哪里?”
“雏鸟大了,终归要走出庇护......”
老道摸了摸小童的脑袋,喟叹一声:“随他去吧,随他去吧。”
安奇生静静看着,感受着,老道的一言一行,乃至于心中浮现的欣慰,担忧,黯然,无不浮现在他心头。
他无法真正意义上跨越时空去影响面前的一切,却能够体会到此时发生在老道身上的一切。
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老道,就是身处于这一方时空的他自己。
“多谢老师。”
几头大妖闻言方才松了一口气,恭敬谢过才敢抬起头来。
少年瞥了一眼几头大妖,稍感安慰。
到底是师出同门,虽显不对付,可终归不曾落井下石,否则老师怕是要真个动怒了。
那后果......
“天下诸道,以道佛神鬼为首,妖族久居人下,孔雀心高气傲,不愿走天荒老路也在情理之中......”
低沉厚重的声音传来,拉车的黄牛慢吞吞的开口:“敢问老师,我等妖族前路何在?”
妖族的前路,何在......
随着黄牛开口,几头大妖也纷纷看向老道,神情严肃,眸光之中带着希冀。
天下万般道统,道佛神鬼妖在诸多寻常修行者眼中算是齐名,可事实上,妖族远逊前四道。
莫说相比道佛神,就是比之鬼,也差了不止一筹。
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妖族无圣。
太古一战,妖界自天外而来,引发天地震动,神魔大战。
可一战终末,妖界大败亏输,天荒老人崩灭于天地之间,妖界曾经名讳都不可见。
堂堂妖界,硬生生被漫天神佛打作了‘畜生道’。
古今以来,凡是大妖,又有哪个可忍?
少年心中也是一动,师出同门,他自然懂得这几个师兄弟心中的渴求,只是在他看来,这根本无解。
那高踞天外天的存在,如大日般普照天下,却也定鼎着天地的秩序,任由多么惊才绝艳之辈,也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罗网之中展翅翱翔。
“道途唯争!唯有走到尽头,跳出诸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方才有资格改易天地。”
老道缓缓抬头,淡淡开口。
“道之尽头?我等如何有此机会?”
少年眸光顿时一黯,其他大妖也都低头不语。
六**日当空,后来者如何能与其争辉?
“终归是有着机会的,这个机会,就在当世!”
眸光一一扫过面前诸妖,少年,落在安奇生的身上,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化作简短至极的一句话:
“八万年,天地无圣!”
八万年天地无圣?
安奇生心中一震,诸般思绪瞬间浮现心头。
那是一片幽冷枯寂,似无万物存在的混沌虚空之中,一方宛如金阳般照耀无垠虚无的大界之外。
隐可见诸多身影。
那道道身影或坐或卧或站,不可见身形面貌,却自有一股苍茫浩荡,无涯无尽的强绝气息。
而与这六道身影遥遥相望的,是一片绵延不知多少亿万里的星光之海。
‘星空楼主......他们的争斗,还未结束!’
安奇生心神一凝,往日猜测彻底得到了确认。
凤皇伐天之战,为何万族万灵皆敢出手,敢随那凤皇逆伐皇天,为何萨五陵会在出关之后就离去。
根本原因就在于,天地无圣!
正是因为星空楼主牵制了天外六大圣人,方才有着凤皇伐天之战的发生。
如若不然,纵是凤皇这般执掌造化权柄的开天神兽,也绝不可能挑战那长河之上,以道为饵,垂钓古今的六尊圣人!
哪怕他们彼此之间,也有争伐。
“八万年!”
车辇之前,几尊大妖对视一眼,皆有如释重负之感,少年人的眸子,也渐渐亮起。
老黄牛抬起头,若有若思。
呼~
微风之中,安奇生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师徒问答。
真正意义上的化身神通,是能够化出迥异于自己思维认知,一个截然不同于自己的化身。
这样的神通看似简单,实则极难,因为哪怕是他,也根本无法推演出超乎自己认知的东西。
自然更无从去化出这样的分身。
可此时,面前的老道,却似已独立于自身之外,或许还有极大的形似之处,可内核却有莫大的不同。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许久之后,老道方才摆手让诸弟子退下。
“是。”
诸弟子虽有不舍,却也不敢怠慢,恭敬施礼之后,方才缓缓退去,不时回头,许久方才大跨步离开。
老道径直下了车辇,不急不缓的踱着步子来到安奇生面前。
一步之遥,却似遥隔千万岁月,老道凝望面前虚无,似看到,似看不到,片刻之后,方才开口:
“我败了。”
他说的很平静,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感慨。
世上,再没有比能预见自己注定失败更为沮丧的事情了,可他却似乎并不在意,也不想改易。
一步之隔,安奇生也在凝望老道,看着与自己相差良多的化身,良久之后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凤皇伐天一战虽被人抹去大多数关键之处,可终归可见,其的确是失败了。
面前老道多年谋划,联合人、妖二族,唤醒凤皇,复苏天荒,能做的一切做到了极致。
可终归是败了。
微风之中,老道负手而立,目光望向虚空,似看穿了无尽岁月,时空:“一道灭则有一道生,我或许败了,祂们却还未曾失败。”
安奇生看向老道的眸子,隐隐间,似在他的眸光之中看到了诸多镜像。
恍惚间,他的眼前似有千万人影变换。
有神,有魔,有妖,也有人,有高踞道台的道人,也有坐镇佛庙的老僧,有盘踞一地的妖王,也有行走天下的修士。
无有形体,没入剑中的灵体,也有盘旋他人心海之中的一缕微光。
有根植大地中的地脉,也有长天之上漂浮的白云。
有.....
千百道身影不住变换,最后,齐齐抬头,一双双无比熟悉的眸子,似也透过虚空,穿越时空。
望向了安奇生!
轰!
老道缓缓抬头,一抹墨色自天边晕染而来,倏忽而已,长空尽黑,无形的寒风伴随着奔走天地间的电龙而至,
吹动了地上的草木簌簌而动。
阴潮的空气,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雨滴拍打在他的脸上。
“起风了,该走了......”
老道微微摇头,踏步间上了车辇,伴随着一道低沉悠长的牛叫声,消失在渐黑的天色之中。
......
咔嚓!
看着面前裂开一道狰狞裂缝的石碑,公羊焱忍不住面皮一抽:“门,门主......”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此机会换了也挺好。”
安奇生缓缓收回手掌,身子一转,又走向山外:“你先回山吧。”
“走?”
公羊焱一头雾水:“您,您不回山吗?”
他有些发懵,不知道自家门主想要做些什么,分明说的回山,临到山脚了又改变主意了?
“你且去,我随后就来。”
背过公羊焱,安奇生抬头,点点猩红自其眉眼口鼻处流溢而出,瞬间,又逆流而回。
但一双眸子,却泛起一抹红光,却是双眸受了创伤。
“咦?”
这一瞬间,心海之中的三心蓝灵童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顿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心海之中的虚无之中,一道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讯息洪流好似天河决堤一般滚滚而下。
饶是它都被吓了一大跳。
它还从未见过安奇生一次收获如此之多的讯息!
震惊之后就是欣喜,它压根不在乎这些讯息从何而来,惊呼一声就迎了上去,狠狠的撞进了那不计其数的讯息洪流之中。
如同饥饿了无数年的老饕见到了如山一般的珍馐美味。
“道、佛、神、鬼、妖......”
心海的虚无之上,安奇生神意汇聚,俯瞰着滚滚而至的讯息洪流,辨别着其中的诸般道蕴。
来此界之前自斩之元神,终归不是白费。
这滚滚而至的讯息洪流,赫然是他所斩却的元神化身,在诸般时空之中所搜寻,领悟的种种讯息,神通,道法!
“啊呀!”
突然,三心蓝灵童从滚滚洪流之中一下跳了出来,似触电般尖叫一声,狼狈的躲开。
再看去,却只见幽幽心海之中,那一轮如同圆月般的古朴铜镜,不知何时已然腾空而起。
嗡嗡转动之间,竟化作一口三足两耳,五色交织,九窍八孔的巨大丹炉!
那如天河决堤一般滚滚而下的道道讯息洪流,赫然在一道无形异力的纠缠之下,从诸孔洞,倒灌入那一口丹炉之中。
隐隐间,似有火光腾起!
那是,神通之火,是思维碰撞之光,是道蕴将出欲出之亮。
第851章 无敌之始
“老门主......”
公羊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痛苦,一步步向着山巅而去。
兔八抱着菜小白左顾右盼,得不到安奇生的回应,也只能摸摸鼻子,跟上公羊焱。
“喵呜~”
兔八肩头,独眼小猫缓缓回首瞥了一眼,只是一眼,周身的汗毛就倒竖起来,险些夺路而逃。
这一瞬间,在它的感知之中,那背对众人而来的道人,周身散发着一股无比诡秘的气息。
恍惚之间,它只觉面前这道人的身形大到无边,大到山川河岳都显得渺小,只一眼望去,就止不住的心中颤栗。
啪!
兔八伸手接住一头栽下来的小猫:“站都站不住,真不知你这小东西怎么在山里活下来的......”
提着小猫脖颈上的软肉,兔八心下摇头,一步三晃的跟上公羊焱。
呼呼~
首阳山前,安奇生负手而立,眸光开合之间,映彻出心海之中的诸般景象。
幽沉无垠的心海之中,一缕火光摇曳其间,初时极为细微,渐渐炙热,盛大起来。
未多久,已然照亮心海。
“这是......”
三心蓝灵童怔怔的看着心海之中的变化,忍不住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口水。
渐亮的心海之中,它再度看到了那与虚无混同,似存在似不存在的巨大画卷,那是‘真灵位业图’。
真灵位业图以三三不尽,六六无穷之势,演化出包罗万象之姿,其意堪称惊艳,可终归,虚幻与真实之间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虽然之前已然有过‘巨灵神’的演化,可相比于这一副堪称无尽的真灵位业图,区区一尊‘巨灵神’未免太过微不足道。
而此时,随着那八卦炉中,心火焚烧万道,它隐隐间,在那无穷道蕴于火焰之中碰撞演化出种种变化中看到了数之不尽的道影!
那诸般道影彼此碰撞,变换,交互有无,初时不过零星几道,但随着炉火焚烧那滚滚无边的道蕴。
渐渐的,开始分裂。
一而二,二而三........似不多时,其中道影之多,已然无法一眼望尽!
“这......”
三心蓝灵童心中有着悸动,隐隐间,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非是心惊于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讯息洪流,也非是惊叹于这一卷真灵位业图有着完善的可能。
而是一手缔造了这一切的安奇生。
‘莫非他在开辟这一副真灵位业图之时,就已经预见了今时今日的变化?’
三心蓝灵童怔怔无语。
一时之间,对于这个自己陪伴多年的‘怪物先生’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敬畏。
“如此收获......”
安奇生自然不知那蓝皮小怪物的心思,此时他所有的精力,尽数加持在八卦炉之上。
他固然对于自己自斩的诸般元神化身有过猜测,但此时收获之大还是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受限于他自己,他所有的元神化身,能够存世此界的时间都有着极限,除了身怀道一图的老道。
他的诸般元神化身终归有着他的认知与思维,这固然有着莫大的弊端,可也有着巨大的好处。
梦入诸界至今,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了,纵然无有道一图碎片在身,纵然在这皇天界之中。
也绝不会泯然众人矣。
是以,此时那洪流滚滚而至,其中所蕴含的道蕴,神通之巨,让他的心神都一时剧颤,几乎无法承受。
不得以,方才让心镜化作八卦炉。
无他,唯心火可焚道蕴。
嗡~
八卦炉中火焰熊熊,似有诸般道影在其中翩翩起舞。
随着火光熊熊,那一副与虚无混同的‘真灵位业图’也随之寸寸亮起。
哗啦啦~
恍惚之间,安奇生似乎听到了江河拍击,大海扬波之音,而那声音,还在越发澎湃,巨大。
直至后来,其音已非他一人闻听,心海之中,猝不及防的三心蓝灵童几乎被一下震碎了身躯!
“血,血液?”
三心蓝灵童猛然后撤,避开无形的音波,凝神望去。
却只见那真灵位业图剧烈的震颤着,隐隐间,甚至可以看到承载此图的身躯。
随着真灵位业图的点燃,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巨力也在随之诞生,如同一只只遮天巨手。
以无比狂暴的姿态,撼动着天地间无所不在的灵机!
呼!
首阳山前,渐有风起。
初时只是一缕飘散,继而这涟漪层层扩散,于无形的虚空之中蔓延向无比深远之地。
似有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掀起。
.......
“嗯?!”
山城传送台之上,七玄真一一个踉跄,未等平复气息,面色顿时剧变。
他心中猛然一跳,突然听到一连串咔嚓咔嚓的破碎之声。
“这是?!”
猛然抬头,七玄真一的瞳孔就为之一缩。
只见相隔不知几千几万里的遥远夜幕之下,陡然间迸发出一股极致的光芒,继而,隆隆如星辰爆碎般的巨响。
自无比深远之处,传递而来!
轰隆!
下一瞬,在七玄真一神色狂变之中,一朵璀璨炫目至极的蘑菇云,从极度遥远的群山之中骤然腾空!
一霎而已,千万里夜幕已如潮水沸腾,好似雨季之时,无数游鱼在其中疯狂颤动。
凌冽至极的罡风,以超越寻常人想象的极速,横掠四野,纵观八方,奔腾浩荡,滚滚间,似要席卷天下!
其所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如被巨兽践踏一般,分崩离析。
响彻天地的炸响回荡起之前,群山之中,已然有着不知多少座山峰气化消失!
“我屮艸芔茻!”
七玄真一面皮狂抖,心态差点崩了,一句怒骂未曾出口,却已然迸发出全部的法力,化作一口七色宝幢,自天而地,将身下的山城笼罩在内。
轰隆隆!
似是一刹,似乎片刻,剧烈到无法形容的音波彻底在天地之间炸响!
“噗!”
七玄真一双眼一红,一口鲜血脱口而出,被狂风吹过,一下染红了小半天穹。
咔嚓!
宝幢碎裂,七玄真一身子一颤,几乎跪倒在地。
道台传送,非元神不可请动,他虽距元神只有一句之遥,可穿梭其间仍受创不小。
本已有伤,有硬生生承受了这一波剧烈的碰撞,饶是他极擅护体保命之法,也几乎将心肝脾肺肾一下吐了出去。
“疯了!疯了!”
落后半拍而来,没有承受神通冲击,却看到了碰撞真相的林洐都震惊了:“敢揽星撞击大地?这人莫不是疯了,以为如今还是上古之年?!”
元神如神!
元神之强,早已非凡人可以想象,若其愿意,念动间,可屠杀千万生灵。
上古之年神魔俯瞰天地,元神纵横天下,那是如今邪道修士向往的上代,在儒家记载之中,却是真正的炼狱。
无有束缚的力量,几乎将上古乃至于之前的亿万万年岁月,化作无数生灵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地狱’!
可随着大夏立国,乃至如今,敢于这般放肆的元神大修士,已然少之又少。
林洐万万没想到,今日居然见到了。
“他怎么敢?!”
林洐一个踏步,鼓荡法力荡平横飞的余波,心中惊怒。
他难以想象,这样的碰撞爆发在人世间,将会造成怎样巨大的伤亡,哪怕这山城之前并无城池。
“痛煞我也!”
七玄真一张口喷出一口黑血,周身杀气一下腾起,下意识就要请出太子敕令。
就在这时,那惊天碰撞,突兀的停下了。
那滚滚呼啸的罡风涟漪似乎突然失去了动力,缓缓停下,然后,在七玄真一,林洐的注视之下。
又以极速向着那爆炸中心逆流而回,其速,甚至还要超越之前!
“发生了什么?”
这时,传送台之上有多出不少修士,却是压抑不住好奇跟上来的道城诸金丹修士。
一众人顾不得体内的伤势,看着那惊天碰撞,心中正自惊叹之时,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你们听,这,这声音......”
“嗯?”
七玄真一眸光一凝,心神猛然拔高至极,就听到一声悠长至极的‘吸气’之声!
那将即将彻底爆碎开来的碰撞余波拉回碰撞中心的,竟然是某尊存在的吸气之声!
“这.....”
一众人凝神望去,只见激荡如潮的夜幕天穹之下,不知何时似有七轮血色星辰浮现。
诡异的是,那七轮血色星辰非是在天上,而是在地下!
直好似七口即将喷发的火山。
“天刃七杀逆命术.......这人,这人,居然成了!”
七玄真一身躯一颤,再压不住心中震惊:“那些血色星辰,居然全都是元神之上的存在.......”
“此人,居然要以七尊元神之上的存在,改易自己的命数!”
林洐等人的面色也全都一变。
道城传送,瞬息亿万里,一众人虽然在接敕令之时耽搁了一些时间,可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区区半个时辰,就能施展逆命之术,且成功?!
而且,还是以七尊强横至极的大修士为祭品。
即便是前朝末代天师‘诸葛’复生,也不该如此之快吧?!
“师兄!若你亡魂未远......”
一众人心神激荡之中,那一道吸气之声,终于缓缓落下:
“且看师弟我,试手屠龙.......”
第852章 诸葛弃徒!
试手屠龙......
幽幽叹息之声不知从何而起,却似一出现已然弥漫夜幕长天。
霎时间,风停云不流,十万里虚空为之一静,一股惊天动地的强横意志贯穿虚空,弥漫天地。
以极端骇人的姿态降临世间。
这一瞬间,哪怕是手持太子敕令的七玄真一都彻底变了脸色,其身后的一众道城高手更是骇的面无人色。
踉跄着,几乎栽倒在地。
“这人,这人.....”
七玄真一心神震荡,凝神望去。
咔咔咔~
虚空震颤,血光流溢,阴冷肃杀之气,随之扩散,层层蔓延如浪如潮。
在一众人震惊骇然的目光之中。
一道人影自虚空之中缓缓浮现,这非是破空而出,更像是从虚幻到真实。
嗡!
只见夜幕之下,那七轮赤色星辰随着那一道叹息之声的回荡而颤动,嗡鸣。
直至那人影出现,七轮血色星辰随之剧烈坍塌,直至那人影从虚到实,那七轮血色星辰,赫然成为那人影的七窍!
那是一具极尽完美的身躯,不着寸缕却无有丝毫猥琐,反而迸发出一股至阳至刚的豪迈之气。
哗啦啦~
虚空震荡,灵机滚滚而至,化作一袭黑色劲装覆盖住其昂藏身躯,披散于后的长发迎风而动,根根如剑,撕裂罡风。
其仅是负手长空一极,垂眸望来。
却自有一股无可形容的巨大压迫瞬间扩散开来,遥隔不知几千万里,传送台之上的一众人就纷纷倒退,咳血。
似乎下一瞬,就要在这目光之中筋骨断裂,吐血而死!
“啊!”
“这怎么可能?!仅仅一道目光而已......”
“法身?还是......”
传送台上诸多道城的高手皆是色变,万万没有想到,此次欲要缉拿之敌竟能强横至此。
他们在场之人,最差也是金丹三转的人物,遥隔不知几万里的一道目光竟也承受不起?
这人难道还能是法身级以上的强者?!
“怪不得,怪不得......”
七玄真一心中却是再无侥幸,一翻手,一道金光已然伴随着九道激昂的龙吟腾空而起。
昂!
九龙翱翔,迸发之金光破开重重夜幕,照亮天地,也将那如同地裂天崩般的威势消弭于无形之中。
倏忽而已,九条苍龙已横陈天地之间,万丈龙躯摇曳之间,将那宛如王座般的一字敕令高高托起。
这一幕,宛如神迹!
千里、万里,乃至于十万里夜幕都为之一亮,不知多少人都看到了那宛如神迹般的一幕。
九龙出行,拉乘王座!
“这是......”
十数万里之外,一处荒山之上盘膝而坐的林伯寻心中突然一动,一股发自内心的悸动让他猛然间睁开眼。
他的目力有着极限,遥隔十数万里夜幕,隐隐间只能看到点点金光,但血脉的悸动还是让他发现了什么。
“这是我那便宜祖父的气息?”
林伯寻豁然起身,心神沉凝间,眸光之中一道罗盘之影随之闪现。
嗡~
下一瞬,林伯寻只觉眼前一亮,旋即一黑,几乎一头栽倒在地,猛然抬头,一口逆血已然喷出口去:
“赤色华盖,金色本命?!”
这一瞬间,林伯寻几乎忘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望着夜幕尽头那一缕金光所在,心中震撼已极。
“如大自在所言,赤色一缕,长生可期,赤色过半,可窥不死......这赤色如华盖,本命泛青,甚至有着一抹......”
【天命垂青者,必是风云汇聚的一时天命之子】
大自在漠然的声音随之在林伯寻的心中响起。
“天命之子......”
林伯寻心中喃喃。
【有人未生已死,溺于尿盆之中,有人埋骨路旁,为父母易子而食,有人生而碌碌,毕生所求温饱而已.......】
【可也有些人,生而贵胄,天生不凡,其不必搅动风云,风云随其而动,其一举一动,自有大势推动,但心中所想,必有应验,但有灾厄,必逢凶化吉......】
“我那便宜祖父,竟然得天命垂青......”
林伯寻只觉手足冰凉。
自己好死不死,转生其孙,从他不远亿万里都要接自己回去,怕不是有了什么察觉?
【天地宇宙,无一物不变不易不动,气运亦然!天命垂青又如何?只要你想,纵使夺了他的运,革了他的命,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
大自在似乎都被触动,漠然的声音之中少见的有着一抹激动。
只是林伯寻激动远胜它万倍,一时恍惚并未察觉,等他平静下来,大自在的声音也恢复如常:
【天命罗盘岂止搜寻之用?你若源力足够,甚至可以此罗盘问他人借命!】
“借命?”
林伯寻微微一愣,他自然懂得天命罗盘之中这个借命的涵义,只是那大周太子强过自己何止万倍?
自己拿头去借他的命......
大自在不再回答,林伯寻回望夜幕尽头的金光,心中忍不住升起莫大的渴望。
同时生而为人,天命垂青之人,为何不能是我?!
......
“我等恭迎太子法驾!”
七玄真一心头一松,身后一众人已然跪了一地。
“大周太子,龙行易?他竟亲自驾临?这般霸道的真龙帝道,无怪乎其在如今名头几乎压过其父!”
林洐没有从众跪拜,而是昂首望去,一眼就瞥见那九龙拉着的王座之上垂流的神光。
以及那高踞王座之上,冠冕荡漾,腰垂帝剑的神影。
林洐心中震惊,生出莫大的敬畏来。
大周帝朝坐拥南瞻灵机最盛之东土,其实力乃是当之无愧的三大帝朝之首,纵在天下,也仅次于道宫,须弥而已。
其内强者何止如云?
想要压服天下,岂是容易?
此时感知到那无形而有质,并不显露于外,却凝重的近乎要替换此片天地的真龙帝气,他心中方才有些了然。
无怪乎这大周太子能横压七十二道主,得三公九卿,大祭酒之承认。
他只怕已然要将大周太祖持之名震天下,与妖族五色神光,儒家浩然长河,大夏鼎易龙形三三式其名的‘皇极惊世’修成了!
“屠龙?你要屠哪家的龙?”
浩大威严之音浩荡若垂天之云,响彻天地之间,不含丝毫情绪在内,却让一切有灵众生闻听之下,心神震颤,有着顶礼膜拜之感。
“龙行易!”
张龙伏负手长天,赤红的双眸之中映彻出那九龙拱卫的王座之上的尊贵神影,有着贪婪,有着失落,亦有着深深的恨意:
“当年龙蟠出行,尚有九条龙王拉乘车辇,如今不过三代,就已然剩下这么几条小泥鳅了?真真是可笑,可笑!”
“大胆!”
“敢直呼太祖之名,你该万死!”
“该杀!该死!”
张龙伏的话音未落,长空之中龙吟之声已然大作,震荡的穹天如潮,风雷滚滚,似天公震怒一般。
林洐等人这才发现,这九条巨龙非是虚幻道蕴,而是九条凝成法相的元神级龙种的法相!
张龙伏面色漠然,闻听龙吟震荡,却是一抬手,猛然一抖袖袍。
“呱噪!”
轰隆!
一声训斥而已,长空之中汇聚的诸般风雷已然被彻底撕裂。
无形的音波席卷着滚滚灵机化作实质的惊涛骇浪,几乎在龙吟炸响的同时,已然排山倒海般的砸向那穹天之上的九条巨龙。
“吼~”
见得灵机如潮,那九龙登时暴怒嘶吼,龙躯摇曳着,就要扑下高天,将那敌人撕成碎片。
下一瞬,本自暴怒的九龙却突然低下头去,熄了所有气焰,甚至都不在乎将要拍下的灵机狂潮。
哒!
哒!
哒!
清脆如鼓点般的轻轻敲击声,于狂潮激荡间,缓缓响起,这声音并不如何高昂,却已然压下了那沸反盈天的怒潮:
“天刃七杀逆命术也还罢了,你这一手,巽阵手段,倒是让本座,心生好奇了。”
呼~
若口含天宪,一言而已,天地之间沸腾的灵机却好似得到了敕令,纷纷低沉了下去,汇聚的风雷也随之消散于无形。
一道淡漠的眸光自王座之上垂流而下,落在了张龙伏的身上,少见的没有直言呵斥,而是带上一抹探究:
“太祖爷的蟠龙棍下,竟还有诸葛门人未死吗?”
诸葛门人?!
山城传送台之上,林洐的心头猛然一震。
数万年前,大夏末代天师曾以大夏九鼎为代价施展禁术‘天刃七杀逆命术’,不但为大夏国运延寿万载,更影响后世。
时至如今,大周仍无力统一南瞻,更不必说恢复当年大夏令行四周四海,万景从之势了。
一人之力,撼动天下如此,诸葛其人,自是瞬间就灰飞烟灭,其嫡系血脉,乃至于一切子侄门人亦统统死于之后大周太祖的含怒出手之中。
相传,大周太子乃是以蟠龙棍直接打碎了天下间与诸葛命数相连的所有人与兽的灵魂。
以其霸绝寰宇的修为,还有人能够逃脱不成?
“诸葛恨我杀伐酷烈,废我根基,弃于荒山,让我为万兽啃食,人不人,贵不贵......
可我们,终归活了下来......谁知道,谁知道.....”
张龙伏神情漠然又怨毒,眸光之中闪烁着暴虐与疯狂:“龙蟠屠诸葛十族也罢,万族也好,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什么......”
张龙伏心神之中有着癫狂。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自天而落的蟠龙棍,是如何的狠辣决绝,霸道冷酷。
也正是那一棍,让他在躲过万兽啃食之后,沦落到那头老驴手中,数万年做牛做马......
“呵~”
话至此处,张龙伏似还想说什么,九龙拉着的王座之上,龙行易却似乎听得烦了,开口打断。
语气不善:
“所以,你仅仅是一个侥幸在太祖爷蟠龙棍下逃得一命的诸葛弃徒?!”
“嗯?!”
张龙伏猛然抬头,猩红的眸光之中迸发出毁天灭地的暴戾之气:“你说,什么?”
“浪费本座的时间......”
龙行易轻敲椅背,眸光之中无有一丝温度,冰冷彻骨:
“诛!”
一字当空如日!
其音响彻之刹那,冥冥之中的虚空之中就迸发出无边可怖的寒潮,如欲清洗天地的毁灭灾劫。
以沛莫能当的强绝姿态,就要将张龙伏连同其下十万里山川大地一并从世间抹去!
“区区化身,也敢如此放肆?!”
汪洋也似的神光之下,张龙伏彻底爆发了,无穷尽般的血气自其昂藏身躯之下迸发而出。
更化作七头矗地通天的巨大妖影,嘶吼怒啸着,欲要将穹天之上的一切撕碎!
“跑!”
山城之上,有人看的眼皮狂抖,终于按耐不住恐惧,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之声,就腾空飞遁,欲要逃离。
“不要!”
七玄真一勃然色变,却哪里来得及阻拦?
一句话还未出口,那率先奔逃几人,已然在遁出山城范围的瞬间,被无形气浪淹没,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们......等等,那是?”
七玄真一又气又急,正欲呵斥,突然神色又是一变,林洐等人也都发现不对,蓦然回首。
却见极北夜幕之中,一道神光倏忽而来,其速快绝,刹那而已,已不知遁破几千几万里,以极端霸道的姿态冲向此处!
那神光煊赫璀璨,绚丽已极,其所过之处,天穹夜幕,大地山川,乃至于入目所及的一切,
尽化五色,尽成五色!
神光五色,纵天而来!
“那是.......”
第853章 我要走,天不得留
轰!
九龙怒啸,巨浪拍空。
“吼!”
张龙伏怒啸扬天,其身后,七头大妖之影也随之怒吼,迸发出一道道惊天动地的强横神通。
“死!”
面对这尊名扬天下的大周太子,张龙伏丝毫不敢怠慢,迸发出了自己最强的战力。
法相为虚,法身为实!
法身级强者的真身纵然不至,其法身之强大,也远远超越法相级别,更不必说疑似修持了‘皇极惊世功’的龙行易了。
功法之高低,有时候更胜过境界!
圣下十大神通之王,其所论绝非当世,而是从古至今亿万万年,一切神通仙术!
任何一门,都是能够以下克上,逆行伐仙的盖世大神通!
“法相之境,也敢挑战本座,不得不说,你勇气可嘉!”
龙行易漠然垂眸,面对张龙伏的怒啸挣扎,眸光无有丝毫波动:“可惜,这一切,毫无意义!”
这诸葛弃徒固然逆命功成,以诸大妖为引改易自身命数,可他的境界,仍停留在法相级数而已。
根本无法将这一身远远超越其境界的力量催动的如驱臂使,此时看似声势浩大的反抗,在他的眼中,漏洞百出!
事实上,他之所以敕令前来,所在意的,是天刃七杀逆命术,而不是这么一个侥幸存活的诸葛逆徒。
嗡~
龙行易心念一动,已无任何纠缠之意,敲击王座的一指垂落,点向那如日敕令:
“诛!”
轰隆!
一指而已,石破天惊。
虚空在颤抖,万物在燃烧,凌冽的罡风肆虐在天地之间,遮蔽天日,践踏一切有形无形之物。
无穷无尽的灵机,元气都在向着那敕令汇聚而去,继而,如同铁幕一般,横压而下。
遥隔千百里长空,大地已然处处坍塌,草木成灰,泥土崩碎,一切物质都似只是最为虚幻的表象,被轻易撕开。
一字敕令而已,却似比世间绝大多数神通都要强大无数倍,哪怕是身具七尊大妖法力于一身的张龙伏,都为之色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敕令之下,无有不从!
这一瞬间,张龙伏只觉天地之间陡迸发出无穷恶意,这山,这水,虚空,乃至于天地之间冥冥不可知的虚幻之物。
尽数对自己产生了无穷恶意,杀意,用尽一切力量,在排斥自己,束缚自己,捆缚自己!
以至于,哪怕他全力爆发,在这一瞬间,都不可逆的陷入了刹那的僵直之中!
“不!”
张龙伏心神震颤,几乎目眦欲裂。
在生死之战中陷入刹那的僵直,这是何其恐怖的事情?
莫说是龙行易这样的盖世豪杰,哪怕是寻常法身级强者,也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是以,这一瞬间,张龙伏心中的危机一下攀升到了极点。
充血的双眸之中,似已看到那高踞九龙拱卫的王座之上,那一双漠然而戏谑的眸子。
漠然,而戏谑。
似乎至始至终,自己的一切,在其眼中都是无比的滑稽可笑。
一切的抗争,都毫无意义。
‘就这么结束了吗?那我这无数年的坚持,谋划,又算得了什么?’
刹那的恍惚之后,张龙伏双眼淌血,尖锐至极的音波破开胸腔喉管,喷薄在天地之间:
“我,绝不甘心!”
不甘心!
音波震天,张龙伏泣血长啸,这一瞬间,他心神恍惚,一生烟云尽于面前浮现流转。
“资质平平,悟性一般,命数单薄,中人之姿,虽有三分机心,却也难登大雅之堂。”
淡漠平静的批语,在他耳畔响起,那是少年时,自己拼了命拜入师门之后,自家老师的批语。
“老师,师弟只是一时糊涂,弟子愿意待他受过,只求您不要杀他......”
磅礴大雨之中,师兄如泣如诉的声音传来。
荒野之中,蚊虫啃食,无尽痛苦......蟠龙棍下,一生相依为命的师兄死去,无力抗争......
为妖之奴,数万载看守墓门,极尽悲哀......
如此多年,
如此多年。
我怎么甘心?!
吼~~~
不似人音的咆哮炸响在天地之间,这一瞬间,似有千万道弓弦绷断之音同时响起。
张龙伏一跃而起,撕裂了捆缚的虚空天地,七道妖影尽逆回其身,化作超乎其身躯承受极限的血气。
燃烧。
爆发!
冲向那高踞九龙王座之上的,龙行易。
“弱者的悲鸣,悲哀,可笑......”
王座之上,龙行易眼皮都未抬一下,漫不经心的点评了一句,就要引动敕令,将这不人不妖的诸葛逆徒镇杀在这荒山之中。
“嗯?”
就在这时,他似有所觉,即将点下的一指微微一滞,蓦然北望,却只见长天尽成五色。
北极之地,一道神光如瀑滚滚而来,如潮五色,侵染天地。
那一道五色神光浩荡奔流而来的刹那,天地间尽是瑞彩,绚丽神光煊赫一时,无穷阴暗似瞬间为之消失。
无穷威势,遥隔不知几万里,也仍让人无法忽视。
“嗯?!这是......”
龙行易眸光一动,只见那神光横掠而来,万象更迭,无尽阴暗消失,而那神光之中,却似别有洞天。
一眼望去,隐隐间,似可感知到神光之中的无垠大地,巍峨山川,江河湖海,花草树木......
神光之中,似有世界内蕴,如有宇宙衍生。
法理深沉,道蕴如山重。
“五色神光?!”
龙行易的眸光陡然大盛,实质般照亮夜幕寰宇,更有剑鸣铮铮而动,割裂了不知多么深远的虚空次元。
“皇极惊世!五色神光!不可思议......”
山城传送台之上,林洐神色变换,凝望长空之中的剑光神光,心中一时悸动难抑。
十大神通早已绝迹天下无数年,难道真的要问世了吗?
他心神激荡,一时难以抑制,不止是震惊于五色神光,而是联想到了儒家断绝多年的浩然长河。
五色神光已然出世,那么......
“五色神光?!这人,这人......”
七玄真一心神一颤,只觉思维都有刹那的僵直。
五色神光绝非天地间最为强大的神通,可其名头之大却是无与伦比,甚至还在皇极惊世之上。
相传,在上古之年,曾有盖世妖王,以此神通逆伐皇天,神光纵横之间,群神陨落如雨!
这是曾经屠戮诸神,覆灭群佛的盖世神通之王!
据说,这一道神通早已通灵,唯有天地大变之时秉承无边劫气所生的盖世豪杰方才能够执掌!
这人,这人......
轰!
五色神光纵天而来,其势强绝,无人能够忽视。
这一瞬间,龙行易的眼中再没有了张龙伏,冕旒之下漠然无情的眼神,终于有了触动:
“龙口夺食?”
无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腰间悬挂的帝剑已然发出一声如龙长吟,迸发出无尽锋锐之气。
斩向了那一道弥天漫地而来五色神光。
也顺便,斩向了其身下怒啸冲击而来的张龙伏,无情而冷漠的意志宛如实质般横陈长天之中。
我要杀,无人可救!
轰隆!
剑光一起,万象俱灭!
这一瞬间,莫说是林洐,七玄真一这般的金丹修士,即便是盛怒之中终极一搏的张龙伏,都只觉眼前一花。
世界,在所有人的眼前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那一道煌煌浩荡,擎天掣地的盖世剑光。
这一道剑光煌煌无敌,充斥天地四极,出现之刹那,似已将天地涵盖在内,入目之所及,一切光辉都只能沦为最为微不足道的陪衬。
剑乃杀伐之道,剑修从来是天下诸修间最为凌厉的一批人。
可这一剑,无有任何冷冽阴森,只有刚强至极的堂皇正大。
恍惚之间,一众人似看到穹天高处,有一帝影持剑而立,冠冕之下,无尽威严。
这非是杀伐之剑,而是平叛之剑,王道之剑!
剑光所向,莫敢不从!
“这就是皇极惊世吗......”
一剑之下,张龙伏只觉万念俱灰,一切杂念尽数溃散消失,心丧若死,只余惨然。
中人之姿,又如何敌得过这样生而不凡的绝世天骄......
嗡!
而就在张龙伏几乎放弃了所有抵抗之时,一道细微而蕴含无边道蕴的嗡鸣之声,在他的耳畔徐徐响起。
“嗯.....”
这一道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如破晓之光,顷刻之间照破了张龙伏心中无边阴霾。
“这是......”
好似如梦方醒,张龙伏蓦然回首,极尽瑰丽壮观的一幕,也随之在其面前展开,并被他深深的烙印在灵魂深处。
若天河垂流横压天地的盖世剑光之下,突泛起一抹异色,继而,异色扩散,刹那而已,五色同现!
青、黄、赤、黑、白!
五道光柱从地而天,如峰如林,层层而起,如华盖,似开屏,将那剑光生生挡在天穹之上!
继而,那交织着无尽法理的五色神光中,一只如玉白皙的手掌徐徐探出,寸寸向前。
任由那剑光嗡鸣,虚空处处开裂,其间无尽雷霆滚走,亦无法动摇!
这一瞬间,时空好似为之停滞。
张龙伏的狰狞僵在脸上,林洐,七玄真一的骇然未从眼角溜走,那横贯长天的剑光仍在展现毁天灭地之威。
可这一切,都无法抵挡那一只五色交织的手掌以似超越了时间的极速贯穿而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张龙伏,握在掌心之中!
第854章 你是谁?!
嗡~
横贯长天的霸绝剑光之下,五色交织的手掌以似慢实则快绝的速度将惊愕未散的张龙伏握在掌中。
这一幕,似成永恒。
一道道注视着的目光或是惊诧,或是错愕,非是无法预料到眼前的这一幕。
而是,太过轻易了。
直好似,那擎掣天地的一剑,全不存在一般。
“这人,竟然压下了太子法身!”
山城传送台之上的一众道城高手心中皆是骇然,望着这一幕,眸光之中尽是不可思议。
龙行易执掌大周已逾万载,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亿人之上,从来是敕令到处,无有不从。
哪怕同是法身级的大妖,邪魔也都镇压过不知几尊。
这人是谁?
七玄真一心中震惊难抑,眼见长空五色交织,剑光凌冽,更腾起莫大的危机来。
师兄所预言,自己的死劫,莫非就应在此处?
他心中惊惧浮现,忍不住后退一步,就要引动传送台,遁回西北道城。
“等等!”
这时,林洐突然伸手,死死捏住了七玄真一的肩膀,眼神之中有着凝重,也有着错愕,怀疑:
“......这,只是太子的法身而已......”
林洐心中摇头不已。
畏死乃是人之常情,他从不鄙夷,可不知何时进退,那可真是取死之道了。
莫说此时胜负未分,哪怕分了,太子法身仍在,你怎么敢退走?!
莫非真就被张凤府的一句批言骇破了胆子,遇事则惧,遇险则逃?
“这.....”
七玄真一猛然回过神来,惊出了一身冷汗,眸子之中顿时充斥着后怕,一双手都变得濡湿:
“多,多谢林兄提醒......”
七玄真一惊出一头冷汗,这才回过味来,自从从师兄口中得知自己的死劫之后,自己越发的畏死。
这只怕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咔嚓~
两人神念交流只在刹那之间,长空之中却已然响起裂帛之声。
只见穹天万里,虚空如镜寸寸破裂,凝滞了刹那的时空好似恢复了平静。
一股无可形容的压迫之感随之从天而落,九龙拱卫之间,执剑垂眸的龙行易漠然的眸子之中泛起诸般色彩。
惊诧。
错愕。
不甘。
怀疑。
以及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诛!”
若龙神长吟,天公怒吼。
浩荡若汪洋一般的剑光刹那而已已然割裂了重重天阙,滔滔如天河般淹没了五色大手所在的虚空。
霸绝剑意贯穿层层虚空,充斥一切有无,将所能触及的一切尽数搅碎成一片彻底的死亡混沌。
锋芒之盛,让诸多目睹者心中深寒,眼神流血一般刺痛。
“一字敕令若能诛我......”
漠然幽幽似从无尽时空之中流溢而出的苍凉之语回荡大千之中,其音未见多高,却压下了漫天雷暴,剑鸣,虚空破碎之音。
铮~
继而,五色交织的手掌轻按虚空,弹压了掌心怒啸挣扎的张龙伏,方才一个翻转,缭绕五色的手指轻弹。
咔嚓!
下一瞬,只闻一连串仿佛铜镜开裂,琉璃破碎般的脆响声中,混蒙一色的剑光混沌就被这么一指弹碎!
化作无边流光,向着四面八方云散而去。
“你的王座,早不在这人世间了!”
平静,漠然,而又显得随意从容的声音回荡在云霄之间。
而随其音动,弥漫天地的五色骤然为之一收,化作一道赤色斑驳光柱,落在那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之上。
继而,一抖间,化作一条赤色如火的丈二长枪。
昂!
无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其话音似乎还未回荡开来,那一条长枪却已拔地超天而起。
如腾渊巨龙,如矗地神峰。
倏忽而已,已然洞穿了重重虚空,撕裂无边幽幕夜色。
在一道道震怒龙吟之中,破灭了那激荡的剑光混沌,荡开了那一道神剑之影。
以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无可形容的绝世之速,撕裂了那一道处于九龙拱卫之中的赤金王座。
至刺那王座之上垂剑而立的冷漠青年。
直到此时,包括林洐在内,围观亦或者以种种手段窥探此地的修行高手们,方才真正看到那尊盛名多年的大周太子,龙行易。
其着赤红帝袍,长发垂肩,双眸修长,眉心间,有着一道龙形印记。
而此时,看着那刺穿虚空而来的长枪。
所有人想象之中的惊天震怒并未发生,龙行易的眼神颤了一颤,似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漠然回应:
“你很好,很好......”
轰隆!
下一瞬,在虚空剧烈震荡之中,九条龙影腾空而起,疯狂怒啸着追逐向那一道破空而去的流光。
弥漫天地之间的无边剑光,直到此时,方才显现出其原本色彩来。
如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大流星雨,划过天际。
呼~
而哪怕到了漫天剑光尽散去,滚滚罡风气流都为之停止,山城传送台之上仍是鸦雀无声。
包括七玄真一,林洐在内的所有道城高手,全都如临大敌般鼓起法力,却又战战兢兢的维持平静。
不让自己的动作打破天地之间的微妙平衡。
只死死的望着那持枪拿人,来去自如的手掌,满心忌惮,又充斥无比敬畏。
人不至,身不至,神不至,仅仅一只手掌而已,就打退了大周太子以帝庭中枢之名所发之敕令。
直到夜幕退却,红日破晓,一切早已恢复平静,七玄真一等人方才踉跄着收束法力,彼此对视。
脸色皆是难看至极。
这人,究竟是谁?
至始至终,在场所有人,乃至于以种种手段窥探此处的诸多目光,甚至都无从猜测出手之人究竟是谁!
只知道,五色神光,真正出世了。
......
‘你,是谁?!’
混蒙黑暗的虚空之中,张龙伏只觉身心空荡,如浮萍般四处飘散,无有来处,无有归处。
恍惚之间,他不可抑制的再度回想起了曾经。
但这一次,他知道,这不是他在回想过去,而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穿插入了他的灵魂之中。
不加掩饰的掀看着自己的记忆。
他能够感受到一道漠然的眸光洞彻了自己的灵魂,看到了隐藏在自己心中无数年来的秘密。
这种感觉让他无所适从,让他不甘,抗拒,惊惧,震怒,咆哮,杀意勃发!
可一切都毫无用处,无法抵抗。
“你到底是谁?!”
张龙伏心中怒吼,这已然不是他第一次质问,却是他第一次在这虚无混洞之中听到声音。
“我是......”
“游走毁灭之中的求真者,漫步诸界的问道者,最古老文明的传承者......”
“三心蓝灵童!”
平静而冷淡的声音在心海之中响起。
张龙伏心中一震,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稻草,踩住了实地,猛然间惊醒过来。
“啊!”
压抑不住的低吼声中,张龙伏缓缓睁开眼睛,茫然一闪而过,才发现,面前是一片群山。
此时红日初升,灿金云霞缭绕在群山之间,美轮美奂。
自己此时所在,却是一处荒山之上,在自己身前不远,有人道人盘膝背对自己而坐。
不见神异,却隐隐间有种合于天地冥冥之感。
“你为何救我.....嗯?!这,这是八卦巽道奇门......”
一眼望去,张龙伏心神一颤,陡生出莫大惊怒:“你,你竟敢窥探我的传承!”
张龙伏怒且震惊。
他一眼便看出,面前这道人身上的气息分明就是他从大夏诸葛天师府,承来的巽字奇门术法!
可让他震惊的是,这道人显露的术法修持,竟还要超过自己!
这怎么可能?
呼呼~
云海缭绕之间,安奇生盘膝静坐,眸光开合间,映彻出日出云海,万般景象。
恍惚之间,似看到了无尽遥远之外的人间道。
“这,是我的传承啊......”
幽幽叹息之声,出口即被斩杀在天地之间,仅有张龙伏一人可闻听。
“什,什么你的传承?”
张龙伏身形一颤,哪怕是明知面前这道人强大,仍是被气的冷笑连连:
“堂堂法身修士,上古地仙天仙级的人物,竟贪恋他人传承,真真是无耻之尤!”
安奇生缓缓回身,淡淡的看了一眼张龙伏,眸光之中有着涟漪泛起:
“你且看,我是谁?”
凤皇伐天之战为人从时空之中割裂掩盖,可在他得到诸多讯息之后,也或多或少窥见了那一战的隐秘。
那一战参战的不止是皇天界的诸强,也包括跨界而来的萨五陵。
也正是他化名萨天师,行走四洲四海,以太极道合八方地脉铸就大夏九鼎,为大夏的一统奠定了基础。
“嗯?!天.....”
眸光垂落之刹那,张龙伏本心中有莫大警惕,却还是被一下轰破心海,整个人如遭雷殛般大叫一声:
“不,不可能!”
“绝无可能!”
几个踉跄后退,张龙伏双眼充血,只觉心中比之面临龙行易那霸绝一剑还要忐忑,惊惧:
“你,你.......”
元神者,已可规束心中万般念头思量,念动间可转过千万思路,绝少会语无伦次。
而此时,张龙伏心神颤栗,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时之间,竟无法言语。
他口中说着不信,可竟连再抬头看面前道人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因为,
这道人的面容,他只在大夏天师府,祖师堂前见过!
可这,怎么可能?!
第855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这如何可能......’
张龙伏心神摇曳,几乎无法自已。
他只是中人之资罢了,用天师府的话来说,不过百万里挑一,放于一城一地或许也算豪杰。
可幽州一地,人口已逾百亿,西北又有九州,大周帝庭统辖七十二道,南瞻有着三大帝朝,其余势力也比比皆是。
天下,又有四洲,四洲之地,仅四海十一而已,而天,又有六重.......
天地,太过浩瀚。
放眼天下,如他这般人太多太多了,与真正的豪杰相比,太过渺小和微不足道了。
更无法与能够在岁月之中留下自己印记的诸代天师相比了......
但他数万载修持八卦奇门,不会认错神通气息,更不会认错人,也绝不可能认错人。
可......
张龙伏心神恍惚,他分明记得清楚,自己拜入山门之时,祖师堂前,那人曾望向堂前最高处的画像,说祖师并不在这一界.......
“张龙伏.......”
眸光自回忆之中剥离,再看向张龙伏,安奇生的眸子越发漠然。
诸多化身传递之讯息自然不会让他立地成圣,可却足以弥补他自斩元神之缺憾,此时他神意完满。
三心蓝灵童尚要一点点搜寻其记忆,可他念动之间,面前之人的一生轨迹已在他面前无比清晰的映彻了出来。
天地之间,多的是天赋异禀,悟性绝伦,钟天地之灵秀而诞生的天骄人杰,可更多的,还是普罗大众,芸芸众生。
张龙伏心比天高,可终归时运不济,若非自己点破吕道人,他甚至连施展天刃七杀逆命术的可能都没有,无声无息就会死在那位大周太子的手中。
两者之间的差距,已然不是苦修所能弥补的了......
“祖,祖师......”
感受着身上如山般重的目光,张龙伏心中酸涩涌起,却又不甘就这般束手低头:
“不,我已为诸葛扫地出门,早已非天师府门人!”
说到最后,张龙伏猛然抬头,充血的眸子之中尽是狰狞桀骜:“你,要杀要剐,随你便是!”
“你对你师尊成见似乎颇深。”
张龙伏语气之中不加掩饰的仇恨,安奇生自然感觉的到。
“不错!”
似被刺痛内心,张龙伏猛然起身:“那诸葛匹夫不当人子!既嫌弃我资质浅薄为何收下我?!
既已收下我,又为何弃我如弃敝履?!”
“诸葛承其师法,却又另辟蹊径,以八卦合地脉天星,将数算一道推演到极端高深的地步,单论演算,比之其师,或许还要稍胜......”
安奇生微微摇头,心中喟叹:
“如此人物,收徒也罢,做事也好,又哪里有收了又弃的道理?”
大夏一朝,天师三代。
除却惊鸿一瞥即消失的‘萨天师’之外,大夏天师府一共也只诸葛一人可称天师而已。
他以太极开八卦,合地脉天星,独走数算之道,曾走遍四洲四海,梳理山川运势,大地脉络,平山川,开海河,定江河路数,使天下江河不能轻易改道。
甚至可以在大夏崩灭之前夕逆天功成,为一国延寿万载。
更崩了后世大一统帝朝气数,使得该要出现的大一统王朝跌为三大帝庭,影响之深远,直至今日。
这一点从如今的‘诸葛门人’仍被龙行易这般人记恨就可见一斑。
他自然不会无道理收下一个弟子,又寻个理由逐出门墙,之所以如此,不外乎是看到自己‘满门皆灭,血脉尽绝’的一日罢了。
“.......蟠龙棍下,显圣仍难逃,就凭一头将将法身的驴子,就能救得你的命吗?”
话至此处,安奇生不再多言。
在他面前,张龙伏却已然大汗淋漓,眉眼间尽是惊惧,怀疑,不可置信:“......不,不会,不会......他,他怎么会是为了救我......我的资质微末,悟性低下,命数卑贱.....”
如同触及了内心最为恐惧的东西,张龙伏声音沙哑,几不能开声。
他剧烈的反抗,抨击这个可能,可......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张龙伏低头嘶吼,乱发扑面,突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为什么,为什么......”
“人人都道诸葛天纵之资,可谁又知道,他最初也仅仅是个资质平平的寻常少年.......”
云雾微风之中,安奇生负手而立,眸光平淡:“可他大概也没有算到,他自己独一无二,看中的弟子,却并不是第二个他,只是个数万年只会自怨自艾的.......”
人算,不如天算。
再高明的数算之术,终归算不尽一切变化,圣人不能,诸葛,亦不能。
不过,终归不是完全无用。
“哈,哈哈哈!”
张龙伏身子一颤,惨笑出声,涕泪横流:“废物,我是废物......”
万念俱灰。
张龙伏只觉面前道人的话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似比那大周太子龙行易的敕令还要令他惊惧。
几句话而已,他几乎已然卷缩成一团,近乎崩溃。
“不要说了......”
低声呜咽声中,张龙伏神情恍惚,几近崩溃,安奇生却已不再多言其他,随手一抬,向着张龙伏按去:
“你不配学我的法!”
“等,祖师!”
感受到充斥灵魂的黑暗滚滚而来,张龙伏猛然抬头,尽是血泪的红眸之中首次出现了哀求:
“我,我还有后手,容我为师尊报仇后再来领死!我......将功赎罪......”
啪!
呻吟之声戛然而止,五指盖住乱发,五色一闪之间,张龙伏面色顿时灰败至极,只觉一身功果尽成飞灰。
眨眼而已,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祖师,为什么......”
张龙伏脸色惨淡,望着身前的道人,心中苦涩疑惑。
似在疑惑他为何救了自己,告诉自己这些之后,又要杀了自己。
“功是功,过是过,两者从来没有相抵的道理......我救你,只是因为.....”
安奇生微微摇头,语气之中却并没有因为毙杀了自己于此界唯一一个门人而有丝毫波动:
“我的人,自有我来杀。”
万载修道,诸界行走,安奇生经历了太多,见到了太多,超凡之路,多有崎岖诱惑。
一切平衡,唯系于一心而已。
安奇生行事自有准则,善恶存乎于心,自不可能因为自己的门人,而网开一面。
这是他的法,也是他的理,作用于外,更作用于内。
己心不正,如何正天地人心。
“......祖师。”
张龙伏彻底闭目,一身气息随其一头磕在地上而彻底消失,归于寂灭:“我......老师......愧对......”
呼~
微风拂过山川,张龙伏身躯一颤,化作齑粉消失在天地之间,点点落地,也直接消失在灰尘泥泞之中。
“今生做多错多,若有来生......”
安奇生凝望长空,心中终归有着波澜。
人非草木,他不曾断情绝欲,七情从不离心,可终归有些东西,是超乎欲、情的。
家规可改,王法可易,唯修行者心中的准则,不能够有丝毫动摇。
这是道心,也是本根。
失则万道空,万法无,境界坠而神魂散,万劫不复。
“怪物先生.......”
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三心蓝灵童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不寒而栗,忍不住低声道:
“若,若我也.......”
‘也做了恶事,你会不会......’
后半句,三心蓝灵童不知为何没有说出口,只是心中敬畏更深。
“你要说什么?”
安奇生反问一句。
“没......”
三心蓝灵童吞咽口水,默默将那半句话咽了下去,只是却有一个念头被它死死按在心海之中。
‘怪物先生,不像人了,不像是人了,比我还不像是一个人......’
呼~
淡淡的瞥了一眼神色严肃的蓝皮小怪物,安奇生缓缓抬首,有着五色交织的手掌于虚空之中轻轻一抓。
过罚,功亦要赏。
嗡~
虚空微颤间,安奇生已收回手掌,只是自飘散无影的灰烬之中,捕捉到了一丝唯他可见的细微道线。
这,是天师府留于此界唯一的痕迹了。
“还好......”
捏着这一缕道线,安奇生微微点头。
若无这一缕道线,此界天师府的人就再无任何痕迹,但既然有,那么,就该有一线生机才是。
皇天界灵机充沛,道蕴深沉,万物留存于天地之间的痕迹,也能够维持的更久。
嗡~
心念一动间,安奇生将这一缕道线按在眉心之上。
这一刹那,他已然恢复旧观的元神极尽攀升,精神似无极限版攀升,冥合万物,烛照六天。
恍惚之间,如立云海高天,垂眸俯瞰苍茫天地,诸天诸地的神王。
武道修行,有千里锁魂之说,仙道修行,也有气机一缕,万里诛杀之神通,佛道之中更有心心相印,天涯海角一线牵的说法。
但安奇生此时所用,却非以上任何一种。
更类似于传说之中,可以洞彻诸界的‘法眼’!
就如此时,他的眼中,再度望见了那充斥一切有无,无尽繁复的道线,无边众生,皆为道线所穿,皆在无形罗网之中。
过去、现在、未来,无不包涵在内。
“嗡~”
安奇生心神空冥,以这一缕道线遍观天地,似许久,又似是刹那,他方才缓缓睁开眼。
平静的眸子之中泛起一抹惊讶:
“我这后辈,的确了不起.......”
第856章 不与凡同
.......
哗啦啦!
风起云涌,万万里长空尽成一片翻滚的云海,无尽光芒自天而落,照破云霞万朵,挥洒光明于人间。
此处,已是距离地面超过三千里的高空,罡风凌冽,足以撕裂钢铁去,气温寒冷,吐气成冰。
如此高度,除却灵禽修士之外,等闲飞鸟都不能触及此处。
然而,在这本该人迹罕至的高空之上,却坐落着一方莫大的城池。
如同天柱般矗地拔天的巨峰自地起,直通云霄之上,山峰之巅,一座绵延浩大,恢弘肃穆的巨城坐落于云海滚翻之间。
此城大且方正,宛如一方大印烙印在此方虚空,遮天蔽日一般,莫大的阴影垂流间,不知遮盖了多少万里灵田。
这是一方,天空之城。
这是大周帝都之所在,其中,坐落着傲视天下的大周帝庭中枢。
若有人能自上而下望去,就会发现,此城巨大无朋,内中一切建筑都远超寻常城池大小,如同上古巨人生活的城池。
寻常人在其中,渺小如蚁,行走顾盼之间,自会生出莫大的敬畏来。
呼呼~
这是一方恢弘肃穆的宫殿,其外甲士林立,其内寂静无声,唯有如同实质般的精纯灵气如烟般流动着。
其内,无有光芒。
“五色现,天地崩......”
某一刻,宫殿之中传出低语呢喃之声,旋即,又消散在阴暗之中。
轰!
继而,十数丈之高的殿门被一下推开,一道道精纯的宛如化出灵智的灵机外泄出殿外。
烟火之气一时大作。
可见得那精纯精气外泄,一众看守殿堂的精锐甲士却全都心中咯噔,如见蛇蝎一般。
虽不退,面色却不由的大变,忌惮已极,似乎那精纯已极的灵气乃是世间最为可怖的毒药。
啪嗒~
啪嗒~
啪嗒~
幽冷枯寂的宫殿之中,纹龙黑靴踩踏在冰凉的地板之上,发出清脆响声。
冕旒之下,眸光冷漠而又无情。
一袭赤金帝袍的龙行易推开殿门,自光芒之中踏入殿堂之中。
高天之上,阳光炙烈,可这大殿却好似隔绝了一切光阴一般,哪怕殿门已经被打开。
哪怕已然有人走了进来。
卡那如瀑如潮的光芒,却始终停留在大殿门前,泾渭分明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
内外,似是两个不同的次元世界。
呼~
龙行易面沉如水,缓步踏入宫殿,随其脚步落地,就有蜂鸣之声大作,重重虚空随之显现于前。
那层层虚空在此处汇聚堆积,随其一眼望去,似可见其下千百重虚空流转更迭。
若不知根底者,纵踏入此间,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不但无法踏入此方宫殿,甚至可能迷失在虚空之中。
似乎这一间宫殿之中,有着诸多次元虚空在此交汇。
呼~
龙行易负手而行,未多久,驻足于宫殿最中央,一切虚无混洞的中心停下脚步。
眼前,黑暗如潮,目不能视,却无法阻挡龙行易的目光。
他静静的看着面前那一方古老青铜鼎,许久之后,伸出一指,轻轻一点。
嗡~
一缕淡青色微光在黑暗之中缓缓亮起,初时不过一点,旋即汇聚成团,又徐徐拉开。
宛如一团拉伸开来的线团,未多久,已然在那巨大的青铜鼎之上,化作一方纵横七十三,如同棋盘,又好似大能者收拢天地痕迹,将大周疆域缩小亿万万倍而成的沙盘幻影。
其上山川草木,高原平谷,诸般城池野地星罗棋布在各处,栩栩如生,清晰可见。
赫然是包括大周中枢所在的大周七十二道疆域。
其上诸般景象栩栩如生宛如真实,拉近去看,甚至可以看到那诸般城池之中迎来送往的细密人影。
漠然看着面前的大周堪舆图,龙行易眸光微微一动,沉声开口:
“西北道,幽州!”
哗啦啦~
青光如水,哗哗作响,堪舆图上,那对应西北幽州之地的那一角顿时泛起氤氲。
眨眼之间,就有诸般景象由远而近,由小到大,无比详细的呈现在龙行易的眼前。
“五色神光......”
龙行易微微自语间,画面之上的景象又是一变。
本已是大日高悬之天随之一变,似时空逆流,转瞬已再回夜幕星天之下,再现昨夜两人交手之象。
大周堪舆图,乃至坐落于前朝大夏青铜鼎之上的中枢至宝,其上有天下河川,更可监控天下动静。
甚至随其念动,可以将多日之前的景象重现,分解,从最为细微渺小的时间刻度开始分析一切。
“出手之人,究竟是谁......”
但下一瞬,龙行易的面色就是一沉,因为哪怕他已然将堪舆图之上的时间刻度放至最低,可还是无法察觉那一道五色神光究竟从何处而来。
其主是谁。
隐隐间,他不禁有个错觉,那五色神光之主,似乎对于大周堪舆图,亦或者说大夏九鼎极为了解。
否则,绝不可能如此巧合,将一切出手的痕迹都隐藏到无法发现的地步。
“天地大运,时起时伏,运起运落之间自有无边大秘,每每有绝世豪杰应运而生,搅动风云。”
“这般人物,不到真正的大运节点,想要寻出,近乎不可能......”
“一如当年那位数算古今堪称前三的诸葛天师,在夏崩之战前,也无法发现太祖踪迹......”
苍凉古老而又温吞缓慢的声音自虚无之中渗出,飘忽在幽沉昏暗的大殿之中。
龙行易眸光一撇,隐间青光之下,一须发皆白,个矮佝偻的老者自黑暗之中,缓步踱出。
古木打造的拐杖轻点地面,发出低沉而有韵律的响声。
“龙骨祭酒!”
龙行易眸光一凝。
祭酒之职来自上古,乃是执掌祭祀的原始职位,在如今的大周,执掌礼数与教化。
位高权重。
大周这两位祭酒,修为高深,寿数极长,相传曾是太祖座上宾,早在数万载之前,就已成就法身。
在如今的大大周地位越发高,尤其是执掌祭天之责的大祭酒,地位更隐隐还在他这位太子之上。
是以,龙行易也不敢太过怠慢,甚至于,五色现世,他都不愿亲自来见这两个老古董。
“缘起缘灭,运起运落。我等九鼎得其一,已可洞彻天下景象,当年大夏九鼎皆在,甚至可以以九鼎干涉岁月时空,逆推未来变化,可大夏,终归还是亡了。”
拄杖老者幽幽一叹,苍老的眸子之中略带敬畏:
“太子殿下,有些事,还是缓一缓吧。”
“缓一缓?事关国运,大势,本太子如何能缓?”
龙行易神情漠然,眸光沉凝不减,但却仍是着老者微微拱手后,方才道:“大祭酒何在?”
“昨夜大兄夜观天象,曾见得那一道五色神光,后似有着触动,闭关去了。”
微微拱手算是回礼,龙骨语气温吞,更无波动:
“闭关之前,大兄曾言,他未出关前,太子最好不要擅自做主,一切,静等‘万法朝宗,祭天大典’后,再做定夺。”
话至此处,龙骨苍老的眸光之中闪过一抹锋锐,回望龙行易:“受命于天,方可永昌!祭天大典之前,太子千万不要生事!”
龙行易负手而立,闻言不置可否:“这也是大祭酒所言?”
“不。”
龙骨摇头:“这是老夫所言。”
“祭天,祭天,祭天!”
龙行易突然踏出一步,双眸之中迸发出冷冽彻骨的寒流:“若只祭天就可高枕无忧,那我龙家三代四万载辛劳,又算得什么?”
“太子殿下,你失态了。”
龙骨的声音仍然古井无波,如万载深潭,无有丝毫涟漪:“天命是什么,得天命垂青的您,应该懂得一二才是。”
“我不信天命,只信自己!”
龙行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沸腾的情绪,语气低沉而冷漠:“若天命不可谓,诸葛如何逆改天命?”
“诸葛......”
闻言,龙骨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一点古杖,语气莫名:“总有些人,是不与凡同的......”
却也无法反驳了。
自古而尽,无尽传说之中,欲逆天改命者绝不在少数,真正成功的也并不罕见。
可绝大多数人所逆改的不过是自己的命数,且也仅是取来他人命数覆盖自己而已。
唯有诸葛,不一样,不一样.......
“凡?”
冕旒之下,龙行易的眸光之中终于有了怒意闪过:“龙骨祭酒未免对诸葛推崇太过了!”
他生有异象,幼得奇遇,少年时横行天下,同辈之中乃至老一辈之中也无有抗手。
青年之时,已执掌大周,一声令下,万亿人为之殉葬,七十二道元神法身强者,都要为之低首。
到的如今万寿之时,天下几无几人能与自己比肩。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用‘凡’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龙骨缓缓抬头,老眼端详了几眼龙行易,方才低头躬身:“是老夫失言了,太子勿怪。”
龙行易凝视老者,后者低头不言。
直至许久许久之后,大殿之外一道战战兢兢的声音的传出,方才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殿下!羽化帝朝,玄化太子,大梁帝朝,玄鲸公主来访!”
第857章 五色现,两界山
轰隆!
高大肃穆的殿门重重关上,内中莫可名状的气息也随之被隔绝。
殿堂外诸多精锐甲士神色肃穆,心中却不由的松了口气。
纵然是常年累月的守卫此处,可也没有谁真正能够适应得了大殿之中那一股苍茫沉重的压迫。
“殿下......”
一众甲士齐齐跪伏,行礼。
龙行易未看跪倒的一众甲士,微微抬眸,已可见高天极远处,翻滚的云雾之中,一艘宛如龙神般的恢弘大舰破空而来。
‘羽化大舰!’
龙行易眸光一凝。
天下诸宗,以道宫须弥为首,而其下,大周,大梁,羽化三大帝朝,以及包括‘酆都’‘万龙巢’在内的五大宗门。
除却两大圣地高高在上之外,其下八大势力,以大周为首,其次却是万龙巢,酆都城,羽化帝朝,只在大梁之前,比不得大周势力雄浑。
但其能在南瞻立足数万载,自然也有其独特之处。
三千艘羽化大舰,就是羽化神朝立足南瞻的最大底牌!
相传,这羽化大舰乃是羽化大帝自虚空之中摄拿三千太古大星之核,又请动上古器道古仙出手,锻造不知多少年头才成。
夏灭之战,羽化大帝曾以这三千羽化大舰,镇杀了大夏七尊显圣天仙巨头,更以此舰队所化之阵牵制了大夏末代天师诸葛坐化后留下的‘神鬼八阵图’。
由此奠定了羽化帝朝的根基。
某种意义行来说,任何一艘羽化大舰,只要温养的时间足够,都有着与元神争锋之能。
而这一艘羽化大舰,分明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其上宛如神龙攀附般的龙纹,就可见一斑。
“玄化,玄鲸冒昧来访。”
巨舰横跨而至,所过之处云海分流,长空中分,一道温润平静的声音也随之传荡而来:
“龙道兄不要见怪!”
话音垂落于高天之上,却并未在整座帝城之中回荡,而是如有生命一般,只在内城中枢回荡。
但巨舰横空而来却仍然引来了满城瞩目,只是并未引起太大的骚乱。
因为随着‘万法朝宗,祭天大典’的临近,这些年里来到帝城的大势力不止羽化帝朝一家。
“玄鲸小妹,两位却是来的极早。”
龙行易收敛心中念头,微微一笑,就有诸般神光迸发而起,化生出一条绵延不知几万里的神光大道。
于瑞彩华带缭绕之间,向着那‘羽化大舰’所在而去。
大如群山汇聚的‘羽化大舰’之上,一对俊美男女凭栏而望,俯瞰云海翻腾之中的大周帝城,目有赞赏。
由天而地看去,大周帝城越发巍峨,越发壮观。
天下山岳良多,万丈只是寻常,高千百里的也不是没有,相传那须弥之山,更矗地通天宛如天地之脊。
可欲铸城于其上,却极为艰难了。
天越高,灵机越是混沌,虽然金丹已有沸腾千百里之能,可在这近万里高空,非有法器在身不可停留。
铸城,自然更为艰难了。
尤其这大周帝城,恢弘浩大,南瞻诸城,绝无一城能与其比肩的。
“拔山而铸城!这大周帝城果称得上气势恢宏了,可惜,人少了些”
说话的,是一少女。
那少女面容精致唯美,约莫二八模样,一袭玄衣罩体,气息冷峻,显得生人勿进。
在她身侧,是一白衣青年,那青年身形高大,面容也算阳刚,却不如这少女精致,只是一双眸子之中似有汪洋内敛:
“铸城高空之中并非难事,合于天地,三位一体方才是大难,听闻大周也是在九鼎之上,方才能铸成此天空之城的......此城,本就不是随意一个人都能居住的。”
玄化负手而立,感受着弥漫天地之间的精纯灵机,心中微微有着触动。
以他的境界,自然能够感受到外显之下的内在。
以这大周帝城为中心,万里,十万里,百万里乃至更为深远之地的灵机都在滚滚而来,宛如朝圣一般汇聚于此。
在此城之中,哪怕是不同修行者,体内也必会积蓄出莫大的灵机来,诸般灵物处于其中甚至可以自发生长。
大周中枢之地,又叫‘灵全道’,其意不言而喻。
偌大的南瞻东土,大周七十二道气数尽数汇聚于此,八亿里灵田,就是大周定鼎天下之基。
这是真正的福地,足以让任何人为之艳羡了。
玄化语气之中略带艳羡,玄鲸眸光之中却泛起异色:“却是不知,若要攻陷此城,要动用几艘羽化大舰......”
“身处他人之地,还是慎言为好!”
玄化太子瞥了一眼自己名义上的妹妹,眉头微皱。
“玄化,你胆子太小了。”
玄鲸公主轻弹手指,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遥远云海之间的庞然大物:“昨日羽化星盘有着异动,这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才是......”
“五色现,天地崩!”
玄鲸淡淡一笑,狭长的凤眸之中泛着异彩:“旁人都只以为这是大周太祖留下的批言,事实上咱们可是知道,这句话的来于前朝那位诸葛先生......”
五色现,天地崩!
玄化面上没有了笑意,这句话他自然听到过不止一次。
而事实上,这句话之所以在无数所谓的‘预言’‘流言’之中显得特殊,就是因为这句话,来自于大夏的末代天师。
那位哪怕在如今修行界,都有着极高地位名头的命道天师,被不少宗门奉为祖师。
只是......
“大周秉承天命,自家就有‘皇极惊世’这般十大神通之王,纵然五色神光问世,也绝无法动摇大周根基的.......”
玄化太子微微摇头:“大周,绝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他有些头疼,却也不仅仅是头疼这位修为更在自己之上的妹妹,而是她背后那些蠢蠢欲动的老东西......
这次祭天大会,只怕.....
“当年之大夏,强于此时大周何止百倍,曾号称地上神朝,曾有万仙俯首于前,可如今大夏何在?天师府何在?那位盖世禹王又何在?”
玄鲸公主微微抿嘴,线条越发冷绝:
“有些东西,不得不争!你莫要忘了,诸葛天师留下的话,可不仅仅‘五色现,天地崩’这一句。
后面,还有一句‘星移陆沉,七日同天’!”
“七日同天......”
玄化太子微微抬头,凝望那悬挂于苍穹之上的大日金阳,心中也不由升起一抹渴望。
可转瞬,这一丝渴望就被他自心中斩掉。
那,绝不是自己可以企及的......
玄化心中默然,他懂得自家妹妹,帝朝之中那些老家伙乃至于更多人的野望。
可他之所以能在羽化大帝数以千百万的血脉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太子,靠的可不是傲人的天资。
而是他懂得权衡取舍,懂得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
“求上未必得上,求下则必然难得其上!”
玄鲸公主神色冷淡:“若大世果将到来,你便真个甘心落于人后吗?”
昂~
这时,横掠长空的羽化大舰发出一声经久不息的嗡鸣,压过了云海之间的一切杂音。
玄化太子张口欲言,最终还是摇摇头,不再多言。
相比于一步步爬上来的自己,自家这位妹妹,可是真正的天之娇女,相比于数千年前的龙行易,也犹有过之。
两人,终归是道不同。
嗡!
羽化大舰缓缓停在距离帝城万里之外的云海高台之上,而此时,龙行易为首的一众人,也已然足踏神光缓步迎接而来。
......
呼~
长空之中,云海翻滚。
一架略显简陋的驴车行于云海之间,其速不慢,倏忽间已破开重重云海。
“万法四劫心圣功......”
公羊焱盘膝车辇之前,一手擎着缰绳,漫不经心的把握方向,心中,则不住揣摩着学自自家门主处的功法。
随着自家门主一次次展现出超乎想象的实力,他对于这门功法也越发看重,没有一刻不再揣摩,修习。
与他一般的,还有抱着菜小白的兔八。
只是,这门功法繁复至极,哪怕他们本身都有着根基,修行起来,也不是特别的快。
当然,这个快慢,是相比车辇之中半闭眸子,似睡非睡的安奇生。
“呼!”
“吸!”
车辇之中,道道香气如龙盘旋环绕,安奇生神归冥冥。
内观己心,反照自身。
有着来自诸般化身的反补,他自斩的元神已然恢复,甚至于比之全盛之时,还要强上一些。
而真正的收获,却还在他的心中沉淀。
诸般化身传递而来的道蕴,讯息,少半是搜寻自此界诸般道藏典籍,多半却是自悟。
而拥有者自身一切认知记忆的化身的自悟,对于安奇生梳理自身体系来说,意义尤为重大。
同时,诸般讯息也在他的心中起落沉浮,或化为底蕴沉淀,或飘散化作念头,激起更多的思维火花。
“五色现,天地崩。星移陆沉,七日同天......”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数日,又或许是数月,安奇生方才缓缓睁开眼来。
“门主......”
公羊焱随之惊醒,却似没有听到安奇生的自语声,下望了良久方才道:
“门主,您所说的什么‘两界山’,似快要到了.......”
第858章 八万四千神
......
两界山蔓延数万里,算不得西北道第一山,但在幽州之地,却也算是大大有名。
只是这个有名,却非是出产丰富,而是这两界山脉峰峦叠嶂最为险峻,其中九曲十八弯,常有凶人潜藏其中。
能够在夜间出行,且能藏匿深山,对于寻常人来说,自然是盖世凶人。
不过,因为两界山中有着奇异矿产在,自然也有人铸城于此。
两界城,就是这幽州边缘,距离两界山最近的城池,其名,也得自此山。
此城年月也久,在前朝也算是个大城,只是随着近处矿山开采完毕,这城也渐渐凋零,再无往年的繁华。
不过到底是一处不算小的城池,其中所居之人,自然也很是不少。
繁华地有繁华地的活法,贫困带,有贫困带的活路。
两界城,外城。
吱扭~
王二推开门,迎着炙热的阳光伸了个懒腰,此时虽日偏西方,可日头却还极大,照在身上一片暖洋洋。
王二刚睡醒,却又升起一抹睡意,不过瞥了一眼院子里简陋的灵堂一眼,还是合上了要打哈欠的嘴。
“一天天除了喝的烂醉就是去赌,你老娘今个头七,家里连一炷香都没有,你妈今个要是回门,怕不是撕吃了你!”
尖锐的声线响起,直将王二脸上的八字胡都吓的一颤一颤,干瘦的脸上顿时白了一片。
叫嚷的,是一个约莫三四十许,披散着头发的妇人。
此时,这妇人双手叉腰,脸上尽是烦躁与气怒,一声叫喊,就将王二的瞌睡给吓跑了。
“那是俺娘!真个恶的狠了,也是把你这泼妇撕吃了!”
王二缩了缩脖子。
“这是你娘,不是俺娘!”
那妇人声音尖锐,一伸手,将一脸呆愣的儿子落在手里:“我带儿子回娘家,你自个祭拜那老东西吧!”
说着,已提着早就收拾好的大包小包的行礼,怒气冲冲的出了门,家里稍微值点钱的都没有留下。
除了这个租下的院子。
“滚吧!滚吧!都滚吧!”
王二嘴上不认输,但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灵堂,还是骂骂咧咧的出了门去。
倒不是要买什么香烛,而是他自己也得出去打个食去,家里,可没什么能吃的了。
两界城算不得繁华,外城尤其脏乱,一出门,就有混杂着屎尿的臭味扑鼻而来,引得王二又是大骂:
“哪个没娘养的脱了肛,又在爷爷门前拉屎撒尿!不要让爷爷找到你,不然非把你填进粪坑喂了蛆.......”
王二一阵骂骂咧咧,引来一众人的注视,却也没人乐意搭理他。
“就这点钱了......还是赌一把,赢了,提个猪头啃着吃,不比这淡出鸟的面好?”
王二讨了个没趣,踮着脚尖走出街道,本想吃碗面,一摸兜里仅剩的几文钱,一转头,还是搓着手进了赌档。
“王大娘苦了一辈子,这下倒是解脱了,也好,也好。摊上这么个儿子,真活三百岁,那才是受罪。”
“她那儿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怎么会头七回娘家?怕不是生前苛待的狠了,现在怕了?”
“倒真个希望世上有鬼,把这几个畜生......”
“唉,别说了,那王二滚刀肉也似的东西,粘上了可就甩不掉了......”
有人看着这一幕,心中摇头,却也没有人去说些什么。
“噗通!”
日近黄昏之时,赌档之中传出几声怒骂,一个人影被狠狠丢了出来。
“哎呦!”
王二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好半天,见没人出来搀扶自己,才悻悻然的爬起来。
捏了捏和钱袋一样干瘪的肚子,王二犯了难,环顾四周收摊的小贩,转了转眼珠子凑了上去。
好一阵死皮烂脸才填饱肚子,王二打了个饱嗝,才晃晃悠悠的向着家里走去。
一连踩了不知几泡屎,一脸晦气的王二才走到自家院子前。
“败家的娘们,点油灯?!”
瞥了一眼门缝里透出来的微光,王二登时大怒,一脚就将院门踹了开,瞥见院子里的人影就骂。
“.......等等,你不是回你娘家了?怎么还不滚?”
骂了几句没得到回应,王二发现了不对,猛然抬头,就见院子里,自家那恶婆娘脸色发白,活似见了鬼一般看着自己。
“艹!”
王二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一回头,身子顿时一颤,只见幽沉的夜幕之下,一道明显比周围夜色更黑的黑影,正立在自家院门之前。
咔嚓!
风声呜呜间,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我的娘!”
这一下,王二就觉两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娘啊,我,我是你儿子啊,不,不要吃我......”
“呀!鬼,鬼啊!”
那妇人更是不堪,抱着儿子就瘫倒在地,腥臊气自身下蔓延开来。
“儿啊......”
幽幽冷冷,似从坟茔之中吹出的寒风让王二浑身僵硬。
阴影转身露出其惨白脸上的死人斑,无有任何波动的眼睛死死盯着王二与那吓的屎尿齐流的妇人。
“娘,娘......”
两人吓的傻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真的有鬼魅,自家老娘,竟然真的回魂了。
联想到自己之前的做派,两人涕泪横流,连连哭喊着。
“儿啊......”
披着寿衣的矮小老太太幽幽开声,似带着哭腔,怨毒:“娘好饿,好饿......”
“娘.....”
王二本自慌乱,这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下跳将了起来,将那沾着屎尿打滚的妇人一脚踹翻,声音尖锐的几乎要撕破自己的喉管:
“还不去给咱娘做饭!!!”
“啊!”
那妇人好险被一脚踹死,却也回过了神来,手足并用的爬向了厨房。
王二比她还快,一溜烟就跑进了厨房,几乎一眨眼,院子里就只剩下那痴傻的儿子呆愣愣的看着寿衣老太。
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叫嚷:“奶,俺,俺也饿了......”
“饿,饿......”
夜风起,吹过长空,发出呜呜如鬼泣般的声响,隐隐间,似有咀嚼,磨牙之声随风飘散。
“娘,娘,你慢点吃......”
王二捧着碗,哆哆嗦嗦的看着油灯之下全无一丝影子的老太,双眼都有些翻白,惊吓过度。
寿衣老太端着碗,脸色阴森而僵硬。
那妇人抱着儿子缩在一角,连头都不敢抬,浑身哆嗦的比王二更厉害。
“真是好一幅母慈子孝,惹人落泪的画面啊......”
某一刻,一道似两人异口同声发出的低沉之音,在寂静的只有咀嚼之声的院落之中响起。
“谁?”
王二猛然一抬头,只见夜幕之中,有两道人影飘忽而来。
一人面白着白衣,一人黑袍脸更黑,直好似两只幽灵般阴森森的看向自己。
这,这是......
王二惊喜之色顿时僵在脸上,肉眼可见的灰白之色在眉心一下扩散开来。
似乎下一瞬,就要被活活吓死!
“无,无常!”
那妇人尖叫一声,仰头就昏厥了过去。
“呀!”
而比两人反应更大的,却还是那端着瓷碗咀嚼的寿衣老太。
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却好似一只受惊的母鸡,猛然护在了面色灰白,几乎被吓死的王二身前。
“娘......”
身子一颤,一口恶气从口鼻间流溢而出,王二身子一颤,双眼呆滞无神,似乎全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滑稽!”“可笑!”
“悲哀!”“生气!”
夜幕之中,黑白二人齐齐开口,白衣人摇头叹息,黑袍人面无表情,却都是看向那颤栗却仍自尖叫的寿衣老妪:
“堂堂地祇,沦落至此,真真可笑......”
“吼~”
寿衣老太如临大敌,不住嘶吼,似乎随时都可能扑上前来。
黑白二人自不在意她的低吼,只是细细的端详着老妪,心中有着好奇。
大夏,哪怕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极端神秘的,其中有太多东西,到的此时也都无解。
比如,当年大夏曾有八万四千‘值地之神’,镇守九鼎,诸洲,诸山川野地,灵泉幽潭。
这些‘值地之神’有人有妖,也有异族,而其中最多的,却是‘鬼’!
“真不知当年的天师府,究竟以何等法门点化‘值地之神’,这么些年过去,大夏都亡了,记忆都无了,却还是能够抵挡阴煞怨憎之气的侵袭......”
白衣人心中惊叹不已。
天地之间有无尽灵机蕴藏,其中就有阴煞怨憎之气,这些怨气如同墨海充斥天地之间。
任何死去之人的魂灵,若无通天秘法,都将不可抑制的被侵染,被扭曲,被磨灭。
可任何秘法都需要人来施展,这老妪一眼可看出早无神志,可却还能保持自己的纯粹,不被扭曲一化。
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极端不可思议的。
“拿下,便知!”
黑袍人却是干脆无比,白衣人的话音未落,他已然屈指成抓,只是一抓,就将那嘶吼连连的老妪抓在了掌中。
“或许咱们走错地方了......”
随手镇压了那老妪,黑袍人方才神色呆滞恐惧的王二,黝黑的脸上带着不屑与怀疑:
“就凭他,也配打通大夏禹王封镇的阴阳两界通道?!”
“大帝,不会有错。”
白衣人心中却是一动,似有所觉,蓦然回首,只见夜幕微风之中,一架略显简陋的驴车。
自极远处缓缓而来。
第859章 酆都鬼府与破禁之人
“嗯?”
黑袍人满了半拍,回眸望去,瞳孔也顿时为之一缩。
只见幽幽夜色之中,一架驴车自远处飘忽而来,身后气浪翻滚如潮,更带着沉闷如雷的气爆之音。
车辇破音对于寻常人而言或许值得惊讶,可对于他来说,就算这车辇速度再快数十倍也不会让他诧异。
只是这驴车出现的极为突兀,却直到来到近前才被他发现,全然瞒过了他的感知。
更让他心惊的是,分明肉眼已然看到了那车辇,可在他的元神感知之中,夜幕一片寂静,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若是闭上眼,竟真不得见此驴车!
肉眼见得,法眼不可见?
“哪来的高手?!”
黑袍人心中升起莫大的警兆,生出退意,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来人既然能够蒙蔽他们二人的感知,也绝不可能不懂得隐匿藏形之法,之所以让他们看到,不问可知,是自信他们绝逃不脱。
“大高手!”
白衣人神色同样紧绷,如临大敌,只觉虽那驴车徐徐而来,他通透的心灵如被尘土遮掩,一时之间,竟无法感应吉凶祸福。
人未至,自己的神通,竟已废了!
这是大周帝庭来人,还是......
呼呼~
夜幕之中微风徐徐。
黑白二人立于院落之中,心神沉凝,周身显现氤氲之气,已将法力提升至最高。
可即便如此,两人却也不敢擅动,不敢出手,亦不敢退后。
一时之间,夜幕似乎变得更黑,如乌云压顶,让人呼吸不畅,心神震颤。
呼呼~
夜风徐徐间,车辇随之减速,缓缓停留在院落上空。
“这两个......”
公羊焱拉住缰绳,一眼扫过,心中顿时一惊。
自修行‘万法四劫心圣功’后他的实力有了长足的长进,虽未凝金丹,眼界却提升良多。
一眼扫过就看出这两个神秘人实力都在自己之上。
而让他心惊的是这两人的装扮气息,分明不是大周之人,倒类似于传说之中的‘无常’!
“无常......”
车辇之中,安奇生眸光微动,落在院落之中的黑袍人捏着的老妪鬼魂之上。
嗡~
黑袍人面色一变,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自虚空之中迸发而出,无比轻易的将他鼓荡的法力击溃。
将那挣扎的老妪魂魄拉上高空车辇之中。
“你!”
眼看到手的魂魄被人夺走,黑袍人神色大变,正要开口,就被白衣人止住了。
“敢问前辈究竟是谁?”
白衣人心中悸动,只觉那车辇宛如星海之中的黑洞,任由他如何去窥探都看不到丝毫东西。
车辇之中,安奇生缓缓摊开手掌,看着其上老妪的魂魄,微微摇头:“值地之神......”
值地之神,是大夏独有,乃是萨五陵当年破界而来建立天师府之时以诸般神通收束天下妖鬼而敕封,用以庇护山河民众的‘地祇’。
相比于高踞九天的神祇,地祇更为贴合人世。
只是地祇终归犯了忌讳,随夏而出,夏崩则无,绝大多数地祇的都如这老妪一般,轮回转世了。
人之魂灵诞生于天地灵韵,恶鬼道未现之前,世无轮回,可人仍有魂灵,饿鬼道后,世有轮回,可却不是谁都能重入轮回的。
这老妪之所以能够轮回转世,靠的,就是其魂灵深处那一缕地祇之源。
而那一缕本源,来自于人间道。
来自于他!
亦或者说,来自于他留于人间道的‘神庭’‘炁种’。
他固然离了人间道,可他那一世修持却并未散去,且在萨五陵、王恶等人的执掌之下犹有进步!
随着元神的补全,他虽无法跨界感知人间道之中的‘炁种’,可萨五陵传播在地仙道的炁种气息,自然瞒不过他这个初祖。
兔八也有些好奇的看着,不知为何这位真人要拿捏这么一个小鬼。
“呜呜~”
突然,老妪的魂魄颤动,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一个颤抖后竟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的叩首,口中发出‘呜呜’之声。
她似乎是恐惧至极,颤抖的几乎要魂飞魄散一般,远比面对黑白二人还要恐惧无数倍。
三心蓝灵童探出头来,看着那老妪,有着诧异:
“你说,你儿子不孝,可你并不生气,怨恨他,对吗?”
老妪似乎受到莫大的刺激,颤抖不止,却还是连连点头:“是.....是......”
“你的家事,我自然不会管。”
安奇生随手一抖,老妪魂魄就落在车辇之上,晃动几下恢复了平静,不再如之前一般随时都好似要魂飞魄散一般。
这时,安奇生才垂眸看向如临大敌的二人:“无常宫远在北俱,两位横跨汪洋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安奇生心中泛着涟漪,这两人的元神烙印早入他手,两人的目的他自然知晓的清楚。
“果然是无常宫的人!”
公羊焱心头一震,又有疑惑。
四海难渡,纵是元神大修士都曾有过陨落的记载,这两人虽然不凡,可也不过金丹级数,横渡大洋虽不是不可能,可那未免太过危险了。
不是有着非来不可的目的,断不可能冒如此风险来南瞻。
还是说,无常宫亦或者其背后的酆都城有着特殊的法子横渡两方大陆?
“南瞻非是无常宫禁地,我二人为何来不得?”
黑袍人兀自强硬的回了一句,一抬头看到那一道幽沉眸光,心中一颤,不由的低下头来,不甘咬牙:
“自是门中有令!”
白衣人张口欲言,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他心中隐隐有着感觉,不说还罢了,若是胡言搪塞,后果只怕难料。
这车辇中的人,只怕已然是十神通归一的元神大修士了。
面对这样的存在,哪怕他们有着后手,也最好不要有动手的心思。
只是此人似乎并不在他们所知晓的大周元神大修士名单之中,或许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吧......
“无常宫当代无常的命令,还是当代酆都的命令?”
车帘掀起,安奇生踱步而出,不急不缓的踱下半空,在黑白二人越发沉凝的神色之中,落到了院子之中。
这一次,两人却都不开口了。
此时固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然而,吐露门中秘辛的后果,却比死还要可怕的多。
两人不答话,安奇生也不着恼,只是随手一抬,徐徐一握。
但他的话,却让黑白二人却都神色一变:“无常宫的替死之法,在我面前,毫无意义。”
“你要做什么?!”
两人惊怒,蓄力多时的法力一个鼓荡,就要引动灵机迸发出神通来。
但下一瞬,两人的神色就僵在了脸上,因为随着那手掌探出,一股磅礴至极的力量随之降临,将两人的法力硬生生的压回了体内!
并在两人目眦欲裂的神色之中,自虚空之中扯出了两条符文道线交织而成的‘纸人’!
握在了手中。
那纸人三寸大小,容姿相貌与黑白二人一般无二,此时宛如活人一般,在安奇生的手中挣扎,尖叫着。
但随着手掌握起,尖叫声也随之远去,几个呼吸后已然弱不可闻。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破的了我无常宫的‘生死无间’?!”
见得这一幕,黑白二人心中顿时翻起滔天大浪,彼此对视一眼,面色皆是惨然。
他们接下这任务横渡汪洋而来,除却宗门之中的赏赐之外,也是因为有着替死之法。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当代无常赐下的替死之法,竟如此轻易的被人给破了。
“传说上古之年,鬼界自天外而来,曾引动周天战火,开天三神兽之一的烛龙因此自死亡之中复苏,领无穷阴煞之道。
并于无名鬼神的指点之下,开辟阴魂所居之‘鬼国地府’,自号‘酆都大帝’,人称鬼圣!”
“后有过了诸多年月,饿鬼道亦或者天地间生出巨变......天变之后,阴阳两界通道为人截断,酆都城纵有鬼圣传承,却也无法再回恶鬼道,只能以秘法勉强沟通‘鬼国地府’,可却哪里比得了当年?......”
安奇生语气平缓,说出恶鬼酆都道的隐秘,黑袍二人虽心神紧绷,一时竟也被吸引住了。
只觉面前道人的言语之中有着无尽道蕴流转,恍惚之间,似真好似看到了无尽战火燃烧的上古岁月。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骇然更深,饿鬼道的来历虽非禁忌,可那也是隐秘,这道人话中的一些隐秘,他们身在无常宫都未听闻过。
这人到底是谁?!
黑袍人心中震惊难言,白衣人听着听着不知想起了什么,额头之上的冷汗忍不住流淌了下来。
声音也变得沙哑:
“阁下,究竟是谁?”
“无常宫也罢,酆都城也好,无不想着将被大禹封禁的阴阳两界的通道打开.......我是谁。”
安奇生于院中踱了几步,立到一株半枯半活的老槐树之前,背对二人,语气幽沉似蕴诸般道理:
“你果真不知道吗?”
轰!
似有霹雳扑面。
“原来是你,你就是大帝所说......”
白衣人如遭雷殛般踉跄一步,本就白皙的脸上一下没了血色,纯白的眸子之中显现出无比的震惊,又夹杂着一抹恍然:
“破禁之人!”
第860章 是祂吗?
破禁之人!
白衣人脱口而出,心中却是有些信了。
阴阳两界之通断断绝尚在大夏崩灭之前,相传乃是大夏开辟之主,禹王持九鼎于一场惊天动乱之中出手,一举封镇了阴阳两界的通道。
他们此次前来南瞻也是为寻破禁之法,这是绝密,除却与他们一般来到南瞻的无常小鬼之外无人知晓。
更重要的是,酆都大帝要自己等人来此处,而此人刚好在此。
面前这道人,或许真是酆都大帝口中所言,能够破开阴阳屏障之人?
“什么?”
黑袍人心头顿时一震,将信将疑:“他是破禁之人?”
截断两界的可是大夏禹王。
那可是古往今来,人族乃至于万族之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有着记录敢于逆伐皇天的帝皇!
战天而亡!
这是所有后世之人,对于那一段被湮灭的岁月唯一的印象,亦或者说,是上天的警示。
但无论如何,禹之神勇,千古无二,则是哪怕当今天下修行界,也是承认的。
他的封禁,真是人力可破的吗?
数万年前,以大周太祖为首的诸强合以天下显圣,法身,法相强者布下之阵法也无能破开,几次尝试仍是功败垂成。
自那之后,阴阳两界无法相通,天下鬼魅由此占据了夜晚,每每夜幕降临,天下四周,就有不计其数的恶鬼嘶嚎。
数万年来,无常宫乃至于酆都城无不以破禁为毕生追求,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到了如今,哪怕他们自己对这一目标也产生了动摇。
哪怕是接了任务,他心中也将信将疑,并不真个认为会有所收获。
如若不然,无常宫高手云集,酆都城强者林立,这般大事怎么会轮到他们两个无常坐下的小鬼?
“槐木又称鬼木,五行中属阴,传说可以附鬼,养鬼,实则,此种树木有着汇聚怨煞,涤荡阴煞之效,能养鬼,亦能镇鬼。”
安奇生缓缓抬手,抚摸过枯荣各半的槐树枝干,触手微凉,隐隐间,可以感受到其中若隐若现的阴煞之气。
“鬼木......”
白衣人眉头微皱,看向那一株槐木,之前未曾留意,此时一眼望去,心中顿时也是一动。
感觉到的异样。
这株槐木之上的阴煞之气虽然并不太多,然而却极为精纯,流转往复之间,不单单是汇聚四周阴煞,且在提纯,净化。
这可不是寻常槐木能够办到的.......
“嗯?”
反倒是黑袍人一头雾水,看不出所以然,心中腹诽着却也稍稍松了口气。
这道人,虽非友,却似乎也不是敌人。
如此,再好不过了。
“前辈......”
见安奇生沉吟不语,白衣人心中微动将几分疑虑压在心底,开口询问道:“这槐木莫非与‘大禹封禁’有着关系?”
“一处阵眼而已。”
安奇生抚摸着微凉的树干,眸光开合间,其内神光明灭,似有岁月在其中流转交替:
“天地广大,鬼界不逊阳间,欲要封镇两界交汇,自非神通可为,真正隔绝两界的,是一方涵盖四野,覆盖无尽的庞大阵法。”
天地,远比肉眼能够看到的更为复杂。
境界的攀升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力量的提升,也有眼界的升华,补全元神的安奇生,所能够看到的东西远非寻常人可比。
正如此时,黑袍人一头雾水,白衣人似有所觉,而安奇生手抚槐木,眸光开合间,神意拔升至极高出。
恍然之间,似看到了一方隔绝在天地内外,大不可量,似存在似不存在的‘隔膜’。
这是一方大到不可形容的阵法,其包罗万象,深入到入目所及一切的一切深远细微之地。
即便以安奇生此时的眼界来看,这一方阵法也堪称惊艳。
其存在之本根,不在于灵机道蕴,也非阴煞怨憎之气,而是扎根于两方天地本身无法交融之处。
以此布下大阵,若无破阵之法,就要有着一气对抗两方天地之力,否则,此阵断无法破开。
“阵眼?”
黑袍人眼前微亮:“若此处为阵眼,将其拔除......不对,若此禁如此轻易可破,岂会等到如今?”
说着,黑袍人又连连摇头。
大禹之禁封禁阴阳,隔绝轮回,数万载之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破封开禁,若真个如此简单,哪里还会轮到他们?
“敢问前辈,此阵要如何去破?”
白衣人眸光闪了一闪,沉声道:“若有我等可以帮忙之处,必效犬马之劳!”
“自然有你等出手的地方。”
安奇生微微点头,收回手掌,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比如你们手中的‘地祇本根’。”
“地祇本根?!”
白衣人眸光闪烁,黑袍人已然微微色变:“你连这个都知道?!”
这下,黑袍人也有些惊疑不定了。
地祇本身已是绝密,自大夏崩灭至今,近四万年里,有关于地祇的传说早已消失,即便是偶尔一些零星的记载,也早被人抹灭了。
他们也是来到南瞻之后,方才从门中传讯之中得知这‘地祇’的存在。
这道人不但知晓,还知晓他们手中有‘地祇本根’......
两人面色微妙,沉默了一瞬,还是各自伸手,取出两枚色呈青黑色的圆珠,递给安奇生。
这两枚圆珠貌不惊人,两人递出来却着实肉疼,地祇本根有着度人轮回之功果,对于他们来说价值绝高。
就这么交出去,哪怕形势如此,心中还是肉疼不已。
“地祇本根......”
安奇生捏着掌中的几枚黑珠,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透体而入,让他心海不由泛起涟漪。
诸界有不同,入梦人间界对于他而言是数千年前的事情了,而他留下的炁种于人间道所停留的时间还要十倍超过这个数字。
但终归同根同源,气息流溢间,心神自有波澜。
隐隐间可以感知到这‘地祇本根’经历的诸般岁月画卷徐徐流转。
太极道场.....萨五陵......
人间道的过往在安奇生心中一闪而过,最后定格,缓缓化作一身有书卷气的身影。
玄星的绝代大宗师,人间道的幽冥府君。
古长丰......
无常宫,酆都城,鬼界,亦或者饿鬼道的诞生,本身就有这位爷的手段在内。
这一点,在来到此界第一日所在的破庙,他已然心有所感了。
只是,他也不知这位身具号称‘无劫不往’‘有劫无死’的道一神通‘历劫重生’的爷究竟身在何处。
是否再度历劫重生去往其他世界?
“前,前辈?”
见安奇生怔怔不语似在沉思,白衣人沉默了片刻,还是低声开口了:
“敢问前辈,这地祇本根与大禹这封禁有何关系?此物,是否为破禁之关键?”
白衣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个不安不仅仅来自于面前这道人,也来自于冥冥之中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这感觉虚无缥缈,他却不敢大意,因为他所修之神通,最擅趋吉避凶,预知祸福。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安奇生手掌一翻,收起圆珠,淡淡看了一眼神色凝重,小心翼翼的两个小鬼,道:
“你们只需要知道,这点地祇本根,送几人轮回或许足够,想要破开两界封禁,却是远远不够了。”
“不够.....前辈,这地祇本根......”
白衣人心中暗暗叫苦,地祇本根可不是天地灵机,存世极少,寻觅极难,哪里来的更多?
黑袍人也头大如斗。
“去吧。”
安奇生却没有在意两人的心思,袖袍一抖,两人已身不由己的腾空而起,神色变化间之间四周星辰斗转。
一个眨眼,已不知被抛飞到了多少里之外。
呼~
风起风落只是刹那,公羊焱等人只觉眼前一花,那黑白二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睁眼,却只见安奇生已然回到车辇之上,手捏着那几枚圆珠,似在闭目养神。
“门主?”
公羊焱一脸茫然:“这,便无事了吗?”
咔咔~
青黑圆珠于指间停留一瞬,安奇生的声音方才响起:“去下一个地方。”
“是!”
......
嗡~
时空变换,其速极快。
饶是黑白二人皆是神通成就的金丹修士,这一瞬间都只觉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此处,已不在幽州.......”
黑白二人少有的没有背对而立,对视一眼,心中已尽是骇然:“弹指间将我等送出幽州,横跨七千万里......”
没有人能在一个远强于自己的存在面前毫无防备,可他们的防备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仅仅眨眼而已,竟将他们抛飞出幽州之外。
这样的手段,只怕不是他们想象之中的法相了.......
“此人......”
白衣人额头见汗,难掩脸色苍白,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掏出一枚漆黑如墨,其上似有诸般妖鬼交织的令牌来。
“无常令!”
黑袍人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任由白衣人将那令牌捏碎。
嗡~
丝丝缕缕的神光从破碎的令牌之中流溢而出,这光芒纯粹且无颜色,在这夜色之下似与漆黑交融。
隐隐间,似有一双深沉古老的眸子自无尽遥远的虚空之中垂眸而来:
“会是祂吗......”
第861章 诸神复苏?
幽沉自语之音在夜幕之中幽幽回荡,似无所不达,但近在咫尺的黑白二人却一脸茫然。
分明听到了声音,却无法捕捉到这声音之中蕴含的信息。
听不懂......
两人心神颤栗,夹杂着不可思议。
无常令乃是无常宫中秘宝,以此令牌,纵相隔九天亦能与门中联系,往日里也曾凭借这无常令所联系到当代无常。
可此时虚无之中的存在,似乎并非是当代无常。
不过,无常令后必是神君......
白衣人眸光闪烁一刹,恭敬开口:“神君,果真如大帝预料,两界山前碰到了不同寻常之人......”
白衣人不敢怠慢,将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没有丝毫隐瞒,也将自己的诸多猜测一一说出。
黑袍人微微抬头,余光扫过那幽沉神芒,隐隐之间,似可见一方莫可形容的巨大神人盘膝而坐于虚空深处。
那神人无色无形,似存在似不存在,其盘膝之地有着密密麻麻的墨黑锁链纵横交织,仅有双眸可洞穿虚无。
‘那是前任无常神君吗?’
黑袍人一禀,低下头去,心中却是骇然。
无常宫传承之久远还在大周帝庭之上,但无常神君却是代代传承,如今执掌无常宫的乃是第七任无常神君。
往日里都有猜测,无常神君之更迭,必是师死徒继,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地祇本根.......祂要,那便.....”
黑白二人心中念头翻转之时,幽沉苍凉的自语之声缓缓流溢而出,带着黑白二人无法理解的复杂道:
“都还给祂!”
......
呼呼~
这是一处幽暗混洞的空间,其中隐有怨煞交织汇聚,诸般驳杂灵机在此不断堆积,衍生出无尽的光怪陆离。
其间,似有鬼神哭嚎,恶兽咆哮,幽幽低语,呜呜哀嚎。
唯独少见人影,人踪。
“都还给祂吧......”
幽幽喟叹之音回荡在这片诡异空间之中,随其回荡开来,阴煞滚动间,似有鬼神要从声音之中诞生出来。
“判官索命,无常勾魂!谁能想到,一代鬼神巨擘,竟沦落至此......”
某一瞬间,一道似感慨,似冷嘲般的声音随着一缕幽光的浮现而自虚无之中垂流而出。
幽光之中,一双深沉的眸子凝望着那被诸般锁链封印在内的巨大鬼神身上。
哗啦啦~
墨黑锁链抖动震荡,发出低沉之音:“本尊也不曾想到,当年的蝼蚁也敢当面嘲讽本尊......”
锁链交织之中,眸光冷漠,似能冰封万物。
“蝼蚁?哈哈哈......圣人之下皆是蝼蚁,我是,你莫非就不是吗?”
幽光之中传出淡淡笑声,笑声冷淡,又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一手五色神光独步天下那位如何?浩然长河欲开万代太平那位如何?天师府中算尽天机那位如何?傲笑四海八荒的那七尊大圣如何?承人族古今气运,开大一统帝朝那位如何?
执掌人道之树的那位地仙之祖又如何?”
话至此处,幽光之中的声音变得漠然无情,却又有着莫名苍凉:
“顺天承运,方可亘古永存!”
哗啦啦~
墨色锁链抖动剧烈,其内的无色鬼神眸光之中闪烁出惊天动地的火焰:“顺天承运?不过是条任人宰割的狗而已!”
“哈哈哈!”
幽光之中,笑声再起:“八爷,锁链加身的你,比我更像一条狗!一条丧家野犬,如今的你,不过是一条败犬!”
呼~
锁链之中陡归于寂,尽是火焰的眸子缓缓闭合,似将一切情绪尽数压入心底:“应天道,此禁破灭之日,本尊必杀你万次!”
无形而又肃杀的气息弥漫虚无,这片虚无空间之中的鬼魅也全都噤若寒蝉,幽光之中的笑声也渐渐消失:
“仙神一世六万载,纵然大禹封禁了饿鬼道,断了两界联通也断不了仙神的不灭灵根,该归来的仍会归来!或许此时此刻,你当年的大敌已然要从轮回之中归来了!”
幽光闪烁,继而化作一白衣白发白眸青年,他凝望交织如球的道链封禁,眸光之中尽是冷漠:
“说什么五色崩天,当年尔等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尚且不成,如今又怎能成?想杀我,八爷,你没有机会了......”
无有回应。
道链交织之中,无色鬼神似已陷入深层的入定之后。
“罢了,我本就不该多废口舌,如此,祭天之后,且看你是否还能如此硬气!”
话至此处,白衣应天道拂袖而去,瞬息已出了此处封禁时空。
虚无之间,再次恢复了平静。
直至许久许久之后,方才有一道自语之声乍闪即灭:“快了,快了.......”
.......
天高云淡,万里风清,六**日高悬长空至极,挥洒万道光明,普照大地,带来无尽生机。
一日清风至,天下共回春。
隆冬已过,大雪尽化,天地之间虽仍寒气未去,却也有着一抹嫩绿钻出地表,点缀着灰白色的天地。
青冈石垒砌而成的宽阔官道之上,来往行人客商络绎不绝,浩浩荡荡绵延不知几百几千里。
不同于西北道那般苦寒之地,中州夜幕之下虽也有鬼魅,但有着靖夜司多年清洗,却比天下其他道州安全太多。
其他道州稀少的行商在中州倒是不少,只是行走之间,多也抱团行走,少有单独行走的。
只是这般绵延千里乃至于数千里规模的行商队伍,也并不多见,也唯有每年开春才能看到如此壮观的行商队伍。
为的不是别的,就是中州灵全道,蟠龙府那八亿里灵田。
一辆装饰华贵的车辇之中,林白眉心有惊叹:“如此壮观的景象,也唯有中州可以见到了......不愧是大周中枢之地。”
天黑别出门。
这是此界绝大多数人从记事起就会被多次告诫的话,可这话,在中州似乎并不存在。
以林白眉的眼界,见得这绵延似乎没有尽头般的行商队伍,也是有着触动。
也有些明白,为什么诸多宗门都对中州有着向往之心了。
“呜~”
巴掌大小的元象蹲在他的肩头,长长的打了个响鼻,满面鄙夷:“少见多怪!”
不过,它看着也有些狐疑:
“几百年不见,靖夜司莫非又有了什么大的变化?此处距离蟠龙府还有数州距离,这些凡夫俗子哪里来的这般大的胆子?”
靖夜司有着涤荡鬼魅之责,然而天下鬼魅近乎无穷,哪怕是靖夜司所在的大周中枢,也绝无可能扫灭一切鬼魅。
真正能够夜不见鬼的地方,唯有蟠龙府以及其外的数十州府而已,此地,却不在那个范围之内。
心中有着疑惑,它又看向了车辇正中闭目养神的老儒:“老爷,有点不对......”
“何必胡乱猜测,寻人问上一两句,也费不了什么事。”
曾叁缓缓睁眼,瞥了一眼窗外人群,眸光深处泛起一抹凝重:“变化从来不会无因......”
“是,夫子。”
见曾叁睁眼,林白眉恭恭敬敬的行礼,后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快走几步,一伸手,拽住了一个高大的提刀护卫:
“这位兄台,在下有些事情想要问询。”
“你......大爷,您,你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
那护卫听到林白眉那一口外地口音本来还有些不耐,直到被一把提起,这才变了脸色,堆上笑。
“夜间多鬼魅,你的胆子倒是不小,敢学人走镖?”
林白眉扫了一眼这护卫,淡淡问道。
“不,不是......”
那护卫哪经得住林白眉的注视,一眼扫过去骨头都软了一半,张口结舌的回答着:“大爷,大爷你不知道吗?我,我们出门之前有拜‘路神’的......”
“路神?”
林白眉一愣,松开手,回望马车,正看到曾叁若有所思的眼神。
“路神......这又是什么神?”
马车里,元象不住的甩着鼻子,颇有些惊悚的味道在内:“从没听说天下还有个路神?哪里蹦出来的?”
神之一字,于修行人而言,算是忌讳。
因为古老相传,在远古之前,天地的真正执掌者,就是神。
曾叁眉头拧起,一言不发。
“夫子。”
林白眉回到马车里,也有些好奇:“我曾在古书之上见过类似的记载,说是大周之前,天下诸地皆有神灵驻守,护土护民,这些神,莫非......”
“你说的是大夏值地之神,可本朝并无此等神灵。这路神......”
曾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眸光深处泛起一抹明光,遥望虚空,却已然施展了‘天人望气术’。
嗡~
下一瞬,曾叁神意已然拔升至高天之上,蓦然下望,只见中州之地,气运鼎盛,来自天下各道州的气运如龙般滚滚而来。
“路神在上,恳请您保佑我夫君出行平安,归来无恙......”
“老灶爷,您姓张,二十三日上天堂,初一五更回厨房,带来好运降吉祥......”
“引得井神来,家庭多兴旺......”
“拜一拜土地,来年多安康......”
“山神在上,保佑我等此次入山平安归来,收获多多......”
“巨灵神在上,护我此次得胜归来.......”
......
不计其数的虔诚祷告之声随之而来。
“如此之多?!”
曾叁心头一跳,饶是他素来沉稳,也被这无穷无尽的祷告声吓了一跳。
大周祭祀之神,佛不在少数,可这些神灵,他闻所未闻,更为重要的是,这些神似乎真的有着神异,神迹显现!
可他却知道,古老岁月之前的一场天变之后了,天下神佛于人世间再无神迹显现过了。
这背后......
曾叁心神沉凝,一横心,体壳之中尚未痊愈的元神也一并睁开眼,将天人望气术施展到了极致,就要窥探这诸般神灵背后。
嗡!
下一瞬,马车之中发出一声巨大轰鸣。
猝不及防之下,元象连同林白眉全都吓了一跳,骇然望向曾叁。
只见这位老夫子曾叁一头长发扬起,七窍染血,一双眼神之中,竟被紫色充斥。
似看到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东西。
第862章 郎艳独绝
“老爷!发生了什么?”
元象心中大惊,却又不知发生了什么,有心上前又心有顾忌,一时急的连连跳脚。
“夫子......”
林白眉神色也是大变,手足无措,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无事......”
曾叁勉强抬手,止住了一人一象的惊慌。
“老爷。”
元象上前,满怀担忧:“你的伤势,更重了......”
“不碍事的。”
曾叁深吸一口气,又自缓缓吐出,眉宇之间的紫色才缓缓退去,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光之中的震动:
“白眉,你代我出去安抚行人,赔偿他们的损失,不要让人趁火打劫......”
曾叁强自平复心境,但回想起那一抹紫光,心中仍有悸动,一时无法平静。
天人望气术乃是夫子亲传,儒家七十二神通之首,最擅望气,可窥过去未来,可演算天地变化。
他之前以诸般诵经祷告之音为引,要以此术窥探出这诸般‘神灵’背后之人,却不想受到了莫大的反噬。
那一抹紫气......
“是......”
林白眉有满腹疑惑,却还是点头应下,转身出了车辇。
之前的震动虽只局限于车辇之中,但曾叁的境界何其之高,些微流溢外泄,却已引得一大片人仰马翻。
此时四周一片混乱,官道之上灰尘弥漫,呻吟之声起此彼伏。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白眉回望了一眼马车,摇摇头,上前安抚一众受惊的行商,路人。
马车之中,元象却有些坐立难安:“老爷,莫非这些神灵的背后,是那些......”
它的感知敏锐,分明能够察觉到自家老爷的元神不稳,法力紊乱,被压下的‘万龙灭道大神通’的气息又有着沸腾的趋势。
万龙巢主乃是当世绝顶,他留下的神通,若一个压制不住,只怕自家老爷当场就要坐化了。
这自然不会是突兀发生,很显然和之前那什么‘路神’有着关系。
“真是大夏地祇?”
捏着发颤的胡须,曾叁心中一时无法平静,更有诸多念头起伏不定。
他这一门世世代代铸史,不止是儒家历史,也有着天下史传承至今,自然懂得许多常人难知的隐秘。
比如大夏值地之神。
所谓值地之神,乃是大夏天师府以莫**力收束天下心怀善念的妖灵人魂用以抵抗世间魑魅魍魉所诞生的‘神灵’。
其不承天旨,只奉天师府,只尊那位‘地仙之祖’。
可随着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动乱,一切都已被埋葬了,地祇也成为禁忌,数万年都不曾听闻有消息。
如今居然重现天地之间......
心中诸般念头闪烁之间,曾叁眉头微微一皱,抬眉看向被风掀起的车帘之外。
长空之中,几道流光呼啸而来,其速极快,前后不过几个刹那已然来至官道上空:
“敢问下方车辇之中,可是曾老夫子当面?”
“靖夜司的人......”
元象甩了甩鼻子,有些厌恶的冷哼一声:“既知我家老爷在此,尔等怎敢居高临下?”
灵泉道禁人飞行横渡,靖夜司却是唯一例外。
随着元象冷哼一声,一股无形而有质的磅礴大力已然自车辇之中迸发而出,只是一个横推,似要一击将这几道流光全都拍在地上。
“元象?”
流光之中传出一声略显诧异的惊呼,旋即流光散开,几个着皂角衣衫的中年人落地。
扫了一眼车辇之中怒气冲冲的元象,躬身道:“我等莽撞,还请夫子勿要见怪。”
儒家乃是世之显学,于三大帝朝尤其是大周帝庭的地位极高。
虽然曾叁非是‘圣’‘王’二家的领袖,其地位却也极高,哪怕是靖夜司势力极大,也不敢怠慢。
“不知者不罪。”
曾叁眉头舒缓,车辇已自横空挪移,避开了嘈杂的官道,落在官道之外的野地之上:
“几位远迎至此,不知有何要事?”
那几个靖夜司的高手对视一眼,也都靠近车辇,先是恭敬行礼,方才道:
“回曾夫子,我等此来,乃是奉我家司主之命,前来迎接夫子。”
“听闻张司主多年前已然闭关,怎有闲心要见老夫?”
曾叁静坐不动平复动荡的气息,眸光之中却泛起一抹思量。
大周帝庭,以帝主为尊,帝主不出,则以太子监国,大祭司总领法度纲常,除此之外,就是靖夜司主与三公九卿最为尊贵。
张凤府的地位之尊,还在三公之上,与他也无有交情,突然邀请......
“司主出关已有多年,至于为何要见夫子,却非我等可知了。”
那几个靖夜司的高手神色恭敬,却不回答曾叁的疑惑,只是道:“还请夫子随我等走上一遭,亲自询问司主才好......”
“大胆!”
元象甩鼻,大怒发音,音波隆隆宛如千百雷电滚走,震动长空:“张凤府好生无礼,请我家老爷上门,就是这般态度吗?!”
元象一怒,天地色变。
雄浑至极的血气腾空滚当,自有滚滚雷云为其气血所摄而来,彼此交织纵横,几个刹那已然化作乌云遮蔽天日。
“夫子切勿动怒......”
几个靖夜司的高手却似不在乎天象变化,躬身依旧:“还请夫子相信,我家司主绝无怠慢之意,实在是,有些事情无法说出口。”
“哦?”
曾叁一抬手,散去汇聚而来的乌云罡风,淡淡道:“如此,就走上一遭吧。”
元象身形一动,跳出车辇,一甩鼻从吓的瑟瑟发抖的蛟马之上接过缰绳,身形一动,已将车辇拉起。
还不忘回望一眼林白眉:“林小子,还不跟上?”
“马上就来!”
林白眉自然时刻关注着车辇所在,此时听得呼唤,匆匆丢下银钱,也自腾空而起,落在车辇之前。
几个靖夜司的高手微微皱眉,也自腾空而起,身化流光破空而去。
“靖夜司......”
车辇之上林白眉凝望那几道流光,心中泛着疑惑,靖夜司乃是大周第一暴力机关,速来与儒家不合,怎么会邀请曾夫子?
他心中疑惑间,那几道流光却突然加速超过车辇,拉扯出灼灼罡风气流,向着远处城池而去。
“哼!”
元象冷哼一声,也自加快速度,没多久,又自超过那几个中年人。
如此反复几次,那几道流光突然降落下去,却是城池已至。
“远处落下,不可掠过城头!”
元象本想着彻底超过几人,却听得车辇之中曾叁开口,身躯一震,也只得落下云头。
“曾老夫子。”
那几个靖夜司高手也自落在车辇之后,恭敬下拜:“我家司主,此刻就是蟠龙城中......”
林白眉躬身掀开车帘,曾叁不疾不徐的走下车辇,只是打眼一扫,眉头顿时拧起,眸光之中闪过一丝惊讶:
“怎么会是蟠龙城?”
蟠龙城乃是大周龙兴祖地,大周太祖降生之地,曾经也做过大周都城。
不过数万年过去,也只留有象征意义了。
无论是繁华还是其他,都不如其他大城,重城,只能算是古城一座。
只是因为其特殊意义,还有不少人在此居住罢了。
“司主他.....”那几个靖夜司的高手还要说些什么。
“不必领路了,老夫自去寻他。”
曾叁却是一摆手,一步前踏,已然直接消失在众人眼前,其速之快,哪怕是在场几人都算高手,也都看不出丝毫痕迹来。
“老爷!”
元象甩掉车辇,就要跟上去,却被那几个靖夜司的高手横拦在前:“且住!”
“你们胆敢拦我!”
元象正要发怒,林白眉却也跟了上来,一把拉住元象的尾巴,沉声道:“是夫子不想让我们入城......”
“蟠龙城乃是大周祖地,阁下虽贵为元象,可若敢冲撞了祖地气数,夫子也未必救得了你!”
几个靖夜司的高手眉眼低垂,却不卑不亢,气息彼此纵横连成一片,宛如铁幕般横拦在元象之前。
元象气哼哼的扫了几人一眼,还是狠狠的转身,鼻子一甩,打散了长空大片云海,发出滚滚雷霆炸裂之音。
......
蟠龙城虽是古城,但无论城墙,道路还是诸多房屋的修葺却是极好,完美保留了岁月气息的同时,也没有丝毫的缺漏腐朽。
城中人虽不多,却也算得上热闹。
曾叁一步踏出,已然跨过城关,阵法,踏入蟠龙城中,余光微微一扫,却已发现了异样。
这座大周赫赫有名的古城,大周祖地之中,赫然也有着类似于‘路神’‘门神’‘巨灵神’之类的气息!
虽然这气息淡不可闻,寻常元神修士也未必能够察觉,却也瞒不过他。
“这里......”
曾叁凝望一瞬就自踏步,不疾不徐的走过一条条街道,扫过一尊尊各异的神像,心中思量更多。
未多久,他已走过小半城池,来到一处小巷的尽头。
这是一间清幽小院,算不得大,却很整洁,哪怕门前已是一尘不染,却还有身材高大的少年打扫着。
“好少年,好少年......”
看着少年,曾叁手捋长须,眼前不由一亮:“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大人是谁?”
这少年身材修长,体魄近乎完美,其面容更是俊美若天神,他平生所见之男女,但从体态容姿来说,更无一人可以与之相比。
“嗯?”
听得曾叁询问,少年人才缓缓抬头,含笑回应:“小子杨间,老先生又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