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巷子里的厨子
浩浩荡荡的音波垂流八方，沼泽上波涛汹涌，一头头凶兽随波逐流，发出惊恐欲绝的嚎叫。
那是血脉深处烙印着的深深恐怖。
纵然是一头头已经成了妖的凶兽，在这样的恐怖威慑面前也没有丝毫挣扎的念头。
轰！
轰！
沼泽之中群山震动。
那一头沉淀在沼泽地下的庞大凶兽挣扎着，欲要脱困而出。
.......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界之将亡，又该如何？
路上，安奇生心中一直在思量着这个问题。
那惊鸿一瞥之中，他看出了很多东西，比起他入梦而来之时感受的要深切太多太多了。
这方大界，就如被黑洞捕获的恒星一般，陷入了即将灭亡的恐怖之中。
这样的大恐怖之时，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不意外。
“这个天地.......”
安奇生心中千般思量，化作一声叹息。
随即化入风中飘忽而去。
.......
大青疆域很是辽阔，天下大州百二，小州六百，大者如梁州这般方圆十多万里，小州也有数万里。
这样辽阔的疆域，其体制自然与久浮界的王朝不一样。
大青王朝，实行的类似于分封制，又像是玄星古时一些部落联盟，不是真正的大一统王朝。
其中很多大州，小州，根本就是一个个国中之国。
有很多年代甚至比大青还要久远的多，只是名义上尊崇大青而已。
漳州，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走入漳州，与旦州不过一州之隔，风土人情却已经好似来到了另一个国度。
文字与其他州都有些差别，口音更是天差地别。
走在漳州府城的街道之上，听着耳畔小贩的叫卖声，看着来往的行人，安奇生心中缓缓平静下来。
一路丈量大地，或是斩妖，或是除魔，他心中总是不能平静。
世界末日。
四个字，代表的却是亿万万生灵，该死的，不该死的，到得那一天，就都要死了。
但此时，他却想通了。
无论这方大界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却也不是此时的他可以插手的。
嗷呜~
肩头，黄狗低低的吼叫了一声。
“也罢，一路走了几个月，也该吃些好的祭一祭五脏庙了。”
安奇生听着黄狗的催促，也是点头。
他深深吸了口气，满城烟火已经尽在他口鼻间流淌而过，待得吐出气来，已经知晓了这城之中哪一家的饭菜做得最好，哪一家的酒水最为醇香。
当下，沿着街道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炁种成就，三花聚顶之后，他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磁场，汲取天地之力为用，几乎不需要五谷杂粮了。
不过，食色性也，此为人之大欲，他也没有斩去食欲的念头。
没得吃，就不吃，有的吃，自然要吃最好的。
人活着，又岂是只为了修炼？
走过三道长街，路过十七八家酒馆，又七拐八拐，走进一个颇为偏僻的巷子里。
巷子尽头，已经有香气传来。
这巷子很是偏僻，但人却很是不少，丈许宽，二十多丈长的巷子里，人挤得满满当当的。
似乎都在排队。
“老爷，人太多了耶！不如换上一家？”
黄狗吸溜了一口口水，建议着。
“左右无事，等上一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奇生笑了笑，也不在意。
“这位道爷是怎么知道这烟火巷的？”
许是等的无聊，前面排队的，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与安奇生搭起了话。
“香飘十里，闻着味就来了。”
安奇生实话实说。
文士翻了个白眼，摇头道：
“香飘十里是大话，不过，这烟火巷的酒菜的确是人间一绝，莫说这漳州，就是整个大青，也没几家比得上的，这还是多了说，算上青都城，御膳房。”
这文士倒是颇为健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
这烟火巷虽然不起眼，却已经是一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店了，在这漳州大户人家之中名头也是颇大。
便是城主都曾经来这里吃过。
只是这店主颇为古怪，不允许任何人带走，只能够在店里吃完，这才名声不显。
也曾有人打过他的注意，不过也都被人无声无息的摆平了。
“城主曾想着招揽他，都被拒绝了......”
文士说着，前面排队的人已经叹起了气，一下散了开来。
“得！又白跑一趟了。”
那文士也是摇头，颇为遗憾：“刚才忘了说，道长你有所不知，这烟火巷主人每天做几道菜全凭心情，看来今天他心情不好，这天海没黑，就已经不做了。”
他摇头，其他人已经叹起了气。
只是，虽然都颇为遗憾，却也没有人闹事，老老实实的就散开了。
若不是此店主人很有势力，就是有人吃过亏。
“卢兄不忙着走。”
安奇生拦住了文士。
交谈中，他知晓此人是漳州府的一个落第秀才，名为卢文才，看着年轻实则已经五十许，内外兼修，虽然未曾受箓，也算得上一方好手了。
打普通人百十个不是问题。
“道长有事？”
卢文才好奇的看了一眼安奇生。
因为个人经历，他对于道士天然有好感。
“来到来了，自然要喝上几杯再走。”
安奇生微微一笑。
“道长认得这店主人？”
卢文才有些惊喜。
他生平习文练武之余，最喜这口舌之欲，吃过这烟火巷的酒菜，就欲罢不能，一有空闲总要来此吃上一次。
“不认得，就不能吃饭了吗？”
安奇生踱步向着巷子里走去。
卢文才本想拦住他，想了想没有出手，而是跟了上去。
这烟火巷的主人脾气颇为暴躁，手段又很高，之前有过逼迫之人可都被他打断了手脚。
只是这位白衣道长看起来也不似凡俗之辈，至少不该是莽撞之人。
如此，他自然要跟上去看看。
烟火巷，店如其名。
走进店门，其后也是一条巷子。
巷子很小，至多能容纳四五桌客人，再多就容纳不下，此时，巷子里已经没了客人，一个有些佝偻的老者正在收拾桌椅。
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道：
“今日晚间有客，恕不接待外人，这位客官还是另寻他家吧！”
“店主何必拒人于门外？我们等了许久，正是想要尝一尝店主的手艺。”
卢文才拱拱手：
“此时尚未天黑，我等吃过之后就离去，不会耽搁。”
“说了不接待，就是不接待！”
那老者还是没回头，摆了摆桌椅，语气已经有些不耐：
“厨子你也敢强迫？老夫心情不好，做上一桌菜，你敢吃吗？”
卢文才顿时语塞。
这位主，可真有被逼的不耐烦之后，硬是做了一桌菜，让那一桌人腹泻了半月，差点活生生拉死的经历。
安奇生瞧的有趣，也就插了一句嘴：
“有何不敢？”
“嗯？”
那老者豁然抬头，略带浑浊的眼神中泛起一抹惊异：
“你.......”
直到这声音响起之前，他都只是以为进来了一个人。
哪里知道，竟然是两个人，还有一条狗！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事情。
安奇生踏入酒馆：
“如何？”
那老者长相颇不敢恭维，尖嘴巴，瘦面颊，两抹小胡子，活脱脱个老鼠成了精，一双眼睛浑浊无神，怎么看都与厨子搭不上边。
“既然客官不怕，老家伙自然更不怕！”
那老者将擦桌的破布甩在肩膀上，向着后厨走去。
“坐吧？”
安奇生随意寻了一处桌子坐下，才看向卢文才：
“莫非不敢？”
卢文才一愣，随即大笑：
“道长都不怕，卢某自然不怕！”
说着，他也就挨着安奇生坐下。
呼~
黄狗也跳了下来，蹲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静静的等着开饭。
倒是让卢文才有些惊疑，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态度更为恭敬了几分：
“道长，敢问您可是修行之人？”
“天下人，谁人不是修行之人？”
安奇生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
“吃饭是修行，练武是修行，一举一动皆是修行。”
“唐突了。”
卢文才摇头苦笑，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也不再询问，又为安奇生介绍起来：
“这烟火巷中的酒菜颇好，但食材却很是平常，山珍野味是没有的，都是些普通人吃的食材.......”
“古人早已将口味最佳的食材普及人间，野味，可未见的有普通食材好吃。”
说着，安奇生看向端着酒菜上来的老者：
“这杀猪菜，可不比炖蝙蝠好吃的多了？”
那老者正自走着，听得‘蝙蝠’两字，身体顿时一僵，虽然只是一瞬，两人一狗却都察觉到了。
安奇生神色如常，黄狗舔了舔爪子，眼巴巴看着食盘，卢文才眉头皱起，不知想着些什么。
“客官，您的酒菜。”
老者略微有些沙哑的说着，将酒菜摆在桌上。
卢文才看的仔细，他的手掌上，已经泛起一层细密的黑毛，一抬头，只见那老厨子脸上，身上也都长出黑毛，身后的影子拉伸，似有一双翅膀张开。
蝙蝠精！
卢文才心头狂震，正要起身，突觉肩上一沉，就又坐了下去。
他僵硬的扭头，
就见虚空之中，一只干瘪的手掌伸出，拍在他的肩膀上。
继而，一个须发皆白的苍老道人，就一点点的从虚空之中浮现而出。
第399章 羹！
卢文才身子一僵，本欲脱口而出的大喝都硬生生的被挤压了进去。
“不晚，不晚。”
老道士轻轻落地，微微松了口气。
“老师？”
见得老者现身，那蝙蝠精身子一僵，顿时周身黑毛消失，跪倒在地。
“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迟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那白发老道士狠狠的瞪了一眼弟子，才长长的对着安奇生作了个揖：“天机门，长松子见过王权道长！”
两年里，安奇生虽然不曾过多出手，但是梁旦在内的九州城隍都被其收束，连天意教都被逼迫出去，更有传言其曾与天意真人化身一战不分胜负。
名声自然就传播了出去。
毕竟，凡俗之辈的通讯靠吼，诸多修行之人间的消息却传递的很快。
当然，最快的是城隍。
依托于幽冥的香火界域可以瞬间沟通所有城隍，此界之中，以阴司城隍的消息最为灵通。
不乏一些修行中人向城隍‘买’情报，亦或者让其传递情报。
“天机门？你老师是天机真人？”
安奇生端着酒杯，长眉微挑。
大青境内的修行宗门不多，却也不算太少，其中大多不知名，却又有名头极大的。
这天机门，就是其中之一。
明面上看，这天机门远比不上如来院与天意教，但事实上，这天机门的实力颇为强横。
其门主天机真人，据说是活过千年的老怪物。
千年。
二十年一代，千年就是足足五十代人了！
一头猪活这么久都不可小觑，遑论是一代元神真人？
安奇生入梦了此界不知多少人，获取的情报也是颇多。
大青的建立，异邪道的灭亡，天意教的崛起，如来院的入侵，这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他，也曾是大青的国师。
甚至于，原本轨迹之中天意真人之所以功亏一篑，多半也是这老家伙的手段。
“是，家师正是天机真人。”
长松子微微点头。
“天机门倒是有教无类。”
安奇生看了眼地上跪着的蝙蝠老妖。
这头老妖至少有三百年修为，等同于本命境界，堪比一县城隍，比起太极山的那头狐道人还要强上一筹。
不过，蝙蝠妖最强之处却还是他的听力。
以这头老妖的修为，只怕整座城所有人都在他的监控之下，单论搜集情报，比起城隍还要强得多。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蝙蝠妖，那天机门有多少。
要是有一窝......
“我这孽徒得罪了真人，在此，我替他向真人赔罪。”
长松子面色一紧，连忙斥责一声：
“孽徒，还不向真人赔罪！”
对于这位横空出世的王权道人的名头，修行界不知多少人都有所耳闻，他自然也不例外。
这样的人物，连他老师都高看一眼，他自然更加谨慎。
那蝙蝠老妖连忙叩首：
“小妖不知真人驾临，得罪了真人，还望真人恕罪。”
“好了。”
安奇生一抬手，那蝙蝠老妖已经不由的起身：
“你手艺不错，去做几个拿手菜来吧。”
“是！”
那蝙蝠老妖此时也不敢提自己心情不好，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转身就去了后厨。
“这位是？”
长松子看向卢文才。
卢文才心情大起大落，听着几人谈话，不知做什么表情。
妖怪，修行者，真人。
这样的冲击对他来说未免有些大。
听到询问，立马起身拱手：“在下卢文才，是漳州府的秀才.......”
“原来是卢先生。”
长松子笑着打了个招呼。
“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吧。”
安奇生夹了一块肉丢给黄狗。
这傻狗再过一会喝自己的口水就喝饱了。
长松子点头，坐在了安奇生的对面。
美味的食物总是会让人心情愉悦，虽然只是最为寻常的食材，安奇生却吃得津津有味。
倒是卢文才与长松子有些不太自在。
一阵觥筹交错，那蝙蝠妖忙碌个不停，待得安奇生放下筷子，已经月上中天了。
“王权真人此次出山，可是要前去青都城，参加那天意教的万法大会？”
见得此幕，那长松子才缓缓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
“实不相瞒，小道此次寻来，也是为了此事。”
天意教要召开万法大会之事早已传遍天下，天下有名有姓的修行者几乎全都接到了请柬，甚至于不少的凡俗之辈，江湖豪客都知道了此事。
听的长松子说起此事，卢文才也抬起了头。
原本天下对于天意教就有颇多揣测，说什么的都有，只是他原本是不大信的，只是此时看来，却是真的了。
“不错。”
安奇生微微点头在，这也无需隐瞒。
不谈那天意真人与如意僧的胜负，单单是这万法大会能汇聚天下修行者，对于他来说就是个莫大的好处了。
只是看来，盯上这万法大会的人不少。
他这一路不急不缓，既有丈量天地之意，也不乏想要引出天意真人其他化身的心思。
可惜那天意真人不为所动，似乎并没有派来化身与他交手的心思。
也或许，那一次交手他已经认为摸透了自己的底细。
“不知真人认为此次万法大会胜负如何？”
长松子盯着安奇生，又问道。
“贫道又不是天机真人，没有算命占卜的本事，胜负如何，终归要看上一看。”
安奇生反问：
“不知道长如何认为？”
这长松子也是炼就了神通的真人，修为不可谓不深厚。
只是其身上似乎有什么异宝，不断混淆了天机也隔绝了自身的精神不漏，若不动手，竟也捕捉不到他的神意烙印。
“小道道行浅薄难算天机，不过家师曾言，此次万法大会若无外力插手，如意僧不会是天意真人的对手，即便他修成如来院至高秘藏般若。”
长松子面色一肃，道：
“天意真人根植于龙脉人道气运之上，修为深不可测，几不可撼动了。”
安奇生不置可否，又问道：“那道长此来是要共抗天意教？”
他与长松子想的却不一样。
那如来院传承久远，此番既然敢与天意教争锋，不可能没有后手，胜负如何，总归是要做一场。
若什么都算的准，那也不必打了。
“真人以为如何？”
长松子心中微微皱眉，虽是询问，却知晓没有说动这位王权真人。
“天机真人元神之尊，若出手与那如意僧合击天意，未必不能成，何必拉拢他人？”
安奇生端起一杯酒，慢悠悠的说道：
“若是想让别人前去送死，倒是让我小瞧了天机真人。”
“非是如此。”
长松子摇摇头，想着说什么，一挥手，卢文才已经消失在巷子里。
“接下来的事情，这位小友却是不便听了。”
他先是解释了一句，才肃然道：
“大人可知，皇天十戾？”
“嗯？”
安奇生微微抬眉，心中有了兴趣。
他来此界的目的之一，就是寻求彻底销毁僵尸王诸殇的手段。
那僵尸王集天地怨煞之气而生，近乎不死不灭，几乎等同于皇天十戾了，是以，他对于这十头据说不死不灭的怪物，颇为好奇。
“天下修行者，只怕少有不知道这十头大妖鬼的了。”
安奇生稍稍凝神。
吃的肚圆的黄狗也提起了精神。
“皇天十戾，是天地所生的十头盖世妖鬼，其近乎不死不灭，力量更是强横无敌，纵然是元神成就，也远不是他们的敌手，名为元神，实则早已超脱元神的范畴了。
古往今来，不知几多先贤死于其手，可谓是盖世妖孽！若无幽冥府君横空出世，此时的天下，只怕还是妖鬼的国度，万灵都是其口粮，牲畜。”
长松子眸光中泛起一丝凝重。
皇天十戾。
这个名头流传已经不知多少万年，没有人能够无视。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以皇天十戾为信仰源头创建邪教，流毒无穷。
“天意教与皇天十戾有关？”
安奇生心中一动。
幽冥府君镇压皇天十戾之事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他所遇到的所有人，包括天意真人在内，没有一个人知晓皇天十戾被镇压在什么地方。
若说有人知晓皇天十戾被镇压之所在的话，也只有这天机真人了。
他本打算过后去寻那天机真人询问，此时倒是巧了。
“天意教与皇天十戾没有干系，只是大青，却与皇天十戾之一的‘羹’有着莫大的关系.......”
长松子环顾左右，不自觉的压低声音：
“相传，这大青王室之人，是那‘羹’的后裔，是幽冥府君特意寻来，以人道龙气封镇，消磨这‘羹’的手段。”
“大青王室是‘羹’的后裔？”
安奇生眸光闪了闪。
大青立国据说与幽冥府君有关，这一点他早已知晓，只是，却也没想到一整个王朝都是用以镇压的手段。
“那天意教不知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那天意真人入主大青，侵染龙气国运，一为其自身修行，其二，就是为了这‘羹’.......
金身仍会腐朽，元神尚会衰落，皇天十戾却是不死不灭，天下修行人，又有几人不艳羡？”
长松子缓缓说道：
“老师此番联络诸多同道，不为一己私利，而是为了天下万灵......”
“你说，天下修行人皆艳羡皇天十戾的不死不灭，其中，又是否包括你家老师呢？”
安奇生放下酒杯，眸光幽幽：
“天机真人活过千多年，寿元，似乎不多了......”
第400章 元会？纪元？
长生！
长生为一切人欲之大成。
玄星，久浮界，皇天界，乃至于其他更多的世界，但凡修行者，绝不可避免的就是这两个字。
毕竟，死了，又谈什么修行？
长生，永生，不灭，不朽......修行者的**，远比凡俗之辈更大千百倍。
他不低估元神，却也并不认为元神就没有**。
越是活得久，就越是不想死。
安奇生话音未落，长松子的脸色就变了，笑容变得僵硬勉强。
这种事，的确无法反驳。
天机真人的天寿是事实，千多年前他已然成就元神，没人会认为他还能活过千年。
也没人认为他不想继续活下去。
“呼！”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拂袖离去的心思，道：
“老师的心思做弟子的不好揣测，但家师心怀天下，断然不会是为了一己私欲。”
“人心千变万化，谁又说得准？”
安奇生慢悠悠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话不投机半句多，道长请吧。”
长松子不再言语，起身，拱手，踏步破空。
待到跨出漳州府城，他才猛然惊喜‘这是我徒弟的地方，他凭什么赶我走？’
但走的走了，哪里还有折返的道理？
只能一甩袖子，叹气离开。
“老爷，你为啥不答应他呢？那天意真人那般可恶。”
黄狗摇着尾巴，口吐人言。
“你且记得。”
安奇生看了一眼黄狗，意有所指：
“这些精通先天数算的，心都脏。”
黄狗愕然。
安奇生放下银子，起身告辞。
蝙蝠老妖躲在后厨看着，见他远去，才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一片湿滑，不知是忙的，还是吓的。
只是觉得人类世界太危险，心中生出退意。
.......
出得漳州城，长松子没有丝毫停顿，连夜破空遁行。
三日夜已经跨过两万多里，来到一处群山之中。
此处群山峰峦秀丽，草木青青，此时临近初秋也仍旧翠绿如新，雾气如玉带般绕着群山，其间更有清泉流淌。
山无名，水也无名。
河间一块大石之上，有一老道士坐而垂钓，昏昏欲睡也似。
呼~
长松子自空中落在河边，微微躬身：“老师。”
老道士请提鱼竿，直钩无鱼。
“钓个鱼，也不容易。”
老道士轻轻叹息一声。
“老师，那王权真人没有答应，似乎没有与天意教为敌的念头，您是不是算错了？”
长松子恭声说了一遍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添加删减。
对于天机道人，他心中敬畏极深，不止是因为他的修为高深莫测，而是因为他的先天数算之道，以及他活的够久。
活得久了，这天下间就没有什么事情瞒得住他了。
没人能在他的面前说谎而不被看出来。
“人心千变万化，不可尽算，正如此时之天，紊乱难窥。”
天机老人放下鱼竿，心中似有感叹：
“有些可惜，却也无伤大雅。”
长松子静静听着。
直到天机道人说完，才有些犹豫的开口：
“万法大会已然不远，老师您是否能告诉我，那天意道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您，又想要做什么，是为了皇天十戾吗？”
这个问题在他心头萦绕已经很久很久了，自从天机道人坐视天意教独大，他就一直在疑问。
此时问出，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看来那位王权真人的确不同凡响，竟然让你对为师产生怀疑？”
天机老人深深的看了一眼长松子。
后者身子一颤，顿时跪倒在地：“老师明鉴，弟子只是心中疑惑，并非是怀疑老师。”
“怀疑也好，不怀疑也罢，只有你自己清楚。人心千变万化，谁也算不尽啊。”
天机道人轻叹一声。
也不理会弟子连连色变的神情，自顾自说道：
“这天下被幽冥府君杀的凋零，到得此时都没有几个人记得皇天十戾是什么样的存在了吧。”
“老师......”
长松子心中惶恐。
“皇天十戾，为什么以皇天为名，想来知晓的人已经不多了。”
天机道人拿起鱼竿，也不挂鱼饵，又自丢入河中，像模像样的垂钓起来：
“千多年前，大概是幽冥府君消失之后一百多年后，为师炼就元神，开始追寻上古先贤们的足迹，也追寻着皇天十戾的传说。
当时我与绝大多数人一般，不懂皇天十戾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直到后来，我入了一处上古大能的洞府.......”
长松子心中的恐惧渐渐消失，听的入神。
不想，说到此处，天机道人却住口不言此事，眸光透过阵阵水汽看向长松子。
亦或者说，是透过长松子看向了数万里之外漳州城中，以某种奇异手段窥视着此地的安奇生：
“道友手段不错，可惜瞒不过我。”
什么？
长松子心头一震，体内法力一下燃烧着扫过周身细微之地，却没有发现异样，不由的脸色更为难看。
他早知晓那王权道人既然能够与天意真人的化身交锋而不败，自己绝非他的对手。
但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无声无息的就被施了手段，以至于被追踪了都不不知道。
“一些小手段罢了，不值一提。”
淡淡的声音自长松子垂在鬓角的白发上传出。
继而，一根最为普通不过的白发脱体，倏忽间自半空化作一个圆弧，内里显现出安奇生带着淡淡笑意的人影。
“道友若有想要知晓的，只管来问我便是，何必通过此等手段？”
天机道人眸光幽幽。
心中尝试着推演，可惜一无所获，天机紊乱，根本无法追本溯源。
此人，果真如传言一般，没有丝毫的法力在身，更不触动天地灵机。
也正因其没有丝毫法力的波动，其追踪术法才不会被长松子察觉。
否则，以长松子的谨慎，即便是元神真人出手，也未见得能让他没有一丝察觉。
这种情况.......
“接下来呢？真人在那先贤洞府之中发现了什么？皇天十戾的由来？”
玄光镜那头，安奇生抱着黄狗斜躺在一处屋檐上。
此处视线开阔，漳州城景一览无余，穹天碧空如洗，大日挥洒光辉。
河间，天机道人淡淡的看了一眼安奇生，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道友，你认为十万年足够漫长吗？”
“对于人类来说，自然是足够漫长了。”
安奇生回答道。
十万年。
这不是寻常人类能够想象的计量单位，即便对于元神真人来说，也是一个极度漫长的时间了。
“是啊，即便是对于我等来说，这也是个极为漫长的时间了，可是，这满山泥石，可不乏存在超过十万年，甚至百万年的。”
天机道人轻轻一叹道：
“文字，历史，文明，传承......有史记载的一切，似乎表明人类只存在了十万年，可这天地存在的，又何止亿万年呢？
十万年之前，有人类吗？
近乎不死不灭的皇天十戾，果真是仅仅活了十万年吗？”
天机道人眸光清澈如海，映彻出玄光镜中安奇生平静的面容。
两人隔空对视许久，一股无形的气机扩散开来。
河水似乎沸腾一般冒着气泡，天上云雾水汽不知何时汇聚，于群山之上酝酿出了大片乌云。
一股压抑之感充斥在群山间一切生灵的心头。
长松子不由的身子一颤，感觉到了压力，心中十分震撼，因为他知晓。这是他老师的心境产生了波动。
“或许是有的。”
对视片刻之后，安奇生微微点头。
一方宇宙的大限远远不是人类所能想象的，是能够以亿万，甚至百亿来衡量的漫长岁月。
事实上，以人类的历史来衡量宇宙的寿限，本来就不是一个正确的方式。
就如玄星，玄星记载仅万年历史，玄星本身存在，却已然超过五十亿年了......
“一千多年，我始终在追寻天地的奥秘，而不仅仅是羽化飞升，对于我而言，羽化飞升的仙界，不见得有天地的奥秘更为吸引我.......”
天机道人眸光深处泛起涟漪：
“好在，终有所得。
通过诸多典籍，老道我得知了一些奥秘。皇天十戾存在的时间远远不止十万年，甚至可能超过百万年，而天地万灵存在的岁月，或许比之皇天十戾还要古老的多！”
听着天机道人的诉说，安奇生猛然想起了僵尸王诸殇。
这近乎不死不灭的僵尸王，也有寿限，它每隔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就会重生一次，只是届时重生的，就不再是他，而只是僵尸王而已。
“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嗯？！”
听得安奇生吐出的话语，天机真人眸光陡然大炙，似有天火燃烧：
“你知道？！”
“猜测罢了。”
安奇生垂下眼眸，遮住眼神中的神光。
“不错，十二万九千六百年。那洞府主人称之为元会，又叫做纪元。”
片刻后，天机真人收敛眸光，微微点头：
“它们是能够活过完整一个纪元，乃至于一个个纪元，只是，活下去的只是皇天十戾，而不一定是‘羹’‘胨’这一批皇天十戾了.......”
“元会，纪元。”
安奇生摸摸下巴。
天机道人轻叹口气：
“现在，道友还认为，老夫会打皇天十戾的主意吗？”
第401章 青都城外，一纪一戾！
安奇生眸光闪了闪，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又问道：
“那洞府主人还说了什么？”
“更多的，自然不能平白告诉道友了。”
天机道人淡淡一笑，道：
“不过，能告诉你的是，自第一位皇天十戾出现直到如今，已然是第十个纪元了......”
“第一位，十个纪元......”
安奇生心中一动。
若如他所料，那僵尸王诸殇是下个纪元诞生的‘皇天十戾级妖鬼’。
那么，皇天十戾，是每一个纪元多一个？
“言尽于此，道友如何想，都随你吧。”
天机道人不再说话，随手一摆，那玄光镜便黯淡下去。
安奇生静静的看着，也不再询问。
呼~
随着玄光镜缓缓散去，天机道人手中的鱼竿突然一阵颤动。
一提，
哗啦。
“鱼上钩了！”
天机道人微微一笑，将鱼甩上岸：
“新鲜的活鱼最为鲜美，为师弟子里以你手艺最佳，不会浪费了这道难得的食材。”
长松子接住那一尾活鱼，怔怔的看着老师面上的笑容，心头不知为何一寒。
该不会，这一幕他也料到了吧？
.......
青州，延庭城，同月客栈三楼一处房间。
“我......我，我秃了？！”
萨五陵看着铜镜之中头上无毛，胡须尽去，连眉毛都没有了的‘自己’，彻底懵了。
转瞬，他就有些气急败坏：
“手爷，你，你给我出来？！我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他从没听说，练功还能练的自己脱毛的。
这未免太离谱了！
不止是头发胡须眉毛，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胯下一片凉飕飕的摩擦感，下面，也秃了！
“真是得天独厚啊，不过两年时间，已经练到‘降白虎’境界了，这门太极感应篇，真是非同小可......”
穆龙城自然发现了这一幕，透过手掌感应着萨五陵的状态，不由的也有些惊讶了。
毛发是血气之梢，修到降白虎境界就可以脱出毛发，锁住气息不漏，于玄星古时已然是陆地神仙的境界了。
区区两年而已，一个筋骨松弛的老家伙，居然就练到了这个地步。
即便是他，都稍稍有些惊诧了。
“什么白虎不白虎的？练功怎么会练到这个地步？我家老师他可也没见的脱发，我这怎么就连眉毛都掉光了？”
萨五陵脸色发青。
在这位‘手爷’的指点之下，他的修行可谓是一日千里，此时已然能够整合周身气场，只差一步就能彻底凝练炁种了。
而体魄更是强横无比，整个人返老还童一般，年轻了三十四岁。
但谁想到一夜间头发都掉光了？
“些许毛发罢了，算得了什么？待你稍微熟悉一些，便是全身长出浓密黑毛都只是一念间的事情罢了！”
穆龙城不为所动：
“你那位老师的体魄可比你想象的要恐怖太多了.......”
近两年的揣摩钻研。
穆龙城不得不承认，这一门太极感应篇是他所见过最为强横的修行法门，虽然入门门槛高的吓人，其威力也是强横至极。
一旦炁种凝聚，对于肉身体魄的掌控就已然深入入微，精确到每一颗细胞级了。
见神强者可以初步掌控基因，引导自己的进化蜕变方向，但相比于这样的手段，却又差的太多了。
细胞能强化，这是何其可怕的事情？
人之一身有六十万亿细胞，若每一颗细胞都能够加以强化，总和起来，将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体魄？
只怕单纯的体魄已然可以移山倒海了。
他很难想象此时安奇生的体魄达到一种怎么样的高度。
“老师的体魄，很恐怖？”
萨五陵微微一愣，脑海中浮现出安奇生的影子。
自家老师修为高深莫测，弹指剑光起，道术只怕是极为高超的，只是体魄......
道术这般高超，还能蕴养出一身强横的体魄吗？
“比你能想的极限还要恐怖的多了，若是有人以为他只会道术，那下场.......”
穆龙城淡淡回应。
经由此门太极感应篇，他已经能够联想到这门功法推演之后的场景了。
细胞级别的掌控，炁种凝合天地磁场的强化淬炼，能够发挥的效果何止是惊天动地？
不说那安奇生，单说此时他所掌控的手掌，在炁种凝聚之后，每一颗细胞的存活，分裂能力已经超越了玄星之上的癌细胞！
正是细胞的扩散，这萨五陵才能短短一年多达到这般程度。
这还是只是开始，若是更进一步呢？
是不是可以达到断肢再生，长生久视的效果？
不说多，五百年必然是可以达到的。
若再进一步，将自己的灵魂之光，生命信息烙印在每一颗细胞之上，是不是能够滴血重生？
断肢再生，滴血重生，自己尚且只是联想，受限于萨五陵此时的进步无法施展。
但那安奇生，恐怕已经达到这个地步了。
只是不知道，他达到的是断肢再生，还是滴血重生。
若是前者还罢了，若是后者......
“老师真有这么强大吗......”
萨五陵喃喃自语了一句。
随着体魄的返老还童，他的心灵也得到了洗涤，变得活泼，颇有朝气。
“你此时已经能够尝试真正凝聚炁种了，炁种一成，此界所谓本命境界的修士，根本不会是你的对手。”
穆龙城又开口了：
“你答应我要寻其他修行典籍之事，也是时候做了。”
皇天界到底是个拥有十万年历史，地域辽阔远胜玄星千百倍的大界，即便代代修行者都不多，积累下来的经验也不容小觑。
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越是震撼于太极感应篇的强横，他就越是想要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功法。
只可惜，皇天界的修行典籍太过难得，这一路走来，收获可说寥寥。
“炁种凝成，本命境界的修士都不是我的对手？”
萨五陵有些骇然，这未免有些可怖了。
那些本命修士哪个不是几十年修持，自己两年不到就超越了他们？
未免有些太魔幻了。
“有这门太极感应篇，还有我的指点，就是头猪，也不会比你此时差多少。”
穆龙城冷冷说了一声：
“那青都城据说要举行什么万法大会，到场的修行人不少，正是你的机会。不要怕，有我在，纵使你举世皆敌，我也能带你平安离去。”
穆龙城不是无的放矢。
受限于萨五陵的境界，体魄，他无法修成预想之中的断肢再生，滴血重生，但他所在的这只手，准确的说，是其中一根手指，已经彻底置换了细胞。
只要不是粉身碎骨，他就有把握保住萨五陵的命。
“我怎么会举世皆敌......”
萨五陵嘴角一抽，没有感觉到一丝感动。
我疯了要去举世皆敌？
穆龙城懒得多说，缓缓陷入沉寂，推演这门太极感应篇的更高境界去了，只留下三个字：
“我帮你。”
“.......”
萨五陵顿时无语，心中又升起了剁手的想法。
神特么的你帮我。
我用你帮我举世皆敌吗？
但他心中腹诽，却也不敢表露，生怕迎来一耳光。
只能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将自己脱落的毛发一根根捡起来，头发也就算了，戴个帽子就可以遮住，哪怕不戴也没关系。
眉毛这东西，没有了可真的是难受。
好一会，萨五陵粘好了眉毛，扣上一个兜帽，出了门。
万法大会他是没什么兴趣参加，只是老师让自己去青都城，自己不能不去。
只是，老师让自己去青都，该不会是......
萨五陵心中想着有的没的，向着青都而去，延庭城属于青州，距离青都很近，不过八百里。
以他此时的脚程，不用甲马之术，正午刚过之时，也已经快要到了。
远远的，萨五陵就看到了青都城高耸入云的城墙。
大！
巨大！
两年来横跨十多个大州，走过不知几多城池，萨五陵见识比起之前长进了许多。
但此时见得这青都城还是有些震动。
青都横卧平原之上，城墙高大且长，东西绵延不见尽头，占地不知多少里，远远看去，直好似群山堆积在一起，蔚为壮观。
那八条宽广的官道就好似八条灰龙一般，被青都城大张的‘口’吞下。
雄城横亘天地间，大口张开鲸吞八方人流。
青都城，不但是大青王朝的中心，更是天下第一雄城，汇聚了五湖四海不知多少州府的人杰。
每日里来往之行商都是一个颇为巨大的数字。
距离青都城还有几十里，人流已然浩浩荡荡起来。
萨五陵眼神很好，一眼便可以看出人群之中有不少身怀法力之辈，不过，也都泼我低调，皆是乘坐马车，亦或者是如他一般的步行。
萨五陵正自想着事情，心中突然一动，手掌抬起。
啪！
身后落下的一个巴掌刚刚好被他招架住。
他这一路走来不说是腥风血雨，但也可说是身经百战，对于旁人出手最是敏感。
“在人背后出手，有些不地道吧？”
萨五陵缓缓转身，语气不怎么好。
转身，看到来人，萨五陵微微一怔。
这是一个穿着连体黑斗篷的神秘人，包裹的比他还要严密的多，脸都隐藏在阴暗之中。
随着他发话，那斗篷人抬起头，阴影中似有两团鬼火燃起：
“萨五陵，我等你多时了。”
第402章 万家灯火
谁？
萨五陵一惊，已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不由瞪大了眼：“白，白.......你，你成精了？”
他当然认得出这白骨人魔的气息。
只是没有想到，这白骨人魔竟然也跑到了青都城外，还说在等自己。
这玩意还能成精？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斗篷人沙哑的说了一句，已经转身走向道旁。
萨五陵犹豫了片刻，看四周似乎已经有人察觉了，才跟了过去。
这白骨人魔就算是诞生了灵识也不可能挣脱老师的控制，此来只怕是老师的意思。
斗篷人自然是燕霞客。
他于太极山停留数月，彻底掌握了这具白骨之身之后就下了山，一路走来，就来到了这青都城外。
他心有明悟，自己或许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自己，只是一个执念。
又或许，只有完成这个执念，自己才能活过来。
不然，他不会又来到这青都城。
“你是那个黑脸丑.....咳咳，大汉，燕霞客？”
一处山林边，听着燕霞客的诉说，萨五陵心中情绪起伏。
既敬佩于此人敢于刺杀老皇帝的魄力，又震撼于其纵然已经死去仍旧念念不忘的强大执念。
只是......
“你要我帮你刺杀那老皇帝？此时天意教高手怕是都在青都城，这怎么办的到？”
萨五陵连连摆手。
他虽然敬佩燕霞客的事迹，却也不想着自己参与进去。
刺杀皇帝啊，还是在此时天意教所有高手都驻守京城，不知几多修行高手都汇聚的此时。
莫说不能得手，便是得手了，怎么能跑得掉？
他虽然也恨那老皇帝，只是这种事情，他一个乡野老道怎么插得上手？
短短两年，尚且不足以改变他数十年来的行事方式。
他稳稳的活了几十年，是因为他强吗？
当然是因为他不多管闲事。
“正因此时青都城中龙蛇汇聚，才是好机会。”
斗篷下鬼火幽幽，燕霞客心中十分冷静，关于此事他已经想了许久许久了。
萨五陵有心离去，又没好意思直接离去，只能怏怏的道：
“那你说，是什么机会？”
“科举！”
燕霞客幽幽道。
大青选拔人才的方式为科举，其中分为文科举，与武科举，以科举选士，据说是大青建立之初就已经开始实行了。
虽然千多年来，这种方式已然显露出种种弊端，但再没有更好的方式之时，科举仍然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也是普通人，唯一能见到那老皇帝的途径。
只要能通过会试，就能进入殿试！
而正因此时鱼龙混杂，天意教的诸多高手都严阵以待，要防备其他修行门派闹事，才更是出手的好机会。
“科举？”萨五陵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你是要我去参加科举？这怎么可能？”
萨五陵连连摇头。
科举可不是谁都能参加的，即便是天资聪颖者经过十年寒窗苦读又身家清白，还要经过层层筛选，才有可能参加会试。
他怎么可能参加科举？
“不试试怎么知晓不可能？”
燕霞客十分冷静，这些日子他已经思考了很多，方方面面都已经仔细推敲过了。
萨五陵心中无奈，这可是要命的事情，是能随便试的嘛？
见他不说话，燕霞客轻声一叹：
“道长，你这一路来，可有什么体会？”
“妖鬼横行，民不聊生。”
提起此事，萨五陵也叹了口气。
他这一路来斩杀的妖鬼可不在少数，见过的死人更是超过他几十年为人送葬。
如来院固然在奋力出手，天意教也不允许妖鬼滥杀信徒，但妖鬼伤人之事还是此起彼伏，尤其是很多城隍转化为妖鬼之后，造成的伤亡更是惨烈至极。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燕霞客平静诉说：
“大青立国千年，亡之不可惜，天下却不该承受这般阵痛！若如此下去，终有一日上古百鬼日行之景将会重现！”
百鬼日行！
上古之时万灵蒙昧，修行者更为寥寥，天地间怨煞阴气无比浓郁，更有皇天十戾横行天地间，万灵皆是口粮，牲畜。
此时之天下，普通人活着固然艰难，但比起那时已然幸福太多了。
是幽冥府君横空出世，无数年扫荡妖氛，鼎立人道，创建阴司才结束了混乱。
“天下间尚有元神真人.......”
萨五陵下意识的想要推脱。
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少饭，这是他一贯的行事方式。
天塌了，自然有高个子顶着不是？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燕霞客也不在意萨五陵的推脱，因为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常情，反倒是自己在强人所难。
顿了顿，他说道：
“青都城中多处地方都有天意教的封镇，我进不得贡院就会被发现，我也无需你去刺杀那老皇帝，只需你帮我通过会试，其余事情，自然由燕某人自己来。”
燕霞客的声音很是真诚。
他从来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若非是他委实无法自己动手，如何会拖累其他人？
萨五陵看着斗篷人，心中突然有些复杂，有些自惭形秽。
同样披着头蓬，自己斗篷下是人，这燕霞客斗篷下只是一具白骨，但此时他却感觉他比自己更像是个人。
不由的有些触动。
一冲动，点头答应下来：
“.......好，我答应你。”
“如此，多谢萨道长。”
燕霞客长长一躬身。
萨五陵心中叹了口气，他虽然为人谨小慎微，但答应的事情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扶起燕霞客，道：
“燕大侠心怀天下，老道我心中叹服。”
“道长不说我自不量力已然极好了。”
燕霞客洒然一笑，声音沙哑晦涩，却也透出一股爽朗豪迈：
“若此番功成，燕某还留能不死，必与道长把酒......咳咳，坐而论道。”
他本想说把酒言欢，但想了想，自己是没有机会再喝酒了。
“怎么会？老道佩服还来不及。”
萨五陵苦笑摆手。
这世界上总归是有人会去做一些在其他人看来‘愚不可及’的事情，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如何不值得敬佩呢？
他自忖自己是做不到燕霞客这般舍生忘死，但不代表他不佩服这样的行径。
这样的为人。
燕霞客摇头不言，扫过四周，见无人窥视之后，身子一抖，已经缩成寸许大小，偌大的斗篷一下落地：
“还要道长带我进城了。”
萨五陵点点头，揣起寸许大小的白骨人魔，捡起黑色斗篷。
转身向着青都城走去。
这时，穆龙城略微带着一丝赞许的声音在他心头响起：
“来此界见的人不少，唯有此人，倒还算个人物。”
“是啊.......”
萨五陵下意识的就要赞同。
但他还没说完，穆龙城已然冷笑一声：“可惜，仍然是个蠢材。”
“呃......”
萨五陵嘴角一抽，夸人的是你，贬人的还是你，你到底闹哪样？
“他为人之时，潜力我尚且不知，但他此时这具白骨身，似乎是你那老师用过心思祭炼的，大小如意，水火不侵，金刚不坏，更难得的是潜力极高。
只需潜心修持，即便其人悟性一般，三五十年也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届时杀那皇帝如杀狗，何须此时犯险？”
穆龙城声音淡漠：
“自以为舍生取义，实则除了感动自己之外，毫无意义。”
听着穆龙城漠然的声音，不知为何，萨五陵心头突然有些不舒服，忍了一忍，还是没有忍住。
不由的在心中辩驳：
“若什么事都要等到万全之时再去做，那古今这诸多先贤们又算什么？”
穆龙城淡淡的回答他的询问：
“除却寥寥，其余亦皆是蠢货罢了。”
萨五陵哪里说得过他，直将自己气的够呛，一咬牙，哼哧哼哧的向着青都城而去。
他原本只是被迫答应，此时却暗暗发狠，一定要做成这件事。
让这‘手爷’看看！
.......
大青很大，州府众多，城池同样众多。
安奇生行走于大地之上，游走于诸多城池之间，似乎并没有急着前去青都的意思。
没过一州，他必然停留，甚至走遍每一处城池。
虽然其速度很快，但下得太极山一年，却也还没走到青都城。
嵊州，关信城。
安奇生立于城中最高的酒楼之上，俯瞰夜幕之下城池之中的点点灯火。
某一刻，他心中念动，似有所得：
“这穆龙城不愧是一代人杰，于太极感应篇上的一些推演倒是有些意思.......”
若以皇天界的修行体系来说，王权剑并非他的本命，包涵了王权剑在内的无限洞天，轮回福地才是他的本命。
无限洞天，轮回福地之中的所有，都算的上是他的本命产物。
比如穆龙城。
自然的，穆龙城的所思所想，所修所得，也都是将成为他的底蕴，收获。
穆龙城关于太极感应篇‘体魄篇’的推演，他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知晓了。
其中断肢再生，他早已能够做到。
而滴血重生......
呼~
他心念转动间，一道金光倏忽间破空而来，一跃落在他的身前。
呼呼~
黄狗一落地，就疯狂的抖动毛发。
肉眼可见的一点点灯火被它甩落了下来，又自落入安奇生的手中。
这是万家灯火。
第403章 心灯一盏
手捏万家灯火，安奇生眸光幽幽。
点点灯火之中似有无数画面流转而出。
有书生秉烛夜读，头悬梁锥刺股，苦读诗书典籍，忍耐饥寒，希冀谋得前程.......
有小商小贩夜里点算银钱，计算着今日得失，明日进货诸多琐事，为生活冥思苦想......
有贫贱夫妻相对垂泪，无声哭泣，只觉生活黯淡无光......
有孝子床头坐，微弱灯火之中看着重病良母，脸色忽明忽暗......
更有那豪商士绅夜里摆宴，歌姬舞动，觥筹交错.....
一蓬灯火之中，似有人间百态，众生之相。
“老爷，您搜集这些灯火作何用？您不是说要取一物对抗天意真人，难道就是这灯火吗？”
黄狗好奇的看着灯火，完全没有感受到有什么奇异之处，用这个，怎么能对抗天意真人？
“红尘灯火点点，不如大日光辉更盛，却别有几分效用。”
安奇生随手一捏，灯火消失：
“东临尚有百日，也是时候去青州了。”
他走过诸州府县，取得灯火不知几许，此时算算，也差之不多了。
无人可见，那点点灯火入体之后，无形之中就被牵引着向着心脏所在之处游走。
胸腔之中，心脏之内，蠕动震动的血肉寺庙之中，一尊赤红如火的‘神灵’盘膝而坐，手捧一团明灭不定，繁复无穷的光团。
那点点灯火随之流入那一团繁复的光团之中。
灯火流转，隐隐之间，化作一盏铜灯模样.......
“这就要去了吗？”
黄狗一个机灵，又有些担忧：
“老爷，在山上之时您还时而演练法术，自下得山来，可是许久没有见您练过法术了.......”
下山已经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里它随着安奇生走了不知多少路，但这一路上，斩妖除魔它来做，惩恶扬善也是它来做，除却那次镇压异邪道人之外，它都没有见过自家老爷有过一次修行。
不免的心中有些担忧。
安奇生笑而不语，抬眉看去。
身下，是满城灯火，人气蒸腾，穹天之上，是星辰点点，月挂中天，天地之间，唯风与云动。
看了许久，他才一拂袖，踏步离去：
“大道甚夷，而人好径，曾经我日夜苦练，痴迷于功法技巧，如今，却很少练了......”
大道若圆，其无边际，修行若线，一道若线，道更多，纵横交错之下，越难见本来面目。
学的多自然是好事，但有些时候，也不是好事。
君子执一，可君万物，一不可得，谈何万物？
大而全固然是大道，但根本尚未能够承载之时，就是贪多聊不烂了。
他来此界不过三年而已，步子不算太快，却也总归是要缓上一缓。
这，也是他行走天下的原因之一。
黄狗一愣，人性化的摇摇头：
“不懂......”
嘀咕一声，心中也是腹诽，老爷不喜欢别人神神叨叨的，自己却是越发神神叨叨了，老是说俺听不懂的话。
“嗯？”
轻轻一声冷哼传来：
“心中诽谤老爷，该打！”
砰~
无形的气流好似化作一个老大的巴掌，一下抽的黄狗漫天‘嗷嗷’叫屈：
“老爷，俺可是条纯洁的狗子.......”
.......
天进秋日，青都城中热气未消，宽广的大道之上虽不是接踵摩肩，却也颇为人流颇密。
随着万法大会的临近，青都城越发的热闹，来自五湖四海的修道者，得到消息的江湖豪侠，巨富商贾也都汇聚来此。
其中真个能接到天意教邀请的不多。
但还是有不少的人凑了上来，有希冀能在此大会之上碰到个慧眼识珠的将自己收入门下，也有准备了大把金银准备找‘仙人’换取仙丹延寿的。
一时青都城中极为热闹，诸多客栈可说是家家爆满，越是好的客栈，则越是客满。
萨五陵来的不算晚，奈何比他来得早的人更多。
七找八找之下，也只找到一个小客栈，房间也是他人给匀出来的。
“呼~”
萨五陵脱下斗篷，露出锃亮的光头，一翻手，放开了手中小巧的白骨。
白骨迎风涨大，化作八尺高低的白骨人魔。
咔嚓，咔嚓~
燕霞客稍微活动了一下骨架。
这白骨人魔之上诸如大小如意，水火不侵，金刚不坏都是那位安真人的手段，他虽然能够掌握，但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燕大侠，你要我怎么做？”
萨五陵精神奕奕，没等燕霞客开口，就率先询问。
燕霞客有些诧异他的态度转变，却也没有太过在意，直接开口：
“我昔年的同科有人主持此番科举，虽决定不了名次，加你一个名额却也不是太大的问题，毕竟，如今的大青......”
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萨五陵却已经知晓了他的意思，连科举都能随意的塞人进去，可见这大青骨子里也烂的狠了。
“若决定不了名次，我如何通得过会试？”
萨五陵心头一跳：
“你该不会是.......”
“距离会试还有七八天，虽然有些紧迫，拿不到会元，考个名次却也问题不大。”
燕霞客骨架‘咔咔’响：
“燕某虽然面黑人丑，到底也曾是被点为状元之人。”
萨五陵心中恍然，随即又有些好奇：
“燕大侠，老道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据说大青这殿试，对于仪表关也有要求，你的尊荣，如何......”
人丑，可以当官，但想要被点为状元，那可就有些难了。
不止是大青，历朝历代似乎都是如此。
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状元名头也是颇大，太过丑陋也是有碍观瞻。
“.......问得好。”
也就燕霞客身上无肉，否则此时脸一定是抽了起来。
饶是如此，骨架也是‘哗啦’颤动一次，才缓缓说道：
“你知道什么是三元吗？”
“难道你是三元？”
萨五陵一挑眉，没粘好的半条眉毛顿时耷拉了下来。
大青疆域辽阔，天下士子汇聚一地考核是必然不可能的。
虽然殿试九年一次，却也不足以让天下士子都赶来参加，毕竟，有些大州要走到青都城来，两个九年都是不够的。
不过，也有不少士子志存高远。
就会跋涉千山万水而来青都，参加九年一次的殿试。
州试、会试、殿试。
三次大考皆是第一，方才是三元！
这黑大汉原本长的活像是老熊成了精，本来是没可能等状元的，若是如此，倒是有些可能了。
“不是。”
燕霞客摇摇头，平静回答：
“我是六首。”
县考、府考、院考、州试、会试、殿试，六次皆是第一者，为六首！
他原本长得高大，人也谈不上俊美，但他当选状元那满朝文武却没有反对的，因为他当时已然是五次案首！
六甲成就，也是那老皇帝功绩的彰显。
“原来是燕六首！”
萨五陵有些肃然起敬。
文武状元，六首之才。
他反而好奇，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沦落到当捕头的？
燕霞客看出其心中疑惑，却也没有解释，内里的事情太多，不是短时间可以说完。
只是让萨五陵将自己让他买的书籍一一拿出，开始指点他会试之精要。
会试主考官是他的同科，他自然知晓其人喜好，以萨五陵的底蕴想要考过会试当然不能，但投其所好之下，拿个名次问题不大。
接下来的几天，萨五陵咬着牙在燕霞客的指点下开始书写文章。
修道者精神剔透，学东西很快，虽然萨五陵原本只能算是认得字，但在燕霞客这样一位六试案首的指点下，也是突飞猛进。
从最初写出来的狗屁不通，到的后面勉强能够一看，也不过四五天而已。
如此，七天很快过去。
这一日，萨五陵大姑娘上轿一样，在燕霞客的陪同下，向着贡院而去。
万法大会的声势浩大，引来了无数江湖豪客，巨富商贾。
但也没有能遮掩会试的光华。
天意教志在香火，对于朝廷取士，官员任免却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科举无疑最为显著的上进之道，会试更是堪称‘龙门’。
人心之所向，自然就有凡响。
离得贡院尚有三条街道，燕霞客已然不得不止步了。
他抬眉看去，常人不得见的贡院上空，红光冲天，隐隐间似有一道文运神龙盘踞于云霄之中，俯瞰整个贡院。
气运神龙之侧，则是一道若隐若无的剑意升腾。
文运之龙，天意教道人。
一杜绝妖鬼混入其间，二则监察道术波动。
两重关卡在此，燕霞客此时白骨之身虽比之前强了十倍，却也是不敢轻易靠近的。
“小心揣摩，应无大错。”
燕霞客低声交代了一句。
萨五陵倒是有些自信了：
“就差这么一哆嗦了，怎么都坏不了事的。”
“希望如此。”
燕霞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只能看着萨五陵背着书箱想着贡院而去，远处，龙门已经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入，经过重重检测，进入贡院。
看着文运汇聚，千年底蕴的肃穆贡院，萨五陵心中又有些紧张，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手：
“手爷，若碰到实在不会的，你可得帮我一次......”
第404章 道人赐剑
“贡院......”
远处一处酒楼四层靠窗处，燕霞客静看贡院，斗篷下鬼火幽幽。
看着贡院，不经意间想起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他自负才高，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一路走来，县案首，府案首，院案首皆如探囊取物一般到手，更助长了他的傲气，傲公卿，笑王侯......
会试之时，不顾三日会试之时间，半日交卷，转而奔赴武科。
单人独剑击败一届武举，逼得一届武举尽数掩面而去，一举赢得武举魁首。
殿试之日，自负睥睨，一日文武双状元，三元又六首，名动京华，满城公卿皆欲捉婿。
眺望贡院，曾经的一幕幕似乎尽在眼前闪过。
他本以为自己的心中会十分复杂，但他的心中却十分平静，波澜不惊。
甚至不如萨五陵更牵动他的注意力。
身怀道术者一旦进入贡院必然会被察觉，也就是他知道萨五陵身上并未有法力，或者说，其与安奇生身上的气息一般，皆不同于道佛妖鬼邪五道，才敢让他去试一下。
但饶是如此，他也做好了损失出手的准备。
看着萨五陵一路摸索着进了贡院，才放下心来。
目光偏移，看向了那城池正北，威严隆重的皇城，心中点点杀机酝酿。
酒楼中人颇为不少，过往的江湖豪客们觥筹交错，高谈阔论，说着江湖武林之中的诸多事迹，更夹杂着诸多寻仙传说。
没有人知晓，窗边斗篷人，心中杀机起，欲要再杀当朝皇帝。
.......
青都正北，比邻皇城之地。
几个道人驻足于此，看着不远处金碧辉煌，装饰豪奢的道观，神情不一。
为首的老道士心中摇头，几个年轻道人的心思却颇为活络，不由的升起仰慕，敬畏。
“祖师，这天意教真是好生气派，比起我们先天观可是要豪奢的多了。”
一个青年道人不由的低声说着，难掩艳羡。
他们是先天观应邀而来的道人，其祖师先天真人已然是炼就神通，渡过四九天劫的大真人，名声颇大。
元神之下倒是以他的名头最为响亮。
“果不是我道家风范，这般豪奢，有何意义？”
也有道人摇头。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金银并没有什么用处，也就平日行走人间，亦或者需要指派凡俗之人做事之时才有些作用。
这天意教修的如此富丽堂皇，得花费几多银子？
这种与民争利之事，不是他们道家的做派。
“山中立道有山中的法子，显圣人前有显圣的道路，富丽堂皇，极尽豪奢自然比破观茅屋要让人来的信服。你们刚才，不也被震住了？”
先天真人手捋发白胡须，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道：
“萧道友，贫道说的是也不是？”
“哈哈哈！先天道兄说的不差，这世人愚昧不识高功真人，倒是对这三两金银铜铁情有独钟！既如此，倒也不妨取些金银装装场面。”
笑声回荡，天意教门前迎来送往的诸多弟子齐齐躬身：
“我等见过副教主（祖师）！”
先天道人身后的一众道人也都是面色一紧。
笑声未落，一袭道袍飘飘间，萧奉已经出得门来，遥隔几十丈就是一作揖：
“先天道兄，上次一别距离如今已有一甲子了，真是想煞了小弟！”
“萧道友诸事缠身，平日里却是不好叨扰。”
先天道人也是淡淡一笑，回以一礼。
态度不远不近。
“比不上道兄山中清贵。”
萧奉笑容不减，道：
“教主尚未出关，不能亲迎，先天道兄可勿要怪罪啊。”
“哪里，哪里。”
听的天意真人还在闭关，先天道人眸光闪烁一瞬。
这才看向萧奉身后形影不离的一个小道姑：
“这是萧道友新收的弟子？”
那小道姑长得颇为清秀，面上稚气未退似乎不过**岁模样，只是一双清冷眸子中不时有着一抹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似乎类似于夺舍转生，却又似是而非。
“这是我前两年收的道童，未曾记名，不过天赋尚可，过些年倒是可以收做门下弟子。”
萧奉看了眼小道姑。
小道姑已经微微躬身，脆生生道：
“弟子叶小依，见过大真人。”
“钟灵琉秀，根骨天赋皆是不凡。”
先天道人随手取出一道符箓，一甩，已经划过虚空落在叶小依的手中：
“这是一道聚灵符箓，倒也有些小用处。”
“聚灵符箓！”
先天道人身后的几个弟子皆是一惊。
这聚灵符箓可不是一般的符箓，而是神通符箓，换而言之，天地间但凡有天地精气，就能一直存在。
长久佩戴不但能改易体质，更能延年益寿，增长修行速度。
更为难得的是，可以传承后辈。
几乎相当于传世法器了。
这样的符箓，他们都没有。
“道友太过客气了。”
萧奉也有些惊讶先天真人的大方，一笑后，也取出一雪白瓷瓶回敬：
“这是以草还丹炼制的丹药，最能助长功行，道兄虽用不上，几位高徒想必也是有些用处的。”
草还丹。
先天真人眸光一动，看向几个也自惊喜的弟子：
“既然是真人所赐，你们便收下吧。”
一众弟子这才收下。
而叶小依，这才默默的伸出手将符箓接下。
“先天道兄请进，天虎真人，易阁主，紫雷真人可都已经到了，此时都在大厅等候。”
萧奉这才如梦初醒一把，一摆手，中门大开。
他口中所说，则是大青疆域之内几位出名的渡劫真人，修为都还在他之上，不是门派祖师，就是门派掌门。
“几位道友倒是来的够早。”
先天道人轻轻一笑，与萧奉并肩走入大门。
萧奉口中所说那几人可都是与天意教交情最深的几个门派，来的早自然是情理之中。
先天观一众弟子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门前的小道姑，这才纷纷跟上去。
天意教占地颇为巨大，其中假山，湖泊，亭台楼阁一样不少，白玉铺彻的地板更是没有丝毫的缝隙，走在其中，好似走在仙境一般。
一众先天观弟子面上表现的平静，心中却一阵阵的翻着波浪。
这已然不是他们想象之中的凡人奢华了，那假山，那湖泊，那金碧辉煌的大殿，那一块块白玉地板之上，赫然全都刻画着道道纹路，彼此勾勒之间。
化作一方难以形容的巨大阵法。
此处灵气之盛，比起他们的山门还要更胜一筹不止。
居然能在青都城中铸就这样一方洞天福地，修行圣地！
不由的，一众人对于那位天意真人的敬畏更深了。
唯有先天道人没有丝毫意外，神色如常的与萧奉说说笑笑走向大厅。
有弟子远远看去。
只见那大厅之中似有道道气机散逸而出，或超然，或平和，或冷厉，或邪异，或森寒......
一眼看去，不知内里有几人。
.......
叶小希捏着聚灵符箓，怔怔的，似乎在出神，门前迎来送往的天意教弟子也都不敢打扰。
只以为她是在体悟聚灵符箓的奥秘。
实则，是在与她的脑海之中明灭不定的一道神意交流着：
“老师，弟子该怎么办？”
那一道神意细微至极，发出的波动更是近乎与无。
叶小依却认真的在请教着。
因为三年前就是这道神意救了她，这些年，更是默默指点着她的修行。
是她心中唯一承认的老师。
神意波动着，无形的波动在其脑海中化作一道文字：
“等待便可。”
叶小依心中答应，又有些好奇：
“老师你要我在门外等人，等的是师兄吗？”
“算是你半个师弟。”
神意回应的同时，无声无息自其眉心流下，化作一道极为细微的波动透体散逸而出：
“他来了。”
“老师......”
叶小依感受着神意的离体心中万分不舍，更夹杂着惶恐不安，孺慕等等情绪。
却还是没有表露出来。
她经历太多了，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表情。
她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看去，那一道无形的波动随风扩散过长长的街道，飘向转角处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行人。
那，就是师弟吗？
只是，为何是半个？
呼~
长长的街道上，似有微风吹拂而过，吹动了燕霞客的斗篷。
“安真人留在这里的手段，果真有？”
波动入体之刹那，燕霞客身形一颤，又强行安耐住，佯作无知般随着人流穿过天意教门前，向着远处走去。
他能感受到门前道姑探究的目光，却也没有驻足，很快走过。
待得走过三四条长街，又来回绕了几圈，燕霞客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精神一放松，心海之中就似有光芒大放，照亮阴暗。
隐隐间，那光芒之中似有一口神剑起起伏伏着。
那神剑无柄，更似乎无色，但随着燕霞客心神感应，却似在那神剑之中‘看到’了天地万般色彩！
绚烂星光，大日炎阳，山川秀丽，草木青葱之色，粼粼波光的碧水大湖......以及一抹湖畔静坐，气息浩瀚缥缈，似谪仙人一般的白衣剑客。
这一口无色神剑，其中更似乎蕴含着天地之色。
没来由的，他心中就感受到了这口神剑之中蕴含的精义。
那是一套剑法。
一套只有一招的剑法。
其名，剑二十三。
第405章 人间道
剑二十三！
似只是一式剑法，燕霞客心中却荡起了千般剑意，万种剑法，种种精义流淌，让他心中升起无穷感悟。
恍惚之间，似是看到了一位绝世剑客的一生。
碧水湖畔，神剑廿三。
“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剑法.......”
燕霞客心中震荡，只觉此剑无比的契合于自己。
他是半路出家学道，虽是剑修，所持之剑却是人间侠客之剑，而非普通剑修之飞剑。
皇天界之中，剑修飞剑皆是唯有锋而无有柄，因为剑修根本无需持剑，受箓之后已然念动杀人百步之外，本命成就更是十里斩人若等闲。
经地煞天罡洗练，剑诀化生神通之后更是可以一剑斩敌千里之外。
哪里需要手持，哪里需要剑柄？
而他半路出家，既无师承，所学之万剑诀也只是最低等的法诀级道经，待到受箓成就之后，已然不可改。
是以，纵然之前他已至温养，却也未必敌得过正统剑修受箓之境。
但此时见得这剑法，他心中油然生出感动。
这一门剑法，太过契合于他了。
“谢真人传剑！”
恍惚片刻之后，燕霞客心中暗暗感激。
安奇生先救他一命，又传授此等剑法，他生平讲究个恩怨皆要偿，但这样的人物，自己只怕是要欠一辈子了。
.......
贡院之中，萨五陵则时而百无聊赖的咬着笔杆子，时而奋笔疾书，写的烦了，就看一看四周那些士子的苦恼。
考试一考就是好几天，这些文人士子之中不乏一些筋骨松弛之辈，自然受到极大的煎熬。
“我不会帮你作弊，你成也罢，不成也好，是你自己的事情，杀不杀那老皇帝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穆龙城与萨五陵交流着：
“习文练武皆是修行，你的心灵修持一般，多学些自然有好处，但习文非是咬文嚼字，而是要领会文字之中的精神.......”
与最初的勉强不同，随着对于太极感应篇的推演，他对于安奇生忌惮越深，他转变了思维。
是无法脱困的此时，他的一切预想，一切野望都只能通过萨五陵来实现。
他是真的想要塑造这老道士。
但却也不会什么都手把手的帮他做。
萨五陵咬咬牙，也不再恳求，他也是个死性子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数十年如一日的寻仙访道，为人超度送葬。
当即，埋下头奋笔疾书。
写的对或不对，好或不好，总归要写个满满当当的才好，空白一片算个什么样子？
会试通常是三天时间，又是有额外考教甚至要七天时间。
但无论三天也罢，七天也好，这个时间都太过短暂了。
想要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学会剑二十三，对于燕霞客来说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是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足不出户，不眠不休的修行这门剑法。
越是修行，燕霞客就越是震撼。
这门剑法初始看似是凡间江湖的武学，但内里核心却是‘神’，讲究个以神御剑，重意不重招，重势不重形。
他虽然得其神意传承，但想要真正学成，怕不是十年八年才有可能。
但他此时也不是想着真正掌握。
只是想要施展这一剑而已。
他明白，自己只有一次机会，有过上一次的刺杀，那老皇帝必然更为警戒。
一剑，必须要杀了他。
届时，龙气国运的动荡，才有可能让被镇压的老城隍脱困！
有些事情，不能妥协，不能延后，更不能明日复明日。
哪怕他知晓自己若是等个十年八年，将这门剑法彻底掌握，机会更大，更有把握，他还是决定按计划出手。
若什么都要等有完全把握，那世间就没有能够做成的事情了！
客栈黯淡的小房间之中，燕霞客心中酝酿着属于自己的剑意：
“剑二十三......”
.......
随着万法大会的即将到来，青都城每日里都有不知多少人涌来。
不得以，城门驻军增派了好几次人手。
饶是如此，一众守城的士兵也是忙得交替后脑勺，入城费收的点都点不过来了。
哗啦啦~
清脆的铜钱入筐之声响起。
一老一少两个小道士随着人流走过长长的城门洞，进入了青都城中。
老道士道袍花白，一如其须发一般颜色，两手空空，一副穷酸相。
小道士长得黝黑，还有些胖乎乎的样子，扛着一面上书‘天地有灵，人间有道’八个大字的幡旗。
宽敞的大道以青石铺就，足以让八马并肩而行，两侧高耸的楼宇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此时天才刚蒙蒙亮，街上的人流却已经很多。
诸多叫卖声，食物的香气充斥着耳鼻。
“这就是青都城吗？真是好生繁华，就是这入城费也是破贵了，十八个铜板呢！”
低矮的小道士扛着一面不大不小的幡旗，本来是有些疲累，此时看得青都城中的繁华，一时有些忘记了叫累。
“千年王朝由此景象不足以奇怪，可惜，已然盛极而衰了。”
老道士也是看着，面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可惜，可惜......”
两人虽是看得方向一样，但看到的东西却不尽相同。
小道士看得是人流鼎沸，繁华喧闹。
老道士看到的则是气运神龙横亘四野，却显现疲态，原本赤金色的身躯之上沾染着一层黯淡的血红色。
“盛极而衰，怎么会？”
小道士揉了揉肩膀，放下了幡旗。
噗嗤~
看似木质的旗杆一放下，竟是戳透了厚厚的青石板，小道士吓了一跳，连忙拔了出来。
“小心着些。”
老道士瞪了他一眼：“弄坏了别人的东西你可赔不起，咱们身上现在拢共也就百十个铜板了！”
“哦。”
小道士讪讪一笑，又有些气恼：
“师父，同样是道士，你看看人家天意教是何等辉煌，何等气派！你不是说咱们‘人间道’传承悠久的很，怎么咱们就这般落魄？”
闻着空气中传来的淡淡香气，小道士有些咽口水。
“闭嘴！”
老道士黑着脸瞪了弟子一眼，看着弟子委屈的模样，心中也是叹气。
他名怜生，小道士是他的弟子，静心，是如今人间道硕果仅存的两个人。
人间道，是幽冥府君留下的道统，按理说如今应该极尽辉煌。
可惜，人间道的创派宗旨就是护持人间，城隍为明，他们为暗，根本没有人前显圣的机会。
但若只是如此，他们也不至于混的如此之惨淡。
转折也是发生在幽冥府君消失之后。
人间道传承与天下所有的修行门派都不同，不同之处在于，人间道秘传的法诀。
请神**。
顾名思义，他们的存在，根植于幽冥府君，幽冥诸鬼神。
自小鬼城隍，到幽冥八君，都可以借用其力量。
奈何，幽冥府君消失之后，他们能‘请之神’的上限自幽冥府君一下跌到城隍，可说是惨不忍睹。
“新鲜出炉的大包子！”
“甘甜可口的豆腐脑.......咸的也有！”
“炊饼，炊饼！”
各式叫卖声不绝于耳。
怜生老道叹了口气，掏出四个铜板买了两块炊饼，将其中一块递给弟子：
“将就着吃一些吧，这青都居之不易啊，其他城，一块炊饼一个铜板就够了，县城里，一个铜板能买两个炊饼了。”
静心小道士咽了咽口水，接过饼子。
修行之人辟谷是必备本领，只是，能吃东西，谁愿意辟谷啊？
师徒两人蹲在道旁吃炊饼，不时的说着话。
“辟谷这本事，你还是要多练练。”
怜生老道士‘嘬’了‘嘬’手指，顺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静心小道童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
“师父，不行你将我逐出门墙好了，哪怕去做点其他啥的，不修道，我也饿不死的。”
人间道，行的是请神之法，请的神越是强大，自身越是强大。
之前甚至有前辈修行三年，请来谢七爷，一招斩杀渡劫大真人的记录。
任何门派，都绝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
但相反的，束缚也很大。
你要请哪位神，你就必须无限的趋同于那位神，比如怜生老道，为人邋遢，不修边幅，因为魁星就是这样的。
魁星捉鬼，要钱吗？
魁星不要，你能要吗？
诸如此类的束缚太多太多了，比如某位曾经的前辈，最是贪恋口舌之欲，生平最爱吃牛肉。
然后，请的是‘牛头’。
“一入人间道，死了也是人间道的人！”
怜生老道脸色一黑：
“我人间道只有清理门户，没有逐出门墙这一说！”
“师父，我就那么一说。”
感觉到师父似乎有些生气，静心小道士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且看此番如何了，我请魁星算过一卦，此次青都大变，当有我等的转机才是。”
怜生老道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也没办法真的生弟子的气。
因为连他自己都看不到人间道的前路何在。
随着幽冥失去联系，他也只能够通过民间供奉的魁星神像来请神了，而随着魁星被世人淡忘，终有一日他将再也借不来魁星的力量。
心中叹气，面上却不能表露：
“走吧，随我去祭拜一下老城隍，看能不能有点收获.......”
第406章 丧家之犬！
“唉，那老城隍千年修持，怎么就敌不过那天意教主四百年修为呢？”
说起老城隍，静心小道童又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的有些深。
因为他请之神，就是都城隍秦无衣。
随着幽冥失去联系，人间道还坚持了千年，但从曾经的千百门徒到得后来的百十门人，再到上一代一门只有七弟子。
人间道痛定思痛，终于放低了上限，将请神之目标放在诸城隍之身。
但阴神不附体乃是幽冥府君定下的法度，天下城隍之中，也唯有都城隍秦无衣不在这个范畴之内。
他是第一个尝试者。
赌的就是这位千年老城隍有再进一步成为幽冥新君的可能。
哪知道，还没等到喜讯，就等来了老城隍被镇压的噩耗。
“哪有这么算的？”
怜生老道摇了摇头。
这世间修行可不是活得久就强大的，妖鬼活的远比人更久，但除却寥寥一些天纵奇才之外，千年修持也抵不上人类天才百年修持。
哪怕是同为人类，有人数十年还停留在养气，有人数十年早已成就本命，差距又是何等之大？
若只是比拼寿限，那人类早就灭亡在时间长河之中了。
两师徒一时无言，沉默片刻后，向着城隍庙所在走去。
青都颇为繁华，但越靠近城隍庙，则人烟越是稀少，待到远远可见城隍庙的街道之上，路上行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隐隐间，可以看到城隍庙所在街道之上拉着长长的封条，更有不少穿着皂角服的朝廷衙役来回巡守。
这样的阵仗，等闲民众哪里敢靠近？
而常人不可见之地，尚有一层无形的法力壁障，隔绝着内外香火交流之渠道。
此地，已然被彻底的封镇隔绝了。
“好狠的手段。”
静心小道士不由的握住拳，咬起了牙。
简直感同身受。
“这样的手段，等闲人根本不可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之下联系到老城隍了。”
说着，怜生老道心升警惕，拉着静心小道童，转身就走。
身形几个起跃，已经消失在长街之上。
呼~
下一瞬，一道人影落在两人驻足之地。
那是个中年道人。
其面色冷漠，环顾四周，闭目感应一二，才皱眉自语：
“分明感知到此处有人窥视.......”
呼~
又是一个青年道人现身：
“秦师兄，可有发现？”
“走了。”
中年道人眉头舒展一些：
“近些日子入京之人龙蛇混杂，难免有人与阴司城隍有旧，接下来，却是要小心防备了。万法大会在即，断然不能再让这老鬼出来搞事。”
“秦师兄说的是。”
青年道人点头，又有些不解：“教主既然能够镇压这老鬼，何不彻底斩草除根，砸了他的庙，毁了他的像，彻底断绝后患？”
“教主之意不是我等能揣摩的。”
中年道人深深的看了一眼同伴，压低声音道：
“据说这大青立国与这老鬼也有一些关系，或许是怕杀了他，引来不必要的反噬，也或许是.......”
“是吗？”
青年道人一怔，听得身后有破空声，才闭上嘴不言。
“好险......”
数条街道之后，一处隐秘角落处，怜生老道松了口气：“两尊本命修士看门，这天意教竟已如此之强横？”
本命修士可不是大白菜，一些小门派的掌门也不过这般级数罢了。
在这里却仅仅是看守外围而已，可见天意教是何等势大。
要知道，此时万法大会召开在即，绝大多数的天意教道人都被安排下去了。
“静心，你且尝试一二，在此处是否可以请得都城隍降临？”
怜生道人收回眸光，也不回头，就吩咐着弟子。
他们所修行的神降人间道，是幽冥府君传下的秘传法诀，无论身在何地都能与所请之神沟通，那法力屏障可以阻隔香火，却不能阻止他们请神。
静心小道士眼睛瞪大，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一只手掌落在他的肩膀之上。
“嗯？！”
怜生道人察觉不对，一回头，瞳孔顿时一缩：
“天意？！”
静心小道士身后，赫然立着一尊身着红衣，面色邪异的道人。
那道人身形修长，气息诡异，但其面容，分明是天意真人！
“是，也不是。比起天意，我更喜欢被人叫我天邪！”
红衣道人面色邪异，幽幽冷冷的看了一眼怜生道人：
“上古之末幽冥府君横空出世，镇皇天十戾，扫清天下妖氛，更以其本命为代价移走人间所有阴气化作幽冥，建立阴司城隍体系。
之后他不再踏足人间，却在人间留下了道统，名为人间道，一门神降人间道，曾经让无数修士为之胆寒......”
天意道人亦或者天邪道人眸光幽幽转动，带着一丝不屑嘲弄：
“如今一见，却是好生失望。”
任何东西与幽冥府君有联系都必然是万众瞩目之存在，更遑论他曾经留下的道统了。
人间道固然低调，却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这怜生道人的名头他自然也是知晓的，可惜，纵然他已然修持到能够化身魁星的地步，在魁星都已消失的如今，却也不值一提了。
“天邪？修行界的传言是真，你果然不止一具化身。”
怜生道人心头一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却没想到你对人道龙气的侵蚀已然到得如此地步，只怕整个青都城都没有瞒得过你的事情了.......”
人道龙气固然没有实质性的杀伤，但是对于异种气息，尤其是神识的压制是极为可怖的。
青都城乃是天下人心所向之地，纵然是元神也无法洞彻一切。
这天意真人竟然能做到此等地步？？
“除却秦无衣那老鬼之外，无人能比本真人对青都城的掌控更深了。你进入青都城的后一个刹那，已经落在了我的掌心。”
天邪道人神态从容，带着浓重的戏谑：
“万法大会召开在即，能够幽冥府君的传人见证，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他一拂袖，袖口大张，吞吐气流光阴，一下将怜生道人笼罩在内。
后者手掌一颤，几乎要施展请神**，却还是硬生生止住，任由那大袖罩下。
以他在神降人间道之上的修持，若是此时幽冥尚在，魁星尚在，他念动请神，可现魁星小半之力，纵然那天意真人亲身到此都要狼狈逃窜，更不必说一尊化身。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但是。
“师父......”
静心小道士面色惨白，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可怜的小家伙，加入这般没有前途的门派，可怜，可怜。”
天邪道人轻轻一笑，捏着静心小道士的肩膀，消失在原地。
一如其来无踪，去时也无影。
.......
天意教总坛，恢弘肃穆的大厅之中。
一道道或冷酷，或超然，或平和，或邪异，或冷厉，或慈悲的身影各自落座。
“咦？”
某一刻，在场几人心中一动，看向大厅正中。
‘噗通！’
一声闷响，虚空之中一个人影重重的掼在地上，震的大厅发出蜂鸣之声。
“这是......”
先天道人捏着酒杯，内里酒水泛起一丝涟漪。
主座之上，萧奉心中微动，似是听到什么，面上不由泛起一丝笑容来。
“诸位道兄，这位想必诸位也都认识，不认识的，应当也曾听说过。”
萧奉目光扫过大厅，定格在怜生道人的身上，淡淡一笑：
“这位道友名为怜生，是幽冥府君于阳世传下的道统传人.......”
“怜生道人？”
“怜生道人？！”
大厅之中，不少道人皆是一惊。
人间道虽然声名不显于民间，等闲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在场无一不是门派掌门，长老，自然不会认不出他。
只是，此时看其颇为狼狈，似乎吃了大亏。
虽然因为幽冥失去联系，人间道羸弱，但这怜生道人也曾有过战平渡劫真人的战绩，此时这般狼狈，莫非是实力又有所跌落？
说来，这位怜生道人资历也是极老，比起不少元神真人修持还要久。
只是，有的人是越修持越是深不可测，但也有人越活越回去。
这怜生道人无疑是后者。
实力每况愈下，幽冥刚与阳间失去联系之后还有战平渡劫真人的战绩，但后来，据说被一位剑修真人所伤。
此时看来，又更弱了。
“咳咳！”
怜生道人咳嗽几声，面上的潮红散去，缓缓起身，环顾四周。
大厅主座之上，是天意教的副教主萧奉，左右是天意教的两大客卿，羿宫与九延两大渡劫真人。
大厅之中，左右两列延伸而下，头前是先天道人，天虎真人，易阁阁主，紫雷真人，紫凰道人，孤月禅师，龙牙法王，白参老人等渡劫真人。
诸多渡劫真人之后，尚有数十尊炼就了神通的真人。
大青修行界有名有姓的高手，此地汇聚竟然已然接近十分之一！
这些人之中，有人他认得还曾见过，有人只是耳闻，有人则是完全陌生。
但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此时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之中，都带着一抹淡淡的嘲弄之意，以及一抹不加掩饰的俯视。
似是在看一条，
丧家之犬！
第407章 万法大会
天下修行有五道，道，佛，妖，鬼，邪。
五道泾渭分明又有交汇，其中道，佛，邪多为人族，与妖，鬼是真正的泾渭分明。
阴司城隍在天下修行者看了，就是异类。
而人间道，在他们看来就是与异类为伍的败类！
曾经，摄于幽冥府君，阴司城隍，尚且不表露出来，但随着幽冥失去联系，就显露出来。
看到怜生道人此时状态，他们并没有物伤其类，反而有种难言的畅快。
红尘百态，人心多变。
怜生道人无法洞彻这些修行大高手们的心理，却也猜得出来，看的出来。
事实上，人间道的衰败，其中就有在场某些人的手段。
啪啪~
他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迎着诸多恶意冷嘲的目光站起身来。
恍若无觉一般向着四周拱手：
“人间道怜生，见过诸位，真，人！”
不出意外，没有任何回应。
满堂客在却似空荡荡一般。
怜生道人也不意外，拱手未曾放下，只是轻轻一叹：
“真倒是真了，可惜人倒是未必了。”
萧奉面上笑容消失，带着一丝幽冷道：
“嘴倒比骨头硬了。”
“哈哈！”
雄踞宝座，不似道人更似妖兽的魁梧中年人模样的天虎真人仰首一笑：
“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你还敢出言嘲讽，不说其他，幽冥府君的胆魄倒是有那么几分了！就凭这点，倒也够资格参加这万法大会了！
届时，本真人倒是要尝试一番人间道的手段了！”
怜生道人面色不改：
“自然恭候。”
“天虎道兄却是有些过了，虽然怜生道友比之我等修行的年岁多上许多，但今日不同往日，如此行径，却是要落人口实，说我等以大欺小。”
厅中又有一道人轻笑着开口：
“我五蕴阁近些年也有个不错的弟子，倒不如让他请教怜生道友的高招，分个胜负。”
“是吗？”
怜生老道不喜不怒，看向发话那道人：
“那只盼五蕴真人的弟子够多，不至于断了传承。”
“呵呵。”
五蕴真人冷笑连连，不再多言。
“诸位道兄日后有的是时间念旧，今日只管饮酒取乐，其他事一概不必多言。”
萧奉举起酒杯，全然无视了厅中站着的怜生，向着诸多真人敬酒：
“请！”
一众真人也都举杯，遥遥相敬。
怜生既无位，也无座，更无酒水佳肴，面上却丝毫没有表情，直接席地而坐。
震衣发声，手拍地面发出‘砰砰’响声以作歌：
“天将倾，地将倒，天河倒灌人间殃殃，瓢泼大雨中百鬼日行，有人混在其中，比鬼还高兴......
嘿！
比鬼还高兴！”
长歌之声充斥大厅，更自远远飘荡。
大厅之中觥筹交错之声一时被掩盖，诸多真人看向大厅之中拍地震衣以歌的老道士，皆是有所错愕。
这是疯了？
.......
日近隆冬，一夜北风呼啸，大雪漫卷云层倏忽而至，鹅毛大雪纷纷洒洒染遍天地。
一时入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白雪茫茫。
天地间，一片干净。
晨光破晓，天色尚未大亮，青都城中已经人流涌动了。
大雪仍旧在飘飞着，这些人披着大雪，开始沿着一条条街道开始清理积雪，前面走过，后面继续。
一夜大雪下，青都城中的街道之上竟然没有多少积雪。
不问可知，这些人非是起得早，而是根本未睡。
繁华之下永远都是难以让人直视的疮疤，青都城如是，天下如是。
当~
当~
当~
未多久，一声声洪亮的钟声随着大日一同升起，散碎的金光照破云层，自东而来铺彻在青都城上空。
如来院中点点香火之气飘散而出，十里可闻，比之炊烟更多更密。
如真老僧缓缓睁开眼，身形似乎都未动弹一下，已然来到后院三十三层高的舍利塔前。
舍利塔肃穆隆重，塔前有数十尊金刚不动如山。
天地间雪花飘洒，这舍利塔，乃至于整个如来院之中却没有半点雪花飘散，似乎有一层无形的气罩隔绝了一切，离地几百丈之高，诸多雪花就已滑落其他地方。
“观主。”
上得三十三层舍利塔，如真老僧微微躬身：
“弟子长夜静坐，心念纷飞，上次有这般情况，已然是两个甲子之前的事情了，当是万法大会临近，心有警示，此次大会，或有不祥.......”
他距离金身成就已然只差半步之遥，心境修持极深，已然有很多很多年不曾有过这般情况发生了。
这，就是预兆。
不祥之兆！
“祥如何，不祥又如何？”
雄浑如山的佛音自屋内传出，带着洗涤人心的神异之力：
“般若已成，如来亦成，吾之极限到了，再难进一步，那天意功行深厚，暗里更有谋划，若其十经问天道成就，天下再无我等容身之地。
不得不为，不得不为。”
咔咔~
话音传荡的同时，紧闭的屋门发出丝丝呻吟之声。
后一下洞开。
隐隐间，可以看到其中一座白莲台之上盘坐的僧人。
“事关我如来院万载传承，不得不慎重，更慎重。”
如真老僧双手合十，低声回应：
“天意盘踞龙气国运之上，于这大青近乎无敌，总该从长计议。”
他并非怕事之人，但是此事未免太过重大。
以他的心性，也有些无法抉择，心中生出忐忑来。
此事若败，如来院千万和尚，无数信众一夜都将将是梦幻泡影。
“甲子来，你参与朝政，扶持历代太子，筹划了几次刺杀皇帝的计划，却全都失败了，你可想过，是为什么？”
屋内，雄浑的声音再度响起。
如真老僧微微一愣，随即回应：
“亿万民众人心所向，修行者难免束手束脚，加之龙气护体，那老皇帝天命未断，方才难以功成.......”
“非是如此。那老皇帝为天意谋划之中重中之重的一点，你认为保护他的，仅仅是那表面上的那几个小辈吗？”
如意僧不带丝毫波动的声音传出：
“会暴露出来的弱点，往往不是真正的弱点.......”
“嗯？！”
如真老僧心头一震，随即又是摇头：
“天意教两大渡劫客卿，六大真人长老皆有我等窥视，他们甲子里倒有多半不曾回城，那萧奉虽得天意真传，又为副教主，但其未渡过四九雷霆，若有异动，亦瞒不过我才是.......”
他行事未必称得上完美无缺，但也不至于连保护者是谁都不知道。
如意僧轻轻一叹，声音中有了情绪起伏：
“你还错漏了一个人，他.......”
什么？！
如真老僧身子一颤，如遭雷殛：
“他，他.......”
.......
种树，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灵植尤其如此。
从土壤，水分，选种，光照，灵气，甚至地脉风水，星辰月光都有着种种考究。
大雪簌簌而下，整个天意教之中九成九的地方皆无雪花飘落。
唯有后院篱笆围起来的草庐，被大雪所覆盖。
篱笆前，引自万里之外的灵泉缓缓流淌着，雪水混杂其中，不见丝毫冰冻。
天意真人没有闭关。
或者说，他已经无需闭关了，只是比起招待诸多门派之人，他更喜欢种树，浇水，松土。
滴答~~~
一滴滴香火汇聚而成的灵液自水壶之中滴落而下，拍打枝叶，流淌在五官俱全的人形果子之上。
“天地万物同根同源，本应无有区别，却总还是要通过种种手段，转换，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天意真人提着水壶，似在自语一般：
“造化之奇妙，天意之玄妙，真真无可言喻.......”
萧奉立于篱笆之外，静静的倾听着，看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待得天意真人说完之后，他才微微躬身，汇报着：
“西山万法高台已经快要修建完成，月余之后就可举行万法大会，若教主需要，还可更快完工。”
天意真人精通先天数算，很多事情根本瞒不过他。
只是，他知晓归他知晓，该汇报的他却丝毫不会遗漏。
天意道人的弟子非他一个，他能成为副教主，自然不是无因。
“那也不必。”
天意真人摆摆手：“天寒地冻，施工终归要死太多人，虽然人命贱如草，但有些没必要的事情，也无需人命去填。草，也有他的作用。”
“教主慈悲。”
萧奉点头应下，又恭维了一句。
“慈悲是佛门的把戏，咱们不兴这个，邪就邪，道就道，扯什么遮羞布，却又何必？”
天意真人哑然一笑。
“终归是有，才更好收割香火，如来院的手段就更为高明，不少州府的香火已然被他们夺走了。”
萧奉试探着说道。
“人非草木，纵使草木，也追逐向阳之地，这没有什么大不了。”
天意道人放下水壶，裁剪起草还丹的枝叶：
“但若没有了选择，沙海之中仍有草木，深海之下也有海草，此番过后，他们也就没有了选择......”
“教主高见。”
萧奉心悦诚服道。
见天意真人不再说话，他拱拱手，就要告辞。
“听说会试结果公布了？”
萧奉止步，看向天意真人。
只见他眸光幽幽，带着一股捉摸不透的笑意问道：
“那，明日就是殿试了？”
第408章 吾已至，尔等何在？
萧奉微微一愣，不知教主为何关心起殿试。
心中念头闪过还是微微躬身：
“是。”
“挺好，挺好。”
天意真人微微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摆摆手，让满腹心事的萧奉退下。
“天意自古高难问，能说出这般话的人......”
重新提起水壶，天意真人喃喃自语着：
“本真人倒是真好奇你想做些什么.......”
.......
噼里啪啦~
喜庆的鞭炮之声在青都城四处响起。
这是会试放榜的日子，青都城四处都一片喜庆，但凡有人中了，那必然是一片欢呼雀跃，大片大片的人前来贺喜。
当然，其中艳羡，嫉妒的眼光也比比皆是。
听着若隐若无的鞭炮声，萨五陵也有些紧张，自家人知晓自家事。
他原本最多算得上识字，与学识渊博绝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短短七天，想要让他有信心，自然是强人所难了。
敢于在青都城惨叫会试之人，都不是酒囊饭袋。
毕竟，各个州府都有科举，府试，州试过后理论上就已然有了当官的本钱。
等闲人根本没有跋山涉水前来青都参加会试的打算。
能来的都是对于自己有信心的人。
看出萨五陵心中的一丝紧张，燕霞客紧了紧斗篷，劝慰道：
“会试，你当是没有问题的。”
会试难吗？
自然是很难！
但有道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曾经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多的魁首的燕霞客看来，会试也不过寥寥，抛却诸多迷惑之外，内里的核心不过那么几点。
忠君，爱国，时事，策论，以及投其所好。
这几点对于他来说自然没有问题，萨五陵想要拔得头筹自然不可能，通过会试的问题却并不算太大。
毕竟，修道者神意通透，学的快，用的精。
七天虽然不足以让他成为大文豪，依样画葫芦却是问题不大。
“希望如此吧。”
萨五陵没有那么乐观，为人做法事送葬他内行，这科举真的是没有底。
噼里啪啦~
突然，小客栈之外敲锣打鼓，鞭炮炸得震天响，一阵欢呼喜庆之声传来。
有人高声唱喏，由远而近：
“恭喜萨五陵，萨老爷高中会试恩科高中第三百七十六名！”
“恭喜萨老爷会试恩科高中第三百七十六名！”
“高中会试恩科高中第三百七十六名！”
唱喏之人高声呼喝，远远可闻。
听得这声，客栈内外顿时哗然，不少人顿时围了过来，想要看看这位新老爷。
“中了！”
萨五陵顿时松了口气。
大青会试只排名次，真正划分三甲还要在殿试之后。
不过，会试九年一次，每次名次仅有四百人，三百七十六，已经算是个很危险的名次了。
好在，有了参加殿试的机会。
“去吧，拿上准备好大的银钱。”
燕霞客心头也是一松，虽然他说的硬气，但心里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好在，这关算是过了。
“咳咳！”
萨五陵轻咳极神，拿捏姿态，施施然走了出去，强自装作一副气定神闲早有所料的样子。
让一众人看的暗暗佩服。
天下升迁之道有不少，各行各业不乏翻身崛起之辈。
但没有任何一条升迁之道比得上科举更令人羡慕。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千年来，科举早已是人心所向。
萨五陵虽然有了些历练，但感受到四周无数人的艳羡，嫉妒，心中也稍稍有些不自然。
穿着皂角服，敲锣打鼓的官差上前恭喜两句，待得萨五陵丢下银钱之后笑容更密。
躬身道：
“恭贺萨老爷高中，晚间会有礼部的官差前来教导您入宫事宜，明日里，可就是殿试之日了，面见吾皇，可万万不能失态。”
这，就是银钱的魅力了。
若无这些打赏，这些官差多半是懒得说这些话的。
“多谢几位提醒。”
萨五陵从善如流，又奉上了一包银钱。
几个官差笑眯眯的接过，拱手告辞。
“呼！”
萨五陵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会试过了，接下来就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客栈之中，听着喧闹远去，燕霞客心思也沉淀了下去，自窗口远眺城隍庙，喃喃自语：
“老城隍，保佑我除此大魔......”
.......
呼呼~~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天地尽白，万物归于寂，更不见行人走动。
西山。
青都以西把百二十里，是大片披着银装的山川，名西山，实则是皇家猎场。
其内圈养着的诸多野兽供给皇家狩猎所用，等闲民众进去则死。
此时正值天色将亮未亮之时，西山之中却是一片热火朝天。
漫山遍野，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忙碌着，热气腾腾之下，似乎连天上的积雪都被融化了。
这是万法大会举行之地，有超过十万人的工匠，民工日以继夜的修建着。
一座座法坛已经近乎完成。
若有人自高处看，就可看到，此处一座座法坛由内而外的扩张开来，好似一朵绽放的莲花。
核心处，则是一座高达二十丈的法坛。
啪啪~~
长鞭空打虚空，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监工打扮的男子站在一块巨石之上，大声呼喝着：
“不要想着偷懒！延误了工期，所有人都要受到惩罚，更不要想着拿到一文钱！”
寒风呼啸，这男子却着一身劲装，胸膛之上裸露而出的黑毛在寒风之中肆意飘扬着。
显然有着不弱的武功根底。
而如他这般的监工，这偌大的山林间有不下三百人，都站在各处大声呼喝着。
雪地之中，一个个工匠，民工奋力的抬着石块，或是敲打雕刻着法坛，听着四处响起的呼喝之声，脸色麻木。
噗通~
某一刻，一个年岁较大的工匠扑倒在雪地之中，背着的石头重重砸在地上，溅起雪花点点。
四周之人看到这一幕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有人避开，有人踩着就走过去，没有人敢停顿。
“艹！又他么死一个！”
一个监工大汉喝骂一声，踏步走来：
“连累老子为你收尸！”
他骂骂咧咧的叫了一声晦气，提起那工匠略显僵硬的尸体走向远处一个早已挖好的大坑，一下丢入其中。
这大坑颇为巨大，内里也是很深，此时却也半满，其内尸体不知几百还是几千。
更下面铺着的却是树枝干草之类，只等建成之后放火烧掉。
尸体堆积之地，必有瘟疫，他们常年监工，这样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也有着一套处理的办法。
“嗯？！”
他正要走，不经意间一撇，就看到远处雪地之中，似有一道影子。
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那似乎是有人向着此处而来。
而且那人似乎似乎极快，第一眼看去还只是个模糊的影子，第二眼已经能够看到轮廓了。
待得他揉了揉眼，已经看清。
那赫然是一个穿着白衣的道人，正自踏步而来。
那道人白衣罩体与天地一色，踏步之间身形从容飘然，每一步都跨出不知几十丈，好似缩地成寸一般。
“有人，有人来了！”
那监工瞳孔一缩，当即发声大喝。
他久跟着天意教，当然不是没有见过修道者，这样踏步几十丈的身法，显而易见不是普通人。
他的一声大喝传开。
万法法坛之中，正自闭目修行的一个青年道人已然睁开眼。
一步踏出，剑光随之出现，承起他的脚步，一下腾飞半空之中。
那道人定睛一看，已经发出一声长啸：
“来者何人？此处乃是天意教重地，等闲人不得进入！若是来参加万法大会的道友，也需等到大会召开之日再来此地！”
呼呼~
呼喝之声未散，一个个道人也自踩踏剑光升天而起，气息勃发，散发着浓重的警告之意。
不知其人来意之时，他们并不愿意动手。
因为此时青都城龙蛇混杂，说不得有多少高手，他们作为东道主，更要慎重。
天意教虽强，却也不敢得罪天下修行界。
那青年道人一声长啸真好似雷出山中，漫天积雪都一时为之震碎，巨大的音波回荡在群山之间，久久不散，数十里皆能听闻的到。
但那踏步而来的白衣道人却恍若未觉一般，仍旧不急不缓的走着。
声音尚未彻底落下，已经来到了那一方‘万民坑’之前。
这时，他才缓缓止步。
呜呜~
北风呼呼而来，万民坑之中似有道道阴风随之响起。
隐隐间，似乎能听到其中如哭如泣的哀嚎。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叠在一起，同样的僵硬，同样的惨白，一眼看去，能让普通人做噩梦。
“万法大会.......”
安奇生微微自语。
‘呜呜’
他的肩头，小黄狗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尾巴一下竖了起来，龇牙低吼一声。
长空之中，诸道人对视一眼，继而那年轻道人拱手道：
“我乃天意教门下贾正，敢问阁下是谁？何门何派？”
安奇生没有理会传来的询问，眸光看向百里外的青都城，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微微自语：
“时间似乎差不多了......”
长空之中的诸多道人未来得及再问，就看得眼前的白衣道人突然消失了。
“什么？”
诸多道人面色一变，四顾看去，就见千百座法坛正中，那一座高百丈的法坛之上，白衣道人不知何时已经盘膝而坐。
一众人勃然色变之时。
安奇生俯瞰群山，淡淡开口：
“吾已至，尔等何在？”
第409章 神通如何？
西山万法坛，毫无疑问是一方大阵。
其契合西山群山，大地地脉，暗合青都地运，大青国运，更隐隐合之以天象星斗。
毫无疑问是一方巨大的阵法。
这方阵法，是天意道人出手扫平群山，十数万工匠日以继夜数年方才缔造而成。
但安奇生身形只是一动，已然占据了此方阵法的核心，百里方圆之内的天象，地运，就瞬间环绕而来，以其为主，任由驱使！
根本没有任何阻挡。
好似这一切本就是为他准备的。
他眺望青都，神色平静，淡淡开音。
万法大会似乎还有一个多月，但这与他无关，他来此，又不是真的来参加什么万法大会。
一路走来两年多，他的积蓄已然足够。
已然无需忍耐了。
嗡~
他的话音吐露，音波似乎并非很高。
但西山群山之间却陡然发出阵阵轰鸣，似这群山大地，无尽雪海都随之发出共鸣！
就好似这天地间的一切皆是他之口舌，都要为其传递声音！
霎时间，穹天之上涟漪遍布，风云皆被包涵在内，天空似乎一下化作大海。
那几个色变的天意教道人瞬间就被淹没，好似海啸拍击而下的蜡烛，一点点挣扎都没有发挥，就一下没了踪迹，不知被吹到了何处。
轰！
气浪呼啸，漫卷风雪百十里。
那声音在巨浪的推击之下，瞬息之间已经冲至青都城中，字正腔圆的声音近乎同时在所有人的耳畔炸响！
一时间满城皆震，无数屋舍房檐之上的积雪冰柱都为之倒扬而起。
声势无比之浩大，震动了整个青都城。
这一道声音是如此之浩瀚，其垂若天河，数百，上千里方圆之内的天地风云都似是其口舌，浩荡垂流之下，越是强大者越是心神震动。
反而普通人如听天雷震爆，茫然抬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他？”
天意教后院，篱笆院中，天意道人缓缓抬眉：
“本以为你还算个人物，不想也做了天机老贼的刀......”
“咦？”
三十三层舍利塔上，如意僧心头一动，眸光顿时洞彻数百里长空看向了西山万法坛。
“来者是谁？”
“这是哪位大真人？”
“这是在挑衅天意教啊.......”
天意教总坛之中，无数人闻声色变，或是诧异，或是冷笑，或是面色凝重，也或是带着丝丝期待。
青都城中诸多修行者也全都为之色变。
能够感受到声音之中的蕴含的强大意志，那是近乎实质一般的神意。
不少修道之人纷纷攀升至高空之上，眺望而去，只觉城外光芒无限，似是天上大日跌落大地之上。
煌煌而浩大。
皇城之中，正自前去殿试所在大殿的诸多士子之中，萨五陵手突然一抖，心中听到了穆龙城带着惊诧的声音：
“这是.......”
“是谁？”
萧奉豁然起身，抬手于虚空之中重重一拍。
涟漪勾勒之间，一方玄光镜随之倒影而出数百里之外的景象。
只见西山之中无数工匠似乎受到了什么影响，全都狼狈逃窜离开，而一座座法坛的拥簇之中，一白衣道人盘坐正中。
那白衣道人跌迦而坐，气息飘然而厚重，似有天之浩瀚，地之雄浑。
其人气息宛如大日初升，浩浩荡荡的气势升腾而起，搅动数百里天象，隐见风云汇聚，道道气浪席卷风雪如龙嘶嚎。
“是你！”
萧奉面色一变，认出了安奇生。
数年前天意道人化身前去梁州而回他可是知晓的最为清楚。
“没有法力？合之以天地气场，这是什么功法？”
看的玄光镜之中的白衣道人。
大厅之中的诸多真人，大真人面色皆是一变。
天下无道，道，佛，妖，鬼，邪，无论修行是那一道，其根基也必然是天地灵气，五道更类似于是天地灵气的五面。
没有丝毫天地灵气的波动，此人竟然能引发如此骇人的天象，就有些太过可怖了。
“大胆！”
萧奉左侧，一个面色青黑的中年道人冷哼一声，探手而出，向着玄光镜就是一点：
“要我等去见你，那就要看你有多少斤两了！”
其名羿宫，是天意教的两大渡劫客卿之一，是天意真人亲自招揽的大高手。
百年之中天意教中以他出手次数最多，在大青修行界可谓是声名赫赫之辈。
嗡~
随其手指一点，玄光镜之中陡然发生变化。
只见那穹天之上阴风肆虐，道道漆黑阴气自大地之中升腾而起，侵染了大地山川，染黑了穹天风雪。
纵横交织着化作一道千丈之巨的漆黑阴蛇。
那阴蛇摆尾，就是万顷烟尘被排开，似巨山倾倒，俯瞰而下，目视西山所在，发出巨大嘶鸣之声。
吼~
一声巨响中，其吞吐着的海量阴毒之气好似天河倒流一般，倒灌向西山万法祭坛！
一口吐息，天地尽黑。
剧烈的毒气似乎连风云大雪都被毒死，连天地灵气都被毒死，发出‘嗤嗤’响声。
群山之中冬眠的野兽好似受惊一般，发出阵阵哀嚎之声，向着山林更深处奔逃而去。
阴蛇七杀神！
安奇生气势宏大无比，那羿宫自然一出手就是全力击杀。
这阴蛇七杀神是他所修之本命，其已然渡过四九天劫，只差六九一步，就能登临元神。
届时，以此阴蛇七杀神也将是其第二化身，飞天遁地，九天摘星，无所不能。
此时虽未元神，这阴蛇七杀一处，西山群山之中已然一片肃杀，无数野兽奔逃。
更有大地之下暗藏的阴气暴动之下，无数埋骨其中的尸骨，尸体都颤动着破土而出，就要化作僵尸妖鬼！
吼吼~
黄狗不安的发出躁动的咆哮，周身毛发倒竖，好似只刺猬也似就要扑击出去。
“你还小，不是这畜生的对手。”
安奇生抬起一指，压住躁动的黄狗。
这黄狗虽然在他的多年洗练之下已经超越其血脉限制，但到底只有三年多的时间罢了，与入道修士厮杀还有些勉强，想要匹敌渡劫，那才是真正作死了。
黄狗低吼一声，趴在法坛之上，不动了。
而安奇生则淡淡抬眉，一指隔空点出：
“要试我的斤两，凭你还不配！”
修行一紧一松。
这两年多丈量天下，是他最为舒缓的一段岁月。
但舒缓非是什么也不做，更不是修为停滞，反之，进步还要更大。
他之太极感应篇虽只是初成，潜力却是无穷。
穆龙城所能推演出的断肢再生，滴血重生也只是太极感应篇体魄篇的一部分而已，除此之外，还有身神篇，元神篇！
他两年行走，不但是降妖除魔，扫除妖氛，也是在融会贯通。
此界修行者，养气以受箓，温养化本命，入道再成真，成真之后，曾经所修之本命之上，才有诞生神通之可能。
然而，寻常真人，哪怕有资格练出神通，因其底蕴，本命，也多成一道或三道神通而已。
其中佼佼者如天意真人也不过成就十道神通而已。
但他，两年之前身神初成，就已然炼成二十四门神通！
这二十四门神通合之可化五式散手，散之，则是二十四神通！
那时，他已然可以抗衡天意真人的化身，遑论此时？
轰！
而此时，随其一指，天地轰鸣。
便似雄山拔地而起，又好似流星划破天穹。
道道气浪排空震荡间，其势如龙，发出千百雷霆震爆也似的巨大破音之障，悍然撞向了那垂流而下的漆黑阴蛇。
“不好！”
大厅之中，羿宫心头一跳，不及多想，十指就齐齐点出。
体内法力如泄洪般倾泻而出，随其十指点出，而倒灌虚空之中。
数百里之外，千丈阴蛇发出无声嘶吼。
轰隆！
下一瞬，金光万道乍现。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之声。
那一指似贯日之长虹，瞬间洞穿了那漆黑阴蛇。
更余势不减的贯穿重重虚空，又好似直接穿透了异度空间，直接橫击青都城而去。
阴影垂流。
青都城中无数修行者仰天看去，之间一道莫可形容的隐隐流淌而过，好似遮蔽了天日一般，压向了城北的天意教总坛。
咔嚓~
天意教总坛之中，一声玉石破碎之音响起。
随即，大厅之中诸多真人神色皆是一变，不约而同的拔地而起，破空飞腾遁走。
但他们动作如何快，也比不上那一指更快。
只听‘咔嚓’一声。
那虚幻的玄光镜之中，那如贯日长虹般的一指已然横空而来。
继而，汹涌浩瀚的伟力就在萧奉，羿宫等人剧变的神色之中一下爆发开来！
轰隆隆！
偌大的青都城瞬间为之一晃，满城的屋舍都发出颤动的呻吟之声。
那天意教总坛之外的街道更是波浪也似的狂抖一瞬，险些将诸多楼宇一下抛上天空。
嗡~
天意教总坛之上阵纹一闪而逝，随即被冲天的气浪冲破。
怜生道人自柴房之中抬眉看去。
只见那阵纹镇压之下，好似积蓄了千百年的火山骤然喷发一般，气浪裹挟着灰尘冲天而起，好似一朵蘑菇云般绽放开来。
即便是有阵纹护持，其内不知多少屋舍阁楼，道观庙宇都被一下吹倒！
而下一瞬，
穹天之上垂流的阴影已然撕裂了翻滚的蘑菇云，如山岳下砸一般，点向了天意教总坛：
“来而不往非礼也，天意，我这一式神通如何？”
第410章 西山万法坛
一式神通横压而下，天下间一片轰鸣。
青都城上阴影垂流，漆黑如墨，似穹天一下倒压而下，散逸的气流吹拂的积雪漫卷如龙冲天。
首当其中的天意教总坛霎时间一片天昏地暗，剧烈的气压呼啸而下，偌大的城北都好似要被一下陷入地下，大地波浪也似的颤动着。
长空之中，诸多真人全都四散开来，没有人想着为天意教硬接这个神通。
“啊！”
废墟也似的大殿之下，羿宫，萧奉，九延三人狼狈不堪的破土而出，发出一声声怒吼。
但不等他们出手。
天意教总坛之中就传出天意道人平静无有丝毫涟漪的叹息之声：
“天无限，地无垠，时间长河滚滚流动，更有几多豪杰？”
“倒是小看了你。”
一声轻叹。
篱笆院中，天意道人缓缓抬眉，幽深冷冽的眸光之中映彻出这一式数百里外横压而来的神通。
这是一指，又非一指。
其如巨棒排空破浪，又似神山盖压而下，一指弹动间，山川大地之上的气场随之而动，从而产生了近乎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类似于风水阵法，却又不仅仅如此，内里奥秘更多，威能更大，也不会如阵法一般僵硬。
太极山外交手一次，他本以为此人只是能依靠地脉山川才能发挥出这般力量。
却没有想到，非是此人去就山，而是山来就他！
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呼！
叹息声回荡之间。
天意道人同样一指迎上。
一指如剑，铮铮有声，随后剑光分化千万，自虚空之中一下迸发，一时天地间剑光若海一般波光粼粼，虚空之中荡起的气浪，雪花，烟尘纷纷为之破灭。
被切割成无比细微渺小的粒子来。
昂~
继而，一声龙吟声炸裂于空。
如海也似的剑光之中，似有一条剑龙拔地而起，裹挟滔滔剑光之海，橫击穹天而上。
这一道剑龙是如此之宏大。
自地而起，拔天而去，好似天柱也似贯通天地，欲要撑起倒倾之天！
轰隆隆！
一刹而已，萧奉等三人还未来得及出手。
惊天动地的碰撞之声已然响彻天地之上，千丈高空之上，气浪如潮纵横激荡，烟尘似千万刀剑般撕裂汇聚而来的乌云雷雨。
一时天地间诸色交织，照耀的整个青都城明灭不定。
无数人为之骇然震怖。
即便是最为严防死守的皇城之中，也全都陷入了莫大的恐惧之中。
力至此，纵使你是帝王将相，也显得无比渺小了。
殿试举行的大殿之中，一众文武百官脸色惨白，感受着好似天怒一般的碰撞之威，一个个面如土色两股战战，更有甚者瑟瑟发抖的都要失禁。
萨五陵盘坐墙角，心中摇头，这大青的根子已经烂了，这些文武百官没有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
他还是来了。
虽然燕霞客说有手段瞒过这些人，但到底没有自己亲身而来来得方便。
他的手腕之上，一个小小的白骨玉坠微微颤动着。
不为一切外界因素所影响，等待着完成心中最后的执念。
这老皇帝已经很少上朝了，但殿试，他却不可能不来。
只要等待，他既然有再出手之机会。
轰隆！
穹天之上气浪翻滚，散逸的余波好似道道雷霆一般肆虐长空。
一式碰撞之后，两者尽数烟消云散。
青都城中的诸多修行者却都是面色凝重，心头骇然，这不知名的高手一次碰撞之下，竟然连天意真人都没有占到便宜。
天意教总坛四周的半空之中，一众真人也都心头震动。
他们瞧得分明，那白衣道人身上既无元神气息，又无雷劫之气，很显然至多不过真人级数。
却如何能够与元神真人相抗衡？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真人与元神真人之间的差距何其之巨大？
元神真人的一式神通，相隔万里都已然能镇杀一震真人了。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呼~
烟消云散，气流垂落。
天意道人踱步登天，拾级而上，语气轻缓而平淡：
“万法大会早晚要开，既然道友远道而来，倒也不妨早上几日。你说呢，如意？”
他长空而立，青衫飘荡，气息横压青都城，整座城池的晃动就为之停止了。
“阿弥陀佛。”
雄浑低沉的佛号声中，城南金光照耀穹天，慈悲佛光垂流入目所及之一切。
恍惚之间，似有一尊拔地超天的大佛盘坐虚空之中，其身在青都城中，一颗佛首却高入天外，云层虽过不及其胸膛更高。
更似有一道金龙盘亘于其身上。
嗡~
金光乍闪即灭。
三十三层舍利塔上，如意僧踏步而出，脚下莲花绽放，身后数十尊金刚也似的大和尚沉默跟随，更有无数僧徒信众虔诚诵经之声随之响起。
“天机道兄，既然有意，不妨现身如何？”
天意道人看了一眼如意僧，又自朗声说道：
“论一个高低胜负，也少的以后更多纠缠！”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似剑音铮铮，透空而去，不知横跨几多虚空，似是回荡在千里之外。
“天机真人？”
“天机真人也来了？”
“是了，这位也曾是大青的国师，万法大会他会来，也在情理之中。”
一众真人先是震惊，又是恍然。
天意道人的话音刚落，一道苍老之音已至极远处飘荡而来：
“如此，也好。”
人随声至。
其话音兀自飘荡在青都城上，其人已然自城外虚空之中踏步而出。
大袖飘飘，白发飞扬，苍老的面容之上带着淡淡笑意。
“可惜，天下道友尚有不少，此次却不会来了。”
天意道人轻叹一声。
天下元神真人当有两掌之数，大青就有六人，只是，却不是哪一个元神真人都会来的。
也或许，他们在观看着此幕，却不会亲身而至。
呼~
不见其身形如何动作，已然踏步来到西山。
之前一次碰撞，百里积雪已然尽数冲天而起，此时群山之间，无数的工匠全都在向着青都城撤走，丝毫不敢停留。
呼呼呼~
青都城中，诸多修道者也全都踏步而来，元神真人论道，他们当然不会错过。
万法坛正中，安奇生盘膝而坐，淡淡看着踏步而来的三尊元神真人。
如意僧，天意道人，天机道人。
这三个，是如今大青乃至于天下最为活跃的三尊元神真人。
他，也是早有闻名了。
萧奉踏步而来，看的这一幕，面色不由的微微一变。
万法坛正中，那是天意道人的座位，此人根本就是来者不善。
安奇生看了一眼天意道人：
“远来辛苦，随意寻了处地方坐，想来你也是不在意的。”
“一处座位罢了，谁做不是做？”
天意道人洒然一笑，反掌一压，一抬。
只听‘轰隆’一声，大地土浪翻滚，一块块土石泥沙随之聚合而上，刹那而已，已经拔地而起一座百丈高坛。
呼~
他落足高坛，也自盘膝而坐，与安奇生遥遥相对。
砰！
砰！
几乎前后不分。
诸多法坛之外，大地蠕动，又自升起两座法坛。
如意僧与天机道人刚好落座。
如意僧，天意道人，天机真人，三人三足鼎立，安奇生盘坐正中，一时气息凝重压抑，虚空都是化作实质一般。
让一众真人面色皆是微微一变，有些不好下坐。
万法坛占地颇为不小，方圆足有三十里。
然而三十里对于一众真人来说都是弹指可到，更不必说这几位了。
落座其中，实在是有些如坐针毡。
“来都来了，自然要诸位做个见证。”
天意道人淡淡说了一句。
“自然要聆听诸位真人的高见！”
先天道人一笑，踏步落座其中。
落座也有讲究。
万法坛中原以安奇生所在之中心为最高，为九十九丈，其余又分为二等，一者六十四丈，一者三十六丈。
诸多真人见得有人已然落座，当下也不好犹豫被天下通道嗤笑，也自踏步落座。
嗡~
诸道人齐齐落座，这万法坛之上就泛起阵阵涟漪，肉眼可见的阵纹随之扩散开来，直达极远处。
虚空，似乎在此刻有了拉伸。
百多里之外的青都城一时都好似不见了一般，被延伸了不知几多的距离。
而在诸多远离西山的工匠，凡人眼中看来，此时西山之所在浓雾缭绕，群山都似乎消失了一般。
“我等论道，自然无需凡俗之辈观看。”
天意道人一拂袖，眸光扫过诸多人，最后落在安奇生身上，带着一丝少见的凝重：
“短短三年，道友便发生了此等翻天覆地的变化，倒是让人惊讶不已......”
三年，对于普通凡人来说都不算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日子，对于元神来说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但此时的安奇生，与他三年前化身前去太极山所见，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以至于让他都要说出‘翻天覆地’这样的字眼来。
这样的变化，已然不是天资绝顶可以说的了，在他看来，极有可能是上古的老怪物以某种后手重生。
这种情况虽然也极为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只是，会是谁？
“些许进步罢了。”
安奇生眸光深处泛着一丝涟漪：
“倒是比不了阁下，化身都已成元神之数了.......”
第411章 天机与天意
呼~
话音一落，群山之间顿时一片寂静。
诸多真人齐齐的看向了天意真人。
化身成就元神？
何为元神，元神是人之一身的真正意义与一切精华的汇聚，散为识神，合才为元神。
元神真人之化身，不过是散之以识神而成，至多不过渡劫之力。
即便是羿宫那般修行阴邪至极法门者，成就元神之后，其本命分化出的第二化身能够拥有近乎元神之力。
但那也是依托于本尊的力量。
和‘化身成就元神’可不是一个概念。
化身不可能有化身，元神才能有化身。
若其掌握了化身成就元神之法，岂非可以元神分化，化身再成元神，继续分化？
岂非无敌了？
一众人面色皆有变化，唯有如意僧与天机道人神色如常，似乎早已知晓。
天意道人面上带着的淡淡笑意消失，看着安奇生，眸光之中泛起一丝幽冷光芒：
“好眼力。”
“我也小看了你。”
安奇生眸光幽幽，看着天意道人。
他之所以没有接着动手，就是因为他看出了此时天意道人的状态。
只是化身在此，本尊，乃至于其他八尊化身，都隐匿在不知何地。
十经问天道绝非简单的功法，其元神分化十份，其中没有真正的本尊，十个皆是化身，十个也皆是本尊，只以修为论本尊。
在之前，他唯有一身是元神之时，只需杀其本尊，其余化身失去制衡就会相互厮杀，吞噬，直至决出下一个本尊为止。
但此时，他至少已然有两尊化身成就元神，却又不同了。
杀其一身，固然可挫败其计划，却无法伤其本源。
“是啊，你们都小看我了。”
天意道人坦然接受，眸光扫过众人，先看天机道人，再看如意僧：
“天机，如意，你们两人，也都看轻了我。”
“阿弥陀佛。”
如意僧宝相庄严，皮膜散发着象牙也似的圆满光辉：
“天意，贫僧一直颇为好奇，天意教的修行之法与香火愿力的纠缠颇浅，你这一百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堂堂元神之尊，百年如一日为凡俗帝王炼丹，为其延寿，更不喜弄的天怒人怨，修行界人人怨憎，更不喜得罪阴司城隍。
若只是为了香火愿力，却未免有些不合理。
说到底，天意教不同于如来院，并不是非香火愿力不可。
“天机道兄，你当有话说，是也不是？”
天意道人没有回答如意僧的问题，深深的看了眼天机道人，又自念出几个名字来：
“先天，天虎，易阁主，紫雷，紫凰，孤月，龙牙，白参，你们八人，应当也有话说，是也不是？”
“嗯？！”
天意道人接连点出名字，其余未曾被点到名字的真人心头皆是一震，好似明白了什么。
而被他点到名字的八人，有人冷笑，有人神色如常，有人带着疑惑，也有人‘哈哈’大笑。
昂藏如凶兽也似的天虎真人大笑出声：
“天意道兄，你说他人好眼力，倒不如说你自己好眼力！”
却是应了下来。
其他几大渡劫真人面上也都失去了表情，先天道人淡淡的看着天意道人：
“天意道兄，凡事适可而止，你鱼肉天下百年我等无意插手，但你要放出皇天十戾，却是我等万万不能允许之事！”
“不错。”
身形佝偻，须长眉长的白参老人也轻咳一声，点头。
皇天十戾？
天意教要放出皇天十戾？！
群山之间，诸多真人全都哗然了。
“天意真人，此话，你却要说个明白！”
“上古之年，皇天十戾横行天下，万灵皆是仆役口粮，天地黯淡无光，诸多宗门典籍之中都有记载，你难道不知？”
“天意教主！诸位道友所说之话，可是真的？”
这一下，无论是否与天意教交好，所有人全都无法淡定了。
在场数百修道高手，其中修为最低者也是神通炼就的真人，威临州府的一派巨擘。
一下沸腾起来，天地都为之变色，隆隆雷音自远处滚滚而来。
天意教鱼肉天下，掠夺万民香火，他们可以忍受，因为他们绝大多数无需香火。
天意教以民众血肉炼丹，他们不是不知晓，但他们可以忍受，因为与己无损。
天意教摧毁阴司城隍体系，以至于妖鬼四起，天下不知几多人葬身妖鬼之口，他们也可以忍受。
因为他们不惧妖鬼，更无求于万民。
但若是他想要放出皇天十戾，却是万万不能！
因为，皇天十戾的口粮，可不只是普通的百姓，而是修行者，一切修行者！
甚至于，修道者对于他们的诱惑更大。
上古之时皇天十戾圈养万灵，而不是灭杀万灵，就是要以万灵为土壤，培养出更多的修道者‘口粮’来。
“呵呵。”
安奇生轻轻一笑，对于诸多人的心思他洞若观火。
这一幕，若按照原本轨迹，应当还有好些年才会发生，只是因为自己，使得这一幕大大的提前了。
“胡说八道！”
面对诸多人的质问，天意道人恍若春风拂面，淡笑不语，萧奉却再也无法忍耐，冷喝一声看向先天道人等人：
“天机，先天，白参！你等说教主想要放出皇天十戾，可有证据？！”
他心中震怒，也带着一丝凉意。
在场数十尊炼成了神通的真人，更有十多个渡劫真人，如意僧与天机道人这么两尊元神大能，还有那个深浅不知，疑似也拥有元神战力的白衣道人。
而此处虚空涟漪不时闪烁，显然还有不少高手通过种种手段窥视。
若真个犯了众怒，天意教绝然无法抵挡。
“证据虽然并不需要，但有些事终归是要让诸位同道看上一看。”
天机道人轻咳一声。
虚空之中就有涟漪闪烁，穿着浆洗的发白的道袍的长松子踏步走出，手一扯，将另一个穿着天意教道袍的道人拉了出来。
手掌一翻，丢在地上，噗通有声。
“哎，哎呦。”
那道人痛的龇牙咧嘴，却也不敢大声叫喊。
尤其是诸多眸光垂落而下的刹那，叫声更是戛然而止，大张着嘴巴，好似脱了水的蛤蟆般，不住颤动着。
“长松子见过诸位真人。”
长松子踏前一步，迎上诸多眸光，以免那道人被一眼看死。
目光，可也是能杀人的。
“嗯？”
萧奉的瞳孔一缩，手指不由颤动。
那道人，赫然是地宫之中的弟子，竟是被抓了过来。
“师尊，徒儿幸不辱命。”
长松子先是向着天机道人一躬身，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天意教总坛之下，是一处占地极大的地宫，这地宫有多大呢？约莫有小半个青都城那般大小.......”
“如此之大的地宫？”
有真人皱眉惊疑。
青都城可是大青，乃至于整个天下最大的城池，而且没有之一，哪怕是小半，只怕也足够容纳千万人了！
“.......此人，就是地宫之中的天意教弟子，贫道还是依仗于家师的本命法宝，才能侥幸擒得一人出来。”
长松子说了一遍前因后果，才指向那弟子：
“此人嘴很硬，问话不易，不知哪位真人精通问话之法？”
长松子心中有些可惜。
若是能寻到一个真正敢于揭露天意教隐秘的弟子，效果比此时要好得多。
他没有说搜魂。
是因为在场之人几乎人人都有搜魂之能，同时也有扭曲魂灵的手段，真个搜魂的结果，在场之人都不会太过相信。
“果然是那天机老道的手段......”
安奇生眸光一闪。
这一幕与他在道一图中所见之信息何其之相像？
若无他的出现，几年之后，萨五陵就会站出来，当场揭露天意教背后的阴暗，引得天意真人出手，之后在天机道人的布置之下群起而攻之。
将其打的落荒而逃。
只是，此时似乎又有些不同。
“我来！”
长松子话音刚落，一座法坛之上一个穿着红衣的小老太太就站起了身来。
那老太太鸡皮鹤发，穿着大红衣，声音沙哑，不似正道。
事实上，她来自吴州，也是一方邪道高手。
搜魂炼魄，逼问，拷打，折磨人的功夫，是在场之中的翘楚。
“吴老太，你可想好了。”
萧奉自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
“可千万别弄错了。”
“嘿嘿。”
那吴老太一笑，也不理他，只是向着天意道人一拱手：“天意道兄可敢让我问上一二？”
“自去问便是。”
感受着诸多眸光之中三道神意最盛之目光，天意道人淡淡开口，心中颇为平静。
若他未曾到得这一步，此时或许会有些触动，但此时心中却出奇的平静。
平静到没有一丝涟漪。
看的天意道人神情自若，天机道人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天意道人平静的有些太过了......
“那便得罪了。”
那吴老头‘嘿嘿’一笑，反掌放于最前，张口就是一吹。
呼~
一口气吐出来，经过那手掌的同时，突然化作一阵黑烟扑击而下，嗡嗡有声。
细细一看，那哪里是什么黑烟，分明是一些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细密小虫所组成的。
“啊！”
那些小虫速度奇快，一眨眼已经兜头扑了下去。
只听一声惨叫，那不计其数的虫子就自那天意教道人的七窍之中钻了进去。
第412章 你敢！
“操魂虫？”
长松子面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这些漆黑如墨的细小虫子乃是以人之冤魂血魄为土壤而生长出的邪虫，其以精魂血魄为生，能吞吃人之骨髓血肉，更能操纵人之魂灵。
其来去呼啸如风，金铁泥石乃至于修道者的法力气场都不能挡，是名列异虫榜前百的凶戾之物。
吴家家传秘法，自小喂养此虫，以魂灵与其母虫相容，直至将其化作本命。
这吴老太神通级数，持之甚至让渡劫真人都心生忌惮。
“操魂虫。”
安奇生淡淡看着，不喜不怒。
此次行走天下，他见多了类似的事情。
天地间适者生存，万灵互相为之吞噬杀戮乃是天道，无论是玄星，还是久浮界，皆是如此。
玄星之上，人吃万物，万兽都为口粮，人之间，上吃下，大吃小，富吃穷。
久浮界中，王朝宰割天下，王之意为王法，更为**裸。
但无论玄星还是久浮界，都绝无皇天界这般，同类相杀如此之狠。
“啊！”
那天意教道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随即骨骼‘咔咔’声中站起身来。
眼神黯淡，面色狰狞。
“吴老太！”
萧奉眸光一凝，冷喝一声。
但不及他开口，四周虚空顿时如浪狂涌，一道道冷冽目光定格在他身上。
天意道人淡淡的看了一眼如意僧与天机道人。
后两者的神意凝滞，已然定格在他身上，他若异动，下一瞬就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那红衣老太笑意盈盈：“萧教主不必担心，老身这些小宝贝最是温和不过，不会伤害你的门人的。”
说罢，她轻声诵念一声诡号，才道：
“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是。”
那天意教道人呆滞开口：“地宫，地宫是教主炼丹之所用，百年来搜集的千万婴儿之魂，少年之血，青年之髓都汇聚在地宫之中.......”
在操魂虫的影响之下，那天意教的道人没有丝毫的隐瞒，将其所知晓的所有全都说了出来。
那青都城下的地宫之中，赫然存储着超过千万人的血魄！
那老皇帝所食用的，不过是些许残渣而已！
“皇天十戾呢？是否被镇压在地宫之中？”
一众真人听的神情紧绷，却有人突然发问。
“皇天十戾.......”
那天意教道人面露痛苦之声，正要开口，身子却是一震。
“罢了，你们想知道，本座告诉你们便是。”
天意道人突然开口，却似乎是要承认下来。
言语之中似有莫大威慑力扩散，那天意教道人身子一颤，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口鼻七窍之中顿时涌出道道漆黑魔气，无数操魂虫全都被逼迫了出来。
“我的小宝贝！”
那吴老太惊呼一声，招手将黑雾捏在手中，连连后退。
“天意道友既然要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天机道人幽幽开口。
他看着天意道人，心中的一缕不安越发的深刻了。
如意僧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此事，说来其实也不太复杂。”
天意道人淡淡开口：
“百多年前，本座来到大青王朝，走过诸多城池州府，发现了一个颇为奇异的事情。这大青王朝百二大州，六百小州，城池十数万，不是杂乱无章的排列，而是暗合着某种奇异的轨迹。
似乎是一方大阵。”
他似乎没有了丝毫隐瞒的意思。
在一众真人，渡劫真人的注视之下，淡淡的讲述起了始末。
“.......幽冥府君不愧是天纵奇才，其知晓皇天十戾不死不灭，杀之又可重生，是以不曾下杀手，而是以种种手段，将皇天十戾悉数封镇起来。
十头大妖鬼，分别被其封印在天地之中，这青州府之下，就有一头，名为鵼（kong）。”
天意道人淡淡的看了一眼天机道人：
“天机道友想要的就是鵼，想来比我知晓的更清楚。”
皇天十戾，相传乃是天地所生之大妖鬼，在场之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鵼，是皇天十戾之一。
相传其展翅能飞万里，呼啸间可吞星吐月，邪异非常。
“道友说的差了。”
感受着四周若有若无的探究眼神，天机道人微微摇头：
“皇天十戾危害甚大，如今没有了幽冥府君，那两位爷也不知出了何事，一旦其脱困，天下无人能制，老道虽然自负，却也不会做这般事情。”
“天意道友！”
有渡劫真人发声道：“你是否果真要放出皇天十戾？”
其他的真人也都发毛。
一想到这青都城下就有一头传说中的大妖鬼，就有些坐立不安。
古往今来十万年，死在皇天十戾口中的修道者已然数不胜数，没有人能不忌惮。
“天意道友，我等非要与你为难，但是此事至关重要，你若不说个明白，休怪我得罪，亲自探一探你那地宫了！”
天虎真人豁然起身，朗声道：
“到那时，可就不好了！”
其他渡劫真人也都面色肃然，气势勃发，发出质问。
面对诸多人的质问，天意道人长叹一口气：
“你们真的知晓皇天十戾是什么吗？”
“此话怎讲？”
先天道人心中一动，压下了诸多渡劫真人的声音，问道：
“相传皇天十戾是上古诞生的大妖鬼，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此事，天机道友相比比我更明白才是。”
天意道人静静而坐，气息沉凝，淡淡道：
“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阿弥陀佛。”
未等天机道人开口，如意僧已然再度诵念一句佛号：
“此事，由老僧来说吧。”
如意僧环顾四周，缓缓开声道：
“皇天十戾之所以不死不灭，并非是因为它们真的强横到不可力敌，而是因为它们，
乃是天生的大妖鬼！”
“天生？”
孤月禅师心中一动，微微躬身道：“老僧所说之天，是哪个天？”
其余的真人也都心中一动，隐隐捕捉到了其话中的涵义。
“自然是，头上那片天！”
天意道人冷笑一声：
“那皇天十戾之所以不死，便是因为，它们乃是这片天降下的劫难！是我辈之劫难，是众生之劫难！”
“天降下的劫难？”
几尊渡劫真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可思议。
天是什么？
天本就是个空泛的词汇，而不是实质的生灵，祂怎么可能降下劫难？
“天机道兄。”
一惊之后，诸多人全都看向了天机道人。
相比于天意道人，他们更相信天机道人这尊活过千多年的老怪物。
“不错。”
面对众人的目光，天机道人微微颔首：
“皇天十戾，确实是天降之劫数，是灭世之劫数，一日天下万灵不灭，则劫数不消，劫数不消，则十戾不死！
终有一日皇天十戾将会脱困而出。”
群山之间顿时一片平静。
诸多神通真人，渡劫真人全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在场之人无疑不是法力高深之辈，对于话语的真假也有些自己的判断，隐隐间，他们全都相信了这番话。
“皇天十戾.......”
安奇生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有过僵尸王诸殇的些微记忆，他能推算的东西比天机道人更多。
皇天十戾之诞生，内里或许另有隐情，不是单纯的劫数可以解释。
“呼！”
片刻之后，先天道人长长吐了口气，打破平静：
“那么，天意道兄，又想做些什么？”
其余渡劫真人的气息也都缓和不少，等待着天意真人的回答。
后者端坐不动，不喜不悲，感受着诸多真人的目光与探究，轻轻一笑道：
“自然是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你，你想要夺舍鵼？！”
一众人心中皆是一震。
终于猜测到了天意道人的目的。
夺舍，对于诸多修道者来说都不是多么陌生，不止是元神，在场所有人都有夺舍他人之能力。
只是夺舍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多好处。
修道者的天寿不在于换一具肉身，而在于本命，在于元神，天寿一到，任你换了怎样的躯体，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仍然要死。
除却体壳受到无法弥补的重创，否则根本没有修道者愿意放弃自己千锤百炼的肉身而去夺舍其他人。
但夺舍皇天十戾，这种念头未免太过疯狂。
“此事万万不可！”
“皇天十戾何等可怖，想要夺舍谈何容易？”
“若有差错，不说青都城要毁于一旦，只怕天下都将遭受浩劫！”
转过念头，一众渡劫真人全都摇头，反对。
夺舍皇天十戾？
没有一个人相信天意道人能够做到的。
强绝如幽冥府君都只能镇压皇天十戾，夺舍只怕不会比杀死他们难多少了。
“阿弥陀佛。”
如意僧微微摇头：
“天意，此事不可成功，你还是放弃吧，纵然皇天十戾将有一日会脱困，却也不该是如今，更不应该是你来解封。”
天机道人手捋胡须，微微点头：
“老道此来，只为阻止此事，若天意道友执意而为，也只能见个高低上下了。”
“不可能成功？”
天意轻弹衣袖，淡淡道：
“我很喜欢幽冥府君曾说过的一句话，事在人为......”
“嗯？！”
话未说完，他的眉头突然一皱，眸光之中似有霹雳划过：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