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暗流涌动(三)
这顿过年春饭,黄春融最觉得吃的窝囊。
自己虽然与邱明清平级,但常务副总经理比起纪监组长来,要在集团班子位置上,排名靠前。
如果说两人的区别,那就是所有人都清楚邱明清在上面有人撑台,与省里的章尃之领导关系非比寻常,而黄春融却是个外省人,靠着学历和实干提拔到今天的位置。
刚才,黄春融见邱明清居然当着齐富锵这些基层干部的面前,肆无忌惮地对他安排工作,心中虽然怏怏不乐,但脸上却不得不还挂着吃了人家嘴短的感谢笑容。
他甚至还无聊地想到,邱明清刚才的举动,无异于在掼蛋时摸了一手好牌,所以才能临门打上家、压下家,如果让这位纪监组长也跟着玩起掼蛋来,自己怕不是他的对手。
晚饭结束后,邱明清很是热情地挽留大家继续留下来掼蛋,但众人皆说时间已经很晚,不便再做打搅。邱明清只好客气地送大家出了院门。
华念平看到包括他自己的汽车在内,几位参加晚宴的集团领导,所有专车,全都开了过来,加上齐富锵、姜登捷共乘的那辆名牌公务汽车,以及王正一开过来的警车,总有**辆之多,一字排在邱明清家的院子门口。
他想起在自己在《工作报告》中的今年预算,包括交通在内的三公经费达到上亿元,心里很是不快地想,单单是为了在纪监组长邱明清家里,吃上一顿私人晚宴,就整出这么大的车辆排场来,实在是对不良开支的一种极大浪费。
郝程够不上集团领导的级别,没有配备专车,邱明清表示要用自己的专车送他。
华念平说,让郝秘书长上他的车,可以顺道送他回去小区的家属院。
路上他问司机小赵,今天怎么每个集团领导的专车都开了过来?
小赵回答,是姜登捷根据邱明清的指示,专门进行的安排,以方便每位领导出行。
华念平又问郝程,恩源集团机关本部及下属单位,到底配备了多少辆公务小汽车。
郝程说没有统计过,估摸着要是全部在一起,好几百辆显然是有的,这些还不包括恩源集团无偿外派给淮上市各相关部门,各委办、局的车辆。
华念平心想,正是由于恩源集团先天性的政企不分,所以才会去承担那些检察院、建委的办公大楼建设资金,而车辆摊派也一定不在少数。
他请郝程节后上班布置下去,对恩源集团所有公用车辆,进行一个详细的摸底调查。
……
春节长假结束后上班的第一天,恩源集团的领导班子全体出动,分赴各个直属单位、企业、农垦、森警,包括驻地部队,以及协办的一所本科层次独立学院,进行团拜慰问。
华念平一个上午连跑了十几个地方,郝秘书长看他拖着一条残疾的腿实在坚持不住,强行把他拉回了单位。
进了办公室,华念平要郝程立刻把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规划发展部主任姚勇、计划财务部经理张如山一起叫过来。
黄春融比姚勇、张如山先到,华念平请他就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发表个人的真实想法。
黄春融说,这个项目是常秋田董事长几个月前刚到任不久,省里领导章尃之在前来淮上市视察工作时,谈到原任董事长汪回忠、总经理刘涵清,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双双前后落马,大家深感恩源集团文化建设的形势严峻。
当时,纪监组长邱明清在座谈会上发言,认为必须大力加强廉政建设,首先要从文化宣传教育入手,于是突然提出了建设文化广场的动议。
章尃之当即给予首肯,并指示董事会予以认真研究。
华念平说,开展廉政宣传教育,推动企业文化建设,这是一项重要方针政策,他完全认同。
但是动用上亿元资金建设一个占地几十亩的楼堂馆所,还美其名曰是卓飞文化广场,往严重里说这本是就是一场资源、经济上的浪费,个人对此坚决表示反对。
黄春融说,如果真的要叫停卓飞广场项目,必须听听两个人的意见,一位是章尃之,一位是常秋田,必要时还要观察省里的宣传部有何反应。
华念平说,他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反复考虑很久,决定亲自前往省城向章尃之当面汇报,同时顺便看望常秋田董事长。
对常秋田董事长,恰是春节刚过,一是代表集团班子去拜年,探视他的病情,二是向他陈情取消卓飞文化广场的意见,同时就市里即将召开的“两会”上,如何做好工作报告与他进行沟通。
黄春融主动说,他愿意陪着华专员一同前往,如果上面领导有何怪罪的话,也好与他共同进退。
华念平想,黄春融的致命毛病在于毫无节制地喜近女群,但在工作上从来雷厉风行,尽心尽力,不像其他一些阳奉阴违的人,要么借故推辞,要么拖而不办。
接下来,华念平又向黄春融说起他这两天始终在掂量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打算近期启动恩源集团的公车改革。
他说,国务院去年印发的关于两千一〇年深化经济体制改革重点工作意见中,曾明确提出要研究推进公务用车制度改革,但不知道为什么,至今并没有看到任何改革方案。
黄春融说,这个文件他也看到过,只是公车改革敏感性太强,涉及各个层级领导,甚至包括一般干部的切身利益,说明这是改革的深水池,各个方面都有意想不到阻力。
他们刚说到这里时,姚勇和张如山就一同进来,华念平马上把推行公车改革的想法告诉二人,请他们发表看法。
姚勇说:“据我了解,公车改革始终是个难于推进的困局,京城的一些地方出台过车改方案,没有推行多久就冻结了。还有几个省级的昆、杭城市,也都呼唤公车改革,但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一概低调偃旗息鼓。”
他举例:“几年前,东北有一个和淮上市规模相当的地级市,大动静宣布推行车改,但不到两个月就把当地差不多弄到瘫痪的程度,于是不得不公开宣布车改失败!”
张如山说:“恩源集团这些年三公经费一直吃紧,成为了尾大不掉的费用负担。具体到各级公务用车的消费,更是相当的沉重。”
他细算说:“每年一辆公车包括油费、保险、维护修理,再加上司机人员的工资,少的七八万元,多的十几万元。单是恩源集团为地方机关提供的这方面费用,长期累积下来,有上百辆汽车的运营成本,需要,每年就需要几千万元。”
第62章 暗流涌动(四)
作为计划财务部经理的张如山,他虽然认为推行公务用车改革有重要意义,但反复向华念平强调,要想在现有体制下真正推行车改,实在是困难重重。
华念平说:“目前的现行体制,在运行和治理上的一个突出问题,就是公认的成本高、效率低。但我始终认为,只要根本的目标,在于让民众信任和满意,因此体制弊端也好、管理缺陷也好,完全能够通过自身改革,不断取得良性进步!”
他看了一眼姚勇,说:
“姚主任刚才提到京城,以及昆、杭等地车改没有成功,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可以借鉴参考的经验教训,并不能说全是坏消息。刚才,我与黄春融常务副总经理讨论时,已经分析了上级对深化公车改革的政策和积极态度,关键是要出台一个怎样的具体方案。”
在分析了公车改革的背景和面临形势,华念平最后定调说:
“我们必须看到公车改革是推进社会进步的必然选择,淮上市和恩源集团即使现在不做,以后总有一天必须去做。既然我们已经面临改革的一条必由之路,我认为越早越好。我心里的车改原则,就是要有利于方便工作、提高效率,尽可能地节省每一分钱的开支。至于具体实施方案,必须结合淮上市、恩源集团实际,具有科学性、合理性、可操作性,不搞形式,不搞走秀!”
姚勇和张如山见华念平似是早有决心,推行车改的态度非常坚决,表示愿意尊重华专员的指示。
黄春融也表态说,恩源集团公车数目庞大,并且使用效率低下,私用现象严重,他分管资金预算,对“三公”经费屡屡超出管控,一直很是头疼,所以赞成华专员提出尽快推动公车改革的想法。
但他却是很担心,因为公车改革还会波及到地方上的机关,势必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但阻力大,还会产生负面影响。
所以黄春融提议,为慎重起见,由规划发展部主任姚勇、计划财务部经理张如山,各牵头拿出一个车改方案初稿,分送班子成员听取意见,最后汇总室拿出一个总体实施方案,不仅要提交集团会议反复研究,还要征求淮上市地方的意见。
华念平点头表示认可。
第二天,华念平、黄春融、郝程三人下午同乘一辆汽车前往省城。他们没有见到章尃之,因为他昨天就已经出发前往京城开会去了。
三人商量一下,觉得在没有向章尃之汇报之前,不便把卓飞文化建设广场的分歧意见,直接捧给省里的主要领导,所以只好在与常秋田董事长见面商议以后,再做出决定。
在省里楼下大厅,一位走路姿势坚拔,跟在他们身后的四十来岁男人,突然疾步向前,在华念平的肩上轻拍了一下,问:“你是华念平吧?”
华念平回过头来,觉得他有些面熟,但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问:“不好意思,你是——”
那人笑道:“我叫陶海亮,你还记得同班女学生洪芳吧,她是我的妻子!”
华念平立刻记起,眼前这个自称陶海亮的人,原来是十多年前经常见面并在一起吃过几顿饭,班里女同学洪芳那位被称作陶中尉的男友。
陶海亮说,那年洪芳京大毕业后被分配到这个省里工作,如今是省里主要领导的经济工作秘书,他本人在洪芳毕业分配后的第二年,也作为退伍转业干部跟了过来,现在的职务是省纪监委的副秘书长。
华念平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把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问题,以及自己这次到省里的来意,向陶海亮叙说了一遍,并请他尽力帮忙。
陶海亮却后悔不迭地说,因为他刚在主要领导那里,汇报过恩源集团的这个广场建设情况。
原来,邱明清昨天刚上班就向省里纪监领导打来电话请示,说是派了一位叫姜登捷的副主任亲自前来专题汇报工作。省里纪监领导无暇接待,就把这件事情交给陶海亮处理。
陶海亮听出姜登捷的来意,是要纪监委出面,从京城邀请一位领导到淮上市,参加恩源集团卓飞广场开工奠基。
他觉得事情重大,打发走了姜登捷明天再来听取回音,就又向上面的纪监领导再次汇报。
这位纪监领导弄明了情况后,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派陶海亮直接向省里主要领导进行请示。
省里主要领导听完情况介绍,问陶海亮说,这个所谓的卓飞文化广场项目,是由谁批准建设。
陶海亮回答是恩源集团的自主决定。
省里主要领导没有再问什么,说恩源集团属于大型企业,拥有一定的自主权。但对于这个市级建设项目的奠基仪式,要想邀请京城副部长级以上的领导参加,根本没有可能。即便是纪监委出面,京城最多也就是派一名处级干部,甚至还有可能不派人过来。
但是,省里主要领导后来又说,为了支持淮上市、恩源集团的地方性工作,同意陶海亮试着和京城方面取得联系,看他们愿不愿意派人过来。
黄春融、郝程听完陶海亮当面说出了省里领导刚有的指示,都一个劲地立即叫嚷,想不到邱明清的动作会如此迅速,他们几个已经完全被包抄,显然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华念平心里也是一阵紧张,检讨自己对事态情况判断简单,十分懊悔动作缓慢。
陶海亮说,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下班时间,他晚上招待华念平一行吃饭,等洪芳赶到饭店再给她一个突然见到华念平的惊喜。
华念平摇了摇头,思索着说,他现在就特别很想见到洪芳老同学。
陶海亮毫不犹豫地立刻拨打洪芳的电话。
几分钟后,就见洪芳电梯也没乘,一阵风似地从楼梯口跑了下来。
她一看到华念平,不顾丈夫陶海亮和众人在场,立刻热烈地上前拥抱住他,嚷道:“我早就听说京城向淮上市的恩源集团,派来一位叫华念平的代理专员,还和陶中尉说过怎么会是和你同名,现在没想到果然是你!”
华念平看洪芳仍然称丈夫为“陶中尉”,知道他们夫妻感情非常深厚,说:“我也是刚刚和陶中尉才见面。现在,我有一个事情请你马上帮忙。”
洪芳松开华念平,问:“说吧,什么事?”
华念平于是把这次他来了省城的目的,加上陶海亮刚才说到的情况,从头到尾向洪芳又讲了一遍。
洪芳二话没说,就向省里主要领导的办公室立刻拨打电话,说她现在正和恩源集团的华专员几个人在一起,掌握到陶海亮半个小时以前的工作报告只是片面情况,与事实存在很大出入,所以请求马上接见,重新听取汇报。
省里主要领导当即表示,可以请华念平几个人直接过去面谈。
第63章 两会冲击(一)
靠着老同学洪芳的顺利安排,华念平到淮上市的恩源集团就任代理专员以来,第二次走进了省里主要领导的办公室。
黄春融、郝程获准一同前往。
他两人都在想,看来这个叫洪芳的女人,在省里面足够因为得宠而混得开。
华念平把自己对卓飞文化广场建设的看法、淮上市不久前发生的大面积停电事故、以及当前面临的财政吃紧情况和下一步即将推进的公车改革,毫无保留地向省里领导作了详细报告。
省里主要领导说,了解到真实的情况后,他现在完全赞成华念平的想法,同意立刻取缔所谓的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也表态支持华念平包括车改在内的一系列工作想法,但要求必须是在确保稳定的大前提下,才能推动各项改革。
汇报结束,省里主要领导又把华念平单独留下。
他说,宣传部的陆副部长曾经反映过一个情况,问华念平是不是在淮上市电视台,做过一个叫做《专员访谈》的节目?
华念平据实回答,是有这么回事,解释了《专员访谈》节目的背景由来。
省里主要领导说,这个节目他没有看过,但是从陆副部长的口气里感觉不是太好。因为陆副部长说得很有道理,华念平毕竟只是恩源集团的一名企业负责人,这是在沽名钓誉,有着在地方上揽权的嫌疑。
况且,以后各个地方电视台是不是都效仿,搞出什么“市长专访”、“省长专访”。显然,陆副部长认为华念平开了一个极其不好的先例。
华念平检讨,这件事情确实没有考虑周详,给省里主要领导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主要领导思忖了半饷,又宽慰华念平说,自己既然没有机会看过他的这档专访节目,所以并不打算妄下结论,并且到底是否就如陆副部长所说,危言耸听,会产生什么不良后果影响,其实也还是个未知数,但是今天既然看到华念平,才想起亲自过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华念平看到省里主要领导并没有严厉责怪他的意思,才稍稍有所安心。
在他提出告别时,省里领导最后又不放心地补充了几句。
他说,已经了解到华念平援疆之前,是在一个总部机关里的重要部门,主持工作。那时,华念平每次从京城到地方上检查指导,无疑会被恭恭敬敬视作使命钦差大臣。同样的道理,如果是省里派人去市里、县里开展工作,虽然层级不同,但性质没有两样。
省里主要领导嘱咐华念平,他作为恩源集团的高管,其身份如今与京城有变,要在这方面与地方工作的实情相接轨。
可能是受了省里主要领导要求接轨的思想指使,或者是为了感谢陶海亮、洪芳夫妇,今天意外的出力帮忙,华念平心情高兴,坚持晚饭由恩源集团隆重请客。
吃饭时,洪芳拉着华念平窃窃私语,说班里同学好几次在一起聚会,唯有独缺他和林思儿两人。
黄春融见陶海亮并不在意妻子和华念平相谈甚欢,想起这位叫洪芳的女人为了给华念平工作帮忙,下午竟向省里领导谎称自己的丈夫,汇报工作很是片面,全然不顾自家男人的前程,心里很是不明白:华念平为什么,就居然就能博得各种各样女人的欢心。
洪芳对华念平说,她后来听说了林思儿离开他远赴米国嫁人的消息,当时心里为他们二人非常难过。
华念平说,林思儿现在已经回国,不久前还因为工作关系,来过淮上市的恩源集团一次,两人当时有过见面接触。他把林思儿的联系方式,说给洪芳记录下来
郝程打听到常秋田董事长已经住进省立医院。
第二天上午,到了医院允许探视病人的时间,华念平三人走进常秋田的病房,意外发现姜登捷已经先前一步赶到这里。
原来,姜登捷今天一早再去省纪监委打探消息,陶海亮据实告诉他,昨天已经和他们的华念平专员,一并前往省里主要领导专题汇报。
省里领导已经明确表态,终止恩源集团在淮上市的这个叫做卓飞文化广场的建设项目。
姜登捷当即吓出一身冷汗,立刻把这个消息电话报告给了邱明清。
邱明清在电话中把姜登捷臭骂了一顿,因为章尃之不在省城,便要他赶紧再向董事长常秋田汇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途径可走,想方设法争取到迂回空间的可能。
医院在十点钟才允许进入病房探视。
姜登捷在住院部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想到他前脚刚到,华念平三人就后脚跟了进来,所以姜登捷并没有来得及和常秋田深入交谈。
他一面心里暗暗叫苦,一面满脸堆笑地,张罗刚进来的三位领导在常秋田的病床前就座,自己恭敬地站立在一边。
常秋田说,经过到上海检查,他已经确诊为严重的前列腺炎,并且两肾都有中度积水,是尿毒症的先兆,不过已经排除他最害怕的恶性肿瘤,加上经过一段时期的紧急治疗,目前病情已经有所控制。
华念平三人见常秋田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很是不错,就在关切地问候了他的病况之后,简明扼要地向他汇报了恩源集团最近的工作开展情况。
常秋田说,淮上市届时召开“两会”,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看来无缘参加。
不过,他会与淮上市的人大领导随时保持联系,就按程序顺利表决通过,对华念平由恩源集团代理专员正式推荐提名总经理一职,显然不会有任何意外。当然,提名之后还需要履行恩源集团董事会的任命程序。
至于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和公车改革,既然省里主要领导都已经明确表态,他个人意见显然不再重要,一切按组织程序办理。
为了不多打扰病人休息,华念平、黄春融、郝程,以及包括姜登捷在内的几个人,一齐向董事长常秋田告辞,共同祝愿他早日恢复身体健康。
在医院门口,华念平想到姜登捷不过是奉了邱明清之命,前来省里做工作,虽然有私下里小动作的嫌疑,且是和他们几位目的截然相反,但毕竟也是为了恩源集团的事业而来,并且姜登捷回去之后,还说不定会遭到一顿痛批。
他恻隐姜登捷辛辛苦苦无功而返,便问他怎么返回淮上市,要不要中午和他们一起用餐?
姜登捷赶忙说,自己带有专车,马上还有个人私事去办,所以不能作陪几位领导了。
他前几天就接到过卫盛利的电话,说就在今天晚上,会有一个叫路志超的美籍重要客人,专门取道港九来到省城,大家务必要会上一面。
卫盛利还对姜登捷讲到,对于这位路志超先生的此次专程到来,章尃之也很关注。只是他这几日正在京城出席会议,遗憾不能亲自出面接待。
午饭后,华念平在返回淮上市的路上对黄春融和郝程说,公车改革必须尽快实施。他举例今天见到的姜登捷,他虽是只身一人来省城办事,就派了一辆公务专车跑过来,实在是资源浪费。
但华念平又说,同时考虑实际工作需要,比如经常会有从淮上市来省城办事、或者办完事情又想立刻返回的普通干部和工作人员,可以每天安排一辆定时往返中巴车,以方便他们的来回,既能做到人性化,又节约了运输成本及不必要开支的车旅费。
第64章 两会冲击(二)
在淮上市政协、人代“两会”即将召开前夕,华念平主持召开恩源集团扩大会议,讨论部署当前备受争议的公车改革。
郝程的秘书处,根据姚勇、张如山牵头,由规划发展部、计划财务部提供的原始方案,在广泛征求意见的基础上,几易其稿,按照华念平不断调整修正的思路,历时半个多月终于形成了一个具体的实施意见。
这个车改实施意见大体如下:
一、对于恩源集团本部、各直属单位的所有公务用车,不分级别层次,一律纳入车改范围;
二、凡是恩源集团出资提供给淮上市各机关、部委、事业单位,建议包括市、区县、乡镇三级,剔除司法、警务、救护等特种车辆,也一律纳入车改范围,其中包括淮上市、恩源集团的要领导在内,无一例外全部取消个人专用配车,市级、区县两级成立车辆管理中心,保留部分必备车辆统一调度使用,配置标准不得高于2.0排量;
三、依据岗位层次、职务级别和工作性质,制定不同车补津贴标准,与日常出勤、工作绩效考核相挂钩,建立个人账户结算中心,实行车补津贴动态管理;
四、对车改后的剩余车辆公开拍卖,提倡各级领导干部参与竞拍,所享受的三年车补津贴可以抵充拍卖成交后的车辆价款;
五、对离岗驾驶员,由淮上市的人事劳动部门择优录用,补充到交通、城管、环卫等缺编事业单位,恩源集团兜底接收,并鼓励接受转岗培训再就业,或买断工龄自谋出路。
作为淮上市来说,既然知道省里主要领导,已经明确表态支持恩源集团全面推进车改,也站在大局的角度予以积极认可。
恩源集团的公车改革实施意见,在淮上市“两会”召开的前几天正式公告,虽然之前市里已经先后召开过新闻发布会和听证会,仍然一片哗然。
倍受伤害并感到不公平的是那些身居要位、动辄公车接送,而且与基层工作联系较少的部门主要领导。
因为:一来出行没有过去随意方便;二来有人经过细算,车补津贴还比不上一个勤跑基层的科长或是办事员;三来紧随车改实施意见,还跟着出台了一个绩效考核办法,使得本来就有限的个人车补津贴,又多了一个“紧箍咒”。
这无疑是对那些以往既得利益者,采取了断粮式的挑战。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开始四处传播各种谣言,并且酝酿相互串联,鼓噪要在“两会”召开之际,给善于出尽风头、唯恐淮上不乱,恩源集团这位从京城而来的瘸子代理专员,使出一点颜色瞧瞧。
有人把这些情况报告给了华念平。
他料想车改必然会伤及一部分人的利益,所以心怀坦然地一笑置之。
按照车改实施意见,华念平所能享受的车补津贴,与基层单位的主要领导属于同类档次。
甚至津贴标准低于了分管副总经理褚康健、葛存义,以及规划发展部等几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工作性质,使得他们很少呆在办公室里。
如果华念平一旦要求车管中心派车,还需从他的个人专户中扣除公车消费部分。
他的心里十分清楚,公车改革的结果,无疑会削弱每位领导干部过去所一贯享受到的特权,但历数几十年来的改革进程,没有任何一次不触及以往既得者的利益。
华念平想起陈虹娟那次在电话中向他说过的一段话:谣言为什么会有市场?为什么会有很多人相信谣言?关键就在于公众对信息的“饥渴”,对真相的“饥饿”。
一个信息透明、言论通畅的社会,不仅依靠媒体的公信力,还要依赖完全的透明度。
华念平认为,他作为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公众人物,有责任尊重和捍卫这里所有公职人员,包括各类百姓,对他执政行为的知情权、监督权。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陈虹娟的电话,告诉她这两天做出录制第一期《专员夜话》节目的准备。首期夜话开坛内容,就是他一再决意推行的公车改革,和恩源集团将在“两会”所作的《工作报告》。
几天之后,《专员夜话》便在淮上市电视台迅速播出。
二月下旬,淮上市“两会”正式拉开帷幕。
大会宣读了上级单位发来的贺电,代表们举手通过了大会相关成员名单。上午的首要议程,是听取和审议淮上市的几项例行报告。
到了第二项关键议程,是按程序对华念平由恩源集团集团的临时代理专员,担任总经理职务提名的表决通过。
一般来说,这种表决不过是流程形式。按常态惯例,基本上会是百分之百的全票通过。即便偶尔出现了反对票,也不过是意外中的个位数。
但是,当无记名计票统计结果出来时,华念平虽然这两天早有心理准备,只是预料会有少许投票不称他意,但没有想到出席大会的二百多名正式代表,有近四分之一的人对他投了反对票。
另有几十多张是弃权票。
这在全国各级的例行选举结果中,是极其罕见的状况。
华念平涨红着脸,在台上如坐针毡。
所幸,表决的最终结果是以微弱的几票多数,通过了对他的恩源集团总经理任命。华念平直到会议主持人表情凝重地宣布了这一结果,眼前的阵阵迷雾才算一点点地逐渐消散。
他心中无限伤悲,真想当场大声哭出来。
接下来,是华念平进行关于恩源集团《工作报告》的大会发言。
他面带羞愧之色,拖着残疾的腿挪步到发言台的位置,开口时虽然语气故作轻松,但他心底里的那份沉重难过,让所有出席“两会”的人,一眼就能望得出来。
华念平说:
“感谢刚才向我投过提名赞成票的各位代表朋友,是您们给了我如今能够站立在这里,有了代表恩源集团向大会发言的机会,我将忠心赤胆,以努力工作回报大家的信任!
“我也真诚感谢刚才向我提名投了反对票、弃权票的所有代表朋友,让我意识自己来到淮上市的这两个月时间里,感受到了缺少与同志们进行沟通交流,工作表现与大家心中期望,所存在的巨大差距。相信,您们完全有理由拒绝上级组织,对我在恩源集团的提名!”
他无形之中虽然惭愧,但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起来:
“今天的投票结果,在我看来是淮上市民意的体现。说实话,我现在的确感到难堪、难过。不过,拿我今天略微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支持度,还是应该聊以欣慰,说明有了过半的民意支持度,促使恩源集团董事会,必然会通过对我的这一职务任命!”
会场传出一片轰笑声,有人投以善意,也有人内藏不轨。
第65章 两会冲击(三)
华念平清楚,靠着自己心酸式的自我嘲讽,必然满足了一部分代表看他出丑的愿望,但也对调节会场的气氛,起到了心中所期待的效果。
因为他考虑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心中的不快和伤感,表现的更洒然一些。也使得所有与会代表们,能够摆解投票结果笼罩在会场上的阴影,专心致志地把精力放在他所作的发言上。
上午的大会是网络电视全程在线直播,他不想看到代表们或是窃窃私语、东张西望,或是瞌睡连连,目无精神。
秦欣茹作为西州区刚刚推荐补选的市政协委员,列席了今天开幕的会议。
当她现场看到代表对华念平提名的投票公布结果,心中大吃一惊,很是为华念平感到忧伤和不平。
后来发现华念平在做报告发言时,慢慢恢复起平静,并且还将游湖开发利用,提到了今年恩源集团的重要议事日程,便又被他的发言内容所吸引。
下午六点钟,秦欣茹刚参加结束政协小组讨论会,立刻给皮思打了一个电话,说很想马上见到他,当面告诉华专员她的一个重要事情。
但华念平却说,他上午作了一个小时的大会发言,感觉有些精神疲惫,已经回到住处休息,改天再说。
秦欣茹知道华念平肯定还为上午意想不到的投票结果心里悲伤,便直接将车开到泉河干休所,把华念平生拉横拽到自己的车上,说要带他去一个淮上市最热闹的夜市里逛逛。
华念平在车上问秦欣茹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告诉他,秦欣茹说等他到了夜市,自然就会十分清楚。
华念平无奈地被秦欣茹载到一个夜市,刚下车就被一群人认了出来,他们立刻兴高采烈地向他围拢起来,祝贺他正式提名为恩源集团总经理。你一言他一句地,纷纷盛赞华专员的大会发言。
百姓们说,这是淮上市历史以来,最贴心、最实在的一次领导发言,并历数他上任恩源集团代理专员短短两个月里,发生过的根治环境污染、打黑除暴、停建楼堂馆所等多件深得民心的实事好事。
甚至还有几个人说,他们对上午会议的提名选举投票结果非常不满。市里那些开会的人,多是头面人物,因为华专员要下决心推行车改,那些当官的人今后再也不能拿公家的汽车耀武扬威,更不能对自家孩子上学接来送去,所以才对华专员怀恨在心。
华念平为百姓们热情洋溢的话语和善意所感动,心里涌起股股暖流。
他看到人们越聚越多,担心影响夜市里小贩们的生意,一再表示感谢之后,催促秦欣茹赶快开车离开夜市。
上车后,华念平才想到秦欣茹所说的重要事情,其实就是把他强拉到夜市这里来,要他亲身感受与“两会”上截然不同,淮上市普通百姓另一种真实情感,以帮他排解留下的心中郁闷。
他嘴上没有任何表达,心中却暗暗对秦欣茹感激不尽。
中午时,他带着两会冲击的阴影,回到住处没有吃饭就在床上躺了下来,难以自制地流下了悲情的眼泪;而下午又只能强带笑意参加了两场小组讨论会,所以午饭、晚饭直到这会也都没有吃。
此时,心中豁然开朗,饿意立刻袭胃,便向秦欣茹说,要请她吃饭。
秦欣茹说她也早已饿了,知道不远一条僻静街上,有家正宗的“太和羊肉板面”小吃,便把车开了过去。
二人找到羊肉板面馆,刚寻到一个位置打算坐下,看到黄春融正与一个年轻的胖女人呆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两人挨得很近,在那里有说有笑地喝酒吃菜。
他们进来时,正看到那女人用筷子,把一片厚肉亲手塞进黄春融的嘴里。
四人在这个偏僻的小吃店意外碰面,都感觉有些意外。
黄春融起身,表情十分尴尬地介绍说,这年轻女人是洗衣店的杨老板,同为广东人。自己因为经常到她店里洗衣服,所以相识。
华念平看杨老板站起来时,虽然个子够高,但腰臀肥硕,看上去显得身量很是矮短。
黄春融和杨老板一起盛情邀请华念平、秦欣茹同桌用餐,二人不便推辞,只好在他们的对面入座。
秦欣茹因为开车不可饮酒,华念平只得陪着黄春融和杨老板接连喝下去许多杯。渐渐熟络后,华念平得知杨老板名叫杨玉月,广东梅州人氏,在淮上市已经闯荡多年,如今开着好几家不大不小的连锁洗衣店。
酒足饭饱,秦欣茹说顺便开车送黄春融和杨老板各自回家,黄春融说他已经开了自己的私家车过来。
华念平怕他醉酒驾车危险,黄春融说不用担心,饭前已经雇下代驾司机,一个电话马上就到。
与黄春融、杨老板分手后上车,秦欣茹对华念平说,她曾经听人谈起过这个叫杨玉月的洗衣店女老板,人称“板娘”,丈夫因病已经过世好几年,想不到黄副总经理竟是不顾身份,好情到一个寡妇门前。
华念平说,也许黄春融和杨老板同为广东省的老乡,所以两人关系比较亲近,并无其他非分之事。
他虽然在秦欣茹面前为黄春融辩解,其实在内心并不敢断定黄春融和杨玉月之间,真的如他所愿,做到清白交往。
好笑的是,杨玉月和唐代杨贵妃玉环只差一个字,并且“月”与“环”同为圆的意思,而她又是身材丰满,姿容撩人,这大概正是“板娘”令黄春融对她喜爱之处。
淮上市“两会”闭幕不久,省里的章尃之领导,突然来到恩源集团宣布了一项重要的干部人事调整:
华念平兼任恩源集团副董事长,主持董事会日常工作。
纪监组长邱明清兼任恩源集团监事长。
大家心里清楚,省里的这项人事调整,显然与董事长常秋田长期患病,不能进行正常工作有关。
散会后,章尃之把华念平与邱明清两人留下来,对两人进行了单独谈话。
章尃之首先向华念平严肃地说,他和省里的两位主要领导,都对淮上市“两会”召开期间,对华念平提名总经理的投票结果非常吃惊。分析这件事,从中显示出两个严重信号:
要么是人民群众对恩源集团近几个月工作非常不满意,以选票来表达他们的意见;要么是前任汪回忠、刘涵清的残余流毒还没有从根本上清除,继续在恶意地兴风作浪。
第66章 两会冲击(四)
邱明清没等华念平开口,首先痛心疾首地向章尃之检讨起来。
他说:“两会上出现这么一个投票乱局,分明是有些人公然对抗上级的英明决策。念平刚从京城前来到任,的确存在与广大干部群众接触不够的客观问题,我作为恩源集团的纪监组长,犯有不可推卸的失察责任,诚恳地接受省里领导的批评。”
华念平说:“我对省里领导对我的个人关怀十分表示感谢。这几天,我对自己来到淮上市、恩源集团以后,所有言行进行过深刻的反思,感到确实在某些方面过于自信,忽视了与广大干部群众的交流。”
他向章尃之表态:“好在最终投票出炉并没有产生颠覆性的结果,影响我继续履行职务。我当引以为戒,坚决不辜负上级领导和全体民众对我的重托!”
章尃之语重心长地对华念平说:
“邱明清同志一路从基层走上来,历经多个重要岗位的艰苦磨练,不仅能力强盛,还具有临危不惊,处理各种复杂问题的全面经验,希望念平同志在今后的工作中,遇有重大决策事务,能够与主动明清同志充分沟通,切实尊重他的意见,真正携手做好恩源集团的各项工作,让省里放心。”
华念平看到章尃之如此细致入微地关心恩源集团的工作,非常感动。他突然想起在卓飞广场项目停建问题上,至今没有对章尃之亲自汇报。
于是满怀歉意地说:“借您这次来恩源集团的机会,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当面报告。就是您曾经关心过的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因为某些原因已经决定取消了。”
章尃之本来还算平静的脸面,立刻变得非常阴暗。
他说:“省里主要领导已经和我说起过这事。在这个问题上,我个人毫无疑问,直接认为华念平同志,在向有关领导传递了错误的信息,确实表现出独断专行这不为人知的一面。正是由于你一再毫无道理地在坚持个人己见,才使得恩源集团错失了从根本上,帮助提升淮上市整体形象的一次良机。在我看来,这是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方向性错误!”
华念平脸红了一下,用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的语调说:“我难以认同你的意见!”
章尃之和邱明清对望了一眼,两人似乎都没有听清华念平在嘟哝什么。
他只好继续说:“在卓飞广场建设这个问题上,我很高兴地看到邱明清同志能够服从大局,委屈求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已不打算再作追究,希望今后不要再有这类问题重蹈覆车。另外,我还有一项人事工作建议,希望你们两位尽快安排。”
华念平忙说:“请您指示!”
章尃之说:“明清同志如今兼职监事长,工作负担一定很重。姜登捷原来就是一名正处级干部,据说他这两个月里对纪监的工作很快上手,建议恩源集团按正常程序研究决定,恢复他的正处级待遇,提任为纪监副组长,也好配合明清同志开展工作。”
邱明清立即表态说:“您的指示,我们一定照办!”
章尃之见华念平沉默不语,并且表情很是凝重,就问:“华念平同志不表态,是看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华念平想了一下,直言不讳地说:“我对提拔姜登捷担任纪监副组长,恢复正处级持有不同的看法。姜登捷在新华制药厂环境污染事故问题上,承担不可推卸的责任,对他没有深一步追究责任,本身已经违反相关制度。如果再对他带病提拔,恐怕很难说得过去。”
章尃之顿时面有愠色。
他不以为然地说:“干部是我们的财富,更是我们推进事业前进的组织力量保证。据我所知,新华制药厂的污染问题由来已久,是以前多任厂长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不能一棍子都打到姜登捷的身上。这很不公平。姜登捷同志在新华制药厂工作期间,对淮上市经济建设贡献很大,我们这些当更高层级领导的人,不能冷了弟兄们的心!”
华念平见章尃之对提拔任用姜登捷口气强横,只得叹了一口气,说:“我尊重您的指示,同意邱组长将对姜登捷的提拔任命,带到集团会议上研究,但个人坚持保留意见!”
邱明清也提出了一个人事工作建议,就是要把市里宣传部一位叫刘长林的科长,聘任为监事会的常务兼职秘书。
这是一个科级干部的流动使用,章尃之不作关心,华念平也没有异议。
晚上,姜登捷来到章尃之下榻的七度大酒店,感谢他对自己的知遇之恩。
姜登捷随身还携带了一幅北宋年间徽宗皇帝还字画,说是上次与路志超先生在省城见面时,对方特意安排,托他一定要转赠给章尃之收藏。
欣赏和收藏古代名人字画,是章尃之久有的雅兴。但眼前这幅出自宋徽宗赵佶的真迹,市价不菲,令他反而有些犹豫。
这是因为,章尃之本身与路志超并不相识,他还不敢轻易收下一个来自国外陌生人的贵重礼物。
前些日子他正在京城开会时,有一个叫刘坤的年轻人前去拜见。这人是章尃之多年老朋友的公子,在上海管理着一家叫福克登实业的上市公司。
刘坤说,与他合伙经营福克登实业公司,有一位叫路志超的美籍华人,对能在淮上市投资很感兴趣。路先生目前就在港九,打算近期就会前往考察,所以麻烦章叔叔有所安排。
于是,章尃之这才出面安排卫盛利与姜登捷,在省城隆重接待了路志超一行。
眼下,当姜登捷见到章尃之对着字画踌躇不定,便把路志超之前交代过的话端将出来。
他说,路先生的这幅字画来自于港九拍卖会,原打算带给一个在米国的著名华商,但因为听说了出入境检查很严,怕意外惹上了麻烦,才临时起意要送给章尃之在国内收藏。
章尃之虽然隐约觉得路志超似乎是在编出一个谎言,并且说法上还很牵强,但终归觉得算是一个正当的理由,况且与路志超目前并无利益上的纠葛,便笑呵呵的收纳了。
他问姜登捷,与路先生见面交谈时,对方是否真的就有在淮上市投资的愿望,又会考虑在哪个产业进行项目投资?
姜登捷说,路先生似乎是对恩源集团游湖湿地的开发很有兴趣,尤其是那里正在建设的淮上市特高压变电站,前前后后打听了不少。
此人为什么会特别关注到淮上市特高压变电站,章尃之对此深感奇怪。
姜登捷解释说,路先生在米国有一家信息工程公司,做过很多电力方面的咨询业务。
他又小心地看了一眼章尃之,讲到了路先生曾告诉自己,很想得到一份关于特高压变电站的设计方案。不久之后,路先生还会派了一个人过来,为此加强联系。
章尃之却摇头说,万万使不得。把淮上市特高压变电站的资料交给外国人,这会损害国家利益,还说不定要触犯到国安法律底线。
姜登捷立马回应说,一定注意把握分寸。
其实,他隐瞒了章尃之。
因为就在前几天,路志超派出的那个姓谭的瘦小家伙,已经来过了淮上市,姜登捷早安排了游湖办事处主任许孝诚与他秘密接洽。
对于姜登捷说来,依附于路志超,并帮助路志超完成多个目标的实现,自己在省城读书的儿子要想去往米国留学,基本上就算拿到了入境通知单。
第67章 绵绵情殇(一)
继《专员访谈》之后,首期《专员夜话》专栏节目于“两会”召开的前几天,在淮上市电视台试播。
这一天恰好是周五。
专栏节目采取华念平与主持人轻松对话的形式,向淮上市、恩源集团的人民群众,报告了一系列的近期工作开展情况,并对涉及百姓关心的热点、难点问题,以连线方式进行直面回答。
华念平在开场白说,他希望能借《专员夜话》,向淮上市、恩源集团每一位民众吐露心声,推心置腹地交谈自己的思想和主张,释放政务推动、社会和谐的正能量。
他尤其表明了在几个广泛争议问题上的立场,说“我们的决策都不应该是功利性的,包括车改、停建卓飞文化广场等,都是从当前的际出发,做出战略的、长远的、务实的考虑。”
华念平的每一句话,都显得质朴实用,亲切真挚。
陈虹娟以专栏主持人的身份向电视观众承诺,《专员夜话》是间隔两周播出一期的长期性固定节目,每档三十分钟,首播时间选择在星期五晚上十点,然后星期六、星期日中午接连重播一次。
她原本还担心一段时期以来,各种各样的谍战戏、宫廷戏、韩国戏等电视连续剧强势屏幕,对她期望的播出效果带来冲击,没想到台里的统计结果显示,《专员夜话》超过任何一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收视率遥遥领先第一。
《专员夜话》成为了淮上市民众茶闲饭后的谈资。
陈虹娟向华念平建议,即便他如今有了恩源集团总经理名正言顺的身份,但百姓们还是习惯把他称为代理专员。
华念平对此并不反对。
这段时间,华念平用了整整一个星期时间,深入到恩源集团在淮上市的两县一区辖地,包括各个企业、林区、垦场,甚至包括每个社区,高效率地与基层人员直接见面接触。
每到一处,他只谈三个问题:一是现有经济水平和发展方向,二是存在问题与解决对策;三是对他本人和当前恩源集团班子的要求和期望。
华念平说,这次前来与大家一律是平等交流,任何人不得以书面材料形式汇报,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唯一的要求是实事求是,不言空话套话。有话则长,无话即短。
但很多的情况下,他的期望往往落空。
因为华念平发现,那些领导们一旦手中离稿,有绝大部分人要么语无伦次,讲了好半天又回到了原点,要么张口结舌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整圈跑下来,华念平为不无感触地对秘书长郝程说,当前有了两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个就是当领导必须要配备秘书,只要是在大场面发表讲话,说出来的必然全是秘书的思想;一个就是以文传文、以会传会,层层自上而下的形式作风。
郝程说,他深有同感,但这两个问题由来已久,不经过重大变革,很难加以根除。
华念平说,他打算在恩源集团建立一个各级深入基层的跑滩机制,给每个人的头上,圈上一个刚性跑摊指标,并且首先从他这位当总经理的做起,在一年内走遍所有下属单位和社区,建立各级联络员制度,每月举办一次恳谈会。
至于集团的分管副总、那些通常只坐在机关里的主任,理当上行下效,一年之内要跑滩所辖制的每一个直属部门、班组,进行调研考察。
华念平想了想又补充说,跑滩不能蜻蜓点水,至少要沉下去半天时间了解情况,最好是现场帮着处理解决几个实际困难,并且要轻车简从。总经理、副总经理一般只需安排两至三人随行,而部室主任、基层单位负责人,则无需人员陪同。
郝程作为秘书长,兼着政办主任,整天忙于应付各种各样文字材料、安排大大小小的会议,对文山会海早就深恶痛绝,满腹牢骚。
他想,如果华专员这个所谓的跑滩机制真能实现,各级领导每人至少拿出一半时间用于深耕基层,那么他这个秘书长也就好干得多了。
三月里的一个春日,华念平跑滩到临淮县的万家镇,陪同他的除了副总经理葛存义,只有淮河管理委员会的钱银旭总工程师、临淮县的周副县长。
没有秘书跟随,众人也只乘了一辆小型面包车。
他此行目的是想考察万水闸大坝工程的建设情况,并调研万家镇这个对恩源集团来说,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经济也最差的农垦区,到底穷贫到何种地步。
从县城到万家镇的公路坑坑洼洼,华念平一路上被车子颠簸得东倒西晃,脑袋不断撞到车蓬。
周副县长说,临淮县有一半以上的路况如此,因为县镇两级财政,多年都是入不敷出,所以根本无钱为老百姓修路。
钱银旭说,可笑的是每过几年,总会有一些上级的重要领导到万家镇视察淮河灾情治理情况,市里便“猫盖屎”一般地,忙着根据事先掌握到的领导人行走路线,临时大动干戈地突击填补路面,然后不到半年又恢复到以往的老样子。
万水闸大坝工程已经动工将近两个月,深不见底的砼部基础顺利进入灌注工期。
钱银旭把华念平引进工地指挥部,对着墙上的挂图汇报了万水闸大坝总体布局情况。
万水闸按照设计,上下游之间水差达到十多米,足有好几层楼的高度,水利专家们号称其为淮河第一坝。
大坝下游直线二十公里之处,就是西州区的游湖一带水域湿地,再向东就进入淮上市市区。
华念平发现到临时工棚的设施十分简陋,关切地向工地负责人询问生活怎么样,施工中有没有困难,工期进度会有什么影响?
工地负责人回答,工人们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施工期间目前遇到的所有难题都已顺利克服,只是担心一条,就怕今年的雨季会在大坝没有封拢时提前到来,延误施工计划。
钱银旭对华念平说,华专员大可放心,因为据他对多年所掌握的淮河汛情周期分析,预测今年淮河流域梅雨期间,不会出现大量降水,但进入七月份以后很难估计,不过到那个时候大坝已经可以蓄水,进入水闸设备安装阶段,所以对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年初计划,提前完成总体工期并不构成影响。
葛存义对华念平说,钱银旭总工程师早年毕业于浙大,是全省知名的水利专家,由他做工程技术总指挥,工程质量和施工期限能够完全得到保证。
第68章 绵绵情殇(二)
万家镇垦场的场长万顺水,在得知集团的华专员亲自前来调研,老远就从镇里赶到大坝工地前来迎接,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个行政村的村长,分别是大万村的万玉山、小万村的万起运。
华念平记得自己带来的面包车还有空位,就喊万顺水三人与自己挤进同一辆车里,让他们把从镇里带过来的汽车留在大坝工地上,供钱银旭总工程师临时调用。
万顺水知道华念平一贯提倡公车使用效率,立刻照办。
快到万家镇时,华念平见到前面不远有一堆破旧的房子,中间的空地上迎风飘动着一面陈旧的国旗,便问万顺水,这里应该是一所学校。
万顺水果然回答是。
一旁的万玉山说,这里是大万村小学,因为镇里的中心小学建到一半就停工了,所以只好保留下来继续开课。
华念平问明中心小学停建的缘由,是因为后续资金没有跟上,当即建议周副县长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然后便命令司机立刻停车,打算去跟前的这所学校转转。
但万顺水看了周副县长一眼,却挡在车门不让华念平下去。
他劝说,这间小学校里只有六七十个孩子,不值得华专员下车视察,还是请华专员到镇上的场部里去检查指导工作。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葛存义回过脸,注意到华念平的表情似乎带出了生气的样子,急忙向周副县长递了一个眼色。
周副县长立刻明白,华专员是铁了心指定要下车,只好对万顺水摆摆手,要他前面带路。
华念平与几个人走进学校时,正好遇到完课放学时间。
万顺水把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找了过来,向华念平介绍他是这所小学的林世杰校长。
华念平问林世杰校长,学校里有几位老师,多少个孩子,设了几个班级?
林世杰说,包括他和妻子在内,学校里共有八名教师,有近百个孩子在这里读书,大多是留守儿童,分成了七个班,小学教育层次里该有的六个年级,一个不缺。
华念平不解地问,算下来平均每个年级不到二十名学生,怎么会多出一个班来?
林世杰说,多出来那个班其实只有两名学生,来自于小万村的艾滋病家庭,隔离起来单独开课。
华念平在林世杰的带领下,在学校里认真地看了一圈,发现这所学校里既没有设立校长室,也没有单独的教师办公室,老师们全留在教室里批改作业,但却有很多的空房子都闲着,便问林世杰怎么回事?
林世杰说,学校里本来是有十几间教室,但后来不断发现有教室里出现墙体开裂,为了老师和学生的安全,只好集中到几个相对安全一点的教室。
至于校长室,就设在学校后面他的家里。
万玉山说,林校长和他的妻子二十年前师范中专毕业时,一起分配到农场里的大万村小学教书,这些年学校里的老师来来去去换了很多茬,只有他们夫妇坚持留了下来。
万玉山还说,林校长的妻子关老师,曾在网上投票被推选过“最美乡村女教师”,几年来一直患有严重的尿毒症,直到今年春天在讲台上无法开口讲话,才不得已停止了代课。
华念平听了心生感动,立刻决定去林世杰家中看望生病的关老师。
林世杰的家与学校一墙之隔,是三间普通的老式青砖瓦房,房梁上的瓦片有好几处已经破碎,为防止漏雨,被主人用塑料布或是牛毛毡,压些重物遮掩。
没有院子,正房门口通着一条用炉渣垫铺起来的小道,约有十几米长。
小道的左边栽种了几棵枣树,像是有了几十年的树龄,树干已经长成碗口粗细;小道的右边开了一块不大的菜地,散种着大葱、黄瓜等作物。
林世杰和妻子都不是临淮县里的本地人,他们在大万村小学做了二十多年的教师,除了两年前关老师被评为“最美乡村女教师”时,县里的教办副主任前来家里表示祝贺,并不曾有过其他各类大小领导登门看望。
如今,林世杰想不到会有恩源集团的华专员,直接前来家里看望病中的妻子,心里很是紧张不安,因为他的家里甚至拿不出一把像样的椅子,让这么重要的人物能在屋里落座。
华念平在京大毕业后,留校做过好几年的教师,本来在感觉上还有一种与林世杰夫妇同为人师的自豪,但眼前林家一副悲凉的景象,让他一阵阵地不住握腕叹息。
关老师虚弱地歪躺在里间屋子的旧床上,一张小桌摆满了大堆药盒、药瓶,身后的墙面糊贴着旧报纸,掉了一扇门的矮柜上,摆了台多年以前的黑白电视机。
靠着门口的墙壁,镶嵌了一面裂纹的穿衣镜。
林世杰把华念平带到妻子的床前,对关老师说,华专员亲自前来看望她。
关老师浮肿无光的眼睛突然亮闪了一下,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感谢”两个字。
林世杰说,妻子的嗓音去年就开始吐口艰难,但因为身患尿毒症需要开支长期性的透析疗费,加上儿子在省外上大学,她一旦请假不带课就得扣减工资,同时又因为学校里缺少老师,所以坚持到几个月前确实无法上课,才不得已从此告别讲台。
华念平从林世杰家里临走时,偷偷把身上带着的五百元钱塞到了关老师的枕头下面。
离开大万村小学,华念平想起林世杰提到过的那两个来自小万村艾滋病家庭的学生,又让小万村村长万起运领着,去探视了几个贫困的艾滋病家庭。
小万村是淮上市有名的艾滋病村,这个村子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卖血风潮里,有好几十名男女远赴外地卖血,很多人染上艾滋病毒,回来后有交叉感染到性伴侣,这几年已经陆续进入发病期。
更为可怕的是,小万村还有很多孩子没有出生,就在母体感染到了艾滋病毒。
万起运对华念平说,村里曾发生过有一位姓葛的年幼孩子,父母因为艾滋病双亡,被叔叔、婶婶因为怕传染,孩子被放在猪圈里领养这种事。
华念平看到,凡是艾滋病毒发作后的患者,基本上已经丧失劳动能力,生活异常艰难。
第69章 绵绵情殇(三)
万起运带华念平来到村里最为贫困的一个艾滋病家庭。他看到屋里的砖地上铺着稻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躺在上面,皮包瘦骨,身上只盖着一条旧破的薄被。
华念平同情地蹲下身子,抓起这男人的手刚想问候他几句,男人却立刻把手缩了回去,说会把艾滋病毒传染给华专员。
但华念平重新紧紧抓住这男人的手,说握了手并不会直接传染艾滋病毒,宽慰他安心接受贫困救助。
万起运骄傲地对华念平说,他几年前把村子里那个姓葛的孤儿,送往县里的艾滋病救助协会,在那里见到电视里经常出现的一位著名的女歌唱家,她担任了世界卫生组织艾滋病防治的亲善大使。
万起运亲眼见到女歌唱家亲热地把姓葛的孤儿抱在怀里,并亲手喂他吃了水饺。
华念平心里很是清楚地联想到,村长万起运所讲到的,那位家喻户晓的著名女歌唱家和她的爱人都是谁。因为,这在京城好几年前,就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
清明假期的前一天,华念平忽然接到洪芳从省城里打来的电话,提出了一个让他举棋不定要求。
她说林思儿清明节那天从京城过来为外祖父母扫墓,洪芳打算开车陪同林思儿去外祖父母家乡,并留她假期里在省城里住上两天,要华念平在清明过后的第二天上午,赶往省城在华侨酒店共同会面。
华念平过去听林思儿说起过,她外祖父的故乡就在这个省里,但想到专程赶去与林思儿见面,思想上颇为迟疑。
洪芳在电话里感觉出华念平有点犹豫,很不客气地说,如果华念平不去省城没关系,她会和林思儿、陶中尉,直接开车到了淮上市的恩源集团,四人无论如何也要像多年以前在京城那样,开心地团聚一回。
她并笑说,要亲眼目睹华念平与林思儿那旧情燃烧时激动人心的一刻。
华念平深知洪芳从来说一不二,想到她的孩子只有**岁,来往旅途甚为不便,只好答应她说,大家还是在省城会面比较方便,届时他一定会如约赶到。
……
到了清明节过后的假期第二天,华念平一早就乘上长途大巴,在中午以前赶到了省城的华侨饭店。
洪芳夫妇与林思儿要比华念平先到了一步,已经在饭店里安排了两个相邻的单独客房。
等到丈夫不在身边,洪芳调笑林思儿说,开两个房间不过是遮人耳目,到底还只能是在一张床上嘿咻玩爽。
没想到林思儿并无欢悦之心,一脸苦涩地向洪芳说,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她和华念平,两人都有分寸,今生怕是再难鸳梦重温。
果不其然,洪芳发现华念平与林思儿会面后,绵绵情殇,并无她所期望的那种热烈感人场面出现。
整个一下午的游玩时光里,华念平对林思儿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矜持,倒是林思儿无法克制内心里的真实情感,眼神里饱含关切,时不时地向华念平表露出一种期盼之意。
洪芳想,这世界里曾经相互爱恋又分了手的男女,大概只有女人才能会一往痴情,而男人,即便他是多么地崇高善良,也只会心意冷酷地看作过眼云烟。
又譬如一对离了婚夫妇,往往是女的一方感情伤痛未愈,男的不消一年半载就会再建新的家室。
晚餐就安排在华侨饭店。
洪芳和林思儿到客房做去女人常有的饭前整理修饰,华念平陪陶海亮坐在大厅里等候她们两人。
姜登捷和卫盛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住进了这家饭店,他们看到华念平,主动过来打招呼。
姜登捷向陶海亮说,他承蒙华专员的重力提携,职务已经调整为恩源集团的纪监副组长,恳请陶副秘书长方便的时候莅临检查指导。
华念平在集团研究提拔姜登捷时,虽然没有坚决表示反对,但态度明确地说过“保留个人意见”。
他无法断定姜登捷对集团的讨论决定过程,是否全然知情,但姜登捷在陶海亮这位上级部门领导面前,此时用了口气很强的“重力提携”几个字,这让华念平感觉有些刺耳。
不过,至于姜登捷对他怎么去想、怎么去说,华念平倒也并不十分在意,却因为卫盛利随后突然间不着边际冒出的一句话,让他一时放心不下。
卫盛利秃头泛光,表情殷勤地对华念平说:“非常有幸见过华专员夫人一面,她人很漂亮,也很热情!”
华念平心虚得一脸紧张,忙问:“什么样的妻子?”
他口不择言,疑心卫盛利是不是听说,或发现了什么,误会了自己和林思儿在这里见面,两人现在说不清的关系。
卫盛利笑说:“难道华专员,还会有好几个妻子不成!”
华念平更加疑惑,追问:“不知卫老板是在哪里见到过我妻子,什么时候的事?”
卫盛利表情讪讪地诡异一笑,正想回答华念平的问话,猛然间见到身后立着林思儿与洪芳两个女人。
华念平不知何故,只见卫盛利神色慌张地扫视了林思儿一眼,急忙丢下一句“回头再说”,立马拉起姜登捷就匆匆离开。
林思儿却盯着卫盛利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对华念平说,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瘦高个子的秃头男人,只是在一时之间想不起,他曾经出现什么地方。
洪芳发作似地叫道,不要去管什么秃头、光脚了,她现在只想马上去吃饭饮酒,说心里有话要向华念平当面发问。
华念平看洪芳满心急躁,表情非常严肃认真,林思儿又在一边低垂起眼睛羞而不语,不知道她们两人刚才在房间里会说了些什么。
他并且又记起洪芳昨天在电话中说,非常期望亲眼见证他对林思儿旧情复燃的激情一刻,只好丢下卫盛利刚才的那番莫名其妙磨叽,转而开始担心洪芳会借酒发挥,向他逼问一些难以齿口的话题。
洪芳这两天陪同林思儿去乡下为她的外祖父母扫墓,一对好友十几年前突然失去联系,如今难得朝夕相处,当然是无话不说。
女人永远的话题之一,便是评赏她们心爱的男人,感怀个人以往的生活。
林思儿羡慕洪芳与陶中尉一路甜蜜走来,尽享夫妻恩爱;洪芳感叹林思儿与华念平从一开始,私情交往就及其艰难,对他们两人心中各自留下的悲苦,唏嘘不已。
洪芳要林思儿向她说实话,是不是还在爱着华念平?
林思儿丝毫不加隐瞒地说,她会在心里永远珍忆着初恋时的真挚爱情!
第70章 绵绵情殇(四)
洪芳天性直爽率真,这天晚饭时因为多喝了几杯酒下肚,便眼光紧盯着华念平说:“告诉我,你怎么看林思儿现在对你的感情?”
华念平意料洪芳早晚会向他提出这个问题,反问她:“你认为我应该怎么看?”
洪芳说:“林思儿告诉我,她一如既往地爱你!”
华念平默默看了林思儿一眼,向她敬了一大杯酒,没有说话。
洪芳继续逼问华念平:“我要你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回答,对林思儿是在心里继续爱她,还是不爱?”
华念平转脸向陶海亮说:“省里的纪监领导坐在这里,你看洪芳讲的这个问题,我可以直接回答么?”
陶海亮想不到自己的身份,会被华念平用作洪芳对他问话的挡箭牌,心说妻子笨到当众命令一个有妇之夫,向另外一位有夫之妇表白情感,的确让别人作难。
但他素来不曾与妻子洪芳表现过冲突,只好尴尬举杯说:“喝酒!喝酒!”
洪芳瞪了陶海亮一眼,说:“陶中尉,你在给我和稀泥呢!”
林思儿担心洪芳一旦使出性子时,不好对华念平发火,却会拿丈夫陶海亮出气,急忙对洪芳说:“爱一个人不是用来甜言蜜语,放在嘴边说说就当了真情,我也是被你问急了才瞎扯的。咱们难得相聚,还是多多喝上几杯,不醉不归!”
她说过,立即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华念平忧虑,他要想阻止林思儿今晚再醉一回,恐怕已是很难。
果然一顿饭下来,林思儿、洪芳两个女人便开始东倒西歪。
在电梯口分手时,陶海亮对华念平说,明天上午来接他和林思儿,到省城不远的蜀山自然风景区转转。
洪芳酒意薰薰,用力拍着华念平的脸颊说:“我可是把林思儿今天晚上交给你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抚慰女人一颗受伤的心!”
她声音嚷嚷的很大,被站在不远处的几个人听到一清二楚。
那里其中就站着姜登捷、卫盛利。
华念平搀扶着林思儿到了她住的客房门口,问她房卡是塞进了包里还是带在口袋里?林思儿低着脑袋伏在他的肩上,咕咕噜噜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
华念平只好叫住一个恰好路过的女服务员,请她帮忙把房门打开。
服务员问清了客房登记者的姓名,找来房卡把华念平与林思儿放进房间,并随手把门带上。
这一切,被尾随而至的姜登捷,躲在昏暗角落里,用手机全程拍摄下来。
华念平在房间里把林思儿扶到床上躺下,倒了一杯开水在床柜上。
他搬来椅子,在她床边坐下。
林思儿酩酊入睡,保持着华念平熟悉的那多年以前的迷人睡姿。
她的眉毛依然细密修长,双唇依然丰润柔和,脸庞和身子依然显得异常恬静、动人。
华念平看得心里发热,在脑海里不住地翻腾着各种想法。
他忍不住仔细地继续端详林思儿,见她那端正的鼻翼在酣睡中忽而微微收紧,忽而微微舒张,高耸的突胸随着呼吸不时呈现出一升一降;那一头长长的青丝剪成短发,正好使得她这些年似乎变得清瘦的脸,看上去增加了不少的柔质之感。
但是,她青春时原本欢快上翘的嘴角,现在却留出终日里因为不开心而下撇的印痕,即便是在睡中,也能让人联想到她在心底里,始终存留一种情感的悲伤。
华念平看得又有些心酸,他冲动地想,如果现在立刻就能俯下身子亲吻林思儿,也许会令她睡得甜蜜一些。但是他,却没有这个勇气。
他甚至有些憎恨自己的虚伪、无情。
华念平心思烦乱地接连抽了两根香烟,开始思考是马上就回到自己的客房,还是留下来等待林思儿酒醒后再说。
渐至夜深,华念平灾椅子上直坐得身子发酸,也不换个位置到林思儿的床边坐上片刻。他担心一碰到床沿,就会立刻睡去,更担心这样对着林思儿继续看下去,总忍不住一阵阵地胡思乱想。
其间,林思儿醒过一次,她喝下几口水,用说不上来的眼神注视了华念平一眼,叹了口气就又昏昏沉沉睡了。
华念平被林思儿醒来时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想她再一睡也许会到天亮,就闭了房间的灯,打算走人。
刚到门口,就听到林思儿在背后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念平!”,
华念平以为她有事情要他做,便折身走回林思儿的床前,想问她还需要什么。
黑暗中,林思儿一把拉华念平到了床上,并扑在他的怀里伤心地抽泣起来。
华念平无法抑制自己的悲情,眼泪夺眶而出。
他把林思儿紧紧抱住,等她哭声慢慢平息,才长叹了一声说:“思儿,对不起!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够!”
林思儿懂得华念平是在说两人之间,指的什么“不能够”。
无疑,他的话引来林思儿又是一阵悲泣。
华念平于是半躺着身子,一直平静地抱着林思儿拥睡,直到窗外透进熹微的晨光,才小心放开她,悄悄回到自己的客房。
第二天,几个人去往蜀山自然风景区的游玩,林思儿始终落落寡欢,显得并无兴致。
中午饭后,华念平等到与洪芳、陶海亮一起去机场把林思儿送走,再乘了长途汽车回到淮上市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
他在路上随便用了点晚饭,直到慢慢步行到泉河干休所,天色这时才变得暗淡起来。
进到屋刚打开电视,已经回到京城的林思儿就拨通了他的手机,说是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有必要马上告诉华念平。
话题就是关于昨天晚饭前在大厅里遇到过的高个子秃头男人。
林思儿说,想起今年春节长假期间,曾经在京大经济学院与这位高个子的秃头男人相遇,他当时向她打听淮上市恩源集团的华念平专员住在那一幢楼。
因为当时并不知道华念平因故没有回京,她还格外好心地把高个子男人领到了华念平在京大教师公寓楼家的下面。
华念平待林思儿把她所知道的情况说完,立刻变得心情不安起来。
他马上拨打了妻子吴宁芳的手机,急切地问她是不是认识一位叫卫盛利的生意人。
怕吴宁芳记不起来,他特意把卫盛利秃头、个子瘦高的特点仔细描述了一番。
吴宁芳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做出回答,反倒问华念平为什么要问这个?
华念平说,他很想弄清楚这个卫盛利春节期间,到底有没有找到家里?去的目的又是什么?
吴宁芳被华念平一连串严厉的追问弄得烦躁,说了一句“不记得这个人!”
便挂断了电话。
第71章 绵绵情殇(五)
直觉告诉华念平,吴宁芳显然在家里接待过卫盛利,只是不想告诉他实情。他接连又向吴宁芳拨打了几次手机,她的手机一直处于通话中。
过了半个多小时,华念平再次拨打,吴宁芳的手机才被接通。
吴宁芳这回接电话时,换了一副口气。
她说想起春节期间,家里确实去了一位自称是华念平朋友的高个子男人,秃头,名子好像叫做卫盛利,但因为华念平不在家,这人坐了一会,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华念平不知道吴宁芳到底隐瞒了自己什么,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在床上辗转复去,一整夜无法睡好。
他决定,尽快抽出时间回京城一趟,必须当面向吴宁芳问个清楚。
清明假期结束后第一天刚上班,副总经理葛存义就带着建设部主任齐富锵,来到了华念平的办公室。
齐富锵反映,卫盛利几个月来几乎天天往他那里跑,要求赔偿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停工,所给他带来的经济损失。
他说,卫盛利算了一笔细账,包括前期规划、图纸设计、材料采购等,以及在卓飞文化广场所花费的前期投入,至少在一千二百万元以上,这笔损失应该由建设方恩源集团予以赔偿。
华念平回答说,卫盛利的赔偿理由正当,恩源集团打造诚信企业,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要依法经营。
他要求齐富锵,可以按照与卫盛利所签订的工程合同,由恩源集团承担违约责任。
但是齐富锵却回答,与卫盛利之间还没有签订相关合同。
华念平不相信地追问,明明记得春节假期在纪监组长邱明清的家里吃饭那天,卫盛利说是已经很早就履行了这个项目的招标程序,怎么会没有签订合同?
齐富锵答不上来。
华念平心想,如果没有合同签订,就没有违约的赔偿责任,完全可以不必理会卫盛利的索偿要求。
不过他又考虑了一下,觉得在卓飞文化广场建设这个项目的停工上,已经与章尃之、邱明清等人都发生过矛盾,不可再生枝节,增添新的误会。
华念平于是当场指示葛存义亲自安排,由市审计局、社会中介机构、施工方共同参与核查,对确实发生过的规划、设计,乃至卫盛利没有提到的其他前期费用,只要属实,恩源集团一律认账赔偿。
至于卫盛利所说已经采购的水泥、石子、钢材等建筑材料,华念平要求葛存义负责协调,敦促有关部门按市场询价全部收购,拉运到万水闸大坝工地使用,尽可能减少项目停工后带来的经济损失。
消息传递速度之快超出了华念平的想象,他下午去工商联参加淮上市召开的会议,刚一回到办公室里,卫盛利跟着就到了。
卫盛利说,听讲华专员对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的赔偿已经定了调子,他非常感激。
不过他眼下等着资金使用,如果待市里审计局参与核查、再进行市场询价结束,前后没有两个多月出不了结果,所以请华专员收回上午的成命,省去那些繁文缛节。
他手里现在有张一千多万元损失清单,只要华专员批个数字,不管恩源集团认账多少,哪怕砍掉一半,他都不会有意见。
华念平说,这件事必须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卫老板损失多少,集团里就承担多少。至于卫老板担心时间问题,他可以马上给葛存义副总打个电话,限期有关审计部门等单位,在本个月内之完成所有工作。
卫盛利对华念平纠缠了近一个小时,最后跳水到只需赔付清单的三分之一就行。
华念平依然态度坚决,向卫盛利说,哪怕是向他赔偿一分钱,也必须经过审计这道程序。
……
快下班时,华念平意外地接到吴宁芳打来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一再为卫盛利求情,说卫老板这个人很够意思,让华念平结交这个朋友,千万不要难为人家。
华念平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判断出卫盛利一定给过吴宁芳什么好处。
他故意口气轻松地对吴宁芳说,要想给卫老板提供方便,这在他是举手之劳,但不知道吴宁芳说的卫老板很够意思,是指的什么?
吴宁芳沉吟了半晌,才说出一个让华念平顿时冒出一身冷汗的事情:春节期间,卫老板向家里送了一张三十万元的银行卡,她推辞不过就收下了。
华念平竭力压住满身的怒火,问吴宁芳将这笔款子放在哪里,只有立刻汇给他,才能相信这是真的?
吴宁芳回答,这笔钱已经被她用在了艺术培训学校的装修改造上。
华念平做梦也想不到吴宁芳竟敢背着他,收受了别人的贿赂,心里又惊又怕。
秘书长郝程这时还没有下班,华念平马上找到他说,京城的家中突发急事,必须立刻就得动身回去。
郝程看了时间,说幸好赶得上今天最后一班火车,催他立即出发。
连夜,华念平赶回到了京城。
他路上决定,要在吴宁芳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于她的面前,只有让她措手不及,才能立刻逼问出这三十万元的下落。
下了火车,时间还不到早上八点钟,华念平打车匆匆回到京大经济学院,发现吴宁芳并没有在家,他从屋里翻出一张她那所艺校的宣传广告,立刻循着上面的招生地址找了过去。
吴宁芳合伙的艺术培训学校,租用的是舞蹈学院旧址里的房子。
这是华念平第一次来到妻子的艺术培训学校。门卫听他说要见吴宁芳,就说吴老师昨天一整夜都呆在学校里,半个小时前刚刚出去,好像是说去区里教育局开会。
华念平想起吴宁芳昨天说过,卫盛利给他的三十万元用于艺校的教室改造,便向门卫打听学校近期是否进行过装修,花了多少钱?
门卫说他刚来没有几天,这事只有校长能说清楚。
华念平对门卫说,他认识这里的罗文涛校长,很想马上见到他。
门卫指着一幢房子说,罗校长住在那里二楼的一个单间公寓,他这会还在睡觉。
华念平按照门卫的指点找了过去,打算向罗文涛问清楚,吴宁芳到底有没有真的把钱投进学校的装修改造工程。
罗校长果然还在睡觉,华念平敲了半天的门,罗文涛才起床把门打开,身上只围了个大裤衩。
罗文涛与华念平只见过一面,而且是在送吴宁芳回家时的深夜,所以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便问华念平找谁?
华念平刚要做出回答,却一眼从墙面挂抅上的几件衣服里,突然看到一件鹅黄的女式真丝睡衣,底边用金线镶着玫瑰图案,而且床前还摆着一双疆艺手工织成的拖鞋。
妻子吴宁芳经常穿戴的鹅黄的真丝睡衣,以及疆艺手工织成的拖鞋,这两件对华念平来说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它们是女人的贴身衣物,现在竟然全在罗文涛房间里看到?
华念平又联想起门卫刚才说过,吴宁芳一整夜都呆在这里,心中瞬时涌出一阵说不出口的酸痛。
眼前,罗文涛的那副瘦高个子,顿时变得模糊庞大,宛如狰狞的魔鬼一般,带着邪恶的目光向他嘲笑。
华念平再也看不下去,什么话也没有说,沉着脸一声不吭转身下楼。
罗文涛从华念平跛着腿脚的走路姿态中,猛然记起这个敲门的男人原来是吴宁芳的丈夫。
他注意到华念平刚才对房间一阵打量,就突然阴暗起脸,什么没说地抽身离开,于是脑袋迅速醒悟过来,急忙关上门奔向了床头的电话。
第72章 顿生波澜(一)
华念平再回到京大经济学院的家里,见屋子好像很久没有清理打扫过,客厅的地板和家具上满是浮尘,心中更加沮丧。
他走进卧室,心力交瘁地跌坐书桌前的座椅里,两眼盯着房间的一切不住地发呆。
一夜乘车,华念平根本就不曾睡好,此时很想上床躺下。但本能地寻思,这几年先是援疆,如今又流放淮上市,自己不在家时,罗文涛难免不代替他填补过另一半床位。
眼前浮现吴宁芳与罗文涛在这张床上臭汗淋漓地赤身交缠,不由得憎恶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一旦眼睛合上,刚才在罗文涛房间所看到过的吴宁芳睡衣、拖鞋,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吴宁芳和罗文涛合伙开办艺校已经好几年,看来她灵魂与**一齐向罗文涛出轨,并且额外夹带着类似于对发展中国家的经济援助,显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偷情,而是由来已久的惯犯。
华念平当初满心期望,他把吴宁芳送进舞蹈学院,让她接受高雅的教育,没想到毛毛虫既能能变成蝴蝶,也能变成蛾子。
吴宁芳便是如此。
她虽经过华念平的精心设计和缔造,却是后天努力战胜不了基因强大,不但没有长成一只美丽的蝴蝶,反倒变成一个对金钱贪婪的幺蛾。
两人婚后这许多年里,家里以往的财务都是吴宁芳掌管,华念平从不过问。他此时最大的愿望,是想翻出吴宁芳把家里的存款置于何处。
华念平找到吴宁芳平常寄放贵重物品的橱柜,见到两个抽屉都已上锁。
他在吴宁芳的床柜、梳妆台翻腾了半天,东西胡乱丢了满地,也没有寻到钥匙,就从厨房里找出菜刀,什么也不顾地劈开了橱柜里的抽屉。
然而,华念平费了半天气力,只翻出户口本、结婚证以及吴宁芳的几件私人物品,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存款单、存折或者银行卡什么的。
就在这时,吴宁芳回来了。
她看到满地乱弃的东西,立刻明白华念平一直都在干什么了,不屑说:“不要白费力气,你以为家里还会有多余的钱么!”
华念平没有理会吴宁芳,顺手再次抄起了菜刀。
吴宁芳吓得脸色惨白,抱头惊呼:“你要干什么,想砍死我呀?”
华念平恶狠狠地瞪了吴宁芳一眼,将她从梳妆台跟前推开,挥刀砍开梳妆台里的最后一个上锁的抽屉,其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华念平绝望地把菜刀扔向一边,几乎是哀求地向吴宁芳说:“先把三十万给我,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吴宁芳刚才接到罗文涛的电话,知道华念平已经在刚才撞破他们的私情,起先非常紧张害怕,等到罗文涛说华念平大不了向她提出离婚,她想想最坏不过如此,倒是自己先横下心。
一旦华念平向她摊牌提出离婚,就按罗文涛所说,把经济学院的这套房子,作为产权占有分配,对她青春赔偿上的唯一离婚条件。
现在,她看到华念平先对自己服软,心里更加有恃无恐,说:
“没有欺骗你,卫老板给的三十万元确实已经花费到了学校的教室装修,不要梦想还能拿走一分钱。再说,你良心自问,我吴宁芳跟着你华念平这些年,除了这点钱又得到过什么好处?嫁给你这个无能的瘸子,是我吴宁芳有眼无珠!”
华念平想到吴宁芳不仅毫无羞耻地长期与别的男人鬼混,现在居然气势嚣张地霸占贿赂,并且指责他的无能,心里怒火中烧,挥手就在吴宁芳的脸上甩了两记重重的耳光。
吴宁芳冷不丁被华念平突然猛掌一顿,两眼金花四溢,脑袋一阵发懵,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幸好被门挡住才没有跌倒。
她忍住眼泪,擦了一把鼻子和嘴角冒出的鲜血,忿怒地捂着热烫通红的脸颊,大叫:“华念平,我要告你。等着离婚吧!”
然后摔门而奔。
吴宁芳委托的律师下午就找到了家里,向华念平说明来意,要么立即签署自愿离婚协议,要么等待法院送来传票。
吴宁芳已经用手机自拍了华念平上午对她掌脸殴打的证据,打算控告他家庭暴力。
律师还说,无论自愿还是法院判决离婚,经济学院里的这套房子只能归女方所有。
华念平冷笑了一声,当场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然后平静地对律师说,请转告吴宁芳,他今天晚上就会离开这所房子。
事已至此,华念平已经绝望,吴宁芳收受卫盛利的三十万元,从她那里显见无法再追要回来。
但是如何挽回自己一贯不粘锅的清誉,尽快筹措到这笔钱,华念平立马想到眼下能帮助他的人,首先是林思儿,其次就是秦欣茹。
如今既已身在京大经济学院,理所当然要在林思儿那里先碰碰运气。
晚上,他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宾馆里安顿下来,并没有马上与林思儿取得联系。
因为这个时间,说不定林思儿正陪着父母聚在一起,若是在电话中向她谈及借上一笔几十万元的款项,怕是不够方便。
按照签署的离婚协议,唯有的那个小套住房,现在已归了吴宁芳所有。
华念平悲戚地叹了一口气,想自己以后怕是没有理由,再回到经济学院这里来了。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情,华念平毫目标的转转悠悠,竟是发现不由自主,已经走到林思儿家的院子旁边。
那里的门口,停了一辆va牌照的小汽车,显为在京部队的军车。
突然听到了院子的开门声音。
华念平赶忙躲在黑暗处的墙角,很清晰地听到了谈话,也判断到出门来的是林思儿的母亲和她在总参的舅舅。
先是,林夫人在说:“刚才,当着思儿和她爸的面,我忍着一件事没有对弟弟你讲出来。亲家母前几天打了电话来,说路志超已经从米国到了上海。”
舅舅说:“这是好事呀,我有了好几年没有见过志超。难道思儿不知道么?”
林夫人摇头说:“我相信思儿还没有得到这个信息。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讲给她爸爸和我。现在要和你讨论,是因为发生另外一起意外。”
舅舅说:“什么意外?姐姐尽管说来听听!”
第73章 顿生波澜(二)
这时,只听林夫人口气紧张地说:“我下午刚听学院里负责后勤的人传出消息,说是那个瘸子华念平,已经和他的老婆协议离婚,把房子断给了女方,正在申请过户手续。”
舅舅说:“姐姐是担心,思儿如今和路志超长期分居,华念平这个时候突然离了婚,难道是他们两人私下商量好的。”
林夫人说:“还真不定就是这么回事。我知道的,思儿已经偷偷与华念平见过好几回面。要是让外人来看,弄不清他两个到底谁,才是破坏对方婚姻的第三者了。”
舅舅说:“我刚才不是已经劝过思儿,要她切实为年幼的孩子着想,趁路志超已经断绝与外面女人的来往,又肯回心转意,发誓改过自新,何不早一点返回三籓复合关系。”
林夫人说:“只怕是华念平如今正式离了婚,他们两个更有了可乘之机。这可如何是好?”
她说着,便抽泣起来。
舅舅想了想说:“姐姐你放心,志超的这次回来再好不过!我明天就去见路将官,与他细细商量。路将官和他妻子都很有办法。当初,就是路将官托了上层的关系,很容易的就把华念平从他的那个总部机关里,发配到外地去了。”
林夫人说:“别的不说,只为了我那孤苦的外孙女,可怜的小雅诗,也要坚决断了思儿与那瘸子的这份孽缘。”
姐弟二人又商量了一会,究竟如何联合了路将官夫妇,斩断林思儿与华念平的纠葛,尽快逼她返回米国的手段。
等看到林思儿的舅舅汽车远去,林夫人又掩了门,华念平才从墙角转出身来。
他的心里升腾起一股股愤怒,这倒不是因为听说了路志超突然回国,而是想不到自己原本当初发配出京,竟是出自路志超的父亲,在背后使出阴谋。
但为了筹借到三十万元的借款,华念平第二天还是约了林思儿起早上班时,与她在学院门口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短暂见面。
当华念平把与吴宁芳如何离异,又净身出户的结果告诉林思儿时,她眼睛忽闪了一下,随即又变得有些阴郁。
因为林思儿想到,华念平现在已经一无所有。
至于华念平等着急用的三十万元,林思儿一口答应,当即向他索要了账号,说今天稍有抽出时间就去银行办理。
她回国以来,没有开通过网上银行,大额转账汇款还只能通过柜台才能处置。
因为这时间林思儿等着要去上班,而华念平又急于尽快返回淮上市,所以两人并没有顾得上深谈。
让华念平疑惑的是,他这回与林思儿见面时,恰巧又见到学院门口的报栏那里,出现了一个瘦小男人。
这人背对着他和林思儿,仍是站在那里看报。
等到林思儿开车离去,那小个子男人也随之向着学院门口的外面走开。
华念平路过报栏时,无意间突然发现到,站在报栏跟前,透过玻璃橱窗的反光,能够清晰地看到他和林思儿刚才见面的位置。
难道,是一直有人在监视自己,或者是监视林思儿?会不会是林思儿的父母,或者她的舅舅?
但这个念头,瞬间便被华念平否定。
因为在他这时想来,定是由于这几天里有太多的变故挤在一起,先是知晓吴宁芳收受贿赂,后来又发现她的长期出轨,怎能不让他深感屈辱。
再就是昨天突然听到路志超的父亲,竟然是背后对自己使绊下招,还有林夫人那一番对他刻薄的揣测,才使得自己变得对所有人都疑神疑鬼。
他想,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敏感,如此神经质?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但是华念平有一点非常清醒,那就是面对林思儿家人很深的误解,他必须强迫自己保持住感情理智,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林思儿,都务必要痛下狠心,彻底泯除掉两个人对破镜重圆的奢望。
……
还没有等到中午下班的休息时间,林思儿就提前离了办公室,匆匆乘电梯下楼。
但是在大厅里,她被坐在沙发里谈话的一对男人见到。自然,她也看清了对方。
让林思儿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其中的一个人,竟然会是她在米国的丈夫路志超,当下不由得愣住脚步。
原本与路志超坐在一起的人,林思儿认得他同在这个大楼上班,是国内某家军事刊物姓顾的编辑室主任,业界里也会经常有过交流接触,算得上很熟悉。
路志超见到从电梯出来的林思儿,也先是意外,接着便起身向她走了过来。
林思儿的表情,迅速由刚才的吃惊转为冷淡,问路志超说:“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回京城的?”
路志超说:“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我,前几天刚回到上海,处理了公司的一些事情,昨天才到的京城。因为中午已经约了顾主任两个人单独吃饭,所以打算今天晚上才能去看望爸妈和你。”
林思儿立刻拒绝说:“请不要去我们家。实话告诉你,我表示不欢迎。”
路志超窘住了脸,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顾主任,略带迟疑,却很不甘心地再说:“也好,咱们今天晚上先单独聊聊。我目前只身住在酒店里,很想你也能过去……”
林思儿听出了路志超的话意,于是冷笑了一声,说:“奉劝你,别妄想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她本来还想多挖苦一句,但见到那位顾主任可能因为等得太久,这时已经离了沙发正向两人这边走来,只好把话收住。
顾主任笑着向林思儿招呼说:“看我们《社会周刊》的美女副总编与如今的国际友人路先生谈个没完,原来两人熟得很,是不是在米国就认识过的朋友呀!”
他显然并不知道林思儿和路志超是曾经的夫妻关系。
林思儿面显尴尬,歉意说:“对不起,顾主任,我耽误了你们两个人的午餐了。”
顾主任笑说:“哪里就是我和路先生两个人,还有一位来自港九的黎至悦先生没到呢。黎先生可是号称港九的默多尔,是港九著名的传媒大亨,旗下在台岛、港九很多报刊都有投资。建议你这位《社会周刊》的副总编辑,大家都是媒体人,不妨借此机会认识一下。”
林思儿冷冷扫了一眼路志超,知道他刚才说过,原本是只约了顾主任两个人一起吃午饭,现在已经被戳穿。
路志超把头转向大厅之外,显见是因为心虚,而故意躲避林思儿的目光。
关于顾主任提到的黎至悦,林思儿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清晰他是一位有钱的港九投机商,经常利用手下的《痞虢每报》鼓吹谬论,反对和非议港岛《基本法》与一国两制的实施,为广大港人所不齿。
林思儿虽是心有警觉,不解路志超怎么会与害国误港的黎至悦之流勾搭在一起,但她心里挂念的是马上要去银行柜台,办好一笔三十万元的转款,所以此时顾不得深入的细想下去。
于是,她客气对顾主任招呼了一声“少陪”,并没有理睬在一边发呆的路志超,断然走出了大厅。
第74章 顿生波澜(三)
两天后,华念平怀里揣着一张三十万元的银行支票回到了淮上市。
华念平直接找到分管政法的吴雨晴副总,让她把姜登捷也喊了过来,当着两个人的面,把三十万元的银行支票交了出来,并把前因后果详细做了说明,只是没有提及自己因此已经和妻子离婚的事情。
吴雨晴认为事态严重,建议把纪监组长邱明清,也请来一起研究处理意见。
华念平之所以先找上吴雨晴,是因为想到卫盛利对国家工作人员行使贿赂,可能要涉及到自己直接出庭作证,必须让她这位分管领导洞悉一切。
但他想到,如果追究卫盛利的法律责任,也觉得有必要让主持监事会日常工作的邱明清知情,便表示同意。
邱明清到来后,得知华念平把卫盛利对他行贿的事实,公开抖搂了出来,心里大吃一惊。
他担任纪监组长许多年,曾经有一些自诩清廉的人员,把所收受的贿赂物品像模像样地上缴过来,但不过都是些上千元的现金、名烟名酒、购物卡之类,还从没有遇到过哪次价值有超过万元。
如今华念平居然把三十万元的巨资,捧到大家跟前,依照法律规定必须对行贿人立案处理。
姜登捷说,卫盛利是省里领导章尃之的亲戚,事情不宜闹大,建议把卫盛利叫来问明情况后,严加批评,然后这笔钱直接退还给他本人。
吴雨晴也说,他同意姜登捷的意见,因为一旦追究法律责任,卫盛利至少被判刑一年二载,而且三十万元还会没收国库。
邱明清说,他认为吴雨晴、姜登捷两人的处理意见十分在理,事关省里领导的名声,而且宣扬出去只会增加对恩源集团的负面影响,所以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比较稳妥。
华念平沉吟了半天,意外四个人中间有三个人与他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想到自己在卓飞文化广场建设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已经令章尃之大为不满,如今再因为这个项目把他的亲戚卫盛利绳之以法,甚至说不定还会牵涉出更多的人,也只好默认了他们三人出奇一致地意见。
但华念平坚持了一条底线,就是恩源集团今后的所有工程,不允许卫盛利这样的人再有任何介入。
关于卫盛利在卓飞文化项目上的损失赔偿问题,葛存义后来向华念平汇报,经过审计查证,卫盛利的公司所提供的规划、设计、图纸等支撑证资料系全部伪造,所声称对钢材、水泥等物资的采购,其实也并不存在。
华念平回答,既然有了审计结论,对方毫无损失的事实,对恩源集团追偿的理由也就根本不能成立。
不过,葛存义却有一点没敢向华念平报告,那就是齐富锵向他有过私下透漏,就是卫盛利当初,为了能拿到卓飞文化广场建设这个上亿元的施工项目,所有打点过的公关费用,可能不在小数。
……
在淮上市除了华念平本人,还有一个女人已经知道他突然离异,顿生波澜的消息。这个女人就是秦欣茹。
当华念平还在列车上时,林思儿就打电话给秦欣茹,告诉她华念平这次回京虽然仅有两天时间,却意外地与妻子办理了离婚手续,因此拜托秦欣茹这段时间,多多关注华念平的情绪。
快下班时,秦欣茹打电话给华念平,只字没提他离婚的事情,只说是已经在七度大酒店预备好晚餐,为华念平从京城回来接风洗尘。
华念平因为把三十万元贿款顺利交了出去,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爽快地答应了秦欣茹的邀请。
晚餐的饭桌上只有五个人,除去华念平和秦欣茹,她的侄女丫丫,小玉,还有一位被秦欣茹尊敬地喊为唐叔的男人。
唐叔五十来岁,不大爱讲话,脸上、脖子里各有两条明显的刀疤。
华念平记得,他就是自己刚到淮上市时,因为砸了警方的汽车玻璃,故意滋事而关进拘留所同一个号房,且见他对那位军哥惟命是从的人。
与华念平乍一相见,唐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吃惊,略微点头后,就只在饭桌上大口喝酒,像是以前从没有与华念平有过认识。
小玉结束在上海锦江饭店的培训,这两天刚刚回到淮上市。
她见到华念平很是开心,一个劲向“华大哥”炫耀自己在大上海遛逛过的外滩、东方明珠,以及南京路上见到的许多外国男女。
华念平看到小玉眼睛羞涩天真,套着得体的职业女装,不仅没有了假睫毛,而且嘴唇上的口红也只是淡淡的,感受到了小玉已是一副青春纯正无邪的样子,心里很是为这位曾经不幸的姑娘,终于走上自食其力的一条正路感到高兴。
秦欣茹之前并没有听华念平、唐叔分别提及过,他二人恰在拘留所关进同一个号房。于是主动向华念平说,切勿受惊,唐叔脸上留下的这些疤痕,是他年轻时与哥哥秦欣军,一起在社会上拼打后的印迹,已是有了多年。
她还乘着酒兴,掀开唐叔后背上的衣服,让华念平看了唐叔后背上另外几道很深的疤痕。
秦欣茹感动地说,有一年好几个人追杀哥哥和她,唐叔为了护救她而奋身挡刀,直到失血昏死过去。
华念平此时早就想到,秦欣茹以及被他用开水烫伤过的军哥,还有眼前这位唐叔,很自然地就把他们三个人联系在一起。
他虽然之前听人议论过秦欣军在淮上市曾经威霸一方,却还从没有想过秦欣茹会和哥哥一起混迹于社会,这时便忍不住问她,难道也有类似于哥哥秦欣军的社会闯荡经历?
秦欣茹从没有向华念平谈起过自己的家庭情况,今天因为喝了不少的酒,加上又从林思儿那里听说华念平离了婚,才心起遐想,一下子忘情多言了自己的过去。
现在看华念平问她,赶忙把话收住,说只是偶然想起童年里的一些事故。
华念平见秦欣茹不愿往事重提,就问她两个多月过去了,关于游湖影视基地建设项目方案到了哪一步?
秦欣茹说,她投资监制的六十集电视连续剧《乱世双骄》已经在广电部门送审,据说评价甚高,如果审查通过允许发行,首期发行和随片广告费就会赚手好几亿。
近期七度置业还有两个房产项目即将销售开盘,也会有二个亿的资金进账,如果林思儿所说的京城文化产业建设扶持资金再能落实,一期项目的资金储量显然不成问题。
目前,整个游湖影视基地建设项目规划设计方案已经全部做好,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按照华念平的要求,主动向恩源集团和淮上市的有关部门提交上去。
华念平问,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考虑?
秦欣茹说,哥哥秦欣军虽然几个月前,刚被法院以行贿罪判决有期徒刑三年,但他现在依然还是七度集团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项目投资计划最终还必须获得哥哥的最后认可。
华念平想了一下,原意明天上午亲自陪同秦欣茹一起去见她的哥哥。
吃完饭,秦欣茹一直送他到汽车跟前,安排司机把华念平送回恩源集团的泉河干休所。
第75章 顿生波澜(四)
华念平回到干休所,看到自己的住处门口,似乎站着一个人,立时慢下脚步。
那人对着左右巡视了一遍,见周围看不到人影,便急忙迎上前来,低声问候说:“华专员您回来了!我是华州分局的王正一,在这里已经恭候您有一会了!”
华念平注意到王正一没着警服,而是一身便装,知道他不是因为公务而来,便问:“王警官有什么事?”
王正一嘿嘿笑着,语气极其谦卑:“华专员喊我正一就好了。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是否容在下进屋方便说话!”
华念平来到淮上市就任恩源集团代理专员,第一个直接打交道的公务人员,就是这位华州分局的警官王正一。
也正是因为这位刚愎自用、滥用职权的治安中队长,他才有生第一次被不问青红皂白,莫名其妙地作为一名娼客嫌犯被送进了拘留所,这对华念平来说是永远不能抹去的奇耻大辱。
但是他经过多方斟酌,还是决定隐忍下来,没有意愿再去忌恨或者追究王正一对自己的冒犯。
因为在华念平看来,存心修理像王正一这么个大小的绿豆似警官,虽然轻而易举,甚至说得上不费任何吹灰之力,但终究还是难免不被外人联想,会是因为出自个人恩怨才会去向对方打击报复。
华念平不愿意因为王正一这么个无赖,在自己清明孤傲的声誉里,圈加上一个毫无意义的污点。
另外,华念平后来曾经去过邱明清家里做客吃饭。邱明清能把警官王正一也喊去作陪,显见他们私人关系非同一般,或许邱明清请饭的用意之一,也正有让华念平当面原谅王正一过失的想法。
进到屋里,王正一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
华念平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王正一吞吞吐吐地说,他其实的编制如今还在恩源集团的森林警局,华州分局缺职一名副局长,他现在是副科级干部,市局早在一年前,就组织了对他的提拔考察,但至今没有结果,所以想请华专员能不能通过对森警管理的渠道,亲自过问一下对他的晋升。
华念平说,他还过问不到科级干部的岗位升迁问题,建议他直接向上一级领导问个明白。
王正一说,他已经多次向主持工作的熊剑东副局长反映自己的问题,但熊副局长回答,他自己至今还在以副局长的身份主持工作,上面从没有说过,要把他哪天也能扶正,所以王正一的提拔想都不要去想。
华念平顺口问王正一,熊剑东干了几年的副局长,下面对他的反映如何?
王正一说,熊剑东是刘涵清那条线的人,靠了秦欣军活动关系才被提拔为副局长,底下没有人真心服气他。
送王正一走后,华念平发现他刚才坐过的沙发跟前,茶几下面多出一个纸袋。他知道这肯定是王正一留下的,拿过来打开看时,见是一块金光灿烂的瑞士名表。
华念平把手表装回纸袋,厌恶地在嘴里骂出了声:“又是一个混蛋小人!”
但是,王正一却从来不把自己看成小人。
他自以为是地一直在想,那天意外把华念平从火车站的小旅馆里带到分局审问,直到再送进拘留所关押,当时根本没有怀疑,他对这个瘸子的娼客身份判断有错。
因为在王正一看来,华念平当时的那身穿戴,俨然就是一个只能住进小旅馆、又只能花费一百元低价嫖资的路客。
当他过几天从电视里里看到,华念平竟然会是身份显赫,新任的恩源集团代理专员,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之间抓错了人,犯下无可挽回的罪过,一连好多天心惊胆战,只等大祸上头。
然而王正一想不到的是,事情过去了很久,他还能安然无恙,并且又听说那个叫小红的女妓,被华念平送进七度大酒店上班,立刻转忧为喜。
他于是判断:华念平必然和女妓小红有过苟且成欢,只是因为有了把柄落在他王正一手里,所以才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现在既然有事情找到华念平要他去办,自己无需向他暗示手中把柄,华念平理当心知肚明,何况还额外奉送给他一块价值不菲的世界名表。
再就是,王正一也庆幸华念平在毫无知情的情况下,他能够被熊剑东及时解救,平安躲过那场监狱之灾。不然华念平原本一口好牙,如今早已长在邱彪的嘴里了。
要是果真如此,自己怕是真的酿成大祸,在劫难逃。
……
然而,王正一的如意算盘注定落空。
华念平第二天刚到办公室,就打电话把熊剑东喊了过来,说明了情况。
熊剑东切齿说,想不到王正一这个坏蛋竟把主意打到华专员身上,之前市局班子就已经统一思想,认为当时决定考察提拔王正一,是因为原任局长李勤守一手操作,并且考察的结果,是群众对王正一意见很大,所以在李勤守畏罪自杀后,对王正一的提拔任命,也就此放到一边。
华念平对熊剑东说,对王正一这样跑官要官的人必须严肃处理,手表退还本人,建议给予行政记过和内部警告处分。
熊剑东说,马上回去召开会议研究。
华念平想起昨天晚饭时,曾经向秦欣茹说过要与她一起到监狱去见秦欣军,便问:“熊副局长是否熟悉秦欣茹的哥哥秦欣军?”
熊剑东不安地愣了一下,老实地回答说:“曾经和他有过交往。”
华念平说:“对王正一的处理会议结束后,你立刻联系安排,问一下秦欣军关在监狱的情况。我打算与秦欣茹一起,去见她哥哥!”
熊剑东问:“我可以陪同华专员一同前往么?”
华念平点点头,说:“如果有你同去,当然会更为方便!”
他不解地发现,熊剑东出门时似乎显得很是兴奋。
其实,华念平对熊剑东与秦欣军之间的默契,在监狱医院就已经有所察觉。但他不打算点破这层关系。
秦欣军被判服刑是两项罪名,一是十几年前曾经致数人重伤,二是巨资行贿官员欲图为他人升迁铺平道路。
第一项罪名,秦欣军说理当认罪,因为这是他行凶多年后的报应;
第二项罪名,秦欣军坦承向原任恩源集团董事长汪回忠、总经理刘涵清、警局局长李勤守有过金钱往来,但坚辞拒绝承认是为他人买官进爵,更不愿意交代是在为何人升官铺路。
虽经妹妹秦欣茹上下打点,秦欣军最终没有免去牢狱之灾。
不过,秦欣军心怀坦然,有一次在秦欣茹带着嫂子、丫丫前来监狱看望他时,哈哈大笑说,此生刀下为生,砍人无数,自知罪孽深重,今日服刑权当黩罪。
只是妹妹连受了他的拖累,至今未寻得如意郎君,这让哥哥的心伤,远大于此番蹲监受苦。
秦欣茹看到,哥哥说这话时,眼泪满脸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