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六章 邀请
刘景盛骑车马,携带厚礼,前往许靖住所拜访,除了宋忠、邓羲二人外,桓阶亦随行同往。
盖因桓阶和许靖颇有渊源,中平末二人曾同在尚书台为郎。
当然了,桓阶那时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南州青年,而许靖则是誉满天下的名士,两人虽同为尚书郎,地位却不可同日而语。
说来许靖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早年他和从弟许劭许子将并有人伦臧否,共创“月旦评”,但私下却感情不和,许劭任郡功曹,一直打压许靖,逼得许靖一度靠替人磨粮以维持生计。
直到四十余岁,许靖才被郡中举为孝廉,入京为官。结果没过多久,灵帝就驾崩了,接着何进被杀,董卓进京,朝野大乱。
许靖时在尚书台,难以置身事外,他和礼部尚书汉阳周毖,进退天下之士,沙汰秽浊,显拔幽滞。岂料二人所举冀州牧韩馥、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陈留太守张邈、南阳太守张咨等,后来皆起兵讨伐董卓。
董卓暴怒之下,不顾乡谊,处死周毖,许靖因有重名于天下,又非主谋之人,才免于一死。
尽管逃过杀身之祸,许靖却心不能安,唯恐事后遭到董卓清算,不久便找机会潜逃出京,其先后依附豫州刺史孔伷、扬州刺史陈祎、吴郡都尉许贡、会稽太守王朗等人。
然而许靖堪称霉运当头,其所投奔之人,或身死,或败亡,或基业覆没,无一全者,许靖数失依恃,沦为丧家之犬,一路逃到交州荒域,才勉强安定下来。
许靖有公卿之量,本是廊庙之器,倘若天下不乱,现在多半已位列公卿。无奈遭逢乱世,颠沛十余载,如今归来,已是年近六旬。“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用在他身上,再贴合不过。
许靖眼下暂时栖身于城南一栋三进宅院,此宅乃桓阶亲自为其挑选,环境清雅,屋宇甚多,足以容纳许靖家族数十口居住。
刘景车舆到达许宅门前,许靖亲率诸子侄道旁相迎。
刘景哪敢坐在车中坦然受礼,急忙钻出车厢,冲着许靖长长一揖,口中言道:“许公长者,名重海内,亦曾专席独坐,屈身相迎,实在愧煞小子了。”
所谓专席独坐,指的是许靖曾官至御史中丞。
自御史大夫更名司空,御史中丞便晋升为御史主官,其内领侍御史,外督部刺史,受公卿章奏,纠察百僚,权位极重,朝会时,与司隶校尉、尚书令皆专席而坐,号曰:“三独坐”。
许靖身量高长,姿容温伟,不过由于其饱经战乱,颠沛流离,寄寓蛮荒,是以颇显老态,脸上沟壑深刻,胡须也白了大半。
刘景少年得志,面对自己却毫无骄矜,执礼甚恭,许靖心怀大慰,手抚白须道:“仆流落交趾多年,见天下纷扰不断,又已近花甲之年,常常自哀将老死边域,而今能够重返中原,皆将军之力,仆怎能不感恩戴德?”
刘景正色道:“许公年德人望,海内所宗,社稷之器也。当前国家多难,正需要许公这样的股肱之臣挺身而出,扶助社稷,以靖天下,安能坐视许公荒废于边野,与禽兽、虫豸为伍。”
许靖哪会听不出刘景话中的招揽之意,却笑而不答,转而和宋忠说道:“仲子,仆不羡慕你授徒千计,服道数十,学为南宗,惟羡慕你教出刘安南、潘(濬)交州这样的国之栋梁。”
宋忠忙谦虚道:“余不过一儒生,只知讲述易礼,吟咏诗书,不知治乱安危之术,二人有如今的成就,余实不敢居功。”
许靖摇了摇头,明珠出于老蚌,这正是他眼红宋忠的地方。
随后许靖又和邓羲、桓阶等人见礼,并引荐身旁的子侄辈。
对于许靖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刘景毫不意外,许靖毕竟乃当世人望,更曾官至御史中丞,绝不会被其三言两语所打动。
好在许靖为其引荐子侄,就证明他并不排斥晚辈出仕荆州,待许氏子弟入其彀中,到时他本人自然逃不出刘景的手掌心。
许氏诸子,尽管没有大才,但也绝非庸辈,尤其许靖长子许钦,为人仁恕笃厚,颇有许靖之风,担任守、令,富富有余。
“将军,请……”许靖介绍完诸身旁的子侄,邀刘景入府。
“许公,请……”
许靖、许钦父子亲为前导,引领着刘景一行人来到中庭大堂。许靖本欲让出主位,刘景自然不肯,坚持坐于宾位。见刘景态度十分坚决,许靖不再推让。
“初平以来,群雄并起,天下肴乱,仆自中原越江南下,所过之处,但见烽火不断,郡县萧条,万民涂炭。惟有交趾士(燮)府君,能够于大乱之中保全民生,十余年疆场无事,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扰。”许靖和刘景谈及士燮,赞不绝口。
邓羲亦出言盛赞士燮“体器宽厚,学问优博,以礼义教导国人、蛮夷,使蛮域慕习华风。”
士燮之前拒不承认刘景所署交州刺史潘濬,径自遣使诣许,欲引曹操为外援。谁知使者尚未归来,刘景就已吞并刘表,全据荆楚,不久潘濬又取得朝廷承认,成为交州名正言顺的主人。
士燮立时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其自感大祸临头,迅速转变态度,此番不但派遣主簿至襄阳拜见刘景,以示臣服,更私下恳请许靖、邓羲等人为其说情。
许靖、邓羲客居交趾多年,深受士燮恩惠,正愁没有机会报答,左右不过是在刘景面前替其说几句好话,何乐而不为呢。
刘景颔首道:“士交趾于天下丧乱之际,抚慰汉、蛮,保完南服,羁旅之士,多蒙其庆,虽有失意之处,亦瑕不掩瑜。”
刘景的战略规划是先东后北,孙权、曹操才是他的心腹之敌,对偏在万里,雄长交南的士燮则是以拉拢为主。只要士燮尊其为主,奉其节度,哪怕仅仅只是名义上,刘景也能像历史上的孙权一般,容忍其割据交南。
许靖闻言放下心来,知道刘景无心南征交趾,当即点到为止,转而夸起刘景:“仆本以为士府君为政,已是天下少有,然今北上,郁林、苍梧还看不出什么,而荆南诸郡乃将军起家之地,境内百姓富,民恒一,国无盗贼,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交趾之治,亦不及荆南远矣……”
“许公谬赞了。”刘景脸上浮出一抹笑意,谦辞道:“此非我一人之功,皆赖桓长史诸君竭诚辅左,荆南方有今日之治。”
许靖含笑望向桓阶,点头致意,对刘景道:“桓伯绪,国之良士也,昔在台阁(尚书台),仆便认为其有宰辅之才,可惜未等拔擢,其便遭遇父丧,辞官归乡,仆亦为避董卓,亡命天下。好在将军素有识人之明,收桓伯绪于幕府,授以重任,不至于使贤才埋没于江南孤芦之中。”
刘景摇头道:“桓长史少时即已知名长沙,后来更冒死为故主孙坚敛尸,义举为天下所叹。古人云:‘国有三不祥,有贤而不知、知而不用、用而不任。’桓长史有国士之风,王左之才,在下怎敢不用之、任之?”
许靖道:“为政之道,不外举贤、官能,举贤以临国,官能以敕民,纵观天下,能够识才、用才、任才者可谓凤毛麟角。”
这时桓阶出言道:“汉室衰陵,为日久矣,将军高祖之苗裔,欲弘大义于天下,思贤如渴,许公身在蛮荒,仍忧心社稷,今重返中夏,何不出仕辅左将军,荡涤凶秽,重振汉室?”
许靖根本不作考虑,婉言拒绝道:“仆虽薄有虚名,然惟知清谈,不通时政,恐怕无助于将军。”
刘景早知道许靖会拒绝,也不多做纠缠,果断转移话题,和许靖聊起中国轶事,双方相谈甚欢,刘景直到日中才起身离去。
接下来刘景又分别拜访袁忠、桓邵,袁忠和许靖一样,亦婉拒邀请,桓邵则欣然应允,让刘景暗松一口气,总算没有空手而归。
第五百三十七章 茂才
翌日,除夕,刘和带着母亲张氏和妹妹刘饶自宜城归来。
刘和如今官居宜城令,作为一县之长,本不宜轻离辖地,他这次返回襄阳,并不是仗着刘景弟弟的特殊身份,而是他接到襄阳来信,荆州刺史杜袭准备举他为茂才,其主簿已至襄阳,待其明日正旦及冠后,正式宣布。
望着孕肚明显的刘饶,刘景又好气又好笑,口中微责道:“阿离你有孕在身,不在夫家安心养胎,跑回来作甚?”
刘饶和马良成婚还不满一年,却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可谓进境神速,令刘和羡慕不已,他成婚比妹妹还早一些,可妻子桓湘的肚子直到现在都没动静。
“我想阿兄了……”刘饶抱住刘景的手臂撒娇,这自然是借口,实际上她是不愿待在夫家。
刘饶是遗腹子,从小没有父亲,在母亲和几位兄长的宠爱下长大,自由惯了,很是不喜马氏严谨的家风,在夫家养胎的日子里,对她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之前时常借着看望母、兄之名,留宿宜城官舍,迟迟不归,这次更是跟着刘和跑回襄阳。
刘景最是清楚妹妹的秉性,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目光转向刘和,问道:“文义,对于州中欲举你为茂才,你是何看法?”
刘和沉声回道:“杜(袭)使君虽与兄长相交莫逆,然杜使君乃清正之士,绝不会徇私废公,此番举我为州茂才,想来是为替曹司空拉拢兄长,或者,此事干脆就是曹司空本人的意思。”
刘景微微颔首,向妻子邓瑗递去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知道夫君和小叔有事要谈,当即领着继母张氏及刘饶、桓湘离开。
转眼间厅堂内仅剩刘景、刘和二人,兄弟俩同席而坐,刘景一边悠然斟茶,一边冷笑道:“阿弟猜得没错,曹孟德这是在借机试探我。按照旧典,孝廉、茂才皆要进京面圣。”
“那兄长你的意思是……?”刘和略显紧张地问道。
尽管他知道刘景多半不会让他入朝为质,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此事他完全没有自主权。
刘景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接受茂才,婉拒赴京了。”
刘和放下心来,随即又有些担忧地道:“去年兄长就已拒绝曹司空联姻之请,如今兄长又不遂其心意,会否彻底恶了曹司空,引其怒而兴师?兄长当前正在谋划江东,若曹司空横生掣肘,恐对兄长大业不利。”说到这里,刘和头脑一热,脱口而出道:“若兄长需要,弟愿入京为质。”
刘景闻言倍感欣慰,用力捏了捏刘和的肩膀,慨然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至于入质云云,休要再提,大丈夫处世,当自作主见,岂能受制于人?!”
“来,喝茶。”见刘和犹有忧色,刘景从容道,“文义不必担心,河北袁氏没有讨平前,曹孟德绝无大举南下的可能,最多遣偏师袭扰,不足为虑。不过接下来几年,将是汉室兴亡的关键,若我能在一两年内兼并江东,而曹孟德未定河北,我当举荆、交、扬三州之众,西和刘璋,北联袁氏,勤王许昌,兴复汉室!反之,若曹孟德先于我……”
刘和心下大急,赶忙出言打断刘景道:“兄长乃命世之人,智略盖世,用兵如神,必能攘除无道,安定社稷!”
刘景不由哑然失笑,点头道:“希望如阿弟所言。”随后和刘和聊起东征孙贲之事。
刘和听得十分认真,不时提出军事方面的问题,他从小就对军事极为感兴趣,幻想着有一日能与刘景兄弟携手,纵横天下,可惜这个愿望始终未能实现。
刘景此次东征孙贲,两月间连下豫章、庐陵二郡,歼俘数万敌众,取得的战果远超预期。
只是相较于陆上取得的辉煌战果,水上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刘景叹道:“欲取江东,水军乃重中之重,文绣(刘祝)虽有才武,终究太过年轻,难以独任。明年再征江东,我打算让大兄刘(宗)伯嗣来统领水军。”
刘和心中一动,出言问道:“大兄若随兄长征战江东,荆州谁来镇守?”
刘景没有回应弟弟期待的眼神,他心中早有人选,“将从兄刘(修)元德调来襄阳即可。”
对于从兄刘修,刘景心里颇有几分歉意,长沙、荆南之于刘景,犹如关中之于高祖,河北之于世祖,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刘景以从兄刘修方严持重,有大将之风,每次领军出征,便让刘修留守长沙。
数年间,麾下众将跟随刘景南征北战,覆军杀将,破国陷城,无不加官进爵,升为偏、裨将军者六,中郎将十余,而刘修由于长年坐镇长沙,缺少立功表现的机会,至今仍为中郎将。
随着刘景夺取荆南东边的豫章、庐陵二郡,荆南内部安定,四面无敌,不必再留大将镇守,刘景正好趁机将刘修调来襄阳,表其为裨将军,领章陵太守,以弥补其这些年来的默默付出。
刘和虽知自己希望不大,却也存了几分奢想,听到兄长属意从兄刘修,脸上难掩失望之情。
刘景从小看着刘和长大,对后者的想法自然是一清二楚。
然而纵观历代开国者,兄弟齐心者有之,兄弟阋墙者亦不在少数,刘景身为后世之人,对三国名将可谓了若指掌,族内又有刘宗、刘亮、刘修、刘祝等人可为臂助,没必要让刘和掌军。
刘和今年还不满弱冠,却已位历浏阳、酃、宜城三县,刘景摆明是准备将刘和培养成文吏。
刘景抚着刘和的后背,说道:“茂才乃国家奖拔吏士之科,文义此番被州中举为茂才,不宜继续留任宜城,我打算近日上表天子,让你转任襄阳令。”
刘和精神不由为之一震,由宜城令转任襄阳令,看似平迁,实则不然,襄阳乃是刘景的治城,刘和身为刘景之弟,本就身份特殊,出任襄阳令,意味着他有了涉足荆州权力核心的资格,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期盼的。
“弟必不令兄长失望!”
第五百三十八章 董和
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正旦,刘景于州部正堂举行正旦朝会,朝会者除了安南将军府文武,及荆、交刺史部属吏外,荆州襄阳、南郡、章陵、南乡、江夏、长沙、零陵、武陵、桂阳,房陵、上庸、西城,交州苍梧、郁林,扬州豫章、庐陵,总计十六郡,皆遣上计吏诣襄阳朝贺。
另外交趾士燮、关中马腾亦派使者前来襄阳,入朝庆贺,士燮畏惧刘景征讨,急于示好,马腾自贸易中获益,实力大增,他俩派人前来襄阳,倒也正常。让刘景感到意外的是,益州刘章、汉中张鲁的使者竟然也来了。
这事还要从一年多前刘备亡奔益州说起。
是时,刘章遣大将庞羲、李思等数攻汉中,连年不克,最终竟然被张鲁反攻入巴郡。
巴郡賨夷首领杜濩、朴胡、袁约等群起响应,一时间巴土糜烂,局势及及可危,刘章不得不将巴郡一分为三,层层布防,又以大将杨怀、高沛率兵进驻白水关,从西面威胁张鲁侧翼,才堪堪将张鲁兵锋挡在巴西之地。
因此当刘章听说刘备亡入巴蜀,势穷来投,不由喜出望外,亲率麾下文武,出城十里相迎。
刘备自起兵以来,虽多败少成,数丧基业,颠沛四方,但也要看他的对手是谁。
袁术、吕布、曹操、刘景……皆当世雄杰,能够与他们一较长短,恰恰证明了刘备的能力,至少比他手下那群连汉中“米贼”都打不过的废物强多了。
刘备和关羽名为君臣,实为兄弟,关羽被刘景杀死,刘备心中恨刘景入骨,夜不能寐。
和刘章见面后,刘备极尽夸大刘景的威胁,称其狼子野心,来日必窥巴蜀,他愿为刘章镇守东境,以备刘景。
刘章却不为所动,他性格暗弱,却不傻,如今他的首要大敌是汉中张鲁,与刘景则素无恩怨,收留刘备,或许还勉强说得过去,若再驱使刘备针对荆州,岂不是故意寻衅,自取其祸吗?
见刘章无动于衷,刘备大失所望,内心连叹:“竖子不足与谋!”只得暂时压下对刘景的复仇之念,与刘章虚与委蛇。
益州之地,士民殷富,风气奢侈,刘章与刘备连宴十余日,期间遍邀成都名流,大醉方休。最后还是刘备受不了,主动提出,刘章才不甚情愿的中止宴饮。
恰好此时张鲁又有异动,刘章请刘备前往白水关,与守将杨怀、高沛等共拒张鲁,为“说服”刘备北上,刘章出手十分阔绰,赠其汉叟兵五千,军资以巨亿。
刘备眼下兵不过百人,将不过十余,军资什物,一无所余,堪称举事以来,最穷困潦倒之时,自然不会拒绝刘章的请托。
刘备也确实没有辜负刘章的期望,及北上之日,张鲁听闻消息,当即偃旗息鼓,退守汉中。
刘备自此留在白水关,一边演武治兵,一边结交四方英俊,东州、蜀地不得志者,多往依附之,数月之间,众至万人。
去年秋,眼见刘备在白水关广树恩德,收买人心,声势日隆,巴蜀有识之士深以为忧,纷纷提醒刘章警惕其人。
刘章此时如梦方醒,立刻传令刘备,命其督杨怀、高沛诸将,即日发兵攻打汉中,以期刘备与张鲁虎狼相斗,两败俱伤。
历史上刘备入蜀,挟破曹大势,将精卒数万,背后又有荆州作为后盾,自可不听刘章命令,自行其是,乃至反戈一击。
而今刘备虽有部曲万人,然军资补给,皆仰赖于刘章,对于刘章的命令不敢不听,只能尽量拖延,直至入冬才姗姗出兵。
不同于一心坐保江、汉,无他远略的刘表,刘景深有大志,欲陵天下,未入襄阳,即派兵攻占东三郡,朔江而上,可直抵汉中,越岭南下,可深入三巴。
益州、汉中大战再起,刘景的态度就变得至关重要了,双方不约而同派出使者,游说刘景。
朝会结束后,刘景首先接见了刘章的使臣,江原长董和。
董和年约三十余岁,身量中等,容貌清癯,头着葛巾,身上穿着粗制的缊袍,其清约如此。
刘景自然知道董和,其乃蜀汉前期重臣,深得刘备、诸葛亮信重,其子董允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蜀汉即诸葛亮、蒋琬、费祎后,第四位良相。
刘景没有急于起身相迎,而是高坐上位,问道:“我听说益州富实,号称天府,货殖豪姓,侯服玉食,足下身为益州使者,出使邻国,何以俭朴至此?难道足下就不怕为外人所笑吗?”
董和从容回道:“昔晏子辅齐,鹿裘不完,季文子相鲁,妾不衣帛,二贤可曾为人所笑?”
刘景道:“孔子有云:‘大俭极下。’遵循圣人中庸之道,奢不僭上,俭不逼下即可。”
董和摇头道:“蜀土素以奢侈为荣,以俭约为耻,婚姻葬送,不惜倾家竭产。欲正蜀地风气,惟有躬率以俭,恶衣蔬食,才能起到移风变善之效。”
刘景听罢叹道:“足下清约谨严,大有古贤之风。”
刘景随即起身来到董和面前,握住其手道:“之前邓(芝)伯苗曾避居蜀地,我问他同在蜀地的荆楚大才有谁,他便向我推荐了足下与王(连)文仪。”
刘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去年王文仪接到邓伯苗书信,举家返回荆州,我以为足下不久也会应邀归来,谁知空等至今。我常常想,难道是因为我才智短浅,不堪辅左吗,以至于遗落在外的贤才不肯回归。”
董和没想到刘景一下子变得如此热情,稍稍有些不适应,口中回道:“在下和王文仪不同,祖上本是巴郡江州人,前些年举宗西迁,乃是回归故土。今宗人在蜀安家立业,在下亦受刘牧厚遇,因此才回绝将军之请。”
刘景不以为然,直言道:“足下仕蜀已经有不少年了吧?却位止小县,何来厚遇?使足下宰百里,真可谓大材小用,若我为刘益州,必引足下入州部,授予别驾之任,托以机衡之要。”
董和身为臣下,忍不住为刘章开脱,可说着说着,却见堂中荆州众臣皆面带不屑之色,董和尴尬不已,一时间再难启齿。
也不怪荆州众臣瞧不上刘章,刘章虽非无道之主,但说他是庸碌之君却不为过,和知人善任的刘景相比,直若天壤之别。
第五百三十九章 所求
见董和面露窘色,刘景适时出面解围,为他介绍堂中群臣。阑
刘景现今麾下,可谓英才辐辏,贤士如林,外有诸葛亮、潘濬、徐庶等受任方面,卫镇州郡,内有庞统、王粲、李严等入居腹心,谋谟帷幄;政事有刘巴、桓阶、邓芝、蒋琬等,以干理见称,清正有赖恭、邓羲、刘先、韩暨等,以器干显闻,风雅有司马徽、韩嵩、傅巽、习祯,以声名光国……海内英俊,汇聚一堂,荆州人才鼎盛至此,令董和心中吁叹不已。
自天下大乱以来,益州因有山川之险,安定富足,同样接收了大量的北方人才,总体数量上虽不及荆州,亦相差不远。
可惜刘璋懦弱多疑,才非雄主,尽管为人宽厚,凡羁旅之士,前来投奔,皆待以宾客之礼,却不知任用,致使贤才有志难展,隐患丛生。
刘备入蜀短短载余间,实力就膨胀到引起益州君臣的警惕,于此不无关系。
刘景介绍完群臣,邀董和入座,也不绕圈子,直言问道:“刘益州此次派遣足下前来襄阳,不知所为何事?”
“回禀将军,为共商讨伐国之大贼而来。”董和坐而复起,正容回道,“蜀有妖贼张鲁,挟恃鬼道,蛊惑人心,乃国之大害也。其窃取汉中,犹不知足,近年来屡兴刀兵,寇略巴、蜀,益州民、夷多遭妖贼屠戮。前时赵韪叛乱于内,使君分身乏术,无暇北顾。今益州安定,兵甲齐备,使君再难容忍张鲁为害巴、蜀,使君近期将举益州十万之众,攻讨汉中,以诛张鲁。”
刘景听得暗暗摇头,董和对张鲁的起家过程,却是只字不提,若非刘焉当初大力扶持,张鲁又岂能夺取汉中?而张鲁反叛益州,也是因为刘璋擅杀其母及家室所致,可惜刘璋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张鲁,打虎不成,反被虎伤,今日益州乱局,怪不得别人,纯属刘璋咎由自取。阑
见刘景不置一词,董和又继续说道:“张鲁盘踞汉中,以鬼道愚弄民、夷,至今已十余年矣,眼下汉中之地,百姓只知有妖师张鲁,而不知有国家天子。将军与使君俱为汉室宗亲,又素有济世救民之志,何忍汉家子民,为妖贼奴役、残害?”
这话刘景不好接,王粲才思敏捷,反应奇快,率先向董和发难道:“荒谬!将军入主荆州,思及同刘益州皆以枝叶之亲,而据万里之土,今汉室危难,国家蒙尘,楚、蜀当同心协力,共扶社稷。刘益州却无远度,拒绝荆州结盟之请,一心自守巴、蜀,又不顾我方劝告,执意收留刘备,刘益州所作所为,全无宗亲之念,有何颜面向将军求助?”
董和不由嘿然,且不说收留刘备,对益州来说利大于弊,单说拒盟一事,当初刘景和江东孙权结盟,以对抗刘表,结果刘表一亡,刘景立刻就将屠刀对准孙权这位昔日盟友。益州应该庆幸拒绝了刘景的结盟之请,不然今日遭殃的或许就是益州了。
刘景打破沉默,出言问道:“我听从蜀地回来的人说,刘益州用刘备守白水关,抵御张鲁。此次攻打汉中,可是刘备领兵?”
刘景与刘备仇怨极深,董和毫不意外刘景有此问,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回道:“非也,此番使君将亲自统军北上,征讨张鲁,刘(备)豫州仅为大军前部。”
刘景叹道:“刘益州明知我和刘备有仇,还妄想引我为援,难道就不觉得是强人所难么?”
董和道:“夫欲建大事,当不忌小怨……”阑
庞统当即打断其言:“足下这话应该言于刘益州,刘益州若能记功忘过,张鲁又岂会背叛?”
董和不理庞统挑衅,继续对刘景道:“将军与刘豫州皆为宗室雄杰,现在天下未定,两雄相争,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刘景笑道:“足下所言不无道理,昔高祖忍雍齿背叛之罪,世祖释朱鲔杀兄之仇,我固然不及高、世二祖,为天下社稷,亦愿暂弃私仇。问题是,我与刘益州并非盟好,如何出兵相助?”
董和在蜀地常闻刘景英杰盖世,每自比高、世,今日观之,果然如此。摇头道:“结盟这等大事,非在下所能决定。”
“那就烦请足下尽快归蜀,回禀刘益州。”刘景随后又意有所指地道:“足下应该知道,张鲁的使者,目前也在襄阳。”
董和闻言面色微变,益州所求,刘景出兵相助最好,作壁上观亦可,惟独不能倒向张鲁。
刘景这般说,虽然可能只是逼迫刘璋的手段,但也足以令益州上下,胆战心摇,人人怀恐。阑
董和定了定神,说道:“将军之言,在下牢记于心,回成都后必将如实禀告使君。”
董和思虑满腹,归心似箭,不久之后便向刘景提出告辞。
刘景挽留不行,亲自起身相送,后马不停蹄召见张鲁使者。
刘景的战略方向在东,在北,因此西面的刘璋和南方的士燮一样,早早就被刘景视为拉拢争取的对象,不过刘景并不愿看到刘璋夺取汉中,统一益州。
原因很简单,刘璋作为君主实在算不上合格,益州前有张鲁、赵韪举兵叛乱,反攻巴蜀,后有李异、庞羲恃功骄豪,隐有外意,这些凡庸之辈刘璋尚且驾驭不住,又如何驾驭得住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的刘备?使刘备立基汉中,刘景日后怕是再难专心对付孙权、曹操了。
维持现状,才最符合刘景利益,是以就算此次与刘璋缔结盟好,刘景也不会出兵相助。
张鲁虽仅有一郡之地,但汉中接收关中、南阳流民,户出十万,胜兵数万,又有宗教加持,士众悍不畏死,战力颇强。阑
历史上曹操逐马超,走韩遂,复举十万马步精锐,南临汉中,亦花费近一年时间,才迫使张鲁投降,彻底平定汉中。
相信没有自己的支持,刘璋、刘备短期内绝无攻占汉中的可能。
第五百四十章 国士
丹阳,泾县以西,群山之中。
麻屯乃丹阳山民为躲避官府、战乱,于深谷中择山而建,地势极为险峻,易守难攻,又与保屯成犄角之势,实不易取。
丹阳太守孙翊,连同平虏将军徐琨、武勐校尉潘章等江东一干名将,挥军万众,前后围攻五六十日,依旧未能攻下麻屯。
不过长久的围攻,麻屯业已是强弩之末,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正月,退守至春谷重新布防的周瑜奉孙权命令,遣兵南下,相助孙翊平乱。
周瑜援军的到来,令麻屯守军失魂落魄,江东军士气大振,孙翊趁机择选精锐,以潘章为攻战督,会同周瑜之军全力勐攻。
潘章前失南昌,自感无颜回吴见孙权,所以留在丹阳,助孙翊讨麻、保贼,以图戴罪立功。
只是潘章急于建功,每次攻战,必为吏士先,尤其最后一次,因突击过勐,陷入重围,一度危急,幸得左右拼命相救,方得以脱险,养伤月余才见好转。
本来这次孙翊没打算用潘章为将,是潘章不甘人后,自请带伤上阵,其言辞康慨,意气激昂,孙翊亦为性情中人,对潘章之举深为赞赏,当即力排众议,以潘章为将,督军攻打麻屯。
潘章亦不负孙翊所望,尽管伤势未愈,胆气益壮,抱鼓持练,亲冒失石,率众缘城而进,自旦鏖战至日暮,一举攻克麻屯。
“麻屯破矣!麻屯破矣!”随着麻屯屯门大开,江东军攻城将士爆发出响彻山谷的欢呼声,随之蜂拥杀入屯内,大肆杀掠,麻屯一时间沦为人间炼狱。
江东军将士窝在深山两月有余,久战之下,人心积愤,如今功成,将士们自然要好好宣泄一番。
亲至山下督战的孙翊见大局已定,不由长出一口气,对左右叹道:“过去二位兄长都曾向我讲述麻、保二屯之险要难取,我当时心里不以为然,今亲征麻、保贼,才知二兄所言不虚。”
孙翊为人心高气傲,之前在吴郡时,常自负器勇不下长兄孙策,足以纵横沙场,只是为二兄孙权所忌,没有得到施展的机会。
而今出镇丹阳,对付一个小小的麻屯贼,便几乎令他精疲力竭,麻屯贼尚且如此难以对付,更何况刘景?孙翊自此内心傲气大减,不敢再像过去那般不知天高地厚,视天下群雄如无物。
“麻、保二贼盘踞丹阳,为害多年,讨逆(孙策)、讨虏(孙权)数征而不能定,反而贼焰日炽。府君弱冠典军,即讨平贼寇,捷报传回吴地,府君之名必震动江东。”妫览心里亦暗松一口气,违心吹捧孙翊道。
麻、保二屯举兵作乱,固然破坏了孙翊救援豫章的计划,但同样也阻碍了他和戴员西迎刘景的密谋。
孙翊听了大为受用,故作矜持地道:“诗云:‘行百里者半于九十。’麻屯虽下,保屯尚在,现在就言平定贼乱,为时过早。”
“不然。”妫览道:“麻、保二贼,历来以麻屯贼为首,麻屯一下,保屯贼必破胆丧志,想必旬月之间,便可得胜还师。”
孙翊闻言喜形于色,忍不住大笑道:“希望如妫君所言。”
往后数日,一如妫览的判断,保屯贼得知麻屯失陷,斗志全无,不等孙翊兴军来攻,便主动弃屯而走,欲遁入群山躲避。
孙翊早有预料,第一时间派兵追击,大获全胜,斩首千计,俘亦相当,尽得其辎重、财物而还。
正月中,孙翊率军返回郡城宛陵,麻、保贼财物,自己不取分毫,悉数分发,以飨吏士。众将士大喜过望,咸称“万岁”,孙翊此举甚得军心,威望大涨。
欢庆过后,徐琨率部归吴,周瑜军北返春谷,与此同时,妫览、戴员也暗自派出使者,赶赴豫章,意图与刘景取得联系。
二月,妫览、戴员使者在秘密潜入豫章时,为荆州军斥候擒获,使者讲明来意,负责镇守郡界的高翔不敢轻忽,立刻派遣一队人马,护送其前往南昌。
诸葛亮收到高翔的禀报,十分重视,秘密接见来人,只有徐庶、杨仪、盛匡三人陪同。
“子业……”盛匡一见到来者,立时弹坐而起,脱口呼道。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妫览的胞弟妫整,其才德名望虽不及其兄,亦为吴郡之佳士,昔日盛宪很是看重妫氏兄弟,提携有加,盛匡亦与二人相友好。
“尊兄不是在合肥州部供职么,何以出现在此?”妫整卒然见到久违的好友,亦感到意外。
盛匡稍稍平复心情,回道:“我已于去年末辞去州职,转仕安南将军。”
“原来如此。”妫整恍然,其兄妫览作为盛宪的故吏,都在想方设法为举主报仇,更勿论身为人子的盛匡了,后者转投刘景,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盛匡迫不及待地问道:“子业此前曾言欲见主事者,有大事相商,不知是何大事?”
其实对于妫整来此的目的,盛匡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当即为妫整引见诸葛亮道:“这位是都督扬州,总览江东事务的诸葛军师,子业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伴随着孙贲之死,诸葛亮现今已是威震江东,可止小儿夜啼,妫整肃容正冠,冲诸葛亮一礼,不疾不徐地说道:“盛府君德重江东,深为孙氏兄弟所忌,无辜遭戮,吴、会士民,莫不愤慨!家兄妫览深受盛府君恩遇,常思报仇,今家兄为丹阳都督,郡丞戴(员)伯云素与家兄同心,闻安南将军兴举义师,吊民伐罪,诛灭孙贲,喜不自胜,是以特遣在下前来,以迎义师。”
盛匡虽已有所预料,仍难掩惊喜之意,盖因妫览,戴员在丹阳身居高位,二人若反,夺取丹阳,易如反掌。盛匡眼含热泪道:“大人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子奂(妫览)、伯云(戴员)心怀忠义,终不相负。”
诸葛亮听罢,亦出言盛赞道:“为报举主旧恩,不惜甘冒族灭之险,君等真国士也!”
第五百四十一章 有望
“诸葛军师过誉。”妫整再度向诸葛亮长揖一礼,而后道:“古人云:‘人无礼义则乱,不知礼义则悖。’孙氏父子出身低微,不知礼义,悖逆无道,昔日孙坚逼死荆州刺史王(睿)通耀,孙策攻灭扬州牧刘(繇)正礼,孙权残害盛(宪)府君,父子一如是也。”虹
在视州、郡如邦国,视州、郡之长如君主的汉代,孙氏父子三人,皆有迫害刺、牧、郡守的事例,可谓十分罕见。
妫整继续说道:“孙坚尚有破逐董卓,收复雒都之义举,功足抵过,而孙策、孙权兄弟却于国家无寸尺之功。
孙策甘为袁术爪牙,助纣为虐,侵暴江表,故庐江太守陆(康)季宁,吴郡冠族长者,海内称誉,而孙策附逆相攻,破城害之;故合浦太守王晟,与孙坚有升堂见妻之分,而孙策不念旧情,咸诛其族。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孙策终因悖逆无道,杀戮过多,而死于义士之手。
谁知孙权接掌江东后,未曾吸取其兄的教训,反而变本加厉,不但杀害盛府君,吴、会名士豪杰,亦多遭屠戮。且连年兴兵,败多胜少,民力岁衰而赋役岁兴,江东百姓,苦孙氏久矣!
故吾等冒死西诣豫章,披肝胆,布腹心,恳肯安南将军再兴义兵,诛讨孙权,廓清江东!如此,则吾等虽万死而无怨!”
妫整一番说辞,直令坐者动容,诸葛亮不由叹道:“昔项羽灭秦摧汉,几有天下,然卒败垓下,自刎乌江,为笑后世,皆因不施仁义,陵上虐下之故。孙氏如此不仁,基业又岂能长久?”
接着诸葛亮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孙氏尽管罪行昭着,士民怨之,到底已历三世,根基稳固,羽翼已丰,恐难卒除,君等皆江东俊杰,胆智绝人,不知心中可有定计?”虹
妫整颔首回道:“丹阳太守孙翊,与其父、兄一样,皆勇而果躁,轻而无备,除之不难。孙翊一旦身死,家兄为大都督,自可统摄丹阳诸部,安插亲信,清洗不服,举郡以应义师。”
“善!”盛匡忍不住拍案而起,目光热切的看向诸葛亮,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军师,此计若成,则孙权无能为也,惟困守吴地,束手待毙耳!”
不怪盛匡如此激动,妫览、戴员等人如果真能杀死孙翊,不必举丹阳全郡(事实上他们也没这个能力,毕竟周瑜、程普数万大军,就在丹阳春谷),他们只需举郡城宛陵而反,就足以对孙权造成致命打击。
这绝非夸张之言,宛陵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堪比江陵之于荆州,向西,可从背后威胁春谷周瑜大营;向东,可直逼吴郡城下;向南,可攻略会稽之地,不管从哪个方向出击,皆为孙权所必救。
若成功占据宛陵,等于是直接捏住了孙权的“七寸”,孙权即便不甘就擒,困兽犹斗,亦无力回天,败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诸葛亮心中亦喜,只是他年纪虽轻,却性沉毅有度,喜怒不形于色,外人很难窥探出其内心真实想法。诸葛亮笑着对盛匡点了点头,转谓妫整道:“有君等为助,何愁大事不成?”
之后诸葛亮详问丹阳之事,妫整从妫览、戴员二人为寻求复仇,接受孙翊礼聘出山讲起,再到几人密谋西迎刘景,意外为麻、保贼所阻,至孙翊平定麻、保二屯,大军云散为止。虹
期间诸葛亮不时提出问题,妫整一一答之,谈话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诸葛亮心中已有腹案,对妫整道:“将军命我都督扬州,授予便宜行事之权,然此事事关重大,已超出我之权责,还需派人禀明将军,请将军定夺。”
妫整亦知此理,所以面上并无失望之情,善意提醒诸葛亮道:“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吾等所图甚大,每拖延一日,就增加一分泄露的风险,吾等身死是小,使孙权有所防备,导致功亏一篑,则追悔莫及。”
诸葛亮颔首道:“足下所言甚是,我这便派人火速传报将军,同时厉兵柴桑,筹度粮谷,脩缮舟车,增作战具,以待将军之令。”
妫整闻言稍感安心,恭维道:“诸葛军师遇大事而有静气,安排军务井井有条,成竹在胸,真世之良将也,难怪能够建功江、赣,戮贲斩当(孙贲韩当),所向无敌,令孙权君臣,谈之色变。”
诸葛亮笑而不语,督扬州数月间,这等吹捧之言,时有耳闻,已经习以为常。随后诸葛亮让盛匡招待妫整入亭舍休息。
盛匡、妫整告退后,诸葛亮问徐庶、杨仪道:“元直,威公,此事你们怎么看?”
杨仪不同于盛匡,他对吴人始终报以警惕之心,疑道:“军师,这会不会是敌人的诡计,为诱使我军深入,故意诈降?”虹
诸葛亮不置可否,又看向徐庶。
徐庶略一沉吟,道:“我倒是认为妫览、戴员是真心投靠。二人乃盛宪所举孝廉,身份敏感,尽管被孙翊看重,却为孙权所忌,二人仕吴,除非有一日孙翊执掌江东,否则几无仕进可能。而转投我军,不但能为举主报仇,亦有机会占领大郡。之前妫整声言:“举郡以应。”视丹阳为禁脔,似不欲我军插足。”
“这岂能由得他们。”杨仪薄唇一抿,忍不住冷哼出声,道,“难道他们还妄想割据丹阳不成?简直是痴人说梦!”
诸葛亮认为杨仪话虽有些难听,却深有道理,宛陵地理位置实在太过重要,绝不可假手旁人,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诸葛亮道:“我的看法与元直相同,妫览,戴员必是真心投靠,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断不可犹疑,我这便写信给将军,说服其出兵。”说到最后,诸葛亮已是心情激荡,几难自持,当即撇下徐庶、杨仪二人,返回后室奋笔疾书,内心所思所想,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信的最后,诸葛亮对刘景道:“宛陵一下,则东南再无变数,将军霸业,可成矣!社稷,亦有望矣!”
虹
第五百四十二章 出兵
诸葛亮的密信,仅仅只用了六七天时间就摆上了刘景的奏案。筕
刘景近来心情颇有些浮躁,盖因他接到北方密报,曹操于近期再度领军北上,讨伐袁尚。
自袁绍死后,不到两年间,曹操已是四征河北,而这也将是最后一次,今年之内,曹操就会彻底击败袁尚,攻取邺城,曹操统一北方之日,已是为期不远。
刘景看罢诸葛亮的亲笔手书,立时转忧为喜,作为后世之人,他很清楚历史上孙翊正是死于亲信之手,结合妫览、戴员等人的过往经历,十有八九便是他们所为,因此不虞有诈,刘景在象征性地征求了手下谋士的意见后,便即密令诸葛亮发兵丹阳。
古来谋事,速则乘机,迟则生变,刘景此刻远在荆州,欲聚众赴讨,非数十日不能至,耗时越久,密谋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且刘景割宰南土,竟有万里,天下瞩目,一旦兴师动众,必为敌人所察,徒增变数,倒不如让诸葛亮先行出兵,为其前驱,刘景将荆州之众,自为后援。
孙权乃是刘景争霸道路上,必须铲除的对手,去年夺取豫章、庐陵二郡后,刘景将大部分兵马都留在豫章,以为后图,诸葛亮有足够的兵力可供驱使。
是日,刘景招族兄刘宗密议,不久,刘宗仅带十余部曲亲信出襄阳,星夜兼程,赶赴柴桑。筕
最终刘宗和诸葛亮的水步大军,几乎前后脚到达柴桑,由此可知刘景之果决,刘宗之神速。
诸葛亮见刘宗风尘仆仆赶到柴桑,哪还不知刘景心意,对刘宗道:“江东地多水泽,吴人自幼善识水性,以船作马,是以吴人步战为下,而水战为上。
去年我军自陆路进攻豫章、庐陵,所过之处,无不克捷,惟水上未能奏凯,事后将军屡叹,若用君为将,必可破吴舟师。”
刘宗闻言心中大悦,自矜地点了点头,言道:“周公瑾,江淮之杰,素有声闻,将军亦对其赞赏有加,称其用兵之能,雄冠江表,比于(韩)信、(英)布,非徒有虚誉之辈,确实不是文绣(刘祝)能够应对得了。”
刘宗对周瑜评价极高,认为刘祝非其对手,不过他自己却表现得信心十足。
莫说周瑜只是比于韩信、英布,就算二者复生,刘宗亦无惧哉。
刘景曾有言:“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筕
刘宗对此深以为然。
诸葛亮莞尔笑道:“周公瑾固然是当世奇才,君亦万人之英,足相敌也。”
刘宗虽为人自负,但也确实有大将之才,由其统领水军,诸葛亮将如虎添翼。
刘宗倒也没有被诸葛亮夸得忘乎所以,而忽略主次之分,肃容道:“来时将军曾有告语,江东之事,悉决于军师,吾此番来,但骥尾军师,为偏裨耳。”
刘宗性护前,耻为人下,换做是以前,刘宗未必愿屈居诸葛亮之下,然而去年东征孙贲一役,诸葛亮表现得实在太过惊艳,其率偏师由陆路长驱而入,一战克豫章,再战定庐陵,覆军杀将,破城陷邑,无往不胜,威震江表,以刘宗为人之自负,亦深感佩服。
诸葛亮见刘宗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都散去。
诸葛亮素知刘宗秉性,生怕其自恃宗室大将,与自己负气争权,好在刘景来时已特别叮嘱,刘宗本人亦表达愿受其节度之意,这是诸葛亮最希望看到的结果。筕
“此番谋划若成,则丹阳一举可下,届时我等据丹阳,鼓行而东,以临吴、会,传檄郡县,招诱豪杰,江东之地,可席卷而定也!”诸葛亮最后对刘宗道:“我等有幸为将军仗钺前驱,断不容有失,愿与君共勉。”
刘宗郑重应是,接下来两人又密商许久,之后刘宗谢绝诸葛亮下榻暂歇的建议,不顾旅途疲惫,径直前往水军大营。
刘景水军虽非刘宗所建,但却是在他手中发展壮大,形成规模,并以弱胜强,战胜刘表水军,称霸江、汉。
刘宗在水军中威望之高,可想而知,而这也是刘景一度将刘宗调离水军的原因。
刘宗一入水军大营,吏士见之,无不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众将亦负甲迎拜,附骥为荣。
全营上下,只有刘祝失意怅然,他之前一直担任刘宗的副将,对后者并无意见,反而尊敬有加,他更多的是对自己感到失望,刘景给了他机会,他却没能把握住,辜负了刘景的信重。
刘宗深知刘景战前换帅之举,必然会对刘祝造成不小的打击,紧握其手,温言宽慰。筕
刘祝少失怙恃,混迹市井,以偷盗为业,饱受苦难,心志甚坚,并没有因此而自暴自弃,反生知耻后勇之心。
刘宗见状放下心来,随后勉励众将,巡视大营,忙碌竟日,直到入夜才入帐休息。
两日后,诸葛亮、刘宗尽起水步军三万余众,大小船舰千余艘,顺江东下,直指丹阳。
自豫章郡界至春谷,无虑六七百里,沿途人烟寥寥,只有零星聚落散布其间,一派荒凉景象。
周瑜退守春谷后,为防备刘景来袭,一边在春谷构筑防线,一边沿江大设烽火台,是以荆州军才抵达丹阳边界,便被吴军守烽士卒发觉,当即举烽报警,滚滚黑烟,顷刻间直充云霄,沿江数百里,数十座烽火台依次燃起,一夕之间,即已传至春谷。
“来了……”
周瑜一脸平静的站在春谷城头,眺望城外孤山,升起狼烟,鼓声大作,心中默默道。筕
敌人来袭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早不少,本以为有朝廷的调解,至少能够拖个一年半载,没想到这才不到三个月,刘景就按耐不住,再度出兵进攻江东。
好在经过连月赶工,春谷防线已大体成型,以春谷为中心,以大江为屏障,筑数坚垒,内实精兵,连栅数十里,使其相连。
凭此道防线,周瑜有信心挡住刘景军,乃至更进一步,打破刘景的不败神话,亦未尝不可。
第五百四十三章 刺孙
宛陵位于丹阳郡内陆,距江岸约二百里,因此孙翊直到后夜才收到荆州军大举入侵的消息。
孙翊昨晚同心腹近臣欢饮至深夜,昧旦之际,正睡得深沉,突然被人唤醒,内心十分恼火,不过随着门外侍卫告之原因,孙翊心下一惊,睡意全无,急忙披衣冲出寝室,询问详情,其后火速召集文武亲信商议对策。
妫览也才睡下不久,可他的心情却和孙翊截然相反,尽管胞弟妫整尚未归来,亦知是其之功,否则天下何来这般巧合,其方西诣豫章,荆州军便挥师东下。
妫览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稍稍平复激动的心情,乘车赶往军府,戴员已先一步抵达,两人不动声色间,交换一个只有彼此才可会意的眼神,随之分开就坐。
夜漏尽时,亲信皆至,孙翊目光扫视堂下,口中恨恨地道:“诸君,楚贼再度入寇!今豫章、庐陵军民之血未干,而楚贼竟罔顾王命,再兴兵衅,侵犯丹阳,视国家天子如无物,视我江东男儿如草芥,简直欺人太甚!”
堂下坐者十余,惟有三两人愤慨而应,余者面色各异,相顾默然,堂中气氛异常沉重。
去年豫章、庐陵之战,江东损兵超过三万,吴地不说家家披麻戴孝,也是闾里萧条,号泣不绝,当前江东,几至谈楚色变。
见此,孙翊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当即用力一拍身前奏案,冷言责道:“在坐诸君全都是翊之腹心,今楚贼来犯,正需诸君挺身而出,尽心竭力,共保丹阳,何以畏敌至此,不敢言声?”
孙翊话语犹如一把利剑,直戳人心,坐者纷纷面露愧色。
妫览身为军府大都督,为众将之首,率先起身对孙翊道:“将军息怒,我等岂是贪生怕死的小人?只是楚贼此番来袭太过突然,事前毫无征兆,令我等有些措手不及,实非畏敌也!”
戴员紧跟其后道:“正是,我等深受将军荣擢之恩,无以为报,大敌当前,我等只有奋身死斗之心,绝无退缩畏战之念!”
徐元、孙高、傅婴等孙翊亲信部曲将,更是争先拔刀请战,唯恐落于人后。
“是我误会诸君了……”孙翊脸色稍霁,当即缓下语气。“吾兄不以我年轻才疏,力排众议,托我以大郡,委以方面之重,我誓与丹阳共存亡,还望诸君能够与我同心,共拒楚贼!”
“诺。”堂下众文武齐应道。
春谷防线由周瑜亲手打造,其麾下亦有两万精兵,暂时足以抵御敌军,无需孙翊出兵相助,孙翊只需供应大军粮谷即可。
不过这也亦非易事,丹阳虽是大郡,然而三月间,正是旧粮将近,新粮未出之时,加上之前支援豫章、庐陵二郡,征讨麻、保二屯,已是屡增输调,民力耗竭,此时再想征粮,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以丹阳民风之彪悍,稍有不慎,就会激起民变。
可此时敌人大军压境,形式严峻,孙翊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使戴员传书诸县长吏,命其等尽快征集大军所需粮资,筹措不利者,将以失职治罪。
孙翊素来果躁,不耐俗务,将郡中大小事全部交给戴员,他则领着妫览、徐元、孙高等将,准备出城巡视诸营,整军备战。
可惜事有不顺,孙翊上马之际,上马镫皮绳突然断裂,孙翊全无防备,一头撞在坚硬的鞍鞽上,额头顿时迸裂出血。
负责备鞍的亲近边鸿见状大惊失色,赶忙伏地请罪。
“你这死奴!”孙翊当即怒火万丈,一把推开为他止血裹伤的亲卫,举起手中马鞭,狠狠抽在边鸿的脸上。
边鸿捂脸倒地,叫声凄厉,孙翊犹不解恨,接着第二鞭、第三鞭呼啸而落……一直抽打十余鞭,孙翊才稍稍泄去心中邪火,其后不顾众人劝阻,草草处理伤口,继续前往城外诸营巡视。
待孙翊一行人离去,军府仆从对边鸿遭遇虽生兔死狐悲之感,却也不敢冒然上前救助,任他躺在地上呜咽,场面甚为凄凉。
“足下伤势不轻,不宜拖延,还是尽快治疗为好。”最终打破僵局的不是别人,正是戴员。
他上前将边鸿扶起,温言说道:“仆家中正好有上好金疮药,仆这便叫人取来。”
孙翊心无城府,礼贤下士,颇有兄策风,但同时他性格冲动易怒,左右亲近之人,时常遭其打骂。戴员和妫览每每暗中施以援手,收买人心,因此两人在军府内风评极佳,备受尊敬。
对戴员这位屡屡在其深陷困境伸出援手的恩人,边鸿自是感激涕零,强忍伤痛道:“多谢戴君,小人伤势并无大碍,良药难得,没必要浪费在小人身上。”
“金疮药乃救急之药,空置匣中,才是浪费。”戴员态度坚决,接着不由分说,遣吏归府取药,他则扶边鸿返回住所。
“戴君数救小人于水火之中,小人只恨自己碌碌无能,难以报答戴君之大恩大德。”回到住地,边鸿对戴员施大礼叩谢道。
“足下无需妄自菲薄,以仆观之,足下有将才,非凡俗之辈,未来必有出头之日。”
受到戴员另眼相看,边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次不比往常,每每回想起孙翊那充满暴虐杀意的眼神,就令他感到不寒而栗,几欲窒息,不由哀叹道:“小人今日恶了将军,性命都不知能否保全,又何谈未来?”
戴员故意沉默片刻,才提议道:“仆实不忍足下这等良才枉死,仆有一位好友,正于会稽典兵,足下可持仆书信往依之。”
戴员此举无疑冒了极大的风险,一旦被孙翊所觉,必为孙翊所怪,边鸿感动得无以复加,拒绝道:“小人宁愿死,也不愿连累戴君。”况且逃亡会稽并非良策,不但累及戴员,以孙翊气性之暴烈,定会派人追杀他,不死不休。
戴员长叹一声道:“江东何其广大,竟无足下的容身之地,难道非要远走他乡才行吗。”
边鸿听得一怔,若有所悟。
戴员继而又别有意味地道:“足下现今的遭遇,不禁让仆想起盛府君,昔日仆曾苦劝盛府君,暂避他乡,以保性命,可惜盛府君不听,终为孙讨虏所害。”
边鸿也是吴郡人,自然知道戴员口中的盛府君是指其举主,故吴郡太守盛宪。而且听戴员的言下之意,似对害死其举主的孙权,不乏怨怼,莫非……?
边鸿试探地问戴员道:“依戴君之见,小人当避往何处?”
见边鸿已有意动,戴员图穷匕见道:“今之乱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仆闻刘安南宽博容纳,乃命世英雄,用人不重出身,只重才干,是以短短数年间便席卷荆、交、扬三州,雄霸南土,以足下之才,如出奔往投,定能受其赏识,出人头地。”
边鸿闻言,更加坐实了心中猜测,深深一拜道:“多谢戴君为小人指出一条明路,小人日后但有所成,必不忘戴君之恩。”
“有足下这句话足矣,未来或许真有仰赖足下的一天。”戴员抚须笑道,接着为边鸿出谋划策:“如今刘安南兼有三州,麾下可谓猛将如云,足下虽有才,却也难以卒得大用,尤其足下出身孙氏部曲,楚人岂能不心疑之?最好的办法,是足下在投奔前,先立一桩大功,一来取信于楚人,二来以为进身之阶。”
“戴君所言有理。”边鸿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不过什么样的功劳才算大?戴员没有明言。
恰在此时,戴员先前所遣属吏来送金疮药,戴员不便再久留,借机与属吏一同离开。
边鸿送走戴员,越发感到浑身剧痛难忍,便准备解衣敷药,可刚取来铜镜,立时愣在当场。
边鸿容貌俊美,其平日亦极为自得,可现在两道血淋淋的鞭痕,交叉布于脸上,哪还有半点俊美可言,只剩下狰狞可怖……
边鸿心中不禁掀起滔天恨意,脸容渐渐扭曲,孙翊的项上人头,算大功否?!
一连多日,边鸿终于等来机会,泾县大帅陈齐率众数千来投,现今大敌将至,孙翊正愁手中兵力不足,闻讯大喜,设宴相庆。
在戴员的暗助下,边鸿携弩混入宴会,后趁孙翊大醉如厕之际,尾随其后,以利弩先后射伤孙翊及其亲卫,再上前手刃之。
孙翊席间喝得酩酊大醉,手足酸软,又遭暗箭重创,即便为人再骁勇,也只能饮恨当场。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边鸿才割下孙翊首级,未等撤离,就被“闻讯”赶来的妫览等人撞个正着,结果毫无意外,边鸿甚至没有开口的机会,转瞬间即被惊怒交加的众人乱刀砍杀。
历史上妫览、戴员趁孙权领兵外出之际,暗杀孙翊,可当时江东尽管外有黄祖为扰,内有山越叛乱,却都不过是疥癣之疾,因此妫览、戴员既不敢明反,也不敢清洗孙翊亲信,如此畏首畏尾,最终阴沟里翻船,被孙翊遗孀徐氏联合孙高、傅婴等亲信旧将使计反杀,也就成了必然。
眼下则不同,妫览、戴员有荆州大军为援,心中再无顾忌,两人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第一时间调来亲信部曲,接管军府及城防,并以“勾结边鸿,暗害主人”为由,将宴会上的徐元、孙高、傅婴等大将一网打尽。
宴会发生如此惊天之变,泾县大帅陈齐直骇得面如土色,其党羽如今皆在城外,不足为恃,为求活命,只得转而依附妫览。
妫览暂时无暇理会陈齐,稍加安抚一番,即留戴员坐镇城中,自己则连夜出城收编诸部。
妫览本就是军府大都督,诸部将领又多被其斩杀于城中,群龙无首下,妫览几乎兵不血刃便控制住全军。其后妫览展开大清洗,凡心属孙翊者,或杀或执,骚动持续一整夜,天明方止。
是日,妫览与戴员传檄丹阳诸县,历数孙氏罪恶,号召江东士民共迎荆州义师,以诛无道。
丹阳诸县令、长收到檄书,或遣使请降,或弃城而逃,或闭门自守,更有歙县毛甘、金奇,黟县陈仆、祖山等趁乱而起,攻劫城邑,杀害长吏,丹阳大乱。
第五百四十四章 葛周
却说诸葛亮、刘宗将水步军三万余众,大舰数百艘,浩浩荡荡,覆江而下,长驱直入,不数日即横跨数百里,进抵春谷。
诸葛亮身处于旗舰顶庐,遥望南岸,见江东军夹岸连城,深栅重垒,几有金汤之固,不由对左右感叹周公瑾真良将也。
短短时日内,就修建起如此坚固防线,周瑜确实深有将略,难怪将军尝以韩信、英布喻之。
此时周瑜亦率江东众将,登楼观望敌情。
周瑜之前率军从豫章撤离时,为摆脱荆州军追杀,曾于江上列阵,主动邀战,那一战,江东将士血战竟日,付出了极大伤亡,才得以脱身,荆州军的勇猛善战,给周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眼前这支大军,军容之整肃、军威之盛隆,明显比他记忆中交手的荆州军更加强大。
对此周瑜倒也没有太过意外,毕竟此前交手的,只是荆州的水军而已。在刘景崛起的过程中,水军固然十分重要,但真正帮助刘景称霸荆、交,乃至日后逐鹿中原的却是陆地之军。
这也更加印证了周瑜先前的判断,江东军经历江夏、豫章两次大败,将士死亡数万,几乎将孙策时期积攒的家底败去大半,再不复昔日强盛,荆州军则兵强马壮,正面交战,必非其对手,惟有依靠戍栅固守,方有胜算。
因此听闻麾下有人提议趁荆州军新至,立足未稳,主动出击,周瑜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周瑜一边命令众将紧守津、垒,一边写信给诸葛亮,斥其违逆国家诏命,无故兴兵犯界,称春谷有长江之险,津垒之固,兵精粮足,将士用命,若诸葛亮执意进犯,必叫其有来无回。
诸葛亮见信不觉失笑,他正准备写信劝降周瑜,没想到却被周瑜先来了一个下马威。
不过比起这封信,诸葛亮无疑更重视送信的人——鲁肃。
鲁肃两年前只身入长沙,一手促成刘、孙联盟,期间诸葛亮和鲁肃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两年来两人虽未再见,却书信不绝。
与良朋久别重逢,诸葛亮喜形于色,鲁肃却是一脸严肃,其智谋过人,深有大略,岂能不知当前形势,江东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再退一步,就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为此鲁肃忧急于胸,寝食难安,又怎会有笑意。
鲁肃对诸葛亮道:“江东虽失豫章、庐陵,犹有三郡之地,劲卒五万,刘安南纵举十万之众来攻,亦难如愿。且事有不济,孙讨虏必北归曹公,届时吾军牵制于东,而曹公发难于北,刘安南两面受敌,必败无疑!”
诸葛亮收起笑容,摇头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今汉室倾颓,群雄并起,务相兼并。割据自守,或能苟全一时,终难长久,惟有志在天下者,方能脱颖而出,平定乱世。当今天下,英雄无出将军与曹氏,江东今日将军不取,来日曹氏也会取。”
诸葛亮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天下这盘大棋,只有刘景和曹操是棋手,余者皆为棋子,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无有例外。
鲁肃心中既绝望又不甘,还要再劝,诸葛亮抬手阻止道:“子敬若要与我叙旧,但讲无妨,若要劝我罢兵,便无须再言。”
鲁肃一脸苦涩地道:“生死存亡之际,肃岂敢私而忘公。”
对此诸葛亮亦不强求,随后亲自执笔,以墨为锋,以字为刃,写下一篇慷慨激烈,气贯长虹的回信,让鲁肃带回给周瑜。
鲁肃喟然一叹,失望而归。
周瑜见鲁肃匆匆归来,心情更加沉重,表面则依旧从容。
为防敌人离间,周瑜没有避开左右,而是当众打开信笺,只见其上书云:“亮顿首:‘足下雅量高致,才不世出,雄冠江表,余久闻足下高名,心慕久矣,恨不能与君共事王业。’”
诸葛亮先是恭维周瑜一番,接着话锋一转:“然足下云春谷江险垒固,足以自守,余实不敢苟同,古人曰:‘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余深以为然。昔刘表以江、汉为天堑,与将军争衡,结果一朝之内,即告灭亡;张津自负交州远阻,数出兵侵扰,最后军破身死,头悬道旁。
孙贲亦恃豫章阻山带江,四塞之地,驱贼入寇长沙,残害吏民,安南将军愤而兴师,诛讨孙贲。将军之德望,天下所共誉,军至柴桑,则彭泽长徐宗举县而降;舟抵彭蠡,则豪杰彭虎率众响应;余军出宜春,则县吏周凤献城归顺,进围南昌,则功曹刘壹、主簿徐苗举事就化;太史子义天下豪杰,信勇著世,亦心折而服,将军其得人心如此。旬月之间,孙贲授首,孙辅亡窜,豫、庐士民,拍手称庆……”
信至最后,诸葛亮意味深长地写道:“足下认为春谷坚险可守,却不知军中早已人心摇动,江东士民亦翘首以盼义师。孙氏无道,大厦之倾覆,就在眼前,非足下一柱所能支也。何不效仿太史子义,弃暗投明,共辅将军,匡扶汉室。朝为仇虏,夕为上将,建丘山之功,享不訾之禄,岂不美哉?此皆余肺腑之言,望足下深思。诸葛亮顿首。”
周瑜看罢冷笑,谓众将道:“我听闻诸葛孔明器量宏渺,文武兼济,王佐之才也。不想其人之言竟是如此诡谲,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实在让人不齿。刘景背盟逆命之徒,也敢言德?!”
言讫,周瑜命人取来书案纸笔,就在垒下,当场写信回击诸葛亮,同样全篇围绕“德”,痛批刘景狼子野心,背弃盟好,违逆圣训,外托仁义之名,而内施并兼之实,乃祸国之奸贼也!
这次周瑜彻底撕破脸开骂,因此没有再让鲁肃送信,而是择一死士,将信送入诸葛亮手中。
果然,周瑜之信一经公开,荆州文武无不怒目切齿,更有大将愤而拔刀,要杀送信者泄愤。
诸葛亮及时制止,再度回信:“昔齐桓诈邾袭莒,并国三十五,而孔子作《春秋》褒之,何也?盖因其尊奖周室,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攘夷狄而救中国,虽小节有损,而大义无亏!安南将军王室之胄,志救社稷,见天下多难,群桀肆虐,兼弱攻昧,取乱侮亡,以宁社稷,有何非议?言尽于此,足下好自为之……”
第五百四十五章 对策
俄而,诸葛亮闻报大军后部已在赭圻山附近建好营地,当即下令全军退往赭圻大营,离开前,诸葛亮最后望一眼春谷方向。
周瑜修筑的春谷防线以春谷城为基,于中洲、鹊屿、赭圻等险要处设戍筑垒,固守不战,强行攻打,不知要死多少健儿。好在诸葛亮不必为此烦忧,只需静静等待丹阳变天即可。到时丹阳举兵于内,则春谷不战自溃。
接下来几日,诸葛亮、刘宗虽屡遣大舰、轻舟,冲击江东军津垒、水寨进行挑衅,但却没有更进一步行动。
荆州军的异常,令周瑜不由心生警惕,要知道荆州军可是不宣而战,突然袭至,出乎所有人预料,包括周瑜自己,可荆州军到达春谷后,反倒不急于进攻。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周瑜首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麾下诸将,因为他突然想起诸葛亮之前信中曾谈到,江东军人心摇动,或许有人被楚军策反,心生贰意?尤其诸津垒守将,若里通外敌,放楚军入内,后果不堪设想。
事关全军生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在周瑜着手准备暗中排查时,一篇从宛陵发出的檄文,揭开了最终谜底。
孙翊被杀!
宛陵反叛!
大帐之中,不管是三世老臣,沉毅有谋的程普,抑或士大夫出身,有容观风度的吕范,听闻噩耗,皆大惊失色,难以自持。
其余众将就更不用提了,甚至有孙翊部曲出身,伏地嚎泣不止,闹得大帐内鸡飞狗跳。
“砰!”眼见帐中乱象丛生,周瑜不禁面露愠色,拍案而起,大帐内霎时间为之一静。
周瑜目光如电,直刺伏地大哭者,呵斥道:“今我等前有强敌,后有叛乱,形势危急,本督召诸君前来,乃是为共商对策,以挽危局,足下此时却效小女儿姿态,哭泣无节,乱我军心,当真以为本督不敢杀你么?!”
哭者大骇,急忙收泪叩头,向周瑜请罪道:“小人乍闻故主为贼人所害,一时情难自禁,望都督恕罪、望都督恕罪……”
众将这时全都回过神来,纷纷为其说情,此人尽管举止失态,对孙翊却是一片忠心,大敌当前,不宜妄杀忠臣义士。
周瑜性度恢廓,雅量高致,本就不以严猛治军,随之借坡下驴,免其死罪,将其逐出大帐。
大帐内恢复清宁,周瑜重新坐回帅位,问众将道:“诸君现在可定下心来?”
与周瑜并坐的程普闻言深感汗颜,面对如此险恶局势,周瑜依然能够镇定自若,不急不躁,相比之下,自己却是差远了。
被周瑜这小儿辈强压一头,曾令他耿耿于怀,程普自恃年长久将,数陵侮之,周瑜却折节容纳,不与计较,程普非亦心胸狭隘之辈,渐渐不再与之争气。
程普为人素有计略,又是右部督,当先建言道:“宛陵不止是丹阳郡城,更是江东之枢纽,其西及吾军之背,东抵吴、会之地,落入贼手,江东危矣!我等应立即出兵,夺回宛陵!”
吕范却持有不同意见:“妫览、戴员皆吴地英俊才士,非无能之辈,二人以报仇为名,引楚军为援,刺杀丹阳,夺占宛陵,计划之周详,行动之隐秘,绝非仓促起念,必是图谋已久。
现妫览、戴员尽得丹阳军资财货,招降纳叛,据守坚城,我等出兵少则不足以夺回宛陵,出兵多则恐为楚军所趁,届时顾此失彼,或有全军溃败之险。
不如留少量人马坚守春谷,阻击楚军,大军退至石城、当利一带重新布防,如此一来,既可避免两面受敌,亦可与讨虏(孙权)互为犄角,以抗楚军。”
两人一个主张夺回宛陵,一个主张暂避锋芒,各有各的道理,帐内众将亦分成两派,争论不下,最后不约而同看向周瑜。
“本督亦赞成程公之论,宛陵乃至重之地,不容有失,必须尽快夺回宛陵!”周瑜毫无意外的站在了程普这边,吕范的策略太保守了,非但不救宛陵,还要弃守春谷,周瑜根本不作考虑。
左右部督意见一致,吕范等人就是再不认同,也只能接受。
陈武高大威猛,出于众人,向周瑜请战道:“都督,末将愿率兵前往宛陵,讨平叛乱。”
陈武不仅英勇善战,且为人仁厚好施,善于抚众,又是庐江老乡,周瑜对其深为器重,只是陈武更适合担任前锋、偏将之属,由其主持方面,周瑜着实有些不放心。
黄盖紧随陈武之后出列:“都督,末将亦愿领兵往讨叛逆。”
黄盖深通兵法,智勇兼备,倒是足以担此大任,不过周瑜心中亦不无疑虑,黄盖虽为江东老臣,却是荆南零陵郡人,其安家江东,其族仍居零陵,从属于刘景,黄盖会否受到影响,心向刘景?遣其前往,一旦倒戈……
也不怪周瑜心里疑神疑鬼,既然以信义立世的太史慈都能投降刘景,黄盖又有何不可?
程普见周瑜不应陈武、黄盖之请,反而看向自己,哪还不知其意,环顾帐中众将,确实没有比自己更适合的人选了,当即擐甲而起道:“还是老夫去吧。”
周瑜倍感欣慰,道:“有程公亲自出马,本督再无忧矣。”接着又问道:“程公需要多少人马?”
“五千。”程普沉声回道,少于五千,不足以夺回宛陵,多于五千,则会对春谷防线造成影响,五千不多不少,刚刚好。
周瑜立即答应道:“好,五千就五千。另外我会传书全都尉,催促其尽快领兵南下,与程公会合。”
程普点点头,不甚在意,驻守石城的丹阳都尉全柔麾下只有千余人马,就算倾巢而出,也对他帮助有限,只能说聊胜于无。
兵贵神速,程普当即辞别周瑜,带着黄盖、宋谦等将行出大帐,召集部曲,奔赴宛陵。
与此同时,诸葛亮以甘宁为大将,魏延为前部,妫整为向导,亦领兵五千,间道驰往宛陵。
第五百四十六章 入质
不管是由春谷南下的程普军,抑或间道而行的甘宁军,通往宛陵的道路,都绕不开庐江,此庐江非长江北岸的庐江郡,而是丹阳境内一条横贯南北的大江。
因此,位于庐江东岸的宣城县,此时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程普抢先占据宣城,不但可将其作为进攻宛陵的后方基地,亦可阻断荆州军和宛陵叛军的联系,从而彻底孤立宛陵叛军。
甘宁抢先占据宣城,则可与宛陵互为掎角,届时进可攻,退可守,自身将立于不败之地。
程普军顺庐江南下,无疑比走山间小路的甘宁军更快到达宣城,好在妫览、戴员亦深知宣城的重要性,已提前派兵进驻。
程普前部黄盖率众日夜兼程,疾行近二百里,最先杀至宣城。
遥望对岸,见宣城城门紧闭,墙垣甲兵林立,黄盖心知宣城已经陷于贼手,不由重重一叹。
黄盖没有留在原地等待程普大军,其亲率士卒,冒险渡江,宣城一阵骚动,却未出城截击。
黄盖见状,又是一叹,其所部虽然精锐,人数却只有千余,野外浪战,他有十足的把握击败叛军,攻打城池,则力有不逮。
无奈叛军死守不出,黄盖惟有直驱城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试图劝说城中叛军反正。
黄盖自随孙策平定江东,大部分时间都在丹阳郡,期间历任诸县,锄强扶弱,甚有威望。然而宣城守军多为妫览部曲,黄盖就算说破嘴,也难以劝降守军。
数个时辰后,程普率军赶到,在与黄盖会合后,丝毫不做停留,绕过宣城,往宛陵而去。
程普之所以走得如此之急,皆因黄盖麾下斥候在宣城西数十里外发现了荆州军的踪迹,此时不走,等荆州军到来,与宣城叛军联手,局面就彻底被动了。且程普的首要任务是夺回宛陵,顿足宣城城下,岂非舍本逐末?
程普离开不久,荆州军前锋部队便出现在庐江西岸,领兵者正是担任大军先锋的魏延,妫览胞弟妫整作为向导,亦在其中。
妫整作为妫览一派仅次于妫览、戴员的第三号人物,其甫一露面,宣城守将便再无疑虑,立即大开城门,出迎荆州军。
甘宁大军则于日落前抵达宣城,甘宁和魏延都是性格强势之人,二人商议后,一致认为宣城必须由己方完全掌控,遂将宣城近千守军编入军中,带往宛陵。甘宁留八百精兵镇守宣城,另在庐江西岸别立一营,以卫后路。
…………
吴郡,吴县,讨虏将军府。
“这是天要亡我孙权啊!”在接到三弟孙翊遇刺身亡,丹阳反叛的噩耗,孙权绝望而叹道。
“叔弼,我早就告诫过你了、早就告诫过你了……妫览、戴员心存异志,似贤实奸,你应该处死二人,而非留在身边,你为何就是不听?!”
孙权说着说着,热泪夺眶而出,整个人陷入深深的悔恨之中。
本来这场悲剧是可以避免的。当初孙权在处死盛宪后,由于有兄长孙策的前车之鉴,便有意尽诛其党羽、亲近,以绝后患。
如果不是孙翊一意求情,妫览、戴员二人绝对难逃一死。
孙权既后悔于自己当时不够果决,没有坚持己见,以致三弟身遭横祸,同时亦叹恨不该让轻佻果躁的三弟出任丹阳太守。
孙权心里其实很清楚,外兄徐琨才是丹阳太守的最佳人选,徐琨不但功勋卓著,亦曾担任丹阳太守。只是孙策都免不了对徐琨存有忌惮之心,孙权自也不例外,因此才弃徐琨而用孙翊。
如今看来,这无疑是一步错着,若是徐琨守郡,丹阳局势绝不会败坏到这个地步。孙权现在只能亡羊补牢,任命徐琨接任丹阳太守,命其率部西讨宛陵叛逆。
徐琨全无抗拒,坦然领命,对于孙权直到丹阳大乱,才想启用他来收拾烂摊子,徐琨又非圣贤,心中岂会没有怨言?只是他和孙权为外亲,双方注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江东有难,徐琨亦难置身事外,只能暂弃个人得失,尽其所能以保江东。
丹阳形势危急,刻不容缓,徐琨连夜典兵西进,孙权送走徐琨后,又马不停蹄招张纮密议。
张纮闻孙权单独相招,立时明了其意,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果然,张纮一入后室,孙权立即屏退左右,关闭房门,如实说道:“东部,楚贼强悍,非江东一地所能敌也,孤有意引曹公为外援,东部可愿再度为使,入许职贡?届时季佐将与东部同行。”
孙权尽管年少,却素有宏志,不甘屈于人下,当初进攻江夏,大败而归,江东多叛,曹操趁机派使臣过江,令其入质,孙权不曾屈服;去年豫章大败,连失二郡,根基动摇,曹操再度遣使见逼,孙权依然不曾屈服。
但这次荆州军大举来袭,丹阳反叛,江东随时有倾覆之险,孙权终于挺不住了,决定入质以示臣服,换取曹操施以援手。
季佐是孙权四弟孙匡的表字,张纮闻言难掩惊愕,他料到孙权有入质许昌之意,但也只以为孙权会送出庶弟孙朗,万万没想到他送出的竟然是亲弟孙匡。
孙权一脸苦涩地道:“兄长、三弟相继遭厄离世,孤同胞兄弟惟剩四弟一人,若是有选择,孤又何尝愿意送走四弟,然阿朗既非嫡子,又无声闻,纵使送去许昌,亦不足以彰显诚意,只有四弟入许,方可打动曹公,还望东部能够理解孤的苦心。”
“将军心意,纮尽知,愿护送乌程侯入许职贡。”张纮一揖倒地,久久不起,如同诀别,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去,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返回江东了。
翌日,张纮、孙匡启程北上,随行者多达百余人,然而一行人抵达丹徒,却只能望江止步,倒不是因为风大浪急,不得行船,而是因为荆州军的舰队,赫然出现在了吴郡的江面上,这一幕,直令所有人脸色大变,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