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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咬火     白骨大圣txt下载     白骨大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8章 善能法师的邀请(6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这次依旧是由何老爷子回答晋安他们的问题。

    这事还得那伙古董商人失踪前的头一天说起。

    那伙古董商人答应何家人,同意出手为何家人,为岭前乡除害。

    但那偷孩子吃的张氏。

    却很能躲藏。

    那伙古董商人里的袁先生一直抓不到张氏。

    于是,袁先生便又找上了何家人。

    他们问张氏这辈子最痛恨谁?

    这事不用问都知道,那位“大伯”直接就把大夫人给卖了,说张氏这辈子最痛恨的人莫过于大夫人了。

    然后把何家的家丑,张氏与大夫人之间的矛盾详细说了一遍。

    袁先生听完后,提出了一个请求,说张氏肚子里的鬼胎,似乎诞生了不小灵智,提前知道有驱魔人要驱逐它,所以现在躲起来了。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逼张氏现身。

    那就是找出张氏最痛恨,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的人,然后引蛇出洞。

    既然大夫人是张氏最痛恨的人,那就只能以大夫人为诱饵,引张氏出来了。

    接着,袁先生问何家人谁有大夫人的生辰八字、头发、旧衣服、指甲等身体发肤之物?

    ……

    大夫人听到这里时,面沉如寒霜。

    假如现在何良畴还在这里,估计大夫人已经发作,直接让她那位“好大伯”提前两脚踏进棺材里了。

    何老爷子继续往下讲。

    因为岭前乡地处偏僻,远离府城,所以大夫人平时很少回到岭前乡,只有在逢年过节、祭祖大典等重要日子里,才会回到岭前乡。

    所以,何家祖宅里并没有大夫人的头发、指甲、旧衣服啥的。

    至于生辰八字,大夫人嫁入何家太久了,谁还记得二十年前的生辰八字,就连族谱上也没有大夫人的生辰八字。

    因为大夫人是嫁入何家的外人,在男方族谱里,是附庸写在夫婿名下,只有简单的名,没有生辰八字。

    乡下男尊女卑的陋习,间接让大夫人逃过一劫。

    既然大夫人不行,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要说张氏第二个最痛恨的人,莫过于何家上下全家了。

    而何家上下这么多口人里,排在第一痛恨的人,自然就是绝情休妻的何良畴了。

    何良畴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作孽不可活。

    他一听没什么危险,为了能尽快驱邪张氏和张氏肚子里的鬼胎,他什么也顾不了了,直接把自己兜了个底朝天,把自己什么都给了那伙古董商人。

    只求早日让他安全。

    而就在那伙古董商人拿到何良畴的生辰八字、头发、指甲等物后的第二天,那些人就在岭前乡里莫名失踪了。

    但跟着那伙古董商人失踪的,还有岭前乡里孕妇早产生下死胎的事也平息了。

    所以岭前乡里的人都在猜测,会不会是已经驱邪成功?

    而沉寂在喜悦中,何家人也暂时把古董商人找何良畴要生辰八字与指甲、头发等物的事,也暂时抛之脑后。

    若非今天被老道士又提起来这事,他们暂时还没联想到这事呢。

    何家一帮老头,现在都见识到了老道士的本事,感觉眼前这位道长的看人本事,绝对在那位袁先生之上,一下子都把老道士当作了高人,诚惶诚恐的奉若上宾,赶忙虚心求教该怎么救何良畴?

    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

    人年纪越大,就越是信老道士这套风水、阴阳、算卦、面相的玄学之术。

    老道士也不是真的见死不救,心胸狭隘的斤斤计较之人,他毫无隐瞒,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按照老道我的猜测,这些人之所以拿走生辰八字、身体发肤之物,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真的为了斩妖除魔。”

    “第二嘛,就是这些古董商人与何家人有仇……”

    老道士还没说完,立刻被人打断,一位何家老人大呼不可能!

    何家人一向将个和气,与人为善,在以往几次干旱年也都开仓放粮救济过不少岭前乡乡民,绝无可能与人交恶。

    这时何老爷子呵斥一声,让自己的三弟闭上嘴,不能失了礼数,然后向老道士歉意拱手,让老道士继续往下讲。

    老道士倒是没太大反应,他趁着间隙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后,继续摇头晃脑的往下讲着:“老道我之所以猜测,这伙古董商人与何家人有仇,相信各位何家掌事人都看到了,何良畴便是最好的证明,这些人摆明就是奔着想要劫掠何家运势而来的。不一定是何家祖宅的人得罪了那伙人,也有可能是何贵何老爷在外经商时得罪了哪家生意上的仇家。”

    “大夫人掌管着何家一切大小内务之事,大夫人这边乱,则何家祖宅、何府后院失火,对何贵何老爷生意造成大打击。这些古董商人一开始想要大夫人的生辰八字,估计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幸好大夫人的生辰八字保管得好,没有轻易泄露出去。”

    “那些人见大夫人这边行不通,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目标转向何家高层之一的何良畴,想要借助何贵何老爷的大伯之手,让何家后院失火,在生意场上打击何贵何老爷。”

    此时晋安和大夫人,都齐齐看向老道士。

    两人都觉得这次带上老道士(陈道长),是最正确的事了。

    要不然那伙古董商人的暗度陈仓真实意图,恐怕就要这么从身边错失了。

    尤其是大夫人,脸上吃惊神色不小。

    老道士的深藏不露,折服了在场所有何家人。

    不过,老道士是个严谨性格,要不然他也无法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依旧能囫囵完好。

    老道士在说了这么多后,最后又临加一句:“当然了,这些都是老道我的个人猜想。”

    “真实情况如何,还得找到那伙古董商人才能得知真相,也不排除那伙古董商人是真的一心为民除害,的确有办法能找到偷小孩子吃的张氏驱邪。”

    这次何家高层家族会议,足足又持续了半个时辰,详细了解张家所有变故经过后,晋安带着老道士、削剑暂时先离开了书房。

    因为接下来主要是谈何家内部一些事,都是些冗长俗事,晋安没兴趣知道这些,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去张家大庄子再查查看有没有其它线索,提前离开了书房。

    李护卫倒是没跟着他们离开。

    毕竟李护卫还要留下保护大夫人的人身安全。

    听闻晋安他们要去调查张家大庄子,何老爷子指派了一名何家嫡系血脉,负责给晋安他们充当临时向导。

    “见过几位道长,我叫何逸明,是何贵的舅老爷。几位道长若是有什么想了解的,或是想前往岭前乡什么地方调查,我可以为几位道长带路。”

    “我从小就在岭前乡长大,对岭前乡周围的一切了若指掌。”

    来者是名续着小短须的三十多岁儒士。

    呃。

    三十岁的舅老爷?

    说到三十岁的舅老爷,晋安有些想念他那位八十岁的外甥女,和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老喜欢管着他的班长小姑妈了。

    经过简短自我介绍,晋安了解到这位三十岁舅老爷,是岭前乡里的唯一一名教书先生。

    虽然早年考取功名,但因为读书人的宁折不弯性格,见不惯朝堂的黑黑白白,党派林立,所以后来索性辞官回乡下当个教书先生。

    起码孩童没那么多城府。

    而最近因为张家闹出的接连怪事,把岭前乡折腾得人心惶惶,孩童们都不来私塾上课了,所以正好无所事事的何逸明,便主动提出为晋安等人当带路向导。

    晋安对舅老爷何逸明的纯粹文人胸怀折服,这年头不争功名禄利,不争荣华富贵的人,已经不多。

    像舅老爷何逸明这种秉性纯粹的人已经少之又少。

    一行人一路上氛围和谐,有说有笑,只可惜岭前乡如今人气萧条,没有什么可玩的地方,所以一行人离开何家祖宅后,直本张家大庄子。

    当他们到张家大庄子时,却看到张家大庄子的宅门,又被封条给重新封上了。

    有几名乡勇正站在宅门口值岗。

    晋安目光思索,看来那名白龙寺来的高僧已经离去了……

    何逸明作为私塾先生,在岭前乡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人,所以由何逸明出面交谈几句后,那几名岭前乡的乡勇撕掉封条后,给几人放行进去。

    不过按照衙里流程,还是要由一名乡勇相陪才能给进的。

    说起来,张家大庄子的大概情况,之前在半山腰时,晋安就已经大略看过。

    所以晋安对于张家大庄子布局,有些大致了解。

    他进了大庄子后,先是去了厨房方位。

    张家大庄子里,共有两个厨房,一个是东厨房,一个是西厨房。

    何逸明对张家大庄子有些了解,根据何逸明的介绍,东厨房是负责张家人的饮食,而西厨房则是负责给下人烧饭做菜地方。

    张家大庄子是个三进大院子。

    若换作平时,这里本该是热热闹闹住着几十口人。

    但如今却空荡荡,一片荒凉,荒败之景。

    铺满落叶却无人打扫的庭院,杂草丛生的花坛,光秃秃的枯枝,不少厢房已落满灰尘、结了蛛网,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荒凉,冷冷清清。

    这哪是阳宅该有的样子。

    一点人气都没有。

    说是阴森森的阴宅都不为过。

    甚至有不少门框、门窗被石子砸出破洞来,院子也落了不少石子,晋安猜测这些石子应该是乡民把内心愤怒,朝张家大庄子发泄扔的。

    “张氏一开始出现异常,被下人发现半夜进厨房偷吃,还把鸡圈里养的所有鸡给咬死,不知是发生在东厨房还是西厨房的?”

    晋安转头看向那名一路相陪的乡勇。

    乡勇回答:“道长,张氏那晚是在西厨房,被几名下人发现的。”

    于是,一行人来到西厨房。

    但这里干干净净,并无血污,毕竟事发太久,即便要有痕迹,也早被张家人给收拾干净了。

    豢养牲畜的鸡圈、猪栏里,一头牲畜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被张氏肚子里胃口一天天大起来的鬼胎给吃掉了,还是被人心贪婪给瓜分掉了……

    那名乡勇似乎看出了晋安等人的此行目的,见晋安一直在检查厨房与鸡圈,最后忍不住开口说道:“刚才白龙寺来的善能大师,已经来张家大庄子看过,就连白龙寺的善能大师都说在张家大庄子里并没有发现异常。”

    这名乡勇的言下之意就是有些看轻晋安与老道士。

    毕竟说起白龙寺,那是府城第一寺。

    白龙寺的声望,传遍全州府,人人皆知白龙寺是府城第一佛寺。

    连白龙寺高僧都说张家大庄子看不出来异常,那么这张家大庄子就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看来那伙古董商人里的袁先生是真有大本事的人,自从那位袁先生答应为我们岭前乡除掉祸害后,岭前乡里就再没死过胎儿了。”

    “这张家大庄子即便真的藏了什么不干净东西,也早已被袁先生他们给驱邪干净了。”

    乡勇由衷敬佩的说道,心生瞻仰。

    但晋安就像是对乡勇的话,仿若未闻般,接下来,他继续一间一间检查过张家大庄子。

    说来也是怪事。

    张家几十口人,如果真的全都进了张氏肚里鬼胎的口腹,怎么连个挣扎的血污都没有?

    张氏咬死鸡圈里的鸡,都能吃得满脸,满地都是血腥。

    而人体血量,是家禽的一二十倍多,要杀一个人,血流一地,而要杀几十口人,那种流血量不是说想藏就能藏得住的,拿水清洗都洗不掉。

    可诺大一个张家大庄子,厢房有几十间,每间房屋都是干干净净,没有血迹残留。

    这张家人消失得有些…太过突兀啊!

    最后天色越来越昏暗,乡勇不想晚上还留在冷清荒败的张家大庄子里,在乡勇的数次催促下,一行人这才走出张家大庄子。

    砰!

    张家宅门合上,那几名乡勇重新贴好封条后,匆匆离开了。

    显然是这几人不想在入夜后,还值岗这座比阴宅还阴森恐怖的无人大庄子。

    当晋安走出张家大庄子后,背影拖着最后一缕残阳血色,老道士忍不住问晋安:“小兄弟,老道我见你从张家西厨房开始,就皱着眉头不放。而且每检查一个地方,小兄弟你的眉头就更皱紧几分,就连现在走出张家后眉头也没松过。小兄弟你可是有了什么发现吗?”

    晋安摇头。

    “没发现?”

    “那小兄弟你怎么一直皱着眉头?”

    老道士更加好奇了。

    晋安一路沉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当老道士等得心如猴恼,忍不住想再追问晋安时,晋安这时终于说话了:“早在之前车队经过张家门口时,我早就对张家施展过望气术,结果,张家在我的望气术下,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阴气,煞气,死气。”

    “按照常理来说,如果一个地方死过人,或是闹过邪,那么这个地方应该是是有死气缠绕或是有阴气残存才对。”

    晋安沉吟,继续说着:“为了消除我心头疑惑,刚才我进入张家大庄子,又用望气术,仔细查看过张家大庄子的每一处地方,这张家的确是太干净了,连阴气、死气都没有。就跟张家几十口人一夜被张氏肚里鬼胎吃掉,却连一滴血迹都没残留一样的干干净净。”

    “正是因为张家太过干净了,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心中暂时有两个猜想……”

    当晋安说到这时,他声音微微一顿。

    他看了眼身旁的何逸明。

    晋安有意避开何逸明,朝老道士低声说道:“其中一个猜想是,张家从没闹过邪,张氏也从没怀过鬼胎,是有人在暗中装神弄鬼。”

    “至于目的嘛,很可能就是冲着大夫人,或者是冲着何家去的。”

    “至于另一个猜想……”

    “张家大庄子被人刻意打扫,刻意抹掉了一切痕迹,不想让外人发现藏在张家大庄子,藏在张氏身上的真正秘密。这个秘密很可能牵涉很大,大到对方不惜这么大费周章,也一定要抹去所有痕迹。”

    “而这里面问题最大的人,当属在张家住了三夜的那伙古董商人了。”

    “有三天时间留给他们清理痕迹,足够抹掉一切了。”

    并非是晋安信不过何逸明,刻意避开何逸明。

    而是身处异地,要事事小心,他信不过除老道士、削剑外的所有外人。

    听完晋安的分析,老道士朝晋安眨眨眼,同样是避开何逸明,低声道:“其实,当初在何家祖宅里,老道还有一句话没说完……”

    “那伙古董商人应该就是冲着大夫人来的,估计他们一开始的计划,就是想在大夫人肚子里种鬼胎。但很可惜,大夫人吉人天相,有何府经过高人指点的风水局相助,最后逢凶化吉。”

    “但这事老道我没敢当着大夫人的面说,毕竟这事于最重贞洁的妇道人家而言,有些不合适。而且老道我看过大夫人的面相,大夫人财帛宫丰隆,迁移宫丰隆,这是蒸蒸日上中的贵人相,会继续飞黄腾达,短时间看似会遭到几场劫数,但最终都能逢凶化吉。”

    “或许正是因为大夫人有贵人面相,所以才会招惹来杀身之祸吧,比如在大夫人肚子里种下鬼胎,那鬼胎夺了大夫人的贵人命数,就能成长出更厉害的鬼胎。”

    “这就好比是栖身梧桐木,野鸡也能成凤凰。”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何府的风水局不简单呐,不仅救了大夫人一命,邪祟淫祀五通神最后反噬了张氏,梧桐木没栖身到,反倒栖身鸡窝里成了一只落难野鸡,浅水王八。”

    “这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后更是被小兄弟你出面,直接把五通神神位从茅厕找出来烧掉了,让他们连重新翻牌的机会都没了。”

    老道士和晋安这两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与小狐狸,彼此相视一眼,目光里带着意味深长。

    他们早把这事背后的真相看得透彻了。

    “去,什么叫我从茅厕里找出来烧的,冤有头债有主,那五通神神位明明就是老道士你提议用荔枝树枝烧的。”

    晋安觉得老道士这话有歧义啊。

    老道士嘿嘿一笑:“那怎么能是老道我烧的,老道我只是提议,只是提个意见哈。最后还是李护卫爬的茅厕,掏的茅厕房梁,也是李护卫亲自找来荔枝树枝烧的五通神神位。”

    晋安深表赞同:“对,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都是李护卫干的。”

    老道士也补充道:“李护卫一身正气,不惧龙潭虎穴,我辈楷模,万人敬仰。”

    可怜的李护卫。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背了口大黑锅。

    只是,虽然看似已经接近真相,可又有更多问题摆在眼前。

    张氏到底去哪了?

    那伙古董商人现在又在哪里?

    张氏是否已经落入那伙古董商人的手里,对方想要在张家极力抹去的真相又到底是什么?

    “小兄弟,刚才那乡勇急着下衙,急着赶我们离开张家,等入夜后,晚上要不要再偷偷潜进张家里,看看晚上的张家有没有什么异常?”老道士提议道。

    晋安摇头:“白天该看的都已经看完。”

    “如果真有什么线索,这么多天过去,也早已不复存在了。”

    ……

    现在的岭前乡一片人气萧条,街上鲜少能见到几个人,即便偶尔看到几个稀疏人影,也都是行色匆匆离去。

    所以晋安想要走走逛逛,欣赏下异地风土人情的打算,就只能这么落空了。

    最后,直接打道回府。

    返回何家祖宅。

    然而,就在晋安、老道士等人刚回到何家祖宅,却见到了意外之人。

    一位慈眉善目,身批佛门袈裟,气血红润并不显老态龙钟的老僧,专门等在何家祖宅。

    早已经等候他们多时。

    此人正是县衙从府城请来的白龙寺高僧,善能法师。

    而在善能法师身后,还立着几名衙役。

    “二位道长,这位是白龙寺来的高僧善能法师,二位道长刚出何家不久,善能法师便亲自登门拜访二位道长。原本我想命人去张家通知二位道长的,被善能法师劝阻下来,善能法师已经等候有一些时辰。”

    见到晋安、老道士回来,何家老爷子赶忙起身迎二人入座。

    大夫人也在座,朝二人点头示意。

    “不知善能法师所为何事来专程找我们?”晋安近距离好奇打量着眼前这位白龙寺高僧。

    善能法师惊讶看一眼眼前的一老一少道士组合里,想不到居然是以晋安为首,居然是由最年轻的晋安开口问他。

    但好在善能法师作为高僧,心性修为极高,唱了一声佛号后,脸上神色重归平静,他先是问晋安在张家可否有发现?

    晋安摇头。

    善能法师似早已知道会如此,于是说出了此趟来意:“既然我们都在阳间查无线索,贫僧打算借助那些无辜惨死的胎儿,下一趟阴间,去阴间查找真凶下落、张氏下落。”

    “不知二位道长可否愿意一同下阴间寻找真凶与张氏?”

第149章 借佛前灯油走阴!照见过去!(5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走阴?”

    晋安和老道士面面相视一眼。

    想不到白龙寺的高僧,居然是为这个目的找上门的。

    惊讶过后,晋安朝善能法师摇头歉意说,他和老道士并不会走阴。

    听了晋安的回答,善能法师只是看着晋安笑而不语。

    晋安立马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目露微讶。

    眼前这位果然不愧是白龙寺里出来的高僧,居然懂得走阴。

    但晋安并未马上给予答复,反而疑惑问善能法师,为何会找上他们?

    善能法师倒是并无隐瞒,直言在走阴时,肉身在阳间,魂儿下入阴间,那时的肉身在阳间等于就是具空壳,面对危险,毫无防护与抵抗力。

    若在那时有仇家突然杀入,毁坏肉身,那么神魂就一辈子回不了阳间了。

    所以善能法师找上了晋安和老道士,以及何家人。

    他打算在防护最严,高手众多的何家,亲自走阴一趟,如若晋安和老道士不愿陪同他一起下阴间,那么也是想请晋安和老道士为他守护肉身。

    不至于让他肉身遭了灾劫,被毁。

    善能法师的话,倒是一点都不假,现在在岭前乡里,要说防护最严密的,莫过于何家祖宅这边了。

    光是大夫人带来的那十几名嫡系护卫高手,是既能近身搏杀的横练高手,又能弯弓百步穿杨。

    还有何家祖宅护院数十人,这些护院都是训练有素。

    何家祖宅此时聚集的力量,足以堪比一支地方武装了。

    而善能法师为什么选择在岭前乡走阴,而非选择回到戒律院罗汉堂高手云集的白龙寺后等再走阴,则是因为善能法师担心夜长梦多。

    担心一来一回府城,路上耽搁的时间越久,真相被抹去得越多。

    善能法师也是今早刚到的岭前乡,晚上就要走阴,真的是一刻都不耽搁,心系苍生。既然善能法师都愿做出如此的的牺牲,晋安自然不会拒绝,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半个道家弟子,行走江湖那就不能给道家弟子抹黑,拖后腿。

    这就叫沾了因果。

    “好,我愿陪善能法师走一趟阴间。”

    “老道,你与削剑负责护佑我跟善能法师的肉身,免得遭大耗子或野猫子给偷走我俩肉身,不能赶在天亮前还阳。”

    “我知道老道你也想下跟着一起阴间,可削剑没人照看着,我担心我肉身被鼠夫人、粽子、黄大仙给掏空五脏六腑了,他都能一直坐着发呆不动。”

    原本也想要下阴间的老道士,顿时被晋安的话给逗乐。

    “小兄弟,鼠夫人是个啥啊?”

    老道士好奇看着晋安。

    晋安想了想,回答道:“一个不能吃的大粽子。”

    ……

    说起来。

    晋安第一次走阴,还是躺在棺材里,跟阴阳先生一起下的阴间。

    但那次走阴,肯定不是正常活人的下阴间法啊。

    那次他差点被看不见的死小孩给缠上,可谓是一路上危险重重,险死还生。

    所以晋安就特好奇,换作正常人走阴会是什么场景?

    而这也是他答应陪同善能法师一起走阴的原因之一。

    见晋安同意一起走阴,善能法师唱了一声佛号后,开始安排起来走阴。

    首先,请来一名刚早产下死胎的孕妇,以及挖出胎儿尸骸。

    一开始人选并不好找,康定国百姓讲究个入土为安,哪有埋葬后又掘坟的道理,换作谁家都是不肯。

    好在这时候有何家人出面。

    何老爷子命人找来一户老实巴交的夫妇,皮肤黝黑,身着麻布衣,一看就是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命。

    那对夫妇是何家的一名佃户,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人并不像旧社会那种面黄肌瘦,常年吃不饱饭的样子。

    这也侧面反映出,何家人在当地口碑不错,并不苛刻这些佃户。

    只是这对夫妇身上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

    就在不久前,他们那未出世的孩儿,早产早夭了,这对夫妇伤心欲绝。

    当由何家人出面,亲自诉说了原由,说真正害死岭前乡那么多婴儿早夭的真凶,或许依旧还逍遥法外,今日有高僧与道长想借早夭婴儿尸体与辛苦怀胎几月的母亲相助,开坛做法,查找真凶,为岭前乡百姓为那么多无辜早夭婴儿报仇。

    一听到自己的早夭孩儿再次被人提起,重新被提起伤心事,那位母亲顿时悲痛落泪,丈夫叹气安慰起自己的妻子。

    在何家人的一阵开导下,这对夫妇最终同意协助走阴,也同意何家人重新挖出已经下葬的未出世孩儿尸骨。

    当何家人提出给予补偿时,那对夫妇拒绝了,说他们虽出身贫寒,但懂得做人要凭良心和知恩图报。

    大伙也是为了替他们家孩儿找出真凶,怎能还昧着良心贪钱。

    “阿弥陀佛。”

    “待这次事了,贫僧会与二位道长亲自为岭前乡所有遇难童子念三天三夜超度经,希望他们下辈子投胎还能再见到自己父母。”

    善能法师唱了声佛号,大慈大悲说道。

    “无上太乙救苦天尊。”晋安与老道士点头同意了善能法师的说法。

    其实。

    晋安与老道士的心里,都很清楚。

    那些早夭胎儿的三魂六魄,都被鬼胎吃掉,其实就是已魂飞魄散,彻底从这天地湮灭,消散。

    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有时候善意的谎言,能缓解活人活着时候的痛苦。

    人死不能复生,活人还有漫长人生路要走,如果善意谎言能减少活人痛苦,晋安与老道士也都愿意撒这个善意谎言,让阳光照洒心间,驱散黑暗与病痛。

    善能法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

    ……

    既然人选已选定。

    那么接下来就是直接走阴了。

    善能法师开始详细说起这次的走阴事宜。

    呃。

    当晋安听完这次的走阴过程后,好嘛,他原以为这次总算能见识到正常走阴,结果这次的走阴还是与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因为那些早夭胎儿的三魂六魄,都已经被张氏肚里的鬼胎吃掉,等于是已经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后,自然也就没什么怨气了。

    因为你已彻底从天地五行,黄泉轮回路湮灭,不复存在。

    而走阴是要借助亡者一股执念或怨气,才能下阴间搜寻真凶,所以这就导致以常理无法正常下阴间。

    于是,善能法师想到了另一种方法走阴。

    “不知二位道长可有听过母子连心?”

    “在二十四孝里,有一个典故叫‘啮指痛心’。说的便是某天,一位孝子入山打柴时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不知所措,就用牙咬自己的手指。孝子忽然觉得心疼,于是赶忙背起柴迅速返回家中问母亲缘由,母亲说‘有客人忽然到来,我咬手指让你知道’。”

    “又比如,某年的春季,一对夫妇下田忙着播春种,忽然,那位母亲总感觉心神不宁,精神恍惚,像是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这位母亲丢下田里的农活,赶忙往家跑,正好看到留在家里的独子差点从高处摔下来。若非她及时赶到抱住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再比如从婴儿时就被人贩子拐走的小孩,等婴儿长大成年后,这对失散多年的母子在异地重逢时,心生特殊感应,一眼认出了彼此。”

    善能法师继续慈眉讲解道:“贫僧这次走阴,便是打算借助这母子连心。”

    “正所谓十指连心,左手离心脏最近,小指对应心与肾脏等,等下贫僧会用三根细红绳分别绑住贫僧自己、晋安道长、棺材内婴儿的左手小指。最后,这三根细红绳都会绑在郑施主的左手小指上。”

    善能法师口中的郑施主,便是何家找来的那对夫妇里的妇人。

    话落,善能法师让何家人去找细红绳来。

    而就在何家人去找细红绳时,善能法师又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一只小锦盒。

    然后他从小锦盒里沾了些凝固住的古黄灯油,份量并不多,只有指甲缝那么丁点少。

    弥足珍贵。

    当凝固了的古黄灯油放入桌上青铜灯台后。

    异象发生了。

    桌上原本只是何家普通灯芯的烛火,居然刹那变成金色腾腾火焰,甚至,晋安从中感受了浓郁的佛法气息。

    神圣。

    纯净。

    纯阳。

    佛性。

    没有杂质。

    晋安惊讶。

    “这是佛前灯油,白龙寺的佛前灯油,积攒了佛门信徒的十种福德,如长明灯长亮,可见过去。”

    “只要佛祖长明灯不灭,可护佑我们不会被阴间的九曲黄河水倾覆,不会迷失在黄旋风、黑旋风世界里。”

    过去佛?

    这不就是燃灯古佛吗?

    晋安心中再次惊讶了。

    佛教有三祖,分别是现世佛、过去佛、未来佛。

    而燃灯古佛就是过去佛。

    走阴本就是走入亡者世界,看见过去,善能法师用佛前灯油走阴,倒是能说得通。

    当何家人找来细红绳后,开始走阴了,而这时外界早已经完全天黑。

    清空人,房间里只剩三人一尸,细红绳分别绑在几人左手小指上,这叫有缘千里一线牵,咫尺天涯只在一线间。

    就当晋安好奇接下来该怎么走阴时,善能法师开始宣唱佛法,越来越宏大,也越来越虚无缥缈起来。

    可晋安分明看见身前的郑氏与善能法师依旧还在。

    但声音却越来越飘渺。

    晋安心中一惊。

    就像是似睡非睡中,人猛然一下子惊醒过来,当晋安惊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黑白世界里,四周充斥着浓浓迷雾,伸手不见五指,可见度极低。

    当真是前不见尽头,后不见来路的真实写照。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无数人的悉悉索索耳语声音,诡异,邪恶,诱人堕落。

    晋安经过起初的无措后,马上心绪平复下来,他明白,自己这是已经下入阴间。

    晋安转身四顾,附近只有他独自一人。

    此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低头一看,在他左手小指上绕着一根细红绳,那细红绳一直延伸入身前迷雾里,不知延伸往何处?

    啪嗒。

    脚下还没迈开几步,结果在脚下踩到一个小水洼,他此时的方位像是正站在河岸边?

    晋安脸上浮现古怪神色。

    他前后两次走阴,可没有一次是按照正常流程下阴间的,第一次是躺棺材里,第二次是母子连心……

    晋安摇摇头。

    赶紧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杂念晃走。

    啪嗒!

    啪嗒!

    晋安开始在迷雾区里大步流星的奔跑起来,想要尽快找善能法师。

    ……

    浓浓厚雾中。

    急促脚步声打破迷雾里的平静,一重人影在迷雾里踩着水花四溅的水洼,脚步沉重的步步紧逼而来。

    一开始迷雾中只听见脚步声,看不到任何人影。

    随着时间流逝,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一个人踩过水洼跑过去的脚步声、两个人踩过水洼跑过去的脚步声、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

    脚步声密密麻麻,不下上百人在急促奔跑。

    忽然!

    在什么都看不见的迷雾中,隐隐约约有一幢黑影出现,那幢黑影越来越接近,高有丈高,如黑塔般雄伟,高大。

    啪嗒!

    啪嗒!

    急促脚步声更加近了,这时才看到,迷雾后的黑色模糊黑影,隐隐约约间像是幢长着多头多臂的丈高巨大怪物。

    气息若魔神。

    正在横冲直撞的蛮横飞快接近向岸边。

    但那上百人的脚步声也在逼近着,仿佛是正在追着前面的丈高魔神跑。

    两者的距离正在快速拉近着。

    就在两者即将要撞上之时,猛然,眼前视野一亮,那幢丈高的铁塔般雄伟的多头多臂魔神黑影消失了,随之冲出迷雾的是一名五色道袍男子,正是晋安。

    两脚一跨,终于平安登上引魂船的晋安,面色难看的转头看向身后的河岸边。

    迷雾里影影绰绰的,似有好几百只人类青色皮肤脚掌站着。

    但只有人脚,没有腿,也没有身体。

    那些脚掌都已经高度腐烂,露出森森白骨与肥蛆,要多瘆人就有多瘆人…青肤脚掌密密麻麻挤满在了河岸边。

    而看那些脚掌的朝向,似乎心有不甘的遥望着晋安乘船离去。

    直到远离河岸边,浓浓迷雾,隔断视野,再也看不见河岸边后,晋安这才收回目光。

    “晋安道长,看来你这趟走阴险象环生?”

    在船尾撑篙前行的善能法师,好奇打量着晋安,似乎正在好奇晋安是怎么招惹到阴间里那么多亡者怨念的。

    晋安脸黑。

    他也是无语了。

    貌似他两次走阴,就没有一次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啊。

    第一次招惹到落水淹死的透明死小孩。

    第二次更狠。

    直接招惹到上百只人脚。

    “善能法师,难道只有我一路撞邪,法师你这一路上就没有碰到什么异样吗?”晋安心有不甘的问道。

    善能法师摇摇头。

    出家不打诳语。

    他的确是一路上平平静静。

    所以他才会特别好奇,晋安究竟是怎么招惹上那么多亡者怨念的。

    提起这事就晦气,晋安直喊冤,他跟着细红绳,一刻都不敢耽误啊,直接就往引魂船这边跑。

    哪知道一开始只有他一个人脚步声的迷雾里,忽然响起另一个人脚步声。

    已经有过一次走阴经验的晋安,知道他这是被阴间里那些久久徘徊不散的亡者怨念给缠上了,路上一刻都不敢耽搁,头也不回的拼命跑。

    结果他这一跑,身后脚步声不仅没有因为距离而拉远,反而脚步声越来越多。

    一开始是一个人脚步声,马上成了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

    跟在他身后的人,就像是会无限制分裂般,脚步声越来越密集,逼得他最后不得不观想托天大魔神,精神武功全力爆发的拼命跑路。

    说起来简单。

    可其中的险死还生,只有晋安一个人才清楚。

    要不然也不会逼得他连精神武功都动用出来,全力爆发跑命了。

    真的就差一点,他就要被身后那诡异分裂的脚掌给追上了。

    听完晋安的描述,善能法师也猜不出晋安碰到的,究竟是什么邪灵。

    按照善能法师所说,他曾查阅过佛典,手札,根据先人所留的线索,阴间存在的时间似乎比阳间还久远?

    所以阴间比阳间还要广袤无垠,就如人世是一片苦海,无边无际,众生都跳脱不出这片苦海上岸到达真正的彼岸。

    所以这阴间里存在多少邪异、怪诞之事,从古至今,没有人能说得清,因为这世间本身就是在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每时每刻都有枉死惨死冤死之人的稀奇古怪惨案发生。

    人心!

    如渊!

    鬼神都畏惧!

    反倒是阴间里这些亡者残念、怨气,随着岁月越推演越亘古,同样也在越积累越厉害,无处不在充斥着能引人堕落的绝望、诅咒、黑暗、诡异、邪恶。

    “善能法师,郑氏没有跟我们一起下入阴间吗?”

    说完他在路上碰到的凶险事,晋安看了看引魂船上只有他们两人,好奇问向善能法师。

    善能法师:“阴间太过凶险,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能保证下阴间不会失手,所以贫僧把郑施主留在外界,只要长明佛灯不灭,只要十指连心线不断,凭借晋安道长与贫僧二人,就能找到真凶与下落不明的张氏。”

    “如果真是张氏害死的那些无辜小生命,阿弥陀佛。”

    听着善能法师的话,冥冥中,晋安似乎心生感应,他在冥冥大虚空中,捕捉到一丝感应。

    那丝感应,是来自于某个方向。

    晋安:“?”

    这难道就是母子连心?

    晋安:“!”

    就在晋安胡思乱想之际,迷雾里,晋安看到引魂船经过了岭前乡,但引魂船没有停留,居然顺着脚下的四通八达九曲黄泉路,继续往前漂去。

    赶路了一段时间后,晋安吃惊。

    引魂船怎么看着像是正在往府城方向漂浮而去?

    这个发现顿时让晋安吃惊不小,那伙古董商人莫非带着张氏和鬼胎,又重新返回府城里了?

第150章 龙王台

    阳间的水道。

    就是阴间的九曲黄泉路。

    阳间水道密布,连接六合八荒,就如阴间的黄泉路,能无处不在迎渡亡者。

    就如验证了那一句话——

    世间河流最终都是海纳百川,殊途同归。

    引魂船一路漂流,等过了岭前乡后继续往外漂流,不久后便汇入了阴邑江支流。

    又过去小半日后,引魂船汇入阴邑江干流。

    晋安一路上如非必要,也极少开口说话,一路上保持着缄默。

    不管是老道士、阴阳先生,还是那位白棺凶主手底下的大头老头,都一再跟他叮嘱过,阴间的水就是九曲黄泉,九曲黄泉下有大恐怖。

    所以下阴间后,安静!安静!安静!切忌大声喧哗!

    以免惊动到水下的某些大恐怖,倾覆引魂船,惹来杀身之祸。

    晋安一直都牢记着禁忌。

    自从进入阴邑江干流后,随着阴邑江变得宽阔起来,两岸离江中心更远,江面上的浓雾,彻底阻断了晋安视野,让他一路上再也无法看到岸上情况。

    之前在支流里,两岸狭小,他还能透过雾区,勉强看到岸上之景。

    现在是彻底看不见了。

    周围陷入完全死寂,空寂,静谧一片。

    除了浓雾里像是有许多男女,老人,小孩在他耳边不断悉悉索索耳语声,始终没有停过外。

    仿佛是被浓雾笼罩住的小船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又仿佛是头顶上方看不见的雾气里,飘荡盘旋着数不尽的白色幽灵一样诡异人影……

    好在现在的晋安,已非二个月前毫无经验的初哥。

    面对雾气里那些引人堕落的诡秘耳语声,他不断观想精神武功,不断磨砺自身精神、意志、神魂,巩固自己的心台,外界那些诡秘耳语声对他的心神干扰已经微乎其微。

    除非他主动作死。

    除非他主动去接触诡秘。

    晋安之所以说脚下的引魂船,正在牵引他们前往府城的路上,是因为又过去小半日后,他居然看到了阴邑江那个熟悉的大拐口。

    这个大拐口,是阴邑江段最凶险的地方之一,弯道急,水下暗流汹涌,一不小心就有船翻人亡的危险,阴邑江上船帆如织,每年在大拐口这里都会发生几次翻船的事,有些邪门。

    好像是这里有个鬼门关。

    每年都要吃一些活人献祭。

    所以也有过往船商称之为“大鬼口”。

    晋安第一次来府城时,这个大拐口还刚好碰到了山体滑坡,耽搁了一天时间才能继续通航。

    但要说这个大拐口在近期最出名的事,自然是阴邑江断流,露出河床下的千窟洞,最后淹死了几百兵卒、乡勇的那次了。

    轰隆隆。

    大拐口的奔腾,湍急江水声,声势如奔雷的传入耳中。

    虽然因为迷雾关系,还未真的见到大拐口,但晋安明显感觉到脚下引魂船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水的流速更加湍急了。

    让人担心这艘小小的引魂船,会不会不堪负重的被一个大浪拍在江底下?

    一直在船尾默默掌舵的善能法师,注意到晋安正在专注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大拐口,似乎对眼前即将要穿过去的大拐口很好奇。

    善能法师忽然开口问道:“今日白天,贫僧在何家祖宅等道长时,听何家大夫人讲起晋安道长与陈道长,以及削剑施主刚到府城两个月,不知道晋安道长对这大拐口了解多少?”

    晋安想了想回答道:“我们刚到府城时,恰好就遇到大拐口滑坡,还在大拐口这里堵了一天时间,我听那些船夫、经常往来府城的客商们谈起过,这个大拐口还有另外几个叫法,比如‘鬼门关、‘大鬼口’。”

    “听说是这个地方水势一下湍急起来,每年都要落水死一些人,久而久之就有这么个敬畏如鬼神的叫法。”

    晋安并未转身。

    随着水流越来越湍急,他开始抓紧船身,目光有些紧张的注视着雾气里越来越近大拐口,以及越来越近的轰隆隆千军万马奔腾声。

    倒是善能法师看着像是不受影响,依旧在平稳掌舵,双手稳若泰山,连丝抖动都没有。

    脚下这叶在江水里不起眼的小小船只,在这位白龙寺高僧的平稳掌舵下,四平八稳,无视了船下的暗流汹涌江水。

    善能法师就如一块镇狱大佛石,佛心稳定,禅修讳莫如深。

    面对晋安的回答,善能法师唱了声佛号,慈眉善目的笑说道:“晋安道长只说对了一半,还有另一半没说对。”

    闻言,晋安这时好奇看向船尾的善能法师:“善能法师您是白龙寺的高僧,又是常年住在府城,肯定对这大拐口知之比我详尽……”

    “不如善能法师说说这大拐口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晋安年纪轻轻,就有不小成就和处事不惊心性,让善能法师起了惜才之心。

    善能法师一边掌舵,一边回答晋安的问题:“晋安道长刚才所说的‘鬼门关’、‘大鬼口’等称呼,只是过往船商的敬畏叫法。其实在当地百姓,还有一个专门叫法。”

    “龙王台。”

    “龙王台?”晋安一怔。

    善能法师点点头道:“在我们头顶的青山上,有一座庙宇,那座庙宇叫龙王庙,而在龙王庙前有一座当地百姓用来祈求风调雨顺的龙王台。”

    “贫僧曾有幸翻阅到过府志,根据府志上的记载,这个龙王台的名字,早在康定国立国之前就已成为当地一处地名。”

    “相传在久远前,这个大拐口闹得比现在更凶,水势比现在凶险多了。年年都死人,月月都翻船。只要一到雨季就江道淤堵发大水,对两岸百姓苦不堪言。”

    “后来有一位风水高人路过此地,他说在阴邑江下有一座水下龙宫,龙宫里住着一头沉眠的龙王。龙王在沉眠中随便打个哈欠,对于江水上的船商、渔民来说就是一次翻江倒海的灾难。而且龙王会在每年雨季到来时,饥饿苏醒一次,等吃够活人后又继续陷入沉眠。”

    “听了那位风水高人的话后,当地百姓想花重金找来一位建庙人给这条大拐口建个龙王庙,逢年过节都祭拜这位龙王,祈求风调雨顺。”

    “恰好那位风水先生懂得些建庙的本事。”

    “他拿了当地百姓的重金酬谢后,开始在大拐口山顶上又是大兴土木建庙,又是打下四根旱骨桩,在旱骨桩地基上拔地而起一座龙王庙、龙王台。”

    “那位风水先生的本事的确了得,随着龙王台建成,这大拐口汹涌水势果然被压下去一头。虽然隔几年还会闹几次水灾,但再没像以前闹得那么凶了。”

    当说到这,善能法师唱了声佛号,龙王台的来历讲完。

    旱骨桩,这可不就是僵尸吗!

    拿僵尸打基桩,这位风水先生的本事的确是很了得啊,也不知道这种民间传闻的事,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这位风水先生真的是位奇人了。

    别的地方,江水两岸百姓面对每年江水泛滥,都是建河神庙、河伯庙、龙王庙…然后年年献祭祭品,祭拜河神、河伯或龙王,祈求风调雨顺,敬若神明,不敢招惹神明。

    诸如祭祀青铜器、美酒、美食、石雕品等,甚至不少地方还发展出祭祀活人给河神河伯吃……

    或者是拐卖来花季少女,每年都投河给河神河伯龙王娶妻等丧尽天良的愚昧事来。

    可那位风水先生怎么还反其道而行呢?

    不敬若神明也就算了,居然还带头打旱骨桩,以邪压邪,压江下龙宫里的水龙王一头?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要吗一开始就杀死河神河伯龙王;

    要吗一开始就不要得罪河神河伯龙王,逆来顺受,每年祭拜,祈求风调雨顺。

    所以晋安才会觉得这个民间传闻有点不合逻辑。

    “善能法师,这世间真的会有龙王吗?”

    “如果真的有龙王,真的会是一个风水先生带领一些毫无通玄本事的普通百姓,就能轻易镇压,降服得住吗?”

    “那位风水先生就不怕他把龙王给得罪死了,这龙王哪天脱困逃出,然后把那些当年镇压过他的江岸百姓,江岸百姓们的徒子徒孙,以及把他子子孙孙后人都给吃得干干净净?”

    面对晋安的三连问,善能法师自然也是摇头,说不清这个民间传闻是真是假。

    像县志,府志,在记录民间天气异常、干旱、水灾,面对各种天灾人祸时,民心愚昧,少不了一些夸大之词来宣扬天道、神学说,这在历史上是有过不少例子的。

    “假如这阴邑江下真的压着一头龙王,善能法师您觉得一个月前的阴邑江突然一夜断流,又一夜间离奇恢复水位,会不会就是这位龙王脱困而出,在吃人报复?”

    晋安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猜想。

    呃。

    晋安刚说完这句话,他发现,自己和善能法师所乘的小船,已经进入大拐口里。

    晋安顿时感觉整个人灵魂都不好了啊。

    这真是乌鸦嘴。

    晋安赶紧闭上嘴,不敢在这个时候妄言了,免得真的乌鸦嘴灵验,遭来什么无妄之灾。

    这时,晋安发觉连善能法师也闭口不再言。

    而是专注掌舵前行。

    脚下水流越来越湍急,暗涌一个接一个吸附引魂船,一个接一个半人高的浑浊大浪打进船舱里,像是一双大手想要倾覆这艘引魂船。

    引魂船在这一刻,仿佛一下坠落入狂风暴雨的黑渊汪洋里,左摇右摆,剧烈拨弄,渺小得像是一个无根浮萍,脆弱不堪。

    但好在善能法师这位白龙寺高僧,一直平稳撑篙掌舵,虽引魂船在如万峰波浪的急拐弯江水中,剧烈跌宕起伏,却始终平稳,有惊无险的疾速顺流前进。

    在激流中勇进。

    在佛法中,讲究个修心,修性。

    此时在狂风暴雨中的平稳前进,犹如禅修高僧的心性光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心通达,可渡彼岸。

    引魂船在大拐口里激流勇进着,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大拐口最狭窄之处。

    这最狭窄的地方,甚至还不足十丈宽。

    如果一个不小心,就有船毁人亡的可能。

    募然!

    晋安面色一变!

    当引魂船进入大拐口后,那种耳边像是有许多人的悉悉索索耳语声,陡然提高几个音量。

    许许多多人在他耳边耳语,有绝望惨叫声,有邪恶厮杀声,有恶毒诅咒声…引魂船越是深入大拐口,那些耳语声越来越响了,仿佛此刻船上的迷雾里,头顶上方的迷雾里,来自冤魂的心有不甘窥觊,直勾勾,赤裸裸的盯上他。

    耳语声变成怨气咆哮,鬼哭狼嚎,耳膜刺痛,头痛如裂。

    “五雷纯阳,天地正法,就凭你们这些孤魂野鬼,也敢窥觊我!”

    晋安观想心魔劫,配合身上的五雷斩邪符,此刻他念头有纯阳跳动,不惧鬼神。

    雷法是万法之道。

    晋安二目所过之处,如五雷大帝视察阴间,群魔退避。

    耳边那无数冤魂的咆哮声音,这才消停下来。

    “这大拐口下到底填埋了多少冤魂!”

    “居然哭声滔天,盖过了江水的千军万马奔腾声!”

    晋安心头一沉。

    哪知!

    就在这时,善能法师忽然语气急切的朝晋安道:“有东西跟来了,晋安道长千万别回头看!”

    “小心背回来阴间的东西,寻找替死鬼在阳间还阳!”

    这还是晋安头一次听到善能法师的声音如此急切。

    晋安神魂一凉,这不是被惊吓的,而是四周阴气骤然大升,浓郁阴气连他身上的六丁六甲符上的六甲阳神都有些护不住他神魂。

    难道这大拐口里真的被四根旱骨桩钉着头水龙王?

    要换作常人,这时候你越是叫他不要回头看,他有可能越是忍不住好奇的回头看。

    晋安强忍着回头的好奇心,人继续随着引魂船,在波涛汹涌的江水中前进。

    好在等过了大拐口最狭窄处后,眼前如一个喇叭口,两侧山势开阔起来,江面开始逐渐平复。

    他们已经成功出来最凶险的大拐口,船上阴气也已消散。

    继续又前进了一段距离后,等觉得已经足够安全后,晋安这才想起问善能法师刚才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

    到底是不是那头龙王在作怪?真的会有龙王吗?

第151章 被佛祖所弃!九曲黄泉路上的肉神佛!

    晋安转头看向船尾方向。

    却看到善能法师不知什么时候盘腿坐下来。

    双掌合十。

    口中正在一遍遍诵经。

    佛经绕耳,声声不息。

    善能法师眉骨上的两条白眉,凭空长出一大截遮住两眼。

    并且耳垂也长出一大截封住两耳。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如是我观,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看着白眉遮眼,耳垂闭耳的善能法师,晋安顿时心底一凉,莫非他们还没走出危险?

    猛然。

    晋安感觉自己后背一寒,是那种尾椎骨直蹿后脑勺头皮的寒意,后背上突然趴上来什么东西。

    滴答!

    滴答!

    那东西湿哒哒的,正在不断往下滴落水珠。

    该死的!

    他从阴间的九曲黄泉路里背回来了一个不干净东西!

    不是已经逃出去大拐口这么远了!

    怎么还是把大拐口里的不干净东西给背出来了!

    晋安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凉,阴气不断侵袭入体,想要冻住他的所有念头,彻底掌控他的思想,借壳还阳。

    一只枯瘦得像是鸡爪一样的青色蛇鳞爪子,此时搭在晋安肩头上,蛇鳞爪子上正不断往下滴落着水珠。

    这让晋安想到老道士曾说过的那句话——

    “林中有野狼搭肩,山中有伥祟孤魂。”

    晋安毫不怀疑,此刻他若回头看身后,肯定就被后背上趴着的东西给一口咬断脖子,叼走脑袋。

    “天魔圣功,托天镇狱!”

    “五雷大帝,纯阳护法!”

    晋安发出一声怒目叱咤。

    要想借助神道,就得要勇往直前,有进无退,才能不辱没了神道,才能从昭昭虚空中借到更多神道。

    晋安念头剧烈跳动,如一颗颗闪电雷球噼里啪啦炸裂,撕裂黑暗,震荡长空,打破虚空壁垒,刹那,他的身影拔地而起,化身作一尊三头六臂的托天大魔神。

    这尊托天大魔神身高有丈。

    身躯挺拔,伟岸。

    气势托天,万古,不败,勇猛,无敌。

    带着胸中的无可匹比信仰,即使天塌地陷都埋没不了他留在人间的意志,六臂如摘星拿月的托举着三样神通。

    分别是心魔劫的眼。

    五雷图的雷符。

    惊神劫的金印。

    但就在此时,这尊托天大魔神的剩余三臂里,又多添了二物,分别是一张五雷斩邪符的黄符。

    一张六丁六甲符。

    瞬间!

    五臂托举,手腕反转,五大神通齐齐照向身后,噗通!

    像是有什么东西落水的落声。

    趴在晋安后背上的东西已经惊走不见。

    与此同时,三头六臂的丈高巨人消失,原地又只剩下名身穿五脏道袍的年轻道士。

    虽然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瞬息间,可晋安仿佛是耗尽了所有心神,脸上出现疲惫之色。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明亮非常。

    在刚才那激流勇进的勇猛下,借到了更多神道之力,让他的神魂修行再次得到精进。

    可谓是意外之喜。

    待引魂船又漂出一段距离,封闭住自己六识的善能法师,这才白眉与耳垂收回正常人尺寸,人从禅定诵经中醒来。

    然后,晋安把刚才的经历,对善能法师讲述了一遍,尤其是当提到他眼角曾瞥到搭在他肩头上的蛇鳞爪子时,晋安脸上表情带着郑重。

    这龙王台…恐怕真的是有龙王啊!

    莫非那千窟洞深处真的有一座龙宫?

    善能法师听完晋安的话,对晋安更加刮目相看。

    不过,善能法师让晋安还是不要掉以轻心,那龙王被风水高手用旱骨桩钉在龙王台,等于是离开不了龙王台。

    离龙王台越远,龙王的实力下降越厉害。

    以后再经过大拐口时,还是要一切小心,切莫大意。

    晋安对善能法师的善意提醒点头表示赞同,大拐口里死了那么多人,鬼知道那龙王这些年里吃了那么多人,已经厉害到怎样的高度?

    ……

    接下来,引魂船又在一路前行。

    离府城越来越近了。

    那伙古董商人、张氏、鬼胎,果然就都藏在府城里吗?

    晋安胡思乱想着。

    这时,他们距离府城,只剩下不到半日路程了。

    忽然。

    咚。

    引魂船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船体轻震了下。

    不用晋安特地低头看,他已经看到引魂船撞到的是什么了,因为阴邑江里的东西被水流推开,正好从船边漂过去。

    那居然是个身披袈裟的肉神佛。

    晋安微微吃惊。

    想不到在阴间的九曲黄泉路上也能遇见肉神佛?

    等等!

    晋安感觉到哪里不对。

    肉神佛是高僧圆寂,各个都是十大福德圆满的得道高僧,如果真有哪座出肉神佛,那可是在释迦中都是轰动的事,受到各界祭悼。

    这也从侧面反应了,肉神佛何其稀少,不常见。

    既然是这么位得道高僧,怎么会沉沦在阴间的九曲黄泉路里浮浮沉沉,就像是被天地所弃,找不到彼岸?

    晋安被自己的念头惊到。

    这时,江水里一个浪花打过来,恰好晋安看到了肉神佛的全部正脸,当看到肉神佛的正脸后,晋安一怔。

    原本应是十大福德圆满的高僧圆寂后肉神佛,却一点都没有常人想象中的慈眉善目,我佛慈悲感,反而是横眉竖目,面目可憎,丑陋,怨气。

    长得这么面目可憎,带着冲天怨气,这种还算是得道高僧的肉神佛吗?

    晋安想转头问问负责在船尾掌舵的善能法师。

    却看到善能法师正盯着阴邑江里的怪诞肉神佛看得了愣住。

    看到善能法师的反应,晋安已经明白。

    善能法师此时的吃惊、意外,比他只多不少,恐怕善能法师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晋安这边才刚看着肉神佛漂远,咚。

    船身再次轻轻一震。

    像是又在江水里撞到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又有一具身披袈裟的肉神佛,被乘风破浪的水浪推开,从船边漂远。

    那肉神佛同样的怨气,丑陋。

    一点都没有我佛慈悲,得道高僧的慈祥样子。

    在接下来的路程,晋安感觉到越发不对劲了,这一路上居然陆陆续续看到不少的肉神佛漂过去。

    有时甚至一下子能碰到两具一起漂过去的肉神佛。

    这一路上善能法师看着像是被天地所弃,天不要地不要,佛祖也不要,沉沦在九曲黄泉路上的肉神佛,这位一直以来给人慈眉善目,禅修定力高深的高僧,此刻就像是一尊见到了世间不平事的怒目金刚。

    为什么诸天的佛陀?

    都变成了厉鬼?

    是谁在有辱佛门清净!

    引魂船继续前进,直到经过一条阴邑江支流时,才看到那些化鬼肉神佛,都是从这条支流漂流而出的。

    真相!

    就在这条支流的尽头!

    在这条支流里肯定正在发生着什么惊悚骇人的大事!

    走阴有三大禁忌:

    其一,不要好奇;其二,不要做多余的事;其三,活人不得惊扰死人,否则会有大恐怖的事发生。

    当经过这条支流时,晋安静立在船头,静默看着善能法师的抉择。

    晋安从善能法师的眼中,看到了愤怒与犹豫。

    说实话。

    如果善能法师要改道汇入支流,去寻找那些化鬼肉神佛的真相,晋安也没办法阻止。

    这次的走阴人主持者是善能法师。

    引魂船也是由善能法师掌舵。

    如果善能法师真要改道进入支流里,他也只能陪同一起入地狱,看看地狱里的佛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就在这种静默气氛中,善能法师忽然双手合十的朝晋安宣唱了句佛号:“南无阿弥陀佛,贫僧一甲子苦修的定力,却在今日失守,让晋安道长看笑话了。”

    “等这次张氏的事了,等还阳人间道查明那些肉神佛为何被佛祖所弃的真相后,看来贫僧要闭生死关继续苦参佛法,专心补全佛心缺漏,从此不再过问世俗红尘事。”

    善能法师说完这话,像是已经下了决定,引魂船超过支流,继续往府城方向行去。

    “善能法师您过谦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

    “人就是人,有血有肉,面对心有不平事时还能真的冷硬如石?既然如此,那还要什么修行,投胎,积善德,大家直接都去做石头得了。”

    看着引魂船继续朝府城漂去,晋安对善能法师心生敬佩。

    不是谁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的。

    这需要莫大定力。

    这就好比是遇到信仰崩塌,能在如此短暂时间里恢复过来,本身就需要莫大智慧。

    ……

    ……

    小半日后。

    府城的磅礴,高大城墙身影,撞破迷雾,逐渐从朦胧黑影到清晰,慢慢在眼前越放越大。

    直至咚的一声轻撞,引魂船靠岸,一僧一道相继登上府城的码头。

    虽然这趟走阴,一路上并不顺利。

    又是龙王上身。

    又是化鬼的肉神佛。

    但好在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上岸。

    坐了一天多时间的船,当再次脚踏实地时,晋安居然有那么一丝心酸到想哭的感动。

    阴间时间流逝比阳间慢。

    阴间的一天多,阳间连一夜都还没结束呢。

    府城城门大开,但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没有守城门的兵丁。

    一僧一道的身影,行走在空旷没有一个人的宽敞街市上,清冷,空荡荡。

    街市两旁商铺林立,建筑物鳞次栉比,米铺、酒馆、茶楼……

    没有一个人的空荡荡早餐摊,没有一个人的卖糖葫芦摊,没有一个人的修鞋摊……

    这个只有黑白的死人世界里,是根据亡者死后记忆形成的府城,就如人死灯灭,只剩下徒有其表的空壳,没有一丁点生气。

    两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建在城内山坡上的巍峨气派白龙寺。

    但现在的白龙寺,也是一派死寂,没有烧香拜佛的信徒,没有和尚念经声。

    一僧一道两人跟着引魂灯,在空旷,冷清的府城里,一路前进。

    其实一开始,晋安以为引魂灯会把他们往何府引,张氏和鬼胎又偷偷回到了何府。

    虽说张氏已经被驱逐出何家。

    而且何府有高人指点的风水局护佑,她和鬼胎都无法不请自来。

    但张氏、鬼胎、古董商人那伙人应该会在何府附近徘徊,然后伺机谋害何府大夫人。

    结果,以胎儿怨气为引的引魂灯,并没有引导晋安与善能法师往何府去,而是直奔向府城三大药材商之一的贾家府邸。

    “张氏和鬼胎怎么是藏身在贾家府邸里?”晋安皱起眉头。

    “难道对方这么大费周章,故布一场场疑云后,只是简单因为府城三大药材商之间的生意竞争?”

    晋安继续道:“同行如仇人,看来这贾家为了打击生意场上的敌人,还真是肯下血本啊?”

    善能法师双手合十:“阴阳殊途,贫僧与晋安道长只负责驱邪,还阳间一个秩序,至于这些世俗红尘的纷纷扰扰,自由何施主他们自己的看法。”

    晋安一笑。

    也没反驳善能法师的话,准备一探这贾府。

    吱嘎!

    贾府大门被晋安推开,一僧一道步入贾府。

    贾府占地面积很大,光是大小林园就有好几处,雕梁画栋的回廊、水榭、亭台楼阁,就更是多得让人目不暇接。

    若没有熟悉贾府的下人带路,恐怕人能直接在里面迷路。

    好在晋安与善能法师都有引魂灯为引,胎儿的怨气,直接指引他们前往张氏、鬼胎的藏身地。

    可走着走着,晋安对这个贾府,总有一种熟悉感。

    倒不是因为建筑布局熟悉。

    而是几处风水细节,让他都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晋安跟老道士共处这么久,又几次进出何府,所以他对风水玄学方面也偶有涉猎。不过他终归是风水根基浅,所以此时也在怀疑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不是自己错觉?

    “晋安道长怎么了,可是看出这贾府有什么不对地方吗?”善能法师见晋安脸上神色不对,一直在仔细观察贾府环境,慈眉问道。

    晋安摇摇头,说没事。

    恰在这时,咯咯!

    咯咯咯——

    像是骨头咀嚼声,在清冷无人的贾府里响起,这声音太突然了。

    晋安与善能法师对视一眼。

    一直失踪的张氏居然真的藏身在贾府里!

第152章 三头六臂初显神通(5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声音好像是从西边传来的?”

    善能法师目光望向贾府的西侧。

    晋安与善能法师循着声音,很快来到了贾府的一处独立小院。

    在独立小院中。

    建有一座小阁楼。

    此时阁楼的门上,居然贴了不少的黄符,就像是一个黄符牢笼,把阁楼里的东西给关起来了。

    晋安与善能法师都是惊讶看着这座独立小院里的阁楼。

    “善能法师,您经验比我丰富,您有看出来这阁楼上的黄符有什么门道吗?”

    “里面关着的会不会就是张氏?”

    晋安面色有些凝重的问向善能法师。

    善能法师仔细查看起阁楼门窗、墙壁上的黄符,然后说这是辟邪符,是用来驱邪用的。

    而且这辟邪符不是一般的辟邪符,勾笔如经过鬼神之手,鬼斧神工,一气呵成,神霄杀意穿透纸背。

    善能法师又猜测说道,那张氏肚里的鬼胎,莫非真是贾府弄出来的,事后他们卸磨杀驴又把张氏给关起来,防止被外界找到张氏,暴露出贾家的秘密?

    当善能法师说到这时,他似乎还有话没说完,顾忌的看一眼与他一同下阴间的晋安,欲言又止。

    晋安倒是没有那么顾虑,直接把善能法师最避讳的话,说了出来。

    “这些辟邪符出自道家高人手笔,难道说,这次贾家种鬼胎祸害何家、岭前乡无辜百姓,是有道家高人与贾家当暗中推手?”

    晋安说的话,正是善能法师刚才欲言又止的话。

    毕竟这事关系着道教清誉。

    他一个和尚不适合当着晋安这么位道士的面,议论道教的是非,极容易挑起道佛之争。

    当然了,善能法师并不知道,晋安只是个假道士。

    荤素不忌。

    所以当晋安一点都不避嫌,直言不讳说出有道家高人与贾家狼狈为奸时,善能法师眼角肌肉跳动,大感意外的多看一眼晋安。

    这位道长……

    根骨清奇……

    与众不同呐,阿弥陀佛……

    “善能法师,如果张氏与鬼胎就封印在这座阁楼里,那我们到底是破除封印?还是不破除封印?”

    “如果不破除了封印,我们就没办法完成此次的目的,彻底斩杀大祸害的鬼胎。”

    晋安看向善能法师。

    “不过我们到现在还不能确定,这阁楼里关着的是不是张氏与鬼胎。”

    晋安说出他的心中顾虑。

    咯咯咯——

    四周格外死寂,格外安静,没有半点的人气,只有阁楼里被关着的人,不停传出像是进食,咀嚼骨头的声音。

    在四周空荡荡的清冷氛围下,就像是有人在咀嚼自己的头盖骨,头皮带起发麻寒意。

    咯咯咯——

    就当晋安与善能法师商讨如何应对时,阁楼里一直咀嚼骨头的声音,忽然静止了。

    嗯?

    一僧一道同时惊疑看向小院里的独立阁楼方向。

    结果他们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影,不知什么时候趴在门框上,倒映出黑色人形身影。

    那人蓬头垢面,头发披散,只能看出来是人形黑影,并不能看出是男还是女?

    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球,趴在门缝后,正在往外偷看着晋安与善能法师。

    晋安眸光如冷电,毫无畏惧的对视向门缝后的血丝眼球。

    趴在门上的人被他惊走。

    阁楼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平静。

    可就在此时,眼前景象陡然一变。

    晋安发现自己不再是站在贾府那座独立院子里了,眼前也没什么阁楼,他正身处在一间女人闺房里,香软的被褥,温暖的大床,白色的幔帐……

    晋安一愣。

    这熟悉的场景,他总觉得似曾相识见过,这不就是大夫人睡房吗!

    呃,他现在躺在大夫人的床上?

    晋安刚想起身查看眼前是怎么回事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怎么都动不了。

    手脚、躯干、脖子的一切感知,好像都失去了。

    甚至连张口喊善能法师,都张不了口。

    只剩下眼皮与眼珠子,勉强可以动。

    梦魇?

    鬼压床?

    晋安仰躺在大夫人的大床上,他眼角努力瞥向枕边人,看看他的枕边人是不是大夫人。

    结果他惊讶发现。

    他的枕边人并没有躺着大夫人,而是他本人变成了大夫人。

    虽然眼前场景的转换,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晋安并未失去冷静思考。

    他心头一动。

    因为他想起来一件事,张氏最开始要害的人,就是大夫人,所以阴祟淫祀五通神一开始最先找上门的就是大夫人睡房,想要在大夫人肚子里种下鬼胎。

    只可惜大夫人吉人天相,再加之何府的风水局经过高人指点,大夫人安然无恙,倒是恶妇张氏遭到了五通神的严重反噬,然后才有了接下来的种种事……

    晋安目光冷静思考。

    他现在应该就是在重新经历一次,大夫人那一晚的遭遇。

    躺在床上的晋安,这时,深夜安静的睡房里,忽然听到一些动静。

    动静是从门口方向传来的。

    但他身体动弹不了。

    还在被鬼压床着。

    无法起身查看。

    于是眼珠子转动,往房间门口方向瞥一眼。

    房间门口不知何时站了几道模糊身影,他们对着床上的晋安身体,指指点点,大声说笑。

    晋安眉头一皱。

    被人像是菜市口猪肉一样指指点点,让他心生不爽。

    那几道模糊身影,有说有笑,朝床上动弹不了的晋安走来,随着他们朝床边越走越近,原本模糊的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那居然是五个草人。

    草人被红绳扎成“大”字,代表头颅的地方贴着一张猩红猩红的红纸,红纸上邪气冲天,分别写着五个人的生辰八字。

    全是阴年阴月阴时阴刻出生之人的生辰八字。

    这五个红绳结成的草人,行动迟缓,并不如人的手脚关节灵活,按照常人速度完全可以逃走。

    但此刻真被鬼压床,动弹不得的晋安,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五个邪气红绳草人,一步步逼近。

    距离晋安床边只剩不到五步了。

    这时,晋安也终于听清这五个红绳草人的谈话内容。

    居然是在讨论怎么瓜分他的五脏。

    “不是五通神吗?”

    “我还以为在阴间里也有五通神呢。”

    晋安有些失望。

    他原本还期待房间里的几人,会是那伙古董商人在装神弄鬼,打算诱敌深入,再暴起擒拿。

    既然不是古董商人那伙人。

    晋安也就不打算再假装下去了。

    精神武功!

    《天魔圣功》!

    刹那,一尊长着三头六臂,气息如古的托天大魔神,拔地而起,身高化丈,身躯挺拔,伟岸。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六丁六甲符,开!”

    晋安一上来就是全力以赴,连用一次少一次的六丁六甲符都祭出来了。

    本就气息如古的托天大魔神,此刻身披金甲金剑,气势更加勇猛,霸道,金光火焰滔滔而起,洒落圣辉。

    此刻的他。

    更像是一尊人族托天圣王了。

    在全力爆发下,身体再次恢复行动力,噼里啪啦!

    六臂五指一张,电光游蛇在指间快速流窜,如纯阳雷霆激荡夜空,击碎黑暗,带来杀威。

    托天魔神的五条臂膀如擒拿星月,速度快得像是风雷电掣,还没看清手速,就已经如虎钳,牢牢紧箍住眼前五个红绳草人的脑袋。

    大魔神身高有丈,战气沸腾。

    这些普通成年人体形的草人,被大魔神死死箍住脑袋,就像是巨人手里提着五只瘦小鸡仔,被托天大魔神身上的滔滔气势镇压得羸弱不堪。

    大魔神手掌上的六甲纯阳与五雷图圣血劫,镇压得五个红绳草人头颅上写有生辰八字的阴气红纸,噼里啪啦爆炸,拼杀,不断冒起恶臭青烟。

    那是神道与阴气在相互拼杀。

    与此同时。

    剩下的最后一臂,随着晋安观想心魔劫,一只人眼,托举在身躯伟岸、雄伟的托天大魔神掌心里。

    那只人眼,并不是死物。

    而是个活物。

    托举在掌心里的人眼眨动一下,有如魔神巨瞳视察天地,洞若观火,眼前幻象不攻自破。

    大夫人的睡房消失。

    晋安发现自己依旧是站在贾府的那座小院里,身前那座贴满黄符的独立阁楼依旧安然矗立着。

    刚才的一切,都是鬼打墙幻觉,唯有大魔神手里还提着五只像鸡仔一样的红绳草人,脑袋被捏得死死的,两脚离地的悬在半空。

    那五个红绳草人在大魔神手中拼死挣扎。

    但面对气势如古,有丈高的大魔神,它们的手脚根本勾不到大魔神,反倒是它们一次次聚集阴气,周身刚聚集起来的浓浓黑气,打算拼死反击,最后都被大魔神掌心跳动的电光雷蛇,一次次给震荡消散。

    世间一切污秽,阴祟,都逃不过雷法镇压。

    被雷法压制死死的。

    最后,砰!砰!砰!

    身躯高大,雄壮的大魔神,五指箍紧,如西瓜爆炸般,直接霸道捏爆了五个红绳草人的脑袋。

    同时,有熟悉的大道感应再次临身。

    ……

    轰隆!

    就当晋安捏爆红绳草人的头颅时,一声炸裂巨响,吸引他目光,他看到身披袈裟,浑身缭绕佛文的善能法师正在与人斗法。

    但此时的善能法师形势并不好,人精神萎顿,神魂出现裂痕,这是斗法受伤的迹象,隐隐落于下风。

    晋安正要看清与善能法师斗法的人是谁时,结果,人一怔。

    与善能法师斗法的,居然是另一位善能法师,但这位是巅盛时期,越战越勇,佛法绵延高深。

    此时贾府里一共有两尊佛文缭绕周身的善能法师,正在拼斗佛法。

    两尊善能法师打得浩瀚佛光冲天,符文漫天,一尊善能法师结释迦手印,轰出“卍”佛印。

    对方善能法师也是结出释迦手印,轰出“卍”佛印。

    而晋安的出现,也吸引到那两位善能法师的注意力,当他们看到晋安此时的三头六臂身形,以及五条手臂同时霸道,凶悍的捏爆五个红绳草人脑袋时,都是大感意外的多看两眼。

    连多看两眼的眼神都一模一样,这就更加真假难辨了。

    这还是晋安是第一次见识到佛门斗法。

    善能法师钵、禅杖、佛珠,居然全都是经过他日日夜夜佛法洗礼,开过光的高深佛门法器。

    每一次灌注佛力,就能催动金钵可大可小,禅杖佛文,佛珠化万千。

    然而另一位善能法师手里的钵、禅杖、佛珠,同样也都是佛门高深法器,两人打得佛光漫天。

    这个惊人发现,让晋安吃了一惊。

    两位善能法师一强一弱,一人巅盛,一人受伤越来越严重,此消彼长下,胜负很快分出。

    但偏偏就在这时,那位重伤,不堪承受的善能法师,忽然转身求助跑向晋安。

    “晋安道长,这里有妖僧守着阁楼里的张氏和鬼胎,阻止我们出手斩妖除魔,你我联手,今日一定要阻止这个妖僧放出……”

    哪知,晋安却是眸光冷冽如电光在其中勾动,朝跑来的善能法师大喝一声:“一切惧我五雷纯阳者,都是心术不正之辈!”

    “东方轰天震门雷帝……五雷斩邪符,开!”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晴天霹雳,连续四个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只劈心术不正的人。

    三头六臂的大魔神,此刻其中一条手臂祭出一张黄符,那是张一次敕封的五雷斩邪符。

    晋安身上共有两张五雷斩邪符。

    一张是三次敕封,还剩两枚雷图使用机会,另一张则是他为了修炼圣血劫,最近刚敕封出来的一次敕封五雷斩邪符。

    这次的天打雷劈,居然直接劈向朝晋安跑来,口口声声喊着要阻止放出张氏和鬼胎的重伤善能法师。

    晋安早在一开始,就已经看出来谁是假,谁是真了。

    因为身怀三次敕封五雷斩邪符的他,一切心起歹意,心怀不轨之人,都不敢与他直视。

    身怀五雷斩邪符的他,就如五雷大帝视察人间,打压诸邪不敢冒头。

    但为了防止出错,避免他无法离开阴间,他还是不惜浪费一次五雷斩邪符,以求不会看错。

    果然。

    那位贼喊抓贼的善能法师,就是心术不正的假善能法师,直接遭到五雷斩邪符的天打雷劈。

    本就重伤的“善能法师”,再也不堪重负,要不然也不会冒险跑向晋安求助了,直接被雷劈成一个草人。

    但这个草人明显比晋安之前碰到的草人更加高级。

    因为这次的草人有手有脚,脸上画着善能法师的五官。

    假善能法师死后,钵、禅杖、佛珠,也都变成了草扎的钵,草扎的禅杖,草扎的佛珠,制作精美,如民间手工艺品。

    但此时,它们连同草人,一块被雷法劈成焦黑,破去了其上玄术。

    晋安的斩获同样也不小,四次天打雷劈,那就是四次阴德斩获。

    晋安一共心生起四次大道感应。

    而且每次大道感应都是与他过去驱魔冥器时的浓度是一样的。

    这起码得是四千阴德吧……

    这事还得还阳人间后才能用望气术查看。

    这么一想,晋安顿时乐了,这叫什么?守株待兔?

    千里送人头?

    “阿弥陀佛,多谢晋安道长出手相助。”善能法师朝晋安双手合十,唱了一句佛号感谢。

    “善能法师您过谦了,即便没有我出手,这冒牌货在您的佛法无边超度下,也坚持不了几息时间了。”此时已经变回正常人形的晋安,倒是没有居功自傲。

    他深知眼前这位来自白龙寺的高僧,佛法修行很高深。

    “晋安道长年少有为,又心性定力不凡,不骄不躁不自满,在品性上更是难得一遇,晋安道长今后的成就定然不会平凡,恐怕一个府城也容不下晋安道长的鸿浩之志。比起只会一辈子偏安一隅的贫僧,晋安道长今后潜力无量。”

    出家人不打诳语,善能法师是由衷对晋安赞叹。

    接着,善能法师又好奇问晋安,他是如何识破假冒者的?晋安只简单解释说自己修了五帝雷法,能看破虚妄。

    善能法师是位有大智慧的老僧,对于晋安的模棱两可回答,他慈眉善目一笑,倒是没去刨根究底别人的秘密。

    反倒是面对晋安提问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善能法师知无不尽的详细回答。

    原来,就在晋安陷入幻境时,善能法师也同时受到了数人围攻,等他斩杀其余几人,只剩最后一个假冒他的草人和尚时,恰好晋安从幻境里脱身。

    “?”

    晋安突然感觉心塞了。

    这该是多少阴德啊。

    为啥围攻善能法师的是高手,围攻他的却是连脸都不配拥有的小喽啰,他也想被高手围攻,斩妖除魔,匡扶人间正道啊。

    “这些突然围攻我们的人,莫非就是带走张氏与鬼胎的古董商人那伙人?他们是怎么发现我们在阴间里的行踪,我们才刚找到贾府,马上就有人为阻止我们。”

    “会不会是跟刚才在阁楼里,张氏趴在门上窥视我们有关?”

    晋安说出自己的猜想。

    善能法师也同意晋安的说法。

    此时,一切阻挠他们的障碍都已经扫清,晋安与善能法师齐齐看向身前贴满黄符的阁楼。

第153章 发扬光大五脏道观(5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精神武功!

    三头六臂大魔神!

    丈高的魔神,手掌一翻,心魔劫、圣血劫、惊神劫。

    三次敕封五雷斩邪符、一次敕封五雷斩邪符、六丁六甲符。

    齐齐托举于掌心。

    照向眼前的阁楼。

    管它里面是不是张氏、鬼胎,还是藏着别的阴谋诡计,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昌县那棵千年邪木的青钱柳?

    轰隆!

    一团丈高身形,撞碎门框与砖墙,带起爆裂的木屑、砖石瓦片,如一团打破深山百年平静寒潭的风暴,冲撞入阁楼内。

    一楼和二楼直接被撞出个硕大窟窿。

    卷起如土龙一样的扬天尘土。

    善能法师惊愕看着晋安。

    这位小道长……

    果然骨骼清奇……

    跟以往接触到的那些道长很与众不同啊……

    善能法师担心里面会有啥惊变,也赶忙追入被丈高魔神撞出的两层楼窟窿里。

    善能法师才刚追入阁楼里,还没来得及看清阁楼内情形,修有释迦六识通的他,感觉到迎面有一团阴风一闪。

    那团阴风披头散发,二目赤红,是名女子,脸上与身上长裙落满了鲜血,也不知是人的血还是被她吃进肚子里的家禽血。

    张氏!

    张氏这瘆人鬼模样,只怕是已经在阳间遇害了。

    但眼前这个张氏,并不是想扑杀向善能法师,而是想从善能法师身旁逃走,已经疯了的张氏,在本能之下,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善能法师还未出手,三头六臂大魔神的其中一只掌心一个反转,掌心上托举着一只铜镜。

    那只铜镜像是能打落人神魂。

    铜镜一照到正欲逃出阁楼的张氏。

    直接被打落下来,倒地化作一滩阴气,消散不见。

    这才是真正的连一个照面都坚持不了。

    与此同时。

    有大道感应落在晋安身上。

    只是这次的大道感应很普通,晋安估摸只有一百阴德。

    这种神通变化,正是晋安刚修出不久的惊神劫了。

    如今的普通阴魂,在晋安手中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住。

    看着几人历经这么多辛苦,好不容易终于找到张氏,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结果,就这么轻易斩杀了张氏。

    以至于晋安和善能法师都有些始料不及的愣了下。

    晋安看向善能法师。

    主要还是看向善能法师手中的引魂灯。

    善能法师朝晋安点点头,说刚才那缕阴祟,的确就是张氏,引魂灯上的胎儿怨气已经消散。

    偷吃小孩和孕妇胎气的杀人真凶张氏,已经成功斩除。

    “既然张氏已经伏诛,那么鬼胎在哪里呢?”

    “如果鬼胎没在阴间吗?”

    “或者是鬼胎已经被成功诞生下来?”

    虽然张氏已经伏诛,但晋安没有掉以轻心,三头六臂大魔神托举在掌心上的眼睛。

    在不断眨动。

    不断洞察四周。

    最后,晋安将心魔劫与三尺敕封五雷斩邪符,同时托举至最高,如五雷大帝借助人间正道之眼,视察天地乾坤。

    六合八荒。

    这还是晋安头次将两者结合一起施展。

    募然!

    晋安怒目叱咤看向头顶二楼的一张床下:“什么邪魔孽障,胆敢窥视五雷大帝?”

    掌心上托举着的三次敕封五雷斩邪符上,神威煌煌,有纯阳雷法闪耀,像是有什么磅礴亘古的神明旨意,穿过昭昭虚空,要从五雷图内飞出来,雷霆波动得惊人。

    丈高大魔神六臂齐齐轰向头顶二楼。

    “哇!”

    一声尖细,难听的啼哭,像是入春后的野猫尖细叫声,又像是什么邪魅婴儿的啼哭,从二楼床底下传出。

    当晋安收回雄壮手臂时,在他手里撕裂下来一条胎儿小手臂。

    但这条胎儿小手臂,在大魔神掌心中,纤细若牙签,手臂干枯,萎缩,丑陋难看。

    像是风干了的干尸胳膊。

    能出现在阴间的,自然不是什么正常胎儿,只有可能是灵胎,邪胎。

    而阴间里的一切,都非实物,这条被晋安撕裂下来的干枯胎儿胳膊,不消片刻便化为黑气,消散,融入阴间。

    就如尘归尘,土归土。

    沙硕沉淀海底。

    默默扩大着广袤无垠的深邃汪洋世界。

    “好浓的尸气?”

    “张氏怀的是阴祟淫祀五通神的鬼胎吗,鬼胎又哪来的尸气?”

    晋安一怔。

    此时的他,已经重新变回常人体形,阁楼里已被他视察一遍,阁楼里除了他与善能法师。

    那鬼胎似乎在阳间另有高人相助,最终还是让那个鬼胎给逃走了。

    只撕裂下来一条胳膊。

    那么浓厚的尸气,不止晋安嗅到,就连善能法师也嗅到了,善能法师惊讶的说,莫非张氏肚子里怀的不是鬼胎,而是尸胎?

    然后善能法师问晋安,他刚才有没有看清逃走鬼胎,具体长什么样子?

    晋安仔细回想了下,然后将心魔劫看到的样子,大概描述出来。

    其实他也并未具体看清那鬼胎长什么样子,因为在最后关头,似乎有高手在阳间通过什么秘法,暗助那鬼胎逃走。

    没有发动的五雷斩邪符,只能被动反噬一切胆敢窥觊他的诸邪与心术不正者,并不能主动毙敌。

    善能法师也无法根据晋安描述,具体说出来那鬼胎是怎么个情况,他说需要回白龙寺,翻阅历代法僧驱邪古籍,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既然张氏已经伏诛,引魂灯无法追踪到鬼胎,在又搜索了一遍贾府,查无所获后,晋安和善能法师打算先回阳间。

    而重回阳间,原路返回,引魂船势必要再次经过大拐口。

    好在最终一路有惊无险的还阳。

    当退出走阴,重新还阳到阳间,晋安发现桌上的烛台,灯芯还未燃烧掉多少。

    他们在阴间经历了那么多天,在阳间,也就稍微一会的功夫。

    郑氏一见两人醒来,赶忙焦急追问怎么样?

    当听知真凶已伏诛,郑州氏痛哭落泪。

    随后,由何家人送走郑氏夫妻俩,并允诺,接下来三天,晋安、老道士、善能法师会在岭前乡连做三天法事,连念三天超度经,超度岭前乡那些无辜惨死的胎儿。

    “老道士,在我们走阴期间,何家这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晋安乘着何家人送郑氏夫妇出门的空隙,悄悄问老道士。

    老道士摇头说没事。

    但晋安跟老道士相处这么久了,哪能看不出来老道士嘴上说没事发生,可老道士那贼兮兮的眼神,分明藏着有事。

    晋安让老道士别藏着掖着,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道士在晋安的一再逼问下,这才背着何家人,偷偷摸摸的附耳在晋安耳边,说道:“小兄弟,你还记得跟我们一起来岭前乡,一路上都遮得严严实实的第三辆马车吗?”

    “老道我发现,那第三辆马车里,好像装着朝廷管制器械的军弩……”

    “就在刚才小兄弟和善能法师在里屋走阴时,老道我无意中看到大夫人带来的那十几名嫡系护卫,居然在宽大衣袍下,人手藏着一把军弩。”

    老道士神秘兮兮说道:“我们来时,那些大夫人贴身护卫可是没有带军弩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是跟着第三辆马车运来的。”

    晋安闻言吃惊。

    好在老道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是个老江湖了,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这事他跟谁都没提起过。

    就只对晋安说起过。

    晋安让老道士这事就烂在肚子里,以后别跟人说。

    老道士捻须,让晋安放心,大夫人是好人,待他们和道观都很不错,他老道从来不会看错人,他不会到处跟人乱说害了大夫人。

    “晋安道长、陈道长,怎么了?”

    此时何家下人已经送走郑氏夫妇俩,何家祖宅大门口,大夫人回身刚好看到躲在身后人群里神秘嘀嘀咕咕的两人,于是眸光疑惑的问道。

    晋安摇头说没什么,然后岔开话题道:“大夫人,你对府城三大药材商之一的贾家,了解有多深?”

    大夫人是个聪慧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井然有序掌管着何府上上下下,才思敏捷的她,立刻读懂晋安话中有话。

    接下来,在何家祖宅书房,只留下嫡系几人,晋安开始把走阴里的经过,对大夫人与何家人大概叙述一遍,但他只讲到达府城后的经历。

    至于水路上的经历、以及在阴邑江里看到的化鬼肉身佛,他只字不提,善能法师朝晋安宣唱一句佛号,目露感激。

    这是场何家嫡系会议,结果李护卫也在场,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晋安一边叙说,一边颇感意外的多看几眼这位一心想着撞邪灵的李护卫。

    当听到张氏和鬼胎就藏身在贾家,何家几位老爷子震怒,这事还没调查清楚,他们就已经一口咬定这事必定就是贾家人在背地里捣鬼。

    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打压何家,怕何家在府城药材生意做大,挤轧了贾家的生意规模。

    晋安抬眼看了一眼何家这几位老人,并未轻易下自己的决断,这些世俗生意与背后的盘根错杂,估计也只有大夫人与何老爷最清楚。

    “大夫人,你对贾家那座独院、贴满黄符的阁楼,了解多少?”

    晋安并未在何家与贾家的生意场纷争上多下心思,而是详细描述了一遍那座阁楼在贾府的具体方位。

    听着晋安他们一路上的光怪陆离经历,听着阴间与阳间的不一样世界,李护卫可是羡慕得眼珠子都瞪圆了,别提听得有多专注,有多么心驰神往了。

    倒是何家那几位老人家,年事已高,一开始都被吓得不轻。尤其是当听到张氏虽然伏诛,可鬼胎下落不明,疑似还活着时,除了何家老爷子外,另几位何家高层老人的面色都白了几分。

    最后又听到那鬼胎逗留在府城,已经离开岭前乡,这几位老爷子捂着胸口又长长吐出一口气。

    一路上他们听得情绪跌宕起伏。

    在场的何家人里,只有大夫人是最快镇定,最快恢复过来的。

    听完晋安的位置描述,大夫人凝起好看的细眉,思索。

    ……

    ……

    府城。

    此时距晋安驱邪张氏成功,陪同大夫人从岭前乡返回,重新回到府城里已经有三天。

    今日的五脏道观,一改以往的冷冷清清,今日的五脏道观,人气沸热,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有车夫赶着牛车,一辆辆牛车,在不停往五脏道观里运去一车车青砖、蜃灰。

    还能看到不少泥瓦匠在搭建竹架子,拿砖砌墙,砌大殿、偏殿……

    原本的五脏道观,只有一座大殿。

    大殿里供奉着五脏道教祖师爷与三位圣人。

    除了这一座大殿外,就是私人后院里的几间厢房了。

    而如今,财大气粗的何家,直接帮五脏道观买下周围一片房屋地契,在跟官府通过气后,官府也盖印同意了五脏道观扩建。

    扩建后的五脏道观,道观的占地面积扩大三倍,除了原本的大殿在原址上不拆除外,还新增了两处新殿,分别是供奉昊天金阙玉皇上帝与文昌帝君的凌霄宝殿、供奉道教护法神王灵官与四大元帅的灵宫殿。

    还新增了一个小亭,叫野隐亭,栽种一片丝竹附雅清静,专门供香火信徒休息纳凉用。

    等天气热起来后,以后来道观里的香火信徒再也不用坐在道观门口,纳凉避暑了。

    而在道观私人后院的厢房,更是从原来的四间厢房,扩建到了十间厢房,大夫人说作为道观,等香火旺盛起来,今后必定会有更多香客留宿在道观里过夜。

    原来的四间道观太寒酸了。

    而且今后道观也肯定要招收门人弟子,总不能让晋安的徒子徒孙们还寒碜挤在一间厢房里睡吧?

    晋安一人得道,就连傻羊也跟着鸡犬升天了,大夫人连羊舍都考虑进去了,大房子,能庇荫乘凉,不用再风吹日晒雨淋。

    尤其是晋安也有了专属的演武堂练功地,终于不再没日没夜的扰民到,私人后院厢房里呼呼大睡的老道士了。

    扩建五脏道观,这便是大夫人赠送给晋安的厚谢。

    何家不差钱,原本大夫人是打算给晋安扩建个五六座大殿,十余座偏殿的,没把老道士给高兴坏了,直夸大夫人大善人,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但最后大夫人的大手笔还是被晋安给拦下了。

    大夫人的心意他心领了。

    可五脏道观总共才三个人,外加一头羊。

    道观一次性扩建太大,他们每天光是打扫道观里的各个殿堂,一天起早贪黑都不够啊。

    最后在晋安为何府省钱的极力劝阻下,豪横大夫人这才心有不甘的收手。

    如果不是晋安阻拦大夫人。

    五脏道观的占地面积,真有可能被大夫人给扩建成府城位列前三道观。

    晋安坐在五脏道观对面的棺材铺里,一边和老道士、削剑、林叔啃着手里的香甜多汁雪梨,一边看着正在热火朝天扩建的五脏道观,心有慷慨。

    他只是因为一时没有去处,在五脏道观里当个假道士。

    哪知道这假道士当着,当着,一不小心就当成了真道士,还把香火凋零的五脏道观,重新招到新香火信徒。

    还把偏居一隅,名声不显,穷困潦倒快揭不开锅的五脏道观,给扩建成如今在府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中型道观。

    他这个五脏道长的半个徒弟,把五脏道观更加发扬光大了。

    “玉阳道长如果回来,看到五脏道观在晋安道长你手里发扬光大,定然会吃惊,感激晋安道长你为五脏道观所做的一切。”

    “五脏道教的诸位先人,假如看到了如今的五脏道观在晋安道长你手中蓬勃壮大,香火信徒越来越多,肯定也都会为晋安道长你的卓卓出众事迹大感欣慰。”

    林叔吃着手中雪梨,欣慰看着身穿五色道袍的晋安,颇有种长辈看着晚辈逐渐崭露头角,成就大事的欣赏,赞赏。

    店内几人正在吃的雪梨,自然是晋安带来的了。

    但这可不是晋安用道法“赠术”,劫富济贫偷来的果子,这是晋安买来的,现在正是雪梨集中上市的季节。

    老用道术偷果子吃。

    忒俗气了。

    怎么说他如今也是个拥有三座大殿道观的道长了,是有社会身份地位的人了。

    面对林叔的话,晋安差点被一口雪梨的给呛到。

    他努力咳嗽了几下,然后口里喊着雪梨的模糊应付过去。

    看着眼前在大兴土木的五脏道观,怕是没有一个月,完工不了。

    而这三天里,晋安一直在等白龙寺善能法师的回音,有关调查走阴里那个鬼胎。

    只是善能法师自从回到府城后,就音信全无了。

    善能法师一直未来找过他。

    而他也不方便去白龙寺直接找善能法师。

    晋安怀疑,善能法师估计是去调查,那些化鬼肉身佛的事去了。

    也不知道那些化鬼肉身佛的调查,现在怎么样?

    就在晋安想着心事时,忽然,他注意到有一个人,有些鬼鬼祟祟的在五脏道观门口一阵徘徊。

    看他一脸心事。

    像是碰到了什么事。

    而能到道观求事的,必然是与撞邪有关。

    晋安朝老道士使了一个眼色,这时候该是老道士出马时候了。

第154章 梅雨冥冥细雨来

    府城。

    门口立着两尊气派大石狮子的薛府。

    薛韩氏是嫁入薛家的大儿媳妇。

    她丈夫名叫薛雄,是薛家大儿子。

    可是。

    最近在她丈夫身上,发生了一些怪事。

    这事还得要先从去年说起。

    自从去年的梅雨季节,丈夫带着一些仆从进山狩猎。

    在山里待几天回来后。

    就开始偶尔说自己脖子麻麻的,木木的。

    一开始她也没当回事。

    就这么过了半年左右吧。

    然而。

    这病一直好不了。

    甚至到后来,这病情越来越重了,丈夫开始天天都说自己脖子麻麻的,木木的,有时候连练武转动脖子都有些僵硬。

    薛韩氏以为是丈夫常年练武过猛,伤到了颈椎或哪里经络。

    薛家是大户人家,并不缺钱。

    于是她让府里下人找来府城有名的大夫,给自己丈夫看看。

    一开始,大夫天天来府里问诊,天天给丈夫推拿,按摩后脖子,行气舒血,丈夫的确好了些。

    如此一直维持了几个月。

    当然了,薛家里也没少付银子。

    但薛家是大户人家,不缺钱。

    期间丈夫的确好转不少,除了一到下雨天,病情会加重些,感觉脖子除了麻木外,还变得有些僵硬了。

    大夫说这是体内湿气淤堵迹象,常年习武之人,如果调养不周到,都会多多少少落下一些关节病根。

    大夫说她的丈夫应该是常年习武后本来就有落下一些病根,再加上半年前在梅雨季节进山的那一次,可能是湿寒之气入体,没做好保暖御寒,落下风湿病,体内淤积了不少湿气,所以才会一到下雨天就容易后脖子颈椎僵硬。

    大夫给开了几副药。

    说是对祛湿气有帮助。

    可薛韩氏很清楚,丈夫喝了这些药后,对身体依旧无用。

    但因为这病只在下雨天出现,而且除了脖子有些僵硬外,平时也没见身体出现别的不良症状,他们夫妇二人也就渐渐没当一回事。

    只是。

    平静日子过去没多久,丈夫后脖子麻麻的,木木的感觉,又开始复发了。

    甚至这次复发后,后脖子的病情还加重了。

    居然不是下雨天,脖子也开始感觉到有些僵硬。

    大夫按摩、推拿了数天都没用了,直到重新换了一位大夫,改每天按摩与针灸一起活血行气。

    这才病情好转。

    好在薛家财大气粗,不缺钱。

    期间,丈夫的脖子再无异常,除了一到下雨天,后脖子僵硬的病情加重,后脖子僵硬得转头都困难,一到晚上就睡不好觉。

    甚至脖子痛得连吃药都没用,一到下雨天,丈夫都要额头冷汗涔涔的咬牙忍着脖子疼痛,薛韩氏除了急得落泪,对丈夫的病情束手无策。

    找大夫。

    大夫只会说这是习武落下的病根与风湿病加重了,减少习武次数,甚至不要再习武了。

    但好在平时人都是正常。

    只有下雨天,才会出现病情复发。

    而且一年到头也下雨不了几次。

    薛韩氏开始劝说自己丈夫,今后别练武了,先找到病根,把病情治好再练武不迟。

    可没过多久,他们夫妇二人发现连这个方法也没用,因为丈夫的病情再次复发了。

    这次病情也是再次加重了。

    这次丈夫感觉自己后脖子除了麻木外,还变得僵硬了,晚上睡觉都睡不好,连翻身,侧身睡都没办法。

    她替丈夫寻遍几府名医,这回全府城大夫都是束手无策。

    一到下雨天,病情甚至更加加重了,加重到人开始感觉后脖子沉重,整天低头,连抬头都困难。

    可让薛韩氏始料不及的是,她没想到这次丈夫病情恶化得这么厉害,恶化得这么快。

    他们还没找到治疗办法,病情又更加加重了。

    恶化到了即便不是下雨天,都是连抬头都困难,整天低头走路,面对熟人打招呼,也都是低着头回应。

    薛韩氏看着丈夫的样子,有时候她真担心丈夫整天低着头,抬不了头,会不会哪天脖子突然掉下来就捡不起来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丈夫的性情开始越来越孤僻,乖戾起来。

    或许是因为整天遭受病痛的折磨,问遍名医都是药石无效,丈夫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丈夫最受不得别人用异样目光看自己的脖子,病痛的折磨让人内心变得自卑与敏感。

    但凡别人多看丈夫的脖子一眼,丈夫就会变得大怒,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不管是路人,还是下人,被丈夫打伤不少人。

    好在薛家是大户人家,不缺钱。

    最后总能赔偿到对方满意,同意不报官。

    性格越来越乖戾,内心越来越自卑的丈夫,开始闭门不出,整日把自己缩在屋子里,吃喝拉撒住全窝在屋子里。

    每天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因为终日不见阳光,脸上气色越来越差,肤色苍白,人骨瘦如柴,越来越沉默少言。

    哪还有习武之人的雄壮体魄。

    哪还是她过去最爱慕,最倾心的风流倜傥薛情郎模样。

    就像是完全变成了两个人一样。

    为了这事,府里的老爷老太太,也便是她的公公婆婆,数次气倒在病榻上,既是怒儿不争,也是因为怒急攻心居然无药石可治自己的爱子的脖子病。

    其实。

    作为与丈夫同床共眠的百日恩夫妻的薛韩氏。

    如何能不知自己丈夫的内心痛苦。

    丈夫好几次都有轻生念头,说他后脖子好痛,好重,抬不头来,开始自言自语自己后脖子上会不会是坐着个人?

    每天在后脖子上坐着更多人,要不然怎么会每天一觉醒来感觉自己后脖子越来越沉?

    起初,薛韩氏只当丈夫是内心被病魔折磨久了说得胡话,可随着一天天过去,进入梅雨季节后,她发现,自己丈夫不单是身体被病痛折磨,甚至连心志都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

    丈夫开始每天都做出怪异举止,人变得心灵扭曲,令她感到害怕了。

    因为丈夫让下人打来一盆水,然后每天窝在屋子里,低头弯腰看着盆里的清水,整天神神叨叨的说,这样他就能从水里看到自己脖子上有没有坐着人了?

    人就这么能看一整天而身体姿势不变。

    薛韩氏曾大着胆子偷偷往水盆里瞧一眼。

    水盆里的清水,清澈见底,什么都没有。

    丈夫脖子上空荡荡一片,并没有坐着什么人。

    她觉得这事越想越害怕,当看到丈夫连晚上都抱着水盆不放时,她偷偷把这事告知了老爷老太太。

    老爷老太太起初还不愿相信。

    直到她带着老爷老太太去见过自己丈夫的怪诞举止后,老爷当场大怒。

    老爷怒儿不争,想要端走水盆,把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赶出屋子。

    结果!

    一见水盆被人端走。

    薛雄暴怒失去理智,居然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要动手去打。

    薛韩氏永远忘不了丈夫那天的凶恶目光。

    丈夫赤红两眼,像是要吃人的魔鬼一样,吓得她连尖叫都忘记了。

    幸好丈夫因被病痛折磨得枯瘦如柴,身体虚弱,最终被老爷老太太身边护卫及时拦阻下来,才没酿成大错。

    见自己丈夫变得越来越精神不正常,整天捧着水盆不放的说着那些瘆人话,身为妇道人家的薛韩氏,她害怕了。

    尤其是想到那天丈夫失去理智,像是要吃人一样的赤红目光时,薛韩氏甚至不敢再与自己丈夫大被同眠了。

    她害怕不知哪天自己就在睡梦里被同床人给残害了。

    而经过这么一闹,整个薛家都开始风言风语起来,私底下开始有不少下人谣传,说大少爷中邪了。

    没有下人敢去伺候这位薛家大少爷了。

    也没人再敢送水进去了。

    都害怕会被大少爷失去理智打死。

    自从发生儿子弑父的事后,虽然老爷被气病倒,说要断绝父子关系,可终归是血浓于水…薛家老爷见自己儿子才半年时间,就被折磨变成这么副人不人鬼不鬼样子,他偷偷找来几名道士、和尚,想看看自己儿子是不是真的中了邪。

    薛家花了不少代价,从府城白龙寺里求来一件开过光的念珠,给薛雄辟邪。

    好在薛家财大气粗,不缺钱。

    薛韩氏惊喜发现,随着自己丈夫戴上念珠后,身上病情居然在一天天好转,人乖戾,孤僻性格也在慢慢好转。

    每天的饮食起居习惯,也重新恢复了正常。

    人性格开始渐渐重复开朗,开始出门见人,原本被病魔折磨消瘦的身体,在药材调理下,也逐渐长回血肉。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整个薛家上下都洋溢在轻松,喜庆氛围下,大家都觉得薛家这位大少爷的病终于好了。

    薛雄气血逐渐恢复过来,体魄逐渐强壮起来后,人开始重新拾起已被丢下的武功,打算练武加快恢复身体。

    大家都觉得薛雄的病已经好了,也就没阻止其练武。

    并且夫妻俩人重修同眠,一番久别干旱逢甘露后,夫妻两人就着沉沉夜色,大被同眠的沉沉入睡。

    ……

    ……

    哗哗——

    哗哗哗——

    明明白天还是晴天,入夜后却下起了大雨吗,这雨来得又急又大。

    府城。

    外墙搭着竹架子,还在扩建中的五脏道观。

    滴滴答答。

    屋檐不断滴下雨滴,扰人睡梦,把人从睡梦中吵醒。

    “不是都进入梅雨季节入尾了,怎么还有这么大雨?”

    趁着油布伞的老道士,踩着道观里被挖得坑坑洼洼的泥水,急匆匆跑出厢房,然后一路检查各处有无纰漏。

    把木材和蜃灰搬到干燥处,免得被雨淋湿。

    再检查检查哪里是否有漏雨,做好防水措施。

    而在道观的另两个方向,晋安和削剑,也在紧急处理着东西,免得建筑材料被雨淋湿。

    好在白天时候,泥瓦匠们都已经有经验的存放好这些建筑材料。

    虽然现在已经步入梅雨季节尾巴,雨越来越少了,但终归还是在梅雨季节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给你来一场雨。

    所以晋安、老道士、削剑三人检查完一圈,临时处理几处小细节后,就又重新回到温暖的临时厢房里。

    只是经过这么一折腾,再加上被寒风一吹,三人都已经彻底清醒,一时半会是无睡意了。

    现在五脏道观还没扩建完,晋安三人都是临时挤在同一间厢房里,老道士煮沸一壶热水,缩在温暖被窝里,美滋滋的嘬一口口热水,暖暖身子。

    人到中年就容易一壶热水,一壶枸杞。

    “吸溜咕噜,吸溜咕噜,吸溜咕噜……”

    老道士捧着茶杯,舒服得坐在温暖被窝里,听着外头雨声,大声喝着热白开,这模样别提有多惬意了。

    晋安无语看着大声喝水的老道士。

    “老道,食不言寝不语。”

    老道士继续一脸享受的喝着手里热白开:“小兄弟你这就不懂了吧,一看就是不懂生活享受。”

    “虽说晚上不宜喝茶,但人生何其短暂,别总匆匆当个过客,要学会在苦中享受乐趣。小兄弟你以为老道我现在喝的是热白开?错了,老道我现在喝的绿茶。”

    “而这喝茶,里面门道就多了……”老道士一边吸溜溜喝着热茶,一边开始讲起他的饮茶之道来。

    “不同的茶有不同喝法,像小兄弟你这种一口闷的牛饮法,只能说是暴殄天物。有的茶味甘甜,需要用舌尖去细品,才能细品出茶中甘甜;有的茶需要舌后根去慢慢吞咽,才能慢慢品出茶中苦涩滋味;有的茶需要舌头后根两边慢慢蠕动,才能细细品出茶道中的人生酸楚百味来……”

    “而绿茶喝起来,参杂了苦、涩、鲜、甜,先苦后甜,先粗后淡,先鲜后甘,口齿留香,回味爽快甘烈,正是因为绿茶混合了四味,所以喝进口中后,不能一口闷,要充分利用舌尖舌后根舌苔两侧的不同味道,让绿茶在口中不停回绕,才能慢慢回味出其中的先苦后甘滋味,体会出人间淳厚百味。”

    呃。

    晋安看着一脸回味的老道士,我信了你的邪。

    “我不喝绿茶。”

    “绿茶不合我口味,我还是喜欢喝简简单单的热白开。”

    晋安呵呵道。

    “吸溜咕噜……”

    原本一动不动的削剑,听了老道士的话,学老道士大声喝了口手中热白开,然后直白说道:“师父,三师弟说谎了。”

    “这不是绿茶。”

    老道士:“?”

    老道士蛋疼了,气得脸黑不理自己这位二师兄削剑了。

    晋安哈哈哈大笑,老道士脸更黑了,大口大口闷手中的“绿茶”。

    亮着烛火的屋子里,一时间说说笑笑,在这萧冷雨夜下,给这座漆黑夜幕下的道观平添了许多人气。

    忽然。

    砰砰!

    砰砰砰!

    雨夜下,道观大门被人用力拍响,几名打着灯笼的人,像是碰到了什么急事,冒雨赶到道观,一脸急色的不停拍打着道观大门。

    这些人的灯笼上,都写着“薛”字。

    “道长,道长!”

    “道长人命关天,道长请问睡下了吗?”

    “人命关天,求道长救救我们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

    /

    (Ps:上一章的新建2殿,昨天码字太快,我居然给忘记安排符兄,等后来反应过来马上把新建2殿修改成六丁六甲殿和五雷大帝殿。符兄为我们流过血流过泪,不能忘叻劳苦功高的符兄啊!)

第155章 薛府与无头村线索出现(6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道观厢房里。

    原本在温暖捂被子的老道士,听到雨夜敲门声,目露惊疑。

    “现在是亥时,早就已经是全城宵禁了,怎么还有人能深夜上街?”

    “难道是官府的人?”

    老道士说归说,可还是腿脚利索的马上下地。

    这深夜敲门。

    肯定是要紧急事。

    救人要紧啊。

    而此时,道观外的急促拍门声和求救声,还在不断响着。

    “来了,来了,别再拍门了!”

    “再拍门就要散架了!”

    道观门后传来老道士的声音。

    接着响起脚步声,一共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他们踩着水坑走向门口带门。

    吱呀。

    很快,道观大门从里面打开。

    当道观大门向内拉开,冒雨赶来道观求救的薛家人,看到是一对老少道士开的门。

    看到道观门打开,穿着避雨蓑衣的一位薛家带头人,拿手抹去被风雨打湿的面庞,急切喊道:“道长,人命关天,求求两位道长救救我们家大少爷和我们家大少奶奶吧!”

    “求求道长了!”

    晋安和老道士见对方的衣着,不像是官家的人,却能在深夜上街,目露讶色。

    老道士没有急着马上跟对方走,而是先问明对方的身份:“你们是?”

    “道长,我们是薛家的护卫,我们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中邪了,急等着道长救人。”

    老道士:“薛家?哪个薛家?”

    对方急忙解释道:“府城三大药材商何家、薛家、贾家,两位道长应该听说过吧?”

    “我们是府城三大药材商之一薛家的下人,因为事出突然,这才不得不深夜打扰两位道长休息,还请两位道长见谅,我们实在是救人心切。”

    对方说完,连忙催晋安和老道士去薛家救人。

    听完薛家下人的话,这回是轮到晋安和老道士互相对视一眼,目露吃惊神色了。

    怎么回事?

    怎么又是三大药材商?

    他们来到府城开始,就一直围绕着这三大药材商在打转。

    晋安在跟削剑交代一句,让他留下看好道观,然后和老道士带齐装备,齐齐赶去薛家。

    道观外早已停着薛府马车,一众人直接乘坐马车,一刻不歇的赶往薛家。

    而在路上,晋安和老道士也了解到这次事的始末。

    薛家那位大儿媳妇薛韩氏,今晚在与丈夫薛雄同床共眠时,她梦到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人半坐惊恐看着枕边人熟睡的薛韩氏。

    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让他惊恐万分的画面。

    薛雄惊恐,绝望的看着枕边熟睡妻子,嘴里大喊大叫的哭喊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哭喊着不要伤害他家里人。

    不要伤害他妻子,父母。

    他不躲了。

    他愿意跟他们走。

    他不躲了,他再也不躲了,为什么要祸及他家人。

    然后薛韩氏在梦里看到如中了梦魇般疯疯癫癫大喊大叫的丈夫,亲手拿掉了戴在手腕上的佛门念珠。

    随着薛雄主动摘下念珠,薛韩氏从噩梦里惊醒。

    她转身一看床边,发现原本躺在身边的丈夫,居然不见了。

    屋子的门开着,外头的风雨顺着打开的门,吹刮进屋子里,屋内的灯烛早已被风雨给吹灭,屋子里头乌漆嘛黑一片。

    薛韩氏胆小呼喊丈夫和守在屋外的丫鬟、护院,可一直没人回应她。

    就在她想下床时,手掌从身边摸到一物,居然是丈夫戴在手腕上的念珠,不知道什么时候断裂,散落在床上和地上,就像是被人给硬生生扯断的。

    薛韩氏想到刚才做的那个噩梦,吓得惊惧尖叫,哭喊丈夫名字。

    薛韩氏的尖叫声,打破薛家的深夜平静,过不多久就有薛家其他护院听到尖叫声赶来,结果看到原本守在大少爷房门口的丫鬟与护院全都昏迷不醒。

    等叫醒他们后,他们全都惊恐声称从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房里,走出来一个无头死人,他们全都被吓昏死过去。

    那些下人全都声称自己亲眼所见。

    那真的是个无头死人。

    而且看衣服穿着与身形、身高,好,好像就是薛家的大少爷,薛雄!

    而薛韩氏经过这么一吓,好像是惊吓过度,人开始高烧不退,没多久就开始出现昏迷不醒。

    现在薛家上下都开始传,大少奶奶这肯定是撞邪了。

    而现在,薛家那位大少爷薛雄,人消失不见,生不见人,死不见头,找遍全府上下都没找到人或头。

    就连薛家老爷老夫人也伤心过度和惊吓过度,昏迷好几次,又惊醒好几次,一下子就病倒了,薛家现在是上下乱作一团,失了主心骨。

    无头?

    梅雨季节?

    不知道是不是晋安多心,他怎么想到了李护卫曾跟他们讲起过的那个无头村故事?

    只是这位家丁对发生在主家身上的具体情况,也知之不详,只能说出大概情况。

    如果要知道更具体情况,还得要救回来薛家老爷老夫人和薛韩氏才能知道。

    听完薛家家丁的话,晋安心生疑惑:“府城里那么多名气高的道观、佛寺,你们薛家家大业大,应该不缺钱吧,怎么不直接去白龙寺求高僧,反倒来府城名声不显的小小道观,找上我们?”

    薛家家丁解释道:“老爷老夫人、大少奶奶都病倒了,现在薛家上下没了主心骨,是薛家内院醒来的护卫头领,叫我们来五脏道观请两位高人出山救人的。”

    “他说五脏道观里的几位道长,都是有真本事的高人,所以让我们直接来五脏道观求救。”

    “?”

    晋安一愣,呃了下。

    “老道,你平日里在府城活动广,经常接一些民间法事,啥时候来薛家做过法事了?有没有认识什么姓许的人家?”

    马车车厢里,晋安问向坐在身旁的老道士。

    老道士也是一脸懵,说不认识姓许的人啊。

    老道士又说这几天道观一直在扩建,也没什么法事、办丧事的生意上门,生意一直是个蛋,除了那些泥瓦匠和干重活脚夫外,这几天道观唯一来外人就是今早那个鬼鬼祟祟来道观里扒窃的小蟊贼了。

    噼噼啪啪。

    夜雨寒风吹打在马车上,一路人,马车里几人颠簸摇晃,过不多久就到了薛府。

    然后在薛家人的急急忙忙引领下,晋安和老道士进入薛家大门。

    “咦?”

    “奇哉怪哉?”

    薛府很大,阁楼亭台水榭无数,雕梁画栋,几人穿过一处处院墙和回廊,老道士忽然惊诧出声。

    晋安悄悄问怎么了?

    这薛府是不是有诈?

    老道士摇摇头,说这薛府跟何府一样,是个上好风水局,很适合做阳宅,肯定是经过高人指点的。

    可问题就出在这个风水局上了。

    老道士偷偷摸摸说,薛府的风水格局跟何府不一样,可在一些细节手法上,却有着惊人相似处。

    似乎都是出自同一位风水高人之手。

    虽然何府和薛府的风水格局并不同,甚至是完全不同,对方也已经极力隐匿,但一个人的做事手法,说话语气,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一些个人细节习惯。

    就好比说,这位风水高手,都喜欢藏风引水。

    都喜欢用到神仙搭桥与花木茂盛做局。

    而且还有一个极细微处,都是在一些细微细节处,采用依假山傍活水的方方正正设计,这叫江山稳固如铁桶,是庇佑官人的风水。

    只有家里出过官家人才会用到的风水局,保自己平步青云,官场顺利。

    只要身正,问心无愧,就不容易在朝堂党派之争中被对手找到用计谋陷害的机会。

    这个风水局,只有在朝为官的人才会用到。

    一般人用这个风水局,那叫德不配位,矮个子戴高帽,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江水围铁桶的画地为牢局,永无出头日。

    老道士继续讲着,他当初在何府看到这个铁桶江山局时,没怎么上心,以为何家出过秀才或举人。

    何府家大业大,家族子弟开枝散叶,有那么几个考取到功名,在朝为官,这并不稀奇。

    而且何家生意一直做得蒸蒸日上,也足以说明这点了。

    可这同一个风水细节,也在薛府里也出现,关键是还有其它几处细微细节也相似,这就不得不让人有些揣测,这何府,薛府的风水局,恐怕都是出自同一位高人之手。

    晋安闻言,人沉默下去。

    起初因为天黑,外加下雨,他没怎么细看,如今被眼光老辣的老道士一语点破后,他恍然想通了一些事。

    “小兄弟怎么了?”

    “老道,怕是何府、薛府、贾府的阳宅风水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晋安把他在走阴时,在贾家里的发现,悄悄告诉了老道士。

    老道士听得咋舌连连。

    薛府分外院与内院,内院都是住着薛家嫡系家眷,女眷,一行人一路走来,看到薛府现在是乱作一团,鸡飞狗跳。

    全薛府上下,都在淋雨寻找失踪了的大少爷。

    薛家家丁,领着晋安和老道士,直接进入薛府内院,直接领他们来到薛雄与薛韩氏所住的那座独立庭院。

    一进入屋内,少了外头的风雨淋身,顿觉人温暖了许多。

    屋里聚集了不少下人与大夫在照顾高烧昏迷不醒的薛韩氏。

    一群丫鬟又是打热水,又是换脸帕,不停给薛韩氏额头敷上热脸帕。

    晋安一进入薛韩氏屋子,首先就是望气术,扫视一遍全屋。

    但屋子里并无阴气,煞气。

    这说明薛府今夜发生的怪事,并非是邪祟在作怪。

    晋安目露讶色。

    看着一老一少两位道长进入屋里,那些在床边忙忙碌碌的下人,丫鬟,赶忙恭敬行礼,然后主动退让开。

    让晋安和老道士来到床边给薛韩氏治病,驱邪。

    同时,这些下人、丫鬟,还有几位大夫,都好奇看着薛家请来的两位道士,打算看看怎么驱邪?

    晋安看了一眼床上的薛韩氏后,便不再管了,他一眼就看到薛韩氏印堂与人中发黑,薛韩氏阳气短了一截,是邪风入体引起的,并不是属于阴祟的阴气入体。

    说明薛韩氏曾经的确中过邪,但那不是阴祟作乱,具体是什么,还得要仔细查过后才能知道?

    这种症状,晋安也是头一次碰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直接用脏炁拔毒或是用火毒内气拔毒,是否有效果,所以先由走江湖经验多的老道士出马解决。

    好在邪风入体并不严重,并没有人中与印堂连成黑线,人还有得治。

    随后,他转而好奇看向因为绳索断裂而散落开,被人收拾在一只铜盆洗脸盆里的念珠。

    这个时候,老道士已经开始救人。

    他先是从太极八卦褡裢里拿出一张黄符,但不是辟邪符,而是六丁六甲符,六甲是阳神,即可祛除邪气,也可护住活人阳气。

    老道士将六丁六甲符折叠成护身符,戴在薛韩氏脖子上,然后拿出一壶三阳酒。

    既然是来薛府驱邪的,怎么能少了三阳酒,老道士早已把吃饭家伙都带齐上了。

    老道士然薛家丫鬟,用三阳酒涂遍薛韩氏全身,然后给薛韩氏按摩推拿,活血祛瘀,疏通经络,祛风湿淤阻,待薛韩氏冰凉全身都搓热乎后,人在明天白天就能醒来了。

    薛韩氏主要是邪风入体,阳气受损,人有三把火,但现在薛韩氏的三把阳火虚弱,所以导致体质变差,病寒入体,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只要重新点燃三把阳火,把活人阳气点旺,自然就能药到病除了。

    就在老道士救治薛韩氏时,晋安走到铜盆旁,他伸手拿起一颗念珠观看。

    晋安细细观察几遍,甚至动用了望气术、脏炁、黑山功内气,这些念珠并无邪气、阴气、煞气。

    反倒是在望气术下,正有微弱如萤火之芒的佛光,正在消散。

    这是因为念珠已毁。

    念珠上被得道高僧附上的玄术,正在散去。

    “大被同眠,夫妻同心,如果薛韩氏的梦是真的,真的梦到了与自己大被同眠的丈夫的最后惨状,、失踪了的无头薛家大少爷,到底在害怕什么?他究竟在同床共枕的妻子身上看到了什么,居然能把他吓得那么惶恐和绝望?”

    在处理好薛韩氏的情况后,在一开始引路的那名家丁带领下,晋安和老道士又马不停蹄的赶往薛老爷和薛老夫人的房间。

    在路上,晋安向老道士提出自己疑问,薛韩氏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不像是阴祟邪祟作怪。

    以薛府经由高人指点的风水布局,寻常脏东西根本进不来,直接被挡煞在门外。

    而且他在薛韩氏身上,薛府里,断裂了的念珠上,都没有发现阴气迹象。

    这次发生在薛府的事,还真是怪了,说是有不干净东西作乱吧,可又不像。

    说是人为在装神弄鬼吧,可薛韩氏身上的确有邪风入体,阳气受损的迹象。

    这种情况还是他第一次碰到。

    “刚才薛府丫鬟在替薛家大少奶奶推拿搓身时,问过那些丫鬟,薛家大少奶奶的胸前与腋下并未摸到硬块郁结之物,薛家这位大少奶奶并没有被阴祟上过身。”

    老道士故意避开薛家的人,悄悄对晋安说道。

    然后老道士说出自己的一些猜想:“老道我觉得,那位失踪了的无头薛家大少爷,十有八九是种了某种很厉害的诅咒或蛊术,这个诅咒或蛊术因为早已经种在人体内,并不属于阴祟作乱,所以薛府风水局才会失去作用。”

    “风水局只能挡煞,防止煞气进入阳宅,可它并不是万能的,像诅咒、蛊术这种就挡不了。”

    “但是能被下诅咒、蛊术的条件,比走背运撞邪的难度还要高,不是随随便便想下诅咒,想下蛊术就能成的,必须符合一定契机才行。”

    ……

    他们一行人很快便见到了薛家现任主事人的薛老爷子。

    此时的薛老爷和薛老夫人,都卧病在床,昏迷不醒,二人都是花甲老人,薛家已经请来全城不少大夫,悉心照料二老。

    大夫说二老并无大碍,只是伤心过度,再加上受到惊吓和受到风寒,暂时昏迷不醒。

    喝几副药,调理段时间,就能慢慢恢复元气。

    晋安和老道士也都检查过两位老人家,身上并无别的异常,于是退出房间,打算在薛家住一晚,养精蓄锐,一切等明天薛韩氏醒来问出详细情况后,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现在唯一知道薛雄情况的人,全都昏迷不醒,他们一点头绪都没有,想找人也没法找啊。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而在薛老爷和薛老夫人的房中,晋安和老道士也见到了那位许统领,对方样貌陌生,晋安并未见过那人。

    就当晋安和老道士刚走出薛老爷和薛老夫人房间时,那名许姓护院统领,忽然在身后唤住他们。

    “两位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有关大少爷失踪的事,我找到几名重要人证,可以提供线索。刚才里屋人多眼杂不便多说,现在那几名重要人证已经被我请至薛府,现在就在一处下院里等待两位道长。”

    许统领抱拳客气说道。

    然而。

    晋安还未回答,看着朝他们走近的许统领,老道士紧紧盯着已经站到身前的许统领面相仔细观看,然后,他一脸震惊,一副活见鬼表情。

    老道士赶紧附耳晋安,不知他对晋安嘀咕了几句什么话,晋安也是一脸震惊莫名的抬头看向面前的许统领。

    下一刻改为一脸古怪表情。

    “许统领对吧?”晋安脸上表情越发古怪的看着面前的许统领。

    面前之人点头:“正是。”

    “或者,我称呼你一声李护卫!”晋安一脸蛋疼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位一路都在演他们的许统领,或者也可以叫何家大夫人身边的李护卫。

    这位李护卫是在玩无间道吗?

    给我个机会。

    我想做个好护院。

    大夫人,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再不把我召回何府,我就要混到薛家护院统领位置了。

    晋安越想越蛋疼了。

    许统领脸上表情,就好像是一具卧槽的震惊了,脸上震惊比晋安和老道士还更甚,他震惊的赶紧把晋安和老道士拉到一旁角落:“我跟着江湖易容高手学的易容术,身边熟人都没认出我来,晋安道长和陈道长你们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晋安:“!”

    老道士:“!”

    果然,李护卫你一直都在演我们!

    “你先告诉我们,你不是何府大夫人身边的李护卫吗,怎么又变成薛家许护院了?居然还又混到了内院护院统领?”

    晋安一脸蛋疼看着眼前,改头换面易容术后的李护卫。

    李护卫谨慎的看了看四周,见四周并无人后,这才偷偷摸摸解释道:“晋安道长,我终于找到无头村的线索了。”

    “这薛家的大少爷,是个练武的武痴,一年前的梅雨季节前后,他曾带薛家家丁进山狩猎。”

    “这薛家大少爷的这次失踪,就是跟无头村有关,而且这次的失踪,不止薛家大少爷,还包括了当初跟随薛家大少爷一起进山狩猎的家丁,只不过那几人在刚进入梅雨季节没多久,就都相继失踪了。这薛家大少爷或许是因为有白龙寺开光念珠护身的关系吧,直到梅雨季节入尾后,才最后一个失去踪迹。”

    “为了查清薛家里的秘密,我可是连何府都辞去了,重新由白丁开始,进入薛家调查无头村线索,不可谓不牺牲巨大啊。结果咳咳,因为李某人我天赋异禀,恰好薛府缺人,就一不小心又混到护院统领位置了。”

    “我李某人可是答应过晋安道长和陈道长,一定会尽力查找无头村的线索,我一查到薛府跟无头村牵扯到关系,就马上让薛家人去通知晋安道长和陈道长,作为朋友,我李某人算是已经很不错吧?忠义两全我李某人也。”

    “我立下这么大功劳,这次两位道长说什么,也要一定带我撞邪一回啊,这次去无头村说什么也要带上我一起去。”

    一心只想撞邪灵的李护卫,这次说什么也要缠上晋安和老道士不撒手了。

    晋安:“……”

    老道士:“……”

    听完李护卫的解释,晋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面对李护卫一直催问他是怎么看出来其易容术的,晋安回答:“每个人的面相,在出生时就已与生俱来,独一无二,除非彻底改头换面,否则普通江湖易容术根本掩盖不住每个人独一无二的面相。”

    “所以在相面高人面前,易容与不易容,等于没有区别。”

    晋安说着,抬手一指老道士,意思就是老道士看出来李护卫面相的。

    老道士顿时得瑟挺起胸膛,李护卫震惊看着老道士。

    “陈道长,您真乃世外高人!”

    “佩服!”

    “五体投地!”

第156章 悬空路

    虽然薛府内院护卫许统领。

    就是何府李护卫这事。

    让晋安短时间还没法完全消化。

    总感觉这事挺魔幻的。

    但好在这几个月来,晋安啥阵仗没见过,倒还不至于让他难以接受。

    “李护卫,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到底叫啥?”

    “李?”

    “许?”

    “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实本名?”

    李护卫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说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当然是姓李了,本名李罗天,晋安当即呵呵了,我信了你个邪,说:“你咋不叫理直气壮的李,理所当然的李?”

    晋安这话原本是反着来表达的,意思你李护卫连易容都会了,改名换姓不也理所当然吗?

    哪知。

    李护卫也不知是不是真没听出晋安的灶神上贴门神——画里有画,听完晋安的话后,李护卫居然两眼一亮,顿时喜笑颜开。

    “好!。”

    “理直气壮,理所当然,这个好啊。”

    “自古多少英雄少年,天才俊杰,到最后都输在了人到中年无法直、气、壮,以后我就叫李所当然,李直气壮了。”

    看着脸皮这么厚的李护卫,晋安脑门垂下几道黑线。

    “骡子不下儿,也可以叫理直气壮吧?”

    老道士被晋安的歇后语给噗噗噗的笑出了声,给晋安竖了个大母猪,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还是小兄弟你牛逼,一套接一套的。

    接下来,在李护卫的带领下,晋安和老道士在薛府下院,见到李护卫特地找来的人证。

    他们开始连夜审问这些人,有关无头村的任何一条可能线索。

    这些人都是一年前,跟随薛雄去过山里狩猎的薛家下人。

    薛雄作为薛家大少爷,进山狩猎往往要一两个月。

    而这一两个月里的生火造饭,洗衣搭帐,肯定不会让薛家大少爷亲自动手做了。

    所以一年前的薛家大少爷进山狩猎,除了随行的几名授业恩师武教头、薛家养的武师外,还带了一大票随行普通仆从与几名薛家自己开设的医馆生意里的几位医师。

    这些仆从都是普通人,只负责薛家大少爷在野外的生火造饭,饮食起居,也就是后勤人员,所以并未一同进山,而是留在山外负责后勤。

    一年前的随行下人共多达三四十人。

    谁叫薛家是大户人家,不缺钱。

    有钱人的世界,真的能为所欲为。

    也正因为此,这次薛家给无头村位置,留下了重大线索。

    足足有三四十人能提供无头村的大概方位。

    虽然因体质普通,这些仆从和医师没有随行进山狩猎,只在山外提供辎重、后援物资帮助,但他们却是追随着薛雄足迹一路跟随的。

    只要问仆从与医师,薛雄他们去过哪里,进过哪些山狩猎,大致路线有哪些,之后很容易就能推演出无头村的大致方位来。

    ……

    ……

    武州府境内有一座高山,叫乌山岭。

    乌山岭是武州府内最高几山之一,因满山苍翠,盛产药材而得名。

    阴邑江的其中一条支流,正是从乌山岭中穿流而过,所以山中湿气寒重。这也导致山中常年被云雾缭绕,极容易迷路,因而鲜少有人深入乌山岭。

    而且这片原始山林里茂林丛生,野兽毒虫横纵遍布,即便有住在附近以打猎为生的猎户,也只敢在山的外围活动。

    而与武州府相邻的地方,叫苍山府,若说起苍山府最负盛名的山,便是苍山二字出处的苍洱山了。

    苍洱山苍山云海接天,高耸入云,这是一座横跨两府的巍峨险峻山脉,其中有一条支脉伸入武州府界线,与武州府的乌山岭接壤,形成复杂山势。

    这乌山岭与苍耳山都是人迹罕至的险峻大山,地势复杂,毒虫野兽遍布,除非是采药人、猎户,才敢进山。

    但也只敢山的外围边缘徘徊,从不敢太过深入。

    只有艺高人胆大的习武之人,或者是怀揣行侠仗义梦想的江湖少侠们,才敢深入猛兽遍布的山林深处击杀吃人大虫。

    悉悉索索——

    悉悉索索——

    两名浑身是血,手提大砍刀的草莽大汉,在山林里狂奔,撞开一重重杂草丛与荆棘,惊起林中飞鸟。

    这两人长得满脸横肉,目光透着浓浓狠唳之气,一看就是刚在外面犯了事,打算逃进山里躲躲的两个杀人通缉犯。

    而且看两人五官有些相似,这还是对两兄弟。

    “哥,天就快要黑了,咋还没找见悬空路?”

    “我们刚才逃进山的路上杀的那个采药人,说进山后有一条悬空路,是以前行脚商人们常用来躲避山贼劫道,从武州府进入苍山府的隐秘捷径,我们到现在还没找见悬空路,会不会是我们被骗了?”

    “可恶,早知道他骗了我们,我刚才不应该抹脖子而是像宰杀猪狗一样给他肚子来个开膛破肚的,抹脖子让他死得太便宜了。”

    这对兄弟,大哥叫王海川,弟弟叫王海福。

    刚才说话的人是弟弟王海福。

    弟弟长得虎背熊腰,手中一口九环大砍刀重有六七斤,比其哥哥王海川还高出一个头。

    哥哥身形精瘦,修长,面目有些木讷,老实,一路上沉默不言,不怎么说话。

    但要说到心狠手辣,这个沉默寡言,看着像是老实人的大哥,收底下犯的命案才是最多的。

    这对兄弟是一对拦路抢劫的悍匪,劫掠客商,杀人不眨眼,早已被朝廷通缉多日。

    今日兄弟连杀数名衙役与乡勇,这才逃出了当地衙门的围剿,面对衙门几位捕头齐齐出手的围剿,两兄弟走投无路下,只得往林密人少的深山老林里钻。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大哥,依我看,那狗屁悬空路十有八九就是假的,不如趁天黑前,我们赶紧重新换条路走。免得悬空路没找着,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往苍山府逃,武州府这么大,等我们兄弟改名换姓后再随便找个山头立山为王,然后继续干回老本行,照样餐餐有大鱼大肉,日子快哉。”

    王海福实在是无聊憋得难受,一路上不停找话说。

    但大哥王海川一路上始终是沉默不言,只埋头奔逃。

    虎背熊腰,块头更大的弟弟王海福,看起来反而更怕矮他一头的大哥,见大哥一路上不吭声,他也乖乖闭上嘴,继续跟着大哥逃命。

    他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如大哥灵活。

    从小到大都是以大哥为主。

    两兄弟的身形,继续在幽静的深山老林里狂奔,撞开一丛丛灌木荆棘,忽然,他们眼前视野一空。

    茂盛草木不见,变成开阔地。

    一座悬崖峭壁出现眼前。

    一条蜿蜒曲折的险峻悬崖路,出现在两人眼前。

    那悬崖路极其陡峭,像是被鬼斧神工开凿出来,兀立于乌山岭与苍洱山的接壤处,像是山脉被硬生生撕裂开一条断裂带。

    悬崖路狭窄,陡峭。

    两兄弟望了一眼,甚至有不少地方连通过一人都困难。

    “真有悬空路?”

    “嘿,难怪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行脚商人居然能在大山里发现这么条险路,大哥你说我们等下会不会碰到那些行走商人?”

    弟弟王海福看着悬崖路下,是一旦失足就是万劫不复的陡峭悬崖,哈哈哈大笑的调侃说道。手中的沉重九环刀,在他手中轻晃一下,就发出锵锵撞响,杀气森寒。

    王海福说话语气轻松。

    如果没点胆量,又怎么能干起杀人劫货的悍匪营生?

    对于像他们这种常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草莽悍匪,早已把生死看淡,不怕死。

    “正好我们逃了一路,临时进山没有带上足够的干粮,等下如果碰到那些行脚商人,正好杀了他们,补补我们的五脏庙。”

    沉默少言的精瘦王海川,目光麻木,无情的望了眼这座兀立在陡峭山壁上的悬崖路,沉吟说道。

    王海福哈哈大笑的说了一个妙,然后,兄弟二人胆大步入眼前这座悬崖路。

    哗哗——

    哗哗哗——

    暮色暗淡。

    昏沉的天色,夹杂着雨丝,拍打在冰凉山壁上,山中的天气就是这样,说晴就晴,说暴雨就突然暴雨。

    王海川和王海福也没想都,这条惊险难走的悬崖路,居然会这么长,当走到后来,悬崖路更加难走起来,居然一人都站不住,要紧紧贴着陡峭山壁,半只脚掌小心踩着脚下的路,才能慢慢走过去。

    也正是因为此,两兄弟耽搁了不少时间,眼看天色越来越昏暗。

    山中本就昏暗得早。

    偏偏在这时,山里忽然不知从哪里刮起一阵股妖风,然后下起大雨来,这就让本就险峻的悬崖路,更加难走了。

    但都已经走出这么远,这对杀人犯兄弟俩也不可能再退回去了,只能硬着,继续往前走,祈福着早点走出这条让人早就失去耐心的该死的悬崖路。

    如此又小心走了一段距离,赶在天黑前,他们终于看到眼前的悬崖路开始逐渐宽敞起来。

    从落半只脚掌都困难,到人贴着山壁,可落下双脚。

    此时的太阳更低了,血一般的红。

    殷红色的夕阳在山里越来越低。

    当地平线最后一道光芒,彻底沉落,归于黑夜时,王海川和王海福终于走过了悬空路最难走的路,眼前的路又变开阔可容纳一人正常行走了。

    兄弟俩就着银色月光,继续在悬崖路上往前走。

    而这一路上,大哥王海川默默走在前头,弟弟王海福一直跟在后头一直骂骂咧咧的抱怨着。

    说这悬崖路真不是正常人能走的,这哪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分明就是有钱能使磨推鬼,这些行脚商人真能躲。接下来的悬崖路,别让他碰到行脚商人,不然一定要砍断他们的两条腿,扔在这里让他们活活饿死。

    山里幽静。

    静谧。

    沉寂得像是座巨大坟头,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寂静无声。

    太安静。

    太压抑了。

    头顶半月,像是被天狗啃去一半,银色月华落在静谧山林里,悬崖路上只听到王海福在一路骂骂咧咧。

    而在他脚下,则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的幽暗万丈悬崖。

    每次低头往脚下悬崖望一眼,总让人忍不住幻想在万丈悬崖下的幽暗里,会不会藏着一双青眼正在悄悄盯着人。

    忽然。

    啪嗒!

    “嗯?什么声音?”

    一直走在前头的王海川,性格谨慎的突然回头看向身后。

    可身后除了黑沉,黑沉,被深山黑暗笼罩,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响。

    “大哥,是不是你太多疑了,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性格冲动的王海福,也跟着王海川一块凝耳细听,结果身后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

    “大哥我看你是太紧张了,要真有什么猛兽跟在我们兄弟俩身后,正好王海福爷爷手里的九环刀,让我们饿了一路的五脏庙开开荤腥。”王海福不以为意说道。

    手中的九环刀,在他手里晃得锵锵脆响,人狠色说道。

    王海川又原地逗留一会。

    狐疑的看看身后。

    身后一直静谧,除了偶尔呼呼的山风外,夜下山里一片静谧,幽静。

    随后,王海川摇摇头,觉得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两人继续上路。

    然而。

    两兄弟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啪嗒!啪嗒!

    不对劲!

    的确有动静!

    这次就连粗心鲁莽的王海福,也都听到了身后动静,是脚步声。

    有人一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锵!

    王海川拔刀出鞘,兄弟两人常年合作,互为犄角的警惕盯着身后黑暗山壁方向。

    脚步声消失。

    山里幽静了一会。

    啪嗒!

    脚步声再次响起,啪嗒,啪嗒,啪嗒——

    这次脚步声一直在空寂悬崖路上回荡,越走越近,在王海川和王海福的全身肌肉紧绷下,黑暗处,居然有火苗在黑夜半空里跳动。

    犹如一簇鬼火在虚空中跳动。

    那束鬼火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接近,然后一名身穿五脏道袍的道士走近。

    那名五脏道袍道士,是名中年男子,身上背着行囊,像是远足者,手里举着一只火把。

    这位五脏道袍中年道士的脸,在火把的昏黄火光下,时隐时现,一时间难以看清脸上表情。

    王海川和王海福看着深夜出现在悬崖路上的中年道士,齐齐一愣。

    看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在,五色道袍的中年道士也是一愣。

    “咦,深夜在悬空路还有其他施主吗?”

    “我是五脏道观的道士,听说这山里有一个村子叫桃源村,我一直在山里寻找桃源村,不知道二位施主可有听说过?”

第157章 尸首分离的奇尸

    武州府与苍山府交界处。

    同时也是乌山岭支脉与苍洱山支脉的横跨接壤处。

    在山外有一座小镇。

    叫金沙镇。

    据传在早前,这座小镇原本是由进山伐木、打猎、采药人、采石人等临时聚集地,后来因为人越聚越多,逐渐繁华起来,才慢慢发展成如今的金沙镇。

    金沙镇并不盛产金子。

    当初的百姓之所以给小镇取这个名字,意指大家一开始聚集此地的原因,是为了淘金养家糊口。

    这一日,金沙镇外来了一伙人。

    这伙人共有三人组成。

    分别是一老一少两道士。

    外加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那名年轻的道士,穿着五色道袍,脚上是一双十方鞋,头戴道家九巾。

    这名年轻道士,自然就是晋安了。

    自从晋安开始戴道家九巾后,他那头长不长,短不短,有些不伦不类的披肩头发,盘起头发后戴上九巾,总算是不再被人尴尬盯着他头发看了。

    而剩下的两人里,自然便是老道士,和死缠烂打一定要去无头村当尸王的李护卫了。

    自从几天前,他们通过薛家人查到无头村的线索后,第二日见薛家大少奶奶和薛家老爷老夫人都无大碍后,直接出发来找无头村。

    虽说那位薛家大少爷此时极有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但拿人钱财,就要为主顾家办好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实。

    随行的老道士和李护卫心里都很清楚。

    晋安这次之所以这么执意来找无头村。

    估计也是想找到无头村找,找到在无头村遇害了的五脏道观道士玉游子,想为对方殓尸下葬,入土为安。

    免得成了曝尸荒野的孤魂野鬼。

    晋安抬头看看天色,天色渐渐昏暗,今日不适合进山赶路,所以他们打算今晚先进金沙镇寄宿一夜。

    等明天起早再进山寻找悬空路。

    今天的金沙镇气氛紧张,还没到金沙镇,一路上就碰到数次官府衙役与乡勇的盘查,在城门口张贴着两张通缉犯画像。

    一打听,原来是有两名杀人不眨眼的通缉犯,最近逃到金沙镇连续作案杀人后,在昨天逃进了附近的深山里。

    为防止那两名通缉犯去而复返,又杀回金沙镇,所以当地官府剑拔弩张,到处抓人,搜查。

    三人排队等待进城,很快便轮到了他们,晋安和老道士有道碟,李护卫也有路引,所以在进城检查身份时,倒是没遇到什么麻烦。

    当守城门兵丁检查完三人的文书后,并未马上放行,接下来有两名十七八岁,常年风吹雨打奔波,皮肤略显粗糙、黝黑的小道士,要检查三人的眼白。

    然后递出一壶酒让三人喝。

    “三阳酒?”

    晋安和老道士一下就闻出酒壶里散发的浓浓药材味。

    “这位道兄好灵的鼻子,这壶酒的确就是三阳酒,道长、道兄,多有得罪,还望体谅一二,麻烦二位配合官府行动,喝下一碗三阳酒。”

    或许是因为同行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晋安和老道士能一下闻出是三阳酒的关系吧,对面这两名十七八岁小道士的态度,改成恭敬许多。

    酒能散气,而三阳酒纯阳,专门用来驱邪。

    晋安沉吟。

    看来这金沙镇最近在闹邪事,这检查眼白,应该就是检查人眼白有没有中邪的黑印,防止有邪人混入镇内害人。

    晋安跟老道士混了这么久,这些驱邪,辨认中邪的方法,他早已烂熟于胸。

    当晋安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果然得到了对面两名小道士的肯定答复。

    “说起这事,还得从进入梅雨季节后说起。”

    开口说话的人,是性格好动的体格偏瘦些的小道士,晋安已经知道他名字叫赵有材。

    他是师弟。

    而另一名腼腆老实些的小道士,则是他大师兄,名字叫孙平,孙平不如赵有材那么偷懒耍滑,正在勤勤恳恳给其他入城百姓喂三阳酒和检查眼白有无异常。

    他们都是金沙镇当地人,他们的师父是镇里停尸义庄里一位叫铁卷的道士。

    赵有材继续说道:“金沙镇里大部分的百姓,都是靠山吃山的猎户、采药人、采石人、伐木工等,所以平日有不少人进山谋求生计。”

    “原本这在以往时候,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

    “可自从进入今年的梅雨季节后,只要一到下雨天,进山的人时不时就会有几人一直未归。当被他们亲人找到时,被人发现他们一直在原地转圈,怎么喊都喊不醒,直到累晕倒地,第二天清晨才会醒来,恢复回正常。”

    “即便没被人找到的猎户、采药人,也会在第二天自己回来,自称在山里转了一晚,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直到第二天才能走出大山。”

    “这事闹得多了,最近几天都没人敢再进山了,唯一进山的就是那对逃进深山里的通缉犯兄弟了。金沙镇百姓都说这是以前有人死在山里,没人帮忙收殓尸体,所以死得久了,怨气越积越重,慢慢就变成了山魈害人。”

    “那么已经有多少人被害?”晋安好奇问。

    赵有材摇摇头,说那倒没有,别说人被害了,在山里原地打转一夜,居然没被山里饿虎野熊野狼给叼走,已经算是很奇迹了。

    他师父说这死在山里的山鬼,只是想找出山的路,并无害人心。人无害人心,鬼自然不会来敲门害你。

    山是阴地,因树冠遮天蔽日,日照不充足,峡谷盆地又多,所以这些地方都是地势低洼极其容易聚集阴气的地方,很容易滋生出阴祟怪事来。

    但谁也说不清,这邪祟万一真跟人走出大山后,会不会反而起了害人之心?

    所以镇里就请了镇里唯一的道士出马,想要进山寻找阴祟踪迹。

    可一直无果。

    而最近又刚好碰到有两名杀人通缉犯逃到金沙镇附近,所以他们只能先回到镇里,全面严防死守,保住金沙镇百姓安全。

    所以才有了眼前的情形。

    他们负责一一检查入城百姓有无异常。

    这时,因为夜色昏暗,马上就要关闭城门了,入城百姓一下增多,单靠孙平一人已经忙不过来,赵有材连忙跑去帮自己师兄的忙。

    随后,晋安一行三人入了城。

    当三人穿过城门洞时,看到城门洞里有一个小房间,是专门供守城门兵丁休息的地方。

    小房间里盘腿坐着一名无须中年道士,正在闭目运气修行。

    看来这位就是那位停尸义庄里的道士,铁卷道士了。

    对方似感应到晋安的目光。

    阖开眼。

    朝同样穿着道袍的晋安和老道士,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抱拳礼,算是友善打过招呼了。

    晋安和老道士同样也是双手抱拳,虎口相交,左手在右手上,形同阴阳图,朝对方行礼。

    这是道友之间在世俗相逢的礼仪。

    李护卫也朝铁卷道士行了个世俗抱拳礼。

    待进了金沙镇后没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然后没多久,偷偷潜入镇子里的削剑,也与晋安他们三人汇合上,然后四人找了家客栈住下。

    ……

    ……

    一夜无话。

    次日。

    晋安四人起床,在客栈吃早食时,忽然,金沙镇百姓都行色匆匆的集体跑向城门口方向。

    “大家快去城门啊,杀人通缉犯王海川和王海福两兄弟的尸体被找到了!”

    “是铁卷道人师徒三人找到的!”

    “恶贯满盈的王氏兄弟俩罪有应得,终于得到报应了!”

    “江湖高手的王氏兄弟俩在铁卷道人师徒三人手中给伏诛了!”

    什么!

    王氏兄弟俩终于伏诛了?

    金沙镇百姓们全都炸锅了,一时间敲锣打鼓,欢呼奔走相告。

    就连客栈里正在吃早食的食客们,也一下人去楼空,大家伙全都跟着街上百姓跑去城门方向围观王氏兄弟俩的尸体。

    哪里还顾得上吃。

    都怕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围观王氏兄弟尸体了。

    这对王氏兄弟流窜作案,杀人掳掠,无恶不作,手里背着不下数十条人命,不止是金沙镇百姓对他们深恶痛绝,武州府不少地方都有被他们绑票杀死的客商、富家公子小姐,声名狼藉。

    街上一片欢呼,热闹,鼓掌叫好的,都是吐痰大骂王氏兄弟杀得好,镇里百姓全都跑去城门口围观王氏兄弟的尸体,居然短时间造成了万人空巷的奇观。

    民以食为天。

    天大地大吃饱饭最大。

    晋安四人直到吃完早食后,这才起身前往城门口看热闹。

    而此时的金沙镇,万人空巷,街上空荡荡,倒是避免了人挤人的混乱。

    只是。

    当四人来到城外时,发现这里早已经人满为患,金沙镇百姓把王氏兄弟尸体围了个里六层外六层。

    就连附近的树冠上,也蹲满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看着不堪重负被压弯的树枝,晋安真担心那些树枝会咔嚓一断,然后引发踩踏事件。

    忽然,站在最外围的晋安,看到有衙役和乡勇,推着几车的荔枝树树枝来到人群外。

    然后这些衙役、乡勇推搡开百姓,百姓纷纷让路,怕冲撞了这些官爷。

    晋安、削剑、李护卫占着练过武,身体蛮劲大,趁机跟在这些衙役乡勇身后,挤入人群里。

    身体单薄的老道士也赶紧跟上三人的身影。

    几人占着力气大,挤到人群最前,终于看到了王氏兄弟俩的尸体,这两兄弟死得很惨。

    尸首分离。

    “这铁卷道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开颅手啊,直接尸首分离……”老道士看到摆在两具无头尸体旁的两颗人头,觉得昨天看上去挺和善的铁卷道长,没看出除了道士身份外,居然还是位杀伐果断的武林高手。

    “咦?”

    老道士这时仔细看尸体旁的两颗人头,突然惊讶出声。

    不止老道士看出了两颗人头异常,晋安、削剑、李护卫也看出了那异常。

    王氏兄弟死相有些瘆人,死不瞑目,两眼大睁,面色铁青,脸上青筋暴突而起,死不瞑目睁大的两眼里布满诡谲黑丝。

    但最奇怪的还不是这个,两颗人头居然都出现了高度腐烂迹象,看着像是已经死了有十天半月。

    可偏偏身体还没出现腐烂迹象。

    晋安看着衙里运来的几车荔枝树树枝,目露沉吟。

    他终于明白。

    为什么衙门不把尸体运进城,而是在城外就地火化了,这对杀人通缉犯的死恐怕不是人为。

    而是在山里倒霉碰到了哪个山鬼,阴祟。

    “晋安道长、陈道长,不是说这对通缉犯兄弟是前天在刚逃进山里吗,怎么看着这脑袋跟身体的腐烂程度完全不一样?”

    李护卫低声问道。

    就在李护卫问话时,大伙看到昨天跟他们相熟的孙平和赵有材这对师兄弟,带着几名帮手,向他们这边堆放着荔枝树树枝的几辆马车走来,打算搬运荔枝树树枝在白天就火化掉尸体。

    “小道长。”

    “小道长。”

    容易给人心宽体胖,和善好说话的大胖子形象的李护卫,朝那对师兄弟招招手,打听起那两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对师兄弟见到是晋安一行人,一边慢手慢脚的偷懒搬运,一边低声解释起原由。

    王氏兄弟果然不是他们师徒三人击毙的。

    昨天关闭城门宵禁后,铁卷道长带上徒弟二人,准备再次进山看看。

    前天山里刚下过雨,正是山里那个阴祟最活跃的时期,说不定这两天能撞见那个最近越闹越大的阴祟。

    结果意外找到了这对通缉犯的尸体。

    只不过在找到尸体时,这两人可一点都不正常,一直在一条陡峭悬崖路上来来回回走,像是中了鬼打墙幻境出不去。

    他们师徒三人原本是想设伏活擒两人,然后带出鬼打墙幻境。

    哪知道铁卷道长刚出手把两人从鬼打墙里捞出来,带出悬崖路,结果两人惊醒过来的那一刻,顿时尸首分离,头颅落地。

    悬崖路?

    老道士和李护卫目露喜色,这叫什么,刚瞌睡就送来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人连忙朝面前师兄弟仔细打听那条悬崖路长什么样?具体方位在哪里?

    当听完描述,说那条悬崖路很陡峭很难走,最窄处连落下半只人脚都困难,是乌山岭与苍洱山接壤处的一条断层带,几人终于确定,这可不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悬空路吗!

    但老道士马上又满脸忧虑了。

    这看起来怎么像是无头村里的猛鬼出笼,开始跑出来影响到悬空路了?

    李护卫跟老道士的反应,恰恰相反。

    他两眼放光。

    这可是猛鬼出笼啊!

    他能不激动。

    他终于梦想成真,终于要撞邪灵一把了。

    在李护卫的催促下,一行四人决定马上进山,不等铁卷道长火化王氏兄弟俩尸体了,不到日上三竿,天地阳气最旺时,估计铁卷道长短时间内不会火化无头尸体。

    不久后。

    当回客栈退房取回行囊的四人,撞入茫茫大山,消失在茂林深篁的深处。

第158章 五色道袍遇五色道袍(5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诗里的本意是——

    山间小路上本来没有下雨,但苍翠的山色却浓得仿佛要润湿了人的衣裳。

    山里湿气大,晋安四人进山没多久,就被山里湿气侵湿了衣服。

    晋安倒还好,体内火毒内气的黑山功一蒸,衣服蒸发湿气,重新又变回干燥。

    倒是累惨了老道士和李护卫。

    一个是普通人。

    一个是油腻腻大胖子。

    衣服都快湿成水了。

    两人颇有种天涯沦落人,同病相怜的跟在晋安和削剑身后,累得全身湿漉漉,有些狼狈,也不知是累得出汗,还是被山里湿气浸湿的。

    因为有老道士这个游方道士的老江湖在,几人随身携带老道士秘制的驱虫丸,在密林中穿梭,倒是没受到蚊虫,蚂蟥,毒虫的骚扰。

    只不过,晋安他们现在碰到了一个棘手问题。

    大山里灌木蔽日,密林丛生,晋安他们迷路了,已经在山里转悠小半天还没找到悬空路。

    虽然有孙平师兄弟俩的指引。

    但晋安他们又是外地人。

    又是第一次进乌山岭山脉。

    人在山中的方向感知力差,有可能一个小小偏差,导致在错误的路上越努力越错误,一不留神走叉路也并不是啥太稀奇事。

    “老道,你们原地等我,我找个地势高的地方,辨认下我们现在在山里的方位。”

    晋安话落,人如窜天猴般,身手敏捷的窜上附近一棵最高大古木的树冠。

    当晋安窜上树冠时,附近幽静山林里惊起一大片飞鸟,遮天蔽日,居然还听到了一声虎啸声。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居高临下俯瞰着脚下无边无际的翠绿汪洋,晋安心生激荡,心想诗中意境也莫过于此吧。

    心生激荡的晋安,在树冠上如轻鸿跳跃,身影飘逸,洒脱,脚下踩着山林云雾,如山中道家高人在逍遥腾云驾雾,一口气在树冠上飞跃出两三里地,这才听到奔腾水声。

    又飞跃出一里地方,终于看到那条流经大山里的阴邑江支流。

    这条支流是从上往下流,由高山上的山水倾泻而下,最后汇入阴邑江干道,是阴邑江的几个重要水源之一。

    约摸半炷香左右,晋安又折返回来,继续带上其他人赶路。

    按照孙平师兄弟俩的指引,说进山后先找到这条阴邑江支流,然后一直循着这条大河往上游走。

    当看到一棵被雷劈断的枯树时,开始朝背阳方向走,过不多久就能看到悬空路了。

    因为孙平、赵有材师兄弟俩跟着铁卷道人,多次进入过深山里,对山里环境早已熟悉,他们或许只用半天走到。

    但对于第一次来金山镇的晋安他们,却走了大半天时间,才终于找到悬空路。

    当看到如鬼斧神工一样兀立在山壁上的悬崖路时,已经老胳膊老腿的老道士腿哆嗦了下。

    “都说商人唯利是图,也不知道过去那些行脚商人,是怎么有勇气发现这条通往苍山府的捷径的。”

    “小兄弟你说这样的悬崖峭壁山路,真是鬼斧神工天然形成的?还是那些行脚商人自己开凿出来的?”

    晋安并未马上接老道士的话。

    他先是抬头看了眼头顶天色。

    山里灌木茂盛,树冠张开,遮天蔽日,山里的天色比外头黑得早,山里昏沉沉的,但在外头现在还未到日跌。

    接着,在晋安的带头探路下,一行四人开始走上悬空路。

    队伍顺序分别是晋安、老道士、李护卫、削剑。

    老胳膊老腿的老道士,被保护在队伍中间。

    当走上悬崖路后,晋安这才回答了老道士的问题:“依我看,这悬空路,应该是有一半天然形成,一一半是桃源村村民们自己开凿的。”

    “在不知多少年前,桃源村还未变成无头村,应该确实是个活人活动的村庄。这些人的祖辈因为躲避战乱,然后逃入深山老林里。”

    “避世久了,子孙肯定想过要走出大山,于是一代代人,像愚公移山一样的在把陡峭山壁上的陡峭悬崖路,一点点慢慢开凿宽,所以才有了这条悬空路。”

    晋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在这条悬崖路上,看到了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并非是山体经过风化后天然形成的。

    而像晋安说的这个人工凿山路例子,在交通闭塞的古代,比比皆是,并不稀奇。

    晋安指着悬崖路几处人工开凿痕迹说道,然后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继续说道:“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全村人全死绝了,或许是因为村子太闭塞了,近亲通婚导致全村灭绝;又或许是因为其它特殊变故导致灭绝……”

    “不过,我更倾向于,桃源村是死于一场特殊变故。”

    边走边说,当走到中段时,因为山势变得复杂,悬崖路开始越来越难走了,坡度倾斜越来越大。

    老道士有恐高,不敢低头看脚下,恨不得学壁虎一样把自己整个身子都趴在倾斜山壁上。

    可随着悬崖路越来越难起来,往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挪出个五步,一丈,老道士一个没忍住低头朝脚下万丈悬崖望一眼,人两腿一软,差点没抓牢崖壁跌落下去,还好晋安眼疾手快及时扶稳老道士。

    “老道,你既然恐高,就不要低头往脚下看了,你越是看脚下越是恐高得厉害。”晋安说道。

    “我的娘啊,小兄弟你说恐高的人,为啥站在高处总有想要纵身跳下去的冲动?刚才吓死老道我了,多亏小兄弟你拉了老道我一把,不然小兄弟你要再等十八年才能再见到老道我了。”

    老道士心有余悸说道。

    晋安继续走在前头探路,随口解释一句:“人有趋吉避凶的自我保护潜意识,当人身处高空低头看着脚下地面时,潜意识会告诉我们站在高处很危险,要离开危险高处,赶紧脚踏实地才是最安全。”

    “所以人站在高处总有要跳下去的冲动。”

    老道士听了晋安话,脸上苦色更浓了:“这哪是脚踏实地,老道我看是落地成肉泥吧。”

    “最后便宜里山里猛虎野兽,变成排泄物。”

    晋安点头认同,倒是没反驳老道士的话:“这好像是叫视觉偏差。”

    “所以说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要学会自我判断。”

    晋安为了分散老道士的注意力,别让老道士老惦记着低头看脚下,一路上都在跟老道士聊天,分散后者注意力。

    淅淅沥沥——

    斜风夹杂细雨,山里居然下起雨来了。

    这场雨来得急,消散得也急,没多久又雨过天晴了。

    山里天气就是这样。

    时晴时雨,反复无常。

    雨后的山路更加湿滑危险了,晋安喊了句注意脚下,多加小心后,在前头更加谨慎带路了。

    好在这段坡道急的悬崖路只有一小段,四人很快绕过了这段路,接下来的路又变成坦途。

    当然了。

    这里的坦途只是相对之前那段最危险路而言的。

    即便是坦途,也依旧是狭窄,难走,头顶还时不时有落石掉下。

    “晋安道长,你说桃源村里的村民,会不会就是走这条山路,脑袋被头顶山上落石给砸中,一个个脑袋被开瓢,见了红,所以才变成了无头尸体?”

    走在队伍倒数第二的李护卫,突发奇想的说道。

    “还真别说,我倒真觉得有这个可能。”

    李护卫越想越觉得自己越发聪明绝顶,这个可能很有可能啊。

    李护卫也是练武之人,所以这段悬崖路对于下盘稳健的李护卫来说,一路走来倒是轻松。

    就是大肚腩跟着他受苦了,悬崖路狭窄不好走,大腹便便的肚子位置衣服,在刚才趴在那段斜角陡坡行走时,磨烂了一大块布片,露出肚皮被山风吹得凉飕飕。

    原本恐高紧张的老道士,被李护卫的话给逗乐了:“那这桃源村的村民除非脑子坏了吧,一字排开等着被落石砸,而且这落石还偏偏是不偏不倚的砸中人脑袋。”

    李护卫居然很认真的思考道:“也许他们真的是脑子中邪了,一字排开等着被落石砸?”

    淅淅沥沥——

    李护卫的话音才刚落,才放晴没多久的山里,又急促下起雨了。

    李护卫震惊了。

    “一说中邪,就马上来一场雨,这雨该不会是场邪雨吧?”

    不过这场雨很快又停了。

    最终,赶在天黑前,一行四人顺利走出了悬崖路,他们一路上平平安安,相安无事。

    什么意外都没碰到。

    连无头村也没碰到。

    悬崖路处在半山腰,站在半山腰往夕阳下的苍茫山林望去,郁郁葱葱的林海一眼望不到头,根本看不出来哪里有村庄的痕迹。

    如果站在高处,都无法找到桃源村在哪里,那么下山后再找桃源村位置,一旦失去高地俯瞰优势,就更是无从找起了。

    接下来,几人改换几个不同位置,分别俯瞰脚下苍茫林海,依旧毫无所获。

    反倒是经过这么一耽搁,天色越来越黑沉了。

    夜间夜色降临,已经不适合再找村子,没办法下,只能先找个背风的地方过夜。

    最终他们找到一个背风地方,那是处岩石凸出一大截,天然形成的凹壁,要万一山里再次下雨,正好可以借助头顶岩石挡雨。

    而等这么忙完后,天地已经彻底黑沉下来,山林幽静,看远处都是黑漆漆一片,只能看到模糊漆黑虚影。

    入夜后的山林,呼啸猿啼在黑暗中此起彼伏,仿佛是吃人山魈正瞪着青色二目在人间觅食。

    噼里啪啦。

    岩石下,几人拾来的木柴燃起篝火。

    几人围坐在篝火旁,烘烤着干粮,夜色沉寂,晋安让李护卫重新讲一遍有关无头村的那个故事,就是那伙行脚商人无意闯入无头村的故事。

    这次他让李护卫仔细讲,别遗漏了细节,或许从那伙行脚商人的故事里,能找到怎么进入无头村的线索。

    反正现在干粮硬邦邦,还没烤热,百无聊赖的李护卫于是又把上次他讲的那个故事再讲一遍。

    哪知,当李护卫讲完故事,正要吃干粮时,晋安却让李护卫再重新讲一遍。

    “?”

    李护卫想吃又不能吃的看了看手里的干粮,最后他还是没能反驳晋安,又重复讲了一遍。

    ……

    晋安:“再讲一遍。”

    李护卫:“?”

    ……

    晋安:“再讲一遍。”

    李护卫:“!”

    ……

    晋安:“再讲一遍。”

    李护卫绝望了。

    他嗷的一声,这次是啥也不顾了,饿急眼的他,狼吞虎咽的大口大口吞咽着手里烤烧饼,然后嘴里含糊不清的又说一遍故事。

    此时就连老道士都狐疑看向晋安,问晋安怎么了?

    晋安这么折腾李护卫,自然不是闲蛋疼无聊的捉弄他人玩,他始终有种灵光一闪但又怎么都抓不住的错觉。

    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细节被他给忽略了。

    所以他才会李护卫一遍遍重复。

    而就在刚才,他终于想明白哪里被他忽略了。

    晋安豁然起身。

    走出躲避的凸石。

    他站在悬崖边,朝着脚下什么都看不见的黑黢黢山林,皱眉眺望。

    然后又抬头看看天。

    脸上表情沉思。

    “小兄弟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关键发现?”

    这时候,老道士、李护卫、削剑都关心赶来。

    晋安沉吟:“我的确是有了一些发现,但目前还只是一个猜想,还需要等待验证。”

    “不知你们还记得一个细节吗?无头村只出现在梅雨季节,那伙行脚商人碰到无头村的那天恰好是雨天,前天刚下过一场雨,昨晚铁卷道长他们进山就找到了王氏兄弟俩的无头尸体……”

    “雨!”

    “雨是关键!”

    晋安抬头望天,他在等下雨。

    ……

    ……

    哗哗——

    哗哗哗——

    后半夜,一场急促大雨,说来就来,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山壁上,风声急促,雨声急促。

    好在晋安他们提前找了块背风地的凸石下过夜,篝火这才没被这场雨浇灭。

    一见到下雨,晋安眸光一凝,并未入睡而是一直警惕守夜的他,第一时间人走出挡雨的大石头。

    神奇一幕发生,这些雨水落在晋安身上,都瞬息蒸发成袅袅轻烟。

    在晋安体表罩着一层像是黑衫一样,高温火毒内气的护体气罩。

    火毒内气形若黑火布衣罩住了晋安全身。

    外界雨水一旦近身寸步内,统统被黑衫火毒内气蒸发成水雾,远远一看,身穿五色道袍的晋安,就如深山老林里避世修行,以五气为食的飘渺仙人。

    而这时,削剑也跟着师父走出躲雨地方。

    削剑全身上下干燥,外界的雨水,同样也近不了削剑身,在削剑体表有一层三尺气罩。

    倒是李护卫和老道士是撑着油布伞追出来的。

    “晋安道长、陈道长快来看,那里好像有村子烧饭的星星火光与炊烟升起来?”

    忽然,另一个方向的李护卫,惊喜喊道。

    几人凑过去一看,果然,,在山脚下看到一个村庄里,有星星火光亮着,那些星星火光时明时暗,如厨房里灶火正在升腾火焰。

    那就是桃源村吗?

    “小兄弟,现在桃源村已经找到,是现在就过去,还是等白天再过去?”

    老道士的问题,顿时让在场几人都齐刷刷看向晋安。

    不知不觉间,这个队伍以晋安为主心骨,大家都在等晋安拿主意。

    啪嗒!

    一个脚步声,砸碎雨夜,在这个凄风苦雨,衾寒枕冷的雨夜里,很突兀的响起,瞬间打断几人的谈话。

    脚步声是来自身后悬空路方向的。

    “咦,刚才是我幻听吗,我好像听到了我们身后有脚步声?”

    李护卫惊讶看向身后。

    可随着李护卫惊讶看向身后,那个脚步声又凭空消失了,所以李护卫才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而也就在这时,李护卫又很惊讶看到,头顶的雨,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但大山里沉寂没多久,那个脚步声再次传来了,在幽暗,平静,不可视物的大山里空荡荡传出很远。

    啪嗒!

    啪嗒!

    晋安一双眸光如电,丝毫没有畏缩的直接注视向身后悬空路来路。

    此时连老道士,都神情紧张的把手伸进他搭在肩头的太极八卦褡裢里,手里捏着一大把黄符。

    倒是削剑依旧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木楞样子,你若不主动去戳戳他,他能咸鱼懒得动一下。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在黑夜里,晋安看到远处的黑暗深处,有一小簇火焰在黑暗虚空里跳动。

    时明时灭。

    如风雨飘摇中的烛火。

    似乎随时要倾覆。

    漂在虚空中的火苗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接近,在那神秘未知的黑暗里,似有什么即将要撞出来。

    一名身穿五色道袍的清瘦中年男子,手举一只火把,从大山黑暗中走出。

    “咦,深夜在悬空路还有其他人吗?”

    “不知几位施主如何称呼?我是来自五脏道观的道士玉游子,听说这山里有一个村子叫桃源村,我一直在山里寻找桃源村,不知几位施主可有听说过桃源村在哪里?”

    这一幕是谁都没料到的,看着面前深夜出现在悬崖路上的五色道袍道士,一股电流顺着尾椎骨窜上脑门,全身汗毛炸立而起,晋安、老道士、李护卫都是愣住了。

    道士玉游子看着同样身穿五色道袍的晋安,人也愣住。

第159章 玉游子的执念与意难平(5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当玉游子出现的那一刻起。

    事情的发展。

    似乎就已经朝着晋安始料未及的不可控方向发展着。

    按照晋安原本的设想是——

    他找到桃源村。

    参加无头尸宴。

    然后在无头尸宴上斩尸除魔。

    阴德不阴德的那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是为民除害,匡扶朗朗乾坤正义。

    顺便找找五脏道人死在无头村里的师弟尸体,为其收殓尸体,入土为安,算是他对五脏道教的一种报恩。

    哪怕是做最坏的打算,也是在无头尸宴上碰到已经沦为无头尸的玉游子,然后他不得不大义灭亲,助玉游子解脱。

    他根本就没想到,“李逵与李鬼”会面照面撞上啊。

    他明明是来斩尸除鬼的。

    现在反倒他变成那个李鬼了?

    这一刻。

    晋安脑门滴下一滴冷汗。

    不知道他现在喊师叔硬攀关系还来不来得及?

    夜半时分的深山里,两个都穿着五色道袍的道士面面相觑,气氛一度很尴尬。

    就连老道士和李护卫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看五色道袍晋安,再转头看看对面的五色道袍玉泳子。然后他们使劲揉揉眼,又转头看看五色道袍晋安,又转头看看同样五色道袍的玉泳子,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一幅活见鬼的表情。

    好吧。

    他们本来就是撞邪见到鬼了。

    如此来回转头看几次后,这两人才如梦初醒的震惊惊醒,离晋安五六尺远的跳开,像是在撇清关系。

    晋安:“?”

    他看着老道士和李护卫的反应,顿时脸黑像锅底。

    倒是削剑始终跟在他身后沉默,发呆,不动。

    还是老二最朴实,老实。

    在经过起初的尴尬沉默后,玉游子先开口了:“你……”

    “师叔!”玉游子才刚说出一个字,晋安已经恬不知耻的打断了玉游子话。

    直接硬攀关系。

    这一幕把老道士和李护卫看得目瞪口呆,然后背着玉游子,悄悄朝晋安竖起一根大拇指,心生膜拜。

    配合口形就是——

    佩服!

    咳咳,厚脸皮的晋安假装没看到,继续朝玉游子硬攀关系道:“师叔我可终于找着您了,我这次来桃源村,就是专门找师叔您,想迎接师叔您重新回五脏道观。”

    当晋安说出这话时,心里暗叹口气。

    他没说谎。

    他之所以这么执着寻找无头村,就是想来无头村找到遇难后一直曝尸荒野,无人殓尸的玉游子,然后带玉游子回五脏道观。

    这叫落叶归根。

    好让玉游子入土为安。

    “师叔?”

    “在我入山寻找桃源村的这几天时间里,玉阳师弟为我五脏道教新收了弟子吗?”

    玉游子先是狐疑看着晋安。

    当看到晋安搬运五脏仙庙里的五行脏炁,自证身份后,玉游子这才打消疑虑,欣慰大喜道:“好,好,我五脏道教人才凋零,终于又收入一位门人。”

    “时隔这么多年,我五脏道教香火又壮大了一分,好,好啊。”

    嗯?

    才入山几天?

    晋安瞬间就听出了这句话的不对。

    就连老道士和李护卫也都惊讶看向玉游子,玉游子已经死了很久,怎么可能才刚进山几天……

    这个时候,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件事,被朝廷通缉的王氏兄弟就是死在悬空路上的,他们又在悬空路上遇见本应死去很久的玉游子,王氏兄弟的无头尸体很大可能就是与玉游子有关!

    晋安也想到了此点。

    所以身怀五雷斩邪符的他,眼睛微微眯起,直视玉游子。纯阳雷法就是天地正法,一切心术不正者、对他图谋不轨者,都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然而,玉游子与他正常对视,目光并没有躲闪,玉游子脸上流露出的长辈遇见晚辈的喜色,绝不是假装的。

    晋安安抚住体内蠢蠢欲动的赤血劲和火毒黑气黑山功,他沉默了会。

    是因为心有执念?

    心有不甘?

    所以一遍遍徘徊在无头村外,在雨夜现身,阻止附近山民不小心闯入这条悬空路吗?

    对于恶贯满盈,杀人通缉犯的王氏兄弟死在玉游子手里,晋安一点都不觉得同情,反而还要大赞一句,师叔杀得好!师叔霸气!

    晋安朝正不停朝他使眼色的老道士和李护卫,做了个微微摇头阻止的动作,然后他目光真挚的朝眼前玉游子行了一个后辈礼:“师叔,师侄儿晋安,正式拜见师叔。”

    “师侄并非是玉阳师叔的弟子,算是五脏道人的半个弟子,当我带着五脏道人的道碟、《五脏秘传经》,找到五脏道观时,得知师叔您去寻找桃源村一直未归,玉阳师叔也并不在观里,已经远足踏上寻找五脏道人的路途。后来道观对面的棺材铺老板林叔,给了我道观铁匙,我现在暂时入住在五脏道观里。”

    晋安开始把如何遇见五脏道人,以及五脏道人已经遇害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晋安说一半,瞒一半。

    并未点明玉游子其实早已经死了。

    当听到五脏道人为了追寻聚阴盆线索,已经陨落在昌县的棺材寺庙时,玉游子失魂落魄了许久,这才慢慢接受这个残酷现实。

    “师兄已经陨落,师弟又不在五脏道观,我又一直在外寻找桃源村,那么五脏道观现在情况如何了?”

    “祖师爷的香火有没有每天都给添上?”

    “道观大殿一直漏雨的瓦片窟窿有没有补上了?我这次来桃源村一趟本来是想给观里挣些修缮费的,我们师兄弟三人看着凋零的道观,一直都觉得愧对祖师爷,怕坐化后无颜相见祖师爷他老人家。”

    “对了,后院的院门门扣松动,已经无法从外面上锁,玉阳师弟趁我不在就出院门,有没有锁好后院院门,有没有被小蟊贼破坏了观里?玉阳师弟怎么不留在道观看守,为什么不先等我回去,这一点都不像他以往办事沉稳,稳重的风格。”

    玉游子碎碎念念,关心着道观里的点点滴滴,一话一草一木,仿若他昨日才刚离开道观。

    或许正是因为执念深。

    所以才会念念不忘。

    始终放怀不下吧。

    晋安看着如同思乡老人般一遍遍向他追问道观情况的玉游子,心中惋惜的叹了口气。

    “道兄你放心,道观每日都有我和削剑打扫。”

    “而且现在道观里的香火可旺了,每天还在越来越旺,五脏道教祖师爷天天都有信徒香火供着。”

    说话者是老道士,老道士安慰玉游子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削剑?”

    玉游子刚要目露感激看向李护卫,李护卫哪能随便揽功,赶紧抬手指指削剑方向,说那人才是帮忙打扫道观的削剑。

    李护卫面对玉游子时,脸上神色既紧张又难抑一抹兴奋与激动。

    当玉游子转身朝削剑躬身一拜,表示感激时,削剑回礼:“徒孙见过师叔祖。”

    玉游子:“徒孙?师叔祖?”

    老道士、李护卫:“?”

    “!”

    看不出来一直看着最老实最实在人的削剑,居然是他们中最溜须拍马屁的一个。

    “道长,削剑是晋安道长的二弟子,陈道长是晋安道长的三弟子,道观里还有一头羊是大弟子。您的这位师侄本事可了不得,您坐化后见到祖师爷他啊老老老人家,相信祖师爷他老老老人家肯定会甚感欣慰。”

    “您是不知道,现在五脏道观的变化可大了,可以说是天翻地覆,此一时彼一时。”

    见晋安未怵玉游子,一心都想着撞邪灵一把的李护卫,居然主动凑近玉游子套近乎,俨然是把自己也当作五脏道观的徒子徒孙一份子了。

    他把五脏道观最近扩建的事,香火旺盛的事,都详细跟玉游子讲述起来,连一块地砖翻新都不放过。

    玉游子一边听着李护卫对五脏道观新景的描述,听着李护卫描述出来的五脏道观未来磅礴大气模样,人瞠目结舌。

    一惊一乍的直呼:“真的?”

    “不可思议。”

    “后生可畏。”

    “祖师爷和师兄在天有灵,五脏道教终于在他们这一脉弟子中发扬光大,没有给祖师爷丢脸。”

    “福生无量天尊。”

    反倒是一直厚颜无耻,脸皮厚的晋安,这回难得脸上燥红了把。

    他一个假道士,一不小心混得风生水起,混成了真道士,还顺带把五脏道观扩建,香火重新鼎盛,这些都是他始料未及的意外。

    真没像玉游子说得那么君子品德。

    可接下来玉游子做出的一幕。

    把晋安吓到了。

    玉游子敛衽、拍去道袍上浮土,面色肃穆,庄重,以道教最大礼仪朝晋安弯身,恭恭敬敬一拜:“五脏道教第十六代弟子,玉游子,拜见新掌教。”

    “新掌教切勿推辞,既然我师兄,五脏道教第十六任掌教与新掌教有过善缘,那么这便是一份善因善果,说明新掌教与我五脏道教有缘。”

    “五脏道教在几任掌教中,香火越来越凋零,到了新掌教手中反而香火重新鼎盛,说明新掌教比我与玉阳二人都更适合坐上新掌教位置。”

    “五脏道教没那么多迂腐规矩,不论资排辈,倚老卖老,只论谁能力出众,谁能带领我五脏道教走上强盛,谁便是下一任掌教。”

    晋安也没想到,玉游子会突然向他行这么大的礼。

    说实话,晋安这时也是脑瓜子嗡嗡嗡的发懵了。

    他刚才还在感慨,他一个假道士一不小心混到真道士,结果接下来的发展,更让他手足无措了。

    他这是一不小心又混到了掌教位置?

    而且这回连正式名分也有了,不再是有名无分的假道士,以后他就是五脏道教门人,并且还是掌教一职?

    晋安慌慌忙忙就要去扶起玉游子,说他无德无能,他不配啊。

    哪知玉游子执拗得很,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一直保持弯身抱拳礼不起,但晋安占着一身横练武功力气大,还是把玉游子给强行掰直了。

    “新掌教是上一任掌教的半个弟子,按照论资排辈,接任掌教一职也是情理之中。而且新掌教又能力出众,足以证明可以带五脏道教重现祖师爷当年风采!我师兄身陨,悲痛欲绝,但五脏道教不可一日无执牛者,还望新掌教答应接任新掌教一职,带领我教发扬光大,香火千秋昌盛!”

    玉游子虽然力气不如横练武功的晋安,但他心中早已经认定晋安就是五脏道教第十七任新掌教,说话掷地有声,字字铿锵有力。

    他一心都扑在五脏道教上。

    从不忘了养大长大的五脏道观和师父临终前的遗言,不要让五脏道教毁在他们师兄弟手中,不要让他无法面对祖师爷。

    “新掌教果然不愧有掌教之胸襟,不攀附权贵,不贪恋虚名,新掌教的广阔胸襟,就如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品德如君子,不同流俗,高节清风,德才兼备,这恰恰说明我并没有看错人。我们五脏道教的新掌教,在品性方面有圣人年轻之资,这是我五脏道教之福,是我们师兄弟三人之福。”

    晋安:“?”

    我简直……

    晋安感觉自己脑瓜子更加嗡嗡嗡了。

    别说晋安了,就连老道士和李护卫都是全看懵了。

    小兄弟(晋安道长)这到底当没当上五脏道教新掌教啊?

    玉游子欣慰抚掌大笑,认定晋安就是五脏道教第十七任新掌教了,玉游子不给晋安拒绝,推辞的机会,接下来故意岔开话题道:“新掌教,您来桃源村找我,您是否已经知道桃源村的位置在哪?”

    “我在山里转悠了好些天,一直没找见桃源村的位置。”

    连您这个尊称都用上了。

    晋安已经镶在实新掌教这个位置摘不下来了。

    “道长,我们的确已经找到桃源村位置,桃源村只在雨天出现,这还是晋安道长发现的细节。”李护卫为了跟玉游子套近乎,当即自告奋勇的走在前头引路。

    “道长您看,桃源村的位置就在山下炊烟袅袅,正有人家在做饭的地方。”

    “那我们是今晚进村,还是等明天天亮再进村?”

    李护卫这话是朝玉游子问的。

    玉游子却看向晋安。

    “新掌教,您说我们什么时候进村?”玉游子含笑看着晋安。

    晋安面对玉游子的话,心头情绪复杂。

    玉游子死在了桃源村里。

    成了曝尸荒野的孤魂野鬼。

    他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玉游子能走出桃源村,但桃源村已经成为玉游子的执念。

    思及此,晋安凝眸遥望一眼山脚下炊火点点的村庄,目光一定,已经有了决定。

    “既然来都来了,今晚就进村吧。”

    道长你放心。

    你的执念,我来完成。

    这满村的邪祟做乱,我来替你平定。

    你心中的百般不甘,也有我来替你平定。

    我!

    这就带你回道观!

    落叶归根!

    我今日倒要看看,这无头村里到底藏了多少邪魔妖祟,既然你意难平,就由我来推平。

    ……

    ……

    雨天路滑,山路泥泞并不好走。

    颇花了一些功夫,原本的四人队伍,现在变成了五人队伍,这才终于下了山。

    下了山后,可见一条涓涓河水,蜿蜒延伸向远处,隐约可见远处有村庄炊火明灭闪亮,就像是行走在夜半时分的乱葬岗看见磷火,就连四周的虫鸣鸟叫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周围死一般沉寂。

    生命绝迹。

    活人禁入。

    就连河水的水面,除了潺潺水声,也没看见游鱼或蚊虫。

    按理来说,有水源的地方,夜里野兽最活跃才是,时常有野兽盘踞河边狩猎。

    可现在的情况是,对危险最为敏感的毒虫猛兽,仿佛知道这里是块死地,绝地,早早都逃远了。

    “师叔,你当初为什么会来桃源村?”晋安看着在心中斟酌了下说词,第一次向玉游子打听起有关桃源村的事,担心会刺激到玉游子,只字不提无头村几个字。

    当说出口后,晋安时刻注意着玉游子脸上神情变化。

    好在对方脸上神情正常,就如正常人一样,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死在无头村很久。

    晋安低头沉思。

    玉游子与晋安走在一起,神色与语气如常的回答道:“我是接了一位施主委托,他们村里相继有几人失踪,在失踪前,那些人都曾经表现出一些不符常人的异样症状,疑似中了邪。村里一下失踪十几人,这可是大事,可是他们请来做法事找人的人,不是江湖骗子,就是本事不高的人,最后不仅没找到原因,还在村里骗吃骗喝,吃空了本就不富裕的村民们积蓄。”

    “后来,这些村民们拿出仅剩的所有积蓄,想来府城请高人做法事,帮他们找人。但是他们的钱,早已被那些江湖骗子骗光,全村拿出来的积蓄,根本请不起大道观或是大佛寺里的人,最后兜兜转转间,他们经人介绍找上了五脏道观。”

    “后来经过我询问那些村民,发现他们所说的中邪症状的线索,都直指一个关于无头村的传说,因为当时正好道观里的大殿需要修缮,我便接下了他们的委托。经过我调查,发现无头村极有可能就在这里……”

第160章 大门朝南儿孙不寒;大门朝西吵闹哭涕

    边走边谈。

    一行五人逐渐走近桃源村。

    随着越接近桃源村。

    可以看到大片大片围绕村子开垦的荒田。

    这些荒田没了人的打理。

    如今杂草,灌木,藤蔓丛生。

    原本围垦出来的田埂、水渠,早已被这些人高的杂草丛掩埋,消失不见。

    晋安手持虎煞刀在前开路。

    虎煞刀在他手中如镰刀横扫。

    荡平出一条路来。

    半夜的深山老林里格外平寂,只有他们身形穿过草丛带来的悉悉索索声,以及不远处的潺潺河水声。

    深山老林里灌木遮天蔽月,尤其黑暗,别说月光了,连星光都照不进来,周围黑沉得如一泼浓墨,只有晋安他们手中的火把充当着勉强照明。

    “小兄弟,老道我怎么感觉这情形有点不对头呀?”

    老道士转头四顾的说道。

    “的确不正常。”晋安目露沉吟。

    “我们在高处悬崖路上,明明看到这里有人家在烧火做饭,可走到现在,只看到大片大片荒田,这里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反常。”

    晋安说着,暗中看一眼走在他身边的玉游子。

    玉游子脸上神情正常,正惊讶打量四周,偶尔抬头看看头顶星月方位,偶尔看看四周风水地貌,就像是第一次来到桃源村,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老道士这时看向李护卫,砸吧砸吧嘴,疑惑道:“李施主,你确定你讲的无头村故事,没有出现哪里遗漏?”

    “你不是说那伙行脚商人来到桃源村后,这里人家热闹,田埂里有百姓忙碌,农村土路有小孩嬉笑跑来跑去,农村里鸡鸣狗叫热闹吗?”

    老道士环视四周的黢黑与死寂,他们就像是正走在一片坟地里,继续疑惑说道:“说好的桃源村村民们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呢,我们都进入桃源村地界这么久了,都快走过荒田,进入村庄里了,怎么连一个热情好客的村民都没见到?”

    这时连玉游子也接话道:“有关于李护卫所说的那个桃源村故事,贫道我也有所耳闻,的确是跟我们现在碰到的情形,出入很大。”

    “新掌教,会不会是这里并不是桃源村?”

    “桃源村另有其他地方?”

    晋安边走边思索道:“我们在山上看到这里有炊火的事,总不可能是假,总不可能是我们集体出现幻觉,只能继续深入找找看了。”

    接下来的路程,五人在荒田里深一脚浅一脚走出一段路后,发现脚下土石开始渐渐平实,坚硬起来。

    鞋底在地面用力搓了搓。

    搓去表面常年没人来过的一层浅土,露出下面的农村碎石路,看来他们终于走出桃源村田埂地带,已经走上桃源村的进村土石路了。

    前方灌木稀疏,就着朦胧月光,已能逐渐看见村落的模糊漆黑轮廓。

    “看来那就是桃源村了。”晋安道。

    这一路上平静。

    别说无头尸宴了。

    连他们在山上看到过的烧火做饭的炊火火光都没见到,村里格外黑暗,平寂。

    悉悉索索——

    深夜的山里,只有晋安五人的脚步声,他们终于来到桃源村,结果这就是一个荒凉废弃的死村,什么都没有。

    数十座破败不堪的石头房子,零零散散的分布四周,布满了潮湿滑腻的绿苔藓和爬墙虎。

    脚下的石板路结着一层厚厚黑皮。

    从这些石板路下破土而出一截截老树根,稍不留神就能把人绊一跤,还以为是半夜鬼绊脚。

    不少石头房子都已经坍塌了。

    一行五人走在这个破落荒凉的村子里,显得渺小又清冷。

    啪嗒。

    啪嗒。

    啪嗒。

    空荡荡的村子里,脚步声传出很远,清脆,空旷,又给人心头压抑感觉,人走在深山荒村里,就像是行走在乱葬岗的一座座墓碑间。

    “奇哉怪哉,这些房屋好生奇怪,怎么都是坐东朝西,不是坐北朝南?”老胳膊老腿,战斗力最差的老道士手举火把,走在人群中央,他一路走一路嘀嘀咕咕。

    “民间有一句话,叫大门朝南,儿孙不寒;大门朝西,吵闹哭涕。意思就是大门朝西的房子采光差,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太阳,所以屋内阴冷,寒气重,容易滋生毒蛇、千足虫等喜阴的毒虫盘踞家里不走。”

    “至于大门朝西,吵闹哭涕,都说刚出生的婴儿能看见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所以经常啼哭不止。”

    “这村子不像是给活人住的阳宅,倒像是专门给死人住的阴宅……”

    当说到这时,老道士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朝着一间倒塌了一半,门早已经不翼而飞的石头房子跑进去。

    晋安几人也赶忙跟上去。

    结果看到石头房子里居然放着几口黑棺,气氛一下子就阴森森起来了。

    那些棺材看着已经有好些年头,棺材板常年受到雨淋,阴森潮湿,褪色腐烂严重,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尸骨与烂麻布衣。

    这个发现,顿时让几人吃惊不小。

    他们开始随便检查了几座附近房,果然,每座房子里都放着黑棺,黑棺,意味着所葬尸体是横死之人,枉死之人,冤死之人。

    有的家里放着三口棺材。

    有的家里放着十多口棺材,把整间屋子都占满了。

    这些一看就是全家老少都死绝了。

    整个桃源村就是一个阴宅村子!居然真的被老道士给说中了!

    “晋安道长、陈道长、玉游子道长,你们来看这口棺材,我怎么觉得这口棺材的颜色越看越不对,怎么看着像是比其它棺材都要新一些?”

    正趴在一口棺材旁,饶有兴致研究,一点都不怕生的李护卫,忽然有惊讶发现的大喊道。

    这座房子里,一共放着十二口棺材,有大棺,有小棺,大棺里葬着大人,小棺里葬着小儿。

    因为棺材太多,房子里放不下,甚至叠放成两层。

    刚才他们只顾着匆忙检查每座房子里是不是都有棺材,黑灯瞎火下,并没有留意到棺材颜色的不一样。

    这次被李护卫眼尖提醒一句,他们这才留意到有眼前这口棺材的颜色,果然与其它棺材颜色不一样。

    有了这一口棺材的与众不同发现,大家开始把这座房子里的十二口棺材,全都检查一遍。

    “这口棺材的颜色也不一样。”

    “小兄弟老道我这边棺材颜色也比较新一些。”

    “无上太乙救苦天尊,贫道也发现一口棺材色泽较新……”

    十二口黑棺里,居然有一小半是色泽略比其它棺材新一些的,这下,不用多说,大家都察觉到了这些棺材有问题。

    “这口棺材该不会是后来添置的吧?”

    “难道是桃源村里走出大山的后人,后来回来过?讲个落叶归根,人死归乡,人死在外头后必须要把尸体带回桃源村里安葬才能安息?”

    李护卫站在阴森诡谲的棺材旁,猜想道。

    李护卫看着眼前这么多口棺材,尤其是屋子里还透着一股怪味,人居然一点都没紧张或忌讳,反而粗线条的围着这些棺材啧啧称奇着。

    但晋安当场反驳了李护卫的猜想:“黑棺只可能葬着横死的人,不是正常寿终正寝或病死他乡,只有撬开棺材盖才能一看里面究竟了。”

    晋安说话后,看向老道士:“老道,我知道你的太极八卦褡裢是防水油布内衬,你的太极八卦褡裢里有一些香烛。你拿出些香烛,我们祭拜下这些亡者,然后今天开棺看看这些棺材里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老道士说了句好嘞,然后从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太极八卦褡裢里像变戏法一样的掏出不少蜡烛,线香,甚至还掏出了不少黄纸。

    这让晋安想到了百宝袋……

    对于祭拜亡者的流程与法事,老道士自然是滚瓜烂熟。

    他让李护卫找来几块乱石,在摆满棺材的阴暗房子里,摆出一圈火塘,然后开始点燃黄纸,烧给这满屋子的亡魂。

    然后,老道士在每口棺材前的空地上,点燃一根蜡烛。

    如果是两层叠放的棺材,则地上一根蜡烛,最上一层棺材的棺材盖上一根蜡烛。

    接着又点燃线香。

    在充斥着一股潮湿,发霉怪味的棺材房里,老道士开始给每一口棺材的棺材缝里插一根线香。

    之后就是开棺验尸!

    首先开棺的,是那几口颜色比较新的棺材,这撬棺材的事,自然是晋安和李护卫这两口有几把力气的人来了。

    “晋安道长,你说我们打扰死者安眠,在我们推开棺盖的一瞬间,会不会诈尸,从棺材里伸出一双手找我们索命?”

    李护卫跟晋安一头一尾的站到棺材两侧,这刨人坟,掘人棺的事,他还是人生头一遭经历,人紧张得开始幻想一些血淋淋画面也是理所当然。

    嚓——

    咔嚓咔嚓——

    咚!

    棺盖落地,没有想象中的诈尸,一股在棺材里封闭了很久的怪味喷涌而出,闻了有些冲头,李护卫差点被冲得跌跟头,他当场就被熏跑了。

    晋安这些场景经历多了,早已习以为常,他稳如磐石,面不改色,站立不动,好奇看着棺材里,棺材里躺着一具死而不腐的尸体。

    “这口棺材里居然没有葬气,这棺材里的人,死了后并没有下葬过。”老道士和玉游子都围聚至棺材边,两人手里都各举着一枝火把。

    说话者是玉游子。

    棺材里是具中年男子尸体,在火把的忽明忽暗跳动火光下,脸上五官在明灭火光下狰狞扭曲起来。

    实际上棺材里的尸体一直都平静不动,这其实是火光阴影造成的视觉差。

    “居然有头,不是无头尸体,老道我还以为无头村里都是无头尸体呢。”

    老道士手举火把,惊叹连连看着棺材里的尸体。

    这时候给自己口鼻绑上布条的李护卫,也手举火把的凑过来看尸体:“玉游子道长,什么是葬气?葬气和尸体腐烂的臭味有什么区别吗?”

    玉游子耐心详细解释道:“山川大地都有自己的脉象,或细微或飘忽,或宏大若通衢,通俗点讲就是风水点穴,寻上好阳宅,阴宅。”

    “木能呼吸,土葬的棺材,多多少少都会吸点山水流动的气机,久而久之就会带点葬气,寻常人是无法看到葬气的,可以闻闻棺材有没有土腥味来简单判断棺材有没有土葬过。当然了,这种辨别方法,有时候容易出纰漏,但也算是聊胜于无的最简单辩解方法了。”

    接下来,晋安他们一一开棺,然后发现那些色泽较新的棺材里,都是死而不腐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小兄弟,你注意到没?”老道士看向晋安。

    “桃源村村民是很早前因为躲避战乱,逃难到深山里,鲜少与外界交流,按理来说他们的衣服着装设计,应该很古旧样式才对,可老道我怎么觉得,连开几口棺材的尸体,身上衣服样式都是康定国近几年流行的新样式?一点都不古啊。”

    经过老道士这么一说,大家还真发现了这么个细节。

    老道士继续惊叹连连道:“难道真是有桃源村村民后来走出大山,在外生活?然后人死在外地后,又给带回桃源村里落叶归根?”

    “可没道理呀,既然都千里迢迢带回村里了,为什么不给安葬,入土为安?是因为这桃源村的下葬习俗是把私人棺材摆在家里?就不嫌尸体腐烂发臭,一家人被熏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有没有可能是近些年误入桃源村,然后在梅雨季节失踪,最后又自己回到桃源村的那些遇难者?可这也没法说通,他们哪里来的棺材?”老道士越说越觉得想不通。

    “撬开其它更老旧些的棺材看看就知道了。”晋安的方法简单粗暴。

    咚!

    棺盖沉重落地。

    这次棺材里的尸体,是具老妇人,衣服高度腐烂,破破烂烂成烂布条,可通过样式还是能看出来,她身上的麻布衣样式古旧,并不属于康定国近些年流行的样式。

    晋安的猜想,果然得到老道士和玉游子的赞同。

    说这么古老的样式设计,他们并未在康定国见过。

    他们连开几口最陈旧的那几口棺材,都是衣服样式古旧,基本可以确定了,这桃源村里怕是有两种尸体,一种是原桃源村村民,另一种则是外村者。

    “咦?李护卫呢?”

    晋安忽然发现一直在身边碎嘴不停的李护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他抬头四望,找到李护卫正背对他们,手举火把站在一口新棺材旁一动不动的看着棺材里尸体,人像是撞了邪。

    “李护卫你在看什么?”

    “你没事吧?”

    晋安关心走过去。

    哪知,手举火把的李护卫,面色复杂的抬头看着走来的晋安。

    “晋安道长,我想我知道这些新棺材里的尸体,是来自哪里了……”

    “难怪我说怎么这么面熟,这人我认得,他来自张家!”

第161章 拨浪鼓,仪式

    新棺材里的尸体是来自岭前乡的张家?

    李护卫的这个结果,可谓投石入湖,一石惊起千层浪。

    经过再三确认,李护卫说他绝不会认错人的。

    棺材里的老者尸体就是张家老爷的,也就是何老爷大伯母张氏的老父亲,逢年过节他跟着何家人到过岭前乡几次,绝不会认错人的。

    晋安赶忙让李护卫再认认新棺材里的其他死者,是否也都来自张家?

    李护卫摇头说,他认识的张家人也不多,只是有限认识几位张家嫡系,在这座石头房子里他只认出了张家老爷子一人。

    于是在晋安的带领下,一行五人开始挨家挨户去撬棺材盖,张家老夫人,张氏叔婶、张氏几个兄弟姐妹…开始越来越多张氏族人被李护卫辨认出来。

    这个消息令所有都吃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岭前乡张家大宅子里一夜消失的一百多口人,并不是进了张氏肚子里,再联想到张家大宅子像是被人刻意打扫过的干净,像是有人在刻意隐藏张家大宅子里的秘密,晋安马上想到那些古董商人。

    晋安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可有一个问题说不通啊,张家大宅子一共一百多口人,这么多尸体,是怎么被神不知鬼不觉运到桃源村的?

    “新掌教,贫道观察过这些新棺材里的尸体,贫道发现他们每个人的鞋子和裤腿上都沾了不少淤泥,这些尸体应该都曾落过地,那伙古董商人里应该有名赶尸高手。或许这些尸体是自己来到桃源村的。”

    百尸夜行?

    那又是怎么瞒过所有人的?

    李护卫瞪大两眼,直呼我的娘啊,这么多尸体夜行,想想都够寒碜死人啊,要万一碰到个活人,那还能落个完整尸体?

    晋安闻言,心头一动,他抬手在尸体鞋面刮下一层已经干硬的黑色淤泥,然后在李护卫惊若天人的敬佩目光下,晋安把黑色淤泥放在鼻前闻了闻。

    虽然这些黑色淤泥常伴尸体表面,早已被尸气,阴气,腐气覆盖,好在晋安是习武之人,五感灵敏并非常人可比较,他从这些黑色淤泥里闻出了一些特别气味。

    晋安眸光一冷:“这些淤泥里有鱼虾和水草的腐烂腥臭味,这些黑色淤泥是河泥,张家人应该是被赶尸人通过水下直立行尸方式,走水道藏进桃源村里的。”

    听了晋安的话,老道士和李护卫也有样学样的从尸体表面刮下一层淤泥放在鼻前闻,两人自然是什么都没闻到。

    “这桃源村的水恐怕很深,走,我们继续往桃源村深处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们至今还没弄明白,为什么我们来到桃源村这么久,一直没碰到过无头尸宴!”

    晋安说完,带领大家继续往桃源村深处走去。

    晋安他们一路走着,人人神情肃穆,警惕,担心突然来个无头群尸搞偷袭,反倒李护卫一路既紧张又兴奋,东看看西看看,东摸摸西摸摸。

    对这个无头村是处处都好奇,稀奇得很。

    “新掌教,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这位朋友好像有点问题。”看着一路一点不怕撞邪的李护卫,玉游子悄悄走到晋安身边说道。

    晋安闻言看了眼正对着一户倒塌石头房子啧啧观察的李护卫,那倒塌石头房子连门都不见了,门洞里乌漆嘛黑一片,隐隐约约可见几口阴森诡异的腐烂棺材,可李护卫一点都不怕生,晋安深表同感的点点头:“师叔,李护卫的脑回路的确与常人不一样。”

    一心只想撞邪的,幻想着要来无头村当无头尸王,这心够大的,能是正常人吗?

    即便不是神经病都更胜似神经病。

    但就在这时,突然!

    咚咚——

    咚咚——

    如夜下坟场的死村里,忽然莫名响起诡异拨动声,像是夜下有人在死村里摇动拨浪鼓。

    起初还是隐隐约约声音,随着越往深处走,声音开始响起来。

    哪里来的拨浪鼓声音?

    众人警惕。

    这桃源村,越是深入,里面充斥的古怪越来越多了。

    “晋安道长你看我们前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天上飘来飘去,该不会是无头村里的人头在天上飘吧?”

    李护卫又先一步眼尖发现村里有新动静,人哧溜一声的跑回晋安等人身边,求生欲满满的紧张说道。

    大伙朝着李护卫所说方向望去。

    漆黑夜空下,就着朦胧月光,果然在天上看到有什么黑影在飘荡,那黑影一直在虚空原地来回打圈,而拨浪鼓的声音也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在无头村里遇见什么黑影在天上飘荡,晋安一开始误以为是碰到什么飞头蛮了,可当走近一看,那哪是什么飞头蛮,而是一面高高挂在旗杆上的鼓,在夜空里旋转着。

    鼓每转动一次,就咚咚咚咚的敲响,回荡在空荡无人的荒凉村子里,清冷传出很远。

    “鼓?”

    “这桃源村里哪来的鼓声?”

    “连石头房子和房梁都在风雨中倒塌了,这桃源村一看就是荒弃很久,就算牛皮制的鼓也早就被风雨打坏了吧?这会不会也是那伙古董商人留下的东西?”

    大伙没贸然前进,而是打起十足警惕,小心走近那面旗幡。结果当看清那面旗幡后,大伙全都背生寒意的寒毛竖起。

    身为普通人的李护卫险些惊叫出声。

    幸好被身旁的玉游子及时捂住口鼻。

    口鼻被玉游子捂住的李护卫,顿时大气也不敢喘,脸上冻得乌青,哆哆嗦嗦。

    玉游子道长身上好冰,好冷啊。

    李护卫顿时面如苦色。

    晋安自然也注意到了李护卫脸上的异常,见李护卫老实下来,他便暂时让李护卫吃点苦头安静下来,接着他转头继续打量起眼前的旗鼓。

    说是旗鼓。

    已经不准确了。

    人走近后才看清,在浓黑夜色下,两张被剥下来的完整人皮,被制成皮鼓,挂在旗杆上飘荡。

    这是一杆人皮旗鼓。

    人皮旗鼓一面是男人一面是女人,男人是哭表情,女人是笑表情,他们被人扒下皮后人皮用绳索套住脖子,吊在旗杆上,在黑夜里随风咕噜噜转动,双臂也跟着左右甩动,摇摆,一遍遍敲打背后对方皮鼓,发出如行走商人走街串巷贩卖东西时,手里拨浪鼓招揽生意的咚咚诡异拨动声音。

    这便是此前晋安看到的有黑影在虚空打转的真相了。

    在人皮旗鼓下还有一座人头祭,那些人头祭有已经腐烂完,只剩枯黄骸骨,很多头骨已经残缺不齐,一看便知已有许多人历史了。

    也有还未完全腐烂完的人头,有的人头烂了一半,应该是死了一个月以上。

    有的人头刚出现膨胀巨人观,大概刚死一个星期。

    这些还未腐烂完的人头,数量并不多。

    晋安几人沉默了下,想来这些人就是近期在梅雨季节,自己走回桃源村的遇难者,因为他在这些人头堆的最上一层,看到了薛家大少爷,薛雄死不瞑目的头颅。

    “无上太乙救苦天尊,还是来迟了一步。”老道士朝薛雄死不瞑目的腐烂头颅行礼一拜。

    “小兄弟,地上那些应该就是人头祭了。”

    “鬼笑莫如听鬼哭,最凶莫过红衣女鬼,娘啊,这里最凶恶的就是吊在旗杆上的男女人皮旗鼓了,那人皮旗鼓这是把两个最凶的东西都凑齐了。”

    只是,当走近看见人皮旗鼓的更多细节后,老道士脸上表情转而忿忿的破口大骂起来:“丧尽天良!丧心病狂!”

    “小兄弟,你看旗鼓上那两张男女人皮旗鼓的一笑一哭面部表情,栩栩如生,这么完整的剥皮手法,应该是在人活着时候,把人用药迷晕再绑起来,然后在人额头划开一条小缝,顺着伤口灌注入水银。因为水银重,所以会顺着皮肤一路往下流动,一层一层慢慢分离血肉与人皮,这个过程极其缓慢,极其痛苦,最后被人剥下最完整一张人皮。”

    扒皮已是惨无人道了,这种慢慢煎熬中的扒皮手法更是惨绝人寰,死者在生前遭受到最残酷的酷刑,慢慢感受着血肉皮膜剥离的痛苦煎熬,最后亲眼看着自己人皮分离,人痛到流干血,活生生被痛死。

    难怪老道士见了都忍不住破口大骂。

    “人头祭,这种手法不像是来自康定国,倒像是来自外族手法……”玉游子看着男女人皮旗杆,凝眉说道。

    玉游子一边回忆,一边继续往下说:“我听我师兄提起过,关外的草原部落最喜欢用人头祭。”

    “他们每征战一个部落,会把那个部落里身高高于车轮的男人杀光,然后砍下脑袋摆出人头祭,用来震慑其他部落的反抗势力,同时也是草原部落的一种黑巫术。”

    “每当草原部落日子快过不下去时,草原部在入冬前也会时常袭扰康定国边疆城镇,烧杀劫掠粮食,每劫掠一村,一城,必会屠城,摆出这种人头祭。有人说这种草原习俗,是草原部落在用黑巫术把人的灵魂献祭给天上的守护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牛马羊肥硕,祈求部落里的孩子和女人不要再冻死在草原上的寒冬里,草原的风雪太大,太冷了。”

    这时候,晋安也注意到,男女人皮旗鼓上的人皮,写满了黑色扭曲丑陋的邪恶咒文。

    这男女人皮旗鼓立在桃源村里,每次随风旋转,手臂摆动,敲打出咚咚咚如拨浪鼓声音,在诡异死村里传荡出很远,而且在人皮旗鼓下还摆出人头祭,这一看就是在举行什么邪恶献祭仪式。

    几人边走边聊。

    都在猜测,这桃源村里的种种异常,莫非都是跟眼前这杆诡谲的男女人皮旗鼓有关吗?

    “地上好像有东西!大家都停下!”

    晋安忽然喊住大家。

    围着男女人皮旗鼓一圈,居然不知被谁织出一张大网,那张大网是用古铜钱与红线结成的大网。

    如星罗密布,如天罗地网,围住了男女人皮旗鼓。

    因为这张铜钱大网似乎存在了不少时间,被风沙掩埋在土下,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这是经过五个朝代百姓之手,沾了五个朝代气运的五帝铜钱?”老道士蹲下身子细细研究后,吃惊低叫了一声。

    这下,晋安也不急着先接近那杆男女人皮旗鼓了,几人围着旗杆开始清理地上浮土,这是张总共用了上百枚五帝铜钱的画地为牢大网。

    老道士越数越咋舌不已:“这么多五帝铜钱,这可是连老道我都平生少见的大手笔啊。”

    “这么多五帝铜钱怕是需要不少时间来积攒底蕴。”

    “那些红线也不是普通红线,是朱砂纯阳红线。”

    这时,就连玉游子也蹲下来研究地上的五帝铜钱大网,结果玉游子越看越吃惊:“这是我五脏道教才独有的天圆地方梅花扣!”

    玉游子目露疑惑与迷茫。

    有五脏道教的先辈或同门师兄弟,曾经到过桃源村诛邪?

    这个人应该不会是师弟玉阳。

    难道是大师兄曾经也到过桃源村?

    只不过这张天罗地网,最终并未彻底完成。

    网兜缺了一口,地上浸红了一大片已经干涸的鲜血,那位企图用五帝铜钱,给人皮旗鼓画地为牢,困住人皮旗鼓作怪的高人,显然是在眼看即将要完成的最后一刻,还是失败了,身陨在了桃源村里。

    “可惜,天罗地网最终并未完成,在最后一步即将完成时,还是功亏一篑了。”

    玉游子遗憾说道:“也不知这位最后功亏一篑的我们五脏道教门人,究竟是谁?也不知他最终有没有逃出这个穷凶极恶之地。”

    哎……

    晋安、老道士、李护卫看向蹲在五帝铜钱前的玉游子,都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

    就连自进入桃源村后一路都是沉默,发呆的削剑,也是难得的眼珠转动下,望一眼玉游子。

    “师叔祖,我和三师弟一起去把旗砍了。”

    晋安和削剑几人刚准备动手砍旗,结果,异变骤起!

    原本一直随风飘荡,如拨浪鼓般咚咚咚敲响的一哭一笑男女人皮旗鼓,忽然惊悚的静止不动了。

第162章 子时阳生,午时阴生

    晋安看着忽然静止的男女人皮旗鼓。

    他打算先下手为强。

    人刚跨出一步。

    结果。

    眼前的荒废清冷桃园村消失。

    他们五人站在硕果累累的粮食庄稼地里,在远处是一座炊烟袅袅的石头房子村庄。

    晋安一怔。

    桃源村?

    悉悉索索——

    庄稼地里正有不少农户在忙碌,不远处的田埂上,有几名顽童正骑着耕牛在玩耍,嬉笑追逐,再远些的村子里有鸡鸣狗叫声此起彼伏,清风吹拂过庄稼地,地里粮食如水浪一样伏倒。

    清风压弯粮食,露出正在庄稼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用锄头精细打理、除草的两脚泥巴农户。

    这是一个祥和,平静的村子。

    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与世隔绝,没有战乱动荡,没有苛捐杂税,人人安居乐业。

    除了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庄稼地里锄草这事看着画风很割裂感外,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宁静……

    “李施主,你信不信老道我一个三十年份尸油泼你身上,让你洗澡一年都搓不掉身上的尸水味?”

    老道士忽然跟李护卫吵吵嚷嚷起来。

    原来,刚才李护卫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场景,于是偷偷掐了把老道士的胳膊,把老道士疼得满口芬芳。

    这边老道士和李护卫的声音,引起了正在田里认真锄草村民的注意,附近有几人抬头望过来。

    李护卫自认为在老道士面前理亏,赶忙转移开注意力:“看来我们终于进入无头村,这里应该就是无头村故事里那些遇难者所看到的场景了?”

    “晋安道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晋安朝田里那几名望过来的村民们问道:“老乡,请问这里可是桃源村?”

    按照流传在外的无头村故事来说。

    接下来的故事发展。

    应该是朴实善良的桃源村村民,热情好客迎接他们,然后请客到家里吃饭,脸上洋溢着深山山民们的朴实,祥和笑容。

    哪知。

    那些村民们站着一动不动,手里握着锄草的锄头,就那么一直直勾勾盯着他们看。

    胆子大的李护卫,见这些无头村村民们没有一丝反应,于是老乡?老乡?的连喊几遍。

    可接下来的一幕,令晋安都始料未及了。

    本来应该热情好客的村民,居然眼珠子慢慢赤红,血腥起来,脸上青筋一根根暴起,手里锄头把柄在指骨用力下越捏越紧。

    这些村民一跃丈高,各个堪比武林三流高手的身手,暴起杀人。

    围攻向晋安他们。

    眼前这一幕,好像跟无头村故事有点不一样啊?

    说好的平静祥和?

    朴实善良呢?

    “东方木神句芒,南方火神祝融,中央土神后土,西方金神蓐收,北方水神共工,天地玄黄,五行借法,应赦令!”

    晋安身旁传来急促咒语声,五张黄符化作五行之气虹芒,迅疾飞出,贴在半空中那几名村民身上。

    轰!轰!轰!

    轰!轰!

    那五名村民在空中被黄符炸得四分五裂。

    根本就不用晋安出手,玉游子已经替他扫清了眼前障碍。

    “道兄不要紧张,放轻松些,你没见过你这位师侄的真本事,所以还不了解小兄弟的本事有多厉害,等下你就能见识到了。”

    老道士和李护卫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躲到晋安身后,老道士朝玉游子解释了一句。

    李护卫也是点头附和:“玉游子道长,你要相信你们五脏道教这位新掌教的本事,等下你看他怎么砍遍这个无头村。”

    可李护卫的话音才刚落,随着那几名暴起杀人的村民被反杀,晋安发现,他们眼前画面一变。

    眼前的炊烟袅袅村庄消失不见。

    他们站在了荒凉废弃村子外,长满了人高杂草丛的荒田里。

    “我们怎么又被送出来了?”

    “而且我们什么时候出的桃源村?我们不是应该站在桃源村里的人皮旗鼓前正要砍旗吗?”

    李护卫吃惊看看四周人高的杂草,黑夜下,周围凄凉,荒芜,幽静。

    晋安低头沉吟了下。

    打算再次进村。

    这次他们轻车熟路,一路穿过荒芜荒田,棺材石头房,再次来到桃源村深处,再次找到了那杆男女人皮旗鼓。

    咚咚咚——

    人皮旗鼓在夜风中,不停旋转,传出如拨浪鼓的敲鼓声,这次这杆人皮旗鼓给人感觉更加诡谲了。

    晋安看着眼前的人皮旗鼓,微微沉吟,然后准备再次砍旗,结果人再次出现在安静祥和的桃源村庄稼地里。

    然后又是那几名村民,一跃丈高,手舞锄头暴起杀人。

    晋安抬头眸光如冷电的轻轻瞥一眼空中的几名村民。

    那几名村民目光游移,不敢与晋安对视。

    原本的气势汹汹暴起杀人。

    变成了被吓破胆的绵羊。

    就在这时,晋安手中的杀业之刃虎煞刀出刀若奔雷。

    他的出刀速度太快了。

    速度快得似要虚空都劈开,刀光一劈,森寒刀锋切割空气,劈裂出嘶的空气爆鸣声,似黑夜虚空都要微微扭曲。

    敕封到四十二层的《血刀经》,出刀招式更为致命,迅速,霸道了,快无影!

    落在身边其他人眼里,那就是他们连晋安究竟怎么出刀的都没看清,只看到电光一闪,天上那几名邪祟村民被雷光劈成了灰飞烟灭。

    “几日不见,小兄弟境界又突破,手中的速度更快了!”老道士惊讶赞道。

    而就在晋安杀死那几名村民后,他们再次被送了出来,重新站在荒芜黑沉的桃源村外荒田里。

    “怎么又又出来了?”

    李护卫纳闷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怎么感觉我们来桃源村一趟,跟其他人来桃源村都不一样啊?”

    “每次才刚进一半,还没蹭个热乎,就中途又被送出来了。”

    李护卫郁闷看向晋安。

    “老道我猜,应该是跟桃源村里那杆男女人皮旗鼓出了问题有关。”老道士道。

    而若说人皮旗鼓能出什么问题,这就要问玉游子才知道了。

    此时,玉游子走出荒田,走到一处小土包高地,抬头看头顶星辰方位来对照现在的时辰。

    确认了会星辰方位后,玉游子这才看向晋安道:“新掌教,我也觉得此地接连反常,应该是跟桃源村人皮旗鼓出了问题有关,虽然封困住人皮旗鼓的困阵,最后还差一步没能完成,但人皮旗鼓应该也受到了不小影响。”

    “而这应该就是为什么我们来到这里后,一路上只看到荒田、废村、棺材…以及为什么桃源村村民变了样子,见到人直接暴起杀人,我们又马上被送了出来。”

    “我们五脏道教布下的五帝铜钱困阵,虽然未能完全完成,但还是多多少少影响到桃源村,所以我们一路上才看到了发生特殊变化的桃源村。”

    玉游子继续说道:“虽然困阵起到了一些作用,但大道五十,只成了四十九,还不能完全困住人皮旗鼓害人。就在刚才,我比照过星辰方位,现在是夜里亥时五刻,或许可以等等午夜阴气最重时候再尝试看看,那个时候阴气最重,阴极生阳,阳极生阴,子时阳生,午时阴生,这是一天里唯二两个最容易出现变数的时辰,我认为只有在这两个最容易产生变数的时辰里才有可能进入真正的桃源村。”

    桃源村里的那个五帝铜钱天罗地网,是玉游子生前布置,用来封困住人皮旗鼓继续害人的。

    所以对于这方面的了解,玉游子肯定是比晋安他们更掌握得更多。

    所以玉游子的话,并无人反驳。

    玉游子踌躇片刻,又说出另一个方法:“当然了,若是我们直接用污秽之物泼洒在桃源村里那些五帝铜钱,纯阳朱砂线上,能让宝物蒙尘,直接破去阵法,然后我们现在就能进马上入真正的桃源村。

    “不过,我不推荐新掌教您用这个方法。”

    “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一旦解开封印后,桃源里那杆人皮旗鼓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晋安倒是并不惧人皮旗鼓。

    这玩意应该是那伙古董商人炼出来的东西,只要是人炼出来的,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千年邪木青钱柳?

    如果那伙古董商人真有这么厉害,又何必这么藏藏掖掖?

    只要没厉害过千年邪木青钱柳,五雷斩邪符统统能纯阳镇杀。

    不过,三次敕封得到的五雷斩邪符珍贵,现在就只剩下二枚雷图使用机会了,这是他压箱底的报名绝招,能省则省。

    如果实在没找到破除人皮旗鼓的办法,最后说不得直接动用五雷斩邪符。

    亥时五刻。

    大概是夜里十一点多。

    他们还要再等半小时才能等来子时的来临。

    ……

    ……

    斗转星移。

    子时。

    喔喔喔——

    汪汪汪——

    鸡鸣狗叫声打破荒静,逐渐人声鼎沸,原本在桃源村外休息,养精蓄锐的晋安等人,发现荒败清冷的桃源村,转眼变成黄昏夕阳照地,荒田变被人精心打理的肥美水田,杂乱丛生的棺木藤蔓变成了远处炊烟袅袅的热闹村庄。

    叽叽喳喳,田埂边的几棵大树上,传来飞鸟的清脆喉叫生,一排一排飞鸟蹲在树冠上,趁着地里农户们一个不留意,齐齐蒲扇翅膀飞落进庄稼地里啄菜虫,菜叶子吃。

    呼——

    一阵微风吹过,压弯庄稼地里的粮食,庄稼地里有不少村民正面朝黄土背朝天在锄草。

    此时,一群鸭子嘎嘎叫的路过,几名村妇从水田里,把吃杂草吃螺吃虫子吃得个头肥大的自家鸭子赶出水田,趁着天黑前往家里赶。

    远处的村子里,炊烟袅袅,那是村民们开始在准备晚饭了。

    说到做晚饭。

    晋安就想到了无头村故事里的人头宴……

    此时,几名村民锄完草,带着辛勤劳作的汗水,打算起身去水渠边洗洗身上的泥巴,然后就回村陪婆娘孩子吃晚饭。

    结果,他们一抬头看到了晋安他们这五位外村人。

    晋安一眼认出了这些人。

    因为他和玉游子,曾杀死他们好几遍,但他那叫正当防卫杀人,谁叫对方一言不发就两眼赤红的挥舞锄头暴起杀人。

    然而这次的情况与前几次不同,这些带着辛勤汗水的村民们,这次见到晋安他们五人时,再没两眼赤红杀人了,这次居然有了神智,脸上表情惊讶:“大伙快看,我们村来外乡人了。”

    周围其他村民,都惊讶望向晋安他们,晋安听他们的讨论声,这里地处偏僻,很少有外乡人能过来,所以人人都好奇打量他们。

    晋安与老道士他们对视一眼。

    看来这次他们终于进对地方了。

    “这位大叔,你好,请问这里是桃源村吗?”

    正在水渠边洗脚的几位身体结实村民,回答说这里就是桃园村,然后惊讶问晋安是怎么知道他们桃源村的?

    他们桃源村因为先祖躲避战乱,逃进深山老林里,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好几代人了,一直与世隔绝,鲜少有外人能到桃源村,就更别说有人知道桃源村这个地名了。

    晋安随便找了个借口唬弄,说曾经有人到过桃源村,后来出去后写下传记,供后世之人知晓。

    桃源村偶尔也会来外乡人,这些村民们不疑有他,今天村里难得来外乡人,都是热情好客的邀请晋安几人去他们家里做客。

    听到有外乡人来村,桃源村里有更多人跑出来看热闹,妇人、顽童、村里老人们,像是比过年还热闹,百姓们淳朴好客的夹道迎接晋安他们。

    此时的这些村民们,一个个都表现正常。

    脸上洋溢着深山里与世隔绝生活的老实巴交笑容,朴实无华。

    这些村民们表现与常人无异。

    晋安眼底浮现思忖之色。

    这些深山里与世隔绝的桃源村村民,与那伙古董商人到底存在着什么牵连?

    桃源村里又藏着什么秘密?居然被人屠村绝户了?

    在热情好客的村民们邀请下,最后,晋安谢绝其他村民好意,选择今天暂住在老熟人家里。

    这位老熟人村民,就是第一个发现晋安,被晋安和玉游子各杀过一次的人,通过交谈,晋安已经了解到对方名字叫宋放平。

    不搞清楚那些古董商人身上的秘密,不找出那伙古董商人现在藏身哪里,晋安总感觉如鲠在喉,毕竟他已与那些喜欢搞事的古董商人数次结下梁子,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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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697/ 第一时间欣赏白骨大圣最新章节! 作者:咬火所写的《白骨大圣》为转载作品,白骨大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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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大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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