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4 当年的糗事
“我当时告诉自己,再次进入了杏仁体劫持状态,这会影响我的前额叶,瞳孔放大,激素分泌,手心出汗,身体僵硬。
很遗憾的是,我的语言中枢也在前额叶里面,这个时候它被停摆了,这就是为什么你感到紧张的时候,往往会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话的原理。”
“吴医生,我也是啊!”旁边一名患者搭茬说道。
“是吧。”吴冕笑了笑。
他和陶云伟说排尿障碍的时候声音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但随后讲演讲障碍的时候声音缓慢提高,没有引起陶云伟的抵抗意识。
旁边的患者被吸引过来,跟着一起摆龙门。
“我第一次站在台上演讲的时候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以至于现在我看综艺节目,一些刚上去的新人紧张的手直抖,我都能猜出来他们的心理活动。”隔壁床的患者笑呵呵的说道。
“喏,生理解剖的影响说完了。”吴冕没接隔壁患者的话,“这里人太多,咱们出去聊一会?”
“嗯。”陶云伟点了点头,他觉得眼前这位萌哒哒的医生似乎有些料。
“您忙着,我们出去聊一会。”吴冕和隔壁床患者招呼了一声。
那位患者明显有些失望,在方舱医院里能找到一个开心的话题的机会可是不多。
但他很知趣,从吴冕的话语中第一时间就觉察出来吴医生是在给新来的患者做治疗。
医生是真不容易,隔壁床的患者冲着吴冕挥了挥手。
“紧张的来源说清楚了,你可以往自己的境遇性排尿障碍上比对一下。”吴冕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看过一篇报道,里面提到有类似症状的人并不担心说一些令人尴尬的话,他们害怕的是在一种非常普通的人类行为——而且是私人行为——中得到负面评价。”
这句话很绕,但陶云伟还是顺理成章的想明白吴冕要表达的意思。
“这病其实挺奇怪的,按说应该是女性更容易出现吧。”
陶云伟点头,这是他能想到的。
“可事实上,男性出现排尿障碍的比例更大,远超过很多心理障碍。”
“为什么?”陶云伟问道。
“我没做过相关的研究,只是审阅过很多论文,有些论文里提到,我就记住了。”
“你记忆力这么好?”陶云伟觉得吴冕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他询问道。
至于审阅论文,被陶云伟忽略掉,这种事情根本不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不说这个,我记得文章里说——缺乏个人空间和私密性。尽管有强烈的需求但无法排尿的情况主要发生在公共场合,然而有些人甚至在家也无法小便,因为他们觉得旁边可能有人在盯着他们。”
陶云伟连连点头。
他就是这种情况,不光是在学校等公共场合,连在家里有时候都会出现排尿障碍。排便的时候总是觉得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自己看……跟特么闹鬼一样。
“你需要排尿时,你的大脑会向尿道括约肌发出放松的信号。与此同时,它还会通知膀胱壁肌肉收缩,帮助尿液排出膀胱、穿过尿道,以排出体外。这时候你有什么感觉?”吴冕顺理成章的继续问到了问题的实质。
说了将近十分钟的话,终于绕过陶云伟的心理防线。
“我觉得我的膀胱被‘冻’住了。”陶云伟回答道。
“可能还会表现出与焦虑相关的生理症状,如心率和血压的升高、出汗、恶心、头晕、脸红、颤抖和肌肉紧张等。喏,和我演讲的情况一样。”
“是啊,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唉,第一节课完全失败。”吴冕摇了摇头,头上黄色的大兔子耳朵晃啊晃的。
“……”陶云伟哑然。
“真心是很丢人,我在学校里可是男神!”吴冕说道。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是男神。”陶云伟已经下意识的接受了吴冕,他笑着说道,“然后呢?”
“我老师上台接替我讲课,我坐在下面听,脑袋差点插到凳子底下去。”
“嗯嗯嗯,我也经常有类似的感觉。”
“后来第二节课,老师还让我上。听说我第一次上课紧张的差点尿裤子的事情,全校……隔壁学校都轰动了。连高护班的小姑娘们都跑过来听我讲课,二百人的阶梯教室窗台上都坐满了人。”
“我去……吴医生,你没吹牛吧。”
陶云伟想到那种“盛况”,心生画面感。
“没有,等你痊愈了我给你看当时同学拍的照片。”吴冕眯着眼睛说道,“五六百人挤在阶梯教室里,我老师也不管。”
“你该不会又崩了吧。”
“怎么可能,我是谁。”吴冕举起双手,捋了一下兔子耳朵,“我当时脑海一片空白,但已经丢一次人了,有经验。于是呢我假设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做上课的练习。在这之前,我连续几个晚上都去做练习。”
“后来呢?”
“我进入一种冥想状态,‘看’不见任何人,认为教室里只有我自己。”吴冕轻轻讲述从前的事情。
“自己骗自己?好用么?”
“大多数人都不好用,但我还行。第一节课熬过来,剩下的就没什么问题了。”
陶云伟默然。
“没什么好办法,你这个也可以说是尿等待。”吴冕把话题扯回来,“我建议你坐在马桶上排尿,要是排不出来的话就把自己放空。”
“吴医生,我怕我做不到。”陶云伟讪讪说道。
“别怕,我在外面看着,不会有人催你的。”吴冕眯着眼睛说道。
“可……”
“这不是遇到情况了么。”吴冕严肃的说道,“疫情下,什么困难都要克服。这回可真是时代的车轮轰鸣而过,你自己都不帮你自己,谁还能帮你呢。”
陶云伟想了很久,用力的点了点头。
吴冕陪着他去卫生间,单独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交给陶云伟一次性的坐便套,吴冕像是卫兵一样站在门口。
“吴医生,你这是干嘛呢。”
不久,一个患者招呼道。
1145 一道道难关
“老林,来上卫生间啊。”吴冕直接把话题岔开,“这几天恢复的不错,估计你也快转阴了。”
说到转阴,患者情绪很不错,他笑呵呵的问道,“吴医生,借您吉言,我现在做梦都梦到转阴。”
“这是肯定的,谁没事愿意住院。”吴冕随意说道,“赶紧好起来,方舱医院关闭我回家结婚去。”
“我听护士说了,本来你要年后结婚的?”患者笑眯眯的八卦道。
“是啊,这不是碰到疫情了么,我和我未婚妻都来支援,没时间结婚。”
“要么……抽个空,在方舱结婚得了。”患者笑呵呵的开着玩笑。
“按说呢,这是个好主意。”吴冕也不介意,“方舱人多,热闹。在家结婚,再大的酒店也装不下一千多人不是。”
“真的?你要是准备结婚,我找病友们给你布置一下。”患者一时手痒。
“你是干司仪的?”吴冕问道。
“哪有,就是闲得无聊。结婚是喜事儿,冲一冲。”患者说道。
“别闹,回去追剧去。”
吴冕顺利把话题岔开,患者忘记了最开始为什么和吴冕说话,在他心里一直认为这个戴着黄色大兔子耳朵装饰的医生很善良。
“吴医生,我看咱方舱医院特别好,你说为啥不在刚开始修建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的时候就成立方舱医院呢。”患者根本没有走的意思,抓住吴冕闲聊。
“呵呵。”
“是不是专家组不专业,最后才想到?我看美国大片里,就是那个传染病,现在在网上已经传疯了。那里面就提到要用体育馆当方舱医院,你说这不都是现成的么,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天。”患者抱怨道。
“老林,我问你一个问题。”吴冕很正式的说道。
“什么问题?”
“我有一个老患者,他给我讲当年解放之前的事儿,在你想象中土改是怎么做的?”吴冕问道。
患者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带一个连的兵,去一个村子,把地主喊过来,地契当场烧了,然后把全村的农民喊过来,按家按户分土地。”
“哪有这么简单。”吴冕眯着眼睛说道,“干部去了农村,首先统计全村多少户,每户都少人。
男人多少,女人多少,老人多少,孩子多少,姓王的多少,姓李的多少。
如果把姓王的土地多人也多,要分给姓李的贫民,姓王的家族会不会发生骚乱。”
“宗族?”
“是啊,九十年代的时候宗族之间群殴还很凶呢,我一个同学老家宗族之间打架都用……不说这个,咱说土改。一人一个心思,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是么?”
“然后要丈量土地,旱地多少、水浇地多少、容易被淹的地多少、旱涝保收的地多少、贫瘠的地多少、山地多少。这都是问题,假设给你分的是容易被淹的地,你高兴么?”
“肯定不高兴啊,凭啥把肥田都分给别人,肯定有py交易!”
“有女患者在,说话文明点。”吴冕眯着眼睛斥道。
“哦哦,在网上说习惯了。”患者笑呵呵的说道,“我肯定不干。”
“所以么,分田地三个字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这还没完,你还要考虑村与村之间的关系,人多地少的村和人少地多的村,如果相邻,之间又有互相嫁娶或者临时迁居,那就更麻烦了。”
“……”患者想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你说地主、富农家里就没意见?真要是哪个地主吊死在村公所的门口,万一还是谁谁谁家亲戚,接下来的烂摊子怎么收拾?教员说地主减租减息的政策还要不要了?”
“……”
“你以为土改就是分田,那还要几十万政工干部干嘛。是吧,老林。”
“我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患者点了点头。
都是被社会按在地上摩擦过的人,义愤过后,顺着吴冕的话一想,他就知道事情有多复杂。
“方舱医院的建立涉及的事情也很多,咱就说试剂盒,最开始的时候一天最多有300个。现在呢?一天几十万。”吴冕道。
“可准确率不高啊。”患者继续挑毛病。
“正常来讲一个生物制剂从研发到投入临床需要至少3年时间。”吴冕郑重说道,“从第一例患者到现在还不到3个月,从封城到现在还不到1个月,你说试剂盒的质量能高么。
这是摸着石头过河,真要一点毛病都没有才能做,怕是整个中国都崩了。”
“那怎么办?”
“我今天还和校长商量,有患者检查是阴性,粪便是阳性,我认为是试剂盒的准确率问题。”
“就是,赶紧提高……”患者说着,马上回想起吴冕刚刚说的话,嘿嘿一笑。
“这就是一锅夹生饭,你说怎么吃。”吴冕道。
“是啊,吴医生,我听人说你在美国也很厉害。”
“还行吧。”
“这要是在美国,科技更发达,是不是试剂盒很快就能完善?”
“要是在美国,我说件事您别不信。”
“怎么?”
“生产试剂盒的厂家首先要把产量砍半。”
“……”患者瞪大了眼睛看着吴冕。
“越少越值钱,生产的越多,付给工人的工资高,试剂盒还卖不出高价。产量减少一半,价格增加三倍,有利润的。”
“可这是人命啊!”
“谁在乎。”吴冕捋了一下兔子耳朵,“资本就是这样,根本不会在意的。你以为哪都像是咱们国家一样,创造条件也要硬上?图样。”
吴冕和外面的患者聊的欢快,过了足足十分钟,卫生间里才传出来冲水马桶的声音。
长吁一口气,吴冕猜自己似乎又过了一关。
现在每遇到一个棘手的患者都像是过刀山一样,真心好难。
陶云伟走出来,吴冕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舒畅,也没理睬他,继续闲聊。
这时候要上去问东问西,肯定会引发尴尬,吴冕继续给患者简单科普方舱医院当时面对的难处。
但患者似乎并不相信吴冕的判断,他固执的认为要是美国会处理的更好。
1146 帮衬一把
林道士和赵哲守在路口。
随着时间推移,两人身上臃肿了很多。几乎能穿上的都穿上,用来抵御风寒,衣服里面还有几个热宝暖和身体。
很多次赵哲都特别羡慕南方人,在短视频里他看见天南省用大型测温设备,根本不用一个人一个人的测,和飞机场、火车站的安检设备一样,坐在屏幕前就能看见体温高的人。
东北太冷,这种“高科技”的测温方式行不通。
室外都是零下,走进室内不缓个十分八分的肯定也是零下温度。所以有气温debuff的加持下,防疫难度+3。
本来就是地狱级难度,在东北变成了炼狱级的难度。
赵哲最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他眼巴巴的盼着疫情能早点结束,科室里面更年期的科长发脾气都要比零下三十度的气温温暖很多。
“赵哲,换班了!”林道士走出帐篷,大声喊道。
赵哲吁了口气,终于换班了!
虽然帐篷里也暖和不到哪去,可毕竟没有小刀子一样的风吹在脸上不是。
“林道长,你暖和过来了么?”赵哲问道。
“没有,一动骨头就咔咔响。”林道士努力活动了一下,但身上穿的太厚,又是军大衣又是狗皮帽子,浑然没了从前仙风道骨的模样。
“下个班我多上半个小时。”
“你常年坐办公室,身体还真未必有我好。”林道士笑呵呵的拍了拍赵哲的肩膀。
“还不如有个患者把咱俩给传染了呢。”赵哲开玩笑说道,“躺在病房里总比在这儿被大风吹着强多了。”
“胡说,赶紧呸两口。”林道士训斥道,“真要是感染了,上呼吸机有你后悔的。我听小师叔说这病的患者呼吸道里都是分泌物,跟溺死的感觉差不多。”
“……”赵哲的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吓的。
“好好的,比啥都强,赶紧回去暖和暖和。”林道士拍了拍赵哲,“估计快完事了,坚持几天。”
“嗯。”赵哲从怀里取出测温枪,交给林道士。
虽然屁用没有,但依旧要有仪式感……这一点不管林道士还是赵哲都清楚,但是设立监测点连测温的环节都没有,他们总觉得差点什么。
赵哲还没转身,远处风雪里一辆小面包车开过来。
五菱神车,两人看着很亲切。
那句人民需要什么,五菱就造什么的标语简直太洗脑,以至于看见里倒歪斜的五菱神车都觉得亲近。
可是这种时候,谁开车在路上瞎逛?!
林道士把测温枪揣进怀里,走到路口挥舞着手里的大牌子。牌子上有健康二维码,过往车辆只要扫一下就可以。
五菱神车很勉强的刹住,一路打滑停下。
“师傅,扫码。”林道士闷声闷气的说道,从怀里掏出测温枪。
“绿码,没事。”司机把手机递出窗外,很配合的把头凑到林道士的测温枪面前。
温度28摄氏度……林道士扫了一眼测温枪上低的离谱的温度,心里叹了口气。见是绿码,放心多了,随后又扫了一眼车后座。
后座一个女人,腿上躺着一个10岁左右的小女孩。看样子是孩子生病,以至于要在这样的天气里过重重关卡去医院看病。
“孩子生病了?发烧么?”林道士问道。
“不发烧。”司机说道,“拉肚子,最近难受的……”
“停!”林道士光听到拉肚子三个字,整个人都绷起来,身子向后闪了一下,紧张说道,“拉几天了?!”
“……”司机见林道士一脸紧张,也很是无奈,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孩子拉肚子已经小半年了,不是新型肺炎。”
林道士吁了口气。
“这几天孩子腹胀的厉害,我们特殊开了证明,要不是病的重,村委会都不给开证明让我们出来。”男人一脸愁苦的说道。
“腹胀?怎么来的?这么小的孩子。”林道士问道。
“谁知道呢,她半年前吃了一包辣条就这开始拉肚子,还一直不好。”
“跟辣条没啥关系,啥辣条能拉肚子拉半年。”林道士笑道,“你这是准备去哪?”
遇到患者,林道士就想多聊几句,这也算是一种职业病。
“不知道。”司机师傅叹气道,“闹疫情前去了四家医院,说法都不一样。现在孩子有腹腔积液,我也不知道送哪去。”
“是这样啊,不多聊了,往里面钻冷风,孩子别着凉喽。”林道士见里面的女人手机上的健康码也是绿色,便做了个通行的手势。
“走了!”司机师傅轻点一脚油门,五菱神车缓缓启动。
“等一下!”林道士忽然喊了一句。
“怎么了?”司机师傅把车窗摇下来。
“你们也不容易,我给你个电话,你问问看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林道士在寒风里大声吼着。
“谁呀?”
“剑协医院的医生电话。”林道士笑道。
见司机师傅一脸错愕,他的手伸出来想要捻须,端着说明自己的身份。
但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林道士的胡子也在口罩里面,干脆又缩了回去。
“我是老鸹山林道士。”
“……”司机师傅怔了一下,连忙要开车门。
“别下来了,送孩子去看病,给你个手机号。”林道士想了想,报了两个手机号码,把张子默和韦大宝的手机号都告诉他。
“你别着急,我先打个电话联系,你到了剑协医院再打电话就来得及。”
司机师傅连连道谢,看着风雪里慢慢驶离的五菱神车,赵哲说道,“林道长,你先去打电话,我看会。”
“嗯。”林道士也不客气,一头钻进帐篷,给张子默和韦大宝打电话联系。
连换了几家医院都没用,这个信息让林道士相当警觉。
不说多难,这孩子生的病至少也是疑难杂症,现在医院里风声鹤唳,他怕屯子里的男人都找不到看病的地儿。
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反正这么多年早就习惯。
至于张子默和韦大宝能不能解决不重要,背后不是还有小师叔呢么。
1147 久查无果
张子默接到林道士的电话后想了很久。
吃辣条?辣条什么个什么鬼?!
因为不知道辣条到底是什么,所以张子默还特意上网搜索,又给科里的两个小护士去了电话询问辣条。
原来是大面筋,这玩意吃了之后会导致长达半年以上的腹部不适么?张子默觉得这个说法相当不严谨。
如果患者有任何不适,也不会是大面筋导致的。
虽然觉得林道士有些多事,但张子默还是给予了极大的尊重,他挂断电话后联系相关护理人员等患者来就诊。
足足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张子默才接到患者家属的电话并见到患者本人。
患者10岁,身型削瘦,看着像是营养不良。
张子默第一个感觉是寄生虫类的疾病。
询问病史才知道患者在去年7月份的时候和同学一起在学校外面的小商店买了一包辣条,大家分吃。
奇怪就奇怪在辣条上。
只有患者出现问题,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
大家一起吃辣条的当天晚上患者就自诉腹胀、腹痛,于当地镇医院就诊,医生认为是消化不良,让口服健胃消食片。
这是噩梦的开始,孩子的母亲记得很清楚。所以她一口咬定是因为吃辣条来的,对此张子默无话可说。
要是辣条有问题,其他孩子为什么没事?孩子母亲也解释不了这个疑问,但张子默能看出来她的倔强。
可是患者并没有任何好转,大半个月后孩子的肚子越来越鼓,家里也担心,就带着患者去县医院就诊。
b超结果患者家属也带来了,张子默愕然看见肠道壁增厚以及腹水的诊断。
吃包辣条就有腹水了?张子默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些都只是巧合。
当地县医院医生考虑大概率是结核性腹水,让孩子去传染病院继续明确诊断。
辗转至传染病院后医生也考虑是结核导致的腹水,住院检查。但不管怎么查痰培养都没有检出结核分枝杆菌,无法定诊,只能做对症治疗。
迟迟没有确定诊断,患者的父亲一气之下带着患者来到林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儿科。
儿科医生否定了结核性腹水的可能,因为有口服刺激性食物(辣条)的既往史,初步诊断为过敏性紫癜。
因为是一种自限性疾病,只给予对症治疗、加强营养。
在这之后孩子倒是略有好转,可不到半个月又出现腹部疼痛。家里没办法,只好再去更上级的医院——省城医大一院儿科就诊。
张子默知道这对于一个农村的患者来讲已经做到了极限。
医大一院的医生诊断和林州市医院儿科的诊断一样——过敏性紫癜。
患者既往史至此为止,诊断是有了,可患者一直没什么好转。昨天她腹部疼痛加重,所以在疫情下患者的父亲壮着胆子带孩子出来看病。
了解完病史后,张子默体检发现患者全腹疼痛。
过敏性紫癜?因为什么迟迟不愈?张子默并不这么认为。他咨询了几个儿科主任,也没什么结果。
张子默坐蜡。
他一想起来林道士,心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类似的患者应该送去儿科,而不是找自己一个重症的主任才对。他知道吴冕吴老师很忙,所以能不麻烦吴老师尽量还是别麻烦。
只能联系梁主任。
要是没有疫情,梁主任年后就要带着自己的人马来医大五院,算是自己人,张子默也没特别的在意。
听了张子默的介绍又开车来看了一眼患者,梁主任沉吟了很久。
“张主任,我怎么觉得这个诊断不靠谱呢。”
“那你怎么认为?”
“我觉得像是一种很少见的病——嗜酸粒细胞胃肠炎。”
“呃,这个太少见了吧。”张子默道。
嗜酸粒细胞胃肠炎是一种少见病,不算特别罕见,张子默说的没什么错。
“一般来讲嗜酸粒细胞胃肠炎通常累及胃窦和近端空肠,我倒是见过几例,这不是看见了么。”梁主任说道,“做个胃镜看看吧,其他检查没任何意义。”
“梁主任,你见过什么样的?”
“一般是坚实或橡皮样、平滑、无蒂或有蒂的息肉状肿块,突入腔内可导致幽门梗阻。”梁主任很肯定的说道,“老张,我问你几件事。”
“你说。”
“患儿有腹水,你怎么考虑?”
“那可能性太多了,心血管病、肝脏病、腹膜病、肾脏病、营养障碍病、恶性肿瘤腹腔转移、卵巢肿瘤、结缔组织疾病都有可能导致。”
“这是一个孩子,暂时看没有心血管、肝脏肾脏、恶性肿瘤的可能。我第一个想法是肠结核导致的,可是检查是阴性,这个暂时排除。
毕竟患者还是个孩子,要是没有风湿免疫方面的疾病,嗜酸粒细胞胃肠炎的可能性比较大。”
张子默不太明白这种疾病的演化,他看梁主任说的很肯定,只能保持沉默。
住院、检查,赶上疫情,胃肠镜几乎没人做。
所以也不用预约,和马修德打了个招呼,办理会诊手续,第二天梁主任给孩子做了胃肠镜检查。
出乎意料的是孩子的检查结果是阴性。
也就是说最后诊断不是梁主任认为可能的少见病——嗜酸粒细胞胃肠炎。
一下子两人束手无策,梁主任嘴里小声念叨不应该啊。
可内镜里他并没有看到任何嗜酸粒细胞胃肠炎的迹象,这个诊断算是废了。绞尽脑汁,梁主任和张子默也没给出来一个确定诊断。
张子默甚至想让患者去帝都看看。
不过在剑协医院,最后一道关卡是找吴老师会诊。
看看患者运气怎么样吧,张子默拨通吴冕的电话。
“张主任,有事?”吴冕很快便接通电话问道,患者的运气还是不错。
“吴老师,您忙着呢?”
“嗯,有点事情,正在看论文。”
“论文?”张子默怔了一下。
天河市的情况很严峻,一批批医疗队赶过去支援,也没见形势逆转,吴老师怎么还有心情搞科研呢。
“在琢磨病毒正选择的问题,对了,您先说找我有什么事儿。”
1148 还没反应
张子默和梁主任两人快速的说了一遍患者情况,电话那面的吴冕似乎并没有认真听,只是哼哼哈哈的应着,心不在焉。
对于吴老师的状态,张子默有些奇怪,平时吴老师对待患者很上心,说是待患如亲都不为过。
这是怎么了?病毒的正选择,那是什么?张子默不知道吴冕说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梁主任不错。”吴冕听完患者的病情介绍后说道,“分析的有理有据。”
梁主任听到电话里隐约传来夸奖自己的话语声,微微一怔。已经排除了嗜酸粒细胞胃肠炎的可能,吴老师为什么还说自己不错?
他凑过去努力听,张子默无奈,问道,“吴老师,我们这面两个人……现在疫情闹的有人靠近我,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呵呵,应该的,咱们视频聊吧。”吴冕马上提议。
微信群视频邀请,点击进入,张子默和梁主任看见吴冕之后都愣了一下。
那张英俊、阳光的脸庞上爬满了伤疤,要不是刚刚通过电话,两人肯定认不出来是吴冕。
“梁主任,您能听到吧。”
“吴老师,您脸上这是被护目镜和口罩压的?”梁主任怔怔问道。
“还好。”吴冕的眼睛看着前方,并没有看屏幕,满是疤痕的脸上反射电脑的幽光。
“这几天已经好多了。”吴冕继续说道,“各地医疗队来支援,两天一个班,不算累。”
“那就好,那就好。”张子默小声说道。他看见吴冕一脸疤痕后,心中莫名悲伤。
虽然自己进出发热病房也会留下勒痕,但正因为如此,他很清楚这么深的痕迹要勒多久才能像刻刀一样刻在脸上。
“说病情,梁主任您做的不错,对患者病情的判断基本符合逻辑。”
梁主任这回听清楚了,但他没说话,仔细看着视频里的吴冕,看他是不是在讥讽自己。
明明嗜酸粒细胞胃肠炎的诊断已经被排除,吴老师怎么还这么说呢。
“吴老师,镜子没看见有明显的改变。”梁主任提醒了一下吴冕。
“嗜酸粒细胞胃肠炎多见于30~50岁,男多于女。孩子太小,病变时间不长,胃肠道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出现症状。”吴冕很确定的说道。
“……”梁主任看着满脸疤痕的吴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老师是肯定自己,但他却觉得不管怎么想都有些怪怪的。
“取病理了吧,做个活检。”吴冕道,“病理可以看到由纤维母细胞与胶原纤维所构成的粘膜下基质水肿,再有就是基质有大量嗜酸粒细胞和淋巴细胞浸润,可同时伴有巨噬细胞、巨细胞或组织细胞浸润。”
“吴老师,我看没事就没取病理。”梁主任听吴冕这么说差点没哭出来。
再给患者做一次胃肠镜的可能几乎没有,做那玩意很遭罪。
当时梁主任的确闪念犹豫要不要取个病理组织活检,但患者肠道壁很光滑,没看见异常组织,所以最后放弃了这项有创操作。
可现在……
“没事,患者的情况考虑是浆膜病变型——浸润以浆膜为主,浆膜增厚,并可累及肠系膜淋巴结,有腹水形成。既然没取病例活检,那就做个便常规检查。”
“便常规做了,回报没什么问题。”张子默回答道。
“是除外除外肠道寄生虫感染吧。”吴冕说道,“一般浆膜病变型便常规里都会出现char结晶,张主任您联系一下检验科,咱们医院的检验人员……剑桥的人撤了之后力量略弱一点,去二院看看。”
“我找检验科主任。”
“不用,主任未必能看得出来。问问他们谁看便常规最多,谁知道char结晶。”
主任只是行政级别高,并不意味着水平高,这一点八井子的两位都明白。
而且涉及到几千种检验项目,肯定有人专精某一项。所谓熟能生巧,就是这个道理。
吴老师既然要查char结晶……这是什么,两位主任压根都不知道。
但吴老师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做好了,张子默马上应下来。联系检验科,由检验科主任找平时做便常规的小组,询问谁知道char结晶。
按说会诊告一段落,等患者便常规回报。有没有问题再和吴老师沟通、汇报就可以。
但是好久没见吴老师,两位主任很是想念,更加担心天河市的情况。
“吴老师,您那面忙什么呢?正反应是什么?”梁主任问道。
“今天钟老的团队在一名癌症患者身上发现了新型肺炎病毒。经过基因检验,发现有些问题。”吴冕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都放在电脑的论文中。
“……”张子默和梁主任都一脑门子问号。
“知道为什么最开始不建立方舱医院么?”吴冕也知道两人不懂,一边眯着眼睛看电脑上的文献,一边解释道。
“是啊,我们也奇怪。”
“无论是病毒还是其他生物,会一直发生变异。”吴冕道,“变异可能是由于外界的刺激,比如物理因素如紫外线照射、化学因素如各种致癌物或者生物因素。”
“我刚到天河的时候,这面的病毒就有几种亚型,亚型下面再出现改变的还有很多。当时最担心的是出现ade效应以及肺炎病毒和流感病毒杂合,出现未知变异。”
“有么?!”张子默猛然紧张,别的他不懂,可ade反应他是知道的。
一旦发生ade变异,天河那面刚刚稳定一点的局面估计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特么可操蛋了!
“暂时没有。”吴冕淡淡说道,“癌症放化疗的患者以及肾衰需要透析的患者是很重要的观察对象,身体免疫力低,病毒的变异有可能会很快。”
“吁~~~”梁主任长出了一口气。
“吴老师,我听说免疫力低的患者很难熬过去。”张子默问道。
“嗯,很难好,很头疼,很棘手。”吴冕一连说了三个很字,“不过钟老团队发现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选择压力放松。”
“选择压力放松?那是什么?”
1149 在致命变异前扼杀病毒
“选择压力放松可以让更多的变异都能够存留下来。”
“病毒也是在不断复制,而且由于病毒本身的修复机制更弱,所以积累突变更容易。”
“病毒的变异并非可以全部保留下来,还要靠选择。
有的变异影响了病毒的生存,那么就会被选择给抛弃,而那些能够让病毒更好存活的,于是就更有可能被固定下来。
但是选择可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会随着很多因素变化。”
“简单说,患者的免疫力比较弱,选择的压力也相对弱下来,病毒可以‘自由发挥’的出现变异。有些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出现的变异……”
吴冕说着,双眉蹙起来。
“吴老师,我听说病毒倾向于越变越弱。”张子默问道。
“正常来讲是这样,这是大概率的问题。逻辑很简单,也很残酷,因为感染强效病毒的患者死亡率很大。”吴冕道,“所以在当时天河只发现13个病毒变异种类的时候,校长和上面汇报了情况,决定赌一把。”
赌一把……
这句话用在这么严肃的事情上,是很不可思议的。
但身为临床主任,两人都知道很多病的诊断治疗并不明确,看运气的情况层出不穷。
只是这次赌一把背后涉及的内容太过于严肃,大家都不愿意去想。
“运气不错,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碰到很罕见的情况。”吴冕淡淡说道,“钟老团队发现的这名患者携带的病毒出现了选择性压力放松后的改变,暂时看应该不致命,只是一种无关紧要的变化。”
“吴老师,会有大变化么?”
“有可能,我们现在讨论的更多是西班牙大流感。按照它的过程,估计要10亿人次以上的培养、变异、选择才会‘碰巧’变异出更强大的病毒。”吴冕悠悠说道,“碰不到小概率事件才是应该的,不是有主角光环。”
“更强大?”张子默心里一沉。
“是啊,张主任您直接说。”
“吴老师,我看报导,感觉这次的病毒已经是很完美的了。现在估计潜伏期在10-14天,有个别患者要是排除检测有误的话,潜伏期高达21天。潜伏期也可以发病,携带者没症状,等出现症状后快速病重。”
“呵呵,除了天河市以外,浙江省到现在没有一例患者死亡。”吴冕笑了笑。
“那是……”
“病毒的致死性在缓慢降低,而且医疗资源相对充足,所以死亡率很低。这也会造成一个错觉……”
“什么错觉?”
吴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展颜一笑,脸上的“疤痕”像是活过来一样,也很开心。
“暂时看应该没问题,毕竟一个千万人级别的城市一两个月的时间,出现致命变异的可能性不大。”
“吴老师,您说的致命性变异是什么情况?”
“自限性疾病,年轻人生存率很高,毕竟免疫力高么。体内有抗体后,一旦抗体在病毒感染过程中却发挥相反的作用:它们协助病毒进入靶细胞,提高感染率就比较恶心人。”
“那是ade效应么?”
“嗯,再有一种很罕见的变化,我高度怀疑西班牙大流感的第二年冬天病毒变异出针对有抗体人群杀伤力更大的一种亚型。按照记载来看,那时候年轻人一片一片的死,所以一战都打不下去了。”
这事儿张子默知道,可他听吴冕说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的开始寒颤起来。
“这些都是大家都知道的,还有些少见的可能。比如说……”吴冕顿了一下。
“什么可能?”梁主任谨慎问道。
“昆虫传播、环境传播。”
“……”
“吴老师,咱们怎么办?”
“现在看应该问题不大,现在方舱医院每天出院患者在30-50人左右。拉网式筛查也差不多了,估计再有几天方舱医院就可以出现床等人。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扼杀所有病毒。”
吴冕说的很平淡,但无论是张子默还是梁主任都能感受到这后面的滔天巨浪。
扼杀病毒……
先是天河市,后是全国,按下暂停键的时候两位主任只觉得事态严重,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野心”。
但这可能么?
他们不知道。
像是流感病毒一样,谁能把病毒生生扼杀!
看着视频里吴冕一脸的疤痕,两位主任有些茫然。
“没事就去联系做便常规的检验吧,孩子要是确诊后梁主任您知道具体的治疗方法么?”吴冕问道。
“知道。”梁主任很肯定的说道,“饮食控制,给少量的糖皮质激素,最主要的是色甘酸二钠。”
“嗯,要是找不到会看便常规的医生就再做一次胃肠镜,取病理组织活检。”吴冕说道,“那就这样,我挂了。”
“吴老师……”张子默喊了个名字便哑了下去。
“怎么,张主任?”吴冕侧头看手机,看见张子默脸色很不好,透着一股子疲倦。
“张主任,您进发热病房了?”
“没有,值班医生在里面,我每天就是去查房、修改医嘱,一般上午十点之前就能出来。”张子默道。
“这就好,您别进去。”吴冕说道,“家里指着您的临床经验呢,把好舵,您年纪也不小了,一旦倒下咱们剑协医院可没人能顶上去。”
“可是我心里不安啊。”
“有什么不安的,一线不是有年轻医生么。”
张子默点了点头。
“没事我挂了,这面还要忙。”
吴冕挂断视频,缓缓滑动鼠标滑轮,把钟老的团队发来的文章一字一句看完。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谁呀。”楚知希在一边问道。
“是我,郑凯旋,请问吴老师在么。”
“稍等一下,郑教授。”
楚知希换了一身衣服去开门。
“吴老师忙着呢?”开门后郑凯旋看见吴冕笔直的坐在桌前看着电脑。
“您里面请。”楚知希道。
“不了,保持距离。”郑凯旋很知趣,笑着说道,“那我等一会再来。”
“郑教授,我看完了,您找我有事?”
“吴老师,有点古怪的事情想和您说一下。”
1150 静水深流
吴冕和郑凯旋走出酒店。
来到宽阔的室外,相距两米远,吴冕把口罩摘下来深深吸了口气。
“戴口罩真心是太难受了。”
“吴老师,还是戴着点吧。”郑凯旋笑笑,“我现在不戴口罩总觉得自己没穿衣服就跑出来,浑身不舒服。”
“哈哈哈。”吴冕大笑,摸出一根烟,对着郑凯旋比划了一下。
“不抽了,吴老师您自己来。”
“有什么事儿?”吴冕点燃香烟问道。
“我有一个同学,毕业后去美国考了医师执照,在那面当重症的医生。”
“哦,不错哦。”吴冕点点头,“收入不错哈。”
“嗯,比咱们这面好多了,而且不忙。”郑凯旋道。
“工农业剪刀差剪了农民几十年,才有现在的工业体系。医生也在那柄大剪刀下,被咔嚓咔嚓的剪成血肉。”
郑凯旋无语,他微微摇头,“吴老师,我说的不是这事儿。”
“哈,你说。”
“这不是最近有疫情么,我同学想起很多事儿,从前没注意过,最近几天联系我。”郑凯旋道,“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是去年十月底发生的。”
吴冕静静的听郑凯旋的陈述。
“他有一个邻居,为人和善,平时关系不错。但一场重型流感……”
说到重型流感的时候,郑凯旋的话语微微一滞。
“去年十月底?重型流感?嗯,继续。”吴冕眯了眯眼睛,应该是在笑。
眼睛里嘲弄的表情郑凯旋能清楚的感知到,潮水一般的喷涌出来。
“那家的女主人因为重流感去世,留下了两个孩子。当时我同学去参加葬礼,但没有最后向遗体告别、送上鲜花的步骤。”
吴冕的表情严肃起来。
“当时……您也知道,谁都不会往这面想的。虽然有些奇怪,但在葬礼的现场问东问西也不是很礼貌。所以我同学并没在意,参加完葬礼后生活依旧,很快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古怪。”吴冕道。
“是啊,他现在也觉得事情很古怪,所以问我天河市的情况。我们相互对照……吴老师,您说美国cdc是不是早都知道这事儿了?”
“肯定早都知道了啊,说过多少遍。”吴冕抽烟,凝神想了几秒,“也不应该啊,如果当时cdc就按照标准传染病的流程进行控制,死亡的人为了避免进一步传播直接火化……”
郑凯旋沉默,听着吴冕自言自语。
这就是他的疑惑。
如果当时cdc知道爆发传染病,已经按照标准进行控制,但家属们并没有被隔离,还有葬礼之类的聚集。
如果说不知道是传染病,那么看不见患者遗体,直接拉去火化的这种事情就不应该发生。
无论是郑凯旋还是他同学都想不懂。
所以郑凯旋把希望寄托在吴老师的身上,希望吴老师能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一根烟抽完,吴冕把烟蒂掐灭,扔掉。
“回去了。”
“……”郑凯旋无语,“吴老师,这事儿……”
“谁知道。”吴冕笑了笑,“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估计真的是流感。”
“我同学说参加完葬礼,他就大病一场,吃什么都没味儿,舌头和木头一样。”郑凯旋苦笑,“2-3周后才好,味觉恢复要更慢一些。”
“那就是cdc知道。”吴冕并无所谓的说道。
“吴老师,您认真点。”
“认真有用?”吴冕瞥了郑凯旋一眼,笑道,“把咱们自己的事情搞定就行,别去琢磨别人家的事儿。只是一些片段,周围缺失太多,没办法拼凑出来一个完整的逻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美帝肯开棺验尸,对最近半年内去世的、有相关症状的人做尸检才能有正确的判断。最好是能打开德堡,让全世界流行病学的专家进去看看。”
“那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人家真理充足,去讨没趣么?”吴冕笑了笑,“别琢磨了,你同学可能感染的是a型新型肺炎病毒,在美洲最早传播的病毒致死率相当低,比流感严重点,但并不多。”
“您,您有论证?”
“大阪的一家病毒研究所给出的报告,我怀疑最早从德堡泄漏、和电子烟肺炎有关系的是病毒导致的症状和天河市的病毒差不多,但是致死率低很多。
cdc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美帝么,他们感兴趣的只有能不能变成利润。至于大传染病是不是会流行,和他们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这可是……”
“是什么无所谓的,那是你、是一名医生的想法。资本家们只会想能不能挣钱,挣的钱够不够多。”吴冕笑了笑,把口罩拉上去,用动作告诉郑凯旋自己想要结束这段对话。
“吴老师,您稍等一下。”郑凯旋急匆匆的说道。
“哦?怎么?”
“您给我讲讲好么?”
“我也不懂。”吴冕摇了摇头,“三观不合,最后会怎么样?”
“分手?”
“哈,是啊。”吴冕笑道,“多学点美帝的优点,人家那么多好处不去学,就盯着缺点看,这样不好。”
吴冕这段话说的有点古怪,郑凯旋皱眉。
“郑教授,我问你一件事。”
“吴老师,您请讲。”
“美帝发达不发达?”
“发达!”郑凯旋毫不犹豫的说道。
“是啊,我老师七十年代末作为第二批专业技术人才出国交流,说是在纽约下飞机后整个人都傻了。”吴冕道,“当时的国内和美帝相比,就像是咱八井子周边的村屯和中国樽比,相差了无数个年代。”
“所以么,才会有那么多殇,比如说王青山。”
“王老师……”
“其实我并不讨厌王青山。”吴冕笑道。
“啊?”
“没他们每天这不行、那不行,先洗脑再毁三观,咱们国内发展不了这么快。说实话无所谓,要尊重事实,但他们说的至少有八成是编出来的。”吴冕道。
郑凯旋保持沉默,静静的听吴冕说下去。
“不说王青山,话说回来,美国当然好。人家海量资金砸下去,为的是什么?挣钱!不寒碜!”
“嗯。”
“前几年的药神那部片子在国内影响很大,印度的仿制药么。我就奇怪了,为什么没人问印度可以仿制,而那些跨国药企像是瞎了眼一样,根本不去告。”
“仿制么,咱们也做。”
“他们的仿制药连分子结构都没有改变。”吴冕道。
“吴老师,我听说是用低等人做最后的临床试验,节省了大笔费用,是这样么?”郑凯旋问道。
“是。”吴冕很肯定的回答,“美帝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内在逻辑,其实只要没人性的去想一想就能想明白。比如说新型肺炎病毒,咱们想的是控制住,付出一定代价后把病毒闷杀。”
“是啊,这难道不对么?”
“美帝的资本方不这么想。”吴冕摇了摇头,“要么用病毒打垮中国,强行转移产业链,并且再次用天顶星科技立威,告诉全世界——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垃圾,别想着和我掰手腕。”
“……”
“但现在情况似乎有点不对,他们丧事喜办,把注意力……”
说着,吴冕沉吟。
郑凯旋等了几秒钟,见吴冕还不说,似乎在琢磨什么,便问道,“吴老师,他们要做什么?”
“我感觉他们要故意让病毒播散,然后全球测试mrna疫苗。”
“呃……”
“三四期临床太贵,太消耗时间,投入产出比巨大。而这一下子就能把生物制药向前推一大步,简直太牛逼了!”吴冕赞到。
“吴老师,这可能么?”
“可不可能以后再说,我哪知道。”吴冕笑了笑,“好好干活吧,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惊讶。今年是改变历史的一年,我们见证崭新的历史篇章翻开新的一页。”
“吴老师,说实话我有点失望。”
“大家都一样。”吴冕道,“疫情之初,我觉得咱们尽快控制住,还要抓紧时间复工复产。没想到现在疫情已经控制,国外各种花式戴口罩你看了么?”
“看了,真是很难想象。”
“去年美帝的深红色传染病演习已经给出结果。”吴冕把话题说回来,“我猜测,你同学的经历应该是深红色传染病演习之前的做法。但演习的结果很不乐观,控制和不控制没什么区别,那么就干脆躺平好了。”
“吴老师,控制肯定有用啊。”
“那是咱们,他们做不到。”吴冕摇头,“别想了,最起码咱们的局面看起来很乐观,难道不是么?”
“是。”郑凯旋笑了,“最起码咱们能保持国内一方净土,其实也挺好的。至于国外,谁管呢。”
“走了。”吴冕转身,忽然想起什么,和郑凯旋说道,“郑教授,要是有机会的话劝一劝你同学。”
“嗯?”
“能回来最好还是回来,那群傻逼不会解决问题,但是架不住他们会甩锅啊,这是传统技能。可能未来的日子都不好过,但在国内总是会好一点。”
郑凯旋慎重的点了点头。
……
……
注:葬礼没有遗体的事情是听一位在美国的盟主说的。
1151 真正的救赎
吴冕和郑凯旋回酒店,撞拳告辞,各自回各自的住处。
第二天一早,吴冕领着队伍去方舱医院。
换衣服进去,吴冕觉得气氛略有不对。接班的黄教授一点都看不出来疲惫,很兴奋的走来走去。
“黄教授,您这是着急回去?”吴冕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边说,吴冕脑海里一边过了遍情况,按说不应该是胜利回家这类好消息。虽说现在已经看到了曙光,但距离胜利还有一段日子。
退一万步讲,如果有类似的消息,自己也是第一批知道的人,没道理黄教授比自己知道的更多。
“吴老师,福建福清的鳗鱼养殖户送了速冻鳗鱼,据说咱们中午饭有加菜!”黄教授兴高采烈的说道。
“啊!”楚知希蹦起来,“真的!”
“真的。”黄教授开心说道,“昨天就到了,我看见他们发在群里的照片,好几十件。”
“平时不觉得什么好吃,来天河每天吃的菜也挺丰富,就是嘴里没味。”楚知希蹦起来,摸了一把吴冕头顶的兔子耳朵。
吴冕知道丫头这是真开心了。
奇怪,平时也不见她有多爱吃东西。也可能是来天河时间久了,压力太大,加个菜都兴高采烈的。
每天都是一样的日子,略有一点改变也会让楚知希觉得兴奋。
和黄教授看了一圈稍重的患者,目送她兴冲冲的离去,吴冕觉得好笑。
“吴医生!”一个人在远处喊吴冕。
吴冕侧头看,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他双手在自己头上捋着,学吴冕的动作。
患者只是和自己打招呼,表示一下亲近,吴冕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双手捋了一下兔子耳朵。
可是患者随即右手放在左手上,不断画圈。
吴冕怔了一下,眼睛眯起来,也学他的动作右手在左手上画圈。几次配合后熟悉,两人一同出拳。
对于这种小游戏,吴冕好多年没玩过。不过在方舱医院里,患者要是喜欢,陪他玩几次也无所谓。
连续三次同样的拳,直到第四次吴冕出了剪刀,患者出的石头,他兴奋的双臂举起,仿佛拿到了奥运会冠军一样!
吴冕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开始工作。
方舱医院的医患关系相当融洽,在度过了最开始紧张、焦虑的阶段后,现在每天都有几十名患者出院。
虽然出院患者的床位马上又会有新人进来住,可有出有进,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心里有念想,吃住治疗都不花钱,一心一意把新型肺炎给“挺”过去,医生护士与患者的关系和平时都不一样。
其他人不好认,看起来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吴冕不同,那双黄色的大兔子耳朵萌哒哒的在方舱医院里转来转去,相当显眼。熟悉的患者每每和他打招呼,吴冕感觉很亲切。
“吴医生,您忙着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吴冕不用看都知道是谁,那天凿洞逃跑的患者**友。
“我看你的资料,今天的化验检查不错,转阴了。”吴冕一边抬头一边说道,“恭喜!”
“嘿嘿。”**友兴奋之余想起刚来第一天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他摸着头,“吴医生,那天多亏你把我抓回来。”
“害怕么,大家都一样。”吴冕道,“转阴了就好,连续三次转阴就能回家好好休息。”
“您放心。”**友笑道,“吴医生,您在哪家医院工作?我和其他医生打听过,他们都不知道,直说您从前在帝都协和。”
“我现在在东北。”吴冕也不说的太仔细,“怎么?还准备带点土特产去看我?”
“总想着那天是您把我拉回来,又陪我说了好一会话。您这兔子耳朵……”
“不能送给你,有病菌,我都是放在污染区。”吴冕道。
**友耸了耸肩膀,他知道应该是这样。
“好好等着吧,快了。”
“快了。”**友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吴医生,能和您留个影么?”
“呵呵,相中我的兔子耳朵了?”吴冕笑眯眯的看着**友,“行啊,现在还是等你出院的时候?”
“我不着急,等您忙完的。”
他看着吴冕双手在键盘上“瞎”划拉,每分钟几百字的打字速度有些愕然。虽然偷偷的看过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看“表演”。
“吴医生,您还真是厉害。”
“一般,我要是真厉害就进专家组了。”
“我听别的班住院总说,您应该进专家组。当时您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来方舱医院。”
吴冕听**友这么问,抬起头,捋了一把兔子耳朵没说话。
**友怔了一下,随即赧然一笑,“是,当时我的情绪的确很低落。现在回想起来,很难想象是我这种人做出那种事情。”
吴冕的眼睛眯起来,**友知道他是在对自己微笑。
“平时不觉得,总感觉自己比其他人看得远,已经洞悉了人性本质。但大难临头才知道惶恐,那种情绪下人都……特么一样。”
“没事,都过去了。”吴冕站起来,“走,去留个影。”
来到方舱医院大门前,**友拿出手机,请门口的护士帮着拍照。
“要怎么做?咱俩比个心?”吴冕笑眯眯的问道。
“呃,太尴尬了,我一老爷们比心会不会太娘?”**友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这么站着。”吴冕也无所谓,只是照张相片而已。
“吴老师,**友,你们站的太严肃了!”小护士拿着手机抗议道,“开心点,看不见笑脸你们表现的开心点。”
吴冕想了想,军姿蹲下,双手捋着黄色大兔子耳朵。
“咔嚓~”
“好咧!吴老师,你平时也去漫展玩么?”
“去看过热闹,没玩过。”
“动作真熟练,像是里面活跃气氛的员工。”小护士笑呵呵的把手机交给**友,“照片记得发给我,我留念。”
手机上,一缕阳光落在颜色鲜艳的黄色大兔子耳朵上,生机勃勃。
1152 加油!
郭儒明几经申请,终于被允许进入定点医院。
他最想去的是重症病房,留下那里的影音资料,但这个要求却被一次又一次拒绝。
重症病房是现在天河市最危险的地方,没有之一。
郭儒明一个导演出现在定点医院里,本来就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就别说去重症病房。
不过他还是得到许诺,一旦局面缓和下来,或许、应该、可能会有机会进去。
能进普通病房也行,不过在此之前郭儒明被培训穿脱防护服。
看着医护人员穿防护服胖哒哒和大白一样,着实有些萌。
当郭儒明自己穿上后才知道这一身行头的负担有多重。
n95、外科口罩、护目镜、面罩下的每一口呼吸都很困难,这还是没有活动的状态下的呼吸。
联想起最开始的医生护士每天穿着防护服工作8-12小时,郭儒明心有戚戚。
穿,很“简单”,郭儒明很快就学会该怎么做。
过程很繁琐,一层层,逐步穿上,最短的一次用了45分钟。
但脱防护服简直难到了天际。
不能有人协助、手不能碰到清洁区……无数的要求让郭儒明练习了2天零3个小时才勉强达到要求。
但要进定点医院,勉强是不行的。
郭儒明在清洁区见过护士长冷着脸,像是海关的警察一样注视着每一个下班脱防护服的医护人员。一个动作不对,护士长的咆哮声就响起来,在清洁区里回荡。
她们严厉的有些不近人情,郭儒明清楚护士长的目的是要绝对避免无孔不入的病毒被不经意携带进清洁区,进而造成大面积医护人员被感染的恶**件。
当时看医生护士小心谨慎的做这一切,郭儒明只觉得有意思。如今自己上手才知道难,地狱级的难度。
拍摄被生生拖后了3天,郭儒明以及摄制组的人才能小心谨慎的完成脱防护服的步骤。
只是时间……郭儒明自己都不好意思说。
经过“考核”,郭儒明带着摄制组进入定点医院的普通病房。
刚刚踏入污染区,整个摄制组的人都感觉自己有些紧张。看着走廊里行色匆匆的披着一次性蓝色无菌衣的大白们在忙碌,一行人全身肌肉绷紧。
“郭导,这就是普通病房,患者都是偏重的那种。”陪同的病区主任介绍道。
“偏重?”
“有一部分轻患不住方舱医院,也住在定点医院里,他们属于轻患。我这面主要承接方舱医院转来的患者,再有就是从icu里转出的患者。”
“icu转出来的患者多么?”
“还行。”陪同的主任说道,“饱和式救援下很多患者能及早用上呼吸机,重症率在逐渐下降,治愈率也在逐步提高。”
说着,陪同的主任侧身,靠着墙,让开一条路。
一名护士推着车,车上摆满了各种贴着标签的液体瓶子。
进入定点医院,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首先要注意不能给这里的医生护士造成工作上的麻烦,这一点郭儒明知道。
路过治疗室的时候摄影师往里看了一眼,有护士在里面加药。密密麻麻的点滴液体瓶子整齐摆放,摄影师感觉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肯定干不了这活。
看了一眼,留下影像资料。
光是惊鸿一瞥,就能从某个侧面印证定点医院里医生护士的工作强度。
“孙主任,在咱们病区的患者转icu 的多么?”郭儒明一边走一边问道。
“不多。”孙主任道,“主要是最早的重症患者恢复很慢,后期的患者转重症的很少。”
“转出来的患者恢复的怎么样?”
“这里。”孙主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1周前有个患者从icu转出,当时在icu里做了气管切开,用呼吸机辅助呼吸,最后还是挺过来了。”
“用ecmo了么?”
“呵呵,最近大家好像都知道ecmo。”
“看的多了么。”
“平时临床很少用的,这名患者呼吸机辅助呼吸下情况平稳,没上ecmo。”
说着,孙主任带着郭儒明以及摄制组进入一间病房。
一个屋子里3名患者,中间用拉帘遮挡,形成一个半私密的空间。
靠门的患者年纪很大,戴着花镜正在看书。他抬眼看见有医生进来,放下书准备打招呼,随后见孙主任做了一个手势,在他身后鱼贯而入的是摄制组。
患者知道应该是媒体、电视台来采访,所以没有打扰,只是好奇的看着。
这里的情况比自己想象中要轻一些,郭儒明心里判断。不过想来也是,重症病房自己进不去,能看见的肯定只是轻症患者,再重能重哪去。
来到靠窗的病床,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他眼睛盯着天花板在看,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监护仪的数值表示患者的情况稳定,没什么问题。只有脖子上的纱布在无声的提示,在不久之前他曾经经历了危险。
“老刘,我来看你了。”孙主任站在床边,眯着眼睛和他打招呼。
“孙主任。”患者挣扎着要坐起来。
孙主任和身边的小医生扶着患者半坐位,患者这才注意到有摄像机。
“康复训练没偷懒吧。”孙主任像往常一样问道。
“没有。”患者回答道。他的声音有些古怪,郭儒明知道这是因为气管切开、呼吸机辅助呼吸导致的。
能说话,意味着气管切开位置已经开始愈合,这是一个好现象。
至于孙主任说的恢复训练……郭儒明并没问,只是站在一边默默的观察着。
“生命体征很平稳,别着急,慢慢来。今天早晨的抽血化验结果很理想,血气值基本恢复正常。”
患者听孙主任这么说,脸上露出笑容。
笑容灿烂,像是一朵花似的。
与此同时,孙主任和患者都伸出右手,竖起拇指,相互打气。
“吹下气球给我看看。”孙主任换了一个角度,视野里能同时看到患者和监护仪上血氧饱和度的数值。
患者从床头柜上摸起一个气球,放到嘴边。他眼睛里的笑容愈发旺盛、灿烂。甚至有些调皮,像是个孩子。
郭儒明觉得很有趣,看样子患者恢复的真心不错,至少情绪很好。
“我……吹了?”
“嗯。”孙主任点头,更多的关注着监护仪上血氧饱和度的变化。
患者的肺活量肯定受到影响,肺功能在康复后能恢复多少有治疗的因素,也有他本身康复锻炼的因素。
“呼~~~”患者吹了一口气,郭儒明瞄了一眼血氧饱和度的数值,生怕患者用力太大导致乏氧。
还好,血氧饱和度数值很平稳,一直都在95-97%之间波动,并没有随着患者大力呼吸出现断崖式下跌。
目光回到患者身上,郭儒明怔了一下。
气球已经被吹起来,能看见患者有些疲惫,但是他依旧努力往气球里吹气。
而随着气球鼓起来,上面写着的两个字也迅速出现在眼前。
加油
简单而朴实的两个字,写的有些拧巴,像是蒙学的孩子写的。
可一瞬间郭儒明的护目镜花了,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起来。
几天的努力有了意义。
患者用最简单的方式给医生护士一个惊喜,加油,这两个字像是锤子一样重重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孙主任没有郭儒明那么激动,他眯着眼睛笑了笑,拍了两下患者的肩膀,又看了一眼监护仪上血氧饱和度的数字。
“挺好,你也要加油!”
“嗯。”患者点了点头,用力捏住气球的吹气口。
气球上扭扭歪歪的“加油”两个字就这么在郭儒明眼前飘荡着。
加油!
一切都会好起来!
1153 相亲
又一批患者顺利走出方舱医院。
虽然等待他们的是居家隔离14天,但和进入方舱医院的时候相比已经好了无数倍,一切都在无声无息的发生着改变。
吴冕忙完工作,静静的看着方舱医院里的患者。
这里几乎变成了一个家,度过最初的惶恐阶段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方舱的条件也在一点一点改善。
最典型的就是移动卫生间增多,据说这几天新建的方舱医院都有几十个移动卫生间。
一切都在好转,吴冕眼睛眯着,看患者交头接耳的闲聊,看有人站在地上随着心里的节拍跳舞,看有人满屋子乱转,把方舱医院当公园一样遛弯,心中宁静。
把转阴的患者送走,下午又有新患者批次送来。
转送患者都是负压救护车,不像是最开始要用货车拉人过来。
可惜,一切准备的稳稳当当之后疫情估计也被控制住。不对!吴冕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可惜,早一天结束就是最好的。
本身就是一场遭遇战,虽然解决的过程并不完美,但只要结局让人满意就行,没办法要求再多。
生活,不是游戏。
“吴医生。”一个老年女患走到吴冕的桌子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刘阿姨,您找我有事儿?”吴冕站起来客客气气的问候道。
刘阿姨看着吴冕头顶的黄色大兔子耳朵晃晃荡荡的,虽然早都习惯,却依旧怔了一下神。
“吴医生,你这耳朵看着是真好看。”刘阿姨笑呵呵说道。
“是吧。”吴冕捋了一下兔子耳朵。
“我找你商量个事。”
“您说。”
“一会有个小伙子来住院,你看看能不能安排在c区?”
“哦?”吴冕眯着眼睛看刘阿姨,心念电闪,猜测她的目的。
“我隔壁床的姑娘人特别好……”
c区19床,女患,28岁……一系列信息出现在吴冕的脑海里。
一会要来个小伙子。
这些资料像是闪电一样在吴冕的心里闪过,他觉察出了什么。
“刘阿姨,您该不会是介绍对象了吧。”吴冕哭笑不得。
“是啊,我和小伙子的母亲一起跳广场舞,她平时犯愁,愁的跟什么似的。我这面住院,见隔壁床的姑娘人是真好,我跟你说,最开始我来的时候害怕啊,真怕把我仍到这儿没人管。”
“怎么会,别听他们瞎说。”吴冕笑呵呵说道。
“那几天就是这姑娘一直安慰我,陪我聊天。她是……”刘阿姨开始和吴冕介绍起c区19床的女患。
哪怕江湖经验再怎么丰富,吴冕也没遇到在医院里相亲的事儿。
这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想象力。
眼前这位阿姨还真把方舱医院当家了,其乐融融,竟然见缝插针的还要相亲。
不过吴冕觉得无所谓。
相亲总比大家人心惶惶的好多了,最起码刘阿姨的这个行为证明了现在方舱里的患者们情绪很平稳,绝大多数人都等着转阴回家,不会多想。
“刘阿姨,您说的我要提点意见。”吴冕耐心听刘阿姨说完,便反驳道,“住的近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儿。您说,两人刚见面基本都是尬聊,床还在一起,万一聊的不投机怎么办?”
“呃……”刘阿姨怔了一下,仔细想想,吴冕说的似乎有道理。
“而且一些生活上的小细节在刚认识的时候就暴露出来,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慢慢来呗。”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这样,我把小伙子安排在其他区,您带着去相亲的时候给我打个手势。”吴冕叮嘱道,“一旦发现两人聊不到一起或者尴尬,您打手势,我就去查房,叫人离开。具体问题出在哪,咱们再商量。”
“这样好!”刘阿姨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吴医生,要不还得说是你心思细。”
吴冕捋了一下黄色大兔子耳朵,萌哒哒的,满满得意。
又和刘阿姨敲定了几样细节,吴冕也觉得有趣,送走刘阿姨后楚知希凑过来,神神秘秘的问道,“哥哥,你相过亲?”
“怎么可能。”吴冕拍了拍楚知希的头,“想什么呢,你哥哥我需要相亲?”
“emm……”
“一早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我看你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楚知希疑惑的看着吴冕。
“我什么不会?告诉你啊丫头,要是你怕生孩子疼,我都可以生孩子。”
“吹吧你,你又要说英国的那个案例,在腹部脂肪层里培育胚胎。那是没试,等你试了就知道难了。”楚知希鄙夷的说道。
“没什么能难住我的。”
“那也不要!”楚知希坚决否定吴冕要生孩子的说法,“哥哥,我没见过相亲呢。”
“我也没见过,你同学群里没人相亲?”
楚知希无辜的摇了摇头,“都在忙着写论文、晋级,没时间相亲。”
“一会你和c区的护士换班,去听听他们聊什么。”吴冕很八卦的说道。
“嗯!”楚知希用力的点头。
平淡的生活里过了危急四伏的阶段后能有点小乐趣,倒也是不错的消息。
吴冕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班还有3个半小时,应该能看到相亲的一幕。
回身坐下,吴冕右手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砰砰砰的细微声音传来,宛如心跳。
最近病毒在欧美已经有压不住的迹象,至于为什么去年7、8月份就开始传播,直到这时候才会愈演愈烈,吴冕有自己的猜测。
但也只是猜测,他需要试验证据。
真是好奇,想看看面对完美病毒、白种人无法防御的病毒时,他们会怎么做。
眼前大统领金黄色的头发飘扬着,吴冕有些怀念那位。
虽然接触的不多,但吴冕对这位大统领接下来要怎么做相当好奇。
安东尼老师到时候会站在大统领的左侧,出席新闻发布会。这么完美的病毒,战略推演过,他们引火烧身后会暴跳如雷么?还是有别的举动?
现实比小说更离奇,吴冕猜不到内在逻辑在哪,干脆不猜,等待着方舱医院里的相亲。
1154 尬聊变科普
“目标人物”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高一米七五,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
他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尤其是挂在显眼位置的国旗更是如此。路过的时候男人注视了很久,在护士的催促下来到他的位置。
吴冕没有当媒人的兴趣,他只是对方舱医院第一次、有可能是唯一一次相亲比较感兴趣。
这并不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件,只是琐碎生活的一部分。可这种事情发生在方舱医院里,意味着一种改变。
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的改变。
它的出现,似乎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恐慌情绪褪去,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正悄然来临。
很快,刘阿姨就来到男人的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那个男人看起来一脸木讷,还在接触、接受新的环境,对刘阿姨的话隐约能感觉出来拒绝。
相亲么,年轻人多少都有一些抗拒,害怕尬聊带来的那种羞耻感。
吴冕看的有趣,见年轻人窘迫,心中喜乐,捋了一下头上黄色大兔子耳朵。
收拾完东西,男人拗不过刘阿姨的邀请,很不情愿的跟在她身后来到c区。
阿姨们是真着急啊,也不知道她们的逻辑在哪,似乎天底下所有的阿姨都很愿意做类似的事情。
转弯,身影不见,吴冕站起来遥遥望去。
“哥哥,来了?”楚知希刚忙完,接收患者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来了,你去看看。”
“嗯!”楚知希跳起来,摸了一下吴冕头上的兔子耳朵,加快脚步赶到c区。
“小隋,这位是我老同事家的儿子周奇志。周奇志,这位是陪我好多天的孙雪松,人特别好,这些天幸亏有雪松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
“你俩聊着。”刘阿姨介绍完,给周奇志拿了一个凳子,自己转身回到隔壁床位,戴上花镜假装看今天的楚天都市报。
只是她时不时的抬眼,透过花镜观察两个人的表情、动作,耳朵竖起来,比吴冕头顶的黄色大兔子耳朵还要长,认真聆听。
“你……好……”周奇志低头,扭捏,轻声说道。
楚知希假装在忙碌,对方舱医院里的相亲活动也特别感兴趣。听到男方说了这么一句话,接下来直接进入宕机状态,一言不发,她有些茫然。
曾经楚知希设想过自己和哥哥要是相亲见面会是什么样。
哥哥肯定会说好多话,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爱恶偏好,说让自己开心的话,总之不会冷场。
却没想到两人只是打了个招呼,就都陷入了沉默状态。
尴尬的沉默,足足20秒后,孙雪松轻声问道,“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是物理专业,搞科研的,方向是量子物理学。”说起自己的专业,男人精神了许多。
楚知希看着好笑,假装忙碌,继续看着。
“量子物理?是墨子号么?”
“相对论,这是量子物理学的基础。”
“研究相对论的,好厉害哦,像我们一般人可能根本就搞不懂。”孙雪松落落大方的说道。
“相对论主要是……”周奇志坐在凳子上,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他开始说起专业上的事儿,滔滔不绝。
楚知希扶额,苦笑。
第一次见面就科普相对论?这位叫周奇志的男人心里想什么么!
“相对论极大地改变了人类对宇宙和自然的“常识性”观念,提出了“同时的相对性”、“四维时空”、“弯曲时空”等全新的概念。”
周奇志还在讲述着相对论,楚知希听了一会实在听不下去,转身去找吴冕。
“哥哥,那个男患者是搞基础物理的。”
“哦,挺好的。”吴冕不置可否。
“他在给女患者科普相对论呢。”楚知希小声说道。
“……”吴冕怔了一下,很少见的用茫然的目光看着楚知希。
“他好像不太会聊天。”楚知希给出自己的评价。
“的确是。”吴冕叹了口气,站起身往远处看了一眼,见孙雪松的眼睛眯着,正在听周奇志讲《量子物理学入门》。
“哥哥,你和刘大妈商量一下?”楚知希问道。
“商量什么?”
“这么聊下去不行啊。”
“哪有。”吴冕观察了十几秒钟,坐下说道,“有情饮水饱,你没听说过?”
“我知道啊,可第一次见面……不对,你的意思是女患者根本不在意他讲的是什么?”楚知希诧异问道。
“当然,我看她口罩外的表情,尤其是眼神很专注,没有不耐烦。”
“切,隔着几十米,你能看见?”楚知希怀疑。
“扫一眼,能知道个大概。”吴冕说道,“剧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剧情……哪里有意思,我看刘阿姨好像有点着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楚知希讲述当时的一些细节。
“你说女患者要是量子物理学大师呢?讲着讲着,她开始给男患者纠正各种错误。这属于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生动例子,我最是喜欢做。”
“哈哈哈~~~”楚知希大笑。
的确,无论是在梅奥还是在克利夫兰、约翰·霍普金斯,哥哥总是把那些大师级的人按在地上摩擦,都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里。
“真的是好期待啊。”吴冕眯着眼睛说道。
“接下来怎么办?”
“嘿,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丫头,要不要听?”
“听。”楚知希回头,踮起脚尖看了一眼远处,周奇志似乎在上课,双手时不时的动着。而孙雪松坐在床上,温良贤淑,仔细听着他在讲述量子物理,讲述相对论。
“李森科,苏联科学院、列宁全苏科学院和乌克兰科学院的三科院士,他以“红衣主教”、首席科学家的淫威独霸苏联科学界三四十年。”吴冕讲道,“他最擅长的是胡说八道、排斥异己,根本没理论依据。”
“有一次开会,他在台上讲述他的获得性遗传理论,台下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当时号称历史上第一个全能物理学家的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在场,他问了李森科一个问题。”
楚知希忽闪着眼睛仔细听。
1155 因为它知道
“朗道问,获得性遗传理论属于生物学范畴,他听不懂,但是不是把牛的耳朵切掉,以后很多代之后牛就不长耳朵了呢?”
“呃……这个理论似乎已经被推翻了吧。”楚知希茫然问道。
“当然,当时李森科说是。”
“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假装恍然大悟,随后问,那么女性的m为什么还存在?”
“……”楚知希无语,想了想却觉得特别有意思。
这种当面打脸的事儿还真是有趣的小故事,周奇志要是能和哥哥哥一样会讲故事就好了,最起码不用刚见面就给女孩儿讲量子物理学。
“这脸打的,啧啧。”吴冕晃了一下头,头上的黄色兔子耳朵萌哒哒的。
“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就是听你说周奇志是搞基础物理的,所以我就想起来史上第一位全能物理学家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
“不是很有名。”
“刚才讲的故事我都怀疑是欧美的科学家编出来,埋汰前苏联科学家的。
当时有很多前苏联的段子么,讲的大概都是那些事儿。可他们解释不了为什么和愚蠢、昏聩的前苏联对峙了几十年的问题。
要是前苏联那么弱鸡,一直和它对峙的美国能强到哪去。”
“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很有名么?”楚知希问道。
“苏联学界把他对物理学的十大贡献刻在石板上作为寿礼,以向先知一样的称谓称之为“朗道十诫”:因凝聚态特别是液氦的先驱性理论,被授予196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这么厉害。”
“当然。”吴冕正说着,看见刘阿姨脚步急匆匆的走过来。
“吴医生!”
“刘阿姨,您别急,慢慢说。”吴冕站起来,眯着眼睛说道。
“小韩真是个书呆子,竟然给雪松讲课。你说哪有这么相亲的!”
“那怎么办。”吴冕道,“我也看见了,感觉他们聊天聊的挺投机,先别管了。”
“吴医生,这么下去不行!”刘阿姨焦急的说道,“雪松那孩子温顺,可一旦性子被磨没了那这事儿就毁了。还是你说得对,不能让他们住在附近,要不然多尴尬。”
“别急,再看看。”吴冕眯着眼睛说道。
“吴医生,要不你把周奇志叫过来问问病史什么的,我去打探一下雪松的情况。”
吴冕见刘阿姨很上心,似乎早都忘记了新型肺炎,一颗心铺在两个年轻人的相亲大事上。
这种人间烟火气似乎好久好久没看见了,吴冕心生喜乐,“行啊,我这面没问题。”
吴冕把周奇志喊了回来,假装不知道相亲的事儿,开始询问病史。
刘阿姨则回去,询问孙雪松。
“雪松,周奇志这小子就是个书呆子,你别见怪啊。”刘阿姨见面先道歉。
跟着她一起过去的楚知希听刘阿姨这么说,差点没撞到隔离板上。
刘阿姨也是直肠子,哪能这么说话。
“刘阿姨,我觉得他挺好的啊。”孙雪松轻轻柔柔的说道,略有点婴儿肥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刘阿姨怔了一下。
“我觉得他说的挺有趣,量子物理学我看过一些简单的科普书籍,都没他说的通俗易懂。”
“……”
刘阿姨感觉这个世界都不对了,三观瞬间被颠覆。
“他说的太多,都没好好了解你。”
楚知希差点笑岔气,方舱医院的第一次相亲活动真心是越来越有意思。
刘阿姨坐在孙雪松的床头,和她语重心长的说着周奇志的事情,过了十分钟左右,楚知希看见哥哥问完病史,周奇志脸上有些茫然的在往这面看。
他一定是不知道该过来还是不来,楚知希猜想到。
楚知希刚想去叫周奇志过来,就看见他缓缓的走向c区。
咦?有意思了,楚知希笑眯眯的想到。
“刘阿姨,医生问完病史了。”周奇志说道,“那个医生看着好奇怪,医院里怎么能戴兔子耳朵呢?”
“你懂啥,那是吴医生,我听别人说他特别厉害!”刘阿姨说道,“你俩继续聊,多了解一下雪松的事情,别光顾着自己说话!”
“嗯嗯嗯。”周奇志很紧张,楚知希注意到他的手在颤抖,应该是紧张导致的肌肉痉挛。
接下来他会怎么办?楚知希好奇的竖起耳朵。
“不好意思,上次我说的太多了。”周奇志还没坐下,就连连道歉。
“没事没事,我觉得很开拓眼界,从前我也看过类似的科普读物,但没看懂……毕竟我有很多高中物理知识都没学懂呢。”
“哦?你哪里不懂?我给你讲讲。”
楚知希继续扶额苦笑。
接下来,她听到了很多年都没听过的经典高中物理题。
电流、电阻、小球、弹簧、推车……
和想象中的相亲完全不一样么。
楚知希听了几分钟,觉得有些困,真是受不了这些理科男。她回头看见孙雪松眼睛里隐约有光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回到吴冕身边,和他讲述了一下继续的话题,吴冕笑道,“就这样吧,我觉得挺好的。”
“真的可以么?”
“差不多,先聊着呗。”吴冕微笑着说,“喜欢和不喜欢是两个概念,既然第二次还能听下去,我看……”
他站起来,看着远处的两个人,坐下说道,“孙雪松没什么不耐烦的,看着事情似乎还算是顺利。”
“emmmm……”
“我们寝室的老五,就给我讲过类似的理论。”
“什么理论?”
“问一句在么,接下来的回答就能知道事情成不成。成不了,女孩儿回复一个问号。能成,女孩儿会说——我在我在我在,哥哥吃了么,我今天吃的烧烤,有烤鱿鱼、烤面筋、烤羊肉串,羊肉串是真羊肉,吃起来特别香……”
“哈哈哈,嗯,哥哥说的对。今天咱们回去要吃福建人民送来的速冻鳗鱼,我还有点小期待呢!到了各个,你觉得周奇志喜欢孙雪松么?”
吴冕闭上眼睛,伸出右手,拇指在其他手指关节不断掐算。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睛,“喜欢。”
“那你喜欢我么?”
“喜欢。”
“你为什么不算?”
“因为它知道。”吴冕用右拳敲了敲心脏,眯着眼睛说道。
1156 一张空床
方舱医院的相亲活还在继续,吴冕不知道最后的结局。
但这都无所谓,本来应该走多少人来多少人,方舱医院的床位永远都是满的。
今天却有了一丁点细微的区别——多出一张床没有人住!
吴冕反复核实,有一名患者去了定点医院,而且没有更多的确诊患者需要隔离治疗。
所以,
方舱医院多出来一张床位!
方舱医院多出来一张床位!
方舱医院多出来一张床位!
确定今天没人来住院,吴冕缓缓站起来,走到d区那张床位旁,静静的看着。
床位是吴冕亲眼看着铺好的,上一个患者走了之后护士已经把这里打扫干净,但却没等到下一位患者。
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吴冕微微出神。
这样,来天河将近一个月,已经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另外一个标志性的拐点么?
“吴医生,这个床的患者什么时候来?”对面床有患者询问道。
吴冕怔了一下,随即眯着眼睛说道,“今天没人来了。”
“哦,那就好。上一个病友喜欢跳广场舞,虽然没有音乐伴奏,可是她每天都站在那晃啊晃的。一看她跳起来,我脑子里就回响着我家楼下广场舞大妈们播放的音乐。
不是我事儿多,吴医生。关键是音乐和她的动作还合不上,弄的我精神错……不对啊!”
患者唠叨了好久,才意识到吴冕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医生?”患者的声音微微颤抖,“你说的是外面没有确诊患者了?”
吴冕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我……勒个去!”中年男人瞪大眼睛,一脸无法相信的表情。
在他的记忆里,还是一个月前排队不知道要排多久,一床难求的场面。
好像有个女人因为母亲住不进去院,在楼上一边敲盆一边哭诉,看的人心里揪得慌。
正因为如此,不管方舱医院条件有多简陋,大家也没什么好挑剔的。能住院就行,这时候身边有医生护士在,心里安稳。
敲盆的那件事过去了半个月还是多久?
中年男人猛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力似乎出现了一点问题,竟然记不清楚很多事情。十天?半个月?一个月?还是有一年了?
这些问题他没有答案。
中年男人怔怔的看着空荡荡的床铺,良久无语。
吴冕眯着眼睛,抬起双臂捋了一下头顶的黄色大兔子耳朵。
兔子耳朵萌哒哒的颤悠了两下,吴冕心中得意,得意无比。
“吴医生,外面真的没患者了?”
“暂时,没有确诊、没有发热的患者。”吴冕纠正了中年男人话里面的两个破绽,“有可能明天这张床会有人住……不是有可能,是肯定。”
“那无所谓!”中年男人马上拿出手机,给空白床铺拍了一张照片,“我得把这消息发出去。”
他明显有些激动,手抖得厉害。
刚刚熟练抱怨广场舞大妈的他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一个骤然感觉到事情已经逆转的紧张中年男人。
哪怕只是普通人,只是普通的患者,也能觉察出来一张空床意味着什么。
“对了,吴医生,能发吧。”
“当然。”吴冕眯着眼睛说道,“有人把每天方舱医院的生活记录下来,发在小红书之类的社交媒体上。”
“我记得刚来的时候有护士跟我说,如果生活条件上有什么不满意的,希望我能忍耐一下,最好别发负能量的东西。”
“那是,你不知道你发一个负能量的消息到网络上,其他没住院的患者的心理压力会增大十倍。”
“嘿!”中年男人也没去想吴冕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忙手忙脚的把照片发出去,傻乎乎的看着空床笑道,“吴医生,你说要是空床越来越多,是不是有一天咱们方舱医院就能关闭?”
“当然,开方舱医院的目的就是为了有一天要关闭。越早越好,越早越好……”吴冕越说声音越低。
“吴医生,你坐着说,我看你站着都觉得累的慌。”
“不用,习惯了。”吴冕道,“在医院查房的时候可不能坐。”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转阴?”患者问道。
“不知道。”吴冕的回答依旧是标准医生的格式。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你们医生都是直男直女吧,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安慰一下我,说很快就会转阴的么?”
“有它在,还安慰不了你?”吴冕弯腰,拍了一下空荡荡的床铺说道。
“那要是其他人都出院,我还是阳性怎么办?”
“暂时还不知道专家组怎么定,估计会转去定点医院继续治疗。”
中年男人的脸色忽然变得不好看起来。
“别担心么,都是轻症患者,没事儿。”吴冕道,“只不过时间长短而已,你看你阳性都已经9天了,血氧饱和度一直都很平稳,连吸氧都用不到。”
“那倒是,可一直是阳性……我心里害怕。”
“我们也害怕。”吴冕眯着眼睛说道,“但还是要以实际检测为标准。放心吧,肯定有转阴的那一天,这是病毒特性决定的。”
中年男人虽然并不满意吴冕的话,但他知道真心是问不出来什么,只好作罢。
“很快,明天估计有42个患者能出院,理论上来讲空床更多。”吴冕讲述了一个事实。
“唉,要是我能出去就好了。”
“你别心急,前几天的老林出院,非要在方舱医院多住几天,你还记得么?”
“记得,出息的他!”
“没啥事,就当是体验生活了,好好歇歇。”吴冕道,“没别的事儿我回去干活了。”
“好,吴医生。”中年男人笑道,“总之是个好消息。”
“那是!”吴冕说完,大步离开。走了十几米后吴冕停住,侧身回眸看那张空荡荡的病床。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这天。
虽然还会有反复,可是那张病床似乎也在笑,在告诉吴冕,再黑的天都会过去,再冷的冬天过后,一定是春暖花开。
吴冕抬手,捋了一下头上的兔子耳朵。
得意!
1157 饱和式救援
一直到下班,吴冕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换衣服离开方舱医院,楚知希问道,“哥哥,给你照张照片吧,今天开始有空床了,是大日子,值得纪念一下。”
“不要。”吴冕摇头,“脸上都是皱纹,看着跟已经老了似的。你哥哥我永远年轻,狼狈的样子绝对不会留下证据。”
“早晚都会老。”楚知希笑眯眯的说道。
吴冕伸手拉住楚知希的手,等李琼几个护士照完相便上车准备回酒店。
“吴老师。”李琼拿着手机翻看新闻,忽然在后面问道,“我怎么看还有19家方舱医院在建呢?”
“哦,还有这么多啊。”吴冕也不是很了解这些事情。
“是啊,咱们方舱医院都已经开始出现空床了。”
“呵呵。”吴冕笑了笑,“饱和式救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知道,流浪地球的一段情节里就是饱和式救援。”
“对。”吴冕道,“不怕浪费,只为了把所有不确定性都扼杀于萌芽之中。”
“现在还不确定么?”李琼有些茫然。
“明天的事情谁都说不好。”吴冕道,“万一一个变异出现怎么办?万一……呸呸呸,乌鸦嘴,总之大力出奇迹,要把所有可能性都扼杀。”
“呃……”
“精确到所有细节,只是别有用心的人给咱们挖的一个坑而已。跳过去,别搭理他。”
“什么意思?”
吴冕没有继续解释这个问题,而是说道,“这么讲吧,不确定性主要是指病毒变异,天河初期有13种变异的毒株,昨天有32种。”
“是越来越弱么?咱家那面的重症患者率比天河低多了。”
“正常来讲是这样的,病毒也不希望宿主死亡,那样的话病毒也没了栖息之地。毒性越来越弱是大概率的,可是明天的事情,现在没人能知道。”
“哦,那我大概明白了。”
“不用怕浪费,既然已经决定做了,那就一口气做到底,做到完美。一锅饭做成夹生饭,特别不好。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嗯!”李琼点头。
“改建方舱医院还用不了多少钱。可能市场价比较贵,但国家开启战时状态,很多人员、物资都是临时征调的,成本没那么高。整个城市、整个国家按下暂停键这种成本天际成本的事儿都做了,别的都不重要。”
“现在海外各家医疗器械厂家还在加班加点的生产呼吸机呢。”
“呼吸机?”李琼诧异。
“当时国内的呼吸机不够,所以下了很多大单全球采购呼吸机。国内的厂家也在夜以继日的生产,迈瑞的呼吸机已经生产了很多……估计等咱们抗疫结束,海外还不断有呼吸机运过来。”
“好浪费啊。”
说到方舱医院的成本,李琼心里没什么数。但说到呼吸机,她了然于胸。
既然是国家订购的,那么肯定不会是小数目,至少以万为单位。
那得多少钱!
关键是还没用。
呼吸机运到的时候疫情已经结束……
可李琼转念一想,刚刚来天河支援的时候似乎有多少呼吸机都不够用。和人命比起来,花点钱不算什么。
治疗一个重症患者的成本至少100万,国家给免单。
“其实不浪费。”吴冕淡淡说道,“相当于期货,过几个月国内局面全面平稳,可以出口。”
“出口?国外没那么大的需求吧。”
“嘿。”吴冕笑道,“加价5倍、10倍都供不应求也说不定。”
“……”李琼怔了一下,不知道吴冕说的是什么意思。
“哥哥,在建的19个方舱医院是不是就当储备了。”
“是。”吴冕道,“没那么多医生护士,如果病毒明天变异……虽然我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可一旦能通过飞鸟、老鼠传播,必然会有下一波高峰,到时候全国再征调人手。”
“瘟疫公司里点出来飞鸟传播是为了尽快传播到其他国家的。”楚知希纠正了吴冕的一个错误。
吴冕笑了笑。
最近太紧张,忽然看到了转折点后,即便是他,心里也有些茫然。
无论是飞鸟还是老鼠传播,只要确定,国家肯定会动员所有人再来一次“爱国卫生运动”。
哪怕是老鼠,掘地三尺也要把它们灭绝了,吴冕现在特别有信心。
“哥哥,我看意大利和伊朗的患者数已经有几十个了。”楚知希懒洋洋的靠在吴冕的肩膀上,手里拿着手机在刷新闻。
“嗯。”
“会爆发么?”
“不知道。”吴冕道,“爆发不爆发和咱们没有太大关系,韩国赴以色列的人员回国后9个人被感染,我真的很好奇国外会怎么应对。”
“是哦,你估计会怎么应对?”
“谁知道呢,走着看呗。病毒毒性越来越低,难度比咱们防控至少降低了一个几何数级,这要是弄不好……”说着,吴冕笑了笑。
“会低那么多?!”
“差不多吧,你不觉得最近重症患者的数量已经少了很多么?最开始建立方舱医院的时候,最担心的几点里就有绝大多数被感染者都会转成重症患者。”
“嗯,事实看没那么高。”
“走着看吧,不着急。”吴冕懒洋洋的看着窗外,除了长江二桥以外,有越来越多的建筑被点亮,整个城市渐渐恢复着生机。
“广元有人摘口罩聚集喝茶,公职人员被问责。”楚知希看到一个新闻后说道。
“还要再等一个月,虽然广元没事。好想去广元、蓉城看看啊。”
“我也想,等春暖花开,咱俩当旅行结婚了好不好。”
“怕到时候没时间。”
“嗯?”楚知希奇怪的看着吴冕。
“饱和式救援还有一个重点——疫苗。虽然现有数据看抗体浓度降低的特别快,可该研究疫苗总是要研究,要不然辉瑞或是阿斯利康走在前面,对咱们有很大的坏处。”
“为什么是辉瑞或是阿斯利康,而不是罗氏、默沙东、葛兰素史克?”
“回去你仔细看看背后的股权就知道了。”
1158 辛苦了
回到酒店,各自回房,吴冕洗手、消毒,换了衣服打开笔记本和家里视频。
随着疫情得到控制,家里的情况也渐渐好转,居委会已经不需要那么多人手,张兰终于有了时间。
接通视频,吴冕见张兰在摆弄豆芽菜。
“妈,你这是干嘛呢。”
“发点豆芽,过几天你爸回家炒菜吃。”
“我爸还没回家呢?”吴冕有点惊讶于基层的工作强度。
“忙的很,基层的干部有一个人牺牲了,他说是不好回来。”张兰唠叨道。
“感染了新型病毒?”
“不是,应该是心梗。”张兰叹了口气,“咱东北这么冷,本来心脑血管疾病就是高发区,整天整夜的在外面被风吹着……”
吴冕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小冕啊,你那面怎么样。”
“还行,今天方舱医院终于有了一张空床。”
“什么意思?”张兰一边忙叨着,一边问道,吴冕说的话她根本不走心。
“就是说半个月之内,很有可能陆续关闭方舱医院。”吴冕回答道。
“不对吧,我看说有好多方舱医院还在继续改造呢。当时我看到后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你说天河那面啥时候是个头啊。”
“为了预防万一,大家都被吓坏了。”吴冕笑着说道。
“哈!”张兰瞄了一眼屏幕,见吴冕在开心的笑着,她像是发现了一个什么宝贝一样,也不看豆芽菜了,专心的看着屏幕说道,“小冕,第一次见你这么难看,你再使劲笑笑。”
“……”吴冕结语,“妈,有你这么说儿子的么。”
“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是脸上长满了皱纹一样,你再笑一笑。”张兰兴致盎然的看着视频里的吴冕说道。
“丫头,来和妈说话。”吴冕干脆站起来,把楚知希喊过来。
自家老太太竟然一句暖心的话都不说,吴冕心里有些愤愤。
“妈。”
“小希啊,你这脸上怎么还贴着创可贴呢!”张兰担心的问道。
态度与和吴冕说话的时候截然不同。
吴冕叹了口气,“丫头,我出去抽根烟。”
“去吧,戴好口罩!”楚知希道。
出门,吴冕捻着手机,好久没联系老林了,问问他怎么样。
来到楼下,吴冕摸出一根烟点燃后视频呼叫林道士。
“小师叔!”
视频连接上,一股子风雪声和林道士的喊声扑面而来。
吴冕怔了一下。
“今天心情这么好呢?你稍等一下哈,我上车再说。”林道士那面的屏幕有点晃,似乎在一边走一边视频。
“你干嘛呢,老林?”
“下班了,明月接夜班,我和赵哲回山上去休息一下。”
林道士打开车门,先把口罩摘掉,在屏幕前抖了抖。
“小师叔,你看咱东北,口罩上都是冰。”林道士晃动着口罩说道。
蓝色的口罩上里外都是冰碴子,吴冕虽然没有过类似的经历,但一看就能猜出来肯定是呼吸携带的水蒸气被冷风一抽,迅速冻成冰的结果。
“不容易啊,老林。”吴冕抽着烟,淡淡说道。
“还行吧,比不上你们那面。但我的耳朵都快勒坏了,难受。”
“不说是牛奶的提手可以戴口罩带子么?”
“嗯,懒得用。”林道士随口说道。
“为啥?”
“不愿意搭理那家公司,什么香江的奶粉和给咱们的不一样,操性!”林道士鄙夷的骂了一句。
“哈哈哈,老林,你还有脾气呢?”吴冕笑呵呵的问道。
“我可是林仙长,神仙一般,怎么可能有脾气。”林道士笑呵呵的说道,“小师叔,我说你这脸上褶子可是够深的。”
“还行,皮糙肉厚,没什么事儿。护士们的脸基本都捂坏了,幸好带了创可贴。”
“哦。”林道士也没心思理睬护士们的伤,上车后挂好手机,把车子启动,打开空调。
“老林,你这还带着空调房的,不错啊。”吴冕打趣道。
“哪有,昨天车才回来,这几天一直都帮着运东西来着。”林道士说道,“天天和赵哲钻帐篷,帐篷里也冷,真是要了亲命。”
“家那面什么时候撤岗?”
“早呢,要撤岗至少得几个月,不过志愿者应该是可以先撤了。我再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等一周再说。”
“山上还好么?”
“不知道。”
“……”吴冕无语。
“明月担心我老胳膊老腿不抗冻,他和几个人轮着值夜班,我和赵哲是白班。回去后累的跟死狗一样,有时候饭都不想吃,沾枕头就着。”
“那孩子们谁看着呢?”
“楚老先生。”说到这里,林道士有些愁苦,“也不知道林运这几天被打了多少手板。”
“小师叔,这事儿是不是已经要结束了?”
“还行,你怎么知道?”
“赵哲跟我说广东已经从一级响应降低到二级响应,我估摸着钟老有自己的判断。而且……你多久没主动联系我了?今儿看见你的视频过来,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厉害,的确是。”吴冕笑眯眯的说道,“再有一个月吧,估计就接近尾声了。”
“可特么太冷了,天暖和起来也要结束,你说都是什么事儿。”林道士搓着手,摩擦生热,让自己尽量暖和起来。
“怎么着,你还想着全民总动员,再战八百回合?”
“就是冬天太遭罪!”林道士说道,“小师叔,口罩上都是冰的感觉我建议你尝试一下。”
“不尝试,我又没病。”吴冕直接拒绝,“老林,你穿的不少啊。”
“风跟长了眼睛一样,哪薄往哪吹。”
林道士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三个热宝。
“我去,老林,你这跟下蛋一样。”吴冕惊讶。
“没热宝根本撑不住!有也不行,几个小时就顶天了,你试试在外面站一天。”林道士鄙夷道,“等明年没事我咱俩去冰雪大世界,你在里面玩一天,感受下。”
“冰雪大世界其实不冷,毕竟风小。”吴冕笑道,“老林,辛苦了。”
“嘿,小师叔,你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