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皇后的小计谋
皇帝挥退太医,揽住皇后轻声说道:“这个丫头治不好,不代表彦儿也治不好...”
安平公主也劝道:“母后放心,三哥哥吉人自有天相。”
皇后声泪俱下:“彦儿...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若是让他知道,他一身都无法再自由行走,臣妾真怕他承受不住...”
皇帝道:“皇后放心,朕已有心将几位成年皇子都封王放出去。朕会为彦儿择一处富饶民安之处,作为他的封地。好叫他富贵一生,安心做一个闲散王爷。断不会叫这孩子委屈了的。”
皇后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呜咽道:“彦儿他...他心里只怕...”
安平公主盛嘉灵道:“既然柳二姐姐都回来了,不如叫三哥哥也回来吧。灵儿会照顾三哥哥的。”
皇后泣不成声。
皇帝道:“你三哥只怕还抱有希望。由他去吧。他想回来就回来,想继续呆在外面就呆在外面。让他自在随心就好。”
“也是。灵儿你给你哥哥写信的时候,万万不可提及此事。若他来信问起柳二小姐的境况,你只说太医还在想法子。不可告诉他彻底无治了...”皇后流泪说道。
安平公主连连点头。
皇帝道:“皇后思虑极是。不能叫彦儿一下子失去希望。朕也会叫太医三缄其口。”
皇后哽咽道:“这倒不必了,这孩子远在深山。京城里的事,只要灵儿不跟他说,他也没地儿知道去。”
皇帝颔首,又看向犹自落泪的皇后。她一向稳重自持,唯独提到彦儿,总是忍不住哭上一番。哭得他心里愧疚,毕竟当年的事...
皇帝叹了口气,拉着皇后的手说道:“彦儿身上残毒已清,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你放心。朕...会疼咱们的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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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好皇后,皇帝回到上书房,一位刚才回话的太医已等候在此。
“真的无治了吗?”皇帝冷冷问道。
太医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答道:“回陛下,柳二小姐确实双腿经脉尽断,再无修复之可能。”
皇帝叹气。身为父亲,他当然希望此病有救。可身为帝王...
老三是嫡出皇子,这么多年远在凤翔治病,他在当地已借着皇子身份声名远扬,几乎要成凤翔府的土皇帝了。若他暗中有所动作?
皇帝不耐烦的挥手赶走太医。
今日一起去柳家诊脉的五个太医,不仅这个太医被皇帝叫走问话,其他几位太医也在无人处写了条子传递到皇宫各处。
可以说,皇帝还未从皇后宫里出来。柳二小姐的腿再不能治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各宫了。
安贵妃宫里,四皇子与母妃看到条子就不由得笑出声来。
明妃宫里,五皇子道:“太医之言,不可尽信。”明妃点点头,道:“你六弟找了那么多名医,定会有所动作。咱们静等就是。”
皇后宫里,安平公主服侍皇后喝了药躺下。忽而想起一事,问道:“母后,父皇怎么突然想给几位皇兄封王了?前两年大皇兄和二皇兄去了封地,父皇还说要其他几位皇兄多陪陪他呢。”
皇后心中一冷,经历围场一事后,向来多疑的皇上看谁都觉得不可信。如今柳若夏一回京,所有人都盯着她的病情,借此来打探彦儿的身体。长此以往,只怕无风也要起浪。
皇后道:“母后也不知呢。你不是有女先生吗?她懂得多,你有什么不懂的,大可问问她。还有啊...”皇后笑着摸摸女儿的小脸,悄悄道:“你父皇说了要给你三哥哥赐一处富饶民安的封地。你正好向女先生打听打听,你父皇会择哪一处?”
年仅十一岁的安平公主连连点头:“那母后您早点休息。”她行完礼,雀跃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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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
燕娇在练武场带着燕铮一起练剑。她一声令,燕铮奋力一刺,与他等高的草人便被他刺穿了。
“不够快。”燕娇挑剔道。“出剑速度要快,快到出其不意,才能制伏你的敌人。”
秦文君在一旁看得连连擦汗,表妹家果然是武将家风,教燕铮表弟的都是些打打杀杀的招式。莫不是娇娇表妹五岁时已被老国公教着上阵杀敌了?
燕铮练了许久,累得一身汗。他喘着气道:“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厉害,我听说那天你在围场,一刀砍下一只野兽的头!”
“那是!”燕娇一仰头道:“你姐我当然厉害了。”在围场时被贺嘉鸿一刺激,燕娇间接就想起前世她在战场上与人厮杀的场景。那时的她可是有着北地女杀神的称号。
只是可惜,竟然栽在贺嘉鸿这个小人手里!
“我要不厉害早就被野兽吃了,你也得好好练知道吗?”燕娇错牙说道。
“喔。”小小的燕铮不顾劳累继续奋力刺着草人。出剑一次比一次快,不厉害要被吃掉,他可不想被吃掉。
一旁的秦文君笑道:“那是那是,娇娇表妹的厉害,是我等吹牛都吹不出来的...表哥佩服。”他说着夸张的行礼。
燕娇横他一眼。秦文君又道:“娇娇表妹从小就这么厉害吗?五岁时就已开始习武?”
燕娇不答。她哪里是五岁时就开始习武。那时娘还在,整天想着把她教养成名门闺秀,打小就对她管得严厉。谁叫她有个“好”哥哥,三岁时就带着她打遍临渊无敌手,五岁成为临渊小霸王。后来母亲带着她进京,没有哥哥帮忙,她在京城打架要么是打不赢。要么是遇到像韩林这样的武将之子,对她也是十分尊重,打架都让着她,打多了也就没意思。于是燕娇在母亲的约束下也渐渐成了燕大小姐的样子。
再后来,父亲母亲相继去世。她被师父带去青云观。正式算起来,燕娇是在青云观才开始习武的。青云观上弟子众多,但师父的徒弟只有她和若夏两人。若夏是八岁时上山,她也是。师父知她性子跳脱,倒也不压抑她。教她习武练剑,也交给她一些治病救人的医术。
不过这些,她不想跟秦文君讲。
燕娇道:“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了。”
燕归走到练武场,看到燕娇和秦文君,他心中微微恼怒,秦文君的小心思他岂会不知,这小子莫不是以为娇娇退了亲,他就有机会了?
真是荒唐!燕归本想过去给他点教训,但又看到燕铮正在练剑,于是脚步微顿,看了片刻后,默默转身走了。
林语芙多次提出想来看燕娇,她都拒绝了。从围场回来后,为感激林语芙在皇上面前仗义执言,助她甩掉贺嘉鸿。燕娇请秦氏选了些上好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高调的送到林家府上,但林语芙再没机会登燕家的门。
第三十一章 燕归的密室
六皇子妃柳若婉从娘家回府后,坐在屋里生闷气,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婉儿?”六皇子关切的问道:“二妹妹身体如何?”
若婉怒道:“母亲竟然拦着我请去的大夫,难不成我会害若夏?母亲果然最疼她。”
六皇子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柳夫人更疼哪个女儿上,他惊讶的是:“拦住了大夫?岳母怎么说?”
“说是皇后已指派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诊过,若夏的腿再不能好了,看太多大夫,反而让若夏心中难过。”若婉道。“再说,若夏她虽然残废,但好歹也是青云观丹乐道长的首席大弟子,咱们父皇和母后现在还吃着丹乐道长敬献的可延年益寿的丹药呢。我这做姐姐的也不能不给若夏面子。”
六皇子叹息一声。丹乐道长医术了得,连皇上都赞一声活神仙。且她所制的药丸在民间千金难求。青云观远在高山之上,却从不容人小觑。
这难道就没法子了吗?六皇子急得在屋中踱步:“正是因为是皇后娘娘指派的太医,咱们才更要多诊脉几次,才能确认消息的真假。”
若婉道:“我明白,可母亲要阻拦!我请大夫回家是关心自家妹妹,若是硬要给妹妹看病,那就是信不过皇后娘娘,如此多事之秋...”若婉未出口的话化作一声叹息。
六皇子道:“婉儿之前不是说过,若二妹妹无救,则三皇兄无救,中宫皇后便只有一个废子。若二妹妹有救,则三皇兄以健全之身多年在外行走,所作所为为父皇所不喜,皇后便再难得父皇信任。所以,咱们忌惮她做什么?”
若婉白了六皇子一眼,道:“您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可知安平公主,近日在宫中打听几位皇子的封地一事。她年纪小虽打听不出什么,但父皇有意让几位皇子封王离京,这事早传得阖宫皆知了。”
六皇子的笑意僵住,他知晓此事的厉害,若皇后在他封王一事上稍作手段,把他打发去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以往的追随者自然以为他失了圣宠...那时他还有什么可争取的?“这...不行,我得和岳父大人商量一下。”
“回来。”若婉叫住六皇子,道:“我回府前早向父亲请教过了。你一天八躺的去见我父亲,怕父皇见你时太过喜欢吗?”
六皇子讪讪笑着坐在若婉身旁,亲自给若婉递上一杯茶,问道:“岳父大人怎么说。”
若婉道:“父亲叫你宽心就是了。您上头还有两位哥哥呢。如今皇上重用四皇兄,宠着五皇兄。你啊,太蹦跶了没什么用。但求万事不出格便好。只要咱们无过,皇后娘娘抓不着你的小辫子。在封王一事上便不能委屈了你。”
六皇子叹气,这不还是叫他韬光养晦吗?岳父见了他每次都说的话。如今他眼见着要被打发出京了,怎么还是这话?
“那...万一...”
“若有万一,我父亲自会为你周旋。”若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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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的波谲云诡,燕娇并不关心。她一心想和燕归重回北地。她要做回前世那个在北地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将,才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在和燕归多次比试之后,燕归也终于承认,燕娇的武功确实了得。若不是因为大病初愈,许多招式失了力道,他还真是防不住。因而对她想去北地的事便再无异议。
燕家接到圣旨,年夜时,燕归要带燕娇进宫参加宫宴。燕归特意把燕娇叫到书房,问她去不去。燕娇对去宫宴这事自然没什么好推脱的。燕娇前世就是在宫宴上被贺嘉鸿那混蛋给退了亲的。
这一次,那贺嘉鸿只怕还在刑部大狱里吧?
她愿意去,燕归自然也高兴。
两人闲聊着,燕娇随意在哥哥的书架上翻着书,想找本书打发一下时间。燕归突然道:“你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不闷吗?”
燕娇想想,自回来后,就没在京城仔细玩过。而宫宴之后,她和燕归一起返回北地。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进京。她说道:“也是,咱们过几天就要走了,我出去逛逛。你去不去?”
“我约了人谈事。”燕归道。
燕娇没多想,带着凌香就出了门。燕归吩咐暗卫暗中保护。
待下人都退出书房后,燕归抽出一本书架上的书,那书架竟然开始移动,其后俨然是一间暗室。燕归缓缓步入其中。暗室内一人负手而立。此人目如朗星,丰神俊逸。冠上白玉夺目,一身红衣似火。乃是一翩翩贵公子。
他启唇轻笑:“真奇怪,我明明只是第二次见她,却觉得亲切无比,好似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
“你该走了。”燕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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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民风开放,异族人也在京城扎根生存,是以对女子的约束并不严格。燕娇弃车步行,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路两旁是散发出阵阵诱人香味的小吃瘫子。燕娇走在路上,身后跟着一个丫鬟。
京城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年根下,这热闹熙攘中多了许多喜气。满街的叫卖声,卖艺的吆喝声,这精神劲儿,叫人听了心里也乐呵。燕娇笑道:“咱们也该多出门走走。”
凌香连连点头,看见什么新鲜玩意便拉着燕娇去瞧。
燕娇今日披着雪狐斗篷,雪白的狐毛衬得她肤白胜雪,头上钗环叮当,腰间的双鱼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燕娇在人群中耀眼得如天上的太阳。京城的百姓们眼光被太阳吸引,却又不敢直视太阳,她走到哪里,旁人自动退避三舍之外。
多瞧几处热闹,燕娇就觉着没意思。她站在哪里,哪里就如同清场一般冷清。
出门匆忙,她都没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走在路上也太打眼了。
瞧不了热闹,燕娇就开始循着香味买吃的。一开始是看着糖人漂亮,燕娇和凌香人手一个,又瞧着烧鸡不错,燕娇买了凌香拿着。
闻着糖炒栗子的香味,燕娇买了一份拎着...一路走一路买,凌香双手抱着大小姐挑的各种吃食。
这条街买到头,又是一条酒楼茶馆开满地的大街,不过闲逛的人少些了,买无可买,燕娇咬了一口糖人。“这玩意还真甜。”燕娇吃一口,爱得不得了,又接连咬了好几口。趁糖在嘴里还没化,燕娇剥了一颗栗子扔嘴里。
“嗯!栗子也甜。”燕娇从没发现自己这样爱吃甜食。
两边茶楼里偶然有人认出燕娇,明里暗里拉着自己的同伴看街上。燕娇正在吃东西。
凌香察觉了,忙提醒燕娇:“大小姐。您这样...不好吧。”酒楼茶馆的人,大都认识这几个月从赐婚到退婚闹得满城风雨的大名鼎鼎的燕娇。
燕娇道:“有什么不好?我吃点东西怎么了?我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我不得活得痛快点?”名门闺秀的做派她不是不会。只是那样活,难免自己累,还处处受制于人。与其这样,不如洒脱一点,落得个自在随心。更何况,她要走的路,注定不能让别人把她当普通女子看。
“燕大小姐果然是不拘小节啊。”茶楼里的人叹道。
换做是两个月前,燕娇在哪场宴会表现得稍微不合体,就会被传遍整个京城再被嗤笑一番无教养。
可现在...
“燕大小姐怎么能和一般闺阁女子一样?”
“围场之难时救驾有功,一刀能砍下一只野兽的头颅。”
“那是,都不带补刀的,多少禁军都比之不过。”
“再说了,人家可是定国公嫡亲的妹妹!”
第三十二章 暴打贺嘉鸿
“呸呸呸!呸呸呸!”凌香忙道:“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高兴就好。我不说就是了。”心里却苦笑,若是夫人还在,只怕要拎着大小姐的耳朵教训了。
燕娇嘿嘿笑着,剥了一颗栗子喂给凌香:“怎么样,甜吧?”
凌香嗯嗯点头。
“走,我们去柳家看师姐。这么多好吃的呢,她一定喜欢。”燕娇道。
燕娇边走边吃,咬一口糖人,剥一颗栗子仍嘴里。为了方便剥栗子,燕娇索性将袋子抱在胸口,一手拿着糖人。
从贺嘉鸿的角度看去,燕娇就像个长得高点的三岁小孩,眼里只有吃食。丝毫不在意自己雪白的狐皮斗篷。
燕娇走了几步,看见贺嘉鸿对她笑着迎面走来。被燕归打残的腿看来是恢复了。
“噗!”燕娇嘴里的栗子一口喷出来。“贺嘉鸿!”燕娇咬牙道:“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有热闹瞧了!茶楼里的人挤在门边窗边。
旁人如何看二人都不在意。
贺嘉鸿看着燕娇龇牙咧嘴,风乍起,雪白的狐毛扫着她的满面怒容,犹如炸毛的小狐狸般可爱。
“娇娇,我正要去你家找你呢...”
“贺嘉鸿!”燕娇丢掉糖炒栗子,脚尖一点跃到贺嘉鸿面前,抬脚就是一记窝心脚。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拖沓。贺嘉鸿完全不躲,任由燕娇一脚把他踹出四五步。
“你不是应该在大牢里待着吗?还敢到我面前找死?”燕娇站稳身形,问道。
贺嘉鸿结结实实挨了燕娇一脚,喉咙腥甜,竟然吐血了。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擦去嘴角的血。
面上却依然带着笑容,很好,他又小瞧她了。
“消气了吗?”贺嘉鸿问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燕娇最见不得这笑,她看着贺嘉鸿,怒火中烧。就是这样一个人,满面春风的笑着,哄着她喝下那一碗失神失智的毒药。
“贺~嘉~鸿!!!”燕娇在贺嘉鸿眼前攥紧拳头,怒目圆瞪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咦...你干嘛?你要现原形啊?”贺嘉鸿往后跳了一下。却是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去死吧!”燕娇怒吼着一掌劈来,贺嘉鸿下意识一躲。随即又后悔,心道这一掌下手不轻,要是被她劈中了,肯定伤得重!起码能躺个十天半个月的,说不定到时她气也消了。贺嘉鸿后悔不已,他躲什么呢?
燕娇一掌劈空,身体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她侧头怒视着贺嘉鸿。贺嘉鸿忽的一笑,露出的两排大白牙仿佛是在嘲笑燕娇的鲁莽。
燕娇瞪着贺嘉鸿站直身子,右手下意识的在腰间摸索。
“用这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一方蓝色锦帕递到燕娇面前,贺嘉鸿见她刚刚剥糖炒栗子的痕迹蹭在衣服上,以为她在自己衣服上擦手呢,太不讲究了!贺嘉鸿非常贴心的递上自己贴身手帕。
“凌香!”燕娇喊道。凌香一哆嗦把怀里抱着的吃食丢了一地。
“我刀呢?”燕娇看着贺嘉鸿的眼光仿佛随时要把他撕碎。
贺嘉鸿咽了咽口水,又后退一步,强笑道:“你不会来真的吧?”
凌香从来没看见大小姐这么生气过。看来今天贺嘉鸿是在劫难逃了。“大小姐!”凌香冲到燕娇和贺嘉鸿中间,道:“您今天出门匆忙没带刀。奴婢帮您教训他!”
“你走开!”燕娇淡淡说着,一手扒开凌香。她解下斗篷递给凌香。斗篷内一袭粉色衣裙飘然如天上仙子。
只一眼,贺嘉鸿便陷了进去。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燕娇暴打一顿踹到一旁的茶馆内。
“哎呀...世子爷...不是,贺公子啊...”茶楼里看热闹的人忙去扶,打死他们也想不到今天能看到这些高门贵户的公子小姐打架,还是招招见血的打法。
燕娇蹬蹬蹬跑进去,吼道:“把人给我放下!”她人小声音细,吼得再大声也听不出气势来,若不是亲眼看着她打人,这一声凶巴巴又娇滴滴的吼,反差大得能叫人笑到过年。
围着贺嘉鸿的人听到燕娇的声音下意识的一笑,随即看到燕娇凶狠的神情,脖子一缩立刻把贺嘉鸿丢在地上,不约而同的往后退去。
贺嘉鸿被喉咙里腥甜的血呛到咳嗽,他扶着桌椅缓缓站起,抹去唇角流出的血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肿胀,却还是能看出笑意来:“消气了吗?”他问道。
“你还笑得出来!”燕娇说着,提裙迈步。
忽而人群中冒出七八个小厮打扮的练家子拦住燕娇的去路,又哗啦啦单膝跪在燕娇面前:“燕大小姐,求你放我们公子一条生路吧。”
燕娇冷冽的眼神从地上的小厮扫过,落到贺嘉鸿那令人生厌的假笑上,冷笑道:“我说你怎么敢来我面前找死,原来是备着后手呢。”
凌香见势不妙,抱着燕娇的斗篷跑过来,指着地上的小厮喊道:“你们仗着人多,想欺负我们家小姐不成?”
话音刚落,两边屋檐上同时飞出十几个黑色人影,落在燕娇身后。
“大小姐!”首领双手抱拳行礼。其他人也纷纷行礼,同时也握紧手中的刀。
燕娇轻笑。
“是国公爷派你们来保护大小姐的?”凌香喜于言表,又转身指着贺嘉鸿道:“别以为只有你们睿王府有人!”
“你们让开!”贺嘉鸿说着,看向燕娇:“燕娇,我今日见你,是来跟你道歉的。你要是打我一顿能消气的话...”
“你差点杀了我,你亲口认的。你不死,我气消不了。”燕娇道。
贺嘉鸿身形一晃,扶着桌子才站稳,她真的要杀他?
“杀了他!”
观兽台上,贺嘉鸿看见燕娇说这三个字的神情,对他有浓浓的恨意。
他以为,那只是小姑娘的一句气话,他知道燕娇素来看不惯他假装深情,他甚至故意激怒燕娇,他不信燕娇真敢一刀杀了他...,他甚至以为燕娇打他一顿,看见他满身伤,会心疼...
贺嘉鸿苦笑,燕娇身后暗卫林立,个个带着肃杀之气,这都是随定国公上战场杀敌回来的。倘若燕娇一身令下,他们,会不会冲上来将他乱刀砍死?
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充斥在他内心。
“你不能杀我。”贺嘉鸿道:“我虽无世子之名,但还姓贺。你杀了我,你哥哥在皇伯父面前没法交代。”
提到燕归,燕娇被怒火占据的眼神有了一丝清明。她前世过得如此之苦,就是因为哥哥不在她身边,她珍而重之的家人朋友,都离她而去。而现在,他们都还在。
燕娇一时间心思百转,她刚才似乎听到有人去报官了?
燕娇沉默片刻,忽而冷笑道:“笑话!我管他燕归怎么交代?我今日杀你,是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你自己来我面前找死,与燕归何干?”燕娇说着,回头看向燕归派来保护她的暗卫:“我看你们今日谁敢拦我!”
燕娇抽出一个暗卫手中的刀,缓步走向贺嘉鸿。
第三十三章 你小心 我随时取你性命
贺嘉鸿如坠冰窟。他忘了,那日燕娇在观兽台对燕归撒泼打骂。燕大小姐早被她哥哥宠得好赖不分,因为与他的婚姻一事,燕娇对燕归也是满含怒气。
燕娇就是这样一个跋扈又不懂事的娇娇小姐啊!
满京城都知道的事!
他今日要死在她手里,那还真是自己跑到她面前找死。
好!好个燕娇!好个狡猾又易怒的小狐狸。
睿王府的人立刻把贺嘉鸿围起来。燕娇止住步伐,举刀对准贺嘉鸿:“你是自己死,还是要带走几个陪葬的?”
“燕大小姐,我们公子是来向您道歉的...”睿王府的人道。
燕娇不说话,微微侧头饶有兴趣的看着贺嘉鸿。
其实要一个人死,不一定要亲自动手。但对他,燕娇一定要手刃贺嘉鸿才能解两辈子的气。
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燕娇和贺嘉鸿的对峙没有持续多久,官府的人到了。
“燕大小姐,贺嘉鸿身为罪犯,今日奉旨向您赔罪。您若原谅他便也罢了。您既然不原谅他,那卑职等...还是要将他压回刑部大牢。”来的人毕恭毕敬,正是刑部都官司主事。若不是带的刑部狱卒和京兆尹衙役占满了茶楼,众人都要怀疑他只是路过来喝茶的。
燕娇一声冷笑,毫不犹豫的扔了刀:“当然,你们可以带走他。”
她倒识时务!
贺嘉鸿气绝:“你刚不是挺狂吗?怎么不狂了?”不是要杀他吗?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他就这么不值得她稍微努力再坚持一下吗?
睿王府的人心里叫苦,您可闭嘴吧主子。
刑部主事和睿王府的人团团围住贺嘉鸿,缓缓向门口移动。
贺嘉鸿由小厮扶着,一步步从燕娇的视线走过。他看见燕娇冰冷的看着他,神情无波。她怎么突然不恨他了?
我要走了,你不是要杀我吗?
发怒啊!
偷袭我啊!
有点反应啊!
“娇娇啊,你要是不杀我,我可走了。”眼见着要走出燕娇的视线,贺嘉鸿忽然转身说道。
小厮气得直翻白眼。主子,您看一下燕家的护卫,我们打不过啊!
刑部主事内心崩溃,这位大爷,您倒是看一下我们这些小鱼小虾,燕大小姐发起疯来,在场有谁敢拦?
燕娇审视着一身伤的贺嘉鸿:“我有句话要跟你说,你敢过来吗?”
贺嘉鸿心内一喜,你敢过来吗?
她问他,敢不敢走到她面前去。
他怎么不敢?
贺嘉鸿理理凌乱的衣服,推开小厮迈步走向燕娇。
“公子?”睿王府的人伸手拦住他,贺嘉鸿一个眼神,几人立刻缩脖子收手退后。
贺嘉鸿一步一步走向燕娇。刑部主事暗暗捏了一把汗。
这燕大小姐是个惹不得的,若是她突然发疯...睿王的儿子死在他面前,他就不用混了。
若为了护住贺公子而伤了燕娇,他也不用混了...
怪只怪他一无背景二不会做人,被上司派来做这两边不讨好的差事。主事在一瞬间下定决心,他默默跟在贺嘉鸿身后,若燕大小姐暴起伤人,他就以身去挡!
拼了!
贺嘉鸿在燕娇面前站定。由于距离太近,他顶着一头伤深情的俯视着比他低一个头的燕娇。
燕娇勾勾手指,贺嘉鸿心领神会的弯腰低头,把耳朵凑在燕娇唇边,二人的距离不超过一指。
路人绝倒。
您二位刚刚不是还喊打喊杀吗?这是个什么套路?
燕娇启唇,冰冷的声音在贺嘉鸿耳边响起,仿若来自地狱:“贺嘉鸿,你今日好运道,不代表会一直好运道。你小心,我随时取你性命。”
燕娇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被凌香等人听个正着。
凌香上前拉住燕娇:“大小姐。您别生气。为这种人气坏了不值得的。”
从没有一个人,惹大小姐如此盛怒过。
贺嘉鸿先是浅笑,随即抑制不住狂笑出声。
刑部主事心如死灰:完了,打傻了!
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多谢娇娇提醒。”贺嘉鸿郑重行了一礼。随即又压低声音,在燕娇耳边说道:“最好你亲自来取,万不可假手他人。”
燕娇微微错牙,瞪着贺嘉鸿冷笑道:“一定。”
刑部主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些天潢贵胄家的孩子,思路都这么清奇的吗?他脸色灰白的带着贺嘉鸿离开。
燕娇带着人走出茶楼,从贺嘉鸿相反的方向归家去。
“娇娇。别忘了喔。”贺嘉鸿忽而转身喊道。刑部主事脚步一滑险些摔到。他听到了什么?
别忘了来杀我喔!
睿王府的人心中叫苦,该怎么给王爷王妃说世子爷已经疯了的事?
贺嘉鸿声音之大吸引了整条街的路人眼光。
燕娇侧身,凶狠的眼神穿过重重护卫,落在贺嘉鸿那肿胀的猪头上。娇娇这个名字,只有她亲近之人才唤得。贺嘉鸿恶心人的功夫从来都是一流。
贺嘉鸿见成功吸引了燕娇注意,哈哈一笑,满意的大踏步走了。不知道的人完全想不到,这是一个回刑部去蹲大狱的人。
燕娇站在原地,眼神如刀望着贺嘉鸿的背影。
凌香帮燕娇把斗篷披上:“大小姐。咱们回家吧。”回去找大少爷,天大的委屈告诉大少爷,他一定能帮您出气的,您别憋在心里啊。
“走,回家。”燕娇道。
她缓缓转身,却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身影,燕娇身形一顿,怎么会在京城看见她?
那人一身灰色长衣,在人群中极不显眼。只手中剑上的流苏随风飘扬。燕娇看她,她也惊讶。这一条街的人,谁不在看燕娇?她怎么就盯上她了?来不及多想,她立刻转身走了。
燕娇指着她,欲要喊她,却突然头痛欲裂。
前世散沙一般的记忆开始凝结,关于这个女人...她是寇倩,她是...她是那个残废身边的人...
她怎么会在京城?她是从什么时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
久远又痛苦的记忆钻入燕娇的脑海,她面色苍白,那一声未出口的呼喊,化作一口血喷出来。在凌香惊恐的呼唤声中,燕娇摔倒在凌香怀里...
第三十四章 燕归的怒
定国公府。
得知燕娇再次晕倒,若夏立刻避开众人赶往燕家。亲自诊脉过后,确定燕娇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坐在燕娇床边,一脸阴沉的燕归,问道:“怎么会突然这样?”
“大小姐一定是被贺嘉鸿给气得。”凌香红着眼愤愤道。
两人看向凌香,示意她说下去。
凌香道:“大小姐刚回京的时候,为了贺嘉鸿,她费尽心机的去讨好睿王妃...她满心欢喜的去赴贺嘉鸿的约,可他们...”凌香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滚落,睿王府实在太欺负人了!
“大小姐自受伤后,对贺嘉鸿再无迷恋。可是贺嘉鸿每每出现在大小姐身边,一口一个娇娇的唤着,大小姐的闺名岂是他能唤的?他又有几分真心?还不是故意羞辱惹怒大小姐...”凌香泣不成声。
“她惹怒娇娇,促使娇娇当街打他。你在朝堂上就不能再对睿王府施压了。他这一顿打,倒是挨得值。”若夏道。
燕归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他们说了什么?”燕归忽然问道。凌香抽泣着没回答,燕归再问:“在茶楼,娇娇和贺嘉鸿说了什么?”其他的情形早有人向他禀报,但唯独贺嘉鸿靠近娇娇之后说的两句话,他无从得知。
凌香抽抽搭搭的道:“大小姐对贺嘉鸿说:‘你小心,我随时取你性命。’贺嘉鸿答:你一定要亲自来取。”
燕归长叹一口气,对凌香道:“你先下去吧。这么多年,一直是你陪着大小姐。你快别哭了,等她醒过来,你还要哄她高兴一点。”
凌香被燕归这么一说,哭得更狠了。大小姐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人陪着啊。
若老国公还在,夫人还在...“国公爷,大小姐一定被贺嘉鸿惹急了,才会说要取他性命的。大小姐向来直性子。若有人惹她,当场打回去出了气,过后自己就忘了。现在大小姐这样,都是贺嘉鸿害的!”
“我知道,娇娇看见贺嘉鸿还活蹦乱跳的,心里很委屈。”燕归幽幽道。
若夏看向燕归。
凌香退下后,若夏看看躺着的燕娇,又看看燕归:“你不是真的...”
“娇娇说了,贺嘉鸿不死,她气难消。”燕归说着起身:“我就这一个妹妹,我早该剁了那混蛋,事到如今我不能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伤害燕娇。”
若夏叹道:“你虽然宠她,可并不懂她。”
燕归不解,看向若夏。
若夏道:“这丫鬟刚刚有句话说得很对。娇娇自小心无城府。直性子的人,对一个人的恨往往是很直接的。你还记得,燕娇第一次说要杀了贺嘉鸿的情形吗?”
第一次说?燕归想到燕娇那时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顿时沉了下来。
在围场时,贺嘉鸿正在叙述梅林之事,娇娇突然痛苦的说了一句:“杀了他!”
杀了他!
对,早该杀了他!
燕归怒不可遏,他早该察觉,贺嘉鸿在牢里又怎样?若是早知道他能令娇娇如此动怒,他早该动手。更早的时候,发现娇娇受伤的时候,那个人就不该再活着!
“我就不该同意这场赐婚。”燕归最终想到了引起这一切的赐婚圣旨。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若夏道:“贺嘉鸿在观兽台上说的话,可有什么不妥吗?”
燕归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他的话,娇娇反应很大。”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娇娇对贺嘉鸿起杀心,真的只是因为梅林坠马一事吗?”若夏问道。
燕归略一思索,果然觉得有些地方想不通:“若只是因为坠马,那是早就发生的事,以娇娇的性子,她不会等那么久才爆发...”
若夏道:“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在围场外时,若夏见到的燕娇性子娴静不似以前那般跳脱,若夏只当她是懂事了。可后来在观兽台上,贺嘉鸿的话,像是开启了燕娇的记忆,让她对他起了杀心...“单单只因为坠马一事,娇娇只会因此事愤怒,可她恨贺嘉鸿,恨得要亲手杀了他...你再仔细想想,这件事情,前前后后,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燕归在屋内踱步,娇娇对贺嘉鸿起杀心的那一瞬间,脸色苍白,痛苦的撑住头。就像之前在书房提到那个噩梦时...
适才暗卫来报,刚刚娇娇晕倒前,也是脸色苍白,突然头疼。
一个诡异的想法在燕归脑子里一闪而过。
“那个梦!”
燕归脱口而出,随即又否定。这太过匪夷所思,哪有噩梦过去那么久还能把人吓成这样的?
若夏身体前倾,问道:“什么梦?”
“没什么。”燕归摇摇头:“娇娇昏迷的时候,曾做过一个噩梦。我想可能是在梦里...贺嘉鸿惹了她?”
若夏:......
“娇娇失去的那一段记忆。会不会?”
“与此事无关。”燕归笃定道。
若夏不解:“她失忆的事情你不关心,倒纠结于一个噩梦?既然只是一个噩梦,你又何必追着贺嘉鸿喊打喊杀?”
燕归看向虚弱的躺在床上的燕娇。心中叹气。这可不是普通的噩梦。
“贺嘉鸿必须死。”燕归冷冷道:“是他导致娇娇做噩梦,娇娇看见他的时候,会害怕。”她再厉害,再能打得贺嘉鸿满地找牙,但只要见到贺嘉鸿,娇娇总能想到那个噩梦。
若夏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必须由她自己来了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插手。若娇娇需要帮忙,她自然会找你。”
“难道我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燕归扬声道:“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我只认这一个妹妹。我母亲在的时候,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的疼爱,而我现在却放任她被一个噩梦困住?你知道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吗?”燕归压低声音怒吼着,他在战场可以抵御万千敌军,可在这定国公府,他只想护住一人,就那么难吗?
若夏推动四轮车,探身到燕归身前,淡然道:“那个人,一定不愿意见你失去理智。”
燕归忽而像中了一箭般定住。
若夏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再过几天就是宫宴了。能不能取得皇上的信任,尽快放你回北地,就看这一场宫宴了。”
若夏坐直身子,怜爱的看着燕娇,温柔道:“你现在可以陪着她啊。在青云观,娇娇做噩梦了,还会特意跑到我房间来跟我睡。
娇娇啊,她只是需要一个人陪着她度过脆弱的时候,一旦她挺过去了,她生龙活虎,根本不需要别人照料。你始终不懂。娇娇早已不需要在你的羽翼下生活了。”
燕归沉默着。
若夏握着燕娇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就是这样,陪着她就好了。她害怕的时候唤她的名字就好。”
第三十五章 前情
燕娇又回到了那段模糊又痛苦的回忆里。
她看见寇倩,她又想起了那个残废的一些事。
寇倩是那个残废身边的护卫...
她嫁去凤翔府之后,那个残废没几年就死了,她不知为何坐在他床边为他哭得伤心不已。
不...她怎么会为他哭呢?他说话那样地刻薄,她一惹他不高兴,他就把她关在那小院子里,一关就是十天半个月,后来她的哥哥死了,叔叔婶婶,弟弟妹妹,都死了,凌香也死了,燕家满门倾覆。
天地间就只剩她孤身一人。
她还是被关在那小院里。小院外他们一家人热闹依旧,欢笑依旧。可她除了那两个武功高强她怎么也打不过的仆妇外,再见不到第三人。
她厌透了他!他死了她应该高兴啊!
她怎么会为她哭呢?
他死前,安排寇倩在她身边,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某一天她打晕了寇倩,骑着师姐给她的马逃出那一方小院...
她从那个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大周已经乱了。到处都是军队在打仗,燕娇先是在凤翔军中做了一名随军大夫,丹乐道长医术了得,燕娇只学了个三两成,也足够她在军中受人敬重。后来凤翔兵败。燕娇为了活命,带着余下的残兵败将,依着她对临渊军事布防的了解,一举夺下临渊城。她时隔十五年后重归故里,成为风雨飘摇的临渊城城主。
时间如风吹过一般,留下痕迹又无处追寻。几年后她作战不利,带的人马损耗殆尽,是寇倩来救的她。她记得寇倩骑马奔赴而来的样子,她们那时候又很熟悉了...
为什么?
记忆里到底缺了什么?
贺嘉鸿的那一碗药,到底让她遗忘了什么?
为什么,越想到那个人,就越是痛苦?
燕娇流着泪醒过来。
“娇娇。”
若夏和燕归同时唤她。
“哥哥!师姐!”燕娇看见亲近的人都在,她倒在若夏怀里,嚎啕大哭。她又回到那噩梦里,梦里的她孤身一人,她可以做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杀神,可也赶不走她内心无边无际无依无靠的惧怕。
“好了好了,没事了。”若夏一叠声安慰着,轻拍着燕娇。
“娇娇别怕。哥哥一定帮你收拾贺嘉鸿。”燕归道。
燕娇抽泣着:“师姐,你下次来我家,要是有人敢拦你,一定不是我的意思。你一毒针射死她!”
若夏:......
“肯定不是你的意思。你怎么会拦我呢。”若夏失笑。
“哥。”燕娇看着燕归,哭得调不成调,曲不成曲。“我不想嫁人。我听话,你别让他们把我嫁得远远的。”
燕归连连点头:“娇娇别怕。你不会嫁给贺嘉鸿的。哥哥不可能把你嫁给贺嘉鸿。”
“不是他!”燕娇说着,趴在若夏膝头任由泪水肆流。燕归和若夏接连安慰着,哄着她慢慢睡去。
*********
京城一处普通的农居里。寇倩飞身进院,推开一扇小门,红衣公子已然端坐其中。
“公子怎么在这?”寇倩躬身行礼,问道。
红衣公子悠然的品着茶,浅笑道:“被人赶出来了。”
寇倩行礼就没直起身来,道:“那您恐怕得再回去一趟。燕大小姐当街吐血昏迷了。”
“喔?她不是去打贺嘉鸿吗?打别人还能把自己打晕了?贺嘉鸿敢还手?”他挑眉问道。
寇倩硬着头皮道:“属下怀疑,燕大小姐昏迷与属下有关。”
“噗!”红衣公子一口茶直接喷出口:“怎么了?”
怎么了?
寇倩也想知道怎么了。
“当时整条街都在看她。属下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寇倩娓娓道来。
“你是说,燕大小姐看你一眼,接着就吐血昏迷了?”他侧身问道。
“是。”寇倩不敢抬头看自家主子的眼神。
“你以前见过她?”
“没有!”
红衣公子陷入沉思。片刻后,他看向寇倩:“你知道我这次来京城。为什么带上你吗?”
寇倩道:“公子是希望属下能接近燕大小姐,随侍左右。”
“可她现在看你一眼就吐血了。”红衣公子无比头痛。他手下高手如云,但这件事情,仅寇倩一个堪用。
“属下无能。”寇倩道。
室内静默片刻,公子缓缓道:“不是你无能。你回北地吧,我去燕家看看她。”
*************
燕娇再次醒来,师姐和大哥都不在,凌香守着她。
凌香见她醒了,忙打发人去向燕归报信。凌香喂燕娇喝完若夏留下的药,燕归从外面大踏步回来了。
他身着猩红色的朝服,显然是下朝归来还未及更换。
“娇娇怎么样了?”燕归还未坐定就问道。
燕娇想起昨天晚上抱着师姐和燕归一顿哭,不免有些难为情。她揉揉脑袋,问起了贺嘉鸿。
燕归道:“他确实是奉旨来咱们家给你赔罪,至于在街上遇到你,实属偶然。”燕归沉默片刻,又道:“皇后娘娘说你委屈了,特意赏赐了许多绫罗绸缎,奇珍异宝等,都是你们小女儿家喜欢的。”
燕娇吸了吸鼻子:“这么说,此事盖章定论了?刑部怎么判?”
“判了贺嘉鸿流放北疆。”
“皇上送他去北地?”燕娇冷笑出声。
*******
柳相府里,柳相下了朝之后来看若夏,说起皇上对贺嘉鸿的处罚。
“贺嘉鸿这一顿打,挨得值啊。”柳相摸着胡须道。
若夏缓缓放下正在阅读的医书,问道:“父亲此话何意?”
“贺嘉鸿敢谋划杀死御赐的妻子,这样胆大包天的案子。若依大周律,可是斩首的罪。”柳相叹道。
“燕娇没死,贺嘉鸿斩首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若夏道。
“贺嘉鸿不死,定国公如何肯依?定国公一个武将,前几天在朝堂上为了自家妹妹舌战群儒,把贺嘉鸿说成十恶不赦之人,不杀都不足以平民愤。但凡有出来求情的,一个两个被他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那叫一个精彩。”柳相摸着胡须犹自笑道。
“燕归为了燕娇,确实是煞费苦心。”若夏想到昨晚燕归暴怒的神情,心情复杂。“只是他领兵一方。他的妹妹,很可能会成为别人牵制他的工具。”
柳相颔首,却又道:“我看燕娇那孩子,一举一动虽张扬跋扈,但心中极有城府...”不说围场之时哭闹打骂为定国公解围。这次皇上左右为难之际,放出贺嘉鸿前往燕家给燕娇道歉。这是给燕娇一个出气的机会,顺便为贺嘉鸿争取百姓的同情。燕娇暴打了送上门的贺嘉鸿,摆明了燕家不可欺的态度,她叫嚣着要杀了贺嘉鸿,碍于皇权又没有下手。证明了燕家对皇权的敬畏。
最终,贺嘉鸿不用死,定国公也不好再步步相逼。而燕娇当街昏倒,也让百姓更加同情她这个受害者,为她打人的事情找好理由开脱。
第三十六章 就是要他死
“燕娇这孩子步步都在皇上预设的范围内。她看似不聪明,却正好是皇上想见到的样子。”柳相说道。
若夏看向一脸凝重的老父亲:“父亲有话不妨直说。”
柳相看着坐在四轮车上的女儿,万千思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你自幼聪慧。”
若夏笑笑,推动四轮车来到柳相身边,轻声道:“父亲既然说我聪慧。我便斗胆也驳一回父亲。
“燕娇口口声声叫嚣着要杀了贺嘉鸿,皇上怎么确定,她只是在演戏,而不是真的动了杀心?贺嘉鸿被带走前,燕娇一句悄悄话‘你小心,我随时取你性命’不到一夜就传遍京城。何人所为?
“燕娇放话要杀贺嘉鸿,皇上隔天就把贺嘉鸿流放北地。送到燕归手底下。皇上此举,无疑按着贺嘉鸿的脖子递到燕家兄妹跟前,就差给再给他们递一把刀子了。您觉得他在乎贺嘉鸿的死活吗?
“您知道定国公回京之前,贺嘉鸿还是随侍皇上左右的有为宗亲。如今,却成了随时可牺牲的弃子。”
若夏一气说完,柳相眼里只余震惊。
这些事情,若夏如何得知?
“父亲。事到如今您还以为,皇上喜欢的样子,就是安全的样子吗?”若夏平静的道。
柳相呐呐良久。
“为父伴驾数十载...”他说道。
“父亲,时局已变。”若夏看着老父亲,笑意未达眼底:“咱们要早做打算。”
柳相原本只是怀疑,这个女儿回京另有目的,如今却可以确定了。柳相大怒,拍案而起,一手指着若夏鼻子:“你...”
“我知道父亲想做纯臣,所以有些事情,我自己做就好。”若夏一歪头,有恃无恐的看着父亲。
看着柳相甩袖走后,若夏缓缓拿起医书,书下赫然是一些黑色粉末。
秋霜冬雪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在若夏身前:“主子。”
若夏面若冰霜,看着这些黑色粉末道:“这点量根本就不够。再去找。”
秋霜和冬雪相视一眼,齐齐行礼道:“是!”
“别让那两个小丫头知道。”若夏又吩咐道。
“是!”两人应道。
若夏拿起医术继续研读,两位丫鬟并未退下。“还有什么事吗?”若夏问道。
秋霜道:“主子如今进京了,抓逃犯的事还继续做吗?”
若夏昂首道:“进了京,就做在京城做的事。尽快联系上师父留着京城的人,把咱们的人都调回京城,照原来的计划安排好,我有用。”
秋霜和冬雪相视一笑,朗声道:“是!”
****************
燕娇院里的回廊下,燕归和燕娇并排走着。
“皇上费尽心思保贺嘉鸿不死于大周律法,却把他送到北地,他一入北地,死生都在哥哥手里了。”燕娇道。
燕娇垂眸,当下边境稍安,皇上顺手送贺嘉鸿一个死局,用以牵制燕家。
燕归看着已经生龙活虎的妹妹,他总怀疑,现在的结果是燕娇有意促成的。否则那一句私语不会传遍满京城,可是...为什么?
燕归几次张口欲言,最终还是顺着燕娇的话往下说:“或许,他都到不了北地。”只要贺嘉鸿一死。这条人命官司就背在燕归身上,随时可以拿出来治罪燕家。
燕归话锋一转,说道:“自本朝开国以来,但凡宗室子弟被贬为庶人,宗室玉蝶一律除其名,不准其用皇姓。”
“可贺嘉鸿还姓贺,宗室也没有除名。只是废去他世子之位。”燕娇道。
燕归讥笑道:“是啊,皇上可真是疼爱这个侄子啊。”
当下越是疼爱,贺嘉鸿死得越是牵引人心。
“哥哥是否怪我,给你带来两难的局面?”燕娇道。
燕归摇头:“反正你我都想弄死贺嘉鸿,所以何来两难?”只有一难而已。
他说着靠近燕娇,轻声道:“因你打伤了他,睿王夫妇进宫求情,许他在家过完年再去北地。咱们现在动手,时机正好。”
贺嘉鸿死在京城,死在睿王府里,另外一难也可解了。
燕娇看向哥哥。燕归又道:“你放心,不用咱们的人。”
燕娇笑笑,摇头道:“贺嘉鸿该死,但不是现在。”
“此话何意?”燕归问道。
燕娇道:“贺嘉鸿这个人,我虽然讨厌他,但怎么看,他也不是引颈就戮主。当下他的处境如何,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娇娇的意思是?”
燕娇笑意森然:“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贺嘉鸿,你用你皇伯父压我。我就要你,死在你皇伯父的手里。前世你夺我魂魄,今生,也该我收回一点利息了。
燕归沉思。如此,他们佁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就看贺嘉鸿能否活着走到北境,又能否有本事在北境活下来。而皇上,有了贺嘉鸿一条命可以牵制燕家,对他回北境的事情也不会再有疑虑。
此棋甚妙!
燕归想通此关节。眼睛一亮,看着才长到他胸口的妹妹,忽而有些自豪,这是他的娇娇?
一句话漏杀机,一步棋安帝心?
这么厉害?
怪不得,皇后特意赏赐。将来,皇上对燕家的也不会像以往那般过于防范。只等...那个人上位,燕家前途无忧。
燕归一脸激动:“那这么说,我们要保护贺嘉鸿,起码,不让他那么快死?”
燕娇一皱眉,缓缓看向燕归,冷冷道:“保护他?我就是要他死!还保护他,哥哥你想什么呢。”
燕归看着妹妹气嘟嘟的走了。独留他在风中凌乱。
柳若夏再次求见,燕娇自然不想见她。
“可她站在咱们家门口,说不见您就不走了。”凌香气道。
燕娇咬唇,想着都要走了,见一面也好。吩咐人带她进来。
燕娇在廊下见了她。林语芙仍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娇娇,你可好些了,我很担心你。”她说道。
燕娇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你还怪我吗?”林语芙委屈不已:“我已经为你得罪了睿王府。”
“就是要你得罪睿王府。”燕娇道。
林语芙一噎,震惊的看向燕娇。燕娇又道:“你和睿王妃合谋对付我。就没想过我会报复吗?”
燕娇看着林语芙落泪,只觉得讽刺。她必须要心硬如铁,才能避免这些人再次伤害她,伤害燕家。
前世就是因为她信任林语芙,引狼入室,害得自己身败名裂,林家直接催化了燕家覆灭的过程。这些仇,燕娇重活十次都不会原谅。她可以不杀林语芙,但容不得她在她眼前蹦跶。
“你走吧。”燕娇说完,转身进了屋子。
“是因为柳若夏吗?”林语芙喊道:“是不是有了柳若夏,你就可以不理我了?她被她父母送走八年,你一回京她就跟着回来了。你以为她接近你毫无目的吗?她一个残废,走到世人眼前,不怕遭人白眼羞愧而死吗?还不是想靠着和你燕大小姐结交,好换得她在柳府安稳度日。你以为她又是什么好人!”
燕娇脚步一顿,她听不得有人说师姐坏话。
第三十七章 喜欢与不喜欢
“你这样想吗?”燕娇缓步走向林语芙,冷冽的气势是她从未见过的,林语芙后退几步,但还是咬牙道:“我这样想又怎样?我是陷害你,可你也利用我了,咱们就不能扯平吗?”
燕娇忽而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林语芙怒道。
“那你就永远这样想吧。”燕娇才不跟她废话。
林语芙气极,羞愤的脸上满是怒容:“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一个人哪有非黑即白的?你厌恶我接近你有目的,柳若夏又是什么好人吗?你敢保证你不会犯错吗?”
燕娇笑道:“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你今天说若夏的这些话,有多可笑。还有,若我要害人,我起码不会再指望那个人对我笑颜以待。”
燕娇说完转身走了。说若夏接近她另有目的?笑话!她们的师父丹乐道长,医毒双修。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深受大周两代君王敬重。若夏虽为残疾之身,但师父的医毒本领学了个十成十。
燕娇虽然不记得前世的师姐,但她一直都知道,师姐智慧过人,绝非池中之物。
那些看见她与师姐在一起的人,只会关注到燕娇出身定国公府,而以若夏的残疾之身轻视于她。但殊不知,她在师姐身边只是绿叶而已啊。
燕归吩咐府中绣娘连夜为燕娇重新赶制赴宴的冬衣,只为燕娇能穿上皇后赏赐的锦缎出现在皇后面前。
“皇后投桃,咱们就要报李。”燕归对燕娇说道。燕娇不在意这些,由他去。她道:“等宫宴上,皇后娘娘应该会关心我的身体,我那时再说,想继续回青云观陪着师父修道。皇后必然会准许的。”
燕归点头,若是直接说燕娇会跟燕归一起回北地,只怕陛下不愿。
燕归从燕娇院里出来,一路走一路心事重重。皇上赐婚本意就是要燕娇留在京城,如今婚事没了,燕娇想要离京只怕也不会顺利。他走到书房,对下人道:“叫小少爷来见我。”
********
转眼宫宴到了。
燕娇换上新制的粉色衣裙,外套红绸小袄,再戴上一头皇后赏赐的华丽珠翠,整个人如一朵水仙花一般娇俏可人。燕娇想想,她两辈子都没这么美艳过。这都要多谢皇后娘娘。
燕娇和燕归一起赶往皇宫。
刚一进宫,有內侍监来请燕归。皇上召众大臣在前朝有事要议,燕娇则由宫女带往皇后所在的延福宫。说是皇后娘娘养的牡丹花开了,特意先请各家女眷移步延福宫赏花。
才走了两步,內侍又带着燕归在后追了上来。“我妹妹第一次进宫,恐她不知礼数,我送她过去吧。”燕归对宫女道。
宫女面露难色,呃呃两声,又低着头在前引路。
燕娇拉住燕归:“怎么了?”
燕归悄声道:“贺嘉鸿也来了。他自幼得皇上皇后宠爱,在皇后面前不同于一般宗室之子。你若遇到他,不可在宫内与他冲突。”
燕娇蹙眉:“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一路无话。
延福宫内已到了部分宗室女眷,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大臣眷属都已到了。
看见燕归兄妹,有各家夫人,王妃等上前来攀谈。燕归燕娇就被堵在了殿门口。
“定国公果然气度不凡。”她们笑道。“平日里难得一见,怎么不在皇上身边议事?”
燕归行了一礼,道:“我送妹妹过来的。”
众人皆笑。
传言定国公极宠妹妹,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连赴宴都要亲自护送。
燕归还未娶妻,燕娇的婚事也没了。燕家如今如日中天,家中有适龄孩子的人家,长辈们看见燕归兄妹难免多留心些。
这个问燕娇身体可好些了,那个问燕归何时重返北地,可有娶妻的打算。
燕娇好不容易挤出重重包围。
宫人引她入殿,燕娇走在宫人身后,忽而听到若夏唤她。
“娇娇!”
殿中众人的眼光落在燕娇身上。她转身看见若夏,笑意在她脸上绽开,光彩夺目。
殿中人凝息片刻。
燕大小姐,竟然是个一等一的美人。以往怎么没看出来呢?
“师姐。”燕娇提裙走到若夏身前。
若夏在四轮车上端坐,眉目如画,气质绝尘。一袭淡青色的长裙,裙摆绣着一支孤独的桃花,在若夏膝头开得极艳极浓。发间簪着一只翠玉簪子。她看着燕娇,唇角上扬,美目深邃如夜星闪着光。通身自有一股高山云雾般的灵气。令人望之生畏。
柳夫人坐在一旁脸上挂着慈和的微笑,燕娇行礼,道:“夫人万福。”
柳夫人笑着颔首:“好孩子。”
“师姐。”燕娇蹲在若夏身前,拉着若夏的手,笑得眉眼弯弯。
若夏摸摸燕娇的小脸。笑道:“果然是人靠衣装。娇娇这一身真好看。一点也看不出之前假小子的样了。”
“师姐也很好看。”燕娇笑道。柳夫人邀请燕娇与她们同坐。燕娇回头告诉宫人:“我要跟我师姐坐在一起。”宫女依言退下。燕娇挨着师姐坐了,亲自给师姐和自己斟了一杯酒,狡黠一笑:“今天凌香不在。”
若夏点着她鼻子:“小酒鬼!”
二人头碰着头低声交谈,在桌下小心碰杯。燕娇以袖掩唇,将酒杯送到唇边。正欲饮下,忽而殿门口传来猛烈的咳嗽,燕娇动作一顿,循声望去,燕归在人群中以拳掩口,目光犀利的看着她。
燕娇一吐舌头瞪回去,若夏伸手夺下燕娇送到唇边的酒杯,轻声道:“听你哥哥话。”
燕娇只得作罢。
燕归看见燕娇安坐,才告退众夫人,随內侍离开延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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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寝殿内,正在给安平公主梳妆的皇后听闻此事,倒有些震惊。
“真的是送到殿门口,看着人坐好了才走的?”
宫女应是。
从燕归兄妹进宫的那一刻,一举一动都有人报给皇后知晓。
皇后叹气:“可怜见的。到底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燕娇差点死了,把她哥哥吓坏了吧?
安平公主嘟着嘴道:“可我听说燕大小姐对她哥哥一点都不好,凶巴巴的,上次在围场,还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定国公呢。”
宫女也道:“燕大小姐脾气是有些骄纵,适才在殿内,奴婢还看见她瞪定国公。”
“别胡说。”皇后冷声道。
宫人脖子一缩,低头请罪。万幸皇后宽宥,从不责罚身边人,是以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胆子都要大些。
安平公主道:“她还要杀了嘉鸿哥哥呢。嘉鸿哥哥武艺高强,连父皇都夸,都被她打得丢了半条命。”
宫女安慰道:“燕大小姐没有那么吓人的。都只是传闻而已,奴婢看见她在柳二小姐身边,就很安静的坐着,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哪里是动辄喊打喊杀的主。”
“我管她吓不吓人,我还怕她吗?”安平公主怒道:“母后,孩儿只是不喜欢她。我的三哥哥也很好,我才不会凶他呢。”
皇后哄道:“定国公安定边境,是我们大周的功臣,你父皇很喜欢他。所以灵儿,你要是表现出不喜欢她,别人就会以为父皇不喜欢燕归了。无端惹猜忌,是很不好的。你明白吗?”
安平公主眨眨眼睛,又点了点头。
皇后慈爱的为安平公主整理衣裙,道:“燕娇是燕大小姐,可我的灵儿,你是公主啊。她怎敢对你不敬?”
“你只需装作喜欢她,母后会留她在宫里陪伴你。她在宫里,母后给她安排教养嬷嬷,她以后不会再无礼了。或许你真的会喜欢她也说不定。”
安平公主心情郁郁的点点头。
宫女拿起一锦盒,笑道:“三皇子特意给公主殿下送来的,金镶珠宝半翅蝶簪,公主一定喜欢。”
那金蝶熠熠生辉,其上宝石点缀,安平公主见之欢喜。随即又嘟着嘴道:“可惜三哥不回来。”
皇后笑着将簪子簪在安平公主发髻上:“你三哥会回来的。”
第三十八章 安平喜欢燕娇
若夏和燕娇闲聊着。不久有宫人通传,四皇子妃,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到了。
皇子妃们作为皇后的儿媳,今日本应随侍皇后左右,可皇后慈爱,令她们在众皇子的生母处见礼后,才来延福宫伺候。
四皇子妃许氏昂首走在最前。她出身武将之家,其父是护国将军许平川,是领兵南境的大将。五皇子妃是大夏朝郡主,千里迢迢从大夏嫁过来的。六皇子妃若婉看见若夏和燕娇,扬眉一笑。
众人起身见礼。延福宫中的女官迎上前去。许氏低声问道:“昨日听闻母后有些头疼,可好些了?”
女官笑言好多了。四皇子妃犹不放心。女官笑道:“奴婢说了,您偏不信。等娘娘来了您亲自问吧。”
许氏叹道:“母后最是体恤我这做儿媳的,但凡有什么不好,也怕我和四爷担心不肯说,偏你又不肯对我说实话。”
二人言谈间十分熟络。女官对大夏郡主和若婉则十分恭敬,态度与迎接各贵夫人时并无变化。
几位皇子妃落座后,百官女眷与三位皇子妃攀谈,虽说三位皇子妃一位是大将军之女,一位是邻国郡主,一位是宰相长女,谁都得罪不得。但众位夫人言谈间,隐隐都以许氏为首,许氏言笑晏晏,满面春风。
“最近怎么了?”燕娇问若夏。三位皇子向来不是平分秋色吗,看这席间风向,莫非是要决出胜负了?
若夏悄声道:“四皇子刚得了一皇孙,皇后娘娘十分喜欢,每日都叫四皇子妃抱进延福宫来,于她膝下承欢。”
燕娇明了,皇后有意拉拢四皇子一派啊。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燕娇不知,也不在意。勾心斗角的事她学不来,她的战场也不在这。
若夏嘴角浅笑,如星的眸子打量着殿中众人。
若婉看见若夏和燕娇坐在一块说笑,于是来到二人身后:“说什么呢?”
“姐。”若夏笑道。
“皇子妃殿下。”燕娇欲起身行礼,若婉轻柔的按住她:“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正此时有宫人唱喏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请皇后娘娘安。”
安平公主扶着皇后缓缓走来。身后宫人随行。
皇后娘娘雍容华贵,走过若夏和燕娇身前时,侧头看来。
若婉再行一大礼:“皇后娘娘万安。家妹身体不适,儿媳代她行礼。”
若夏低着头,放在膝头的手微微握拳。
皇后目光在若婉和若夏身上打了个转,一个千娇百媚,一个冰清玉洁,再有一旁的燕娇光彩照人,美人扎堆还真是一道好风景。皇后笑道:“老六媳妇有心了,若夏身体不适,自然可以免礼。你无需代劳。”
若婉应是。
皇后在上首安坐,道:“都起来吧。”安平公主坐在皇后身边,小手仍然搀着皇后。
若夏看向皇后,正好迎上皇后慈爱的笑意,若夏巧笑嫣然,再次颔首。
皇后微微颔首,很快错开目光。又看向四皇子妃许氏,许氏道:“娘娘今日气色真好。”
皇后笑道:“本宫不像你,要照顾小皇孙许多辛苦。”又问道,小皇孙吃得可好,夜间可睡得安稳。许氏一一答了。
众人看着婆媳二人有问有答,气氛好不融洽。唯独大夏郡主面上有些挂不住。她身子素来很弱,与五皇子成亲两年还没有嫡子。
皇后笑道:“瞧本宫,这上了年纪的人了,聊着孩子就容易忘事。”
夫人们道:“皇后娘娘哪里是上了年纪,分明是你喜爱小皇孙得紧,一日不见都不依呢。”
皇后轻笑,又看向正和若夏说笑话的燕娇:“本宫听闻娇娇前几日又晕倒了,如今可好些了。”
燕娇起身答道:“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女已好了,只是...”
安平公主笑道:“燕娇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燕娇话音被截断,但还是笑道:“多谢公主夸赞。这身衣服,乃是用皇后娘娘的所赐的绸缎赶制的。”
听闻燕娇的话,皇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燕娇:“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这颜色十分衬你呢,真真是人比花娇。不过说起来,本宫哪里懂你们小孩子喜欢什么。这些东西,可都是安平为你选的。她呀,还担心你不喜欢呢。”
燕娇心思一沉,皇后说出赏赐之物是安平公主所挑选之后,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按理说,燕娇此时本该说着“公主眼光很好,臣女自然喜欢。”之类的话,但燕娇不想落入别人给她挖好的坑里。
燕娇谢过安平公主。干巴巴的道:“臣女不懂这些。”
她这般说着,殿中命妇们皆是一愣。这燕娇...也太不会说话了。
虽说她自幼失母,又在道观长大,穿着打扮懂得少是事实。可也不能这么扫公主的兴啊。
皇后看向女儿,安平公主面露犹豫,这个燕娇,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
皇后笑着,轻拍着安平公主的手。
公主脸上恢复娇俏的笑容。众目睽睽之下,年幼的公主已经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她笑道:“你说话还真是耿直。”公主转而看着皇后,撒娇道:“母后,安平喜欢燕娇。”
安平公主终于成功说出这一句,她喜欢燕娇的话。她完成任务般松了一口气。
但燕娇却如坠冰窟。
来了吗?
燕娇垂眸深思,突然的赏赐,原来是另有谋算,亏她还以为皇后真的是个好人。
皇后笑着,慈爱的摸着安平公主的头:“娇娇比你大两岁呢,你可叫她姐姐,往后啊...”
“娘娘。”燕娇忽然打断了皇后的话。满殿的人都看向她,皇后也笑问道:“怎么了?”
燕娇垂着的手微微攥拳,她猜到她们什么意思。安平喜欢燕娇,接下来,就该说到时常召她留在宫中陪伴安平公主,用她做质,好牵制燕归。
大周太祖皇帝以武将之身篡位登基,是以历代皇帝对武将防范之严历朝难见。偏这几十年以来,边境不稳,北方辽人屡屡来犯。皇上需要燕家守卫边关。
八年前皇帝一道圣旨,远在临渊的燕娇母亲不得不带着燕娇重回京城,以安帝心。五年前燕家式微,皇帝不再防范燕家,所以燕娇过了这五年随心自在的日子。
现在,燕归一举打退辽人,名声响彻北地,燕家声势更胜从前。
最重要的是,燕归不比父亲更好掌控,他更年轻,也更危险。
所以燕娇,成了唯一能牵制他的棋子。
可燕娇不想做棋子,她不愿留在这里与这些人斗心眼,她有自己的路要走。燕娇张口欲言,若夏忽然握住燕娇的手。燕娇一愣,她看向若夏。
“冷静。”若夏以唇型说道。
燕娇呼气吸气,对皇后屈膝道:“臣女想了想,衣服很好看。”她委屈说道:“臣女怕公主生气。”
“你这孩子...”皇后呐呐半天,指着燕娇说不出话来,最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满殿的夫人们哄堂大笑,这个燕娇,该说她反应慢呢,还是说她蠢呢?
第三十九章 报信
若夏也掩唇轻笑。
她这个小师妹一向有趣。
满殿的笑声中,只有安平公主心绪低沉,她才夸燕娇耿直,随即燕娇又说了谄媚的话,还是那样不情不愿的说,如此扭捏作态!
燕娇不想让她喜欢她。
安平公主心想,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公主又不是真的喜欢你。细一想,还有些委屈,她冲燕娇撇撇嘴。
被燕娇一打断,皇后接下来的话也没法说下去了。众人哄笑过后,燕娇被皇后安抚坐好,安平公主也道不会生她的气。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若夏轻声道。
燕娇心思沉重,皇后已经动了要留她在京城的心思。这可如何是好?
命妇们和几位皇子妃在皇后跟前凑趣闲聊,燕娇一句也听不进去。直到若夏推推她,在她耳边道:“皇后娘娘带我们去花房赏花。”
燕娇回过神来,皇后已经带着众夫人出了殿门,柳夫人推着若夏,燕娇接手过来:“您先去吧,我照顾若夏。”
若夏也道:“您去吧,大姐更需要您。”
柳夫人看看若婉,又看看若夏,对燕娇道:“你们慢点。”随即脚步轻快的跟上皇后,若婉看见母亲来了,心下稍安。
本来几位皇子妃在皇后身边都是一样的,自皇后确定三皇子的腿无治后,转而对老四一家客气起来。四皇子乐得借此东风,现在正是四皇子妃春风得意之时,若婉隐隐有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
幸而母亲还算看顾她。
皇后素来爱花,冬日里搭了暖棚,养着许多花草。
夫人们进去花房,入目一片花团锦簇,在冬日里实属奇观。自是惊讶夸赞不提。
游玩一会,若夏以体力不支为由,向皇后告罪。皇后体恤,安排若夏进一旁的暖阁休息。燕娇也一同陪着。皇后还特意许若夏可在宫中乘小轿出行。
两个女孩子退下后,柳夫人特向皇后屈膝一礼道:“多谢娘娘,还肯疼爱若夏。”
皇后道:“若夏这孩子,自小就是本宫喜欢的。当年...”皇后忆起八年前那场宫宴,若夏和老三一同中毒...那个夺了她儿子半条命的剧毒,她没能说下去。
“再说了,若夏可是丹乐的爱徒,本宫岂有不疼爱之理。”皇后说着,看着燕娇的背影,她缓缓推着若夏,跟在引路的宫女身后。
“这一对师姐妹,感情真好。”若婉说道:“连我这个亲姐姐都要嫉妒了。”
“你嫉妒有什么用,你都成了亲的人了。万事要以夫君为主。”许氏说教道。
若婉如刀一般的眼神射向许氏,她以前何曾敢这样和她说话,最近不就是攀上了皇后吗?有什么了不起?
柳夫人不动声色的按着大女儿的手,不让她发作。
皇后笑道:“老四媳妇说得对,说到底,还是小孩子们容易聊到一起。”她又看向安平公主:“灵儿也还小,大过年的,你去和两个小姑娘说话玩乐吧,别拘在咱们这些无趣的妇人身边。”
“母后。”安平公主撒娇摇着皇后的胳膊,皇后笑笑,摸摸她的小脸:“去吧,母后不拘着你了。”
安平公主只得向暖阁走去。这边柳夫人掩唇笑道:“皇后娘娘嫌咱们无趣。咱们可得想法子逗娘娘开心啊。娘娘,臣妾看这园中景色难得,不若咱们以此为题作诗可好?”
皇后嗔怪的看向柳夫人:“你懂什么,孩子们有孩子们的话聊,咱们有咱们的。不过想逗本宫开心也容易,”皇后手点着众人:“若作不出来,本宫可要罚你们。若是罚谁给本宫唱个曲儿,那才有趣。”
众人皆掩唇咯咯地笑,继而有人凑趣作出一两首打油诗,花房内一片欢声笑语,皇后素有贤名在外,有第一次进宫参加宫宴的命妇见皇后果然可亲,心中也不再紧张。
若婉未出阁之前便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作诗自然是信口拈来,引得皇后连连称赞。
暖阁内,燕娇和若夏对坐,说起在殿内的事。
“我不想留在京城。”燕娇忧心忡忡的道。
若夏品着热茶,慢悠悠的道:“我有一法子。”
燕娇看向若夏,若夏却安然一笑卖起了关子。燕娇气短,突然想到一事:“我得让我哥哥知道此事,心中有所准备。”
皇后的打算,自然也是皇上的意思,倘若燕归不知此事,在前朝说错了什么话,难免会惹皇上疑心。你定国公连妹妹都不愿留在京城,可是为了造反?
此事严重,不好明着拒绝。得小心应对。
若夏点头:“这倒是,只是咱们在后宫,你哥哥在前朝,这事又不能找宫人传信。”若夏面露担忧,手中的茶盏一个不稳,咕噜噜滚下石桌。
“师姐。”燕娇忙推开若夏,避免她被茶水溅到。
暖阁外几个小宫女听见动静,却慢悠悠的不想动。没人想和瘫子打交道。
只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急切的跑过来:“二小姐。”
“我没事。”若夏说着,宫女跪在地上,利落的开始收拾这一地茶水。若夏接着看向燕娇道:“只是你哥哥那边...”燕娇微微使了使眼色,若夏适时住口。待宫女收拾干净,若夏掏出荷包赏了她一些金瓜子:“给姐姐添麻烦了。”她拉住宫女的手,将一把金瓜子放入她手中。
宫女笑着,欣然一拜接了赏赐。
其她宫女看得眼红,这柳二小姐还挺大方。
宫女捏着赏赐笑盈盈的再退到暖阁外,当着众人的面小心的把一把金瓜子放入自己的小荷包。眼红的小宫女们开始翻白眼。“姐姐去别处吧,这里我们伺候就好。”小宫女们说道。这样也算客气了,若换了是小宫女,得了赏赐都是要分些给同伴的。
宫女面露难色,她虽入宫时间长,但也不好得罪这么多人。于是不情不愿的走了。
“你安心。”若夏对燕娇说道:“我看安平公主可不是真的喜欢你。”
燕娇想想,安平公主就差捏着鼻子说出喜欢燕娇时的神情,自己都替她委屈。“我看也是。”她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燕娇和若夏听到宫女报说安平公主到了。
第四十章 因果循环
燕娇起身见礼。
安平公主笑着扶她起来,脆生生的喊了两声姐姐:“若夏姐姐,燕娇姐姐不必多礼。”
“不敢当公主一声姐姐。”燕娇道。
安平公主皱皱眉头,道:“怎么当不得。你长我两岁,我叫你姐姐,你就是姐姐。”
若夏和燕娇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安平公主落座后,三人围着石桌陷入一阵沉默中。安平公主无聊的扭着帕子,平日里她与王公大臣的女儿接触,都是她们说话逗她哄她,怎么她们两个都不说话?
母后叫她把燕娇留在宫里,她要不要主动和燕娇说话呢?
安平公主内心纠结百转之时,燕娇和若夏眼神已经你来我往十余次了。若夏一手伸到燕娇身前,缓缓攥成拳,挥向安平公主的方向。燕娇摇摇头。
此后若夏频频向燕娇使眼色,燕娇每每看看安平公主又摇摇头。
个没出息的!
若夏恨铁不成钢,只得率先打破沉默:“公主的发簪真好看。”
“是吗?”安平公主下意识的摸摸头上的发簪,她笑着说道:“这是我哥哥给我的。”她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甜甜的。可是想到哥哥,小公主脸上的笑容被忧愁替代。
对了,哥哥是和柳若夏一起中毒,一起被当时进宫为父皇进献丹药的丹乐道长救回一条命。后来柳若夏被丹乐道长收为徒弟,哥哥则被送往凤翔养病。
那么,是不是多了解一点若夏,就能多了解一点哥哥呢?
想到这儿,安平公主靠若夏近了些:“若夏姐姐的...病,会痛吗?”
若夏一滞。
安平公主忙挥手道:“无妨无妨,你不喜欢咱们不说就是了。”
安平公主又看向燕娇:“我在宫中,没有适龄的玩伴,两位姐姐可以时常进宫来陪我吗?”
“不可以。”燕娇道。
安平公主皱着眉头,差点没指着燕娇大喊让她滚出去。但她忍住脾气,看向若夏,殷切的问道:“若夏姐姐可以来吗?”
若夏思忖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安平公主甜甜一笑,她又转向燕娇:“你看,若夏姐姐都来。到时候你一个人在宫外多无趣。”
“师姐来就好了,我野惯了,怕带坏公主。”燕娇平静的道。
“你们若来了,母后会为你们安排女官学习规矩。”
“那更不行了,想想就头痛。”燕娇撑着头说道。
正此时,有小宫女前来禀报,贺嘉鸿求见燕娇。
燕娇神色一冷。
“嘉鸿哥哥来了?那让他进来说话吧。”安平公主说道。
小宫女欠身道:“贺嘉鸿说要给燕大小姐赔罪,请燕大小姐出去一见。”
燕娇冷冷道:“你告诉他,不管他是奉谁的命来向我赔罪,我都不会原谅他。皇上皇后仁厚,也不会逼着我原谅他。让他走吧。”
小宫女应声出去回话。
安平公主气呼呼的看向燕娇,她竟然这样跟她的嘉鸿哥哥说话,真是...真是!话又说回来,嘉鸿哥哥要杀了她来着...嘉鸿哥哥不对在先,虽然嘉鸿哥哥认了错伏了罪,但也没法弥补她受过的伤...
这真是...真是叫人恨不起来。
但安平公主还是很生气,她又气呼呼的扭过头,不想看见燕娇。
“燕娇!”
暖阁外贺嘉鸿的声音响起。三个女孩子不约而同看向门边,贺嘉鸿并未踏进。
“我没有奉谁的命来向你赔罪,是我求皇后娘娘,再给我一次向你赔罪的机会。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就不进去了。”贺嘉鸿说着这些,心像是被什么揪着一样。上次明明是燕娇打他,他受了重伤,而燕娇直接吐血昏迷。
燕娇厌恶他,厌恶到不能看见他活着的地步,可是有些话,他不想藏在心里。
“燕娇,有件事情,我也是从你我的婚约取消之后,我才明白。我...我心悦你。”他鼓足勇气说出这一句,后面的话便都顺畅了。他对着暖阁喊道:“我明日就要被押往北疆,此一去山高水远,再难相见。”贺嘉鸿郑重说道:“我知道说什么都不能弥补你曾经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心悦你,我于你有愧,我内心有悔。”
他后退一步,对着暖阁抱拳一拜。
小宫女们围在暖阁外,看着贺嘉鸿的一举一动。小公主还在里面,他说这些话,是不是不太妥当?
“嘉鸿,特来此向燕娇赔罪,余生,我愿为燕娇祈福,望你一生顺遂,平安康乐,再无灾难。”
安平公主红了眼眶,嘉鸿哥哥说得太感人了。她看向被告白的主人燕娇,只见她神情愤愤。
“我呸!”这是她的回答。
“呸得好!呸得干净利落,呸得掷地有声。”若夏极力忍住笑,她是看戏不怕台高。
燕娇总算明白前世自己为什么会被贺嘉鸿哄骗喝下毒药了。这瞎话张嘴就来,他倒不怕被雷劈吗?
安平公主又嘟着嘴,转过脸去不看燕娇。
燕娇想起前世的宫宴上,也就是这一天,宫宴开始后,贺嘉鸿当着众人的面退了与她的亲事。
这对当时的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她记得在参加宫宴前,林语芙还特意转交了贺嘉鸿写给她的情诗。
她以为他们爱得深沉又克制。
她不愿接受,也不敢相信,觉得他一定是有苦衷,于是哭着求他,能不能不要退婚,她愿意嫁给他,哪怕是当妾。
她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低声下气,可谓是丢尽了燕家的脸。
他只是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那时候的他,一定觉得燕娇是个笑话吧。
可恨,可恨她那时还没看清,一直到被远嫁凤翔还念着他,还以为他会放不下她。
可笑!
可笑!
燕娇看向外面,她看不见贺嘉鸿,却在想,这是报应吗?
贺嘉鸿的报应?
她从来只想杀他,报毒药之仇,当年丢脸的事,燕娇从未怪过贺嘉鸿,也从未想过用此报复他。可细想想,此时的贺嘉鸿,与前世的她何其相似。
或许这就是命运弄人吧。
贺嘉鸿听到了那一声,我呸!
呸!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贺嘉鸿苦笑,有些人易变,有些人一生不变。比如燕娇恨他,此生都无法弥补了:“我从没想过让你原谅我。我想告诉你,如果你让我做什么来弥补我的过错,我义不容辞。我就要走了,我能不能,再见你一面?”他说到最后,语气几乎变成了恳求。
如此低声下气。
燕娇脸上尽是嘲讽的笑。若没有那一碗毒,现在该是燕娇来同情深情又可怜的贺嘉鸿了。
安平公主看不过去了:“燕娇,嘉鸿哥哥是犯了错,可他也受到惩罚了。你就算不原谅他,也不要再对他这么残忍吧?他都要走了,见一面又有何妨?”
燕娇神色一冷,看向安平公主,幽幽道:“凭什么他道歉,我就要接受?他曾经想要我的命,为什么不能用他的命来抵?”
第四十一章 吓一吓她
安平公主仿佛被一道雷劈中,她下意识后仰身子远离燕娇:“你...你就是想要他的命?你怎么这么...这么...”
“狠毒吗?”燕娇冷笑:“我希望他死,我一直这么想的,也是一直这么做的。怎么?公主...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安平公主一愣。
还喜欢她吗?
她那样狠毒,那样骄纵的一个人,谁会喜欢她?
安平公主坐得笔直,看着燕娇的眼神充满了决绝。
“不,我很喜欢你!”她咬牙说道。
燕娇噗嗤一声笑出来,安平公主气急败坏的跺跺脚。
燕娇看向门外,扬声道:“贺嘉鸿,你可有一分真心?”
贺嘉鸿闻言,下意识道:“一分当然有。”
“那就是九分假意!”燕娇冷笑。
若夏掩唇轻笑,好出彩的一出戏,她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燕娇虚拍她一下,随即看向安平公主:“公主不好奇吗?我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您说,他喜欢我什么呢?”
门外的贺嘉鸿一拳砸向自己额头,他在说什么?
安平公主错愕,嘉鸿哥哥说得很感人,但是她似乎忘了,人是会说谎的。她不就在对燕娇说谎吗?
贺嘉鸿对着暖阁喊道:“燕娇,我所说之话,句句真心。”他说得情真意切,暖阁内的三个女孩子却无一动容。
燕娇浅笑道:“公主不知人心险恶,我指给公主看。公主不知人可以说违心之话,作违心之举,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告诉公主。公主,记住了。给公主上这一堂课,才不枉公主,对燕娇的一句喜欢。”
安平公主气极,鼓着腮帮子恨恨的看向讨厌的燕娇。
燕娇确实顶着一脸我很讨厌的笑容看着安平公主。
两人互看一会,安平公主生气的转过脸不再看燕娇,她起身走到窗户边,对着贺嘉鸿喊道:“嘉鸿哥哥,你走吧。”若再不走,又不知被这燕娇引着说出什么丢人的话来。
若夏此时凑近燕娇耳边,坏笑道:“还不够讨厌。”
燕娇睨她一眼。
“安平?你怎么在里面?”贺嘉鸿大惊。他得到的消息是燕娇和柳若夏在暖阁,于是他匆匆跑来,求得皇后娘娘允准后,才来这里求见燕娇。
他就要走了,他不能叫燕娇忘了他。
可是...安平怎么也在这里?
没有人告诉他安平也在,也没有人料到他会对燕娇表白心意。
这真是...丢死人了。
少年人红了脸颊。
“你...你都听见了?”贺嘉鸿问道。
“都听见了。”安平公主淡淡道。
“我...”贺嘉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柳若夏在也就算了,可安平...还是个孩子。
“安平,你能不能当没听见?”贺嘉鸿试探问道。
贺嘉鸿虽然不对在先,但此时安平公主只觉自家兄妹二人都被燕娇戏弄,对贺嘉鸿没有责怪之心。
“好。”她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你走吧。”
贺嘉鸿羞而遁走,都没来得及和燕娇打声招呼。他不知燕娇是否会记得他,但此情此景,贺嘉鸿此生难忘了。
安平公主站在窗边,看着贺嘉鸿远去的背影发呆。
“公主其实并不喜欢燕娇对吗,您贵为金枝玉叶,何必说违心之语,作违心之事呢?”若夏柔声道。
安平公主不答。
燕娇还是一手撑在石桌上,悠然的看着安平公主说道:“公主就没想过,我若信了公主的违心之语,进宫后会不会心伤难过吗?”
安平公主扶着窗柩的手渐渐握成拳,父皇母后想把燕娇留在京城掌控在手中,名正言顺的理由则要由她来给。
她只需告诉燕娇自己喜欢跟她玩,母后自然会下旨让燕娇进宫陪她长大。往后...她讨厌燕娇,她想过往后不见她就是了。
可是细想想,她这样做,岂不是伤了燕娇?
燕娇虽然讨人厌,但也挺可怜的。
可是母后的话言犹在耳,三哥哥在外漂泊...
安平公主心中挣扎,思虑良久,最后撇撇嘴,扭头道:“我会对你好的。”
燕娇半歪的身子一摔,整个人倒在石桌上久久不能回神。
“噗嗤....”若夏看了一场大戏,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好像几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安平公主一句话堵得两人哑口无言,她又扭头看向窗外发呆。
若夏眼泪都笑出来,她抬头,看见燕娇冷冷的望着她。若夏那一句“要不你就从了她”的打趣之语就说不出口了。
“好笑吗?”燕娇冷冷道。
“我忍得住。”若夏收了笑,轻声道:“早叫你听我的。”
二人齐齐看向安平公主的背影。小公主身形瘦削立得笔直。
若夏胳膊动动燕娇,轻声道:“外边有只鸟。”
燕娇的眼神越过小公主看向窗外,伸展的树枝上停了一只麻雀,不时打量着四周。
燕娇不解,若夏抽出她发间的玉簪,递到燕娇手里。燕娇眼神一亮,她看向窗外的鸟。
燕娇的武功底子不错,此时她只需一抬手,将手中的玉簪扔出,射中飞鸟不在话下。
燕娇看向握在手中的翠绿玉簪。
玉簪飞出,飞过安平公主的耳际,在安平公主面前击中那只飞鸟,一片血肉模糊,安平公主金尊玉贵,见此场面怕是吓得以后都听不得燕娇的名字了。
燕娇想着这些,却没有动作。
“这样不行。”她轻声说道:“会吓到小公主的。”
若夏微愣。
安平公主站了一会儿,直到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她转身,作别若夏燕娇,道:“宫宴上见。”
“公主慢些。”若夏浅笑道。
安平公主又看了看燕娇,欲言又止,随后缓缓离去。
若夏看着安平的背影,平静地说道:“娇娇,你这样不行的。要吓到她。”只是言语上说几句公主不爱听的话,她怎么会改变主意?
燕娇道:“安平公主人不坏,今日除夕她本该开开心心的,何必让她受此惊吓。”做几天噩梦也是够难受的。
若夏不以为然:“只是吓一吓她。”让她害怕燕娇,皇上自然没有理由再宣燕娇进宫。
燕娇摇摇头。“这样不行,我再想办法。”她说道。
若夏叹气摇头:“但愿你哥哥那边一切顺利。”
第四十二章 大赏
皇帝召燕归及众大臣议事,其实是为了在今日拟定几位皇子的封号。
皇上心中早有主意,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百官自然无甚异议。
四皇子封端王,赐王府。五皇子封祁王,赐王府。六皇子封贤王,赐王府。
三位皇子皆是封王,无封地,不离京。目前领着的差事也没有丢,只是变成了一品亲王。
燕归在一个奉茶的宫女口中得知,皇后欲留燕娇在宫中。燕归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宫女一眼,这是谁派来的?
宫女走后,燕归不停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果然如他所料,燕娇离京困难重重。
此局该如何破?
思忖间,皇上在宫宴前颁旨,几位皇子封王后阖宫同庆。消息传到后宫,命妇们纷纷向三位新晋王妃贺喜。
端王妃许氏特意向皇后一拜:“儿臣多谢母后疼爱。”无需离京,可时时在皇上面前尽孝,她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皇后会意,舒心的笑了。
昨夜皇后噩梦连连,今晨与皇上一起用早膳时还心绪不宁,皇上轻语安慰:“你放心,朕不会委屈咱们的孩子,将来,也不会让别人委屈了他。”
于是一道旨意低调的发往凤翔,远在凤翔府的三皇子封景王,赐封地凤翔,自建王府,享食邑万户,可自由来去京城。
皇后内心石头终于落地。
睿王妃刚一走进延福宫,就听到有人议论自己儿子。
“都退了婚了,还纠缠燕大小姐不放,真是丢死人了。”宫女们叽叽喳喳。
“是呀,燕大小姐都不见他,结果自己在暖阁外说了些浑话,还说心悦燕大小姐之类的...都被安平公主给听见了。”
“柳二小姐也在呢...”
几个小宫女一阵哄笑。
“亏得皇后娘娘如此信任他!”
“他差点把燕大小姐给害死了,现在说这样的话,谁还信他?真是不知所谓!”
“他现在只是一介庶民,不过是想高攀燕大小姐罢了...”
宫女们一边走一边讥笑着贺嘉鸿的荒唐之举,这些如刀刻薄的话,气得睿王妃血气上涌,却只能咬紧牙关挨着。这里,是延福宫。
睿王妃一腔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说他儿子高攀燕娇那个贱人?
天大的笑话!
一定是燕娇!
是那个贱人设计的!她当初就该死在梅林!睿王妃血气上涌,心中把燕娇咒了千百回。
宫宴安排在大庆宫。
今年刚刚大胜,满朝欢腾。再加上又有四位皇子封王之喜,是以宫宴格外热闹。宫外可闻丝竹声声,宫内只见歌舞升平。
诺大的宫殿上首是皇家的席位。入座皆是皇上倚重的宗亲。下手一左一右,是定国公府与柳府相对。
入席之前,燕归特意在大庆宫外与燕娇和若夏二人碰头。
谈起皇后娘娘要燕娇入宫的心思,皆是面色沉重。“这必然是皇上的意思。”若夏笃定道。以她对皇后的了解,她不会主动对上燕家。“在延福宫,娇娇虽然及时截住了皇后娘娘的话头,但宫宴上,她一定会旧事重提。”
“连我都听说了,若夏娇娇你们俩,在延福宫和安平公主相谈甚欢,夫人王妃们赏花,你们在暖阁谈心。”
如此一见如故,召她们二人进宫陪伴安平公主简直是顺理成章。
“娇娇打算如何破局?”燕归问道。
燕娇沉思片刻,她是死也不能呆在宫里的,什么都做不了不说,还成了皇帝牵制燕归的筹码。
她不是筹码,她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无妨。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她说道。
燕归看着燕娇,若没有一个月之前的梅林之祸,燕归对燕娇是否留京并不过于在意。但现在,就算燕娇想留京,想进宫,燕归都不会同意的。
好在,他这个妹妹到底是长大了。
燕归和若夏知道燕娇心中已有主意,于是不再担心。一起进了大庆宫。
燕娇推着若夏,和燕归并排进入大殿,三人都是近日京城的话题人物,一走进大殿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和已到的大臣宗室们相互寒暄后,燕归和燕娇由引路的宫女带往燕家的席位。
燕娇和哥哥并排入座,对面即是师姐若夏。殿中宫娥们正翩翩起舞。若夏和燕娇相视一笑。
照例,王公大臣们互相说些吉利话,也向皇帝祝贺得燕归良将,击退辽人。
燕归相貌堂堂,又是少年得名,有功于大周,在席间占尽风流。
几乎每人起来祝词都要提一句燕归。
幸而他酒量还行,推杯换盏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与疏离,不与谁多说两句,也不对谁有所冷落。
这正是燕娇最佩服哥哥的地方,她若立此不世之功,可很难做到如燕归这般安之若素。
前世她带着残兵败将夺回临渊城,那时她孑然一身,放肆张扬活到了骨子里。第一件事就是让手下大肆宣扬她燕家长女的身份。
她宣告天下人,燕家的后人夺回了燕家的临渊城。那时在京城的皇帝对她无法掣肘,而燕家后人的身份却无意中为她引来了无数边境依附的民众。
她无意中借着父亲和哥哥的威名走到名扬天下的地步。她却比他们任何人都活得肆意。
或许是那时无牵无挂,所以无惧生死。狠得下心舍得出命,这正是威震北地的女杀神燕暮云。
所以,此时哥哥的隐忍理智,是为家人,为她吗?她走过哥哥走过的路,方明白她到底不如哥哥。
燕娇坐在哥哥旁边,看着身边的人不断敬他喝酒,她笑得与有荣焉,但眼眶里却含着热泪。
这样坐在哥哥身边的机会,真的好多年没有了,隔了一辈子。
幸好,回来了。这样被人护着守着的感觉,真好。
皇上说起此番大胜,特意指着燕归道:“燕归治兵护塞,御马杀贼,有父风,朕心甚慰!”
燕归起身谢皇上夸赞,皇上许是喝得兴起,当场又赏了燕归许多奇珍异宝,并有一副软猬甲,世间少有。
此等殊荣,足以说明皇帝对燕归的宠信和倚重。
燕归阔步走到殿中,对皇上行叩拜大礼,以谢天恩。
燕娇跟在哥哥身后跪拜皇帝皇后。
第四十三章 燕大人
“燕家世代忠勇,燕归骁勇善战,是我大周功臣,朕自当赏你。”皇帝道。
皇后也笑道:“燕娇也练就一身好武艺,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倒是令本宫意外。”她看向皇上:“适才安平和臣妾说,她与燕娇一见如故,臣妾想,不如请燕娇进宫,为公主伴读,她们二人也好有个伴。”
来了。
燕娇双手拢在小腹前,乖得人畜无害的站在燕归身后。心中却早有主意。
睿王妃气得牙痒痒。皇上竟如此宠信燕家,赔上了她的儿子不说,现在还把安平公主给搬出来了,若不是皇上没有适龄的皇子,只怕燕娇此时已经是皇子妃了。
她如何配得?
“燕娇不会读书,不如师姐若夏,腹有诗书气自华,公主若选伴读,师姐就很合适。”燕娇恭敬答道。
坐在皇后下手的安平公主道:“若夏姐姐自然也可做伴读,只是本公主喜欢你有趣。”
睿王妃道:“安平公主好言相邀,燕娇却连公主面子都不给,真是好大的架子呀。”
燕娇心中冷笑,睿王府的人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还敢在她面前晃悠?
睿王妃对燕娇的厌恶毫不掩饰,反正两家早已撕破脸了,她的儿子也判了流放,她还有什么好怕?她现在指责燕娇,别人说她是挟私报复又有何惧?
左右你燕娇真的坦荡吗?皇上先是赐婚你不嫁,召你入宫做公主伴读你不肯,你们燕家到底要什么?
“不敢不敢。”燕娇笑道:“记得我在梅林重伤之后,睿王妃曾说我言行无端,无德无能,不堪为世子妃。”
燕娇一句话丢出,众人皆看向睿王妃,明明是她的儿子害人,没害死,做母亲的还要上门把燕娇骂一顿。
不得不说,围场事件中,燕归燕娇兄妹是在座许多王公大臣的救命恩人。就算燕娇真有骄纵之举,那也只能是年幼不知事。更何况此事本就是睿王府一家欺人太甚,如此种种,众人看向睿王妃的眼神便明里暗里带着厌恶与不满。
“睿王妃和贺嘉鸿不愧是一对母子呀。”有人嗤笑说道,其余众人纷纷跟着摇头。
安平公主不满的看了一眼睿王妃,虽说燕娇性格不讨喜,可也不能这样欺负她。
睿王妃脸色铁青,这贱人...这些话她的确说过,但从未在燕府说过,燕娇如何得知?她分明是在污蔑她。
“你...你信口雌黄!”她指着燕娇尖利吼道。
“闭嘴吧!”睿王低声呵斥。家里的烦心事他和嘉鸿从没想过告诉睿王妃,如今她却越发看不清形势了。
睿王妃又羞又恼,她知道自己被燕娇逼得失态,可燕娇还在她面前笑意盈盈的样子,她一腔怒火憋在心中横冲直撞。
燕娇却不管她,犹自笑道:“睿王妃说我不堪为世子妃,我又怎可做公主伴读?燕娇年幼,也知公主乃是我大周的金枝玉叶。臣女是怕耽误公主学习,带坏了公主。”她说得十分诚恳。
安平公主道:“旁人如何说你,何须理会。”她看了一眼睿王妃,她还毫不掩饰的瞪着燕娇,安平公主再一次说道:“本公主喜欢你有趣。”
睿王妃一愣,她总感觉安平公主的话,是在打她的脸。
“朕倒有个主意。”皇帝突然说道:“燕娇你既散漫惯了,让你做伴读也是委屈了你。不如...朕就封你做个宫廷侍卫,你就跟在公主身边,负责保护安平公主安全,可好?”
燕娇思忖间,还未来得及答话,睿王妃冷笑道:“这一次,你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该不会是怕保护不了公主吧?”
如果燕娇是用这个理由回绝,那未免也太敷衍了,公主侍卫又岂止她一个,难道还真指望她一人不成?
燕娇问道:“谁说我要拒绝了?”
睿王妃一口气堵在胸腔。
燕归微愣,看向燕娇。燕娇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她上前一步,说道:“臣女不适合做伴读。不代表不适合做护卫。燕归在边境护卫国土,我在皇宫护卫公主,这很合适。”燕娇说着郑重一拜:“臣,多谢陛下赏识。”
皇帝哈哈一笑:“你小小年纪,懂得忠君爱国,很是懂事。不愧是燕家的女儿。那朕与皇后的女儿,安平公主以后就交给你保护了。”皇帝心中点头,但愿燕归和燕娇一般懂事。
燕娇假意思索片刻,不解问道:“只是陛下,燕归是一品国公,我这宫廷侍卫,是几品啊?”
“哈哈哈...”
满殿中人哄笑出声。
燕娇性情如此娇憨,怪不得安平公主夸她有趣。
燕娇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
“这孩子...”皇后笑着,指着燕娇道:“还跟她哥哥较着劲呢...”
柳夫人笑着为燕娇解释:“娇娇啊,宫廷侍卫虽说是八品官。但这宫中女官不少,你这样女侍卫,还是头一个呢。”
皇后笑过,对皇上说道:“燕娇既然是唯一的女侍卫,又要贴身保护公主,臣妾就为她讨个赏,皇上何不就封她为五品仪卫正?也是您对公主的疼爱之心。”
按照惯例,像燕归这样的功臣,其家人也是可赏赐勋爵的。就封燕娇为五品仪卫正,也无不可。
“皇后说得极是。”皇上拍拍皇后的手,一时兴起,立刻叫翰林院属官拟旨,赏了燕娇一个五品仪卫正的官职。
燕娇大喜,和哥哥燕归两兄妹齐齐谢恩,这才回了席位。
“怎么回事?”燕娇不动声色的低声问道。
“做戏做全套。”燕娇笑容可掬轻声道:“我若一开始就应了,显得有点假。”
“你...”燕归瞪着燕娇无语得很。
“哥哥放心。”燕娇笑道。
燕归只得闭嘴。
睿王妃铁青着脸,这满殿的欢声笑语,在她看来都是在打她的脸。尤其看见燕娇得意洋洋的样子,更是觉得眼中刺痛。
若夏此时举杯,遥遥敬燕娇:“恭贺燕大人新官上任。请满饮此杯。”
这一声燕大人,倒是十分新鲜有趣。燕娇还不适应这称呼,周围听见的人已开始学着若夏凑趣:“燕大人,请满饮此杯!”他们齐声说道。
一片祥和的笑声中,睿王妃终于忍不住摔了杯:“她也配!”
第四十四章 若夏威武
殿中众人微愣,若夏看着睿王妃眼神冷冽,砰的一声将酒杯放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睿王妃...是疯了不成?
燕归燕娇兄妹齐齐好整以暇的侧头看着睿王妃,看她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自从知道皇帝有心将贺嘉鸿送往北地之后,他们两兄妹看着睿王府一家人减了不少憎恨,但一如既往的厌恶中多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比如燕娇此时看着睿王妃大动肝火,睿王那一脸憋闷的神情,就挺为他发愁的。
可惜了他这演技,此时都没人看他。
“燕娇心肠歹毒,如何能护卫公主?陛下和娘娘就不怕她带坏公主,害了公主吗?”睿王妃痛心疾首的说道。
“你闭嘴吧。”睿王爷一脸悲痛加无奈。
“我为何要闭嘴?”睿王妃转过身对着王爷怒吼道。“这个妖女,她已经害了嘉鸿,我不能让她再害了公主。”
“婶娘,您好歹是长辈。”祁王妃提醒道。
坐在她身边的端王妃看她一眼,继而心中冷笑。她就知道,安排那几个小宫女在睿王妃面前讥笑贺嘉鸿,是有用的。
睿王妃顺风顺水过了几十年,自家那如星辰般闪耀的儿子因为燕娇跌入了污泥里,这口气,向来爱面子的睿王妃如何忍得?
她看向燕娇,几位皇子皆想结交燕家,她可不屑。她父亲是南境大将,不比燕归差,燕归不过是立了个功劳而已,眼下炙手可热,往后还未可知呢。
再者说,燕归素来宠他妹妹燕娇,而燕娇与柳若夏又情同姐妹,在生死关头能挡在柳若夏身前的交情,自然是不一般。柳若夏可是贤王妃的亲妹妹,有了这层关系在,旁人如何努力都很难再掺和进去。就比如上赶着拉拢的老五一家,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既然注定做不了同盟,那迟早就是敌人。现下她给燕娇挖个坑不过是顺手的事,她何乐而不为呢?
端王妃想着这些,再看看此时暴跳如雷的睿王妃,用手帕掩住了嘴角的笑。
真是好一出大戏呀。
睿王妃怒道:“正是因为我是安平的长辈,才不能让这心肠歹毒的妖女害了她!”
“住口。”皇帝喝道:“宫宴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燕娇冷笑,睿王府一家能出席宫宴,不正是皇帝的意思吗?
燕归冷冷道:“睿王妃,请你向我妹妹道歉。”
众人皆看向燕归。
燕归眼神如刀,看得众人心中发毛。
睿王妃嗤笑:“我若不道歉,你能拿我如何?杀了我吗?”
看着睿王妃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众人不免心疼燕娇,到底是没爹娘护着的孩子,她哥哥燕归虽说能护着她,但这妇人之间的口舌之争,燕归还真是束手无策。
睿王妃是彻底豁出去了。她好歹是大周王妃,皇亲国戚,燕归敢怎么她?退一万步讲,她正是要闹出来,让天下人看见睿王府和燕家有仇,燕归更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对付嘉鸿,想到这儿,睿王妃更加有恃无恐:“嘉鸿三番两次向燕娇低头赔礼,你们有原谅他吗?”
“这就是你指责燕娇心肠歹毒的理由吗?”若夏侧身问道。
她一出口,殿中人将眼光落在她身上,若夏坐得笔直,语气冰冷。
“难道这还不够吗?嘉鸿犯错,他三番两次去向燕娇赔礼,可她燕娇,不是将他当街暴打一顿,就是在安平公主面前羞辱于他,这不是心肠歹毒是什么?她如此品行,如何配行走于公主身边?”睿王妃怒道。
燕归放在膝头的拳头握紧,没有人,可以这样说他的妹妹。
燕娇握住哥哥的手,冲他微微摇了摇头。若夏既然开口了,料理睿王妃不在话下。
若夏理理裙摆,幽幽道:“不,睿王妃,这不叫心肠歹毒。我告诉你什么叫心肠歹毒。三个月前,燕娇在青云观接到赐婚圣旨,她谨遵圣旨辞别师父回京待嫁,可你睿王府既不满燕娇为媳,又不敢说出口,于是待她轻慢,让她被满京城人笑话,这是你睿王府心肠歹毒。御赐的婚姻你们不敢抗旨,你儿子哄骗她高高兴兴的去赴梅林之约,却暗下杀手,这是你儿子贺嘉鸿心肠歹毒。。”
若夏很少说这么多话,柳夫人担忧的看向她,虽然一脸平静,但知女莫如母,她知道若夏是真怒了。
睿王妃矛头指向燕娇,说她不配做公主护卫,她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把已经解除的婚约拿到台面上来说。这说到底是两家都丢人的事,她又羞又恼。怒道:“若不是燕娇骄纵跋扈,嘉鸿也不会一时糊涂...嘉鸿有罪,可皇上已经罚过。他不过是年少不知事,他也去向燕娇赔礼了,燕娇心狠手辣把他打得半死,如今又羞辱他,你们还想要他怎么样,一定要逼死他吗?”她说着忽然哽咽。
她的儿子,实在是太委屈了。
“贺嘉鸿行凶自然要依大周律法惩处,怎么你如今说起来,还是你们睿王府委屈了不成?
当初贺嘉鸿在梅林,对娇娇可是下了死手的!娇娇整整昏迷了一个月,幸而命大从鬼门关回来了,可据我所知,贺嘉鸿现在还活蹦乱跳呢!
怎么,你儿子贺嘉鸿害人性命可以说是一时糊涂,年少不知事,燕娇不过是打他三两拳,就被你说成心狠手辣。口口声声指着她鼻子骂心肠歹毒,睿王妃,你是欺负燕娇年幼,不能跟你吵架吗?
圣人尚且推崇有债必偿,天下间,哪有只许你们害人,不许别人还手的道理?不原谅他,难道还是燕娇的错吗?”
睿王妃气得血气上涌,她这是要彻底把嘉鸿钉在耻辱柱上,让他永世不能翻身?她越听眼泪越止不住,她是真的委屈,他的儿子啊,如天上星辰璀璨的儿子啊,就因为一个燕娇,毁了。
“他已经知道错了!”她哭着吼道:“他如此低声下气,你们还要他怎样?”
若夏冷冷道:“他当然知道错了,他丢了世子之位,被皇上判流放。他不仅知错了,恐怕此时还悔得很呢,若当时心存一丝丝善念,没有这么心肠歹毒,不曾伸手害人,如今他还是风风光光的世子爷,你说,他能不知错吗?”
若夏吐字如刀,刀刀戳在睿王妃的心窝子上。嘉鸿确实不曾伸手害人,可如今...她悔断了肠子也没用。她只有对燕娇的恨,恨她为什么没有死掉。她的儿子都是为了她才受这份委屈。
把刚才还暴跳如雷的睿王妃说得声泪俱下,众人听完不免叹一句威武。柳二小姐,口才了得啊。
这还不算完。
睿王妃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若夏扬声说道:“然而王爷王妃教子无方,贺嘉鸿动辄害人性命。也不知你们悔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