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徐局长的请求
这个戴黑色礼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重庆市警察局局长,徐中来。
徐中来看到林寒坐在咖啡馆里,也有些吃惊,问道:“弈秋兄弟,你怎么也在这里?真是太巧了。”随即在林寒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林寒忙说:“徐大哥,我刚才四处走了走,有些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林寒没有提刚才看到他和郝哥交易的事,就当没有看见一样。
徐中来坐下来,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已是午后一点钟了。
他对林寒说:“兄弟,想来你也还没有吃午饭吧,不如我们就在这里,随便吃顿便餐。”
说着扬起右手,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啪的一声,倒也清脆响亮。
那个叫毛子的侍应生,闻声赶紧跑过来。
徐中来对林寒说:“弈秋兄弟,想吃点儿什么?这家的牛排还不错,要不要来点?”
林寒虽然喝了咖啡,吃了块蛋糕,现在已经到了午后,还是觉得有点儿饿了。他见徐中来那么盛情,也就没有拒绝。
他很谦虚的说道:“我都可以,大哥做主吧。”
徐中来听林寒这么一说,也不再客气。
他给林寒点了一份五成熟的菲力牛排,自己点了一份三成熟的肉眼牛排,还要了一份蔬菜沙拉、一份法式烤面包和两盅罗宋汤。
点完餐。徐中来对林寒说:“听芸峰说,你要去参加军统特训班的学习,不知什么时候启程?哥哥也好给你践行。”
林寒说:“学校预计三月份才正式开学,我计划本月下旬前往湖南。”
徐中来点点头,又叹口气,说:“可惜弈秋兄弟有了安排,不然以你的身手,还可以帮帮大哥。”
林寒闻言,忙说:“小弟还有半个月的空闲,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请大哥直言,我一定尽力而为。”
徐中来看了林寒一眼,看到他满脸的真诚,点了一下头。
他一脸正色的对林寒说:“哥哥遇到了一件难办的事情,或许兄弟能够帮我。”
林寒连忙点头说:“大哥请说,小弟绝不推辞。”
原来重庆市警察局局长,换在抗战以前,并不起眼,在全国算不上个什么人物。
但自从国民政府迁都到重庆之后。重庆市警察局长,也变成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那些从沦陷区逃到重庆,等待安排的大城市警察局的局长们,早就对这个位子垂涎欲滴。
徐中来凭着黄埔军校四期毕业的嫡系身份和曾在奥地利联邦警官大学进修的专业经验,加上他是四川人,熟悉川渝情况,所以才脱颖而出,当上了重庆市警察局的局长。
但是,徐中来一上任,才发现接了一个烂摊子。整个警察系统,不仅人员素质参差不齐,纪律涣散、更有些警察与盗匪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特别是市局下面的侦缉大队,平时抓一些偷鸡摸狗的小偷,查个房、捉个奸,维持一下秩序,吓吓老百姓还可以。真正有大事情发生,就完全派不上用场。
林森遇刺这件事情,要不是林寒出手相救,现在重庆市警察局长这个位置上坐的,可能就不是徐中来了。
徐中来这才发现自己是个光杆儿司令,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徐中来心中有苦说不出,平时也找不到人倾诉。今天正好碰到林寒,自上次见过面后,对他就存有好感,于是就把一肚子的苦水说了出来。
徐中来的一番话,说得林寒直点头。
徐中来话说完,点的餐也上来了。两个人也不再说话,很快吃完,撤了餐具,重新上了两杯咖啡。
两个人默默地品着咖啡,徐中来一直看着林寒,也不说话。
林寒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先表个态。
林寒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而问了另外一个话题。
他说:“大哥,最近几天你有没有看到世安哥。”
徐中来有些诧异,没想到林寒会问黄世安的事,回答说:“今天上午我还在行政院碰到他的,有什么事情吗?”
林寒说:“也没啥事儿,世安哥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子。”
徐中来肯定地说:“不会吧,这怎么可能,世安是有妻室的人,孩子都七岁了。”
“啊”林寒吃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世安哥今年多大了?”林寒忙问道。
徐中来说:“上次世安到警察局来办件事,我正好看过他的资料。”
徐中来停了一下,还是有些不解的看着林寒,继续说:“世安今年28岁,他长得比较白净,实际年龄显得更年轻一些。不过,他已经结婚了。他老家在南京乡下,只有一个老母亲,世安的妻儿都侍奉在老太太身边。”
徐中来又笑了笑说:“不过听说他夫人是一个乡下妇女,没有什么文化。世安大学毕业后,进入政府工作,在这花花世界,如果他想再找个二姨太,也不是不可能。”
林寒心想,这个年代三妻四妾都是比较正常的事情,而且自己见到的那个小慧姑娘确实是美丽动人,令人难忘。
徐中来看着林寒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坏笑的问道:“兄弟,你莫不是看到世安的什么私情了吧?”
林寒笑着否认道:“那倒是没有的事。”
然后又认真的对徐中来说:“徐大哥,小弟怎么才能够帮到你呢?”
徐中来说:“反正你还有十多天才会去湖南,这段时间就帮哥哥查查案子吧。”
说着,从手中拿出几张钞票来,放在桌子上,并把其中两张面额相同的放在了一起。然后对林寒说:“兄弟,你过来看看,这两张钞票有什么不同。”
林寒拿起两张钞票看了一下。两张都是中国银行于民国二十九年发行的现钞,面额都5元的。
两张钞票初看起来是一模一样的,细看之下又觉得有点不一样。但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林寒也说不明白。
林寒看了徐中来一眼,徐中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林寒又看了几眼,还用手在钞票上四处摸了摸,然后笑着拿出一张钞票对徐中来说:“这张是假钞。”
徐中来有些惊奇又佩服的看着林寒,说:“兄弟,哥没有看错你啊,说说,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林寒说:“这两张钞票初一看都差不多。从纸张颜色看都差别不大,都不是很新,像流通了一段时间的样子,但是仔细分辨一下还是能够看得出来,有一张要新一些。”
徐中来用赞许的眼光看着林寒,点点头。
“而这张稍微新一些的钞票的中心部分和四周部分的折痕和磨损程度,是相差不多的。就像是有人用了某种方法,同时揉搓形成的结果。”林寒继续说道。
徐中来看着林寒说:“然后呢?”
林寒继续说:“而那一张旧一些的钞票就不一样,中心部分的磨损明显要少许多,而且四周的折痕也是杂乱无章的,是一种自然使用后留下的痕迹。”
“所以。”林寒顿了一顿说:“我判断这一张略新的钞票是假钞。”说完,双眼又看向徐中来。
徐中来有一点激动的说:“兄弟,哥哥真佩服你,这张确实是假钞。看来我真找对人了。”
林寒谦虚的说:“这只是凭感觉判断,不一定能百分之百的准确。”
徐中来高兴的说:“兄弟,就凭你的观察和判断力,你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警探。”
那个年代的钞票防伪技术还非常原始,但也采取了一些防伪的措施。
徐中来说:“当然,还有一个可以辨识的地方,就是看钞票上印的签名,由于这个签名和钞票本身是分两次印刷的,所以说他们之间油墨的深浅浓淡是有区别的,而这张假币是完全一样的,也就是说它是一次性印刷完成的。”
林寒拿起手中的钞票再看了一下,点点头说:“确实是如此。”
徐中来看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俩的谈话。把身体趋近林寒,压低了声音说:“兄弟,哥哥最近遇到了一件棘手的案子,真得请兄弟援手了。”
徐中来就把最近的案情简单给林寒说了一遍。
原来在重庆城西三十里,歌乐山下,嘉陵江畔,有一个古镇,名为龙隐镇,是一个水陆码头,因为附近青草坡山上盛产瓷器,也被叫做磁器口。在半个月前,发现了大量的5元和10元伪钞。
重庆市警察局接到报案,徐中来立即就派人进行排查。差不多半个月了,除了抓了几个流氓混混和收缴到少量的伪钞之外,源头一直都没有找到。
在查案的过程中,徐中来发现身边有人和这个案子有牵连,侦办起来非常不得力。
按正常的流程,这样的案子一般会移交给军统局处理。但是,徐中来刚刚当上警察局长,心里也想做出点成绩来,好好的表现一番。毕竟他能够当上重庆市警察局的局长,还是有很多人不服气的。
没想到今天在心馨咖啡馆偶遇林寒,灵光一现,就想请林寒来帮忙。更没有想到,林寒不仅功夫了得,观察和判断能力也是如此出类拔萃。
徐中来心中一高兴,也不管林寒是否答应,对他说:“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明天我们一起去趟磁器口,亲自去探探虚实。”
第十七章 磁器口的毛血旺
磁器口。
相传明朝建文帝曾隐居于镇中宝轮寺内,故又名龙隐镇。
这里是渝西水陆交汇的重要商业码头,江上货船,往来穿梭,镇内商贾云集,店铺林立,富足繁华,素有“小重庆”之称。
磁器口客运码头。
庆磁航业股份有限公司由临江门开往磁器口的“庆安”号轮船靠岸了。
船上拥挤的人群中走下来一对少年男女,男的帅气潇洒,女的天真可爱。
这两个人亲亲热热,一路上说说笑笑,一看就是一对来磁器口游玩的小情侣。
旁边货运码头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码头搬运工人排成长龙,正来来往往、风风火火地搬卸着货物。
河滩之上,到处是用竹子和竹篱笆搭成的临时铺面,形成三条不规则的河街,竖起的这条街由河边码头连着一坡石梯坎,通往镇上大街,这横着的两条河街两边全是一些店铺,一条街上全是卖瓷器的;卖木材竹器的;卖日杂百货的;卖铁货农具的;卖水缸泡菜坛、砂锅夜壶的,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另一条街上主要是一些下力人吃饭休息和娱乐的场所。有卖面的、卖冒儿头豆花饭的,更多是些简陋的茶棚和简易旅馆。休息的时间是这些下力人喝茶聊天,喝酒打牌,赌博睡觉的好地方。
河街上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一对小情侣随着人流,沿着河街往上走,爬上一大坡石梯坎,就来到了磁器口大街上。
站在街道上,放眼望去,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向前蜿蜒伸展,街道两侧商铺林立,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真不逊于夫子池庙会的热闹气氛。
这一对小情侣正是林寒和张芸芷。
这会儿,张芸芷手中正拿着几串麻辣豆腐干,嘟着红红的樱唇,娇嗔的说:“寒哥,人家走了好长一坡石梯坎,汗都冒出来了。”
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扇着脸儿。那玉般娇柔小巧的手儿,晃得林寒心中一荡,心头一阵乱跳。
林寒忙从怀里取出张手帕来,轻柔地擦去张芸芷额头微露的汗水,然后温柔地说:“芸妹妹,我们走慢点儿就好了。”
张芸芷看林寒那体贴的样子,乐得笑颜如花,漂亮的大眼睛灵光闪现,嘴角又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
她一把拉过林寒拿手帕的手,开心地说:“好啦,擦干了,寒哥,我们走吧。”
说完牵着林寒的手往前走,林寒微一愣神,赶紧跟了上去。
这一对小情侣就这么手牵着手逛起街来。
走不多远,右转进了一条横街,两边都是些卖香烛钱纸的店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梵音传来。
抬头就看宝轮寺的山门,就在街边,善男信女们进进出出,也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庙宇。
林寒和张芸芷在一家香烛店挑了一些香烛,不到一块钱。林寒拿出一张10元的纸币,收钱的是一个中年汉子,他看了一眼这对小情侣,有些开心的找补了钱。林寒接过来,也不仔细看,放回兜里,然后和张芸芷走进宝轮寺山门。
山门之内,就是数百步笔直陡峭的石梯坎,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踌躇不前。
林寒和张芸芷都是少年心性,自然携手共行,不过,最后那十多步,张芸芷真有些儿走累了,林寒只好扶着她的香肩,带着她走了上去。
张芸芷走得有点娇喘吁吁,但她依在林寒臂弯里,心中那个酸爽,林寒是猜不到的。
不过林寒揽着她的肩,闻着若隐若现的少女幽香,还真有点舍不得放下来。
两个人进到大雄宝殿里面。上香、磕头、许愿、布施,林寒都依样画瓢的做完。张芸芷倒做得认真,许愿的时候还磨叽了半天。之后两人才走下山,出了山门,继续逛街。当然,他们也没有闲着。
他俩相继在一家烟铺买了一盒老刀牌香烟;在一家冷饮店吃了两客冰激凌、喝了一瓶可口可乐;在一家照相馆照了张相;还在一家绸缎庄买了两段布料;在聚茂森时还买了两瓶酱油;甚至还在街角的一家冷酒馆里,要了一碟椒盐花生,喝了一杯高粱酒。
林寒每一次付钱,都是10元的钞票,找回一大堆零钞和银角子。林寒并不在意,只是把找回来的5元面额的钞票,按购买顺序叠在一起,揣兜里放好。
这一路逛下来两个人都觉得有点累了,看时间,也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前面就有一家饭馆,看门脸,还干净整洁,他们就走了过去。
这家店门口安放两个大灶、两口大锅。一只是蒸锅,蒸着由碗大的竹笼一个个堆叠而成的蒸格,每一个竹笼里都是粉蒸羊肉,又名羊肉笼笼。一个锅里排成三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另一口大铁锅里正煮着东西。这口大锅正中倒扣着一个大瓦钵,翻腾的汤水中能看到猪骨头和白豌豆。原来是熬的一锅汤。
林寒心想,这一锅是什么汤呢?骨头汤吗?看样子又不像。
正纳闷儿间。只见店堂内走出一个老板兼厨师模样的胖子来。将切好的猪心肺、肠头,猪头肉下进锅里。然后大把的加入老姜、花椒、盐、酒、醋。
这胖子看了一眼林寒,大着嗓子来了一句说:“要吃饭,里头坐。”
这一嗓子声音够大,把张芸芷吓了一跳,紧紧地拉着林寒的手,有些犹豫还进不进去。
这胖子又往锅里加了一大碗切碎煮透的辣椒(糍粑海椒)。
林寒不为所动地笑着说:“老板,这是什么汤啊,看着挺好吃的。”
这老板露齿一笑,又从旁边端出一钵血红豆腐状的东西来,全部倒进汤水翻滚的大铁锅里。
林寒看清楚了,这最后下锅的是切成片状的猪血。
这时,就听见这个胖子对着大街两头猛吼一声:“毛血旺,开堂……”然后掉头就走进屋里去了。
林寒愣了愣,拉着张芸芷也走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一个堂倌赶紧过来,象征性的擦了擦桌子,笑嘻嘻地看着林寒。
林寒一笑,心说,这家饭馆儿还有点儿意思,老板大嗓门儿,堂倌儿不开腔。
张芸芷在旁边说:“寒哥,累死我了,快点菜,我要好好吃你的那个徐大哥一顿。”说完还对林寒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林寒也会心的一笑,然后对那个不说话的堂倌说:“店里有什么好吃的?”
堂倌愣了一愣,也不说话,递过一张菜单来。原来这人是个哑巴。
林寒接过菜单一看,差一点儿晕倒。原来单子上写着这家饭馆的名字:“毛血旺三样菜”。菜单上真的只写着三道菜:毛血旺、粉蒸羊肉、豆瓣鲫鱼。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全点送素菜一份。
林寒用手指把三道菜名一圈,对堂倌一笑。
堂倌会意,就跑开了。
这家饭馆也不算小,也有十来张桌子。这时陆陆续续有食客进来点餐。看来大多都是熟客,进门就直接对着厨房点菜,多是点门口的两样菜:羊肉笼笼和毛血旺。
这倒是省去了那堂倌点菜,不过这堂倌送菜收碗,动作麻利迅速,一个人进进出出,倒也忙得过来。
很快点的菜都上来了,一碗毛血旺,一笼粉蒸羊肉、一盘豆瓣鲫鱼,还有一碟炒青菜和米饭。
林寒先给张芸芷盛了一碗米饭,递给她时,张芸芷对他娇柔的一笑,让林寒觉得吃什么都好吃了。
张芸芷把几样菜吃过了一遍之后,不禁连连点头,味道还真的很不错。那赞许的眼神让林寒心中禁不住又是一荡。
他们俩差不多要吃完的时候,那个胖子又走了出来,原来那些食客点菜简单,吃得也快,店里有些空闲。
林寒笑着对他说:“毛老板,你的菜真的很好吃。”
那胖子一瞪眼说:“我不姓毛,我姓汪。”
林寒忙改口说:“原来是汪老板,不好意思。”
林寒看话不投机,也不多说,就叫看账。
账单林寒看来也不贵,不到两块钱。那碗毛血旺竟然只卖两毛钱。
林寒其实也搞不清楚现在的物价水平,又拿出了一张10元纸钞,递给汪老板。
汪老板接过钱来,翻来复去的仔细看了看,用手在钞票表面摸来摸去,还看了林寒和张芸芷一眼,才放心地把钱放在包里,准备找补零钱。
林寒看他这样子,故作生气地说:“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用的是假钞吗?”
汪老板哼了一声,随口说道:“现在假钱多得很,就是要小心点了。”
林寒一听来了兴趣,拿出那包老刀牌香烟来,递了一根烟给汪老板说:“汪老板,真的有假钱啊?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呢?这可是犯法的事。”
汪老板接过烟,自己先点上,然后对林寒说:“看你们两个年纪轻轻,江湖经验浅,给你们两个说,现在有假钱,你们要长个心眼儿。”
林寒满脸感激地说:“谢谢汪老板提醒,不过这是犯法的事情,难道不怕被警察抓?”
汪老板说:“警察有个屁用,都是勾结起的,那个秦税警就是……”
汪老板感觉自己说漏了嘴,忙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只是好心的说:“你们要当心哟。”
这时候又有食客进来,汪老板一甩头,又进厨房去了。
林寒心里默念了一遍:税警,姓秦。然后就和张芸芷走出了饭馆。
他们吃饭的这个位置,在整个磁器口大街,是最高的地方,当地人管这里叫高石坎。
林寒一抬头,就看到街道的斜对面,有一家两层楼的茶馆,是一个登高望远的极佳处。
这家茶馆大门两边各高挑四个纱灯,每个纱灯,上书一字,左边四个字是:“河水香茶”;右边四个字是:“一览江山”。在一二楼中间的一块木匾上写作四个隶书大字:“老王茶馆”。
第十八章 袍哥人家
老王茶馆,在磁器口数十家茶馆、茶楼、茶社中,不算是最大的,也不算是最好的,但是生意一直很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所处位置好造就的。
林寒和张芸芷走了进去。
这个茶馆一楼大概有二十多张桌子,这会儿,也坐了七八成。桌子周围都是竹躺椅,这种取材于本地盛产的斑竹或是楠竹制作的躺椅,既轻便又灵活,还可以折叠,被川渝一带的茶馆广为使用。
林寒正准备上二楼,就看到一楼角落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正向他招手。
林寒一看是徐中来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他就和张芸芷一起走了过去。
刚坐下来,徐中来旁边的那个人张口就叫道:“幺师,上茶。”
茶馆的幺师,也就平时说的茶博士,跑堂掺开水的人。
徐中来和那个人面前都摆着盖碗茶。所谓“盖碗茶”,就是一副三件套的茶具,上面是茶盖,中间是茶碗、下面是茶船。
幺师很快走了过来,他右手提着一把油光锃亮的紫铜长嘴壶,那壶嘴足有两尺多长。这幺师左手五指分开,分别夹着茶碗、茶盖和茶船,走到桌子前一挥手,当当两声,已经把茶船分别摆放在林寒和张芸芷的面前。还把林寒和张芸芷吓了一跳。
这时,这幺师将装好茶叶的茶碗分别放入茶船里,再见他曲膝收腰,把茶壶高高举起,置于头顶之后,双肩之上,来了一式“苏秦背剑”。
只见那长长的壶嘴里冲出一股热流,势如青龙吐水,将两个茶碗一一冲满,再提壶止水,桌面上竟然滴水不漏,然后他再依次把茶盖盖上,执壶一拱手,转身就走了。
其整个过程不发一言,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真是神乎其神,令人拍案叫绝。
林寒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了,张芸芷这样的小姐,自然没有来过这样的茶馆。看得也是眉飞色舞,禁不住鼓起掌来。
徐中来又叫人给张芸芷上了些瓜子和蜜饯,然后笑着对张芸芷说:“芸芷妹妹,今天可辛苦你了,让你和你寒哥假扮情侣,是不是走累了?来,吃点东西。”
张芸芷开心地笑着说:“没有啊,一点都不累,挺好玩儿的。林寒哥对我可真好,很会照顾我的。”说着娇柔的看了林寒一眼。看得林寒脸上一阵发热。
徐中来是过来人,瞧在眼里,啥都明白。于是说:“你们两个本来就是男才女貌,非常般配的,其实哪里还用得着假扮,本来就是天生一对儿。”
徐中来这话说得林寒又一阵脸红,没敢看张芸芷,有些扭捏的没有说话。
张芸芷偷眼看林寒,见他满脸羞涩默认的表情。心中一喜,故意用有些失落的腔调说:“徐大哥就是爱开玩笑,人家寒哥才不喜欢我这样的小丫头呢?”
林寒听了,心头一急,脱口而出道:“我没有啊!”
徐中来在旁边哈哈大笑,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害羞,你们两个本来就是天生一对儿,今天我就来做这个主,你们两个的事儿就算是定了,以后喝喜酒的时候,我这个当哥哥的,可就是大媒人了。”
徐中来虽然与林寒兄弟相称,实际他的年龄和张校长夫妇相差无几。所以他说这个话也并不为过。
徐中来说得林寒和张芸芷满脸通红。但是他俩也没有谁说反对,看样子,这事就成了。
◇◇◇
原来昨天徐中来和林寒离开心馨咖啡馆之后,徐中来就用车把林寒送回到张校长家中。两人讨论了一下计划,然后征得张校长夫妇的同意,让张芸芷和林寒第二天以情侣的身份去磁器口,暗中排查假钞案。
张校长夫妇自然不会拒绝。张芸芷听了更是百般愿意。于是,林寒和张芸芷今天早上就在石门码头,搭了由临江门开往磁器口的江轮,来到了磁器口。
◇◇◇
张芸芷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说要上二楼远眺一下嘉陵江的美景,就上楼去了。
徐中来这时也把身边的人介绍给林寒认识。
他是原市局侦缉队的老曹,四十多岁,是个老警察,为人正直,因不愿同流合污,被以前同事排挤,只让他管些街头小事,一直碌碌无为。
徐中来在整顿警察队伍过程中,发现了老曹的可用之处,老曹干警察时间久,关系多,对袍哥组织也非常了解。
而磁器口又是袍哥各堂口聚集之地。经过仔细的考察,徐中来认为老曹还信得过,就派他暗中查访此事。
今天徐中来亲访磁器口,也把他带了过来。
老曹和林寒打过招呼,然后就把他摸底的情况说了出来。
老曹说:“磁器口的袍哥堂口林立,在整个沙磁片区,属磁器口的袍哥堂口最大,有仁、义、礼、智四个堂口,单是仁字堂就有袍哥上万人。”
徐中来听了还没什么,林寒听了还是大吃一惊,此前他对袍哥也有一些了解,但磁器口袍哥力量如此强大,还是出乎他的预料。
老曹继续说:“最近几天我去各个堂口茶馆转了转,和一些熟识的兄弟会了会面,从打探出来的消息来看,仁、义、智三堂对此事都没有啥异常的动向。”
“但是。”老曹顿了一下继续说:“据礼字堂口的一个兄弟说,礼字堂口的龙头大爷钱万春,最近娶了一房小妾。半个月前在礼字堂口的“春雷茶馆”办堂会,大设筵席,招待堂口中的兄弟。席间有两个生人出现,说是下川东做瓷器生意的老板。但听我那兄弟讲,这两个老板来去之间都没有谈过和瓷器相关的事儿。”
“这个事情之后,市面上就开始有假钞流出来了。”老曹看着徐中来说道。
徐中来点点头,看了林寒一眼,林寒也会心的点点头。
老曹低声对徐中来说:“局座,我认为这事可能和这个钱万春脱不了干系。”
徐中来点了点头,用眼看着林寒。
林寒从身上取出一叠5元面额的纸钞,然后准确地从里面抽出了4张钞票,对徐中来说:“这香烛店、烟摊、照相馆、冷酒馆找补出来的都是假钞。而且据我观察,他们找补零钱都会因人而异,主要针对面生的人找补假钞。”
老曹接口说:“加入礼字堂口的人,鱼龙混杂,大都地位低下,多数是开小餐馆的、跑堂的、还有不少小偷、扒手和地痞、流氓。从这些店铺来看,都应该是属于礼字堂口下的人。”
林寒又把从汪老板那里听来的关于秦姓税警的事,说了一遍。
就听老曹说:“局座,那就对上了,这个税警我认识,他叫秦天石,是主管这片的税警,而且他正是礼字堂口的三爷。”
“三爷就是堂口管事的。”老曹补充了一句。
徐中来恨恨地说:“他妈的,税警也嗨袍哥?那还不偷税漏税,回头必须严加整治。”
大家把掌握的情况一分析,都认为,礼字堂口的龙头老大钱万春嫌疑最大。
这时茶馆的幺师又走过来掺开水,待要离开,被老曹一把抓住,说:“幺哥,过来坐坐。”
这幺师一愣神,看是老曹,一点头,说了一句:“等哈儿。”一转身,提着长嘴茶壶又去其他桌子掺开水去了。
林寒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老曹看了林寒一眼说:“就是等一会儿就来。”
果然没一会儿。这个掺开水的幺师就走到桌子边上,手里还拿着几样零食,嘴里一样一样的唱着名目。
老曹慢条斯理的,每一样都尝一尝。还评说一二,偷眼看四周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这幺师压低嗓子,抽空只说了两个字:“风平”。然后就走开了。
老曹对徐中来和林寒说:“幺哥的意思是在义字堂口,都没有发现有参与这个案子的人。”
徐中来和林寒都有点意外地看着他。老曹才说出缘由来。
原来这个老王茶馆,来头还不小,这里正是义字堂的堂口茶馆。这个幺师就是义字堂口的幺哥,在堂口里,专管对外联络,是消息最灵通的人。
这个幺哥,以前也是老曹的线人,后来老曹遭人排挤之后,平常都很少用到他的线索。现在老曹重新出马办事,半个月前才又重新启用的他。
老曹继续说:“这个义字堂口,比较讲究规则、秩序,名声比较好。义字堂口的舵爷,姓王,50来岁,为人乐善好施,人们都称他王大爷。由于他办事公平、威望高,能服众。当磁器口仁、义、礼、智四个堂口中出现纠纷的时候,往往都是他出面来摆平。因此在江湖上的地位很高。”
徐中来听了点点头,说:“现在看来这个义字堂口也没有大的问题,我们只要盯住礼字堂口的人,特别是秦天石就可以了。”
林寒和老曹都点点头。
徐中来说:“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这个秦天石在干啥?”
说完起身要走,被老曹一把拦了下来,说:“局座,现在去很可能打草惊蛇,还是先派人盯着他们比较好。”
林寒也表示认同。
老曹看了徐中来一眼,说:“局座,属下倒有一个主意,您看行不行?”
徐中来一听,就着急地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别绕弯子,直接说,有什么主意?”
老曹急忙说:“局座,今天晚上,我们就在磁器口镇上唱一出‘扫黄查赌’的大戏,您看如何?”
“扫黄查赌?”徐中来想了一会儿,点头狠狠地说道:“好,国难时期,我们今天晚上就来扫回黄、查回赌,老子倒要看哪个龟儿子会撞到枪口上来?!”
第二十章 子虚乌有的生意
徐中来和林寒听到老曹在屋里的喊声,立即冲回屋里。秦天石也被肖副队长叫人拷了起来,等待发落。
老曹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正从里面翻出一些东西来,一一摊开,放在桌子上面。
就听到老曹说:“局座,这些是刚才从柜子里搜出来的东西。”
桌上有账本两册、五元钞票10张、十元钞票10张;二十元钞票5张,共计250元,另外还有几份生意文书。
徐中来和林寒互相看了一眼,徐中来拿起那几份文书仔细看了起来。林寒也拿起那些钞票,一张一张的仔细审看起来。
徐中来拿着手中的文书,越看越皱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而林寒则看着不断点头。
两人的表情让老曹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
林寒放下手中的钞票对徐中来说:“大哥,这些钞票全都是假钞。而且看样子比较新,数量不多,很有可能是样品。”
徐中来听了,点点头,好像都在他意料之中。
徐中来把手中的两份文书递给了林寒,嘴里说:“我怎么看这几份文书都有点蹊跷。兄弟你也看看。”
林寒接过徐中来递过来的文件,仔细的看起来。
这是两份购销协议。一份春雷茶馆委托马鞍山竹器社生产若干把竹躺椅的协议。
另一份是宜昌锦天瓷器股份有限公司和春雷茶馆达成的以货易货协议,按一套镶金边仿青花瓷茶具换六把竹躺椅的比例,进行货物交换。这份文书的担保人为吕蒙生。
林寒一时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对徐中来说:“我们还是先审审秦天石,看他有什么说法。”
徐中来心想,自己心一急,把这事儿还忘了。一挥手说:“好,都带回学校去。”
◇◇◇
嘉陵小学的小会议室,成为审讯秦天石的临时审讯室。
主审的不是徐中来,而是周局长,他名叫周通,原来是江北城分局的副局长,有比较丰富的审讯经验。徐中来整治警察队伍时,发现他没有大的劣迹,尚可一用,才提升上来的。
周通对秦天石说:“秦天石,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
秦天石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错了,兄弟我就这点坏毛病,刀枪火海都不怕,就好那一口。大过年的,一个人也寂寞,就叫两个姐儿一起热闹一下。”
周通哼了一声,骂道:“就这屁大一点事儿,值得我们兴师动众抓你,你他妈的太抬举自己了吧?”
其实自1934年起,蒋委员长在全国倡导“新生活运动”,并规定,凡官吏军警职教员及学生,如有赌博及宿娼之行为者,一经查出,由该机关和学校严加惩办。
秦天石虽然知道今天有可能在劫难逃,但还是想先避重就轻,套一下对方的话,看是不是“新生活运动”促进会的人。
秦天石被周通这样一骂,发现对面坐的这几个人他都不认识。看那个阵势,来头不小,心中有点担心,一时陷入到沉默当中。
◇◇◇
老金缩着身体,站在人堆里,里面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比如同为搬卸工的李老幺、卖炒米糖开水的赵老二、挑江水卖的何大牛。这几个人都有共同的爱好,除了喜欢喝几杯外,就喜欢逛下窑子,在窑姐儿身上找点儿乐子。
老金刚才被带进这间大教室的时候。还看到他最担心的小春花和一帮窑姐儿们被带进了另一间大教室。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带到小学校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盘问他们。
老金知道这里是嘉陵小学。先前给老板送货,还来过这里,只是走进教室,他还是生平头一遭。
教室前后两道门都被警察把守着,室内也有两个警察,警告他们:不准说话,不准交头接耳,不准挤眉弄眼。
为什么把他抓进来,他心里还是不太明白。喝个酒嫖个娼,在这个年代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像他这种下力人,空有一身力气不做这些事儿,做什么呢?
老金想想自己还挺有理的,心中还笑了笑。虽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了,但是他一向是个低调的人,站在人群里他也不那么显眼。
这里的人一个一个的依次被叫出教室去,出去了之后也没有见回来。站在里面的人都有些焦躁不安了。
◇◇◇
周通站起来,拿着那几份文书,走到秦天石面前,说:“这是什么东西?”
秦天石看了一下,说:“我是堂口里的管事,这些钱粮上面的事当然我要管了。每年例会都要大设筵席,会上还要当众处理内务,解决纠纷。还有堂口兄弟个人生辰、婚丧嫁聚等也要花费的。没有钱,大家都没法混。”
周通又问道:“这竹躺椅也不是你堂口的兄弟生产的,你为什么要用他和其他瓷器厂换货呢?为什么春雷茶馆不直接买呢?”
秦天石说:“竹器社欠春雷茶馆的款项,所以才有了这个以货易货的交易。”
秦天石心里还有点暗喜,自己觉得这个说辞还不错。
周通又拿出那些钞票放在他的面前说:“这些东西你作何解释?”
秦天石:“这些钱,不是我的?
周通怒道:“从你的包里搜出来的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秦天石:“我怎么知道?”
周通又问:“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吗?”
秦天石故作不解的问:“这当然是钱啊,那还可能是什么?”
周通笑道:“这确实是钱,但是,它是假钱。使用假钱是什么罪你知道吗?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没有谁能够帮得了你?你清醒一点吧!”
周通接着又厉声说道:“钱从哪里来的?用到哪里去了?还剩下多少?你说出来或许还可以从宽处理。”
秦天石一翻白眼儿,不说话了。他打定主意什么都不承认,过了今夜,钱万春和哪个人不可能不管他生死的,肯定会想办法解救他。
这时,林寒和老曹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曹直接走到徐中来的面前说了一句:“局座,这几个人都招认了。”
秦天石听到局座两个字,心头一惊,已经有点猜到了对面坐的人是谁了。
重庆市警察局局长换了人,这样的大事,他还是知道的,虽然并没有见过这位新任的局长大人。
徐中来厉声说道:“带进来!”
门外两个警察带着四个人走了进来。
这四个人都低着头,缩着身体,害怕又小心的样子。看得出来,刚才审讯的时候,他们一定被老曹吓得不轻。
老曹过来坐在周通旁边。林寒也在徐中来旁边坐下来。
老曹黑着一张脸对那四个人说:“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手中的假钱是从哪里来的,这个人在不在这里?”
这四个人一进屋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秦天石,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四个人有点胆怯,看着秦天石,还小声的喊了一声:“三爷。”
袍哥堂口中管事的三爷,在堂口中还是个很有地位的人物。
其中有一个中年人看其他几个人不敢说话,只好开口。这人正是宝轮寺外那家香烛店的老板。
他说:“这些假钱,都是秦三爷按一块钱换四块钱换给我们的。秦三爷还说这些钱和真钱是一样的,没有人能看得出来,我们也是生了贪心,就换了,半个多月了,也没见有啥事儿,没想到还是栽了。”说着他还用眼光看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林寒。
林寒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曹又盯着其他几个人,其他几个人都点头承认,都说孟家老五说的都是实情,他们的钱就是这样在秦三爷那里换的。
老曹又问:“什么时候换给你们的?”
孟老五继续回答:“就是钱大爷娶小妾的宴会之后。秦三爷来收税的时候跟我讲的,然后就换给我了。”其他三个人也忙着点头附和。
老曹一挥手,让警察把这四个人带了下去。
这时又有两个警察走进来报告。一个说今天晚上抓的嫖娼赌博的人里面,有7个人承认使用了假钞。都说是在货运码头的一个工头手里换的。这个工头,是秦天石平时收税时请的帮手,并不在册。这人今天没在码头上混,没抓到。
另一个警察报告说,今天抓的暗娼中,有好几个人哭诉,以前相好的苦哈哈,这段时间突然都变得大方多了,没想到收的是假钱。具体的人员已抓获。
周通看了徐中来一眼,然后转头对秦天石说:“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秦天石翻了一下白眼,什么也不说。
徐中来无奈,让人把他先带下去,严加看管。
◇◇◇
林寒一直拿着那几份文书在研究。看到秦天石被押下去之后,才对徐中来说:“大哥,我仔细研究了这几份协议,发现一些疑点,确实是有些问题。”
徐中来说:“快说来听听。”
林寒说:“我觉得这文书疑点很多,第一,为什么是易货交易?而且是这么巧,这不合常理;第二,这两种货物是否真实存在的?竹器社是否真欠钱?我们可以从竹器社查证;第三,这桩生意担保人为什么是竹器社的老板吕蒙生?”
林寒停了一下又说:“吕蒙生是义字堂口的钱粮管事,义字堂口是清水袍哥,而礼字堂口是浑水袍哥。两个堂口虽说不上水火不相容,但是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在生意上也没有交集。吕蒙生给他们的生意做保,这个也不合常理。”
这时陈所长走了进来,给徐中来立正敬礼,然后恭敬的对林寒说道:“林先生,我已经按你的吩咐把吕蒙生带过来了。”
林寒看了徐中来一眼,徐中来点点头。就让陈所长把吕蒙生带了进来。
这吕蒙生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生得有些白净儒雅,并不像一般的商人。
林寒把那两份儿生意文书递到吕蒙生手中说:“吕老板,你看一下,这些是不是事实?”
吕蒙生接过来,又从怀里拿出眼镜戴上,认真的看了起来。
一会儿,吕蒙生收起了眼镜,说:“这两桩生意都是子虚乌有,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请您给我一个合理解释。”他的态度不亢不卑,自有一股傲气。
林寒忙客气的说:“这件事情目前我们正在调查之中,有了结果一定通知吕老板,这么晚了还打扰您,不好意思,现在您可以先回去了。”
吕蒙生看了一眼旁边站得笔直的陈所长,没有说话,起身就走出去了。
这时就听到周通骂道:“这家伙还这么傲气,信不信老子把他弄进来,让他脱层皮。”
徐中来一摆手,阻止了周通的不满言语,对林寒说:“你继续说说你的看法。”
林寒接着说:“现在综合所有的情况可以证明,这桩生意的实际货物很有可能就是假钞。兑换比例就是一块钱真钞换六块钱假币。协议上瓷器到货时间是2月7日抵达磁器口码头。今天是6号,明天我们可以先派人在码头守株待兔,来个人脏俱获。”
大家听了,都认为有些道理。
这时,就看到一个警察惊慌失措地冲进门来报告。
“报告局长,秦天石死了!”
第二十一章 可疑的担保人
秦天石死了?怎么可能?刚才还活得好好的,难道他是自杀?当然不是。
虽然现场没有法医,经验丰富的老曹,已经判断出秦天石是死于中毒。
关押秦天石的地方,是一间学校教师的办公室。
林寒和徐中来等人就站在办公室里。秦天石歪躺在靠角落的一把藤椅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歪斜着嘴,口吐白沫,眼里呈现出来的是一副惊诧和不敢相信的表情。
两个看守他的警察还原了秦天石死亡的过程。
几分钟之前,关押在办公室里的秦天石突然要求抽烟,两个警察先没有答应。这时吕蒙生从办公室旁边路过,正好被关押着的秦天石看到,就喊住他,让他给支烟抽。
吕蒙生就停住了脚步,从身上摸出了一包哈德门香烟,递给了其中一个警察。这包香烟是启封过的,里面还剩有十几支。
这个警察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还点上了火,才递给秦天石。剩下香烟本想还给吕蒙生,吕蒙生说不用,留给他俩抽,然后他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这两个警察就发现里面没有了动静,然后进去查看时,发现秦天石已经死了。
那包香烟,几个人都看过,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异常来。而且这两个警察还报告说,秦天石抽烟的时候,他们也从这包烟里取了两支来抽,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徐中来有些无奈的看了大家一眼,说:“今天真他妈的有点邪门,马上通知局里派法医来验尸,我们继续研究一下下一步的计划。”
◇◇◇
晨光熹微中的磁器口货运码头,还裹着淡淡的薄雾,这是一天中少有的清静时分,码头上几乎没有人,显得空荡荡的。
码头边也没有货船,平时装卸货的船只到了晚上,都会停靠在码头旁边九石缸的河滩上。
九石缸是一片鹅卵石的河滩,在冬季的枯水季节,长有千米有余,宽能占到整个江面的一大半。
老金昨天被警察折腾了一晚上,正如他自己想的一样,没有他什么事,就让他走了。
他心里还在纳闷,以往被警察拿了,多少也要罚几个钱的,今天怪了,既没有挨揍,也没有罚钱。
老金睡不安稳,天刚蒙蒙亮,就起来去九石缸的河滩上走了一圈儿,然后坐在下河街边的早点摊前,吃点豆浆油条。吃早点的人不多,除了老金,旁边一个桌子上还坐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在吃小笼包。
这个时候,他看到庆磁航业的早班客船靠岸了。
早班船上下来的乘客不太多,除了几个背着背篼、挑着担子做生意的人以外,还跟着一前一后走下来四个人。
前面两个人,一高一矮,两个人都穿长衫,戴礼帽,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大皮箱。皮箱里也不知装的什么东西,显得沉甸甸的样子。
后面两个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年轻汉子,他俩穿着普通的短衣长裤,头上还戴着白头巾,一看就是下川东上来的人。一个人背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来出来有一段时间了。
一会儿,这四个人就走到个早点摊前。那个高的长衫客说:“老幺,天还早,大家都饿了,我们吃点早点再去办交接。”
老幺迟疑了一下,说了声要得,然后四个人就围着一张方桌子坐了下来。把皮箱和包裹都放在桌子下面。高个子叫了早点,包子馒头,油条豆浆都要了些。
老金心头还想,这几个下川东人像没吃过一样,未必不要钱嗦?哈戳戳的(笨的意思)。
这个时候,街头街尾,三三两两的走过来一些人。无形中对那个早点摊形成了包围之势。很快,那些人都靠近了这个早点摊儿。
老金的眼睛一跳,心头想:“也,今天码头上有点怪哟,现在还这么早,哪里来这么多陌生人,怕是要出事哟?”他连忙把最后半根油条塞进嘴里,一口喝完剩下的豆浆,站起身来,就想走。
那个一直低头烧火的伙计,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把驳壳枪。大喊一声:“不要动!”
老金被吓得一哆嗦,心头想,完了,起得早,要闯鬼,今天碰到棒老二(土匪)了。
那个坐在旁边桌子的掌柜站起来一挥手,那些走过来的人立刻向那四个人扑了上去。
老金这才看清楚那个拿着枪的伙计,手中的枪指的是那四个吃早点的人,正眼都没有看他一眼。他赶紧一勾腰,嗖的一下,就钻到隔壁那间空屋里躲了起来。
这四个人估计早就发现了情况不妙,只是没有轻举妄动。
这时,那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猛的一下站了起来。抬起刚才坐的长条木凳,向围过来的人劈头盖脸地扇了过去,当场就把最先扑上来的两个人打翻在地。
那两个长衫客一猫腰站起来,就想从侧面往河街背后跑。
他们一抬头就看到那伙计模样的人举着驳壳枪对着他俩,才没敢乱动,就站在了那里。
这时,那个伙计模样的人手中的枪响了,不过不是打人,是对着天上放的。是在警告那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停止顽抗。
那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听到枪响,一转身,抄起长条木凳,呼的一声,就向这拿枪的伙计砸了过来。这人一闪身,虽然躲过了砸过来的长条木凳,却为两个长衫客让出了一条路。
这两个长衫客趁机撒腿就往河街背后跑去。
这时枪声又响了。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被他一枪撂倒在地。另一个人一愣神,也被后面冲上来的人扑倒在地。咔的一声,都被上了手铐。
两个长衫客才跑出十几步远,刚转到河街背后,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这个人是个学生,手里还拿了一本书,满脸微笑地看着他们。
两个长衫客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冲向前去,高个子在左,矮个子在右,一左一右,同时抽出两把匕首来,对着这个学生就刺了过去。
只见这个学生扭身挫腰,一下就闪过高个子的匕首,同时一把也扣住了矮个子的手腕,用力往后一带一扭,咔嚓声中,直接就把这个矮个子撂翻在地。同时飞起左脚,正踢在高个子的胸口上,痛得他手一松,那把匕首当的一声,掉到地上。然后他右手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高个子的脸上。高个子脸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一个踉跄,向后摔倒在地上。
两个人挣扎着想站起来,发现已经被一群举着枪的警察团团围住,原来这些警察早就埋伏在这里了。
这个学生就是林寒,扮成掌柜的是江北城分局局长周通,而扮成伙计的就是市侦缉队的肖副大队长,他大名叫肖德阳。
肖德阳和周通急匆匆赶过来,看见林寒毫发无伤,才放了心。对左右下命令道:“人赃俱获,把所有的人和东西带走。把受伤的兄弟和嫌犯先送医院……”
◇◇◇
徐中来坐在嘉陵小学的会议室里,正和老曹在说话。
市局的法医已经来过了,初步判断和老曹的看法是一致的,秦天石是死于中毒。至于是什么毒,要化验后才知道,所以把秦天石的尸体也一起带走了。
徐中来说:“老曹,市局的稽查侦缉队必须要加强,回去后,市局新成立一个刑警大队,由你来当大队长,主要管好案件的侦破工作。原来的稽查侦缉队改为稽查行动队,肖德阳提升为大队长,主要抓稽查和执行行动。”
老曹立刻站起来立正行礼,大声说道:“谢谢局座栽培,我曹运福愿为局座赴汤到火,在所不辞。”
徐中来摆摆手,让他坐下。叹了一口气说:“我那林寒兄弟要是能够留下来帮我,那就好了,可惜他志在军统。”说完还摇摇头。
老曹除了点头称是外,别的也不好说什么。
◇◇◇
当林寒走进会议室时,徐中来和老曹都迎来了出来。徐中来眼中关切的眼神还是让林寒有些感动。
徐中来立即命令周通和老曹审讯抓获的人。然后他陪着林寒去吃早餐,林寒本来想要推辞,在徐中来的坚持下,只好和徐中来一起吃了些米粥和包子。
审讯很快就出了结果。徐中来与林寒一起在会议室听周通和老曹的汇报。
周通说:“局座,缴获的两个皮箱中装的全部是假钞,共计案值法币50余万元。”
徐中来哦了一声,没说话。
周通继续说:“那两个长衫客确实是来自宜昌,但并不是做瓷器生意的,而是来自宜昌的一个江湖帮派。高个子是外事堂堂主。矮个子是负责外事联络的小幺弟。那两个年轻人是帮里的外事执法,其实就是保镖。”
徐中来点点头,好像并不意外。
周通说:“本次交易的对象就是秦天石,完全由秦天石和他手下,那个货运码头工头来操作。这个人现在消失了。之所以找到秦天石,是因为有川中袍哥牵线。而秦天石是堂口钱粮管事,同时又是税警,公私两条线都利于控制。但是中间牵线的袍哥来自于哪个堂口?他们也不清楚。”
“礼字堂钱万春不知道这事?”徐中来有些不相信的问。
周通接着说:“是的,他们还说虽然参加了钱万春娶小妾的宴会,但是并没有和钱万春谈假钞的事,至于秦天石是否与钱万春谈过,他们也不得而知。”
老曹在旁边补充道:“为了防止意外,所以才签一份以货易货的协议,由这个中间人作保,以免被黑吃黑。据交代,这个中间人与他家帮主有着过命的交情。”
“中间人不是吕蒙生吗?他已经一口否认了这件事情。这样看来这个吕蒙生有重大的嫌疑。”林寒突然说道。
徐中来点点头,说:“马上派人去把这个吕蒙生抓来,看来他与秦天石的死也脱不了干系。”
第二十二章 推理定案
磁器口派出所,就在金蓉正街上,很好找,肖德阳带着几个侦缉队的弟兄直接走进去找陈所长,让他带路去找吕蒙生。
结果找遍了派出所都没有找到陈所长的人影,派出所的人也是一问三不知。肖队长知道出事了,一边派人去嘉陵小学向徐中来报告,一边让派出所的警察带他直接去马鞍山竹器社。
磁器口中间是一座山,形状似一个马鞍,故名马鞍山。马鞍的头部是宝轮寺,竹器社就在马鞍尾部的位置上。
肖队长赶到竹器社,一问,老板吕蒙生不在,说是和一个管事去码头看新到货的楠竹去了。
肖队长心说,不会这家伙也潜逃了吧。马上叫上竹器社里的一个账房先生直奔码头而去。
◇◇◇
徐中来听到报告真是鬼火冒,对林寒和周通说:“看样子,这两个人都潜逃了,这案子看来还不简单啊。”
这时,老曹走了进来。
老曹在徐中来面前,立正敬礼报告道:“报告局长,磁器口礼字堂钱万春来了,在外面候着的。”
徐中来看了林寒一眼,林寒点了点头,说:“大哥,见一见他也好,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徐中来点点头说:“好,那就让他进来吧。”
磁器口礼字堂口的龙头老大钱万春,年约四十多岁,光头圆脸,虎鼻豹眼,长得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长袍马褂,倒也威风凛凛。
钱万春进来对徐中来一拱手说道:“见过徐局长。”还对林寒和周通点点头。
徐中来对江湖人倒是比较客气,说:“钱老板,请坐,今天请你来,是有些事情需要和核实一下。”他并没有说什么事。
昨天晚上,这么大的动静,以袍哥的耳目,早应该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钱万春也是一个识趣的人,忙说:“徐局长,我正有事向您汇报。
钱万春说:“本堂口的钱粮管事秦天石,欺上瞒下,私下干些倒卖假钱的事,上触犯国法,下违犯堂规,必须依法严惩。兄弟我驭下无方,真是惭愧啊,还请徐局长指教。”
钱万春这话说得柔中带刚,也把自己的责任推到九霄云外去了。
徐中来严厉地说:“这件事情,你堂口有多少人参与,必须严查,严惩不贷。”钱万春连忙点头答应。
徐中来知道钱万春不可能和这事无关,但手中又没有证据。
徐中来也懒得给他多说,只是要求他管好堂内兄弟,不要在此国难时期给政府添乱,就把他打发走了。
◇◇◇
肖德阳带着吕蒙生从屋外走进来的时候,屋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带着瓜皮帽,身材消瘦,一看就是个锱铢必较的商人,而且是那种奸商。
林寒开口问道:“你真是吕蒙生,马鞍山竹器社的老板?”
这吕蒙生看了林寒一眼,说:“当然是我,难道还有人冒充我不成?”
徐中来也是满脸疑惑地看了肖德阳一眼。
肖德阳说:“报告局长,已经查证过了,他就是吕蒙生,是磁器口土生土长的人,没人不认得他。”
徐中来怒火中烧地骂道:“他妈的,这肯定又是陈启利干的好事,马上全城通缉这家伙,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陈启利就是已经失踪的磁器口派出所的所长。
徐中来对林寒说:“这都是些啥烂事儿啊?搞得我头痛,兄弟你继续审,看看有什么线索,我出去透透气。”随口还骂了一句国骂,就走出去了。
这样的案子本来用不着徐中来亲自抓,他本是想抓条大鱼,出点成绩,也好给自己脸上贴贴金。没想到嫌疑人接二连三的失踪,看不到大的进展,搞得他很没趣。
林寒把那两份协议给这个吕蒙生看了,他说这些协议都是假的,和他没有关系。
林寒又叫人把抓获的那两个宜昌帮派的堂主和幺弟带来对质,不出所料,三个人并不认识。
林寒只好让这个吕蒙生先回去。然后问那个高个子堂主:“把你们签订协议时的情况再说一遍,不要漏过细节。”
林寒当时并没有参加对这两个人的审讯,所以有些细节他想再落实一下。
这个高个子的堂主,就把那天签约的情况详细的又讲了一遍。
原来那天签约的时候,在场的一共只有四个人。一个是秦天石,还有一个就是保人假吕蒙生,另外就是他和小幺弟。
林寒问道:“这么说,秦天石和这个假吕蒙生是认识的?”
高个子堂主说:“是的。”然后继续说:“帮主当时吩咐过,这个保人,是他当年的生死之交,并且有信物为凭证,只要他在场就可以了。至于他现在叫什么名字,从事什么职业,都不用管。”
林寒问道:“那你们的信物是什么呢?”
高个子堂主说:“是一对玉狮子,当初这个保人和帮主分开的时候,有一对玉狮子,两人一人拿了一个。”
林寒看了眼旁边的周通,周通说:“上午审讯,主要询问了几个大的问题,这些细节还真没有问得这么详细。”
林寒又问道:“他们两个是怎样认识的呢?”
高个子堂主说:“据帮主讲,当初他们都在西北军中当差,是出生入死的弟兄。后来他俩无意中找到了一个古墓,里面藏有很多珍宝。但是当时的情况下,他们也没办法把这些东西带出来,就约定以后有机会一起再去取。他们就从墓中取出一对玉狮子。一人一个,作为信物。两人约定,将来无论是本人或者后人持这个玉狮子,都能够分到古墓中财宝的一半。”
林寒点点头又问道:“后来他们又怎么分开了?”
高个子堂主说:“那是1930年,中原直奉大战之后,西北军老大冯玉祥兵败下野,西北军被中央解散和收编了,两人就分开了。帮主回老家宜昌,成立了帮会。那个保人据说是去了四川,加入了袍哥。最近两年,他们才联系上的。”
林寒点点头,又让他仔细描述一下保人的长相。果然那个人就是昨晚上见面的那个吕蒙生。现在这个人,就像影子一样,曾经出现过,现在又消失了。
林寒叫人把这两个人带了下去。
林寒已经大致理清了这件案子的脉络。
这时,徐中来走了进来问道:“情况怎么样?”
林寒说:“我基本上都清楚了,现在还差一样东西。”
徐中来问:“什么东西?”
林寒说:“秦天石的验尸报告。”
徐中来想了想说:“现在中午,安排兄弟们吃饭,之后先撤回市局,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
◇◇◇
林寒坐在重庆市警察局局长办公室的大沙发上,无聊的翻看着报纸。
徐中来正在会议室召开会议,会议开了一下午,主要是机构设置和人员安排的问题。
直到傍晚六点钟的时候,秦天石的验尸报告直接送进了局长办公室。送报告的人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局长亲自找来办案子的,就把报告交给了他。
林寒仔细的看完报告,点点头,整个案子在他的头脑中已经很清晰了。
这时有警察过来请林寒去会议室。
会议室里,徐中来已经开完了会。留下的几个人都是这两天的参案人员,除了肖队长在磁器口坐镇,抓捕在逃嫌疑人外,老曹和周通都在,另外还有一个法医。
大家全部落座之后。徐中来先让法医将验尸报告的情况通报了一下,然后让老曹对这个案件作一个总结。
这件案子基本上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宜昌的帮派通过四川袍哥某堂口的介绍,将假钞按1:6的比例,卖给秦天石,担保人是假吕蒙生。
由于宜昌的帮派和秦天石并不熟识,而这个假吕蒙生和帮派帮主是生死之交,正好充当了中间的保人。因此这个生意就做成了。前期先给了一部分样品给秦天石。但是,秦天石在把假钞向外扩散的过程中,有一部分假钞被发现,从而被举报。
昨天晚上抓获了嫌疑人秦天石。今天早上又抓获送货的宜昌帮派份子四人,一共起获赃物50多万元的假钞。
目前秦天石已经意外死亡,担保人和磁器口派出所所长以及货运码头工头失踪。
徐中来问道:“那么秦天石是被谁杀的呢?”
老曹和周通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确实也不知道。
徐中来转眼看着林寒。
林寒站起来说:“我认为秦天石就是被这个假吕蒙生杀的!”
“为什么?”大家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林寒继续说道:“通过昨天晚上的大行动之后,这个假吕蒙生,我们暂且称呼他为“影子”吧,现在他就像影子一样,出现了又消失了。”
林寒笑了笑说:“这个‘影子’不惜让陈所长暴露,自己亲自冒险以吕蒙生的面目来说谎,其实质是为了接近秦天石,并杀掉他。不然他没有必要来。因为这个协议对真正的吕蒙生来说,本身就是假的。”
周通问道:“他为什么要杀掉秦天石?”
林寒说:“因为‘影子’已经意识到,后面的交易不能再进行,否则假钞来源就有可能暴露,这应该是他最不愿意看到发生的事情。而且,这个‘影子’知道,宜昌帮派并不知道假钞的真正来源,而秦天石却知道,所以只有杀掉秦天石,掐断线索。”
徐中来又问道:“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林寒说:“当时陈所长趁乱,一定给秦天石说过‘影子’会想办法来救他,并教他到时候借口要抽烟,叫住‘影子’。”
林寒停一下继续说:“当然,秦天石并没有想到,这个‘影子’不是他的天使,而是他的催命使者。杀人的工具,就是那支有毒的香烟。”
周通说:“但是,当时我们都检查了香烟,没有发现问题啊?”徐中来也带着疑问望着林寒。
林寒说:“从尸检报告来看,秦天石是死于一种叫做洋地黄的植物提取液。这种提取液并不是中药熬制的方法提取的,而是通过化学方式提取的,凶手一定有医院或是军方背景。”
“这种提取液它既是一种治病的药,也是一种毒药。主要看吃的剂量和吃的人。有一点大家可能没有注意到,秦天石是一个严重心脏病患者,验尸报告里面也有确认。”
旁边的那个法医也点头认同。
林寒继续说:“这个置于香烟里面的毒药的剂量,对一个心脏健康的人来讲,不足以致死;对一些身体特别好的人来讲,甚至都不会有中毒的现象。”
老曹半信半疑地问道:“所以秦天石会死,而另两个吸烟的警察却没有事?”
林寒继续说:“服用这种毒药之后,会让心率显著的减慢或者加快,因人而异。秦天石本身就有比较严重的心脏病,而且在抓捕他之前,他和两个妓女有过疯狂的性行为,加上抓捕他时又受到惊吓,使他的心率出现异常。而在他吸食了‘影子’加毒的那支香烟后,导致他的心率极度异常,最终惊厥而亡。”
“哦!”大家又不约而同的叹道。
林寒看了一眼老曹说:“这支香烟里加毒的剂量,对正常人来讲,并不会引发明显的反应,所以那两个警察没有感觉到不适。”
林寒最后说:“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影子’对秦天石非常了解,不仅胆大心细,而且受过极其专业的现代化学知识教育,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大家略微沉默之后,都鼓起掌来。
徐中来笑着对林寒竖起大拇指说:“兄弟,你高明啊,这些东西你都能弄明白,真是太厉害了。”
林寒有些羞涩的笑了一笑。
第二十三章 鬼影计划
重庆《新蜀报》社会版的头版刊登着一条新闻,题目为:昨市警局破50万假钞案,主犯畏罪自杀嫌犯在逃。《中央日报》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布了一条消息,不注意,几乎看不见。
《新蜀报》的新闻中还对徐局长亲自带队破案,做了绘声绘色的描述和积极正面的报道。
徐中来看着报纸,心中很不是滋味,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这个假钞案看似破了,但是徐中来知道,这个案子还有许多遗留问题,而且影响力远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
徐中来看了一下手表,才刚过八点,想了想,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给秘书科科长何必打了个电话,交代一些事情,并让他通知相关人员上午十点钟,在局小会议室开会。
然后,他走出了局长办公室,走到旁边的一间挂着接待室牌子的门前,举手正要敲门。那道门自己就打开了。
徐中来一愣神,就看到林寒满脸微笑,正容光焕发的看着他。
徐中来关心地说:“弈秋,这么早就起啦,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林寒笑着说:“我睡得很好,人很精神的。”说这还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孔武有力的姿势,看得徐中来都笑了起来。
徐中来说:“我已经派人出去买早餐了,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我们一起吃。”
林寒点点头,有点儿扭捏的说:“大哥,我想给姨父家里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挂念。”
徐中来看着林寒,打趣的笑着说:“你怕是想你的芸芷妹妹了吧,赶快去打吧。这丫头不知道多想接到你的电话。”
他接着又说:“你们俩好好说说话,哥哥才不当这个电灯泡,碍你眼!”说完乐呵呵的向其他办公室走去。
林寒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是走进了徐中来的局长办公室。
他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又把电话放了下来。
昨天晚上,林寒其实一直都没有睡好,头脑中全是张芸芷美丽的倩影,她的一颦一笑,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这是恋爱了。前天中午,和张芸芷分开的时候,张芸芷再三叮嘱他,有空记得给她打电话。想着张芸芷盈盈欲泪的美丽双眸,林寒禁不住心中又一荡。
他不再犹豫,又拿起电话来,拨了出去。
◇◇◇
张芸芷坐在房间里,一边别无聊赖逗着那只鹦鹉玩儿,一边想着心事。都两天了,寒哥不知在干啥?一个电话都没有,会不会有危险?
不过转念一想,以他的功夫,应该不会出事的,况且还有中来大哥在,肯定没事的。一时间千肠百转,不觉长吁短叹起来。
这时,就听到书房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那只鹦鹉立刻娇滴滴的“电话、电话”的叫起来,那声音此时听在张芸芷的耳中,就像是最悦耳的天籁之音。她急忙跑了出去。
茉莉丫头接了电话,转身才走到书房门口,就差一点儿和张芸芷装个满怀,吓了茉莉丫头一大跳。
她嘴里叫道:“二小姐,你这是干嘛,吓死我了。”
张芸芷没理她,就向书桌上的电话走过去。
茉莉丫头连忙说:“二小姐,这是找先生的电话。”
张芸芷一听这话,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来,一嘟小嘴儿,就有点儿不乐意了。
张校长进来接完电话,看见张芸芷闷闷不乐的坐在书榻上,关心地问道:“芸芷,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张芸芷摇摇头,这时张太太走了进去,先抱了张芸芷一下,然后笑着故意放慢语速说:“看来呀,我的宝贝女儿是生病了,害的是相思病。这是心病,还得有对症的药儿才解得了的。”
张芸芷听妈妈这么说,就有些不依了,撒娇地对张校长说:“爸,您看妈妈嘛,就知道取笑我,我不理你们了。”
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张芸芷猛的一下子站起来,抢着拿起了书桌上的电话。就听到她急切的声音说道:“是我……嗯,好……”
张太太看了张校长一眼,使了一个眼色,这对夫妻就静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
徐中来坐在秘书科的办公室里,和科长何必聊了会儿开会的事。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也有小二十分钟了,心想,这小情侣的相思情话,也应该说的差不多了吧。就站起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他看到一个警察,手里拿着早点站门口,他可能是看到林寒在打电话,徐中来又不在里面,只好在门外等候着。
徐中来接过他手中的早点,对他点了个头,就走进了办公室。
一进门,他就看到林寒还拿着电话在讲话,就笑着说:“你们这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哈哈。”
林寒赶紧和张芸芷又说了几句,相互道别,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徐中来笑着说:“哈哈,不想哥哥听到你们的情话啊,这么急着挂断电话?”
林寒红着脸说:“大哥取笑了,刚好说完,呵呵。”还不好意思的干笑一下。
徐中来说:“来,一起吃点,待会儿十点钟还有个会,你也一起参加。”
林寒点着头,接过徐中来递过来的早点,一起吃了起来。
◇◇◇
市警察局小会议室坐满了人,除了昨天参加会议的,有好几个人,林寒都不认识。
会议开始,徐中来就叫行政科科长杨兆和宣读了一份任免决定。
任命原江北城警察分局局长周通为市局局长助理;任命曹运福为刑警大队大队长;任命肖德阳为稽查行动大队大队长。
免去市局原副局长冯宗奎的副局长职务,另行安排。
读到每一个任命,都是一片掌声。那个冯副局长并没有出席会议,所以也没有什么尴尬。
徐中来摆摆手,叫停了掌声。那个行政科长杨兆和又拿出一份委任状模样的文件,双手递给了徐中来。
徐中来站了起来,朗声说道:“下面我宣布一份特别聘任书,特聘请林寒先生为重庆市警察局特别刑侦专家。”
会议室里顿时掌声雷动,现在谁不知道这林寒是徐局长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有些善于钻营的家伙,也已经知道他还是国府林森主席的侄孙。这时鼓起掌来,就更卖力了。
林寒有些吃惊,这事徐中来事先并没有和他商量。但是他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徐中来立威的体现,肯定是不能拒绝的。
他忙站起来,走过去,双手接过了聘书。立正,认真的说:“谢谢局长,林寒一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徐中来看着林寒如此正式的表态,微笑点头,暗道:这小子明事理,识大体,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林寒回到座位坐下,就听到徐中来继续说:“本局聘任刑侦专家,这是首例,这也代表本局一个全新的开始,希望在坐的诸位同仁,精诚团结,相互协作,努力工作,尽职尽责,报效党国。”
徐中来这一番口号式的套话说完,又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本局特聘刑侦专家,没有薪酬,每月车马费,折现大洋100元,按月发放。”
大家哦了一声,又是一片掌声。
林寒也跟着鼓鼓掌,心道,这是徐大哥变相在给我发钱,不过,有钱也好,不然上次在夫子池,那幅徐悲鸿的奔马图就不会被那胖子买去了。想起这事儿,林寒现在都在后悔。
一会儿,徐中来宣布散会,同时又叫昨天参加假钞案情分析会的人员都留下来。
秘书科科长何必,也被徐中来留下来做会议记录。
◇◇◇
会议室里现在只剩下徐中来、林寒、何必、周通、曹运福、肖德阳六人。
徐中来说:“假钞案,现在有了一些初步的结果,但是还有很多事没有了结,今天我们开会拿出一个方案来,必要抓住那个像鬼一样出没的‘影子’。”
周通接着说:“这个案子,秦天石死了,那‘影子’消失了,这个人没有案底,来无影,去无踪。但是,只要他出现过,一定留下痕迹,所以,磁器口依然是一个重点监控的地方,不能懈怠。”
曹运福说道:“刑警大队已经派人变换身份,在磁器口作为眼线潜伏下来。现在刑警队和行动队都派人在磁器口守候,伺机抓捕潜逃的陈启利和那个货运码头工头。现在这个人身份已查明,本名叫马正山,人称山哥,就是嘉陵江对岸大竹林的人。”
肖德阳补充说:“根据陈启利的档案,已经将他的照片发往进出重庆市的各主要关口设卡缉拿,他很难逃出市区。”
徐中来把目光转向了林寒。
林寒知道徐中来是让他发言。他于是说:“要找到假钞的源头,一定要找到这个‘影子’,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此人有化工、医学和军人背景,所以我们应该从化工厂、西医医院、化学部队等这几方面入手查找此人踪迹。”
林寒略微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从这些假钞印刷的质量来看,我认为个人和一般的组织都不可能完成,我怀疑,这是日本人搞的鬼。”
“日本人?”大家先都觉得有点吃惊,再一细想,又觉得很有可能。
徐中来说:“不管这个鬼影子是谁?刑警大队立即组织人手成立专案组,全面调查,必须要找到此人的下落。另外,宜昌帮会和四川袍哥组织,也需要请当地的警察局协助调查,由秘书科出面协调。我就不相信抓不到这个鬼影子。”
徐中来最后补充道:“这个抓捕计划就命名为‘鬼影计划’。”
第二十四章 “鬼影”初现
“鬼影计划”专案组,很快就组建起来,核心成员除了昨天开会的几个人,还有从刑警大队和稽查行动大队抽调的精干人员组成。由周通负责日常的协调,曹运福负责具体实务,当有重大发现的时候,向徐中来汇报。
林寒不在警察局的编制里面,也不用每天到警察局上班,有需要的时候,才通知他一起研究案情。
林寒今天精神焕发,神采飞扬的走在街道上,喧嚣的人流他也视而不见,此刻他心中惦记的,只有那一个女孩。
那个在晨曦中暮然回首的女孩,那一刻,她随风飘散的长发,那双雪白的手儿捂着樱桃般鲜艳的唇偷笑的样子,永远烙印在林寒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再难忘记。
磁器口之行,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甜蜜,之后就是折磨人的相思。他想回家,他想和张芸芷呆在一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想静静的看着她笑。
◇◇◇
北碚,距重庆市区30多公里,一个遍植法国梧桐的小城。是重庆通往四川北部的要道。
现在来自全国各地内迁的学校、机关、企业,正慢慢的进入这座小城。小城人口数量急剧增长,形形色色的人汇聚在一起,给当地的管理带来了很多问题。
李大志今早出门的时候,还看了看天,觉得不会下雨,所以也没有带雨具出门。
当他还没有抵达设在城外的武装检查站时,天空就下起了雨,下得还不小,差点儿就把他淋成了落汤鸡。
他嘴里小声的骂着,走进了检查站的小平房。一个年轻警察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忙递给他一张干毛巾,对他说:“李队长,你看这天,谁知道它会下雨!我们要抓的这几个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走这条路?”
李大志是北碚警察分局下属保安队的队长,手下管着三十几号人,屁大的一个官儿,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他。
李大志边擦头上的雨水边说:“这几个家伙中还有当过派出所所长的,应该有些手段。听说市局的徐局长很重视这个案子,我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该查的还得查。”
那年轻警察笑了笑了,说:“那是,兄弟们都睁大着眼睛,逮着他们也算立一个大功。”
这个检查站设在北碚城区外,是市区前往四川北部的必经要道。这条公路,是在沿着江边陡峭的山壁中开凿出来的一条路,公路一边是悬崖,下面是奔腾的嘉陵江;另一边是向上延伸数百米的峭壁。
检查站设在这里,每一个经过这个检查站的人和每一辆车都要接受检查。别说是个人,就是只鸟儿也不容易混过去。
到了九点多钟的时候,开来一辆由市区开往北碚的长途汽车。车里挤着满满的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车停下来之后,李大志就准备带两个人上车去检查,才发现车上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得满满的,都没有他们落脚的地方。叫每一个人都下来吧,外面又下着大雨,也没有人愿意动。
李大志只好派一个警察挤到车厢里面去,一个一个的验证身份证。验证进行得很顺利,也没有看到要抓的人,李大志就挥手放行了。
李大志回到检查站的屋里坐了几分钟。
突然,他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说:“不对呀,这班车的司机应该是李大金,今天这个人司机我怎么不认识?我当时只注意查车厢里的乘客了,都没有核对他的身份证。”
旁边有一个警察说:“队长,我检查了他的证件的,人证是合得起的。”
李大志还是有点儿不放心,问:“你查的是什么证件?”
那个警察愣了一下,哭丧着脸说:“糟了,好像他给我看的是工作证。”
李大志飞起一脚就往他屁股上踢去,说:“爬哟,这个司机肯定有问题,赶快去追。”
这个检查站离城区很近,只有几分钟的车程,李大志带着几个人赶到长途车站的时候,哪里还找得到那个司机。
那辆长途汽车驾驶室里留着一件司机的衣服,还有一堆假胡须,原来他还是易了容的。
李大志知道麻烦大了,赶快回到分局向局长报告,说已经发现一个嫌疑犯的踪迹,此刻他可能已经进入了北碚城区。
北碚分局局长张雷,赶快把局里能用的人,全都派出去,在满大街的茶馆、饭馆、酒楼、旅社中一家一家的查找。
北碚城区本来并不大,但是现在突然涌进了大量的外地人,以北碚警察分局的人手,要想大海捞针似的找一个人,短时间还真不容易。
◇◇◇
市警察局刑警大队办公室。
曹运福大队长,今天也没有闲着。一大早就到办公室,处理了一些积压的案子。刚刚歇了下来,就接到了北碚分局来的电话。
当他听说有个嫌疑人在北碚城区出现,说既不是陈启利,也不是马正山,很有可能是那个消失的“鬼影”时,心中有些激动。
曹运福知道北碚那边警察的办事能力,检查站都没有拦截住,在城区里面大海捞针,靠北碚警察分局那几号人,根本是不可能的。
曹运福想了想,直接就来到了局长办公室,对徐中来说出了他的想法。
现在情况紧急,如果让“鬼影”从北碚城区逃脱,进入合川县境内,那就更不好抓捕了。
他请求徐中来临时调动合川县警察局的侦缉队人员增援北碚城区。同时,由他和林寒坐小车直接去北碚城区协助抓捕。因为他们两个都是见过这“鬼影”的人,不容易被轻易溜掉。
曹运福看过根据口头描述绘成的“鬼影”肖像。说实话,他也觉得画得不太像,如果凭画像抓人,十有**要抓错人。
徐中来没有犹豫,立即打电话通知合川县警察局,命令他们的稽查侦缉队全部增援北碚城区。同时叫秘书科科长何必和曹运福一起赶到临江门码头找林寒,接上他之后立即前往北碚城区。
徐中来估计,林寒现在应该还在临江门码头等船过江,马上行动,应该还能赶得上。
◇◇◇
林寒正站在临江门码头的趸船上等渡轮。
一阵江风吹过来,吹在他的脸上,那感觉就犹如张芸芷的发丝拂过一样。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像,不觉笑了笑。
他焦急的抬起了头,望向空旷的江面,哪里有渡轮的影子?
林寒暗暗埋怨自己,因为刚才他抵达码头的时候,那班轮渡刚刚离开。没办法,只有耐心的等着了。
林寒收回视线,转身就看到江边那一长坡石梯坎上,匆匆跑下来的两个人。他心一凉,知道下一班轮渡他是坐不上了。
他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跑得一身是汗的曹运福和何必,看到林寒向他俩走过来,悬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何必简单的向林寒说明了情况。林寒点点头,二话没说,跟着曹运福就走,在公路边坐上一辆黑色的雪弗兰轿车,直奔北碚城区。
由重庆市区开往北碚城区的这一段公路路况很不好,道窄弯多,特别是过了施家梁之后,汽车完全是在悬崖峭壁中凿出的公路上行驶,非常危险。
他们抵达北碚城区外那个检查站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
◇◇◇
李大志站在检查站外,焦急的等待着。当他看到这辆黑色的雪佛兰汽车开过来的时候,他赶快迎了上来。
李大志跑近轿车前,立正敬礼,刚要开口。曹运福一挥手,做了一个上车的手势。
李大志赶紧就钻进车里来。在车上李大志迅速向曹运福和林寒做了情况介绍。
林寒上车之后,只有暂时把对张芸芷的思念压在心底。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鬼影为什么选择走这条路?离开重庆的道路有很多条,其实这一条路是最不安全的。如果在检查站被拦截,那真是插翅难飞。”
轿车很快就到了北碚警察分局,下车之后,他们并没有进办公室,就站在警察局的大院里。
林寒对曹运福说:“曹大队长,你说,这会不会是“鬼影”施的障眼法?”
曹运福是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马上就明白了林寒的意思。
他略微沉思了一下,骂了一句:“他妈的,这狡猾的老狐狸,还真有可能玩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鬼把戏。”
他狠狠地说:“不管现在北碚城里的人是谁?先把他抓住再说,看看是哪个鬼在演戏?”
这时,北碚警察分局局长张雷和合川县警察局稽查侦缉队的队长丁奉先,都迎了出来。这两个人和曹大队长早就熟识,这个丁奉先和曹运福的关系还不浅。
曹运福先把林寒给两人做了介绍,大家简单寒暄之后,立刻进入正题。
曹运福不愧是老警察,他以市刑警大队大队长的身份,马上进行了布置。
以三人为一个小组,每组由一个稽查侦缉队警察,带两个保安队警察,划分片区进行排查。每个片区由当地派出所警察协助。重点严查茶馆、酒楼、旅社。同时对城区的主要路口进行全城戒严。
很快,这个命令就传达了下去。一场瓮中捉鳖的游戏,正式开始。
第二十五章 “鬼影”是日本人
林寒微笑着从北碚泉外楼旅社走了出来,还摇了摇头,他的笑容并不能掩盖他内心的无奈。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这家旅社是他搜查的片区里面,最后的一家旅社,搜查的结果,依然没有找到那个嫌疑人。
林寒只好让他带领的这两个小组的警察,继续搜查其他地方。
他自己回到了北碚分局,直接走进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办公室里没有人。但是,林寒知道要不了多久,他们几个人也都得回来。
林寒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暗自琢磨,时间过得很快,到现在差不多24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一点嫌疑人的消息。这个鬼影子,难道真的像鬼一样消失了吗?
林寒当然不相信,其实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这个进入北碚城区的人,是被通缉的三个人中的哪一个?
现在外面的每一组警察都带着三个嫌疑犯的照片和画像。陈启利和马正山这两个人有照片。鬼影,却只有画像。
曹运福大队长也是在北碚城区转了一大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也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北碚警察分局,走进了分局局长办公室。他知道,现在需要好好的重新研究一下对策。
他一进门就看见林寒坐在沙发上发呆,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曹运福有些自嘲的对林寒说:“看来你也没有找到那个‘鬼影’,他现在一定躲在某一个地方,甚至可能正在嘲笑我们这些无能的警察。”
林寒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对曹运福说:“曹大队长,我们这样搜下去,肯定不行,我们得改变计划。”
曹运福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赶回来准备和大家商量一下,不能够再这样,像大海捞针一样的去找这个人。”
这时张雷和丁凤先也回到了局长办公室里。看到林寒和曹运福坐在那里,眼里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丁凤先嘴里还骂道:“真是遇到鬼了,这样搜查都找不到人?昨天晚上他总得找一个地方落脚?不住旅社,他住在哪里呢?”
林寒说:“我认为,这个嫌疑人一定是得到了帮助,隐藏了起来,所以我们搜查的茶馆,酒楼,旅社,根本找不到人,必须得加强对住宅区和店铺的搜查。”
林寒继续说:“我们那些参与搜索的警员,有些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窜,很容易打草惊蛇。”
曹运福看了林寒一眼,转头对张雷说:“张局长,现在可以看出来,分局的这些警察的能力确实是有限,分局也要成立刑警队才行。”
张雷也赞同的点点头。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曹运福直接就抄起了电话,接听起来。
电话是周通打来的,告诉了他们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马正山已经在海棠溪码头被抓获。
曹运福立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其他几个人。
林寒有些兴奋的说:“那么现在北碚城区里的,只能是‘鬼影’或是陈启利了。”
林寒又对曹运福说:“曹大队长,我们现在这样搜查,无疑是大海捞针,现在我们不妨松一松,除了城区进出的几个路口不变外,把城区内搜查的警察全部撤回来。同时放出风去,说嫌疑犯已经被抓住了。”
丁凤先点了点头说:“这个办法可以,再让侦缉队的人全部换便衣出去暗查,这样可能比大张旗鼓的搜查更有效果。”
曹运福和张雷也觉得是个好办法,马上就通知下去,立即执行。
没多久,北碚城区的茶馆里就传出了消息,说是那个嫌疑犯已经被抓获了。同时,街上搜查的警察也开始收队回警察局。
茶馆里的茶客正愁没有好话题,于是就有些人像讲评书一样添油加醋讲诉这件事情,仿佛是他亲眼所见一样。反正无中生有、道听途说的讲出很多神奇的故事来。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城区内大街小巷。
进出城区的几个路口,街面上的警察数量也都明显减少。实际检查依然是明松暗紧,就等待着鱼儿落网。
◇◇◇
其实,这个进入北碚城区的人,正是潜逃的陈启利。
现在他既没有在茶馆、酒楼,也没有住在旅社。他实际上呆在一家煤炭店里。
这家煤炭店的老板,是他的一个朋友。当初,这个煤炭老板遇倒霉事,走投无路的时候,陈启利曾经帮过他。
所以这一次当陈启利在他面前出现的时候,开始确实把他吓了一跳,但是这个朋友也是知恩图报的人,立刻就收留了他。
煤炭老板也是一个聪明人,并没有把陈启利藏在家里。他知道这样其实非常危险,片区警察很快就会过来查问。
所以,直接把陈启利带到了他的煤炭店里,扮成了店里的伙计。
陈启利现在满脸都是煤炭渣子,很难有人能辨出他的真面目来。
陈启利用他派出所所长的身份,先就为自己准备好了新的身份,还有各种证件。
昨天早上,长途汽车司机在童家溪的春秋旅社吃早餐的时候,正好被潜伏在这里的陈启利发现。
因为是早班车,大部分乘客和司机,都没有吃早餐。一般司机都会在这家春秋旅社吃早餐,
陈启利利用这个司机上厕所的机会,很快就把他放倒,带到他的房间里。然后,他换上了司机的的衣服,拿了他的工作证,换上了自己做了一些化装之后的照片。然后按着照片装扮了一下自己,就开着这辆车前往北碚。
在北碚城区外的那个检查站,他也轻松蒙混过关,最终顺利的来到了朋友的家里。
在煤炭店里,煤炭店老板介绍陈启利是他的远房亲戚,来找点事做。店里送货的伙计也有好几个,煤炭老板并没有让陈启利出去送货,但是陈启利却很积极,很快就和几个伙计混熟了。
片区的警察其实也来过煤炭店搜查。看着几个满脸煤渣煤灰的伙计,简单询问下老板,也没在意,就去下一家店铺了。
陈启利的计划是先在这里避避风头,等待搜查的警察懈怠之后,再找机会离开北碚城区,前往川北,投奔一位老友,暂时隐蔽起来。
◇◇◇
重庆城内的唯一影剧院门口聚集着很多人。很多看电影的人,都在门外等候着。外边卖水果的;卖瓜子儿的;卖炒米糖开水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在这个年代,看电影还是一种非常好的消遣方式。今天上映的电影是由歌舞明星黎莉莉主演的电影《如此繁华》。黎莉莉能歌善舞,很受观众的欢迎。
坢山雅志坐在电影院里,津津有味的看着电影,这是一个发生在上海的一座洋房里的故事,他感觉还是很有意思的。
因为他知道,这部电影的导演是欧阳予倩,这位导演早年毕业于日本明治大学和早稻田大学。1907年在东京加入中国最早的话剧演出团体春柳社,是中国电影戏剧界的前辈。他很喜欢看欧阳予倩导演的电影。
当然坢山雅志也有一个很中国的名字,叫作董家昌。他现在住在朝天门附近的兴隆巷,是四川美丰银行的业务襄理。
他看到电影中的一个情节,那个私家侦探,为了钱,冤枉一个好人为小偷的时候,他不禁笑了起来。他想,那些一心想抓他的警察,就像这部电影中的私家侦探一样,一点都不专业,怎么可能抓到他这个日本最顶级的间谍学校毕业的高才生。
他在那天晚上,在脸上做了一些易容改扮,然后借助陈启利的掩护,以吕蒙生的身份冒险到嘉陵小学去见到了秦天石。然后利用注入毒药的香烟干掉了他,掐断了假钞来源的线索,避免那一批假钞的来源地被暴露。
把假钞投放到中国尚未被占领的地区,既是大日本帝国为了在中国后方取得战备资源和贸易盈利的需要,也是用来扰乱中国后方的经济秩序的重要手段。坢山雅志一直对这个计划感到非常满意。
第一批假钞被截获,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这只是一次投石问路,后面还会有大量的假钞,通过各种方式投放到未占领区。而这些工作,都将由他来负责实施。对此,他感到非常荣耀和自豪。
坢山雅志对那些警察的能力很不以为然,只是对那个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略显有些腼腆的年轻人有种异常的感觉,他和那些警察完全不同。他知道,这个爱笑而又腼腆的年轻人,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他很期待将来有一天能和他面对面一较高低。
看完电影,坢山雅志又拿着他的公文包,继续去做他的银行业务。
他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感觉到很放松,因为没有人会注意他,他现在走路的姿势和正常人没有两样。他一点都不冷漠,反而让人感觉他很慈祥。
走在路上,前面有一个跌倒的男孩。他还上前去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跟那个小孩说:“你是男子汉,不要哭。”
坢山雅志曾经看到过通缉他的画像,他都差一点笑晕了过去。画像中的人是他吗?和他现在的脸对照一下,完全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现在的这张脸,才是坢山雅志本人真正的脸,那么,又有谁会来抓他呢?他自信,没有这样的人。
因为他是坢山雅志,也是董家昌,也是假吕蒙生。
因为他是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特工。
第二十六章 “八格牙路”
三天之后的清晨,北碚城区。
天空中飘着沙沙的春雨,雨中的北碚城,清幽而宁静,街道两边默默无语的法国梧桐,让小城多了几分异国的浪漫。
林寒撑着一把油纸伞,漫步在细雨霏霏的街头,开心又无奈。
林寒知道这个年代的女孩子,还是害羞和保守的。所以他忙里偷闲,昨天晚上又给张芸芷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张芸芷娇柔的声音总是让他怦然心动。
到现在,他依然能回想起他俩电话里说的每一句话,电话里互诉衷肠,却是难解相思,只会让彼此的思念更加强烈。
张芸芷对他的依恋和关心让林寒倍感珍惜,想着想着,他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又有些郁闷。又过了三天,嫌疑人还是踪影全无,仿佛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
转过一条小街,林寒看到街边有一家早点铺,就走了进去。
早店铺里面没有几个人,老板是一对慈祥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一个老婆婆热情的端过来一杯热水,对他说:“年轻人啊,初春寒凉,来,先喝杯热水,你要吃点什么?”
林寒忙笑着说:“谢谢婆婆。”随后点了一笼小笼包、一碗豆浆,还加了一个现炸春卷。
小笼包是现成的,春卷需要现炸。林寒好奇的看了一眼厨房。一个老大爷正在油锅里炸着春卷,看着林寒的目光,还对他笑着点了一下头。
让林寒感到有些意外的是,灶里烧的不是木材,而是煤炭。于是他就好奇的问道:“大爷,怎么你们都不用烧柴的?”
老大爷笑着回答他说:“年轻人,你是才来这里的吧,这小城周边盛产煤炭,这东西很贱的。”
林寒才想起,在大街上就没有看到卖柴火的樵夫,原来因为这里煤炭便宜,城区里的人大多烧煤炭。
林寒又随口问道:“看两位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你们去买煤会不会很辛苦?”
老大爷笑着说:“不辛苦,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兴隆煤碳行”,他的伙计都会送过来的,特别是新来的一个伙计,对人也特别好。”
“哦,那还比较方便。”林寒回应道,心里暗忖:新来的伙计,这倒提醒了他,应该查查新增的人口。不过国难时期,流动人口众多,要查起来其实也不容易。
林寒随口又问了一句:“这些伙计是住店里呢?还是住旅社?”
那个老婆婆慈祥的说:“年轻人,看你没吃过苦啊,做伙计的当然是住店里了,哪有多的钱住旅社的。”
林寒只好尴尬的笑了笑,继续吃小笼包。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年轻的汉子,手里还拿着一个大的搪瓷盆儿,说:“刘大爷,今天店里没有开火,我们哥几个没早餐吃,我过来买点稀饭馒头。”
刘大爷笑着对他说:“大牛啊,稀饭自己盛,要多少馒头给你大妈说。”
大牛要了八个大馒头,一笼小笼包和一盆稀饭。
刘大爷看着他,打趣地说了一句:“大牛,今天好难得,吃包子了,今年老板发了不少过年钱吧?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存钱娶个婆娘了。”
大牛憨憨的说:“没有啊,我哪里敢吃小笼包,是新来的伙计他想吃。”
他嘴里还直唠叨:“他一身细皮嫩肉的,以前肯定是好人家出生,没有吃过苦。现在落难了,只有和我们一起混,不过他为人还不错,干活儿也很卖力,今天这顿早餐,还是他请客的!”
刘大爷说:“我知道他,昨天他还来给我送过煤的,人是不错。”
林寒吃着新炸的春卷,心道,这吃小笼包的伙计,还真的有点可疑,怎么也得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
吃完早餐,付过账,林寒还和这对热情老人家道了别。
他沿着街道继续往前走,大致走了有百多步的距离,就看到街对面的那家煤炭店,大门上面的木匾上写着“兴隆煤炭行”五个大字。
这时,煤炭行刚刚开门,几个伙计都忙着在做一些准备工作。一个伙计还拿着一把用荆条捆制的大扫帚(叉头扫把),在门口清扫煤渣。
林寒站在街对面,仔细观察那几个伙计,除了一个伙计始终背对着他在认真做着事情,林寒没能够看到他的脸。
不过看背影,林寒感觉比陈启利要瘦一些,不太像是他,当然,也更不像“鬼影”的背影。
林寒摇了摇头,有点失望的往前走,转了一圈,他又回到了北碚警察分局大院。
门口站岗的两个警察还向他敬礼打招呼,这几天他在这院里进进出出,大家都知道他是市局下来的刑侦专家,都很熟悉了。
林寒住在警察局2楼的临时客房里,他想去看看曹运福和张雷在不在里面?
前天就接到了周通的电话。告诉他,那个被抓住的马正山没有费多大的功夫就招供了。
马正山承认是秦天石让他给码头上的码头工人兑换假钞的,至于假钞的来源,他也不知道。
经过审讯,他和陈启利也没有关系,也不认识那个假的吕蒙生。在他身上找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林寒知道,要想抓住“鬼影”,一定要先抓获陈启利,只有这样,才能够搞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林寒越走越觉得“兴隆煤炭行”值得怀疑。他快步向局长办公室走去。
林寒刚上2楼,在走廊上就看到保安队长李大志站在那里。
李大志先看到林寒,对他说:“林先生,我得到了一个情报,仔细分析了一下,觉得这里面有一些问题,所以我过来向您和张局长他们汇报一下。”
林寒笑着对他:“你有什么怀疑?说来听听吧。”说着就和他一起往局长办公室走。
局长办公室里,张雷、曹运福、丁凤先正在讨论着案情,看到他俩一起进来,显得有点儿吃惊。
李大志对他们几个立正、敬礼之后说:“昨天晚上,我小舅子请一个朋友来家里喝酒,说到一个奇怪的事情,他上班的煤炭行里,来了一个新的伙计,他总感觉有点不对,具体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林寒说:“你说的是不是‘兴隆煤炭行’?”
李大志吃惊的望着他说:“是啊,林先生,您怎么知道的?”
林寒说:“早上我出去时,无意中听到的,我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我们应该马上采取行动,立即搜查那间煤炭行。”
张雷和曹运福异口同声的说:“那还等什么?立即出发!”
◇◇◇
陈启利早上隔着街道,就看到了撑着雨伞的林寒,他并没有慌张,依然有条不紊的做事情,只是他刻意的背对着林寒。
虽然陈启利潜逃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但是他确实是瘦了一大圈,逃亡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啊!
他以前有些微微的发胖,现在从背影来看,就显得瘦了许多。
陈启利看到林寒离开以后,他心里一直有些不安,他有一种强烈的感受,就是他已经暴露了,他必须得走,赶快走。
陈启利借口上厕所,回房间带上必须的物品,他没有走正门,从煤炭行的后门溜了出去,然后一去不回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林寒他们带着警察冲进“兴隆煤炭行”时,自然是扑了一个空,陈启利早已踪影全无。
林寒从煤炭行后院的后门走出去,发现后面是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坡,山坡下去,就是嘉陵江边。
放眼望过去,江边礁石上,除了有两个钓鱼的人,周围河滩空无一人。
林寒说:“这嫌疑人有可能沿江逃窜,往北是什么地方?”他转头问李大志。
李大志说:“沿着江边一直往北走,可以走到温塘峡。如果他沿着嘉陵江边走,走不了多远,两边都有我们设的卡子,他是跑不掉的。”
李大志接着说:“但是,如果他去到江对面,混入那边的大大小小的煤矿中,那可就不好找人了。”
林寒说:“那你继续带人分两队,沿江上下两个方向搜索,同时注意往返两岸的小船,查实是否有人过江去了。”
张雷也下命令道:“马上查封这家煤店,掌柜的和伙计全部带回警察局。”
然后,他对李大志说道:“你按照林先生的要求,马上带人去追,不能让嫌疑犯过嘉陵江。”
李大志赶紧立正敬礼,道:“遵命,局长。”然后带着他手下追了下去。
◇◇◇
张芸芷现在正走在重庆市区,小十字附近的大街上,往打铜街方向走去。
张芸芷今天心情不错,虽然有好多天没有看到她的小林哥了,但是林寒期间打过两次电话,甜言蜜语说过了,小女生也还有自己的乐趣。
她手中提着一个小鸟笼,鸟笼很小,也很精致,里面就是那只在歌乐山上买的鹦鹉。
原来张芸芷觉得这只鹦鹉很有灵性,学说话特别厉害,她难免向要好的同学炫耀。开始同学还不相信,张芸芷一急,就约了今天,带着这鸟儿去一个同学家里,现场表演给她们看看。
她同学的家,就住在打铜街附近。
张芸芷也不着急,边走边逛街,时不时还逗逗手中鹦鹉。
这么清纯漂亮的一个小女生,手里还提着个鸟笼,一路走来,想不招摇也不行,惹得路人频频注目,难免有些姨婆、大妈指指点点的。
张芸芷才不管那么多呢,她心情好着呢,今天打定主意要和几个同学好好玩玩儿。
转过一个小弯道,前面走着一个戴着礼帽,穿着长衫棉袍,右手臂弯里还夹着个公文包的人。
张芸芷没有注意这个人,因为她已经看到她的两个女同学,站在街对面的小巷口正向她招手。
张芸芷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超越了前面走着的那个人。
这时,就听到笼中的鹦鹉传来一阵急促的尖叫声:
“八格牙路、八格牙路……”
第二十七章 英雄救美
张芸芷停住了脚步,有些吃惊的望着旁边的这个人。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双坚毅有神的眼睛,脸型略显消瘦,脸上棱角分明,本来应该是一张冷峻的脸,但是脸上却带着慈祥的笑容。
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张芸芷,却一直盯着她手中提着的鸟笼,很诧异的样子。
张芸芷看着笼中的鸟儿,扑腾着翅膀,正朝着这个中年男人厉声尖叫着。
张芸芷从鸟儿异常的表情中,强烈的感受出鸟儿对这个男人疯狂的敌意,而且还有一丝胆怯。
这个中年男人好像突然来了兴趣,看着张芸芷说:“请问这位小姐,这只鸟儿是你的吗?它看起真可爱。”说着就用手去触摸鸟笼。
张芸芷一收手,把鸟笼藏在了身后,说:“是啊,这当然是我的,你想要怎么样?”
这个中年男人说:“没什么,我只是看着这鸟儿非常可爱,我想把它买下来。”
张芸芷调皮的说:“先生贵姓啊?你真的想买我的这只鸟儿?”
这位中年男人一愣,马上说:“买啊,真心买,我姓董,名家昌。”
张芸芷嘴角一翘,有些得意的说:“这是我的宝贝儿,我怎么会卖呢?你自己去花鸟市场买吧。”
张芸芷笑着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向着街对面的同学跑了过去。
董家昌并没有阻拦,就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张芸芷和同学走进旁边的那条小巷,直到她们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他的眼角露出一丝常人不易觉察的冷笑,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他那张慈祥的脸上,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可惜匆匆的人群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一闪而逝的冷笑。
他看了一下巷口,这里是打铜街二巷。然后他转过身来,沿原路往回走。
◇◇◇
张芸芷和同学回到家里,那鹦鹉口中还不断的叫着:“八格牙路、八格牙路……”
张芸芷有些恼了,对它说道:“别叫了,谁教的这句话,我怎么都不知道?”
她对旁边的同学说:“它叫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都听不明白呢,我没有这样教过它的?!”
一个叫慧敏的同学说:“我听着,这鸟儿叫的好像是日本话。”
张芸芷惊奇的看了她一眼说:“你什么时候懂日本话的?你真的听出来,它叫的是日本话?”
慧敏迟疑了一下说:“应该是吧,我听一个学日语的哥哥说过,不过,这是一句骂人的话。”
张芸芷有些着急的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快说呀!急死我了。”
慧敏笑了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混蛋男人’,是一句骂人的话,据说是男人骂男人的话,我们女生才不要学呢。”
另一个叫淑贞的同学听了,不禁大笑了起来。
张芸芷看了两个同学一眼,也忍不住笑起来。一时间,三个小女生都笑作了一团。
张芸芷的心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逝。
难道这鸟儿认识刚才那个董先生,或者说,刚才那个董先生是日本人,这怎么可能呢?
刚才那个董先生明明就是中国人嘛!说的也是中国话,怎么可能会是日本人?!
张芸芷毕竟是少女心性,一会儿被其他事情一打岔,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
◇◇◇
董家昌走了一会儿,在街边叫过来一个报童,买了一份《新华日报》,然后继续往前走。
走不多远,在复兴街附近,拐进了街边的一家“三民茶馆”,半天没见出来。
大约十多分钟之后,打铜街二巷巷口,多了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大声叫卖着。
一会儿,张芸芷、慧敏和淑贞听到烤红薯的叫卖声,都从屋里走出来,围住了烤红薯的摊儿。
卖烤红薯的年轻人热情的对她们说:“新烤的红薯还差一点火候,你们稍等一会儿,很快就烤好了。”
三个女孩子反正就没啥正经事儿,都说没关系,那就等一会儿吧。
她们本来就是同学,又是极要好的闺蜜。放寒假这么久,第一次聚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你一句,我一句,打打闹闹,热情又亲热。
那个卖烤红薯的年轻人,认真的翻看着炉子里的红薯,仿佛没有注意她们在说些什么。
慧敏对张芸芷说:“芸芷,先吃点烤红薯,中午就在我家吃饭,我昨天就跟我妈说好的,我妈弄的菜可好吃了,你不信问淑贞,她都说我妈妈弄的鱼特好吃。”
旁边的淑贞点点头,说:“芸芷在我家吃过饭的,慧敏妈妈弄的饭菜真的很好吃的。”说完,还有些故作遗憾的补充一句:“比我妈妈弄的菜还好吃些。”
张芸芷开心的笑着说:“好啊,只要有好吃的,我都可以。”
淑贞又说:“吃完饭就去我家里玩,我哥哥刚刚从美国回来,带了好多新奇的洋玩意儿,我们可以一起玩。”
张芸芷和慧敏听说有新奇玩意儿,当然愿意了,连连点头说好。
慧敏又说:“我好久没有看电影了,要不我们下午玩完了,再去看场电影,听说这两天有一部美国的新片上映了。”
张芸芷有些担忧的说:“临江门码头的过江轮渡,傍晚六点钟就要收班,不知道看完电影还来不来得及?”
慧敏说:“没关系,我们看好时间,不耽搁你坐轮渡就好了。”
张芸芷想一想也是,就开心的答应了。
这几个家境都非常不错的女孩子,就这样愉快地制定好了今天的玩耍计划。
烤红薯的年轻人,从烤炉里面掏出了三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用纸袋包了,分别递给他们三个。
他还笑着说:“好了,刚出炉的,还烫着呢,吃的时候可别烫着嘴!”
三个女孩子笑嘻嘻地接过烤红薯,慧敏付了钱,她们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嘻哈打闹着,回到了慧敏的家。
◇◇◇
临江门码头。
码头上聚集了不少人,都是等待乘坐最后一班轮渡过江的人。
张芸芷快步的穿过临江门正街,沿着一长坡石梯坎向码头走去。她虽然知道还有时间,但是她还是怕误了最后一班轮渡。
下午和几个同学在一起玩得非常开心,还去看了一部最新的美国电影。她放寒假以来还没有这么轻松的玩过。
不过在玩儿的过程中,她的头脑中不时闪过林寒的影子,他那永远不变的温柔微笑,和昨晚的甜言蜜语,让她有时候心不在焉。
她的异常表情被两个闺蜜看在眼里,马上招来她俩的怀疑和盘问。
三个女孩子都处于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各自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份朦胧的爱,张芸芷怎么能够逃过她们的眼睛。
闺蜜的逼供是热情而缠绵的,在两个闺蜜的轮番进攻下,张芸芷就算百般不愿意,也不得不说出她和她的小林哥的秘密。说得两个闺蜜心中,不仅多了一点儿说不出来的羡慕,还多了几分对自己最好朋友的美好祝福。
张芸芷手里还提这那个精致的小鸟笼,走过河滩上的碎石,走上了趸船。
今天的人真多,趸船上数量有限的座位早就坐满了人,趸船客舱里非常拥挤,空气也不好。
张芸芷怕笼中的鸟儿受了憋屈,就走到趸船的外面,在船舷边一个系缆绳的矮木桩上坐了下来。她吹着江风,凉飕飕的,感觉很舒服。
江面上渐渐的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最后一班轮渡还没有开过来。
这时,有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也走了过来,站在离她一步远的船舷边,手里还提着一个书包,满脸焦急的望着空荡荡的江面。
今天这一班轮渡误点了,趸船上的人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连舱外的张芸芷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张芸芷坐在那里,有一点心不在焉,不时逗逗小鸟笼中的鹦鹉,倒不像那些人表现得那样激动。
张芸芷转过头来,看了看码头上面的山城。
这个时候,沿山层层叠叠而建的错落有致的房屋里,都点上了灯,星星点点的,在渐渐升起的江雾中,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恍若仙境一般。
她还隐隐约约的看见有一辆轿车开过来停在了公路边。还可以看见在石梯坎上移动的模糊的人影。
张芸芷收回来视线,对鸟笼中的鹦鹉很无奈的说:“宝贝儿,船还没有来,不知还要等多久?你着急不?”
这鸟儿仿佛听懂了张芸芷的话,叽叽喳喳的叫着,在她听来就像是在对她说“不急、不急。”
张芸芷听了笑着说:“哈哈,真乖,宝贝儿就是可爱,难怪有人想出钱买你。”
这时就听到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芸芷小姐,这只鹦鹉你准备卖多少钱?”
张芸芷转头一看,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就是今天早上在打铜街遇见的董家昌。
张芸芷瘪了瘪嘴、冷冷的说:“你别想了,我才不会卖我的宝贝儿!”
这时那只鹦鹉又尖声地叫起来:“八格牙路、八格牙路……”
董家昌冷冷的说:“今天可能就由不得你了。”说完,挥了一下手,他却转身走了。
张芸芷的身前出现了两个精壮的汉子,向她逼了过来。她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就是上午卖烤红薯的那个年轻人。
一个人向她逼过来,另一个人的目标是她手中的鸟笼。
张芸芷心中突然灵光闪现,大叫一声:“有日本人,抓汉奸啊!”
站在旁边的那个学生装的年轻人冲了过来,挡住了那两个人,大声喊道:“你们要干什么?干嘛欺负人家一个女孩子?谁是汉奸?”
他话音刚落,被那个卖烤红薯的汉子一拳击中胸口,一个踉跄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就掉到江里去了。
张芸芷吓得闭上双眼,抱紧了手中的鸟笼,蹲在地上,大声尖叫起来。
张芸芷接着又听到了“扑通、扑通”有人掉到江里的声音,她又紧张地站了起来。
这时,张芸芷突然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臂从后面搂住了她,她刚要挣扎,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同时,又听到了一句她最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芸芷妹妹,别怕,是我!”
第二十八章 浓得化不开的爱
张芸芷的心如春天的雪般融化了,融化在情人温暖的怀抱里,融化在惊心动魄之后的依赖中,这一刻,张芸芷心里真希望是永恒。
张芸芷不愿睁开眼睛,口中柔声呢喃道:“寒哥……”
“嗯!”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张芸芷的心融化了,化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痴迷。
张芸芷转过身来,把头深埋在林寒的胸前,紧紧地拥抱着他,晶莹的眼泪顺着她美丽的脸颊,如雨般溅湿了林寒的衣襟。
林寒用手轻抚着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轻柔的说:“好啦,一切都过去了,没事儿了。”
林寒一边轻柔的安慰着怀里的张芸芷,一边环视四周,寻找着江中落水的人。
那个装着鹦鹉的精致的小鸟笼,放在旁边刚才张芸芷坐过的那个木桩上。
旁边还站着一个满脸微笑,开心的看着他俩的人,他正是曹运福。
◇◇◇
原来他们抵达码头的时候,曹运福执意要送林寒上船,林寒拗不过他,只好让他陪着自己到趸船上。
林寒听到张芸芷尖叫声的时候,他和曹运福一前一后,正走在通往趸船的跳板上,正好和一个下趸船的人擦肩而过。
林寒当时感觉这个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看着眼里的,那确实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林寒救人心切,快速冲到趸船上,正好看到那个出手相助的学生,被人一拳击落江中。
此时的林寒,就像疯了一般的扑了过去,出手势如闪电,右手一把抓住了攻击张芸芷的那个家伙的肩膀,往回一扭,左手一拳打在他的肋骨上,然后一脚侧踹,直接把他踢进了江里。
由于林寒出手实在是太重了一些,那个人在江面上冒了两个泡儿,就没了踪影。
那个抢张芸芷鸟笼的家伙,则被曹运福一把抓住了后衣领,往后一拉,转过头来,曹运福结结实实的一拳砸在他的脸上,痛得这家伙立刻跪在了甲板上。
曹运福回手待要取腰间的手铐时,被这家伙猛一挣扎,竟然挣脱了去,这家伙忍着脸上的剧痛,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跳进江里消失不见了。
◇◇◇
刚才出手救张芸芷的学生已经被船上众人七手八脚的,从江里面捞了起来,
这个学生浑身是水,冷得直打哆嗦,有气无力的靠着舱壁,坐在趸船的椅子上。他不断地喘着粗气。
看来那一拳打得不轻,他竟然一时站不起来。有个中医模样老者,正在旁边询问他的情况。
这时有一个水警,从趸船的办公室里慢悠悠的走出来。
他走到曹运福身边,昂着头,刚要开口询问,就被曹运福一巴掌打在脸上。
然后就听到曹运福的怒吼:“你他妈的刚才干什么去了,赶快去打电话,找医生和人手过来。还有,马上给那学生弄床被子过来。”
这个水警被打得一愣一愣的,看着曹运福发火的样子,他就知道这是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一点头一哈腰,嘴里应着,赶快跑去办公室打电话。
曹运福看着怀抱佳人的林寒,说:“还好我们及时赶到,不然芸芷小妹今天可能就要受委屈了。”
张芸芷这会儿也缓过了来些,听曹运福说话,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她从林寒的胸前抬起头,转过身来,看着曹运福,微微有些脸红的叫了一声:“曹大哥。”
曹运福笑着点头说:“现在你没事就好。唉,可惜刚才让那个家伙跑掉了。”
临江门码头,就在市区,很快就有岸上的医生和一队警察赶了过来。
医生赶紧给那个学生检查身体。现在他身上裹着一床厚厚的被子,感觉温暖了许多。
那个带队的警察,看样子是个小队长,一眼看到曹运福,心里就一阵哆嗦,知道今天摊上大事了。
他赶紧跑过来,立正敬礼,大声说:“报告曹队长,水警二支队一小队队长罗牛山向你报到。”
曹运福这会儿倒是冷静了下来,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命令那个罗队长,赶紧组织人打捞和寻找那两个落水的歹徒。虽然他知道从他手里挣脱的那个家伙,应该已经从水里跑掉了。
这会儿,张芸芷也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林寒,特别说了这只鹦鹉今天的奇怪表现。
林寒听张芸芷说,那个领头的董家昌有可能是日本人的时候,他倒没有感到很惊讶。
他头脑中闪现的,就是刚才在趸船跳板上和他擦身而过的那个人。
虽然只是擦身而过,当时那个人冷峻、毫无表情的脸,给林寒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且他却总觉得这个人很熟悉,但是他始终没有想起这个人是谁来。
经过医生简单的治疗,那个学生已经能够缓缓的站起来,慢慢的走动。看得出来,他平常也是一个积极锻炼身体的人,身体素质非常不错。
曹运福正和他在说着话,说得那个学生连连点头,后来,好像还有些开心的样子。
林寒没有去留意他们在说什么,他现在的心中只有张芸芷。
他满眼柔情的看着张芸芷,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张芸芷白了他一眼,却又一头钻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拥抱着他。
林寒一只手搂过她的腰来,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在她耳边说着话儿。林寒知道,惊魂未定的张芸芷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安慰和体贴。
曹运福很识趣,并没有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们。只是不断的在询问和安排事情,这时,江面已经有水警的巡逻船开过来,有人下到江里,在打捞人。
“曹大哥。”曹运福听到林寒喊他的声音,忙转过头来。经过刚才发生的这件事情,林寒和曹运福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曹运福看着林寒和张芸芷并肩站在一起,张芸芷梨花带雨之后的脸上,带着羞涩,手里还提着那个小鸟笼。
林寒说:“曹大哥,刚才芸芷已经把今天的情况详细告诉我,这里面涉及到了日本人,我觉得他们对芸芷动手,可能还不仅仅是这只鸟儿的问题,说不定和我们查的假钞案还有一定的关系。”
张芸芷听到他们说正事,就走开了,来到那个学生的面前,向他表示感谢。
林寒和曹运福就在一边仔细的分析着案情。
这时,今天迟到的最后一班轮渡终于开过来了,靠在趸船边。等候已久的乘客们,都争先恐后的上船去了。
那个水警小队长罗牛山,带着轮渡的船长走了过来。
曹运福对船长说:“今天这轮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延误这么长的时间?”
轮渡船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脸上和身上都油腻腻的。他说:“长官,今天这船在对岸都是好好的,不知为什么油泵就突然出了问题,听船员说今天有不认识的人来过。”
船长顿了顿又说:“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搞的破坏,但是没有抓到搞破坏的人。”
曹运福和林寒一听就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人家事先谋划好的,轮渡延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项安排而已。也说明这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的行动。
曹运福说:“林先生……”
林寒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说:“曹大哥,以后不要这样叫我,就叫我小林好了。”
让曹运福称呼林寒为“小林”,他还是不敢的,他很清楚林寒在徐中来心中的地位。
曹运福还是叫林先生,这一次被林寒很真诚的阻止了,说:“曹大哥,就叫我弈秋吧,先生实在是不敢当。”
在那个年代叫一个人的字,是一种很亲密的体现。曹运福知道林寒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亲近的人,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曹运福说:“好吧,弈秋兄弟,船来了,我们先送芸芷妹妹回家,再探讨这个案子。”
那个年代,嘉陵江上是没有桥的,错过了这班轮渡,今天就没法过江了。
林寒点点头,没有反对,带着张芸芷和曹运福一起上了轮渡。
◇◇◇
张校长家的客厅里,林寒、曹运福和张校长正坐在一起在喝茶,张校长已经很清楚曹运福的身份和来历。
旁边的桌上放着那个精致的小鸟笼。那只鹦鹉正埋头吃着它丰盛的晚餐。
林寒和张芸芷一起出现的时候,还让茉莉丫头好一阵欢呼,只是看他们两个人的眼神,就有些儿怪怪的了。
茉莉丫头也不小了,怀春少女的心是最容易相通的。
他们匆匆在餐厅吃过晚饭。张芸芷就一头扎进了张太太的卧室里,还关上了门,母女俩在里面嘀咕了好久,也不见出来。
回家的路上,林寒就怕张太太担心,还叮嘱张芸芷,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妈妈。
张芸芷当时还笑着调皮的说,今天发生的有些事情,她一定要告诉妈妈的。
看着张芸芷那甜蜜的笑容,林寒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也没有反对,只是微笑着搂了搂她的肩,那一刻,浓浓爱意已尽在不言中。
林寒把今天在趸船上发生的事情和那只鹦鹉的异常情况,原原本本的给张校长说了一遍。
听说这只鹦鹉竟然会说日语,张校长还是感觉很惊奇。他早年曾经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虽然回国多年,对日语是还是很精通的。
于是他对这只鸟儿,说了一大通日本话。
那只鹦鹉却只顾着低头吃自己的美食儿,一声都没有吭。
张校长无奈的看着这只鸟儿,摇摇头,望着林寒和曹运福。
林寒突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略做思忖之后,开口说道:“我想起来了!”
第二十九章 停止调查
林寒说:“我想起来了,昨天那个董家昌的身材和背影都有些像‘鬼影’,只是,面容却一点也不像。”
曹运福说:“我也怀疑,当时在嘉陵小学,他脸上就做了一些易容处理。”
林寒点点头说:“现在看来,不管他是不是日本人,至少他在他们组织里面的地位不会低,不然陈启利也不会听命于他。”
曹运福说:“如果他不是日本人,我认为他们可能是同一个袍哥堂口的人。但是如果他是日本人,那就不可能了。”
林寒说:“现在这个陈启利,仍然没有抓到,不知他还在不在北碚城区里?。”
曹运福也恨恨的说:“真没想到,他这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还有这样的本事,能够逃脱我们的围捕,以前还真的没有发现,局里竟然潜伏有这样的高人。”
林寒说:“是啊,他不仅是善于伪装,而且还非常机警,对外界的风吹草动非常敏感。”
曹运福说:“说到抓人,还得看肖德阳的行动队里的那几个老油条,昨天把他们调去北碚,看看能不能抓住陈启利。”
“我们还得集中精力抓这个‘鬼影’。”曹运福有些无奈的说。
林寒看了曹运福一眼,说:“我们就从今天这个董家昌入手,我感觉这个人非常值得怀疑。今天他对张芸芷动手,肯定不是因为喜欢这只鸟,而是因为这只鸟会暴露了他的日本人身份。”
曹运福同意的点点头,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如果他真是日本人,就算和我们这个假钞案没有联系,他假扮中国人就有问题,很有可能就是潜伏下来的日本间谍。”
林寒点点头,说:“从这只鸟儿的情况来分析,有可能这只鸟长时间的看到过这个人骂这句话,不排除,这只鸟儿以前和他就有关系。”
曹运福问道:“那只鸟是从哪里来的?”
林寒说:“这只鸟是在歌乐山上买的,我猜测这鸟儿可能是从这个日本人手里逃掉的,又被其他人捉住,正好被张芸芷碰上,意外的买了回来。”
林寒继续说:“芸芷告诉我,他当时是在打通铜街附近遇上他的,手里还拿着公文包。”
曹运福说:“打铜街那一带大多都是一些银行,难道这个人在银行里面上班?”
曹运福和林寒对望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商量了一个方案。
明天先回局里向徐中来汇报,然后去打铜街附近的银行做一些暗访,看能不能够找到这个人?
另外派一队人去歌乐山镇,进行一次彻底搜查,看看有没有日本人活动的踪迹,特别对卖鸟人进行调查,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
张校长见他们谈论案情的细节,他并没有特别大的兴趣,就借故先出去了。
在院子里,他看到张芸芷挽着张太太的手,在院子里散步。
张校长走过去怜惜的对张芸芷说道:“芸儿,你没事了吧?”
张芸芷笑笑,故作轻松的说:“爸,我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说完还给张校长直眨眼。
张校长才明白,张芸芷并没有给妈妈讲,今天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忙点了点头。
张太太看着这一对父女挤眉弄眼的,感觉有些奇怪。于是问道:“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张校长和张芸芷几乎异口同声的说:“没有啊!”
张太太还是有点怀疑地看着着父女俩。
张校长对张芸芷说:“芸儿,寒假也过了一大半了,没事你就不要出去乱跑,好好在家呆着。最近小林哥事情也很多,你就不要经常去打扰他。”
张芸芷有点儿不乐意的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爸。”说完这话,眼里竟然隐隐有泪。
张太太看了,揽揽张芸芷的肩,在她耳畔轻轻说:“傻女儿,你小林哥又不离开咱家,这些天让他忙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你担心什么呢?”
张芸芷委屈的点点头,其实她并不担心这些天见不到林寒,而是有些替他的安全担心。
她现在想起趸船上发生的事,还是心有余悸的,只是怕父母担心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
张校长再次走进书房时,林寒和曹运福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正喝着茶,等着张校长。
他们又闲谈了一会儿。这时,茉莉丫头进来说客房已经准备好,请曹运福先去休息。
曹运福知道张校长和林寒之间还有话要说,就借机和他们道别,由茉莉丫头带着去客房休息。
张校长这才从书桌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来,递给了林寒,说:“这是你峰哥留给你的,你先收起来,以后用得上的。”
原来张芸峰并没有在家。
前几天,他就接到军统局的命令,直接返回武汉总部去了。临走时,给林寒留下一个文件袋。里面是林寒的全套身份证明,以及参加特别训练班的相关手续。另外还有一封推荐信,他还特别留言说,到学校之后,再根据实际情况看是否使用这封信。
张校长又说:“弈秋啊,我觉得今天芸芷遇见的这个事情不简单,我很担心,后面还会不会出现类似的事情?”
林寒安慰的说:“这件事情我们已经有了安排,明天就会展开调查,应该很快就能把今天这几个人找出来。”
然后,他用肯定的语气说:“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芸芷的,请姨父放心!”
张校长看着林寒,信任的点点头,然后关切的说:“你现在有时间,帮助徐局长查查案子,增长一些见识还是有益处的,不过你一定得注意你的安全。”
林寒心里一热,说:“让姨父担心了。我会注意的。”
张校长点点头,关爱之情流露无遗。
◇◇◇
徐中来一大早就来到了警察局,刚跨进办公室的门,就看到闻声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林寒和曹运福。
曹运福忙立正敬礼,说:“局长,早。”
林寒则喊了声:“大哥,早。”
徐中来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俩,说:“今天这么早,一定是有事?”说完,就走到沙发上坐下,并叫他们也坐下。
曹运福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并把他们的计划也说了出来。
徐中来想了想,却否定了他们的计划。
林寒和曹运福都有些不解的看着徐中来。
徐中来从身上取出一包香烟,自己点了一支,又给了曹运福一支。然后看了一眼林寒,林寒摇了摇头。
徐中来把那盒烟扔在桌上,说:“我懂你们的心情,但是这个事情,如果涉及到日本人,那就轮不到我们警察局来查这个案子了。”
徐中来又对曹运福说:“假钞案就算结了,你把这个案子的档案整理一下,写一份完整的情况报告,然后归档。”
曹运福点头答应着,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却是满满的无奈和不甘心。
徐中来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至于在查案过程中牵涉到日本人的推测和证据,也写一个报告,移交给军统局二处重庆小组。”
徐中来还用有些嘲笑的口气说道:“其实他们现在重庆组也没几个人。看看现在的时局,军统局总部迁到重庆来也要不了多久了。”
曹运福继续答应着。林寒在旁边没有说话,他感觉今天徐中来有些异常,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徐中来坐着没有动。曹运福连忙站起来,跑去接了电话。
曹运福转身对徐中来说:“局座,是肖德阳打来的电话,说有事情向你汇报。”
徐中来走过去,接过电话听了一会,然后就挂断了。
徐中来又走回沙发上坐着,说了一句:“陈启利找到了,但是也死了!”
林寒和曹运福听到前面一句,还有些高兴,听说也死了,就有些不解了,都望着徐中来。
徐中来说:“陈启利,在北碚的藏身之处,被肖德阳的人找到了,但是在追捕的过程中,陈启利在悬崖边失足掉落嘉陵江中,打捞起来时已经没命了。”
林寒和曹运福还是觉得不是太理解。
徐中来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说:“这个没有什么不理解的,反正人是死了,这条线索也断了。”
林寒心有不甘的说:“那‘鬼影’计划,就这样结束了吗?”
徐中来看着他说:“兄弟,谢谢你的帮忙,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后面你也好好休息,准备去军统特别训练班学习吧。这个‘鬼影’计划,就见他妈的鬼去吧!”
徐中来顿了顿,说:“昨天袭击芸芷妹妹的人,我会安排人暗中调查的,一定给你和芸芷妹妹一个交代。”
徐中来又对曹运福:“你去处理相关的材料吧,我和弈秋兄弟再聊一会。”
曹运福忙站起来向他立正敬礼之后,转身离去。出门的时候还把门拉上关了。
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徐中来和林寒两个人。
林寒关心的说:“大哥,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徐中来看着他说:“兄弟啊,我真的有点担心,你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林寒说:“大哥,此话怎讲?请给兄弟一个明示。”
徐中来摇了摇头说:“兄弟,将来你毕业归来,我希望我们两兄弟,不要为敌。”
林寒真诚的说:“大哥,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我们怎么可能为敌呢?”
徐中来看了林寒一眼说:“军统二处的戴处长,手可伸的真够长的,竟然想打本局副局长这个位置的主意,被我拒绝了。”
原来徐中来和军统二处的戴笠发生了矛盾,戴笠听说重庆市警察局差一个副局长,就想派一个他的人来担任此职务,徐中来当然不同意。虽然今天扛过去了,但是徐中来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论资历,徐中来和戴笠都是黄埔军校的校友,只是不同科;论级别,徐中来也不比戴笠低。当然,论起与总裁的亲疏关系,徐中来就处于下风了,所以搞得徐中来心里闷闷不乐的。
林寒安慰的说:“大哥您放心,将来无论如何,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不与大哥为敌。”
林寒对军统和警察系统的倾轧关系并不太清楚,他想的是将来如果在军统里混出名堂来,正好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缓和两边的关系。
徐中来看着他,动情的说:“好,兄弟,我相信你!”
第三十章 意外的交代
徐中来中午请林寒、曹运福、肖德阳一起在会仙楼酒店吃饭,作陪的有秘书科长何必和行政科长杨兆和。
肖德阳是上午从北碚赶回来的。
徐中来举起酒杯说:“各位同仁,大家辛苦这么久,这案子也算破了,今天也算是庆功酒吧,来,大家一起干了!”
大家都笑着干了,但是笑声中都有些不甘心。
徐中来看在眼里,真诚的说:“这次这个案子,也算是我上任以来的一个大案了,结局不算完美,但是,还是成功的,大家是当得起这个功劳的。”
他转头对杨兆和说:“行政科拟定一份嘉奖令,对这次行动中表现突出的人员进行奖励,有功人员晋升职衔。”杨兆和连连点头。
徐中来最后说:“好了,大家不要有什么心结,将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家去办,不要拘束,喝酒吃菜。”
大家见局长都这么说,也就不想其他的了,席间就开始热闹起来,大家相互敬酒,特别是对林寒,每人都多敬了几杯。
林寒在大学时期,无聊的时候常和室友一起喝酒撸串儿的,酒量还不错,也是来者不拒,颇为豪爽,大家都喝得甚是开心。
酒过三巡,林寒端起酒杯,对大家表示了感谢。席间也多了些惜别之情。大家这段时间和林寒相处之后,觉得他为人谦虚,待人和气,不仅心思缜密,而且还有一身好功夫,对他都颇存好感,留下很好的人缘。
◇◇◇
回到警察局办公室,徐中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来,对林寒说:“兄弟,你以后一个人在外,花费会很多,这是当哥哥的一点小意思,你收下来,不要推辞。”
林寒知道里面是钱,就说:“大哥……”
徐中来立即打断了他的话,说:“不要说了,不然大哥要生气了。”
林寒看着徐中来真诚的表情,只好收下了,拿在手里,厚厚的一大叠,金额不会少。
林寒只好说了一句:“谢谢大哥!”
徐中来点点头,看了林寒一眼,说:“此次一去,估计得有半年时间,兄弟多保重。”
如果说徐中来初见林寒还是因为林森的关系,但是经过和林寒这段时间的相处,林寒的品行和能力令人折服,他是真心把林寒当兄弟了,此时一别,他也是动了真情的。
这时,杨兆和敲门进来,手中拿着一个份文件和一个信封。他进来和徐中来说了几句话,徐中来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在文件上签了字。杨兆和留下了信封,拿着文件,和林寒客气地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徐中来笑着对林寒说道:“还是杨科长考虑周到,你这一去少说也有半年,这是半年的车马费,你也收下吧,免得到时找不到你。”
林寒有些为难的看着徐中来,徐中来点点头,就递给了他,林寒也只好收下。
林寒说:“大哥,董家昌这个人,我以为还是有必要调查的”
徐中来接着说:“这事我会让曹运福暗中派人查的,你放心吧。”
你也早点回去,和你姨父一家,特别是芸芷妹子,好好呆两天,现在道路交通都不是太顺畅,你还得提前出发。”
林寒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的,就和徐中来道别。
◇◇◇
林寒走在大街上,警察局离都邮街并不远,出了警察局向前走,然后左拐,走过一个街口,再向前走,就是大十字路口。
林寒走进路边的“向氏绸缎庄”买了几段好料子,都是让店员推荐的新货,全都价值不菲。
然后,林寒又去了夫子池街“新生书局”,找老板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一套《陈子昂集》,这是明弘治四年(1492)射洪杨澄刻本,镌刻字迹清晰,品相也不错。
林寒是历史系毕业的高才生,对古籍善本的研究还是很有心得的,绝不会买到赝品,他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付款的时候,上次收款的漂亮女孩子正好也在,看着林寒花这么多钱买一套书,那吃惊的样子,林寒看着就想笑。
这次没有看见她像上次一样瘪嘴了,全程都是笑脸相迎。林寒心道,这个小美女肯定把我当成富二代了,现在哥哥有钱,就花给你看看。不过现在没时间,不然就逗逗她,一定很有趣。
他自己想着,禁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女孩子看着他有点儿诡异的笑,就知道他在想歪歪事儿,她不仅没生气,还给他抛了一个媚眼儿,倒把林寒吓了一大跳。
他接过这女孩包好的书,就匆匆离开了书店。就连那招牌式的回头一笑都忘了做,还让这个女孩子好一阵遗憾。
林寒逛到会仙桥附近,连着看了好几家店铺,都没有想好给张芸芷买点什么礼物。
踌躇间,他看见了不远处的心馨咖啡馆,也没多想,就走了进去。
◇◇◇
心馨咖啡馆里人不多,林寒一进去就看到上次见过的郝哥,一个人坐在靠玻璃窗的卡座边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支香烟,只不过没有点燃,眼睛还时不时的往吧台里望望。
林寒随便找了张离吧台较近的桌子坐下,要了杯咖啡。
这里能隐约听到丽莎小姐正在吧台里和几个女侍应生开心的说着什么,还不时传来一阵阵的轻笑。
每一次笑声传来,那郝哥都会望过去看一眼,想站起来过去,又胆怯的样子,让林寒看了忍不住笑起来。
郝哥听到林寒的笑声,瞪大眼睛对林寒说:“小兄弟,又见到你了,来,过来一起坐坐。”
林寒对他笑了笑,没有动,反向他招招手,又指了指吧台。
郝哥一愣,马上开心的一笑,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就走了过来,坐在林寒的对面,还扬了扬头看了一眼吧台,然后又点点头,说:“好呀,这位置视线不错。”林寒看着他心焦意乱的样子,又笑了一笑。
郝哥看了林寒一眼说:“小兄弟,你这大包小包的,还在过年啊?我看这年也该过完了。”说完,他又突然提高了音量冒了一句:“你看这咖啡馆里,鬼影子都没有几个,怕是离关门不远了!”说完还快速的偷看了一眼吧台里面的动静。
不过,他很失望,丽莎小姐并没有如他预料之中的出言斥责他,看都没有看他这边一眼。
他又无聊的转过头来对着林寒,用略带教训的口吻说:“你这小兄弟,看你也是学生的样子,现在国难当头的,怎么没有想着为国家做点儿事?就算家里有钱,怎么能一天泡咖啡馆呢?”
林寒听了也没有生气,说:“我逛街累了,休息一下,上次见过你,这是第二次吧,这也隔好多天了吧?”
郝哥一愣,点点头说:“也是哩,哥哥错怪你了!”
林寒见他为人爽直,就说:“我正要去警察学校学习,将来好为国效力。”
郝哥一听警察学校,满脸露出鄙视的表情,说:“警察有个屁用,能和小日本真刀真枪的干?哪能哩,就会欺压老百姓。想当年我……”
郝哥来了兴头,也不管林寒愿意不愿意听,就开始讲起他的故事来了。
原来,这郝哥叫郝剑钧,以前是山西晋绥军第三十四军第203旅第3团的中校副团长。203旅奉命驻防在山西一个叫茹越口的地方,防止日军攻占繁峙县城。
去年(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八日早晨,一大队日军从山西应县南下,向203旅的阵地发起进攻,全旅官兵在梁鉴堂旅长的带领下奋力抵抗。
孤立无援的203旅,在与人数和武器都占据绝对优势的日军殊死决战数小时之后,拼到弹尽粮绝,梁鉴堂旅长和大部分军官都先后中弹殉国,士兵也绝大部分阵亡。
郝剑钧眼看着坚守无望,才带着少数人拼死突围,总算死里逃生,捡回一条性命。之后茹越口和繁峙县城先后失守。
郝剑钧回到三十四军报告战况之后,想起阵亡的战友,实在无颜呆着部队,就和手下幸存的几个弟兄离开了部队,随着国民政府的不断撤退,就来到了重庆。
郝剑钧讲完,眼睛里满是泪水,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连泪珠滴落在咖啡杯里都没有觉察到。
林寒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懂的。
良久,郝剑钧才平复了心情。
这时有一双秀气的手给他新换了一杯咖啡,郝剑钧点点头,当他再抬起了头来时,才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走开了,郝哥说了一句:“丽莎小姐?!”
丽莎小姐背对着他扬了扬手,然后又偷偷的拭去了眼角泪水。
旁边的小毛都用佩服的眼光看着他,另一个叫小丽的女侍应生眼中也是饱含着泪水。
原来他们在旁边都听到了刚才郝哥讲的故事,讲到动情处,真的让人忍不住落泪。
林寒对郝剑钧说:“郝哥,这日本鬼子一定会被打败的,别看他们现在这么疯狂,我们一定会最终赢得这场战争,最多七八年的时间。”
郝剑钧开始还当林寒是说的鼓励话,当他听到七八年的时候,有些疑惑的看着林寒。
林寒知道自己刚才说漏了嘴,忙解释道:“这样的举国战争,是需要时间的,小日本输不起的就是时间,虽然**现在节节败退,只要缓过劲来,进入相持阶段后,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郝哥觉得林寒说得很有道理,但又觉得局势很难预料,一时有些沉默。
林寒看着他,慢慢的说:“郝哥,现在战局紧张,不排除有潜伏的日本间谍收集情报,搞破坏,若能抓他几个,也算是为国出力了。”
一说到情报,郝剑钧就来了精神,看着林寒道:“难道小兄弟有什么发现?”
林寒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就把董家昌的情况详细给他讲了。然后说:“这个人非常可疑,抓住日本间谍,政府也有嘉奖的。”
郝剑钧有点生气的说:“我难道是为了赏金才去抓日本人的人?”随后又有些丧气的说:“不过手下还有一帮人,少了钱也不行啊!”
郝剑钧有些怀疑的说:你为什么不报警?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看来郝剑钧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毕竟是经历刀枪剑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没有点能力还真做不到。
林寒毫不迟疑的说了一句:“徐中来是我大哥!”
郝剑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林寒很真诚的说:“郝哥,这事肯定得花不少的时间,而兄弟我还另有要事,不然就亲自查下去了。”
郝剑钧狠狠地的说:“好,这事我就接下了,如果这家伙真的是日本鬼子,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林寒今天能遇上郝剑钧,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他相信郝剑钧,也相信郝剑钧有这个能力,能去查明这个董家昌的底细。至少比警察局的人要更靠谱些。
林寒想到这件事终于有了交代,他心头也轻松了不少。
第三十一章 离别之后
张校长家客厅里,大家都坐在一起,正热闹的说着话儿。
张太太看到林寒买给她的礼物,真的很开心,拿着那几段绸缎料子在身体比试个不停,还让张芸芷和茉莉丫头在旁看看,是做套旗袍好呢?还是做件袄子?
其实以张太太的家世,并不是真在意这几段丝绸料子,更在意的是林寒的孝心,这让张太太非常满意,她当然也是在为宝贝女儿作想。或许在她的心中,已经把林寒这个现在的侄儿,当成将来的女婿了。
张校长拿着那套明代刻本的《陈子昂集》,也是爱不释手,翻看了数页,对这套书的品相纸质、镌刻印刷都赞不绝口。
他有些疑惑的说道:“小林,这书应该价值不菲,你这么破费是为什么呢?”
张太太也同样满脸疑惑的看着林寒。
林寒笑着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今天逛街遇上了,觉得都挺适合姨父和姨母的,顺带就买回来了。”
张太太点点头说:“算算日子啊,寒儿也该要暂时离家去湖南学习了吧?”
林寒笑道:“姨母一猜就准,现在警察局的案子告一段落了,听徐大哥讲,最近路途交通状况都不是太好,得提前启程才是。”
张校长对这几段绸缎料子倒不太在意,但对这套书,他是知道价值的,并不是几个小钱能拿到手的。
林寒清楚张校长的意思,就把徐中来的决定大致说了一下,特别是钱的来源,说得很清楚,才解除了张校长的疑虑。
张芸芷笑嘻嘻的在旁边坐着,看到父母开心的样子,自己也挺开心。她也没问林寒是否也给她准备了礼物,在父母面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
晚饭之后,林寒和张校长在书房里谈了很久。大多都是张校长对他的勉励,好让他专心学习。
对他和张芸芷的事,张校长说的比较委婉,表示他们夫妇并不反对。只是现在林寒和张芸芷都还年轻,张芸芷还在上高中,更应该专注学习,感情的事情要处理好,不能因此耽搁了学业。
林寒懂得张校长的意思,都一一点头允诺。
林寒也告诉张校长,从徐中来提供的交通情况来看,由于内迁的原因,车船运力大受影响,所以决定明天就启程。
张校长说:“让你姨母为你准备一些行李,明天你带上,另外峰儿给你的那些东西一定要妥善保管。”
林寒回答道:“请姨父放心,我会注意的。”
张校长最后说:“弈秋啊,既然决定走了,你也去和芸儿说说话吧。”
◇◇◇
林寒告辞出来,看到张芸芷一个人在院子里,正逗那只鹦鹉玩儿。
林寒走过去,轻声的说:“芸妹妹,我们带这鸟儿一去出去溜溜吧?!”
张芸芷点了点头。林寒从树上把鸟笼摘下来,拎在手里,然后和张芸芷一起出门,沿着往学校方向的石板路慢慢走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有些沉默,最终还是林寒先说话:“芸妹妹,明天我就要启程去湖南临澧,参加培训班学习,一走得有半年时间,我不在你的身边,你外出一定要注意安全。”
张芸芷点点头说:“寒哥,我知道的,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张芸芷伸出手来,拉着林寒的手,最后非常小声的说了一句:“寒哥,我有些怕……”
林寒捏了捏张芸芷的手说道:“你怕什么呢?”
张芸芷有些羞涩的说:“学校里肯定有很多漂亮的女学生,我怕寒哥你……”
林寒明白了张芸芷的意思,站住,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说:“傻妹妹,寒哥心里只有你一个,你怕什么呢?”
这时那只鹦鹉就在旁边“不怕不怕”的叫起来。一下子逗得林寒和张芸芷都笑了起来。
林寒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玉石佛像吊坠,穿着一根红线,给张芸芷戴在脖子上,说:“这是我下午去罗汉寺专门求的一个玉石佛像,寺里的大师说能够避邪的,以后你要天天带上,就能逢凶化吉。”
张芸芷很温柔的点头,忽又调皮的说:“我知道了,原来你是想用一根红绳儿,把我牢牢的套住啊?”
林寒听了,也打趣的笑着说:“想不到我的芸妹妹,原来这般聪明,这样都能猜着?”说得张芸芷脸一红,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林寒本人并不信佛,但是为了心上人,还是专门去罗汉寺里求来玉佛坠子,也求得一个心安。
两个人沿着石板路慢慢的走着,说着只属于他俩的知心话儿。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月色溶溶,夜风轻拂,石板路上,只留下这一对窃窃私语的小情侣的淡淡背影。
◇◇◇
朝天门码头,晨光熹微,江雾蒙蒙。
林寒手里提着一个皮箱,身上还背着一个布包,站在民生轮船公司的客轮上,依着船舷,向码头上送行的人挥手道别。
林寒本来想带那个藤条箱的,张太太认为此行路途比较远,舟车劳顿的,还是带一个皮箱比较好。
行李都是张太太亲手打理的,今天早上交到林寒手里,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想来也是些随身衣物,林寒也没在意,只是把紧要的东西,都放在身上的布包里背着。
码头上送行的有张校长一家,还有临时赶过来的徐中来和曹运福。
这时客轮已起锚离港,在声声汽笛声中,林寒一直挥舞着手,直到码头上的人影儿变得模糊。
码头上送别的人,也被这有些儿伤感的离别愁绪所感染,大家都不说话。
最终,张芸芷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任由泪珠儿沿着她美丽的脸颊潸然滑落。
◇◇◇
林寒此行的路线是由重庆出发,坐客船沿扬子江顺流而下,先到涪陵,然后转小客船沿着乌江逆水而上,到彭水县,再搭乘长途汽车经过黔江、秀山进湖南,过湘西,最终抵达位于湘北重镇常德市之北,澧水河南岸的临澧县城。
这样风尘仆仆数日之后,舟车劳顿的林寒终于抵达了临澧县城。
林寒从布满尘土的长途汽车走下来时,天已经要黑了。算算日子,幸好路上没有出现大的波折,时间还有富裕。本次特训班的招生处,设在位于魁星楼的临澧县县立中学里,他现在也不用急着去报到。
这个年代,如此落后的交通工具和惨不忍睹的道路状况,着实让林寒吃了不少苦头。虽然辛苦,毕竟他还是抵达了目的地,就算现在他满脸的风尘,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林寒只想先找一个旅馆住下来,好好的洗个澡,吃一顿饭,明天再去学校报到。
走出长途汽车站不远,大街边就有一家“好客旅社”,上下两层楼,全木结构房子,看着也宽敞干净。
林寒走进这家旅社,要了一个楼上的单人房间。店里伙计看着林寒衣着不俗,气宇轩昂,也没有敢怠慢,跟前跑后的侍候着,让林寒感觉这个年代的服务其实还不错。
等林寒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回到房间,房间内的圆桌上已经泡好了一壶新茶。
林寒坐下来,喝了几口茶,这个时候感觉神清气爽,一扫几天来的风尘样儿。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林寒这才想起还没有吃晚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来到楼下的大厅,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
他点了一种野味儿,几样清新爽口的小菜,要了一壶本地的自酿酒,准备好好的吃一顿晚餐。
林寒所处的年代想吃到正宗的野味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你还没吃上嘴,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就找上了门。
林寒不是一个迂腐的人,既然来到了这个年代,那么就按这个年代的方式来行事,他倒是不会有什么负罪感的。
等上菜的间隙,林寒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因为现在过了饭点儿,吃饭的人并不是很多,稀稀拉拉的坐着几桌人。
他看见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年轻人。这人有点微胖,脸色有一点黑,戴着眼镜,看着也是学生的模样。
他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喝着酒,摇头晃脑的,嘴里还哼着什么曲调儿,看样子还是一个喜好音乐的人。
林寒仔细一听,发现这人嘴里哼的竟然是粤曲。看他的装束打扮,倒真的的很像南方来的人。
那人看着林寒在打量他,他看了林寒一眼,也不在意,怡然自得的一个人喝酒哼曲儿。
林寒心道,这家伙还是一个散漫淡定的人,看他的做派,不像是本地人,听峰哥说,这次特训班里会招收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的流亡学生,说不定他也是来参加特训班学习的。
这时,从门外又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学生样的打扮,也就十**岁的样子。这位男生身材健壮,虎背熊腰的样子,天生就流露着一股霸气。
就是那种当别人看他不顺眼的时候,先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看能不能对他动手的先声夺人之气。
这个女生,则是个面色冷峻却美艳如花,令人怦然心动的绝色女子。她的美,美得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姐姐;她的冷,冷得像寒潭里的千年寒冰。
这时就听到这个男生对正坐着自个儿喝酒,哼着粤曲的那个学生大声说道:“杜向阳,你怎么一个人又喝上了?都不等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