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先遣队伍
苏游能通过神话衍生物，来制造各种巧合和诱因，并借此来推动事情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但这终归有些繁琐。
如果他能与当事人直接达成一致的意见，会省下不少功夫。
面对苏游的提议，白鼋没有拒绝。
它很喜欢目前的状态。
它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清醒，不再像之前那般浑浑噩噩，每天为了一条虫子、一根水草而忙碌奔波。
而这一切都源于眼前这位神秘人物。
它本能地顺从对方的意愿，做出了更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苏游微微颔首。
“我嘱咐你的事情并不难。”
“一路沿着这条水路，走入白鼋河，然后再进入浑河主道。”
“期间，你需要梳理淤塞的河底泥沙，处理破坏生态的不稳定因素，宣扬河伯的神名威能。”
“不要做得太过，但也不要雷声大雨点小。”
“若遭遇危机，可以凭借刚才获得的体型变化之术，来缩小身形、躲避追捕。”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遇到契合河伯的天赋者，请务必将对方带到我的身边来。”
“至于如何分辨，你不用担心，我会赋予你这种你能力。”
因为白鼋只有孩童水平的智力，苏游只好一遍遍仔细叮嘱，见对方真的明白后，这才作罢。
他随手捡拾一枚石头，随后唤出投影界面并编入指令。
[石头被注入神秘能量，拥有能够辨认出方圆一里内所有天赋者的能力——消耗神话值500点]
做完这些后，苏游将石头递给白鼋。
想了想，他又嘱咐一句。
白鼋将其叼走，微微颔首，随后缓缓沉入水中。
它那庞大的身躯入水，顿时引发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片刻之后，周围再次陷入平静。
苏游吐了口浊气。
阶段目标的三个任务，第二个已经完成，第一个和第三个也安排上日程。
关于河伯，自己现在需要处理的，就只有落霞湖一系列事件引发的最终后果。
不久之前，神名烙印的上涨速度戛然而止，估计是受到了强有力的干扰。
看样子，乱礁湾也不会平静多久。
希望自己最后的这道布置能够顺利达成目的。
苏游再次唤出投影界面。
他心念一动
周围轰隆声四起。
土块岩石剧烈变化。
无形的能量场逐渐蔓延，浓厚的雾气向四周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
……
翌日。
晨光熹微。
落霞湖面上，三艘游艇驶向乱礁湾。
林淼淼身处正中央的游艇之上，偷偷地打量身旁的精瘦男子。
这位男子名叫曹烈，是这支秘密部队的领头人。
他在今天凌晨两点，就抵达了落霞湖景区的办公大楼。
曹烈在见到林淼淼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验证驭水之术的真实性。
整个过程，他始终保持神色不变，没有露出任何讶异、新奇等多余表情。
而在验证完术法的真实性后，他做的第二件事，便是给她套上各种或认识或不认识的装备。
最后，他做的第三件事，便是找来所有与落霞湖有关的信息，进行整合分析，并据此制定行动计划。
不得不说，他这专业的态度和干练的行事风格，博得了林温裴等人极大的好感。
时间流逝，众人已经来到了乱礁湾的外围。
前方全是乳白色的雾霭。
“前方大雾，注意警戒！”曹烈通过对讲机下达命令，却没有退缩地继续前进。
三艘游艇，一往无前地撞入白雾世界。
周围一片弥蒙。
曹烈拿出对讲机，检查一遍，发现它失去了通讯信号。
他没有慌张。
这种情况早有预防。
他按照事先制定的意外应对方法，点名身后一位矮瘦男子出列，让其迅速游出乱礁湾，将“通讯设备不可用”这一消息传递出去。
曹烈明白，他作为先遣队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多地搜集有效信息，为后来的队伍提供优势。
“扑通——”
随着一声清响，矮瘦男子跳入水中。
划水声络绎不绝，却在对方游出三米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曹烈眼神闪过精芒。
一定范围外，声音响动全被隔绝？
“全体靠拢！”
他大吼一声，随后挥一挥手，召来另一名队员。
双方耳语一番，那名队员立即来到游艇边缘，随着一声“扑通”声响，他也跳了下去。
游艇继续行驶。
曹烈保持警惕，不敢有丝毫大意。
雾气浓厚，却又仿若薄纱，随着游艇的行驶，一层接一层地覆在众人的眼皮之上。
湿润而微带凉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曹烈等人的衣衫都全部雾气被打湿，就连睫毛上也沾染了露水。
曹烈不由得伸手去抹掉脸上的水珠，忽然，他脚下的游艇失去平衡向前方倒去。
怎么回事！
曹烈猛地向前方看去，待看清视野后，瞳孔倏地放大。
前方湖面，竟被切为两半！
中间隔出的空隙直通湖底，而两旁的水流在毫无依靠的情况下，硬生生地没有倾泻下去，形成了两道平缓的水壁。
怎么办？
面对这种棘手的情况，饶是曹烈身经百战，也无法阻止游艇的下坠。
好在林淼淼及时作出反应。
她大喝一声。
平静的水流顿时倒流而上。
三艘游艇在流水的冲击下，不仅止住了下坠的势头，更是向后倒回数米，彻底脱离了险境。
曹烈看了眼大口喘气的林淼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后迅速盯向前方的湖面断层。
他完全没有在意身前景象的怪诞，而是集中注意力思索。
不让游艇通过，为什么？
自己能怎么过？
怎么过危险最小？
曹烈脑海思绪飞转，但他还未来得及抉择出一个最为妥当的方案时，眼前再次出现了变化。
他们耳畔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吟诵。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
林淼淼低呼：“这是那座石碑上记载的诗文！”
曹烈也知晓这一信息。
他绷紧身体如临大敌。
湖面开始泛起蓝光。
片刻后，一片片荷叶缓慢浮现。
其数量，和他们队伍所剩人数恰好吻合。
第17章 十方天柱
荷叶漂浮在湖面，散发着淡淡的碧绿荧光，看上去颇为瑰丽。
曹烈却浑身戒备，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思。
他对着身后一位比了比手势，示意对方进行试探。
得到指示的那名队员，立即走到游艇护栏旁，并缓慢探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接近距离他最近的一片荷叶。
双方发生肢体接触。
瞬间，一股无形力量涌现。
那名队员直接被拖拽上荷叶。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荷叶载着这名队员，直接跨过前方的湖面断层，飘向乱礁湾深处。
“跟上！”曹烈只犹豫了片刻，心中就做出了做出决定，神色冷峻地发出命令。
其余人纷纷跟上。
荷叶只有一个脸盆大小，堪堪能够容纳一人站立。
众人在上面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散布在湖面上的雾气渐渐变得稀薄。
周围不再是一片白茫茫，众人耳畔再次传来水流声响，各类景象也清晰地映入视野当中。
林淼淼双目圆睁：“这……地形变了！”
散落各处的小渚水汀，全部被糅合到了一块儿，形成一片面积高大近百平方千米的沃土。
沃土之上，刚冒茬儿的嫩草生机勃勃，在其中央位置，一座破败的庙宇孑然独立。
与此同时，遍布四周的礁石也同样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十根数百米高的石柱。
石柱环绕在沃土周围，好似在众星捧月，又好似在拱卫守护。
整个画面，带着一股强烈的肃穆与神秘。
“你对眼前的情况，有什么了解的吗？”曹烈的话音传入耳畔。
林淼淼回过神，忙不迭地回复：“没……没有。”
曹烈眉头紧锁。
眼前的景象，和资料上所描述的模样几乎大相径庭，没有一点相像之处。
无论是暗礁，还是水渚，以及那头堪称恐怖的白鼋，均消失的无影无踪。
曹烈似乎是想到什么，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你确定你来过这里吗？”
“昨天，我和温书昀他们确实来过这儿，”林淼淼神色迟疑，“但当时的环境，根本不是我们现在见到的模样。”
她脸上露出一丝猜疑：“难不成我们现在正身处幻境？”
曹烈没有回话。
他无法解释眼前的超自然现象。
荷叶继续向前漂流。
众人最终在一方石柱下停下。
就在他们打算越过石柱，进入沃土之上时，突然，所有人心中均传来一股明显的悸动。
仿佛在生死危机下走过一遭，曹烈一阵精神恍惚，不由得停下脚下的步伐，且再难迈动分毫。
林淼淼在众人前方诧异回头：“你们怎么停下来了？”
曹烈甩了甩脑袋。
“不知道为什么，我迈不开步伐，总感觉前面有大恐怖等着我，我......”他冷汗连连，“我不行了！”
说到最后，一贯给人留下冷硬形象的曹烈，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惶恐之色。
他近乎踉跄地向后退去。
林淼淼错愕。
怎么会？
自己明明没有受到影响。
难道，又是那个梦境带来的潜在影响在作祟？
林淼淼强自镇定心神。
她吐了口浊气，缓慢而坚定地越过石柱，踏入沃土之内。
石柱瞬间光芒大作。
它的表面浮现出神秘符纹，并传出道道低沉呢喃。
“河伯降世，择十位生灵赐予恩泽，敕封神祝之名，行走天下。”
“林淼淼，女，廿三，身怀天赋，可纳。”
“愿否？”
神祝，行走天下......
显然，这个身份非同一般，既能带给人极大裨益，但肯定也会令人背负不少东西。
一瞬间，林淼淼想了很多。
她眼前晃过许多画面，脑海冒出各种各样的念头。
最后，她思绪一定。
林淼淼语气坚定地说道：“愿。”
刹那间，她坠入意识深处，大量传承信息涌入脑海。
好半晌过去，林淼淼清醒过来，随后快步来到石柱旁，将手紧贴其表面。
顿时，数行文字缓慢浮现。
真名：林淼淼
身份：第一神祝
善功：庇佑水族/0，梳理河道/0，传颂神名/0，其他职责/0
注释：一百善功，可入沃土一尺，抵达庙宇者，即可获得进入河伯福地的资格，待十方天柱皆有其主，河伯福地即刻开启
河伯福地，原来就在这里！
林淼淼眼中露出光芒。
十位庙祝？积攒善功？这都不是问题！
……
……
林淼淼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窥见乱礁湾隐藏的“秘密”。
同一时间，早已离开落霞湖的苏游，正发动水身天赋融于水中，沿着江河朝东而去。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进入乱礁湾了吧。”
“也不知道，‘十方天柱’这一手布置，能不能让林温裴及其背后势力，成为自己的打工仔。”
苏游想到这儿，不由得转过身，遥遥地望了眼乱礁湾。
他虽然将白鼋派了出去，让它代替自己去搜寻天赋者并代行神职，但独木终究难支。
等它完成第一和第三阶段目标，恐怕已是数月乃至数年之后，想要缩短这个周期，只能寻求其他帮助。
至于这个寻求帮助的对象，有比一国之力更好的选择吗？
然而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并非那么简单。
即便苏游为此不惜将所剩不多的神话值耗费大半，他也不敢保证最终结果能够顺遂人心。
事实上，乱礁湾有很大的可能，难以重见天日。
如果真的发生到了那一地步，苏游只能翻出“河伯福地”这一张最后的底牌。
只是，打开空间罅隙，真的有且只有灵气从异域逸散过来吗？
假如出现不祥之物，并引发难以控制的灾难，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苏游皱起眉头。
若实在不行……
自己也只能围魏救赵，通过编写山鬼神话来获取资源，再利用这些资源反哺河伯神话。
早在完成河伯第一阶段的两个目标后，投影界面里的[可写神话]一栏，就多出了山鬼的名字。
只不过，山鬼与河伯相比，它的情况有些特殊。
苏游也因此才迟迟没有着手编写。
眼下自己暂无琐事缠身，或许，可以将它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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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玉龙山脉
他唤出投影界面。
视野中，[可写神话]一栏里，除了河伯，还有一个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
苏游将意识凝聚在“山鬼”之上，顿时，一个全新的二级页面映入眼中。
【山鬼】
[介绍：九歌神系，山林之神，常以身骑赤豹的神女形象显露于世；已提供一项天赋-天人相应，已提供三枚奇物-神祝烙印]
[阶段目标：（1）净化怨戾——拔除山林怨气，解决问题根源（2）代行神职——履行山神职责，每积累1贡献度可获得1神话值，0/∞]
[其余备注：一月之后，验收净化山怨的进度成果，符合预期则开启第二阶段的目标委托]
[选择确认：是否开始山鬼神话的编写]
相较于河伯神话，山鬼神话大有不同。
它没有提供初始神话值，而是给了苏游三枚能够赐予超凡之力的神祝烙印，以及一项颇为奇特的天赋。
[天人相应：本相天赋，人与自然感应交融、互为一体]
若想要获取神话值，苏游只能通过代行神职来积攒所谓的贡献度，并利用贡献度以1:1的比例进行兑换。
同时，阶段目标的核心重点也不再是传颂神名，反而变为履行神职。
除此之外，还后一个变化颇让苏游意外，那就是他若想获得第二阶段的目标委托，就必须通过“业绩”考核。
不得不说，神话编写器的规则变得更加细致和苛刻。
苏游心思百转，思索这背后代表的含义。
片刻后，他看向[选择确认]一栏，做出肯定答复。
苏游的眉心立即感到一阵灼热。
刹那间，通过水身天赋融于水中的他，存在感变得更加微弱，并接受到周围环境传入脑海的大量信息。
流水的速度，流水的水质，水底潜藏的河蚌虾蟹，水上漂浮的浮游生物……以及莫名的憋闷之感。
苏游皱了皱眉。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整个人竟是莫名地感到一阵不顺畅。
仿佛有什么东西郁积于心，又仿佛是经脉里被塞入什么杂芜，就好像河道里堆满了垃圾泥土……
他脑海灵光一闪，低头向脚下看去，果然发现水域底部存有不少垃圾以及大量堆积的淤泥。
苏游若有所思。
他不由得回想起编写器对天人相应的描述：感应自然，交融自然。
前者能获取自然万物的大部分信息，并感知到它们的状态。
后者能与自然界相融，降低存在感进而达到隐身的效果。
这个天赋很显然是专门为[净化怨戾]这一目标而服务，能用于探测那所谓的山林怨气。
苏游心中有了底。
江河涛涛，他顺着水流东行而去，掠过两岸万重青山，感受着它们传来的各式各样的信息。
有馥郁的花香，也有泥土的腥味；有活泼的鸟鸣，也有高昂的兽吼；有万物生长的蓬勃生机，也有沙石遍布的荒芜清冷……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原始，人烟迹象也越来越稀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苏游忽地眼神一凝。
一股迥异于常的感受传入他的大脑。
深切的哀恸，无奈的悲鸣，滔天的怨恨……一幅幅血腥残忍的画面，如同皮影戏似的，在苏游眼前一一划过。
山林怨气，原来如此。
他浮上水面、踏上河岸，向一座广袤深山走去。
……
……
玉龙山脉，占地面积三十余万平方公里，仿若一条卧龙横亘在元国与塔国之间。
其地形复杂，且山势陡峭，一不小心就容易丧命于层层山峦之间。
大量栖居于此的猛禽野兽，更是为其增添了不少凶险。
早年，这里基本没有人烟，人类文明的影响力被大幅度削减。
后来，科技发展、技术更迭，探索山脉的风险逐年减弱。
于是，山峰之间也慢慢地出现了人类的身影。
这群人大多是盗猎者。
而另外一小部分人，则是两国为了监视和对抗盗猎者，而设立的玉龙守山人。
这个职位既苦又枯燥。
守山人不仅每天需要顶着凛冽山风，巡逻至少一个巴掌数目的山头，还得时刻警惕盗猎者的枪口，在生与死之间来回抉择。
自这个职位设立以来，几乎没有任何一位守山人，能够坚持超过五年——除了一位名叫穆守锋的五十岁老人。
他担任守山人已有二十三个年头。
这是一个足以令所有人都望而却步的数字。
穆守锋有时候也在想，到底是什么，让他在每天的艰辛劳苦中坚持下来。
是因为习惯了守山人的生活？
还是因为抓获盗猎者的责任与坚持？
亦或者是山林鸟兽多年来与自己培养出的情感和默契？
可能吧。
这些因素或许有一定的作用。
但更多的，恐怕还是仇恨、不甘、以及满腔无法宣泄的报复心。
二十三年前，为了挣口饭吃，他和相依为命的弟弟，一起报名成为玉龙山脉的守山人。
二十二年前，在他不容反驳的强硬要求下，弟弟辞去守山人一职，回归老家村镇，与打小相识的女子结婚成家。
二十年前，除夕之夜，弟弟一家三口用篮子装着年夜饭，翻山越岭地前来探望他，路上遇见盗猎者，尽皆殒命。
穆守锋赶到现场时，三人的尸体早已僵硬。
他们遭受了至少十余处枪击，身上布满了子弹窟窿。
“我会让你们安息。”
穆守锋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秉承这么一个执念，度过了接下来的二十三年，逮到了一批接一批的盗猎者。
然而，他始终未能找到肇事者。
穆守锋心灰意冷。
他本以为自己将就此度过余生，转机却在这时候出现了。
此时，正值秋季。
这是盗猎者经常出没的时节。
穆守锋躲在一丛灌木后面，用双眼的余光紧盯着前方的四人团伙。
四人团伙没注意身后有人。
他们略显艰难地走在山间小道上，互相小声地交流。
一位眯眯眼男子语气抱怨：“害，这玉龙山的货源是越来越少了，今年都来了四五趟，结果还没有拿到开门红。”
穿黑色风衣的男子哼了一声：“同往日，咱们几个，都是在喝别人不要的肉汤，真正的荤菜早就被老一辈端走了。”
“这还用你说？”眯眯眼啧了一声，“我听说胡太爷，当初就是在这里猎到了一头雪狐，把它送给理事长讨了欢心，这才站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第19章 山鬼神祝
四人里身材最矮的男子闻言，却撇了撇嘴：“你以为仅只是因为一头雪狐？别天真了，理事长之所以愿意提携胡太爷，完全是因为他足够心狠手辣。”
“据说，胡太爷在猎到狐狸返程时，途中遇到一家三口，那事儿办的真是……”
“遇到一家三口，然后呢？”黑衣服男子咽了咽口水。
微胖男子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你怕什么！”黑衣男子急了，“胡太爷都已经人走茶凉了，你还害怕他向你问罪？”
微胖男子面露难色。
直到被骂了句“怂蛋”，他这才瞅了一眼四周，随后压低声音说道：“那一家三口的男主人当过守山人，和胡太爷打过照面，起过几次小冲突。”
“这次相遇，胡太爷就顺手把对方给全灭了，对方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连襁褓里的小娃娃也没躲过。”
“当时有人想要给娃娃求情，他直接说了一句‘斩草除根不分条件’。”
旁边三人齐齐“嘶”了一口气。
“说他心狠手辣也好，说他冷血无情也好，反正胡太爷因此直接入了上面人的眼，升迁成塔国主管。”微胖男子慨叹了一声，“话说回来，这件事成就了胡太爷，却也苦了那一家三口，听说那一家三口还有个亲戚，一直在这儿守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仇雪……”
话音未落，身后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砰砰——”
两声枪响，四人当中微胖男和眯眯眼哀嚎一声，大腿立即绽放出两道血花。
黑衣男和另外一位始终不说话的瘦小男子，口中怒骂一句，立即向两旁闪躲，同时予以回击。
趁着黑衣男和壮汉反击的时候，微胖男子和眯眯眼迅速挪动身形，躲到一块大石头背后。
谁？
谁在开枪！
两人心中惊惧交加。
相较以前，现在这个年代，其实很少有见血事件。
哪怕他们有时候遇到守山人，双方也不会立即开始火拼，而是会先斡旋一番——要么盗猎者主动知难而退，要么守山人呼喊救兵让盗猎者知难而退。
然而眼前这……
这边，受伤的微胖男子和眯眯眼心绪激荡。
那边，穆守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相竟然是这样……
荒谬，简直荒谬！
三人丧命。
自己因此痛苦半生，对方反而却人生得意！
穆守锋双眼发红，胸口的愤懑几欲喷薄而出。
他径直掏枪射击，将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对方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又立即身手矫健地转换栖身点。
二十余年坚持不懈的训练结果，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穆守锋凭借对山林熟悉的优势，总能找准有利位置，连连射击下，竟然以一打四全面压制对方。
不消片刻，除了对面寡言少语的瘦小男子，其余三人身上全部落了红，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
穆守锋靠在一颗参天古木背后，大口地喘着粗气。
时间不待人，他磨砺了自己的各种技巧，却敌不过岁月对身体的腐蚀。
只不过一场才持续了十几分钟的战斗，就已经让他耗费大半体力。
穆守锋暗自调整呼吸。
就在他再次进行射击时，对面突然冒出一道人影。
是那位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
穆守锋下意识地扣动扳机。
“砰——”
随着一道声响，血花在对方身上炸开。
下一刻，那位寡言少语的瘦小男子从黑衣男子身后站了出来。
穆守锋瞳孔一缩，立即扭转身体。
然而似乎已经迟了。
瞬间，穆守锋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他眼中露出狠色，强行压制止不住颤抖的身体，反手对准瘦小男子就是一枪。
见对方倒下后，穆守锋再也维持不住身形。
两眼昏黑，他无力地向后方倒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身体逐渐传来一阵冷意。
结束了吗？
可惜，自己还是没能完成当年的承诺。
罪魁祸首毫发无损，自己却不得不先走一步。
不甘心啊……
就在他意识逐渐愈发孱弱之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你就是这座山脉的哀恸根源？”
谁，是谁在说话？
穆守锋感觉有人在自己身上摸了一把，似乎在查看自己胸口上的守山人工作证。
“守山人？原来如此……护卫山林二十多年，难怪你的死亡，会引起山林的哀恸。”
他在说些什么？
穆守锋奋力地想要睁开眼，却有心无力。
温和男子似乎在权衡。
周围陷入沉寂。
半晌过后，温润男声才再次传入耳畔。
“你要死了，想不想活？”
穆守锋的意识已经有些溃散。
但听到这句话，他的脑海愣是闪过一丝清明。
想，他当然想！
执念未消，仇恨未报，死不瞑目！
“我可予你烙印，你将因此成为山鬼神祝，可愿意？”
我愿意！
“所谓神祝，即是指可向神灵祝祷的门徒，你若为山鬼神祝，便不得违背祂的意愿，届时身不由己、心不能动、意不可转，可愿意？”
穆守锋短暂迟疑，但很快一口应下。
身死，万事莫念。
苟活，生机一线！
“如你所愿。”
话音落毕，穆守锋隐约感知到一只手掌抚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紧接着，一股直烫心底的热意，顺着这只手掌窜入自己体内。
顷刻间，穆守锋陷入冰火两重天。
上一秒，他像是被卡车碾过，浑身上下酸软胀痛。
下一刻，他又好似被温泉包裹，整个人仿若脱胎换骨。
在反复经受改造的过程中，穆守锋的意识深处，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位身骑赤豹的模糊背影。
与此同时，一篇祀神乐歌出现在他脑海：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
……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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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魑兽之身
濒死的身躯渐渐恢复生机。
子弹造成的创伤也迅速愈合。
穆守锋整个人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充满生机与活力！
他满是褶皱的脸庞再次富有弹性，原本枯槁的头发逐渐重新焕发亮泽......
穆守锋彻底消化神祝烙印。
他从短暂的昏睡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
见到此番情景，矮小男子死不瞑目。
而瘫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其余三位盗猎者，同样也心中惶恐。
他们到底惹到了哪路神仙？
眼前这个人，生前就老当益壮。
吃了颗子弹并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后，他竟然发生了更加骇人听闻的变化，看上去近乎年轻了几十岁！
众人惊惧交加。
穆守锋没有理会剩下三名盗猎者的心境。
他抬起右手放眼望去，肌肉虬结的年轻手臂映入视野，和普通人类并无两样——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形态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魑兽之身，力大无穷、沟通山林、摄人心智，这就是现在的我？”穆守锋口中低声喃喃，犹自有些难以置信。
他呆立在原地，片刻之后，走向生还的盗猎者。
三人见穆守锋走了过来，立即打了个哆嗦。
微胖男哇哇大叫：“救命！别杀我！”
”闭嘴！“穆守锋低喝一声，“再吵下去，我不介意再给你们一点教训！”
微胖男顿时噤若寒蝉。
“我问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穆守锋语气平淡，令人听不出其中情绪。
微胖男、黑衣男和眯眯眼面面相觑，随即纷纷摇头。
穆守锋神色一冷。
微胖男吓得打了个饱隔。
他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见穆守锋将视线扫过来，又忙不迭将双手放下，哆哆嗦嗦地开口说道：“我......我们真没有骗你，刚才你吃了强子一粒花生米，就直接倒了下去，然后......”
穆守锋眉头一紧：“然后什么？”
微胖男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然后你开始低声叨叨，像是在念巫咒一样，过了没多久，你的伤口就消失了，然后起身来找我们。”
低声叨叨？
当时自己应该是在回应那位神秘男子的话语——也就是说，当时确实是有人在和自己进行沟通，只不过那位神秘男子用特殊方法，掩盖了自己的存在痕迹。
穆守锋心中有了几分猜想。
微胖男见对方一直不说话，心中惴惴不安：“老爷子......啊不对，哥，你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求求您了......”
穆守锋回过神。
他通过与山林沟通，毫不费力地就知道眼前几人，近期在玉龙山脉的活动轨迹。
他低头看向三人，指了指矮瘦男子：“他死有余辜，至于你们几个的罪责，自有人来进行判决。”
矮瘦男子扒过棕熊的皮。
而扒皮之苦，足以令矮瘦男子身缠怨气。
三人闻言，心头惶惶。
谁来判决他们？怎么判决？
未等他们想明白，穆守锋再次出口询问：“我现在问你们一件事，你们不要有任何隐瞒，否则我定不饶恕，明白了吗？”
“明白！”三人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穆守锋声音冷冽：“告诉我，你们口中的胡太爷在哪？”
眯眯眼和黑衣男对视一眼，均将目光看向微胖男。
微胖男不敢隐瞒，他嘴唇抖动，直筒倒豆子似的将知晓的信息全说了出来：“他在派系内斗中失利，被理事长发配到了滇北市，管理玉龙山脉万花山的相关生意。”
滇北市，万花山......
穆守锋心中来回咀嚼这几个地名，心中的情绪不断下沉郁积。
他等待着仇恨爆发的那天。
“那个，哥，你能放过我们了吗？”微胖男小心翼翼地讨好问道。
穆守锋瞥了他一眼：“第一，别叫我哥，我的年龄够当你爷爷；第二，我从未说要放过你。”
众人目光呆滞：“你......”
就在三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却又听到穆守锋发话。
“按照山鬼上神定下的规矩，你们没有犯下过错——有过的那一两次正常狩猎，也不过是天道轮回的一环，”穆守锋语气淡淡，“但在世俗的定义里，你们却违背了法律，我无权也无意去干涉俗世秩序。”
山鬼上神？俗世秩序？
这......
三人心中茫然。
穆守锋没有解释的打算。
他回身望了一眼三人后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道道呼喊从远处传来。
“穆老爷子，你人在哪儿？”
“喂，有人吗？”
“咦，快看！”
“在那，那里有人！”
“有枪！小心，他们可能是盗猎者！”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年轻的守山人涌了上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守山人们严阵以待，微胖男、黑衣男和眯眯眼却好似见了亲人一样，喜笑颜开地扑上来抱住大腿。
微胖男更是两眼泪汪汪：“你们可算是来了，救救我，救救我啊，有怪物！”
所有守山人满脸莫名。
......
苏游正对着场上所有人，斜斜地依靠在一棵高大古木上，颇为无奈地摇头哂笑：“还真是一场闹剧。”
从穆守锋苏醒，到现在守山人赶来，苏游一直待在场地边缘，未曾有过移动。
但无论是身为凡人的微胖男等人，还是生命形态发生改变的穆守锋，都没能窥破他的存在。
看样子，“天人相应”这一天赋的位格，比自己想象中要高不少。
苏游思绪纷飞。
不得不说，阅历丰富的人，心性果真不是一般的坚忍。
或许是因为心怀执念，又或许是环境使然，同样获得超凡之力，穆守锋的表现显然要比林淼淼强硬得多。
这样的人更能够彰显存在感，但同样的，也更难被自己所掌控。
好在自己并不需要掌控他。
神祝烙印，已经给他的行为做出了严格限制。
他这次前往万花山了断当年恩怨，恐怕不会很顺利。
当时候势必会引起上面的注意。
想到这里，苏游再看向场上闹哄哄的众人，忽然失去了继续看戏的兴致。
他起身拍拍手，悠悠然地与守山人和盗猎者们擦肩而过。
第21章 天柱计划
山鬼神话已经正式启动。
苏游在河伯神话留下的后手，也逐渐焕发效应。
落霞湖，景区员工办公楼。
距离先遣部队发现十方天柱，已经过去了接近一周的时间。
早在第一天，落霞湖景区就以园区整顿的理由，遣散所有工作人员。
而在第二天起，陆陆续续的，上百位各个领域的专家翘楚，悄无声息地入驻其中。
特别事物处理所，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框架。
人事调任、情报整理、决策制定、研究分析、紧急应对......一个接一个的部门，有条不紊地相继成立。
当然，这众多部门里，自然少不了内勤部门。
而凭借上报落霞湖事件的大功，以及背后温家的支持下，温书昀也成功成为内勤部门的部长，管理着手下十来号炸鱼的年轻人——主要是圈住他们，以防超凡消息外泄。
虽然只是一个闲职，但温书昀对比挺满意。
毕竟，能来特事所的人，无一不是经过了层层筛选，每一位都堪称人中龙凤。
论能力，都均不弱于他；论资历，更是甩了他十八条街。
而且，温书昀好歹也是部长级人物，拥有的权限比普通员工高不少。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能够参加特事所每天的晨会，参与各项事务的讨论当中。
当然，他绝大部分时候都保持沉默。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温书昀夹着一个黑皮笔记本，在无所事事的十余位炸鱼年轻人艳羡的目光里，走向员工大楼顶层的会议室。
他第一个到，自觉地找了最角落的位置，乖乖坐好静候其余大佬到场。
十分钟后，会议室座无虚席。
“开始今天的晨会吧。”坐在长桌中央的一位老人清了清嗓子，对在场众人说道。
坐在他右首一位冷厉男子率先站起来。
“报告寥议员，十天柱周围的环境勘探工作，以及警戒守卫工作，已经全部完成，目前暂时没有发现异状。”
老人颔首，看向冷厉男子右边的一位中年女子：“你的任务进度如何？”
“最近几天，全国各地没有异常情况出现，一切都处于正常情况，但那名神秘男子的身份......”中年女子脸上露出愧色，“我们挖遍了各种渠道，还是没办法对其进行证实，挖不出一星半点和他有关的额外信息。”
中年女子的话语引发一阵嗡嗡声。
温书昀也有些诧异。
竟然还没有找到那位神秘男子的身份？
当初他和老根叔谈话，意外得知有一名神秘男子，曾经在周边村落四下打听落霞湖的传说异闻。
虽然谈话的过程当中，温书昀没有搜寻出什么有用信息，但在特事所组建之后，他立即将此事上报给了相关人员。
他本以为这会是个突破口，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竟然还是一无所获。
周围的议论声，让中年女子愈发难堪。
她站起身低头：“努力了这么多天，我始终没办法获得有效进展，那名男子就仿佛不存在似的，完全找不到一点搜寻的头绪，我愧对情报部长这个位置，我愿意主动卸......”
“暂时没这个必要，”坐在中央位置的寥议员打断了她后续的话语，“查不到那位神秘男子，无非两个原因，他要么来自境外，要么就是笃定我们查不到他的真实身份。”
“对于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种，我其实都能接受。”
“我更担心的，反而是他根本不在乎我们的追查——因为不在乎，所以主动暴露痕迹。”
“你今后的工作方向，可以往这一点稍稍偏移。”
话音落毕，周围顿时陷入沉默。
寥议员看了眼所有人的脸色，觉得施加的压力差不多足够，这才对中年女子说了句“坐下”。
他一一看向其余人，分别询问了相关工作的进展。
温书昀也象征性地走了个过场。
“相关任务和指示，我已经发下，希望各位努力，”寥议员对以上会议内容简单地做了个总结，“接下来，我想和大家谈一谈‘天柱计划’的相关事宜。”
天柱计划？
温书昀闻言心脏立马一跳。
天柱计划，是先遣队伍在探索乱礁湾并上报情况后，一部分有资格的人提出的举措方针。
它的内容简要概括起来，就是两句话：全力集齐十位天柱之主，尽快开启河伯福地。
“对于乱礁湾的十方天柱，在座各位要么是知情人，要么达到了保密级别，所以我不再赘述十方天柱的来历。”
“十方天柱的意义，非同凡响，每一个人都不会有异议。”
“但是关于如何对待它，议长和几位议员之间——包括我在内，存在这很大的分歧，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寥议员的声音不急不缓，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重如千钧，将所有人的心情压得一阵沉重。
半晌，那位坐在寥议员右首的冷厉男子出声。
他声音低沉：“激流当前，不进则退，若想要跟上时代的步伐，只能埋头前进，我表示赞同。”
“我反对，”中年女子蹙眉，“天柱计划，它实质上的意义是扩大了河伯的影响力，然而河伯是不可控的，一旦事态超出预计，其引发的动荡足以撼动一国根基。”
有人开头，其他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语气委婉但立场鲜明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一时间，会议室变得颇为热闹。
寥议员突然看向温书昀：“内勤部长觉得如何？”
Cue我干嘛？
温书昀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回想起前几天和自家老爷子的一场对话，心中有了底，斟酌一下语言后缓缓开口。
“有人首重风险，不建议主动去接触十方天柱，因为它不可控，存在的不稳定因素实在太多。”
“但也有人提倡主动，认为在探索未知领域的道路上，我们应该胆大心细而不是因噎废食，尤其是当前时代正处于巨大变革的分叉口上。”
“双方各有各的道理，但就这么僵着也不行，我觉得倒不如采取一个相对折中的办法。”
第22章 超凡案例
“所谓的折中办法，即只寻找出三位天柱之主。”
“这样一来，连同林淼淼在内，也不过只有四位天柱之主。它没有超过天柱的半数，更无法开启河伯福地。”
“既能增加超凡人数，又能将风险降大幅度降低——它可能不是最优方案，但也值得一试。”
温书昀说完，冷厉男子嘴角带笑，中年女子紧抿嘴唇。
温书昀的话语，表面上看似顾全两方的考虑，但实际上，他却是完全站在了激进派的立场之上。
这......代表了寥议员的态度吗？
或者说，站在顶端的寥寥几位决策者们，已经做出了决定？
会议长桌上的众人心中揣测。
这场晨会让特事所的风向有所转变，但也仅止于此。
是否开展天柱计划，仍然没有一个确定的信号——直至两天后。
这天，寥议员如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处理事务。
忽然，负责情报工作的中年女子推门而入。
她甚至来不及打个招呼，就急匆匆地递上一块平板：“寥议员，您看看，这是刚刚搜集到的一条消息。”
平板上正放映着一段监控视频。
寥议员扶了扶老花镜。
视频中的环境，看上去是一座颇为精致的独栋别墅。
在别墅大门口前，两方人马相对而立——准确地说，是门内的十余位大汉与门外的一位精壮男子对峙。
精壮男子脚步沉稳，不急不缓地向别墅逼近。
守在门口的大汉纷纷上前阻碍，但无论是正面群殴还是暗中偷袭，全部被精壮男子给化解掉。
不消片刻，十余位大汉尽皆被撂翻在地。
看到这里，寥议员神色未掀起一丝波澜，他知道这段视频涵盖的内容肯定不止于此。
他继续看了下去。
精壮男子在击倒十余位大汉后，别墅内部涌出更多的人，每一位都佩戴有违禁武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人还未来得及靠近精壮男子，就全部昏倒在地，好似遭遇了什么迷魂咒语一般。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寥议员摁了摁眉心：“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滇北市发生的一起疑似超凡案例，“中年女子收回平板，“当地人员赶到的时候，只找到了这一段有效的监控录像。”
“后续的监控录像呢？”
“后续时间段的监控视频，似乎受到了某种奇特能量场的影响，全部变成了雪花信号。”
“别墅里的人员呢？伤亡如何？后续的处理结果如何？”
中年女子点击几下平板，打开一份档案文件。
她一边将平板递给寥议员，一边简单地概述文件内容。
“当地人员赶到那里的时候，已有八位受害者不幸遇难，其余的受害者只受到了皮外伤，目前正在特殊医院进行疗养。”
“经过调查，这些受害者隶属于一个国际盗猎组织，这栋别墅是他们在滇北市的赃物分销点。”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遇难的八位受害者，年龄均在五十岁左右，他们以一位人称‘胡太爷’的小头目为核心，相互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
寥议员听了微微颔首：“既然发现了这一亮点，想必你们顺着这一突破口，应该已经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了吧？”
中年女子点点头：“确实找到了一些痕迹，不过突破口并不是从受害者之间的关系，而是凶手当时的穿着。”
“我们发现他的外套，是玉龙山脉守山人的工作服，顺着这一线索，我们找到了另一起疑似超凡事件。”
中年女子将玉龙山脉四人盗猎团伙的遭遇娓娓道来，并将穆守锋与胡太爷之间的纠葛也阐述明白。
寥议员凝神倾听，等对方说完后提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所以，视频里的这位精壮青年，实际上是一位名叫穆守锋的五十多岁的老人？”
“如果供词没有作伪的话，确实如此，”中年女子艰难地点点头，“而根据我们的二次审核，供词基本没有问题。”
说完，她走到寥议员身后，俯身打开平板上的另一个文件档案，里面存放的正是玉龙山脉四人盗猎团伙的供词。
寥议员仔细浏览。
在扫过一行文字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山鬼上神的规矩？不干涉俗世法律？”
“没错，这句话是盗猎四人，从穆守锋口中亲耳听到的。”
寥议员轻叩桌面：“既然不干涉俗世法律，那穆守锋为什么要跋山涉水，从玉龙山脉赶赴滇北市，扭断八个人的脖子？你查明白这里面是什么原因没有？”
“尚未查明白，但是智囊团有几个猜测。”中年女子神色略有几分迟疑不定。
“说。”
“我们从那位遇难的八位受害者入手，调查他们的生平，发现所有人都存在极其严重的盗猎行为。”
“甚至可以说，玉龙山脉所特有的数种珍惜动物，就是因为他们这个团伙而濒临灭绝——甚至已经灭绝。”
“胡太爷本人更是罪行累累，他曾经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捕，直接放火烧山拦截后路，有近十万只动物因此丧命。”
寥议员若有所思：“全部和过度伐猎有关......”
“是的，根据智囊团的猜想，那位未知的山鬼上神所定下的规矩，其中必有一条与山林野兽有关。”中年女子轻声说道，“而穆守锋之所以追击胡太爷一群人，其根本动机很可能并不是因为过往私仇，而是因为胡太爷等人严重违反了规矩。”
“而别墅中生还的其余受害者，因为没有严重违反规矩，所以哪怕他们曾是胡太爷的手下，但也没有被就地处决？”寥议员顺着话语向下推测。
中年女子没有赞同也没有肯定，而是给出了一条新的情报：“根据我们的探查，那些生还的受害者，大多是今年胡太爷刚调到滇北市的时候，在本地刚招纳的新人。”
“大概率没错了，”寥议员口中喃喃，“看样子，不可控因素可不止河伯这一出啊……”
办公室陷入沉寂。
半晌过后，寥议员挥手让中年女子退出，并向议长与其余议员发起会议邀请。
会议期间，除了温书昀，特事所的各个部门长都被喊进办公室进行谈话，而元国其余位置的各个大佬更是全程参与其中。
第23章 山精之体
这场会议持续到了半夜。
最终，办公室的大门终于打开，寥议员从中走出。
经历了数个小时的舌战与分析，他虽然脸色难掩疲惫，但眼神之中却充满了斗志。
他传达了两条最高层下达的指令。
第一条，特事所全体部门配合天柱计划的开展。
第二条，派遣十四专员前往滇北市，调查穆守锋相关事宜——其中包括温书昀。
......
......
“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我能够给你机会，但给不了你功绩，想要实权那么请证明你的价值。”
自家老爷子的话语仍旧萦绕在脑海，温书昀脸色无奈，在心中暗叹口气。
他母亲是寥德钺的心头宝，他在对方爱屋及乌的心态下，也受到颇多关照。
在过去的生活里，他一直有各站人为自己保驾护航，人生过得是顺风顺水。
但眼下来到特事所，他只能靠自己。
他当初接到调查穆守锋的命令，心中可是满怀着热情。
但来到滇北市后，他那刚萌发的壮志立即胎死腹中。
根据资料显示，穆守锋在离开别墅后，就掉头向玉龙山脉的方向返程。
但令人疑惑的是，他的所有痕迹，全部止于一片树林。
温书昀甚至已经将监控视频翻看了不下十遍，从最初的一倍速，都后来的0.5倍速，均没办法再找出一星半点的有效信息。
“也不知道，那些前往玉龙山脉的同事，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温书昀长叹了口气。
调查专员并非所有人都来到了滇北市，而是一分为二，一部分来这里，一部分前往玉龙山脉。
就在温书昀打算起身，向其余人询问一下进度时。
突然，眼前的监控录像晃过一个画面。
他身形顿时一滞。
忙不迭地回放，温书昀紧盯着视频，双眼放光。
穆守锋从玉龙山脉走到滇北市，一路上身姿挺拔、眼望前方，始终一副目标明确的样子。
但就在刚才的画面中，穆守锋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甚至微不可查地偏了偏头，仿佛接收到了一些难以确定的信息。
是自己想太多，还是存在着什么特殊原因？
温书昀凝目沉思。
他打开电子地图，查看视频画面所在地点及其周边环境。
“这个地方......没有历史典故，唔......也没有特殊的建筑......稍微有些引人瞩目的，就是旁边的一家动物园——动物园？”
温书昀心中一震。
他套上外衣，在向同事备案外出目的后，立即赶赴动物园。
动物园存在年代比较久远，里面的动物大多已经老弱病残，只有少数几只比较年轻。
比如眼前这只大型猫科动物。
温书昀站在钢化玻璃，眼光被玻璃内部的一只豹子所吸引。
它身上布有几块不均匀的红色斑点。
等等，这些斑点似乎有点像是......
“那血块淤痕，它自己撞得，真的可怜。”旁边一对夫妻见温书昀一直望着豹子，语气颇为怜悯地出声说道。
“血块淤痕？”温书昀定睛一看，发现确实如此。
“这豹子是上个月来的，我家囡囡特别喜欢它，每周都要来探望它几次，每次来都能看到它往玻璃上蹭、撞、压。”夫妻俩叹了口气，“估计它是被关久了，产生了刻板行为，唉......”
温书昀皱眉：“不向动物园投诉吗？”
一位正专心看望豹子的小女孩，在听了温书昀的话语后，立即转过头。
她神色有些委屈：“已经投诉了，但他们不理我们，爸爸妈妈说要找刘叔叔帮忙，向媒体反应这件事。”
“这是我俩的女儿，她......害，小孩子瞎说的，这事情也没个定论。”夫妻俩神色尴尬。
温书昀笑了笑没说话。
钢化玻璃后的豹子动了动身，往场地另一边走去。
一家三口也顺势往旁边挪了挪。
温书昀独自落了个清净。
他这时候倒是没再想工作上的事，而是真切地觉得唏嘘，为豹子感到一阵不值。
然而，豹子的遭遇又何止一句不值？
就站在温书昀身旁的苏游，暗自叹了口气。
失去自由，被人圈养，外界与牢笼虽然仅仅这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却犹如天堑般分隔双方，哪怕每天都坚持撞击玻璃，也终归是无济于事——这着实可悲。
它是万千被囚动物的典型代表，也是山林悲鸣的根源缩影。
任何一位能与自然通感的人，只要站在它面前，都将无法忽略其身上散发的强烈意志。
可惜，当时穆守锋虽然隐隐感觉到你的存在，但终归还是错过。
也罢，就让我为你开辟一条更为宽广的前路。
苏游看向牢笼中的豹子。
乘赤豹兮从文狸......
山鬼出巡当有赤豹相随，这枚神祝烙印，就赐予你吧。
他缓缓伸出右手，一枚奇特烙印散发微光。
随着神祝烙印的出现，远处的豹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
它停下与那位小女孩的隔窗对视，而是歪着脑袋来到温书昀跟前——准确的说，应该是温书昀身旁的苏游跟前。
苏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灵性貌似不错，难道是潜在的天赋者？
他将右手压向豹子的额头。
随着心念一动，烙印彻底没入豹子体内。
它瞬间发出大吼。
温书昀被惊得倒退半步。
旁边的夫妻俩担忧地皱起眉头，而那位小女孩则是焦急地迈起小短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来。
她隔着玻璃，惊慌地呼唤豹子。
豹子无暇理会。
它全身难受得要命。
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入了它的血脉，一股新生的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它表面皮毛蜕为朱红，全身肌肉变得遒劲，体内骨骼愈发坚硬，血液中更是有一股撕裂而炽热的力量在缓慢孕育......
赤豹大吼一声！
它完成了神祝烙印的吸收，刹那间，浑身上下爆发出强烈的威势！
紧盯眼前的钢化玻璃，赤豹眼中露出凶厉，前爪猛地向前一挥。
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玻璃，顿时仿若豆腐一般，被划开一个偌大的豁口。
赤豹脚步缓慢而坚定。
它一步一步地走出玻璃房，走出了这个囚禁了它一月之久的牢笼。
第24章 关联
滇北市。
城南，动物园。
这里乱做一团。
赤豹全身毛发红艳如焰，脚下踏着流动的清风，在整座动物园纵横驰骋。
每至一处，均会引发游客的恐慌。
但赤豹似乎无意伤人，甚至懒得给予人类一个眼神。
它只是挥动着爪子，将关着一只只动物的铁栅栏、玻璃墙等隔离措施，全部撕得四分五裂。
身躯庞大的大象、老迈却仍有余威的老虎、身躯愈发臃肿却不失敏捷的巨蟒......一头头堪称猛兽的动物，全部从牢笼中走出。
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些无甚智慧可言的野兽，在脱困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四下逃窜，而是仿佛受到了某种约束与威慑，纷纷紧随赤豹身后。
随着被释放的动物越越多，这支队伍也愈发浩浩荡荡。
游客们均躲得远远的。
动物园的安保警卫们也不愿撄其锋芒。
即便有几位勇士奋起阻拦，但赤豹只是略微一挥爪子，这些人立马被一股无形的强风给扇得七零八落，从地面抛上空中、又从空中重重地摔下来。
这一幕映入众人眼中。
所有人心中的畏惧更甚，彻底蜷缩在了动物园的衣角，不敢有丝毫妄动。
然而，就在赤豹领着山林鸟兽即将走出动物园时，忽然鼻翼微微翕动。
它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赤豹猛地转头，看向动物园保安人员所聚集的地方，两只凶厉的眼睛紧盯着其中一位大肚中年男。
大肚中年男见对方注意到自己，脸上露出恐惧，双手在胸前来回摆动，口中无意识的反复念叨：“别看我，不是我，不是我......”
赤豹的眼中露出一丝人性化的嘲讽。
它调转身形逼近对方。
大肚中年男全身颤抖地后退：“别过来！抓你的不是我！我只是负责动物引进，抓你的是那群人卖你的人！”
周围的人纷纷闭上双眼，生怕下一秒，视野中会出现残忍血腥的场景。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大肚中年男的话语，赤豹竟然真的就此停下脚步，眼中的冷厉之色稍有缓和。
它前爪微微一动，随后转身，带着动物园的众多鸟兽奔向园外。
而在他身后，一道风刃随着前爪挥动无声出现，并迅速向前舞动，准确无误地没入大肚中年男的右腿上。
瞬间，风刃四下流窜、撕裂经脉。
大肚中年男发出哀嚎——他保住了性命，但也失去了自由奔跑的资格。
很长一段时间，偌大的动物园无人出声。
在凄惨的哀嚎声中，所有人都在消化着刚才发生的事实。
混在人群中的温书昀，心脏也是一阵剧烈跳动。
兽吼、利爪、撕咬......
这些种种充斥着他的整个大脑，面对赤豹那最原始的野性力量，他完全没有阻拦的办法，唯一做的就是向滇北市的其余同事请求支援。
他们怎么现在还没来？
赤豹离场，但它残留的影响正在迅速发酵。
眼下场面急需要得到控制。
就在他心焦如焚的时候，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三男三女领着一大群人冲入动物园。
温书昀喜出望外。
他迎上前去：“怎么现在才到！”
“受到爆发的不明能量场影响，刚才全市范围都失去了信号。”领头的一位男子语气严肃，“你怎么样，这里发生了什么？”
温书昀眼神晦暗，长话短说地将赤豹出逃的事情讲了一遍。
温书昀他隐蔽地瞥了眼旁边惊魂未定的一家三口：“赤豹对那位小女孩的感情不一般，它破开玻璃的时候特意控制了力道，四溅的玻璃渣没有一丁点落到她的身上。”
说完，他又看向被医务人员围住的大肚中年男：“那位男子应该对山豹的来历有所了解，建议重点观察，最好即刻审问。”
领头男子深深地看了眼温书昀，没有反驳地立即照办。
温书昀心中暗自舒了口气，但很快又紧绷精神，沉声向人群发问：“哪位是动物园的院长？我需要调取监控。”
五分钟后。
温书昀与另外两名同事坐在监控室内，看着屏幕上无言苦笑。
从赤豹爆发的前十分钟起，视频的影像就一直有些模糊，再加上监控视频的清晰度本来就低，两个因素相互叠加，令人完全无法从中找出任何有用信息。
至于山鬼爆发之后，影响更是如穆守锋当晚的监控一样，全部化成一片片雪花。
温书昀心有不甘。
虽然他心中早有预料，但亲眼证实这一条断掉的线索......
“怎么样，有没有新发现？”领队男子走进监控室，向坐在屏幕前的三位同事询问道。
“暂时没有，等会儿把监控视频拷回去仔细看几遍，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东西来。”温书昀摇了摇头，“你这么快赶过来，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领队男子点点头。
温书昀立马正襟危坐。
领队男子将赤豹的来历娓娓道来。
“表面上来看，它是动物园从一家马戏团手中买过来的动物；但实际上，那家所谓的马戏团完全就是一个盗猎组织。”
“因为在‘马戏团’手里买动物，比在正规渠道上引进动物要便宜得多，所以这家动物园的园长——也就是那位大肚男，心中就动了歪心思，伙同外人赚取差价。”
“赤豹便是如此而来。”
原来是这样......
赤豹竟然也和盗猎有关联。
温书昀心中一动：“那家盗猎组织和胡太爷所在的国际盗猎集团是否......”
“暂且还未查实，但根据我所知道的消息，胡太爷所在的盗猎集团，基本包揽了玉龙山脉周边的所有地下盗猎产业，”领头男子眼中也露出精芒，“你所说的两者关系肯定不一般，甚至就是一家。”
温书昀皱起眉头。
“这些关系会得到确认，你没必要钻牛角尖，”领头男子拍了拍温书昀的肩膀，“眼下我们最重要的，还是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传达给总部，你以主事人的身份，去准备一份书面报告吧。”
温书昀有些意外：“主事人？我？”
“不是你还是谁？”领头男子一笑，“独自从穆守锋的监控视频发现端倪，主动提出来到动物园并亲眼见证整个赤豹事件的过程，既然你抓住了机会，那么主事人身份也是你应得的功劳。”
温书昀默然，随即大方一笑。
第25章 暗访
落霞湖。
景区员工大楼。
经过近两周的二次建设，景区员工大楼表面虽然没有改变，但内部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掺入特殊铝材的外部防爆大门，混有隔音阻尼毡的内部墙壁，以及室内的各种特殊仪器：超高倍放大镜、热释光、核磁共振仪......
此刻，已是午夜时分。
但顶楼会议室依旧是灯火通明。
特事办所有部长级以上的员工全部聚集于此。
无人说话。
他们在等待赤豹事件的进一步调查结果。
下午，滇北市驻点传来一份陈述报告。
这份报告触动了所有大佬的敏感神经。
在简单浏览过后，寥议员立即下达数条命令，开始彻查赤豹事件涉及的任何一位相关任务，并捋清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
命令下达后，不单单只是特事所，整个庞大机器都迅速转动起来。
在这强大力量的作用下，一条又一条隐藏讯息、一个又一个调查结果，纷至沓来。
现在，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需要进行确认的信息。
从暮色四合到月上中天，不少人已经等得心烦难耐。
他们不自觉地开始叩击长桌。
寥议员的表现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他坐在长桌的中央位置，始终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一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模样。
其余人见状，钦佩之余也有些心安。
叩击声渐渐消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叮——”
一声清响从寥议员身前的长桌上传响。
所有人精神一振。
而看似早已昏睡过去的寥议员，更是以光速从座椅上挺直身板，打开了刚接收到的邮件。
寥议员一目十行浏览完，随后抬起头，向等待已久的众人宣布刚刚读取的内容。
“根据调查结果显示，向滇北市动物园贩卖野生动物的马戏团，确为国际盗猎组织‘鼎盛组织’。”
“同时，根据卫星观察显示，赤豹正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奔赴玉龙山脉西南部——即传闻中‘鼎盛组织’的大本营所在区域。”
“目前，穆守锋的踪迹尚未明确，但根据其消失前的行进路径来看，他也极有可能正朝着玉龙山脉西南部而去。”
顿了顿，寥议员开始下达指令。
“综合以上信息，并经过包括我在内的各位议员决策，即刻起我方将与塔国进行交涉，力求通过双方合作，不计成本地挖出‘鼎盛组织’的本部位置。”
“作为此次行动的发起者，我们特事所也将参与其中，请褚高光挑选符合要求的人员，现在就动身出发。”
冷厉男子立即起身响应，走出会议室开始组织相关事务。
寥议员环顾四周：“至于剩下来的人，全力筹措天柱计划的首次行动，姜艳红留下，其余人散会！”
周围人渐渐散去。
中年女子见只有两人留在会议室，这才出声：“寥议员，请问有什么指示？”
“没指示，我仅是想咨询一下某些事项的具体情况。”寥议员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在特事所建立之初，我要求你暗中探访元国境内的奇人异士，现在有结果了吗？”
中年女士皱了皱眉：“结果......有个初步结果，但并不乐观。”
“具体讲讲。”寥议员说道。
中年女士回想了一下资料，随即开始缓缓阐述。
“我们总共派遣了十六位专员，在两个星期内接触了合计三十二位关注对象，以及探访了共六十三处古庙旧观——而经过仔细观察，他们都没有异常。”
“同时，我们还向外界借调了三十一支地质考察队伍，并向每支考察队伍内塞入一特事所专员。在这近两周的时间内，考察队伍总共探访了探访三十九处名山大川。而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发现一丝地质异动。”
“最后，关于超凡案例的搜寻，我们同样也没有找到实证。期间，有一段时间，白鼋河及附近流域接连发生了四起翻船事故，但经过严格核查，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寥议员面色沉静：“也就是说，经过全面暗访，河伯与山鬼，使我们发现的有且仅有的两例超凡事件？”
“倒也不是全部，因为时间紧急，仍有部分目标未接触，比如那些深居简出的山中隐士。”中年女士补充道。
寥议员叹了口气。
半晌过后，他似乎想起什么：“那境外呢，他们国内是什么情况？”
中年女士摇头：“我们没有在境外发现任何异常，但不排除他们有意掩盖和隐瞒的情况。”
寥议员长吐口气。
目前，世界还是一片风平浪静，但保不准世界上有不少地方，如落霞湖这般隐藏着超凡遗迹。
暗潮涌动啊......
深处时代的漩涡中心，元国注定无法全身而退，要么激流勇进，要么被淹没在时代的洪流之下。
他哪怕粉身碎骨，也定要......
老人眼神锋利。
寥议员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他看向中年女子：“林淼淼的情况如何，她大概还有多久抵达落霞湖？”
“明天，她在那个部门的1-1系列特训，基本快要结束，目前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中年女子回答道，“至于那位一同接受特训的裴青峨，特训过程有些不顺畅，已被下调至3-1系列特训，预计要在下个月初才能返岗。”
“关于天柱计划的筹措，各部门准备得怎么样？”
“准备完毕，特事所内部抽调20名计划人选，外部输送国安人员120名，专家人员20名，以及其他人员40名，这200位天柱计划的候选者随时待命。”
“那么明晚，天柱计划的首次行动，正式展开。”
“是！”
......
......
翌日，傍晚。
落霞湖。
林淼淼站在湖畔，独自一人欣赏着波光嶙峋的湖面。
半个小时之前，她乘坐专用交通工具，重返落霞湖。
眼前美景依旧，却已经物是人非。
“可惜今天不是时候，你要是在晚霞升起的时候来，那才叫大饱眼福。”
耳畔忽地传来这样一句话，林淼淼悚然一惊。
第26章 九歌与巫
林淼淼猛地转过头。
在发现说话的人原来是寥议员后，她神色一松，心中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
她躬身问好。
寥议员笑着摆摆手：“我脚步轻，过来的时候没打招呼，看样子倒是把你给吓到了。”
“这句话似曾相识，是我自己太敏感。”林淼淼不好意思地一笑，“您过来是为了......”
“特事所其余部门的工作，已经全部筹措完毕，我来问问你是否已经调整好状态。”
林淼淼神情一正，郑重地点点头。
半小时后，乱礁湾。
越过重重设置的岗哨关卡，十余艘船来到天柱之下，。
林淼淼在其中一艘船只上显露身形。
她从身后人员手中套上专业设备，随后跳入水中，迅速游向前方矗立有一座破庙的水渚。
越过天柱、踏上陆地，她向后方的船只比了一个手势。
守候在船上的人员接收到信号。
两百位计划人选依次下水，并缓慢游向天柱。
随着他们的靠近，天柱没有丝毫动静。
场上，并没有“身怀天赋”、“可纳”等呢喃声传出来。
所有候选人员在尝试着缓慢跨过天柱时，均被忽然闪亮的浅淡光罩给瞬间弹开。
众人心中微沉，但因为事先早有所料，所以也没有特别感到意外。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一位接一位的人员上前尝试。
无一人激起反应。
林淼淼眉头微皱。
眼前这两百余人，是特事所通过各种分析，精心挑选出来的天柱计划参与人员。
然而计划人员已经测试过半，却始终没有一位符合标准。
身怀天赋的人真这么难以寻找？
就在她思绪发散的时候，远处船只再次游来一位男子。
这位男子肤色白皙，年纪看上去只有二十六左右。
他按照事先演练的要求，先是动作缓慢地下水，再不疾不徐地靠近天柱。
林淼淼本以为，这位男子会同之前的上百位天柱计划参与人员一样，被那道光罩拒之门外。
但意外却发生了。
随着男子的靠近，一道光华忽地从一根天柱上升起，并在转瞬之间，迅速窜入他的体内。
男子在被光华击中的瞬间，立即陷入昏迷，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托举至半空。
他双眼紧闭，但眼皮却在不断颤动，好似在接受着外界传来的大量讯息。
林淼淼见状，半是欣喜半是担忧。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她当即想要动身赶往男子的周围，对他进行护持守卫。
然而，她前脚刚迈、后脚未出，另外两根天柱突然再次爆发出两道蓝芒，激射向另外的一男一女。
片刻之后，半空中再次多出两道被浅淡光芒包裹的人影。
“这......”林淼淼停下脚步，嘴唇微张地望着上空，心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未上前接触，竟然也会引发天柱的反应？
失算了。
眼下，加上她在内，吸收光芒的人员已有四位。
船队得赶紧撤离！
林淼淼不由得看向远处的十余艘船只。
对方早已行动起来，正迅速向后划去。
林淼淼舒了口气。
她待在原地。
好半晌之后，空中三人周身的光芒消散，从空中降落。
早已等待多时的林淼淼立刻迎上去。
她驭使一团水流，将下坠的二男一女托住，并马不停蹄地向远处的船只奔赴而去。
将他们平稳放至船只的甲板，林淼淼见对方神智已经清醒，忙不迭发问：“感觉如何？获得了什么能力？有没有接收到与河伯有关的全新信息？”
不得不说，作为千挑万选进来的计划人选，二男一女的综合素质着实不错。
他们即便刚刚苏醒，但面对连珠炮弹的盘问，也能迅速进入状态。
三人当中的唯一女性握了握拳头，虽然有意压制心底的激荡，但语气之间仍旧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我感觉到我的力量变大了很多，然后协调性似乎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唔，总的来说，就是自己的身体素质变得更加强。”
“没有获得诸如驭水之类的术法？”林淼淼追问。
“没有。”女子遗憾摇头。
林淼淼有些意外，随即看向其余二位男子：“你们二位感觉如何？”
另外两名获得光芒的天赋者依次介绍了自己的变化。
其中一位同样也是身体素质获得提升。
另外一位的身体素质没有获得提升，但对身体的掌控力却变得更为强力——比如协调性、敏捷性、爆发力等。
林淼淼抿了抿嘴：“那除了这些强化，你们还接受到什么全新的信息没有？”
三人当中，其中的一男一女纷纷摇了摇头，而剩下那位男子则有几分迟疑。
林淼淼眼中精光一闪。
她让摇头的一男一女根据计划安排，跟随船上的特事所人员进行后续流程的推进。
她自己则将那位迟疑的男子单独带到一个小房间。
在驶离信号干扰的大雾范围后，林淼淼迫不及待地连通视频会议。
信号瞬间连通。
寥议员等特事所的大佬，早已等候多时。
林淼淼看向身旁男子：“说吧，你在刚才经历了什么。”
男子眼神有些迷茫：“当时被光芒击中，我的五感开始恍惚，隐隐约约间听到了不少声音，大部分我没能听清，只有少部分留有印象，比如河伯、山鬼，还比如祭礼、巫仪......”
视频另一方，寥议员等人在听到“山鬼”一词时，瞬间神情惊愕。
男子却恍然不觉，他仍在自顾自地仔细搜索记忆。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词语，我记得好像是......是......是九歌神话！河伯与山鬼都是九歌神话所记载的神祇！”
话音落毕，全员哗然。
......
......
特事所兵慌马乱。
而远在玉龙山脉的苏游，却一派悠闲惬意。
他的视野中，投影面板[神名烙印II]的进度大幅度上涨。
在今天之前，目标任务的进度为1/10，但就在刚才短短的半小时之内，突然蹿升到4/10。
“落霞湖留下的后手起作用了？”苏游神色啧啧，“也不知道那新多出的三位天赋者，会不会觉得河伯小气。”
当初布置十方天柱时，他手中的神话值所剩不多。
因此，他给天赋者留下的“河伯馈赠”，并不是价值至少一千神话值的术法，而是价值一百神话值的体魄强化——外加一些对苏游不甚重要，但对某些人来说极为关键的信息彩蛋。
比如九歌神话，又比如九歌神话所衍生的巫觋文化......
不管怎么说，这算是开了个好头。
明面上有十方天柱的吸引，暗中有白鼋的努力搜寻，想必距离完成所有第二阶段的目标，应该不会遥远。
苏游将此事暂且抛之脑后。
他当前更关心的，是穆守锋与赤豹，能否合力将‘鼎盛组织’这个盗猎毒瘤给彻底除掉。
第27章 拦截
当初，苏游沿江而行。
他一路感知河流两岸的山林草木，最终之所以在玉龙山脉停留下来，是因为这里散发的情绪非常浓烈。
其中尤以对盗猎者集团的恨意最为汹涌——这一点苏游能感知得到，身为山鬼神祝的穆守锋与赤豹，自然也能察觉出来。
面对不断对山林造成伤害的鼎盛组织，他们欲除之而后快的心情，甚至比单纯只是想要完成目标的苏游更为强烈。
此刻，无论是完成复仇心愿的穆守锋，还是脱困而出的赤豹，都在赶向鼎盛组织的大本营。
苏游抬头看向远处的一道山涧。
在那里，穆守锋与赤豹正马不停蹄地赶路。
“灵潮尚未开启，山鬼神祝的能力还远远未达到上限，即便他俩有超凡之能，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苏游口中喃喃，他考虑了一下在玉龙山脉附近开启河伯福地的可能性，最终还是否决，转而看向许久未曾打开的投影界面。
因为点化赤豹、拯救护林人，苏游也算是代行神职，间接地庇佑动物、守护山林。
目前【山鬼】页面中的[代行神职]的贡献值，也逐渐积攒到了两三百，再加上之前【河伯】尚未用完的神话值，他还剩下两千左右的神话值——勉强可以插手本次事件。
苏游眼神微敛。
但愿穆守锋和赤豹能顺利完成这次围剿。
前者拥有魑兽之身，既天生神力，又有摄人心智之能，目前这个阶段，单论硬实力可称为最强单兵之一。
后者身为山精之属，除了初步掌握风火二元之力，更是生来能够压制并统帅百兽，在特定情况下堪称群战利器。
二者互补缺漏，说不定真能创造惊喜。
就在苏游暗自评的时候，他看向穆赤的眼神忽然一闪，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半晌，他轻笑一声：“呵，虽然有些取巧，但也不错。”
......
......
玉龙山脉。
西南部，一处无名山谷。
被温议员外派的褚高光，此刻正与塔国特遣队伍，一起商讨国际盗猎集团鼎盛组织的相关事宜。
经过一番沟通，褚高光蹙起眉头。
鼎盛组织涉及的关系网络非常复杂，牵扯到各方群体的利益，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
最开始，这个跨国盗猎组织的规模还很小，仅限于元、塔二国边境的几个小村子。
后来，随着第一批人从中获取极为可观的利润，两国边境的大量居民也纷纷加入其中。
因为经常互相争夺猎物，元、塔二国的边境居民常有械斗。
从最初的一场械斗造成数人轻伤，到后来一场械斗引发十余人死亡，械斗的激烈程度越发骇人。
或许是察觉到再这样发展下去，两者势必要两败俱伤，于是在五十年前，经过一场商谈，鼎盛组织正式成立。
如今，五十年过去。
因为曾经大力整改的缘故，所以元国境内的盗猎不再猖獗。
然而，塔国的盗猎情况却愈演愈烈。
玉龙山脉西南部的塔国境内，甚至已经发展出一个以盗猎为核心产业的城市圈。
鼎盛组织的上层栖息于此、隐于市中，借助盗猎产业疯狂吸金，维持他们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
而城市圈内的数万塔国普通民众，则借助盗猎产业勉强维生，接取宰杀动物、处理皮毛等工作来养家糊口。
也就是说，他们这次行动，除了会遭到鼎盛组织上层的疯狂反扑，也有可能会受到这些塔国民众的阻挠......
毕竟，拔除鼎盛组织，无疑会影响到这些塔国民众，甚至动摇塔国现在的安稳局面。
想到这儿，褚高光微抬眼皮，看了眼对面寥寥十余人的塔国特遣队伍。
他心中了然。
难怪对方只来了这么一点人，若非元国势大，他们恐怕连这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他看向塔国的领队，沉下声音：“虽然没办法大动干戈，但我们元国有句老话，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不需要你的其余配合，但还请告诉我们鼎盛组织的理事长隐藏在哪。”
塔国领队是一位皮肤呈棕色的高大男子。
面对褚高光近乎质询的发问，他不卑不亢。
“鼎盛组织的理事长，一向都待在玉龙山脉西南部的盗猎城市圈，但具体是哪个位置，我们也不知道。”
未等褚高光进行施压，他又忙不迭地说道：“即便我们知道了，恐怕也很难施行斩首行动，他的周围常年有一批雇佣兵守卫，一旦察觉到风吹草动，他本人立即回转移阵地。”
“而在盗猎城市圈，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
褚高光面沉如水，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没有过多言语，摆摆手让对方离开。
棕色皮肤的高大男子从善如流。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褚高光的副手哼声说道：“刚才被你那样怠慢都没有反应，他还真是......能忍！”
“不是他能忍，而是面对元国，他只能选择忍，”褚高光语气淡淡，“塔国想必很难提供有用帮助，我们得找其他的切入点。”
就在褚高光暗自思索时，对讲机却传来一道信息：“报告领队，三十里外出现不明能量场，探测信号受到严重干扰！”
不名能量场？
褚高光心中瞬间联想了很多。
是那位昙花一现的前任守林人穆守锋，还是那位隐于山林的疑似超凡生物赤豹？
脑海只是思绪一闪，耳中的对讲机再次传来信息。
“报告，不明能量场似乎在靠近，探测信号的受干扰程度再次加重！”
褚高光下达命令：“分析出它的行进路线，找到一个合适的拦截点。”
对讲机那头的人员停顿片刻，随后迅速曝出一个方位。
褚高光向周围人吩咐一句“看住塔国的人”，随后他不再犹豫，立即带上其余人，向目标方位奔袭而去。
玉龙山脉山峦叠嶂，相邻两座山峰之间的路程不短。
因为地形复杂、草木众多，褚高光身边并没有卡车等交通设备。
他为了提前赶到拦截点，只好卯足力气狂奔，于十余分钟后登顶一座凸起的小山丘。
褚高光的视野开阔起来。
赤豹的身影顿时撞入他的眼中。
远远看去，它就好似一团飘动的火焰，在山林间不断穿梭。
第28章 交易
“它体型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队员的惊呼声传入耳畔，褚高光脸上也露出意外之色。
根据温书昀的描述，赤豹发生异变之后的唯一变化，就是那一身殷红毛发。
除此之外，无论是体型还是其余细节，都没有明显改变。
可今天再次相遇，褚高光发现赤豹俨然已有三人相叠的高度。
或许是褚高光等人盯得太过明显，野兽的直觉让赤豹感知到了不对劲。
正迅速行进的它忽地停下。
褚高光瞬间不自主地屏住呼吸，打了个手势，指示其余手下迅速掩盖踪迹、蹲身掩藏。
但他们还是迟了一步。
赤豹在所有人未曾预料的情况下，忽地转头，直愣愣地冷眼盯向众人的所在位置。
就好像它事先知道有人躲在这里似的。
面对那双猎食者的眼眸，褚高光全身汗毛倒竖。
那一声“寻找掩护防御阵型”还未完全说出口，他就见赤豹后退猛地一蹬，整个庞大的身躯宛如离弦之箭激射而来。
褚高光旁边的队员们额头直冒冷汗。
看着愈发逼近的赤豹，他们忍不住掏出手枪连连射击——意料之中的全部落空。
高速移动下的赤豹，无人能看清它的动作位置。
偶尔有那么一两颗子弹，在误打误撞之际逼近对方的周身五米，却又在凭空而起的狂烈大风的吹拂下，无奈地偏移位置。
褚高光心中警铃大作，快速在大脑当中搜索应对方法。
然而他徒然发现，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即便你有身经百战的经验，最终也只能选择静静地等待审判。
赤豹的双爪在眼中越发放大，褚高光等人甚至已经可以感觉到，对方强悍力道所带来的风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拦在双方之间。
拳头与利爪相撞。
激起一片尘埃。
看着场中凌乱的情形，褚高光眼神一缩，神色说不出是惊讶更多还是悸动更多。
穆守锋与赤豹相对而立。
赤豹低沉一吼。
穆守锋摇摇头：“我没有偏袒他们，我只是不想惹来额外的麻烦，你可以逼他们放弃监视，但没必要下死手。”
赤豹昂着下巴，声音轻轻地吼了一句。
穆守锋读懂对方的意思，不由得无奈一笑：“你口中的轻轻一挠，对他们来说可是致命伤害。”
赤豹眼神露出一丝人性化的不屑，见穆守锋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于是似是叮嘱地吼了几声，随后独自一人先行离去。
穆守锋转过身，静静地看向褚高光一行人。
褚高光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脸色显得更加自然。
他率先开口：“你好，穆守锋，感谢你这次的出手援助。”
穆守锋没有回应对方的感谢，而是轻微地摇头：“你们不该跟踪过来。”
褚高光眼神闪烁：“我们跟踪在先，确实有错，但你的......同伴的反应似乎过于激烈了一些。”
“只不过是正常的反击而已。”穆守锋平静回应。
听了对方的回答，褚高光心中一沉。
竟然真的是同伴。
但他们之前明明没有任何接触，这是......因为那位山鬼吗？
褚高光心中升起疑问，面上却不显分毫。
他听着穆守锋的话语，心中一动：“赤豹现在针对鼎盛组织的行为也算是反击吗？”
“你不用试探，确实如此，”穆守锋眸色一沉，“更准确点说，你应该说‘我们针对鼎盛组织的行为也算是反击’。”
“我们？”褚高光尝试进行招安，“你与胡太爷之间的恩怨已经了断，没必要再继续纠缠下去，同样是元国的公民，你完全可以像我一样......”
“不一样——早在两周之前，守山人、元国、人类等定义就已经离我而去。”穆守锋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山鬼上神赋予我二次存活的机会，让我成功了却夙愿，我很感激，山鬼神祝将是我今后的唯一身份。”
褚高光准确地捕捉到“人类”一词。
他脸上一贯保持的冷静面具，有那么一瞬间的龟裂：“人类......你的意思是......”
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穆守锋神色还是一片淡淡，“事实上，这次我出手拦住赤豹，并不是为了救你们，我只是想与你们做一笔交易。”
话音落下，褚高光虽然心中仍是止不住地惊讶，但还是强行冷静下来。
他平视对方：“什么交易？你能付出什么，想要什么？”
“我刚才救了你们，这就是付出；你们出手干扰鼎盛组织的防卫力量，这就是我想要的。”穆守锋利索地说出自己所愿。
这算什么交易？
褚高光身后的部分队员皱起眉头。
出手要伤人的，是你们一方；出手救人的，也是你们一方。
然而你这口气，倒像是我们就欠了一份人情似的。
这着实有点空手套白狼的味道。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褚高光很没有一口回绝：“这场交易，是你的决定，还是你们的决定？”
“我一个人的决定。”
褚高光若有所思：“我答应。”
穆守锋点点头：“记住你的承诺，越快兑现越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
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宛若离弦之箭，地上顿时出现明显的脚印凹痕。
褚高光看着有些出神。
透过这场对话，他隐约瞧见了更多山鬼的面貌。
交易......
虽然这只是穆守锋的个人意愿，但身为山鬼神祝的他既然愿意主动合作，自己接着便是。
就算不能因此再多出一条晋升超凡的途径，能够多几分与山鬼的接触，也是挺好的。
褚高光长吐一口浊气。
吩咐身后一位队员，将刚才发生之事向特事所总部打份报告，随后他带领其余人，飞速奔赴盗猎产业城市圈。
“即刻展开行动，搜索鼎盛组织理事长，并将其缉拿归案！”
......
......
傍晚。
玉龙山脉西南部，塔国境内。
此时，鼎盛组织的理事长正拿着一份简报，眉头大皱。
理事长看向会议桌前的一名肤色深棕近黑的男子，语气不虞：“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告诉我们？”
第29章 斩首
面对理事长的质问，棕肤男子面色不变。
他语气平静：“现在才晚上九点，一切都还来得及，时间并不算晚。”
理事长闻言，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样子。
棕肤男子却视而不见。
他继续传达话语：“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局面已经失去了控制，按照上头的意思，您最好尽早脱身，这样对双方都好。”
话音落下，理事长火气全消。
他近乎错愕地看向对方：“你们是要我放弃这里的产业？”
棕肤男子点头：“元国介入，上面压力很大，哪怕你输送再多的利益，也难以承担其中的责任。”
“元国为什么突然介入？早在七八年前，我们就放弃了玉龙山脉的大部分利益，根本没敢去撩拨虎须！”理事长有些愤怒。
棕肤男子摇头：“我不清楚，也没办法去弄清楚，这次针对你们的行动非常突然，保密性也非常高。”
理事长不甘心：“那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灰溜溜走人？”
“你最好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棕肤男子冷漠，“若放弃这片基业，你还可以接手南边的暹国产业，但若负隅顽抗......”
理事长心中憋屈，但也无可奈何。
对方所言虽然不近人情，但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元国势大。
和自己有利益来往的那位塔国高层，即便再贪婪，也不会去螳臂当车，顶多拖延一下时间。
而自己独自面对元国，更是毫无胜算。
“话已传到，我职责已尽，”棕肤男子点头，“为了避免引起麻烦，我先离开了，同时也请您慎重考虑。”
说完，他径直走出大门。
理事长脸上阴晴不定。
他站在原地良久，最终拨通手机，吩咐手下立即准备撤离。
五分钟后。
一辆普通小车悄无声息地在门口停下。
理事长低调上车。
小车一路奔行不停。
看着窗外不断先后掠去的建筑，理事长沉默不语。
忽然，手机传来铃声。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他的一位得力手下。
他接下通话，手机那头传来慌张的声音：“理事长，巧马镇驻点受到袭击！”
元国提前展开行动了？
理事长心中一沉：“别慌，慢点说。”
手机那端传来的人似乎在奔跑逃命，在说话的时候，带有明显粗重的喘气声：“今天晚上六点左右，驻点又收到了一批山货，打算和往常一样，让那些工人帮忙剥皮去毛。”
“但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冲过来一群人，对着我们一顿擒拿，他们身份不明，但都很强，我们根本抵抗不了。”
“整个驻点合计三十余人，只有我和另外两个弟兄见势不妙，趁乱跑了出来，不过我们没能甩掉对方，他们现在正在追我们，理事长我——”
对方的话语还未说完，理事长却猛地掐断通话。
他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真正心腹发送信息。
“巧马镇遭遇袭击，驻点的兄弟全部被抓，派出所有人去进行援助，务必拦截住袭击之人。”
随后，他又将信息接收人划向自己的大儿子。
“巧马镇遭遇袭击，来者不善，速退！南方暹国驻点汇合！切勿泄露消息，隐蔽行动！”
做完这些，他迅速将手机的SIM卡拔除，扔出车窗之外。
理事长深吸口气。
元国竟然这么快就开始行动！
不过还好，依照刚才那位弃子所叙述的情况来看，对方还没有掌握到自己的准确位置。
虽然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何打草惊蛇，但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理事长心中有些庆幸。
不管怎么说，他只要顺利与接机人碰面，眼前这一劫难就算是彻底渡过。
理事长暗自舒了口气。
然而半个小时后，变故陡生。
前方的司机忽然来了个大转弯。
他整个人被重重地甩在车门上。
理事长年纪已经不小，这一甩几乎把他的骨头架子给甩散了。
他吃痛地坐正身子，训斥司机道：“吃饱了撑的，连开车都不会开了？”
司机自知理亏，只是微垂着头说道：“刚才前面突然多出一道影子，所以我......”
“多出人影又怎么样，碾过去不就行了？”理事长脸色阴霾，“赶紧重新点火，别耽误我的时间！”
司机迟疑：“要不要下去看看......”
“管他是人是狗、是死是活！你给我赶紧开车！”理事长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这位司机是他本家侄子，心思一向不怎么灵活，若非忠心可鉴，他根本不会考虑重用对方。
看着理事长难看至极的脸色，司机犹豫半秒最终妥协。
他刚要重新给小车打火，车窗玻璃突然炸裂。
他慌张地偏头一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位精壮的年轻男子正站在车门之外。
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压迫。
而亲眼看到玻璃破碎整个过程的理事长，更是心中发紧。
这辆小车虽然外表看上去普通，但作为他保命撤退时候要用的工具，自然不会真的那么简单。
别的不说，光是这车上的玻璃就大有门道，全部是货真价实的防弹玻璃。
然而就在刚才，车门前这位男子仅仅只是一个弹指，就将它震得粉碎！
理事长惊骇于对方的非人神力，看对方似乎来者不善，一边偷偷摸向车座下的暗格，一边出言与对方斡旋。
对方却似乎并没有打算和他纠缠。
只见精壮男子用食指与中指夹起一片玻璃，手腕稍稍发力一甩，将玻璃片甩了出来。
“噗嗤——”
司机耳中传来一道轻微声响，紧接着，他就见到理事长的眉心被开了一道口子。
“你......你......”因为过于惊慌，司机甚至连完整的语言也难以阻止起来，只是瞪大双眼看向门前的精壮男子。
穆守锋却没有理会司机。
他双腿发力，飞速离开事发之地。
三个小时前，他和赤豹抵达目的地。
这位理事长，是他处理的第一位身负山怨之人——也是山怨纠缠最为浓郁之人。
而在他之下，还有二十二位足以判处死罪的奸恶之人。
“山林毒瘤的清理，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穆守锋口中低声呢喃，他侧头看向更远处，那里正传来阵阵兽吼。
第30章 末路（求收藏求推荐）
索朗是鼎盛组织的一位小头目，负责养兔场、养貂场等人工培育基地的日常运营。
虽然赚的钱有限，比不上组织内部那些专门捕猎山林猛兽的队伍，但也能让他这个单身汉过得颇有滋味。
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然而，这样的生活却在今晚被毫无征兆地彻底打碎。
一头恍如神话造物的巨豹，从夜色中缓缓走出。
体型大如土丘、毛发赤若火焰，那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更是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
索朗站在养貂场的大门口与它对视，全身僵硬，不敢有丝毫动弹，也不敢发出任何异响。
此刻，他感觉整个人，就如同自己饲养的那些家貂，完全失去了对命运的掌控权力，只能任随上位者的心意而摆布。
或许是不屑，也或许是根本不放在心上，那头巨豹扫了一眼索朗后，最终移开了头颅。
它后腿猛地发力，跳上一座三层楼房的楼顶，向天一吼。
霎时间，方圆十里，俱皆响起一片应和之声。
狼嗥、虎啸、鸟啁啾......
一道道声音仿若浪潮般，席卷整座城市。
混乱的氛围好似墨汁入水，迅速向整座城市蔓延而去。
它在干什么？
它又是如何引发全城动物沸腾？
索朗呆愣地微张着嘴。
他看着眼前一幕，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有一瞬间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响。
他无所适从地仰头看向巨豹。
巨豹却没有继续停留于此。
它在得到山林子民的呼唤后，迅速向远处奔赴而去。
索朗连忙登上居民楼的楼顶。
远眺之下，夜空中的巨豹好似一团红色旋风，所到之处，那些专门用于囚禁山林猛兽的仓库，纷纷人仰马翻。
惊恐的喊叫，凄厉的哀鸣，被逼入绝境的歇斯底里，还有那连绵不绝的枪响炮鸣，那彷如漫天烟火的炸裂火光......
塔国这座城市如同脱轨的火车，终于完全失去了控制。
无数动物脱困而出。
它们臣服在巨豹身下，宛如最为忠诚的子民，坚贞不移地跟随着自己的王的脚步，一步步踏出樊笼桎梏。
索朗看着远去的兽群，看着被尽数摧毁的仓库，心中浮现出一丝明悟。
鼎盛组织，彻底完了。
......
......
“理事长死了？其余六位理事也没了！其他人呢？难道他们也被......”
“这怎么可能！是谁下的手......陌生男子，就他一个人吗？还有一头豹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陶帕努一边开车赶路，一边进行手机通话。
他心中发冷。
四个小时前，他收到自家父亲的消息，要他赶紧撤离并约定在暹国汇合。
陶帕努不敢有所迟疑，立即着手后路。
然而，他还未全身而退，就有人向他传达信息，告知他鼎盛组织的大半高层，全部殒命于一位陌生的精壮男子之手。
与此同时，一只巨豹凭空出现，将囤积的货物——无论是刚抓的猛兽还是已经处理过的皮毛，全部毁于一旦，无人能撄其锋芒。
简直荒谬！
但如果此言为真，那么鼎盛组织就真的......
他双手有些颤抖。
然而，通话另一端的坏消息还未说完。
陶帕努在对方惊慌的叙说下，得知那只巨豹以及精壮男子在摧毁了鼎盛的根基后，正纷纷北上而来。
精装男子行进路线难以确定，但巨豹因为身后跟着一大群野兽，所以它的北上路线很明确——正好与陶帕努相向而行。
“大少爷，现在情况很紧急，理事长当时怎么跟你说的，已经不适用于现在情况，还请你立即改变行程。”
通话那头传来这样一句对话，陶帕努却不愿意迁就。
他甚至有些恼怒：“管它如何厉害，老虎野熊都宰了数百头，你们还斗不过一头豹子不成？”
通话另一端传出一声叹息。
“这些年，我和理事长还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的能力根本没得到实质性磨练。”
“之所以改变行程，避开那头妖豹是一方面，最更重要的因素，还是那位陌生男子——我们完全无力对抗他。”
“除此之外，随着鼎盛的彻底倒台，那些和我们有来往的塔国高层，之前有多么欢迎我们、现在就有多么想封住我们的嘴巴。”
“今天之前，我们尚且还有几分东山再起的可能，他们也因此愿意帮衬一下，但现在......”
“现在犹如过街老鼠的我们，无疑是他们避之不及的存在，若有机会，他们绝对不吝于落井下石。”
“甚至，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做下布局，在机场和各大路口等关卡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再加上我刚刚得知消息，巧马镇的袭击，疑是元国牵头组织……”
陶帕努眼神有些呆愣。
和他通话的人是父亲最得力的心腹，也是自己那早逝母亲的亲弟弟，对方几乎是看着自己长大，没必要欺骗自己。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茫然无措地喃喃道。
“很久之前，我和你父亲在玉龙山脉深处建立了几个极为隐蔽的石洞，里面屯了不少物资。”通话另一端的声音在短暂的失态后，再次恢复稳重，“这本来只是未雨绸缪，却没想到今天会派上用场，我和你可以先去那里避避风头，等这道风波稍稍平息后，我俩——”
话还未说完，对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陶帕努心中咯噔一下：“喂？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我看到那位精壮男子了，他正在向我走过来，”通话另一端语气平静，“我可能没办法再继续照顾你，你......你要保重。”
说完，对方立即将玉龙山脉的几个藏身地点说了出来。
陶帕努还想要说什么，一道极为强烈的碰撞声猛地通过手机传入耳畔，通话被立即切断。
“砰——”
陶帕努神色呆滞。
他愣愣地看向手机屏幕，上面显示“通话已结束”。
父亲死了，舅舅也没了，鼎盛这座靠山也飞灰湮灭，他该何去何从？
他心脏剧烈跳动，紧紧地握了握拳头，随即迅速调转车头向玉龙山脉所在赶去。
他要顺利抵达玉龙山脉！
他要借助那里隐蔽的藏身处活下来！
他要度过这次难关然后让所有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