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五义盗剑
同一时刻,“藏剑阁”。
就在其他人马于山庄各处混战之际,有那么五个人,却是悄悄地溜到了无人之处。
这五位不是旁人,正是以那“飞来剑”翟皓为首的“徽州五义”。
看到这儿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之前这几位应该也是随着人群一同被炸了屎的,而且这翟皓还在登州城被林元诚和孙亦谐羞辱过,他们为什么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去追击双谐呢?
其实呢……他们也去了,但由于他们几个轻功太差,追了一半就被其他人给甩掉了。
此时,他们便陷入了沉思……
咱哥儿几个今天是为什么来的啊?不就是想趁着这论剑大会捞点便宜吗?哪怕没捞到啥实质的好处,也能捞到点将来出去吹逼的资本不是?
只要过了今天,以后出去咱就能说——“我们五个当年也是在悟剑山庄里和天下众剑客同台论过剑的”;如果吹逼的现场没有其他当事人,且老百姓居多,那再吹个“我们大哥当初和那拜龙剑也是有来有回”,不过分吧?
可如今呢,拜那“东谐西毒”所赐,以后但凡提起本次悟剑山庄之行,大家的印象就是……哦,一起被炸了屎的那一回呗,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这么一想,他们五个来这一趟,除了一身屎啥也没捞着啊。
越想越气之下,那翟皓一咬牙一跺脚……干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补回点损失!
于是,他们几位就动起了歪心思:这会儿这山庄里不是一片混乱吗?那正好,咱们就趁乱去搞点偷鸡摸狗的勾当,看看能不能捞点金银细软什么的出来,万一被人撞破,咱就谎称迷路,蒙混过关。
思定之后,他们还觉得这主意挺高明,沾沾自喜之余,就开始了搜索。
看过前文书的您应该知道,这悟剑山庄的“藏剑阁”有俩,一个是真的,另一个是幌子。
作为幌子的那个,看着是高屋大宅,雕梁画栋,戒备森严……
而真的那个呢,反倒被建在一个很荒僻的地方,从外面看没有任何的标识,更没有守卫,就好似是个不常使用的废弃建筑,但那建筑的里面却有密道,密道里还有一面十分坚固的石门,和“永安洞”那儿所用的石门一致。
顺带一提,此前秦风对双谐说的——“整个悟剑山庄只有四个地方装有这种石门”,这句话当中的四个地方,指的就是“永安洞(萧家祠堂)”、“藏剑阁(真正的)”、“库房内阁”和“悟剑崖(山庄禁地)”这四处。
眼下,这徽州五义鬼鬼祟祟地在悟剑山庄里乱转,只要是远远瞧见某个地方有人把守,他们就绕道而行,或是转入山林之中,就这样……不知不觉、误打误撞,他们竟是来到了这真正的藏剑阁所在。
当然了,以他们的智力,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栋完全无人看守的破屋,竟会是藏剑阁的入口。
然,这无巧不成书啊,正当他们五个在林子里商量着“这么个破地方到底有没有必要溜进去看看”的时候……忽然!那破屋子的门内,竟是跑出来几个人。
这徽州五义也是做贼心虚啊,他们一看到有人影出现,就纷纷连滚带爬地找地方藏了起来,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参加论剑大会的“客人”,只要不是在屋里偷东西的时候被抓现行,根本不用这么慌。
好在,他们所处的位置离那破屋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而且是在山林之中、掩体众多,所以他们这慌忙间的藏匿也并没有被发现。
过了几秒,翟皓小心翼翼地从树丛中朝“破屋”那边观瞧,只见得……从屋中走出的那几位,有好几个他都认识,比如“草堂公子”闻玉摘,比如“苍龙藏峰”海苍峰,另外还有“东谐西毒”和林元诚……
翟皓见这**人在一个脸上挂着怪笑的人的带领下行色匆匆地就踏上了一条小路走掉了,心中也是十分疑惑。
待那群人走得影儿都没了,这徽州五义才敢从林子里探出头来。
“大哥,这帮人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也和咱一样?想浑水摸鱼?”刘老二的智力在这五人中算是比较高的,和翟皓不相上下,故他提的这个问题,也是翟皓所想。
“嗯……”翟皓若有所思地念道,“很有可能……”他顿了顿,再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是闻玉摘和海苍峰这样的人物,肯定是看不上那种蝇头小利的……能让他们惦记上的地方,想来不一般。”
“这么说来……”刘老二接道,“眼前这屋子,看似破旧,实则暗藏玄机啊!”
他们几个在机缘巧合之下想到了这点,顿觉自己智力爆表,同时,他们的贪念也随之暴增。
一时间,膨胀起来的自信和贪婪让这五人的胸中充满了勇气,他们心想着:既然前一拨“趁火打劫的”刚走,那说明这破屋里就算有那悟剑山庄的守卫也都已经被干掉了,他们现在再进去捡点漏……刚刚好。
拿定了主意后,翟皓就带着弟兄们上了。
但宵小毕竟是宵小,真到了屋前,这五人又成了蹑手蹑脚、进一步退两步的状态,直到确认了屋里确实没人,他们才敢迈进门去。
而这一进去,五人立马就发现了通往“真正藏剑阁”的密道入口。
为什么呢?
很简单,因为笑无极他们从那密道里跑出来之后,根本就没把密道的入口关上。
非但如此,这密道内部的另一重“石门”,也已经被孙亦谐用三叉戟破坏掉了,也就是说,从这里进去,一直通往藏剑阁这一路,已然是畅通无阻。
翟皓他们兄弟五人,这回可是捡了个大便宜……
简段截说,磨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吧,他们五位终于是一路来到了这悟剑山庄的藏剑阁中。
此地,内悬“藏剑阁”牌匾一块,阁内共有十余个房间,里面存放着萧准、以及萧家的历代祖先们多年来收集到的数百把天下名剑;方才那“刀剑戡魔团”路过时,只是顺手拿走了几把而已,剩下的动都没动,全都好好的放在原处呢。
徽州五义见了这么些宝剑,眼珠子都快扔地上了,事到如今,他们肯定是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啊。
只可惜,他们五个武功太差,眼界也太低,分不出剑的好坏来,只能是凭着剑的外观去猜测价值……
但无论如何吧,最后他们还是用绳子和布包起了几大捆他们觉得最好最值钱的剑,五人能拿的加起来,大概有百把出头吧,然后他们就准备跑路。
临走前,那翟皓还灵机一动,自作聪明地在墙上刻了六个大字——盗剑者,林元诚。
您瞅瞅他这智力……
且不说在盗窃现场留字这种行为只有那种非常嚣张的知名大盗才会干,林元诚他从来也不是什么职业大盗,逻辑上就不存在干这事儿的可能。
咱退一步讲,就算林元诚他真是个大盗吧——那种喜欢留字儿的贼,有管自己的行为叫“盗”的吗?
楚留香、我来也、cat's eye……人家要么就是说“取”、要么就说“借”,或者就是留个签名,谁会写上“盗xx者”这种话,再署个名啊?
但翟皓想不到这层,他只想着,靠着这手无比低端的嫁祸,可以报当初在登州被那林元诚羞辱之仇。
长话短说,徽州五义拿了这一堆宝剑,自是一秒都不愿再多留,一出破屋,他们就奔着出庄的方向去了。
此时,萧准还在校场上和令狐翔缠斗,悟剑山庄的四名九霄剑和绝大多数门客则在永安洞外和武林群豪们大战,这山庄中的防卫可说是前所未有的空虚。
翟皓他们东躲西藏地跑来绕去,还真就一路都没被人撞见。
眼看着下山的大门就要到了,五人真可谓喜出外望,仿佛前方就是美好的明天。
却不料……
他们刚来到山门顶那下坡的台阶坎儿那儿,却忽见得前方数丈之下,黑压压的涌上来了一大队人马。
这伙人,好家伙……足有三五百人,且个个儿都是精壮的汉子,看神态体型就知道全是练家子。
而冲在最前的、为首的两人,一个四十来岁,着玄色劲装,虬髯苍鬓,虎背熊腰;另一人三十五岁上下,着深蓝色衣衫,目光如炬,身形矫健。
想来列为看官也猜到了,这俩,正是那一永镖局的左二当家和谢三当家。
本来那左定坤和谢润的样貌气势就已足够慑人了,此刻左二爷手上还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再加上他们身后跟着的那票好兄弟,任谁正面迎上不得抖三抖啊?
像徽州五义这样的鼠辈,就更不用说了……双方只是一见面一对眼,翟皓他们五个就差点吓瘫在了地上。
而左二爷呢,则是朝着翟皓一瞪眼:“你们是谁?”说话间,他的视线就移到了翟皓他们捧着的那些剑上,“你们拿着这么多剑做什么?”
“我……我……”翟皓被对方这么一喝问,魂儿都快吓飞了,他本能地就把手里捧着的那些“赃物”往地上一放,然后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我……我们兄弟是来给各位爷送剑的!”
“嗯?”那左定坤一听,也是一愣,随即就转头和谢润交换了一下眼色。
谢润想了想,念道:“莫非……这也是亦谐和东来安排的?”
翟皓这下反应倒是挺快,他一听到这两个名字,马上就明白了,这伙人是那炸屎二人组的同党啊,于是他赶紧抢道:“对对对!正是孙少侠和黄少侠安排我们来接应各位大哥的。”
“哦?”谢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色,接道,“还未请教几位……”
“好说好说。”翟皓见谢润的态度还挺客气,便也稍稍冷静下来,应道,“在下‘飞来剑’翟皓,这四位都是我的结拜兄弟,咱们五人并称是徽州五义。”
“嗯……”此刻,谢润沉吟一声,思考了几秒,很显然,这五个杂鱼的名号他是闻所未闻,但也正因如此,反而能证明这几个确实不是悟剑山庄的人;毕竟悟剑山庄的那些门客绝大多数在拜入山庄之前都已小有名气,哪怕是那秦风,好歹也是前一届的少年英雄会魁首啊,其名头报出来,江湖上的人听到多少还是会有点印象的……而你要说这五人其实是都是山庄中的高手,只是故意报个假名号出来掩饰身份,那显然也不像,因为他们刚才撞见一永镖局的人马时那第一反应和德行……都怂得非常真实,不可能五个人全都是影帝。
“那不知几位拿的这些剑是……”谢润想了几秒后,又接着问道。
“哦,这是孙黄二位少侠……呃……还有那闻公子、海大侠他们……在攻破了山庄的藏剑阁之后,命我们兄弟尽可能多地拿上一些宝剑,来此接应诸位。”翟皓这话,半真半假,顺带还多说了两个名字。
左定坤和谢润一听,他们连闻公子海大侠的名字都能报出来,那想来真是自己人了。
于是他俩也就暂且放下了戒心:“原来如此,那真是有劳五位了。”
说到这儿,谢润还笑了笑:“呵……不过亦谐和东来办事还真是周到,他们居然连咱们的人马因蛰伏而不便携带兵器都考虑到了。”
“是是,孙少侠和黄少侠那是何等的人物,那简直就是诸葛在世,算无遗策啊!”翟皓以前也没见过一永镖局这两位大佬,他到现在都没闹明白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呢,为了不穿帮,他只能什么话都顺着对方说。
“不说了!既然都是自己人,那五位就随我们一同杀进去吧。”左定坤因为刚刚干才掉了那守在山门处的“练霄”,杀兴正酣,故有些心急火燎的。
这种状况下,徽州五义哪儿敢提个“不”字?
于是乎,刚逃到山庄入口的五人,又在一永镖局那大队人马的裹挟下,折返着“杀”了回去。
而他们费了老大的力气从藏剑阁盗出来、并一路带到了这里的那些宝剑,也被一永镖局的人马随手就给匀了……
第五十二章 刀剑戡魔(上)
校场之上,剑痕遍地。
萧准与令狐翔的较量,差不多也来到了尾声。
那“不败剑法”,虽是一门旷古绝今的绝世武学,但也并非真正的“不败”。
因为……就算那剑法本身没有弱点,使用剑法的人也一定会有。
令狐翔的弱点就很多,而其中最大的两个问题就是经验和内力的不足;萧准也正是针对这两点,才想到了战胜他的方法。
当然了,萧准这番攻略的过程,并不容易……
在与令狐翔交手之初,萧准也是很受打击的,因为他在打斗中逐渐意识到了:至少在“招式”的层面上,眼前这个少年所用的这套剑法,俨然已超越了他这个“授剑师”目前为止对剑术的理解。
萧准越是用那些“精妙”、“复杂”、“合理”的剑术去攻击,就越感到无力和徒劳。
无论他祭出怎样的得意杀招或隐藏秘式,都会被对方用非常简单的方式给化解。
这就是“不败剑法”的可怕之处……
你出剑的速度再快,若别人可以预读你的动作并早半步进行躲避,那就未必够快了。
你出剑的力道再猛,若别人可以后发先至地截断你的剑路,让你的力使不尽然,便也不再有威力。
而那些你觉得很巧妙的、让人“避无可避”的剑路变化,对方也只要以巧力挡开,错其锋芒,便可以最小的代价将其抵消……
简而言之,这套剑法,简直就是萧准这种“精研派”剑客的克星——它是在“不想赢”的基础上,全面否定别人剑理的、一种堪称损人不利己的绝学。
此处就不得不提一下,创造这门武学的前辈,其初衷其实只是想借这武功挖苦一位下象棋的棋友,因为那位棋友哪怕是执红时,也从头到尾想尽办法换子求和,和了之后还要跳起来吹自己“输不了”,这着实让人恼怒;于是,这位前辈就照着这个思路,来了回行为艺术……
天下剑者们千百年来练剑、创招,皆为“求胜”,却不料,当有人用逆向思维去搞发明创造时,就整出了这么一个可以让绝大多数“求胜”的剑术都无效化的大杀器。
萧庄主,今儿也算大开眼界了。
不过,授剑师就是授剑师,把剑法博弈比作数学考试的话,那萧准就是当今天下解题第一人,就算是面对这种看似解不了的题,他一样能用他的应试技巧想出某种攻克的办法。
而萧准在与令狐翔缠斗了许久后,终于想出的攻略办法就是……四个字——迎风掸月。
这什么招式呢?
说白了,就是往前弓步一踏,同时以最大幅度斜着朝前劈下一剑。
在几乎所有门派的剑术中,都有类似的招式,只是叫法各不相同;甚至在有些人眼里,这也不算什么招式,说是“基础动作”也可以。
但就是这么一个十分简单、即便外行人看一遍也能立刻模仿的动作,反而能做到那些无比精妙复杂的剑招做不到的事。
因为这“迎风掸月”攻击时的速度、力量和覆盖范围,在萧准那强大的内功和剑气加持下,刚好就处在一个令狐翔“避不开”、“截不断”、“挡不尽”的区间内。
假如令狐翔的内力和萧准差得不是那么多,那这招自也不会对他形成什么威胁,然而……他俩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每当萧准用出这招时,令狐翔只能卸力六分,剩下四分得硬扛,这样一来二去,多扛几次,后者可就吐了血了……
令狐翔的实战经验也不是那么丰富,不知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扭转形势,于是就被萧准一次次地得手,渐渐被压制到了败北的边缘。
“可惜啊……小子。”萧准眼看胜券在握,便也不急着继续动手了,而是稍顿攻势,言道,“你的功力要是再强一些,或许真的连我也破解不了你的剑法……”他微顿半秒,笑了笑,“呵……不,应该说,我现在也没有破解你的剑法,我只是找到了赢你这个人的办法。”
令狐翔闻言,并未说话,因为他没有余力去说,此时他竭尽全力调整紊乱的内息还来不及呢,若是开口泄气,说不定又得吐口血。
萧准对此也是一清二楚,故也没等对方回应,就冷笑着接道:“我看你也算个人才,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只要你告诉我,你师父是谁,他现在在哪儿……我便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这是谎言,他就没打算让令狐翔今天活着离开,除非……“当然,你要是肯直接将这套剑法献上,投入我的麾下,那就更好了……若你愿意如此,我保证你的地位绝不会在九霄剑之下。”
“哼……呵呵呵……”令狐翔笑了,闭口笑,笑了几声之后,他才张嘴,然后含着口血,回了一声,“呸!”
萧准倒是不浪费,当即挥起血剑,将飞在半空的那口血“吸”到了剑身中:“好,年轻人,有骨气……”他冷笑起来,“你想当英雄,那我成全你!”
话音一落,萧准的又一次“迎风掸月”便攻了出来。
这一击,他全力以赴。
面对那雄浑的内力,霸道的剑气,令狐翔自知已无法再接下。
因此,这一刻,他弃用了“不败剑法”的化解之理,而是主动迎了上去,想在自己必死之际,对萧准发动一次出人意料的舍身攻击。
但就在这时!
萧准的侧方,忽现一刀一剑。
刀,是钝刀,姜暮蝉的钝刀。
剑,是细剑,三字王的细剑。
刀斩左肋,剑刺咽喉,刀剑同出,声随影至。
萧准纵是武功高绝,此刻也被这如同电光般卷来的攻势惊得一颤。
下一秒,他赶紧是收招变式,转向去应对姜王二人的攻击。
而令狐翔呢,一看有救兵杀到,那他自也没必要再去白白送命了,因此他顺势就转身跑路,远离萧准,以免变成累赘。
再看那三人的交锋……
姜暮蝉心性明澈、全无杂念;三字王老牌杀手、杀人如麻,这两位的性格虽是天差地远,但都是在杀人的前一刹也能保证不露出杀气的类型,再加上两人的轻功也都是讲究瞬间爆发的那种,所以他们才能像这样顺利杀近萧准的身旁。
然,他们靠得……终究还不够近。
若他们直到得手为止都不被发现,那这便是一次完美的突袭。
可一旦被萧准发现了,事情就不同了。
他可是授剑师。
在最初的惊讶过后,萧准几乎是出于本能就用出了一个最合理的动作招架住了二人的联手突袭,紧跟着,他仅用了一个旋身的间隙,就将体势和呼吸都调整了过来,并立刻展开反攻。
三字王和姜暮蝉可不会“不败剑法”,萧准那些精妙强横的剑招对他们来说是威力惊人、难以招架的,仅过了三五招,两人就被逼得往后退去。
幸好他们是以二对一,且所用的兵刃也都不是凡品,要不然很可能迅速步那王真人的后尘。
“萧准老贼!好久不见啊!”而正当姜王二人步步后退之时,校场边上,那笑无极骂着爹就登场了。
只见这萧家孝子,右手持一口环首刀,刀走剑式,左手逆握一柄长剑,剑行刀法……他这刀剑并举,左右开弓之能,确是惊世骇俗,其招式也是纷繁迅疾、令人眼花缭乱,一时间竟能和萧准斗得有来有回。
姜暮蝉和三字王一看笑无极扛住了正面,也是连气都来不及多喘一口就再度迎上,为其掠阵。
数秒后,海苍峰和林元诚两人也从校场边的小路那儿出现,先后跃入了战团,转眼间,萧准已被这五人,即“三刀三剑”给围在了阵中。
同时,孙亦谐、黄东来、闻玉摘和秦风四人也已赶到,接应上了令狐翔。
“我靠!地上那尸体是武当王真人吗?这啥情况啊?”黄东来一见着令狐翔便问道。
“还能啥情况?这姓萧的已经不演了呗,要不是我拖住他,他就直接大开杀戒了。”令狐翔回道。
“其他人还没回来吗?”孙亦谐又问道。
“我没见着什么其他人啊,我来这儿的时候这就只有这几个人了,然后我就掩护漕帮的狄帮主和那败龙剑逃走,他俩往南面跑去求救也去了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回来。”令狐翔回道。
“无妨。”闻玉摘这时言道,“现在九霄剑不知所踪,附近也没有其他悟剑山庄的门人能结万剑归一大阵……我等除了跑动时耗了些气力之外基本没什么损耗,正是杀萧准的好时机!”说着,他便看向了双谐、秦风、和令狐翔,“在下也要上去帮忙了,诸位见机行事吧。”
说罢,闻玉摘也抄着一把他刚才从藏剑阁里顺出来的宝剑冲了上去。
待他冲出去了,令狐翔才想到要问:“诶?孙哥,黄哥,你们之前都去哪儿了啊?”说着,他又瞥了眼秦风,“还有,这位是谁啊?”
黄东来回道:“哦,这个嘛……”
他刚要回答,孙亦谐却忽然打断了他:“诶!又来人了!”
此言一出,众人便顺着孙哥看的方向望去,的确,此时那校场的东面,行来一人。
却见此人,四十岁上下年纪,一身青衣,手持长剑;虽然他长了张国字大方脸,但那脸上粗眉细目、高鼻阔口,看着还挺协调。
这位呢……江湖上有很多人都认识,他姓顾名戎,多年前还在行走江湖时,人赠外号“魁星剑”,在两河一带可说是侠名赫赫。
只是,大伙儿也都知道,早在七年前,顾戎就已经拜入了悟剑山庄,他如今的身份,乃是九霄剑之首——缙霄。
第五十三章 刀剑戡魔(中)
缙霄的出现,让众人为之一惊。
萧准,则是当即露出了一丝冷笑。
眼下,萧庄主同时被六个人围攻,哪怕他剑术再高、手中血剑再强,也难免捉襟见肘。
但……如果有一个“九霄剑之首”来帮忙,这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人的视野范围只有约120度,且真正的焦点范围比这更小,假如人周围360度都有攻击袭来,那人势必就得用耳功、内力感知等其他方式去应对来自视野盲区的威胁。
也就是说,当一个人被超过四个人围攻时,其眼睛能直接负责的防守区域其实只有三分之一不到,剩下三分之二以上(算上头顶和地下的话)的范围是要靠其他感官来负责的,而这……无疑是极耗心力的一件事。
可如果被围攻的人有两个,那他们就可以通过背靠背作战,将每个人要管的范围缩小到一半左右,而这一半之中,有大约三分之二的范围是可以用眼睛直观确认的,只有两翼的小部分范围需要用别的感官注意一下,这实际上比一个人时要省力了两倍不止。
在与眼前的六人过了一些招后,萧庄主已得到了足够的情报,此刻他很有信心,只要缙霄能加入战斗,稍微帮他应付一下来自背后的敌人,他就能迅速在这六人中打出缺口。
毕竟闻玉摘并不是一名真正的剑客,就算这会儿他拿着宝剑凑数,他们六人也不是真正的“四剑三刀”、不是真正的“刀剑七绝”。
一个不完整的刀剑七绝阵,对付一个尚未化身“剑魔”的萧准还凑合,可若是再加一个缙霄,恐怕得功亏一篑。
“哼……天助我也!”虽然萧准并不知道被他安排去守卫山庄禁地的缙霄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既然人家来了、且刚好来在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那怕是上天也要让他赢。
但他没想到的是……
“来得好!”下一秒,闻玉摘就喊道,“列位留神,顾大哥是自己人!”
“什么?”萧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就在他震惊之际,那缙霄已然是持剑跃来,口中喝道:“萧准!我等这一天已等了八年了!受死吧!”
他这突然跳反的举动,别说萧准震惊了,就是围攻萧准的这几位也惊了;在场的这些人中,显然只有缙霄自己和闻玉摘是对此知情的。
“萧准,四剑三刀现已齐全,你命数尽矣!”喊这话时,闻玉摘已飞身撤出了战阵,将战场留给了真正的“刀剑七绝”,而他则重新回到了双谐他们那边。
“原来如此……”孙亦谐反应很快,他这时即刻对闻玉摘道,“这个人……就是你一直不肯告诉大家的内应。”
咱前文书也有提过,孙亦谐很早就推断出了悟剑山庄内部有闻玉摘的卧底,而且这人的级别还不低,因为那些级别低的人(比如秦风)、或是编外人员(比如亢海蛟),对“祭炼血剑”的计划要么就是全然不知,要么就是只知皮毛。
孙亦谐也当面问过闻玉摘卧底的事,但闻玉摘口风很紧,一直没说。
当然了,这也可以理解——知道卧底身份的人越多,那个卧底就越危险。
而此时此刻,闻玉摘终于不必再藏着掖着了,所以听到孙哥的话后,他便抱拳道:“不错,顾大哥七年前进入山庄,就是听从了我的建议,他一直就是我的人……只是……考虑到顾大哥的安全,闻某只能坚决隐瞒其身份,还望见谅。”
“好说,这可以理解。”黄东来接道,“不过……他完全没和其他人一起练习过,真的可以……”
黄哥的问题没有问完,就自己闭嘴了,因为这一刻,他发现,顾戎在经过短短十招左右的磨合后,便已十分顺畅地融入了这“刀剑七绝阵”中。
“呵……如各位所见。”闻玉摘顺势接道,“我们其他人或许是一起演练了一个月,但顾大哥他可是独自研究这阵法好几年了……他对这‘刀剑七绝阵’的了解和熟练程度,要超过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阵中任意一剑的位置他都可以随时补上。”
正当他们说话之际,校场之上的萧准,总算也有点撑不住的迹象了。
尽管在这血剑雏胎的加持之下,萧准已经发挥出了超越自己常态的实力,俨然是迈过了自己多年来一直没能突破的“绝顶级”门槛,但在面对这六大高手结成的上乘阵法时,他依然是胜算渺茫。
这使用四剑三刀的六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特的武学风格和一流以上的实力,而“刀剑七绝阵”则可以将这些风格迥异的人的战力融汇为一体,并更上一层楼。
今天别说是萧准,就算是换那“宋无敌”或者“八荒拳圣”在此,他们对上此阵的胜算也难超过四成,因此,萧准的败北,如今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然,或许这萧准真是命不该绝,偏偏就在他即将落败被杀的这个当口,变数……又来了。
此时,只见从校场的东和南两个方向,分别出现了两拨人马。
第一拨,是从山门那儿一路杀上来的一永镖局的众人;另一拨,则是从永安洞那个方向被悟剑山庄的门客们一路逼退回来的江湖客们。
那一永镖局的人马闯入时,多少有点懵,他们倒不是奇怪校场上的那场战斗,而是惊奇于另一拨人的身上为什么普遍都沾着屎。
而那帮江湖客们呢……虽然之前他们都是想着要诛杀双谐、以报被“炸屎”之仇的,但经过了狄帮主和独孤永的解释,再加上悟剑山庄那群门客的反应,他们已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孙黄二人的立场和用意。
眼下他们退到校场这边,先是被一永镖局那伙人吓了一跳,随即又看到萧准正在台心被围攻着,也是有点不知所措。
“不要怕!都是自己人!这些一永镖局的兄弟们是来帮忙破坏悟剑山庄的阴谋的!”还是孙亦谐反应快,见状先喊了一嗓子,以避免双方在茫然和慌乱中打起来。
虽然他不会用内力扩音那种高级技巧,但他那特点十足的嗓门儿在这四面环山的空阔之处一喊,传得也是足够高彻了。
而那帮江湖客们呢……一听“一永镖局”四个字,当时也是心中一喜,心说这回有救了,还有些江湖客曾经是见过左二爷和谢三爷的,也都纷纷开口佐证了孙亦谐的说辞;于是,这两拨人迅速便达成了一致,准备一起应敌。
也正是在此刻,于江湖客们身后一路追来的悟剑山庄门客们也陆续从山林里现身了。
两边人马只一个照面,立刻就杀作一团。
混战之中,很多人打着打着就来到了校场之上……而九霄剑中的另外四剑,即赤、碧、青、玄这四霄,他们在远处看到了庄主的窘境后,也都在第一时间就赶到萧准身边支援。
如此一来,萧准便算是缓过来了。
虽然刀剑七绝阵在面对多名敌人时一样可以发挥威力,但敌人一多,就意味着阵法的攻击点也得随之分散,无法全部集中在萧准一个人身上。
而萧准也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果断地丢下了赶来帮忙的四名心腹,独自冲出了阵法的范围,杀入了东南面的人群之中。
接着,他便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开杀戒”。
“二、三、四……”萧准一边收割着人头,一边还在心中默数着。
这血剑雏胎自出世以来,其剑下的第一个亡魂就是王释莲,而现在,这个死亡数字正在急速增加。
萧准知道,当这个数字达到四十九时,便没有人能再阻止他了。
所以此刻他像发了疯似的展开了无差别的攻击,只要是在他附近的、拿着剑的人,无论是江湖客、一永镖局的镖师、还是他悟剑山庄自己的门人……萧准都不打算放过。
一时间,只见萧准在人群中起剑展式,剑气倾荡,十步之内,无可幸免。
“二十五、二十六……”随着杀戮的持续,萧准所释放出的剑气、杀气、魔气,皆是越来越盛。
而与其一同改变的,还有那血剑雏胎——当剑客们的血被吸附到血剑雏胎的表面后,会迅速凝结成一种黑红色的如同锈渍般的固体物质,这种物质一层层堆叠起来之后,就使得血剑雏胎的体积和形状也不断变大变长。
不消片刻,萧准的身形就被一股血邪之气彻底笼罩,远远看去,已看不出其本体,只能看到一个三米多高的赤色虚影,而其手上拿的武器,也变成了一柄长逾两米、外形不规则的锥状物,只需随意的一次挥舞,就能扫出一道能斩至前方八米开外的气斩。
“四十七、四十八……”
萧准杀到第四十九个人时,周围那几方人马的打斗也都停了下来。
此刻,站在此地的人们,好似是被自己身为人类的本能所支配……他们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同类间的争斗,转而向另一种更强大的生物投去了恐惧和戒备的目光。
刃出血归舞飞狂,
赤雨障目遍地殇。
此胎非是人间物,
剑魔临凡天地惶。
当众人终于意识到什么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一瞬,笼罩在萧准身上的巨大虚影突然消散不见,其手上那巨大化的血剑雏胎也自内部崩裂开,在蜕尽了外面的“血茧”后,化为了一柄长约三尺,剑柄如骨,剑身则似红色水晶般的长剑。
乍一看,此时的萧准好像又回到了之前没碰血剑前的样子,神色如常,面沉似水,身上也没有半分杀气和邪气。
然,在黄东来这修道的人眼里,现在的萧准……俨然已经不是人了。
第五十四章 刀剑戡魔(下)
另一方面,校场之外,山林高处。
有一个人,已在此站了许久。
而此刻,他的身旁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师弟,别来无恙啊。”这女人行到那人身旁,便开口和他打招呼。
他转头看了看对方,发现她还是老样子,看起来二十多岁,肤白貌美,姿容绝艳。
她有着一头垂至腰际的乌黑秀发,冬日的阳光衬得她的皮肤如雪一样白,其精致的五官与当世任何一位美人相比都毫不逊色,而其中最惹人瞩目的……就是她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如狐媚般勾人心魄的眼睛,仿佛总是在似笑非笑地望着你,惹人心猿意马。
另外,她的穿着打扮,也是不俗。
其头顶那几支镶满了昂贵珠玉的金簪,随便拿一支出来,都足够一户普通的人家过上半辈子的;而她身上披的那件貂皮大氅,也已足够在京城换取一处宅院。
但是,在那厚实的大氅下,她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绿色的轻纱衣裳,那衣服的领口开得很低,而她甚至都没有穿肚兜,以至于其胸前深不可测的白腻沟壑就这么若隐若现地暴露在了这冬天寒冷的空气中。
这个造型,一时间确是让人有点分不清她到底是热呢,还是冷呢。
当然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大朙,别说在街上了,就是青楼大堂里都未必有这么穿的,能穿成这样到处跑的,那肯定不是正常人啊。
那么这位到底是谁的师姐呢?
想来列位看官也已猜到了——她是火莲真君的师姐,道号水元仙子。
看到这儿肯定又有人要问了啊,这火莲真君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他师姐才二十岁,这合理吗?
那您还得看仔细咯,我说她“看起来二十多岁”,没说她就是二十多岁。
实际上呢,这水元仙子都已经一百多了,她最擅长的就是那“采阳补阴”之术,她就是靠着这套邪术,才得以容颜永驻。
顺带一提,他们师兄妹,可不止这两人,而是总共五人,道号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他们的师父呢,乃是一位魔道巨擘,不过这位要出场还早,咱们后文再说。
眼下那火莲真君一看师姐现身,态度却是不冷不热,淡淡言道:“师姐今日怎的这么有空,跑来找我叙旧吗?”
“呵……”水元仙子媚笑一声,“难得师弟你在此祭炼‘剑魔胤’,师姐便来看看。”
“哼……”火莲真君冷哼,“看看自是可以,就怕……有些东西看到眼里,最后却拔不出来了。”
“哎哟~”水元仙子说话间,已是轻移莲步,行到了师弟身前,好似是故意在展示她那纤巧玲珑、却又曲线毕露的身姿,“师弟你这话说得……师姐还能来抢你的东西不成?”她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上谁人不知,你都已经在这悟剑山庄里折腾了一年多了,才制造出了眼前这番局面,这种时候要是有人来捣乱……呵,那也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什么意思?”火莲真君的语气越发冷了,“除了你还有别人来了?”
“有啊,还不少呢。”水元仙子回道,但下一秒她就话锋一转,“不过师姐都已经帮你打发掉了……免得他们来碍你的事。”
“哦?”火莲真君闻言,神情微变,“你这是在跟我邀功?”
“唷,瞧你这不会聊天的劲儿~”水元仙子一下子又换上了一副愁容,秀眉微蹙,眼泛泪光,那画面可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师姐在暗地里帮了你那么多,你连句谢都没有,还这么跟我讲话,多伤人呐~”
话说到这儿,她刚好绕到了火莲真君的左侧,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步。
水元仙子见对方也没怎么抗拒,于是便抬起她那纤纤玉手,顺着手臂轻轻抚上了火莲真君的肩头,接着,她还顺势把脑袋也凑了上去,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了那只手的手背上,像个撒娇的小姑娘般倚着师弟的肩膀娇滴滴地望着对方。
“哼!”火莲真君才不吃她这套,一甩手就把对方推开,随即撇了撇嘴,用不耐烦的语气道,“行~那你要我怎么谢你呢?”
此处咱得说句题外话:您别看这火莲真君修的是魔道,但只要修行到了他这个程度的人,基本上是不太可能被女色乱了定力的;只有那些修行年月尚浅的人……比如他徒弟尸烆子,即自称“火莲大仙”的那位……才会仍执着于钱财和女色这些东西。
再退一步讲,都是同门师兄妹,火莲真君能不知道水元仙子那点名堂吗?就算他真动了色心,也绝对不可能会找这种会吸人阳气的老妖婆啊。
而水元仙子呢,也很清楚师弟不会着她的道,所以她也只是逗师弟玩玩而已;这些年来,这位“仙子”的主要爱好就是装嫩和撩汉,她最喜欢看男人像狗一样绕在她身边跪舔的模样,这种不用任何法术,仅用外表、演技和心机就能把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让她无比上瘾,再玩一百年都不会腻。
“啊呀……这么问就见外了,好像师姐帮你都是为了图什么似的……”此时,一听对方不想跟她拐外抹角,水元仙子便也开始扭扭捏捏地说起了正事儿,“不过嘛……师姐最近确实是有点心事……”说着,她随手一抓,变魔术般地拿出了一根拂尘来,“你看师姐这拂尘,本来就已很旧了,今天为了帮你阻拦那些同道,跟人动起手来,又被折损了不少灵气……”
“明白了。”火莲真君听到这儿就够了,“师姐可是想要王释莲那根‘先天灵骨’?”
“呵呵……师弟真是聪明。”水元仙子莞尔一笑,终于是露出了贪婪的獠牙。
列位,什么叫“先天灵骨”啊?
在咱这个故事里呢,先天灵骨就是指一些天生就很有慧根的人身上的脊椎骨。
这玩意儿,就跟胎记一样,可遇不可求,一万个人里也未必会出一个;当然,稀有不是问题,问题是这先天灵骨还“很难被察觉”。
一个有先天灵骨的人,如果没有道缘,一辈子没修过道,那便到死都没有人能知道他有这天赋。
这王释莲虽然是道士,但他拜的是俗世的道家门派,而不是真正的“修道门派”,所以他到了五十多岁时,才显现出一点灵根;也正因为这样……他被火莲真君这妖道给盯上了。
火莲真君今天的主要目的是炼“剑魔胤”,而次要目的,就是想顺带着把王释莲的尸骨也弄到手;反正萧准他们这些江湖上的凡夫俗子是不可能知道这东西的价值的,所以火莲真君也没必要告诉萧准这灵骨的事,他只要让萧准请见证人的时候顺带把王释莲请来,然后等屠杀完毕后下去舔包就行了。
如今,这水元仙子前来索要此物,且听她这口风,好像是打算把王真人的灵骨炼化成拂尘使用……
火莲真君一琢磨,心说:也罢,给就给了吧,我若是不给,这娘儿们跟我这儿捣捣乱,我也不好受,再者说,这东西本来也是锦上添花,我的主要目的还是剑魔胤。
念及此处,他便开口回道:“行,那等下面那群人打完了,师姐自行取之吧。”
“哎~”水元仙子一听对方答应,顿时喜上眉梢,柔声道,“要不说还是师弟亲呢,你是不知道呀……就咱们那几个师兄啊,对我可坏了,一个个儿的抠得要命……”
“有委屈找师父说去,跟我说没用。”火莲真君显然是懒得听这女人搬弄是非,一句话就给堵死了。
水元仙子见状,便又转了个话题:“诶?师弟,你就不下去帮帮那萧庄主吗?人毕竟也为你忙活了那么久呢。”
“他是在为自己忙活。”火莲真君道,“再说了……我要的只是‘剑魔胤’,那‘剑魔’是否活着,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分别,不如说……死的更好。”
这话一说,大伙儿自然也该明白了: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准备把萧准给卖了,所以……哪怕今天萧准这计划已被双谐搅得天翻地覆,他也只是选择袖手旁观。
当然,他先前答应萧准的事,即“将笑无疾等人引到一个不会被卷入杀戮的地方去”,他还是照办了的,因为这事如果他不办,萧准很可能会因儿子在场而迟迟不动手。
不过,就算是火莲真君也有没预料到的事——他完全没想到,笑无疾等人居然能从他制造的幻境中逃出来。
要知道,他设的这个幻境大阵,难度可是很高的,至少以目前黄东来的造诣是做不出这种阵法的。
为了防止幻境里的人能自行逃出,火莲真君还特意加了“双保险”:其一,能出入那个“里世界”的所有“传送点”,其附近都被加了障眼法,通常来说,不会道法的人连看都看不见通往那几个点的真正通路;其二,所有传送点都位于山庄中安装了“强化石门”的地方,比如说……永安洞的内部墓穴、真正的藏剑阁底层等等,也就是说,哪怕被关进里世界的那几位侥幸发现了传送点,回到了表世界,他们也会被表世界的石门封锁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可火莲真君万万没想到,今儿来了一对谐星,一个能看破障眼法,一个专业毁门……
这便让萧准本该稳赢的局面,出现了一点变数。
“呵呵……谁赢都一样是吗?”水元仙子听了火莲真君的回答,也是笑了,“师弟你果然还是老样子,能不自己动手的,就绝不动手……”
“废话。”火莲真君理直气壮,“徒增‘业因’对我有何好处?再说了……今日怕是还有高人在场,我若贸然出去,遭了暗算,这算谁的?”
火莲真君说的这“业因”,对应就是“业果”,这是他们修道者都知道的一种法则,大致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用道法去对付那些不会道法的普通人,就会累积一种无形的东西,这种东西会根据你所造成的后果严重程度,最终化为一种不可避免的命运而反馈到你身上。
而人的“死亡”,无疑是比较严重的一种后果。
这也是为什么,黄东来下山的时候,渺音子也曾叮嘱他,在江湖上跟人拼杀时只许用武功,不到万不得已,尽量别用道术。
但其实,这套法则中还有很多的细节,很复杂……且有不少漏洞可钻。
比如说,谢三当家曾经中的那“盗命繦”,虽然那是火莲真君手把手教萧准弄的,但他终究只是辅助,所以就算谢三因此而死,火莲真君累积的业因也不多。
同理,萧准现在在下面用火莲真君伪造的“祖宗之法”所炼出的魔剑大开杀戒,这些人头也并不能算到真君的头上。
又比如,黄东来在用“百步陷魔阵”对付尸烆子时,顺带也影响到了他身边那几个不会道术的堂主,虽然黄东来在干掉对方时用的还是暗器功夫,但因为道法在这一行为中也有影响,这事儿就让他积攒了不少业因……
这些,在将来都是要化为“业果”,或者说“劫数”返到黄东来身上的。
只是……黄哥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儿会有多严重。
但火莲真君作为一个活了上百年的妖道,自是对其中的各种规则漏洞了如指掌了,而且因为性格原因,他比一般的老油条还要怂上许多,就如他师姐所言,“能让别人动手的,他坚决不会自己动手”,尤其是害人性命这种事。今天火莲真君肯为萧准作法困住笑无疾等人,也是因为他这个行为并不会导致这些人死亡,甚至还算是救了他们。
眼下,火莲真君看到这几人逃出了幻境,想当然会推定人群中混有一个或多个道门中人,那他就更不会现在出去了……万一那个未知的修道者道行比他高呢?就算没他高,假如人家是有备而来,事先准备了什么可以阴死他的东西……来骗、来偷袭……他一百岁的老同志,那可咋办?
因此,不管水元仙子怎么拱火,火莲真君今儿都不会下去蹚这浑水的,反正剑魔胤又跑不了,要下去也等到局面明朗了再说。
…………
与此同时,校场边缘。
“剑魔”萧准,正手持血剑,孑然而立。
所有人,都已退到了他周围十步之外。
包括那些悟剑山庄的门客们、甚至那几位九霄剑,也都用恐惧而戒备的眼神看着他。
毕竟萧准刚才的无差别攻击已经杀死了不少自己手下的人,再加上他现在这种异常的状态,谁都不能保证他会做出什么来。
“呼——”
一段压抑的沉默后,萧准长出了一口气。
接着,他便朝周围扫视了一圈。
这顾盼之间,萧准仅仅是用眼神,就已让不少人浑身颤抖,甚至是向后退却。
“都别愣着,一起上啊。”扫完这眼,萧准就对眼前这数百人提出了一个堪称荒谬的要求。
但,没有人上前。
在场越是武功高绝的人,越是强烈地感受到,面对此刻的萧准,哪怕只是向前迈出一步,都需要抱着必死的决心。
而那些武功并不咋地的人呢,则是单纯的被对方的气势所压迫,没有上前的胆量。
“庄……庄主……”
终于,还是有一个人动了。
玄霄可能是对萧准最忠心的人了,此刻他鼓起勇气朝着萧准挪近了几步,毕恭毕敬、又谨小慎微地拱手问道:“是否需要属下们……回避……”
虽然这家伙是萧准的部下,今天也是助纣为虐、杀了不少正道中人,但他还算是有人性的……
到刚才为止,大家都是各为其主,互相厮杀,此乃江湖常事,谁也怨不得谁;可现在,若萧准连自己山庄中的门客们都不放过,这就有点过分了。
因此,玄霄才会出头,去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那言下之意,翻译过来就是:庄主您接下来要在这里开无双的话,能不能让我们这些手下人先撤?也算是放自己人一条生路。
“呵……”但萧准听到这话后,却是笑了。
他的笑容浮现时,身形已变了位置。
“我今天早上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你跟了我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老是问这种问题呢?”
没人看清了萧准是如何靠近玄霄的,人们只知道,当萧准的话语出口时,玄霄已被他那把血剑穿透了胸膛。
“你觉得那还重要吗?”萧准直视着玄霄那布满震惊的双眼,微笑着、用不置可否的语气道出了这句话。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眼前这姓萧的已经不能算个人了,今天不是他死,就是在场的所有人亡。
啪——
一息过后,血剑离体,死尸倒地。
萧准抽回剑时,那剑上看起来却是“干的”,好像一滴血都没沾,尽管……其剑体本身就是红色。
而这时,当萧准再度回头,却见有六个人,一起自远处朝他走来。
林元诚,笑无疾,三字王,姜暮蝉,海苍峰,顾戎。
这四剑三刀,此刻又一次来到了萧准的面前。
他们知道,现在已不会再有任何人来阻挠他们的“刀剑七绝阵”了,他们也知道,接下来的这一战,恐怕将是在场的诸人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第五十五章 五年前
永泰十三年,春。
春分过后,细雨绵绵。
雨尽云开,草木芬芳。
就是在这么一个十分舒适的时节,一位白衣飘飘、俊逸挺拔的少侠,走出了悟剑山庄,初踏上江湖之路。
少年的名字叫萧烜,这年,他二十岁。
萧烜的父亲……也就是萧准,在年轻时,也曾和很多的女人有过纠葛,但最终,那弱水三千,他还是只取了一瓢,且再也未娶任何一房小妾;甚至在妻子因难产死后,当时还不到三十的萧准也没有再动过任何续弦的心思,这在那个时代看来,其实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萧准,他愿意。
也是从那时起,萧准的生命中,让他觉得重要的东西,就只剩下了两样:其一,是剑;其二,就是萧烜。
剑法是萧准必须要去钻研的东西,这是他们悟剑山庄在武林的立足之本,为了萧家的祖宗,萧准自当守住这份基业。
而萧烜,是萧准此生至爱留给他的、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萧准也希望这个儿子将来能有出息。
列位,您可注意了,萧准眼中的“有出息”,和咱们的理解显然是不同的……
一般来说,在大部分人的眼里,将来自己的子女可以自食其力、有份体面的工作、生活能过得不那么艰辛,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伴侣,那就算是“有出息”了;还有更膨胀一点的呢,无非就是希望自己孩子将来能成个有钱人、富豪,或者当个大官儿什么的。
但萧准不一样,他可是悟剑山庄的庄主,身为他的儿子,其起点基本就已经是很多人的终点了,毕竟这个江湖上有无数人哪怕拼到死也不可能拥有和“悟剑山庄少庄主”同等的武功和地位。
所以按萧准的预期,萧烜将来即便不能当上什么武林盟主、当世第一剑客,也当和自己一样,至少固守住这悟剑山庄的基业和地位,睥睨一方。
而萧烜呢,其实也算争气的,前文也说过,他的天分的确很高,又有父亲的悉心教导,所以十几岁时,萧烜就已经可以轻松战胜庄中的很多成名高手了。
于是,在萧烜成年的这一年,萧准也终于决定,让这个儿子自己下山去历练历练。
当然了……萧庄主的性格大家是知道的,他肯定是派了人暗中跟踪保护这个儿子的,不然他不可能放心。
萧烜呢,对此也有数,他倒也无所谓,跟就跟呗,别碍他事就行。
…………
这二十岁的萧烜啊,可说是知书达理,满怀理想,一腔热血,嫉恶如仇。
虽然和很多在温室般的环境中长大的少爷一样,他难免有些不谙世事和天真,但好在他的武功很高,高到足够为他的这份天真买单。
再加上,他有“悟剑山庄少主”这个身份当护身符,又有人时刻暗中保护他,因此,萧烜就这样在江湖上闯了足有半年多,愣是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直到……
永泰十三年,冬。
这一年,滹沱河北岸出现了一伙盗匪,人称“十八恶刹”,可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虽然有不少的武林侠士都前去围剿,但这伙人仗着自己是地头蛇,熟悉地形,于是趁着严冬万山载雪之际,躲入了那雪山密林之中,让人难觅踪影。
闻讯而来的萧烜,凭着年轻人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只身深入山中追杀这伙匪徒。
然而,当他连找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对方时,自己却因饥寒交迫,已然体力难支。
且这一刻,那些萧准派来暗中保护他的人马也都在大雪中和他走散了。
而就在萧烜被那十八恶刹围攻,命悬一线之时,忽有一阵笛声传来,瞬间扭转了局面……
…………
离开雪山的时候,萧烜和闻玉摘已成了莫逆之交。
这两位年纪相仿(闻玉摘比萧烜大两岁)、志气相投的江湖青年才俊,可说是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解决掉十八恶刹后,闻玉摘便邀请萧烜到自己的草堂作客,萧烜也没拒绝。
第二年的春节,萧烜都是在闻玉摘的草堂中过的,有那么一个多月,二人都在草堂中每日饮酒品茗,研文论武,不亦乐乎。
…………
永泰十四年,夏。
萧烜遇到了一个女人。
是的,这样的故事里,总会有那么一个女人的。
因为如果把这个女人换成男人的话,你们可能就看不到这个故事了。
萧烜遇到的这个女人,是个山贼,而且是个女匪首。
他们相遇的过程很简单,那天萧烜途经一条山路,遭遇了打劫,他反手就制住对方,并一路寻到了人家山寨里。
然后,萧烜就遇到上了一位女寨主。
她的名字叫阚香寒,这年二十一,和萧烜同岁,按大朙的常识来说……这算大龄剩女了吧。
阚香寒的长相很有特点,按现在的说法,叫“中性”;假如她是那个男人,那这长相应该算是绝世帅哥了,而作为女子,则可说是英姿飒爽、霞姿月韵。
萧烜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位女匪首的言行气质皆与寻常女子不同,不禁对其产生了一定的兴趣。
两人随即交手,阚香寒自然不是萧烜的对手,但萧烜也看出对方身手不凡,并非普通山贼,所以也没立刻杀她,而是多问了几句。
一问方知,这阚香寒本是五灵教的一名小头目,但因受不了教内的一些行事做派,故叛教而逃。
然而,身负五灵教武功的人,是被中原武林其他各派所不容的,这点参考以前沈悠然的遭遇大家就知道了,所以阚香寒不可能在江湖上肆意行走;于是,她就干脆占山为王,当起了山贼。
当然了,阚香寒算是比较有良心的那种山贼,跟前文中那“金脚寨”的牛氏兄弟差不多,基本只做做劫富济贫和收买路费的勾当,一般不害人性命,更不会劫掠妇女。
今儿会劫到萧烜的头上,自然也是因为萧烜这家伙一身少爷做派,一看就是有钱人。
萧烜听完,就觉得这姑娘……不错。
虽然当时的他以为自己对阚香寒只是一种混杂着同情和欣赏的感情,但列位看官,您见多识广,这种桥段看过没一万也有八千了,您应该知道,其实这一刻,萧烜已经喜欢上她了。
这种事,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所谓“心动”的感觉,全都是突然产生的。
有些人是第一次接触就觉得有,还有些人则是在相识一段时间后,在某一个时间点,因某一件事,偶然萌发。
长相和荷尔蒙这种生理、化学方面的因素当然也不可否认,但男女相爱的实际过程,还有成功率,要具体量化,是很难的,讲到底还是两个字——“缘分”。
萧烜和阚香寒有“缘”是肯定的,但有没有“分”呢……
…………
永泰十四年,秋。
萧烜想带阚香寒回悟剑山庄,见自己的父亲。
这是一个将会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阚香寒很害怕、很不安,她知道自己的出身意味着什么,所以她觉得像萧庄主这样的人物,不会接受她这样的儿媳。
但萧烜觉得父亲是讲理的人,即便不同意,也不会做出什么有违江湖道义的事;再退一步讲,即便萧准想做,萧烜也有办法来防止。
“他若不允,我便带你走,我可以不做悟剑山庄的少庄主,从此与你长相厮守,远走天涯。”
这是萧烜的真心话,阚香寒自然也信他,所以她答应跟他回去。
…………
一个月后,萧烜带着十来个人一起回到了悟剑山庄。
除了阚香寒之外,其他的人,都是他这一年多以来在江湖上结识的朋友。
这其中,不乏一些名门正派的高层、大弟子、还有声明赫赫的大侠,
当然……闻玉摘也在其中。
萧烜觉得,有这些人在场,于公,可以确保阚香寒的安全,于私,也能帮他们俩说几句好话。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萧准的面前……
二十年前的萧准,或许也会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做一样的傻事。
但当事情发生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时,萧准即便能理解儿子,也不会允许萧烜娶一个“魔教出身”的女人进门的。
他十分肯定,这是为了萧烜好,也是为了悟剑山庄好,甚至对阚香寒来说,这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或许……他是对的。
如果他真答应了这门亲事,那在若干年后,萧烜和悟剑山庄很可能会因为阚香寒的出身而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是招来灭门毁宗之祸。
这个江湖就是这样,你身上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可让人攻讦、污蔑的点,不出事便罢,要出事……就会有人抓住这些不放,直到让你抛开肚子给他看有几碗粉为止。
所以当萧烜把阚香寒带到萧准面前时,萧准的态度很坚决,不行就是不行。
但萧烜的态度……也很坚决。
于是,萧准采用了缓兵之计,让他们先在庄中住下,容他三思。
…………
萧准或许可以暂时骗过别人,但他骗不过闻玉摘。
当晚,闻玉摘便找到了萧烜,让他立刻、连夜带着阚香寒逃走,永远别再回来。
然……他的警告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和萧烜来到了阚香寒的房间时,人已不在了。
…………
当萧烜和闻玉摘找到阚香寒时,她已倒在血泊中,成了一具尸体。
萧准就站在那尸体旁,他手上的剑刃,还在滴着血。
以萧准的武功,想杀阚香寒,完全可以在剑不沾血的情况下就让对方瞬间毙命。
但眼下……他没有选择这种方法。
而是选择当着对方的面,将剑刺入对方的腹部,缓慢地割断对方的肠子,再拔剑而出,致人死亡。
且在他行凶的时候,还叫上了除闻玉摘之外的、其他所有被萧烜请来的“朋友”们,一起看着他动手。
“你……为……为什么!”萧烜崩溃了,他跪在尸体前,眼泪已不住地流下,他对父亲的称呼,也从“爹”,变为了“你”。
其实他这个问题的答案,闻玉摘也能替萧准回答——只要这个女人还活着,萧烜就不可能对她死心,但萧准也不可能允许他们在一起,所以,她必须死。
当然,萧准不会那么回答的,他的说辞是:“魔教妖女,混入山庄,企图勾引老夫,夺我宝剑,故被我当场格杀……”
“你放屁!”萧烜瞪血红的双眼,怒骂出声。
“你不信?”萧准冷冷道,“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诸位,他们可全都看到了。”
萧烜闻言,猛然回头,怒视而去。
但迎上他的,是一双双或闪烁回避、或冷漠泰然的眼睛……
“是,我也看到了。”
“不错,在下也看到了。”
“萧庄主所言非虚。”
“萧兄,令尊也是为了你好啊,这妖女实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我亲眼看到她勾引你爹,还说什么……只要能进悟剑山庄,嫁给你们父子俩哪个都一样。”
这些本来被萧烜当作朋友的人,这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大侠们……此时此刻,却都在说着这些明显歪曲事实的话,这让本就悲痛惊怒的萧准更加怒不可遏。
“胡说八道!我宰了你!”萧烜当即拔剑,朝着那群人冲了上去。
“放肆!”萧准怒喝一声,正要出手阻拦,却不料……
啪——
站得离萧烜最近的闻玉摘突然抢先出手,从侧后方偷袭了萧烜。
萧烜本以为,在场的人中,至少还有闻玉摘这个真朋友是站在他一边的,对其也是毫不设防……
他怎能想到,就是这个他最信任的人,此刻抬手就是一掌,打在了他的肩井穴上,并趁其晕眩之际,又接两招,将他摁倒在地。
“萧兄,事实已明,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我劝你还是听你爹的,不要一错再错了……”闻玉摘压制住萧烜后,便如是说道。
以闻玉摘的智谋和城府,他自然已清楚:此时此刻,除了他和萧烜之外,在场的其他人都已经被萧准用某种方式给收买了……他们甚至有可能是在答应萧烜来山庄之前就已被收买的。
而萧准为什么没来收买他闻玉摘呢?很简单,因为萧准也很清楚,闻玉摘不是一个会屈服于威逼利诱的人,来找他只会打草惊蛇。
眼下,萧准有那么多的“人证”在场,即便闻玉摘站在萧烜这边据理力争,也不可能辩得过对方……即使辩过了,也打不过。
再说了……打得过又怎样?人都已经死了,今天就算萧烜和闻玉摘能杀光在场的这些人,阚香寒也无法死而复生。
综上所述,为了朋友,闻玉摘选择了一种或许会让他失去这段友情,但却能将伤害降到最低的做法。
当然,他也不仅仅是为了朋友——其实在这个时期,闻玉摘已经安排顾戎在悟剑山庄卧底了两年了;闻玉摘早就知道萧准这个人有问题,只是暂时还斗不过对方,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他先前会去结交萧烜,也是有意为之,只不过实际结交了之后,闻玉摘发现萧烜和萧准不同,是一个可交之人,也真把他当成了朋友。
“你……竟连你也……”看到最信任的挚友也做出这样的事,萧烜绝望了。
村上春树说过这么句话——“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此时的萧烜,大致就是在经历这个瞬间。
这一天,他对那些所谓的江湖大侠绝望了,对友情绝望了,对自己的父亲也绝望了。
至于“爱”,已被他随着自己的心一同埋到了土里。
…………
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闻玉摘就离开了悟剑山庄。
其他人多留了一天,想来是为了索取萧烜事先承诺给他们的好处。
萧烜,则被他父亲软禁了起来。
有人说他疯了,或许吧……
萧准觉得时间会抚平一切,儿子早晚会重新振作起来的,即使萧烜永远不原谅自己也没关系,他死后还是会把一切都留给萧烜。
他还觉得:有一天,当萧烜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终会理解自己,哪怕那时候自己已不在了,也没关系。
…………
过了有半个月左右,某天,下人给萧烜送饭时,发现他满脸是血地躺在床上,手里还拿着一块上一顿饭所用的盘子的碎片。
下人一见少庄主“自杀”,自是吓得夺门而出,赶紧跑去通知庄主,但当萧准带着庄内的大夫赶来时,萧烜已经趁守卫不注意时击晕了对方逃走了。
由于萧烜自己割伤了脸上神经,又没有及时医治,从此,他那原本俊秀的脸,变成一张诡异的、僵硬的笑脸。
他本人也由那个天真正直的少庄主萧烜,变为了放浪形骸的恶徒笑无疾……
…………
看着眼前的剑魔萧准,种种回忆涌上笑无疾的心头。
幼时,他只知萧准作为父亲的慈爱。
少年时,又得其作为师长的谆谆教导。
但到成年时,他认识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父亲,一个冷酷的、城府深沉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江湖枭雄。
笑无疾曾对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很自豪,但在见识了父亲的真面目和行事手腕后,他就开始后怕……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在他二十岁的那一年,在他那表面光鲜的江湖之旅背后,藏了太多他未曾见到的龌龊和血腥。
别人为何会被他那少庄主的名号所慑?父亲派来暗中跟随的人到底做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这江湖上那么多的所谓名门正派、大侠义士……又有多少是真正的“好人”?
这些答案,笑无疾或许一生都无法得知,他只知道,现在,面对这个已然化身剑魔的萧准,自己可能是获胜的关键一环……
此刻,但见他左剑右刀,居于七绝阵阵眼之位,领阵而上。
以其为支点,那四剑三刀的速度、威力……宛若化为一体,齐齐朝着萧准攻了上去。
第五十六章 希望破灭
相传,在很多年前,武林中曾出现过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此人武艺之高,已是无人能敌,若论单打独斗,全武林都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天下第一。
当然了,大家也都知道那个规矩——“对付这种邪魔外道,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
所以,当时的武林群豪们,也是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试图创造出那种可以用海量的人数优势把他给搞定的环境。
然,这个魔头也不傻啊,每次一看情况不对,他就会跑,而且他的轻功也是不低……只要他想跑,就没有几个人能追得上他的,而那少数能追上他的人呢,联起手来也打不过他。
那您说……是不是这样,大家就拿他没办法了呢?
显然不是。
石灰粉、撩阴腿、色诱、下毒、暗箭、火攻……诸如此类的手段都还没用上呢,这也能说是没办法了吗?
但是说呢……真要用这些的话,又该由谁出面去用呢?
少林?武当?还是峨眉?
和尚去撒石灰粉?道士来撩阴腿?师太负责色诱?
你要说突然性和出其不意吧……那这三手的确是有点猛,但人家和尚道士和师太不可能同意啊。
正道正道,尽管也不全是好人、完人,但也不可能每个都是江守正那样的极品。
大体来说,武林正派中也还是偏向好的人居多,“不讲道义”,不代表他们就“不讲底线”了;哪怕是狄不倦这种有称雄之心、且不介意恶性竞争的人,您看他面对悟剑山庄的威胁时,也没有只管自己跑路或者投降倒戈吧?
再者说,真要有人干了那种为人所不齿的事儿,那也是吃力不讨好……你若没干成呢,也没人会同情你;干成了吧,将来大家八成也都会装聋作哑,不拿这事儿戳你脊梁骨就不错了。
所以说,正道,虽然人多势众,且通常占据着道德制高点和制定规则的权力,但相应的,也有一定的束缚存在,毕竟真君子和伪君子都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么最终……面对那个魔头,他们究竟想出了怎样的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那便是——“刀剑七绝阵”。
为什么是刀剑七绝?而不是什么枪棍七绝、拳脚七绝呢?很简单,当时江湖上轻功能跟得上或者胜过那个魔头的人,一共有七位,这七人刚好是四个用剑,三个使刀……
于是,大家就把这七人聚集起来,群策群力,由各门派的武学高手共同探讨创造出了一个可以将四剑三刀的威力融于一体的阵法。
后来,他们也的确用这套阵法战胜了那个魔头,但接下来他们又面临了另一个问题:这套阵法该归谁呢?
众人商讨下来,最后的结果就是……既然大家或多或少都给这次行动出力了,而且参与者也都知道这阵法是怎么一回事,让你回去忘掉也不现实,干脆,就人人有份吧。
就这样,各大门派便约定好了,凡是这次参与了创造和实施阵法的门派或个人,都可以把这“刀剑七绝阵”传下去,但一定要传给“可以信任的人”,绝对要避免此阵被魔道之人知晓,以防某天被对方用来对付他们正道中人。
时过境迁,一晃眼就过去了很多年。
这套阵法呢,也的确是没有传到魔道那边,你要问为什么?因为人家邪派中人对这种东西本就不感兴趣,人家遇到打不过的对手,随时可以用石灰粉、撩阴腿、色诱、下毒等等手段招呼上的,谁有空整你那个?
再说了,这刀剑七绝阵的威力如何,说白了还得看布阵者是不是够得上那个“绝”字。
你找七个二三流的货色来,哪怕把这阵练到飞起,也就那么回事儿。
很多门派将这阵法拿回去传给自己门中的弟子并实验了一下,也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也就不再拿这东西当个宝了。
也有那鸡贼的掌门,把这阵法再修改一下,改成了不需要四剑三刀、只需要凑七个人就能用的样子,顺便再改个名字,当作是本门的常规武功往下传的。
总之,各种原因吧,多年以后,这原版的阵法也就濒临失传了。
当然,还是有少数人知道它的,比如说……顾戎。
这“魁星剑”顾戎,乃是当年对付那个魔头的七位高手之一的后代,这阵法也是在他的家族中世代流传的。
不过,您可别以为顾戎是什么出身优渥的名门少爷……
正相反,他乃是那个名门的嫡长子与一名青楼女子所生的私生子,其童年可说是十分凄苦。
尽管他的父亲很想将他们接入府中,给他们母子一个名分,但其背后的家族是绝不容许他这样做的。
顾戎的父亲最后的抗争结果就是:他可以将顾戎母子安顿在城中一隅,每月给他们一定的钱财度日,偶尔也可以去探望他们,但顾戎必须跟随母姓,且对外不能宣称自己和他们家族有任何的关系。
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顾戎,其境遇是不言而喻的,周围邻里的指指点点、孩童间的奚落嘲笑、还有母亲时常的黯然神伤……他都早就习以为常。
唯一能让他逃避这些烦心事的,也只有父亲教他的剑术了。
顾戎不算很有天分,但他也不算没有天分,他就是个普通人,一个非常努力的普通人。
他的父亲教他时也很尽心,甚至比教自己的嫡子更加用心,连“刀剑七绝阵”这样的家族秘密也悉数传授。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顾戎成年。
那年,他的母亲因病去世,于是他也和父亲告了别,选择远走他乡,以他母亲留给他的这个姓和名去闯荡江湖。
他以为,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只是在逃避一些他此生必须要去了断的事……
…………
踏入江湖后,顾戎并未跟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出身、更没提过他的父亲是谁,即便后来他闯出了一些名堂,也从没有想过要回那个“家”去找谁报复。
直到……十年前。
那年顾戎三十岁,在江湖上也已摸爬滚打了十载,当时的他,听说了一个消息: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因和悟剑山庄的一名门客起了冲突,而被断去了一臂,他的父亲为了给嫡子报这断臂之仇,便前去悟剑山庄讨要说法,结果竟被萧准当场废了武功。
这个事情,放在江湖上来说,本身没有什么对错……习武之人嘛,出门在外,彼此间发生点口角、起了摩擦,最后就是手上见真章,你技不如人,被伤了残了,也是活该;你的家人或你的宗门要去找人寻仇、讨说法,也是正当的,但到最后,还是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讨回公道的本事”。
毕竟……讨得回来的,才叫公道。
而在萧准那里,你通常是讨不到什么的,况且这事儿从头到尾萧准做的也没挑儿,人家找上门来,“手上过”完,他也没把人家杀了,只是废了武功,某种角度来说还算客气的了。
因此,最后就是顾戎他家那两位吃了哑巴亏,非但是没讨要到什么说法,从此江湖上的风评还一落千丈——什么武林名门?原来不过如此,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就这也能在地头上作威作福那么多年?
后面的事,也是可想而知了。
家族中两代的嫡系传人,一个被废了武功,一个被断了一臂,他们家族在当地又这么大的基业……这块没人护着的肥肉,谁不眼馋?
当地的土豪劣绅、贪官污吏、武林同道、甚至是一些单纯的匪徒,在那件事之后,全都觉得这家好欺负了。
如此两年不到,这么个大户人家、武林名门,就死了个七七八八,剩下些妾侍和佣人,也都作鸟兽散,其家产嘛……自然是被那些强取豪夺者瓜分一空。
顾戎看着这些和他“没关系”的人慢慢走上绝路,也只能旁观,无能为力。
或许这一家子人里大多都对不起他,但至少还有个父亲待他不错,还有些仅在襁褓中的无辜的孩子,按血缘来说也算他顾戎的侄子辈,死得太惨太冤。
顾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他要报仇。
他觉得,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悟剑山庄的错,是萧准的错。
或许他的想法未必对,但那已不重要——有些人,他们就就需要仇恨,需要一个复仇的目标,因为只有那样,他们那未尽的爱或恨才能得到宣泄。
也正是在这时,顾戎遇到了一位才智过人、城府莫测的少年侠客——闻玉摘。
在接触了一段时间后,顾戎便发现,虽然这位草堂公子比自己要小十来岁,但却是一个能力远在自己之上的、可以依托、也可以信任的人。
于是,顾戎将自己的那份仇恨告诉了闻玉摘,想让后者教他,如何才能向萧准这样的人复仇……
那之后不久,顾戎便开始了他的卧底生涯。
在闻玉摘的指示下,顾戎在来到山庄的第一天,就直接向萧准讲明了自己的身世,因为闻玉摘知道,就算顾戎不说,萧准也很可能从他“献上的剑法”中猜到教他的人是谁,而以萧准的性格,你越是这样躲躲闪闪、有所隐瞒,越是会引起他的怀疑。
所以,就不如直接告诉他这个在别人看来是秘密的真相,然后在最关键的地方再去掺杂谎言。
顾戎也是依计行事,他先是坦白了自己和那些“家人”的关系,但同时又撒谎,说自己非常感激萧准的所作所为,因为他早就想向那群“不承认他这个野种、并让他母亲痛苦了一生的人”复仇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且单枪匹马的把握也不大——好在苍天有眼啊,您萧庄主变相地帮我报了仇,这便让我下定了决心,从今以后要来为您鞍前马后,以表寸心。
这种半真半假的谎言,确是高明,也可以说,是闻玉摘的智谋比萧准高明,简而言之,这一套说辞让顾戎很顺利地混入了悟剑山庄。
而他这一潜伏,就是七年多。
这七年来,萧准非但没有怀疑过顾戎,甚至还很相信、很赏识他,因为顾戎的确是一个看起来很出色的门客。
在潜伏期间,顾戎除了不定期地给闻玉摘传递一些非常重要的情报(比如萧烜初次下山、比如祭炼血剑的计划等)外,从不做什么会引起怀疑的事,也就是说,他可能在一两年之间也就活动那么一次,这种破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而他那刻板、低调、勤奋的性格,刚好又非常适合去学“授剑师”的那套剑理。
故而,在不知不觉间,顾戎就成了萧准最器重、或者说看得最顺眼的一名心腹,他成了……九霄剑之首。
但顾戎的杀意并没有因此有分毫的消退,相反,在悟剑山庄的这些年,随着他对萧准的了解越来越深,他越发坚定了除掉萧准的决心。
此时的顾戎对萧准,怀的早已不是什么家仇私恨了,而是怀了他身为一名侠客的除恶之心。
今天早些时候,当他加入这刀剑七绝阵时,他也觉得……大事将成!有这班如此强大的同伴共同布阵,自己终于可以手刃这个魔头了。
然,现实,往往没有人预期的那么顺利……
突如其来的种种变故,让萧准成功蜕变成了一个非人的存在,当他们六人第二次对他展开围攻时,顾戎迅速就体会到了意料之外的“绝望”和“恐怖”。
眼下,双方甫一交手,顾戎的剑才刚抬起来,其手上就感到了一阵巨力侵来,他完全没看到萧准做了什么,甚至连对方出手的先兆都没看到,就已经被震得后退了数丈。
而当他惊魂未定地抬头去看其他五人时,便发现除了笑无疾之外的四人也都和自己一样被震飞了,尤其是林元诚和姜暮蝉这俩年纪较轻、内力较浅的,俨然都已吐了血,而海苍峰和三字王这两人……虽是没吐血,但看他们的脸色,想来他们也都发现了实力的差距。
事到如今,顾戎才明白,他们这六人,都把事情想简单了。
他们,并不是众人“最后的希望”——或许在血剑雏胎成型前还是,但现在已不是了。
现在,他们六个别说是打败萧准,就算想拖住萧准怕都不够。
在这个江湖上,还从未有人真正见识过“剑魔”这种东西,所以对其实力也都没什么概念,假如有概念的话,他们也不会觉得自己有机会能赢他了。
当然,退一步讲,这本来也不该是江湖中人要去面对的东西……
此时此刻,在场的人中,理应要去面对这怪物、并解决它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的名字叫黄东来。
瓦屋山,玄奇宗的门人,黄东来。
第五十七章 血幕
“孙哥,这次看来要遭重了啊。”看着远处的战况,黄东来不禁小声对身边的孙亦谐说了句心里话。
“妈个鸡的……”孙亦谐也是悄声应道,“我也看出来了呀,这姓萧的现在状态有点好啊,感觉小林他们有点刚不住。”
“嗯……”黄东来点点头,接道,“事到如今……看来也只有我俩上去才能扭转局面了。”
“嗯?”一听这句,孙亦谐脸色就变了,“不是……你上去就行了,拉上我干嘛?”
黄东来也是实话实说:“因为我放眼全场,能跟那血剑正面拼一枪也不落下风的兵刃,就只有你那把三叉戟了。”
“什嘛?”这一刻,孙哥的嗓门儿忽然就尖了一个调门儿,“你还要让我去跟他刚正面?黄旭东你还是不是人?”
孙亦谐这一着急,把对方的本名儿都给喊出来了。
“哎呀你不要慌呀,我跟你一起上,而且我会用道术辅助你的。”黄东来道。
“你搁这儿打‘执政官’呢?”孙亦谐吐了个只有他们穿越者才懂的槽,并接道,“还有,你不是说过你那些道术除了救人之外不能随便用在普通人身上吗?”
“这他妈叫‘普通人’?”黄东来都懒得解释,直接指着萧准来了个反问句。
“呃……”孙亦谐也发现了盲点,“诶?既然你不用顾忌使用道术的问题,那还慌什么?你快用雷劈死他啊!”
黄东来听到这句,嘴角都在抽动:“老子要是能召雷劈人,第一个先劈死你!”他拉长了嗓门儿解释道,“都说多少遍了,这边的情况和你在那些电视电影里看到的不一样!别说我才学了半年,就算我学了十年,直接控制‘五行之力’去干别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有强力的法器或者做很多准备才行的!”
“咱们来之前不是在‘邓阳子’那儿kiang了个什么‘兜率如意砂’吗?你倒是用啊。”孙亦谐道。
“那是用来对付萧准背后的魔道而留的底牌,要是用在他身上,那之后那个幕后boss出来我们拿头打?”黄东来道。
“那咋办嘛?”孙亦谐道。
“我说了呀,你配合我一块儿上,我使些不需要准备就能放出来的小手段辅助一下,我们只要在萧准身上弄点伤出来,等其他人缓过来,我们再跟‘刀剑七绝阵’一起围攻他,应该就能拿下。”黄东来回道。
就在他俩说这些的时候,另一方面……
校场之上,此刻唯一还在跟萧准勉强缠斗着的人,就剩笑无疾了。
而他没有被击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的实力比其他五绝更强,只是因为萧准手下留了情而已。
萧烜毕竟是萧准此生最大的执念之一,即便现在的萧准已是半人半魔,但基本的理智他还是有的,只要他还认得出这是自己的儿子,他就不会下死手。
但……“忍让”,终究有个限度,笑无疾若真的很弱倒也罢了,问题是他还有点实力,如果一直任由他攻击,对萧准来说也是个麻烦事,所以,“死手”不下,下个“活手”看来还是有必要的。
念及此处,萧准反手便攻。
俗话说……老子打儿子——锻炼身体,以萧准现在的境界,即便他不仰仗血剑的力量,只靠自己的剑术,也能把笑无疾给收拾了。
而当萧准下定决心要反击的瞬间,笑无疾也察觉到了情况的变化,只是……后者对此并没有什么对策。
武功武功,但凡有一个字你占上风,也有的一战,但“武”和“功”都弱于对手,兵器更是被对方完全碾压的前提下,就算你知道对方要干嘛,多半也无法制止。
就这样,拆了二十余招后,萧准顺利地把笑无疾压制得体势尽失,踉跄后退,随即萧准就抓住笑无疾的一个破绽,以剑镡快速连击了后者的两臂,将其两肘的骨头都给打错位了。
要不咋说萧准这当爹的用心良苦呢?其实他要杀笑无疾的话,那在这种一对一的前提下,恐怕五招就够了,但他为了打出“让儿子暂时丧失战斗力却又不至于影响终身的伤势”,不得不费了这半天的劲。
而笑无疾呢,眼瞅着自己双臂失力,刀剑也双双坠地,心中自是又急又怒,但又无能为力。
萧准的这番做法,非但没有让笑无疾感动,反倒让其更加地愤恨了——笑无疾只觉得,眼前的这个魔头在不断地提醒他:“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儿,你还是我萧准的儿子,你的生死、命运……也永远在我的掌握之中。”
“诸位英雄!”
就在此刻,突有人朗声大喝。
这一声喊,可谓嗓音洪亮,字正腔圆,气势不凡,掷地有声。
众人闻声,纷纷望去,一看喊话的那位,不是江守正又是何人?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要问了,这货之前不是跑了吗?还在途径茅厕时给悟剑山庄的人补刀来着,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呢?
很简单……因为他在远处的山上瞅见这边局势有变,他就趁乱又摸回来了。
反正咱江大侠也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来为刚才的临阵脱逃狡辩,与其在山庄中乱逛,不如回这儿来见机行事。
而他的运气也确实不错,此前狄不倦和独孤永与众人会合后,由于没说几句话就打起来了,所以他们并没有机会把江守正抛下同道开溜的事讲出来,故而这会儿在场的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江守正之前干过什么。
眼下,这江大侠看准时机,登高一呼,在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后,他便接着说道:“不要被这魔头吓到了!咱们有近千人之众,还能怕了他这一人不成?只要大家一拥而上,这萧准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只能招架一时,待他内力耗尽,还不是死路一条?”
说到这儿,他又转过头,冲着悟剑山庄的那些人喊道:“悟剑山庄的门人也听着!你们自己也看到了,萧准如今已是丧心病狂、敌我不分,他连自己最亲信的九霄剑都能随手杀之,更别说你们了……就算你们继续助纣为虐,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趁早弃暗投明,与我们一同剿灭萧准,事后念在你们也是听令行事、加上将功补过之举,大伙儿兴许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列位,您别看这江守正是个伪君子,真遇上这种大场面时,他就是hold的住啊。
他说的这话,既给了悟剑山庄的那些人一个活命的台阶下,又成了在场的多方势力暂时联手、群起围攻的契机。
听他这么一讲,悟剑山庄那几个领头儿的,也就是剩下的赤霄、碧霄和青霄三人,立刻也做出了反应:“江大侠所言极是!我们这些当门客的,今日也都是被这姓萧的欺骗、胁迫……身不由己才和诸位英雄起了冲突,如今我们终于看清了萧准的真面目!大家快跟着同道的英雄们一起上,杀了这魔头!”
“呃……是……是啊!赤霄大哥说得对!”
“对!我们也是被他骗了!”
“齐心协力!诛杀魔头!”
“齐心协力!诛杀魔头!齐心协力!诛杀魔头……”
那些个悟剑山庄的爪牙,这会儿便都跟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纷纷呼应,甚至齐声喊起了口号。
谁都明白他们此刻的反应有多可笑。
但在共同的利益面前,没有人会去说破,至少当下不会。
这就是江湖。
有时候,为了“正义的一方可以赢”,大家都会选择性地忽略一些事情,或是保持沉默。
“呵……哈!哈哈哈……”
也就是在这时,有人笑了,大笑。
萧准自是可以笑的,因为他已是一个不再需要遵守江湖规则的人。
也只有像他这样的“魔头”,才能想笑就笑,无所顾忌。
他才不管你们有多少人呢,在萧准看来,你江守正懂个屁?
既已为“剑魔”,那以一当千又算什么?只要对手的实力没有过“某一根线”,来多少都是一样的;有那血剑在手,萧准在被围攻时非但不会耗尽体能和内力,还会随着其剑下亡魂的增多而越战越强。
不过,萧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江守正确实有些能耐,他仅靠几句话,就能做到很多用武力办不到的事,这个人……留着应该有用,等会儿得注意留他个活口。
“别喊了,要上就快上,你们不上,我也要来找你们的。”萧准笑罢之后,便环视四周,挑衅言道。
“杀——”人群中也不知是谁率先吼出了这个字,紧跟着就有上百人随之冲了上去。
萧准微微一笑,正欲荡剑而出,大开杀戒,不料!
“且慢!”黄东来的一声虎喝,又把人群的进势给压住了。
黄哥这声喊为什么如此管用啊?
害……大家都是人嘛,谁想第一个上去送啊?那上百人看着是在喊杀声中一拥而上,气势汹汹,实际上前进的速度并不快,都是看着两侧的人走一步他们才跟一步……眼下一听有人喊停,他们当然是赶紧刹车。
两秒后,喝声落地,两道人影亦落在的校场之上。
萧准定睛一看,眼前的不是那“东谐西毒”,又是何人?
“你们俩不是挺聪明的吗?”萧准自然认得出他们俩,而且他也隐隐知道,今天自己的计划频频出现意外,主要就是这俩货搞的鬼,“怎么这会儿却着急来送死啊?”
“哈!”孙亦谐干笑一声,应道,“你以为哥不知道?你这血剑,杀人越多,威力越强,要是让你再杀一批人,那还得了?”
他这话,表面是说给萧准听,实是讲给大家听的,周围众人听得此言,也是后怕不已,很多人当时就又往后退了几分。
“你们知道又如何呢?”萧准闻言,不慌不忙,“莫非你们觉得……以你们二人之力,能打赢我?”
“那就不好说了啊。”黄东来一边回应,一边已将自己的村好剑拔了出来。
而孙亦谐则是伸手一抓一探,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把三叉戟来。
一看见孙哥那武器,萧准的脸色就变了,因为他还记得,火莲真君曾帮他算过一卦,说这次最有可能坏他大事的人,就是一个“使叉子”的人。
之前孙亦谐一直没把家伙亮出来,所以萧准也不知道,此刻一见,他顿时就紧张起来。
“原来是你……”萧准看着孙亦谐,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秒,其杀意陡然暴增,绽向四方,惊得在场的诸多高手都为之一震。
当——
但还没等萧准出手,黄东来竟是抢先一步攻了上去。
其剑路平直,速度迅疾,剑尖如闪电般钻向了萧准的心窝。
而萧准几乎是凭本能就举剑横挡住了对方的攻击,甚至都没用正眼去瞧黄东来:“哼……就这点斤两?”
萧准一边轻蔑地说着,一边回剑转腕,朝着眼前的两人横斩出一道剑气。
黄东来是有所准备的,尽管萧准的反击来得很快,但他还是勉强能弯腰躲开,但孙亦谐……
呼——
只见剑气荡过,直接斩开了孙亦谐的身形,将其由腰部一斩为二。
萧准见如此简单就将对方杀死了,也不禁感到奇怪,心中暗忖道:“难道仙长算到的人不知他?还有其他用叉子的……”
正想到这儿呢,萧准的思绪就被打断了,因为他忽然发现情况不对——眼前的“孙亦谐”被斩成两段后,并未倒下,也无血迹,相反,他的“身影”变成一种类似雾气的东西,渐渐变淡且在消失。
“哦?”萧准看到这一幕,倒也不慌乱,仍是冷静地念道,“是能留下残影的轻功吗?还是……”
叱——
就在他思考之际,孙亦谐的三叉戟已朝他后腰处顶来,与此同时,黄东来的剑也再度由萧准正面攻来。
面对这两面夹击,萧准从容如故,只是寸移半步,便躲开了孙亦谐那不快不慢的偷袭,而黄东来的剑式,他也只是轻巧地一格,就给破得干干净净。
“你们俩……倒是有些门道。”萧准接招的同时,自认还有充分的余力跟二人对话,“但这种类似障眼法的雕虫小技,在我这至高无上的剑法面前……啊!”
萧准这逼才装了一半,就因一阵剧痛而中止。
直到这一刻,萧准才发现一个问题——不仅是孙亦谐那道被斩中的身形是假的,黄东来那道成功闪避了的身影也是假的!
真正的黄东来,此刻已从萧准侧后方出现,一剑捅在了他的左脚跟腱上。
“这……怎么会……”萧准本以为对方使的是某种能制造出“残影”的障眼法,所以他想当然地以为与自己对过一剑的黄东来是“真身”,却没想到,对方用的并非是这么简单的手段。
黄东来此刻所使的,是十二谛“苦、集、灭、道”四个大境界中,“苦”这个境界的第二重里所记载的一种道术,名为“别离双身”,看起来是类似于“残像拳”的东西,但其实这招的原理比较接近于“薛定谔的猫”,也可以说是“薛定谔的分身”吧。
这招使出来后,黄东来用某个个体所制造出的两个虚影,都可以是“真身”,也都可以是“假身”,你用致命攻击打到一个,那另一个就会变成“唯一真实”的,但你要是没有造成那样的伤害,那么在你破除某个“虚影”之前,两个都有可能对你造成实质伤害。
从量子力学角度来说就是,萧准面对的任何一道“身影”,都是“真”和“假”的叠加状态,而其变量,得取决于“杀死”这个行为,而不是靠“观测”就可以的。
“岂有此理!”当然,萧准,并不是用这种招式就能打败的。
虽然双谐这次出其不意的夹攻是得手了,但这手也只能用一次——招式暴露之后,萧准就不会再大意了。
被一千个人围攻他都不怕,两个人能奈他何?大不了就当成同时面对四个人来打。
一息过后,萧准就落剑一扫,剔开了黄东来扎在他脚后跟上的剑锋。
剑尖离脚之际,在半空带出了一缕血痕,但这些血还飘着没落地呢,就已被萧准甩过来的血剑给吸收了。
紧跟着,萧准就抬手旋剑,来了一招“四海升平”,朝着四方旋出了一圈伞状的剑波。
这回孙黄二人就不得不双双向后跃开躲避了,且孙亦谐临跳之前,也不忘朝前方先撒出一把石灰粉,以作掩护。
他俩和萧准的这一轮交锋,说起来得半天,不过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短短几秒之间的事,武林群豪也不知道那“十二谛”的门道,在远处看时,都只当是孙黄二人真的都轻功如神,双双能化出虚影来。
“他脚受伤了,现在有机会!”数秒后,孙亦谐高声道了一句。
这句话,自是说给那“刀剑七绝”听的。
和那些上来就会被一剑秒的乌合之众不同,那几名能在萧准面前稍微抵挡一二的高手是可以过来帮忙的,只要他们别因死亡而减员,萧准就不会进一步变强。
于是,除了笑无疾之外的那“三剑两刀”,在听到孙亦谐的话后,也都心领神会地重新站起来了……
经过了笑无疾和孙黄二人的拖延,他们都已缓过一口气来。
方才的受挫已让他们建立起了新的心理防线,加上萧准的脚现在受了伤,这便让他们重燃了一些希望。
然……萧准,纵然左脚受了损伤,一样是显得不慌不忙。
或者说,正是这次大意受伤,让他认真了起来。
“居然还敢上前?看来我刚才陪你们随便玩玩……被你们当真了啊。”直到这一刻,萧准才第一次……要开始动用血剑那真正的力量。
他话音未落,便将手中血剑朝地上插去。
剑身入土的瞬间,迸发出了一阵殷红的血光,随后,以萧准所站之处为中心,其半径十丈左右的范围,突然便升起了一重由光与尘交织成的“血幕”。
那血幕如高耸的围墙,将这个环形范围里的人都包围了起来,孙亦谐、黄东来、林元诚、姜暮蝉、笑无疾、海苍峰、三字王和顾戎,这些站在校场中间、离萧准较近的人,都被困在了这血幕之中,与外界的人相隔绝。
外面的人完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唯有令狐翔和秦风因担心同伴们的安危,快步上前,试图闯入其中。
“令狐少侠!秦少侠!小心啊!”闻玉摘要比这俩愣头青沉得住气,他一看这血幕就觉得这应该是一种类似屏障的东西,不可妄触,所以他赶紧跟着两人上前,并出言阻止。
但他出声的时候,已晚了一步。
秦风的手已然触到了那血幕,而这个动作,让秦风在顷刻间便失去了自己左手中指的一部分。
还好他是习武之人,反应够快,稍微感到不对他就抽手而回,最终只损失了到指甲盖根部为止的那一小截中指,若他再慢个一秒左右,怕是除了拇指之外的四根手指都要被“抹去”一半。
“我靠!”令狐翔走得比秦风稍微慢半步,也差点伸手去碰那血幕,而且他伸的还是惯用的右手,好在他及时发现秦风受伤,赶紧也缩了回来。
“这究竟是……”秦风这伤,虽不算重,但却是长不好的,不过他这会儿也没空去唏嘘自己的那一小段手指,比起自己,他更担心的是……此时身处血幕中心的那些人。
第五十八章 天助我也
血幕骤升,战端再开。
萧准怒催血剑之真力,欲将眼前这几个刺儿头彻底消灭。
而那“刀剑七绝”,因笑无疾的受伤,只剩五绝,形势显然是不容乐观。
“他动不了,我们散开,在不同的距离上动手!”顾戎经验老到,而且他对萧准也很熟悉,故而很快就提出了一个策略。
其余四位闻言也没多啰嗦,即刻就照着他说的上了,毕竟……他们也都没有更好的办法。
晃眼间,五人已闪电般散向了萧准的四周。
不得不说,高手就是高手,纵然在无法使出刀剑七绝阵的情况下,仅凭“五绝”,他们同样可以迅速找到协同的方法。
林元诚和姜暮蝉在五人中内力最浅,但招式最精,故负责在离萧准较近的距离上游转,并以兵刃直接攻击;海苍峰和顾戎内力较为深厚,便负责在远距离上以外放的刀气和剑气掩护;最后,再由综合能力最佳的三字王为另外四人的收招间隙打掩护。
就这样,五个人在不影响彼此移动、闪避的前提下,配合着同伴攻击的距离、节奏,互相给对方制造出更好的攻击空隙,绕着萧准游斗了起来。
面对如此紧密、凌厉的围攻,萧准也的确是很难受。
本来他是稳得一匹的,就算七绝齐全他也能应对自如,但刚才被双谐“阴”的那一下着实有点伤……
萧准那左脚,现在虽不是完全不能动弹,但一瘸一拐地勉强移动非但会让伤势加重还很可能会让他露出大破绽,所以他还不如就站着不动。
但这样立在原地,面对一群不断移动的对手,便会陷入只能被动防守的局面。
“嘁……要不是我刚才一时大意伤了脚,就凭你们这几只苍蝇……”萧准一边在心中懊悔着,一边以单腿为轴、小幅度地转动身体,运剑抵挡着来自五名高手的协力攻击。
他刚才升起血幕,本来是为了发动“某种攻击”而做的准备,却没想到现在被打得根本没有余力攻击了,光是防守他就应接不暇。
但……这样被围攻了一阵后,情况又变了。
在这接近极限的战斗中,萧准逐渐发现了一件事——现在的他,竟然可以挡住自己“感知不到”的攻击。
就连萧准自己都对此都有些惊讶,最初发生的几次,他还以为是直觉,但后来他就确定了,是其手中的血剑“主动”在引领着他把武器挥向“最需要”的位置。
萧准又思索了一番,便明白了:从他解放出这血剑“真正的力量”的那一刻起,他就等于有了“第三只眼睛”,血剑上自带的“剑意”,也就是那些剑下亡魂的“意识集合”,自会帮他去挡住那些他的感官捕捉不到的威胁(是的,他如果早点解放血剑,也不会被伤到跟腱了)。
“呵……原来如此。”想通了这点,萧准当即冷笑出声,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将精力从防守中分出来,趁隙发动攻击了,“那就……从你开始吧。”
他这句话里,并没有用什么听着很可怕的措辞,但语气中却透出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残忍。
话音落时,招式已起。
刹时,一抹猩红的剑芒,竟从远处的血幕中绽出,紧跟着就有一道狭长的剑气从那血幕中飞了出来,并径直朝着萧准手上的血剑而去。
而在这道剑气途径的轨迹上,刚好有个人在,那不是旁人,正是孙亦谐!
各位看官也是了解萧庄主的,他这个人呢,经常会在一些奇怪的点上过于谨慎,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是对孙亦谐这个“使叉子的人”十分在意,比起其他人来,萧准更倾向于优先解决这个可能的隐患。
那孙亦谐和黄东来这会儿又在干嘛呢?
功夫片里那种几十个人打一个的场面大家都看过吧?即主角站在画面中间,看上去是被几十个人围攻,但实际上只在跟自己面前的一两个人打,而其他群演都在背景里各种摆pose顺带交错走位……
此刻,孙黄二人,大致上就是在干那些龙套所干的事情。
当然,也并不是他俩想“滑水”,实在是那几个队友的武功和他们差距有点大,导致他们没有插手的空间,如果他们强行杀上前去,反而可能阻碍了那五人的攻势。
这也算是他们“东谐西毒”的一大特点——虽然在对敌时,他俩都有各自的一套本领,两人联手甚至能干掉比他们实力强很多的敌人,但他俩也只有互相配合时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实力,跟别人配合则未必能有多强。
我知道,看到这里,一定有人会联想到聂风和步惊云,所以还是多说一句,你的这种想法,就好比把《风云》,变成了《屎尿》,是不对的。
言归正传……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萧准从血幕上“召来”的剑气顷刻间已飞抵了孙亦谐的背后。
由于黄东来的“别离双身”此前已被击破,而且那也不是可以短时间内反复使用的术法,所以这会儿孙亦谐可不能再靠着道术逃过去了。
好在孙哥自身的反应也不慢,多年在鱼市场拍人黑砖的经历让他天生就对后方袭来的攻击特别敏感。
因此,这一瞬,只听得“锃——”的一声。
但见孙亦谐及时拧身,横戟一格,手中戟杆刚好迎上那道血幕剑气。
这一击生生将孙亦谐击得倒飞而出,飘了六七米远,又摔了个四脚朝天,但还别说……他接完后愣是没受什么伤。
有三叉戟这神兵挡住第一层力,护身宝甲挡住第二层,再加上他这一百多斤的身躯被击飞那么远所卸去的力道,最后实际能伤到他脏腑的冲击力已经很小了。
“喔!靠!”孙亦谐倒地后,惊得破口就骂,但同时他也没忘记先使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防止对方还有后招。
只是那萧准深陷围攻之中,短暂的一次攻击后就必须继续挥剑防守,所以也并没有时间再追加几道剑气过来。
“他居然接得住?”一息过后,在瞥见了孙亦谐“硬扛剑气”的一幕后,萧准的心里又犯嘀咕了。
要知道,他这手“逆行剑气”的威力,若是让一个普通的剑客、拿一把普通的武器去挡,怕是连人带兵器都得被劈开的;就算是一流高手,比如他身边这几位,手持上好的兵器来挡,也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在接完之后不受什么伤。
但孙亦谐,却是接完就立刻站起来了,这就让萧准更加在意了……
“看来这小子真有些门道,实不可留……”念及此处,萧准又找到个防守间的空档,顺势就再催一式。
下一秒,血幕上又飞出两道剑气,同样是朝着他手中的血剑直窜而去,而这次在飞行轨迹上的人是海苍峰和三字王。
这俩都是老江湖了,刚刚才看萧准用过这招,他们又岂会没有防备?
剑气来时,那两人皆是稍稍挪了半步,就闪过了攻击,但因为他们选择的是闪避而不是像孙哥一样去“挡”,所以这两道剑气最终都成功飞入了血剑之中。
说来也怪,这股在旁人接来足以将人都弹飞的剑气,在进入那血剑剑身之时,却像是一滴水落入了一片湖,似乎连让剑身微微动一下的力道都没有。
“萧准,你这逆行的剑气我今天确是头回见,但比起正常从剑身往外放的剑气,这不是更好躲了吗?”那海苍峰避过这一击后,便冲萧准挑衅了一句。
他说得也没错,目前在被围在这血幕中的所有人,都是看过一次就都明白了:那些“逆行剑气”不管是以何种角度飞来,最终的落点还是萧准手上的血剑,所以只要看准萧准那把剑的方位,并留意一下剑气飞出前绽亮的剑芒,躲开是不难。
“既然如此,那你就试试正行的吧。”谁料,刚将“逆行剑气”吸入剑锋,萧准旋即就冲海苍峰回了这么一句。
同时,他手中的血剑上,又是剑芒一绽!
叱——
当众人听到声音时,攻击已经结束。
而当海苍峰感觉到疼痛时,他的右腿,也已断落在了地上。
“什……”惊愕之余,海苍峰却也没有倒下。
这位人称“苍龙藏峰”的海大侠,绝非浪得虚名,端的是一名好汉——此刻他纵然遭遇了断腿之变,也仍是强撑着用右手揽刀撑地,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屹立不倒;而他的另一手,也已及时封住了腿上的穴道,在一定程度上止住了切口处的血流。
他要站着。
他得站着。
当初闻玉摘设刀剑勘魔之局,海苍峰是第一个入伙的;诛杀剑魔,他义不容辞,也不求任何回报。
今日他们对上萧准,那些年轻人都还没有倒下,他又怎么能第一个倒下地上。
“呵……是不是比‘逆行’的要快些了?”但萧准,却是用嘲笑的眼神看着海苍峰,回敬道。
他那个“快”字刚出口,其下一剑也已出手了。
这次,也是“正行的剑气”,而目标,又是指向了远处的孙亦谐。
叱——
同样是快到让人看不见的攻击,同样是声音落在了攻击之后。
但孙哥却是躲过去了,或者说……被人拽开了。
“哼!老子就知道你下一剑要干孙哥。”成功预判了萧准的行动,并靠着“提前量”成功拉开了孙亦谐的黄东来,自是要得意地冲萧准说上这么一句。
“知道又如何?”萧准却是冷冷道。
他说罢,又挥剑一引,从血幕上召来一道逆行的剑气,这次的目标……是林元诚。
小林刚见海苍峰和三字王躲过这逆行剑气,故也知道了窍门,堪堪闪开。
然,那逆行剑气刚入血剑,萧准又返出一式正行剑气。
而这一击,又变了方向,瞄准了顾戎。
顾戎的运气没有海苍峰那么好,他不是被砍掉了腿,而是被斩断了躯干。
“唔——”顾戎并没能说出什么,就在血泊中停止了呼吸。
他这四十年的人生,就这样在遗憾中落幕。
而萧准,则是淡定地看着黄东来,问道:“你能猜得准一次,但能猜得准十次、百次吗?”
这转眼之间,三剑两刀,又折了二人,且是功力最深厚的二人,方才那绵密的围攻之势,顿时烟消云散,这也让众人重燃的希望又一次被熄灭。
“呵……现在,你们还觉得能打赢我吗?”萧准见黄东来没回话,便笑了。
“妈个鸡的……那几道‘逆行剑气’其实不是攻击,而是‘蓄力’吧……他蓄了四次,放了三次,因为有一次被我挡了,而成功放出来的‘正行剑气’速度比逆行的要快两倍以上。”孙亦谐这时小声在黄东来旁边说道。
“有可能……”黄东来接道,“不过正如他所说,就算咱们看破了也没用啊……咱也不可能每一次都预判到的。”
说着,黄东来不由得将视线移到了自己的衣襟处,心中暗道:“难不成真得把‘底牌’交在这里?”
另一方面,感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萧准,又一次将视线投向了那已然丧失战力的笑无疾:“烜儿,事到如今,别说为父不给你机会……”他顿了顿,重新扫了周围那几人一眼,“只要你发誓,从今往后,不再忤逆我,乖乖的回到我身边来,我便放你这些朋友一条生路,你觉得如何?”
笑无疾犹豫了。
如果此刻他是只身一人面对萧准,那他哪怕是趴下去用牙咬起刀剑也要上去跟他拼了,但现在,他们谈论的是别人的性命。
黄东来、孙亦谐、林元诚、姜暮蝉、海苍峰、三字王……这些人和笑无疾的交情虽不能说多深,但他们今天能在这里冒着生命危险联手勘魔,足以证明他们比起江湖上很多所谓的大侠来,更有资格称得上是英雄。
在已经胜利无望的前提下,只要笑无疾一句话,就能暂且保住他们的性命,这个交易……无疑比所有人都死在这里要好。
“我……”笑无疾沉默了数秒后,正欲开口。
“笑兄。”但林元诚叫住了他。
“大可不必。”姜暮蝉也是苦笑着接道。
这两位年纪较轻的少侠,这就算是表态了;很显然,他们都觉得靠这种方式苟活下去是一件比死更糟糕的事。
海苍峰倒是没有说话,因为他的伤着实有点重,这会儿还能保持住没晕过去就不错了。
而三字王呢……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说了一句他最近一个月才学会的、很实用的词儿:“妈个鸡!”
至于他此刻说这三个字到底是在抱怨呢,还是自暴自弃,或者是别的什么意思,这个就没人知道了……
那么,孙亦谐和黄东来又怎样呢?
害,这俩老油条,见这帮队友都是一副铁骨铮铮、准备慷慨就义的样子……自然是急了啊。
按他们的想法,萧准提出的这个交易跟自杀没两样啊,他俩要是笑无疾,绝对是满口答应,然后转手就找个机会把萧准给背刺了。
“呃……我说……”正当孙亦谐在组织语言,想着要再斡旋一下的时候。
咔嚓!
天空中,忽然乍起了一声惊雷。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何时,他们的头顶已然阴云密布,一场豪烈的雷雨,已是如箭在弦、轰然欲降。
“哈!哈哈哈哈!”看到这一幕,黄东来莫名就大笑出声,“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哈哈哈哈……”
“嗯?”萧准看着黄东来,只觉得自己在看个傻子,“你小子是死到临头,失心疯了吗?”说到这儿,他也抬头朝天空瞟了一眼,“难道你还指望老天爷来救你们吗?”
“没错啊,怎么了?”黄东来笑着回了一句,随即便对孙亦谐道,“孙哥,你还记不记得……那‘混元星际门张掌门’的绝学?”
孙亦谐一听,脑海中当时就蹦出了五个字,他小眼睛一眯,回道:“黄哥,难道说……”
黄东来冲他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了指他手上的三叉戟,又指了指天上。
虽然他俩也没说什么,但两人都领会了彼此的意思。
于是乎,孙亦谐稍微想了两秒,就一咬牙一跺脚,双腿一分,盎然一立,将三叉戟朝着天空高高地举了起来。
而黄东来也是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孙亦谐身后,快速地掐诀念咒,并掏出了一张符纸贴在了孙哥的背上。
第五十九章 闪电五连鞭
孙黄二人的怪异举动,确是引起了萧准的戒备
其实在孙亦谐举起三叉戟,黄东来闪身移动的那一瞬,萧准就想要召一道“逆行剑气”去打断他们的施为了。
但……笑无疾的反应也不慢,他一看双谐又在准备什么怪招,而远处萧准手上也已有所动作,便赶紧一个箭步踏出,移动到了孙黄二人的后面,挡在了逆行剑气可能出现的轨迹上。
他这个举动,逼得萧准硬生生把已经蓄势待发的招式又给压了回去。
此时的萧准,也只能后悔自己刚才做得还不够彻底,若他刚才把笑无疾的双腿也给弄折,就不会有眼前的这一出了。
当然,他也是没有料到,儿子为了阻挠自己……竟会做到这种地步。
按说像笑无疾这种双臂已经被废的人,已不会再有人指望他在战斗中帮上什么忙了,即便他一直待在原地不动,也没人会怪他的,可就是这样的笑无疾,仍不惜拿自己的身体当盾牌来掩护同伴、阻挡萧准的攻击。
由此可见,他对父亲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恨之入骨,连一丝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见得此景,萧准的心绪也是有些乱了,他不禁开始思考:我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即使我真的做到天下无敌,并在日后成就了一番江湖霸业,那又如何呢?若我的儿子……我那最心爱的人留给我的唯一的儿子,他始终恨着我,且宁死也不愿要我给的任何东西,那我做这些还有意义吗?
这一刻,萧准感受到了一种悲哀。
他原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做错,时间会证明他的正确性,也终会让儿子理解他,但现在看来……未必。
“如果我是烜儿,我又会怎样呢?我会因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曾是五灵教的人就放弃她吗?我会在她死后接受这是一种对我更好的结局吗?即便过去了很多年,我就能放下吗?”
萧准,这个一向坚信自己“正确”的男人,此刻竟开始怀疑自己,开始……后悔。
当他换位思考后,他便意识到,并不是萧烜不理解他,而是他自己从未试着去理解萧烜。
咔嚓——
又是一记雷声,将萧准的思绪拉了回来。
但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只见,这一刻,孙亦谐的身上、和他手中的三叉戟上,居然缠上了一层层的雷光,尤其是那戟锋的部分,竟有一大坨肉眼可见的光团在上面不断跃动着。
“哈哈哈哈!萧准老儿,你以为成了剑魔就牛逼了是不是?哥现在让你看看什么叫无敌!”孙亦谐在感受到了力量涌入体内后,当即发出了反派的大笑。
但黄东来却是适时地在旁给他浇了盆冷水:“孙哥,其实你这能力跟对面最多也就五五开,考虑到他刚才被伤了脚,你才有六成的胜算……”他顿了顿,又道,“另外,这‘玉枢五雷使’的化身时限是很短的,你要是再多逼逼几句,没准时间就到了。”
“什嘛?”孙亦谐这下可慌了,“这招还有时间的?”
“废话。”黄东来理直气壮地回道,“这种术法要是没有时间限制,那人家还炼个毛的血剑?跟你一样拿把宝兵刃等个打雷天不就得了?”
孙亦谐听罢想了想,感觉黄哥说得也有道理……
萧准为了炼此血剑,前前后后连收集材料带淬炼再带杀人祭剑,忙活了都有一年多了,这还是在他坐拥庞大的人力财力、运气好、执行力也强的前提下才搞定的;要是他运气不好,比如那“七彩琉璃胶”一直没找到,或是手下搜集“血铁”的原料时出了什么岔子,鬼知道这事多久能办成?
费了这么大劲才炼成的“剑魔”,自然会是一种长效、且着很高成长性的能力,即便是在这“剑魔初成”、而且还带伤的状态下,也不会比孙哥这依靠偶然的“雷击”才能短暂发动的力量弱多少。
因此,要打败萧准,他得抓紧!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孙亦谐想明白了这些,登时是目光一凌,神情一肃。
下一秒,他便将三叉戟朝前一探,猛然出手,以雷电之力,施展出了一式只存在于假想中的绝技——闪电五连鞭。
这个招式,本是由孙亦谐穿越前的世界中的一名江湖骗子所捏造,又由于网民们的疯狂恶搞,这个虚假招式的要诀被广为传播,可谓脍炙人口——
大体上,这招有“三个要点”。
其一,要打出这招,必须做到全身“真正的放松”:关节要放松,但是关节周围的筋、膜要适当地隆起,即所谓“该松的松、该紧的紧、松中有紧、紧中有松”的状态……这个问题呢,非常复杂,这里就不多说了。
其二,要练好“内功”,因为只有练好内功,才能丹田发力,打出“松裹弹抖劲儿”,那么什么叫“松裹弹抖劲儿”呢?其实就是让身体用一种类似癫痫发作般的高频率抽动来引发出肌肉的爆发力,以此来催动“闪电鞭”。
其三,就是要用“三维立体浑元劲儿”,这个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总之,这原本只是一个非常扯淡的、搞笑的招数,别说实战了,就是用在锻炼身体上,这也是一套很荒唐的动作,颇有些亨廷顿舞蹈症和羊癫疯同时发作的味道。
但,在这个有着内力存在的世界,被“雷电之力”加持的孙亦谐,确有将这招具象化的可能。
呲——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孙亦谐在离着萧准还有七八米的距离上挥戟一扫,戟锋上的雷光团顿时被他甩得延展而出,化为一道鞭状的长雷朝萧准卷了过去。
萧准不敢托大,也是默默运式,使其手中血剑的剑身又暴长了三分,随即再挡。
叱——
这“第一鞭”和血剑相触时,竟是发出了一种滚烫的烙铁扎入冷水的动静。
紧跟着便见得一片血雾升腾而起,将萧准掩在了其中。
孙亦谐可不会等到血雾散去了再追击,他一看萧准没躲,便立刻是两鞭、三鞭……这样接连打了上去,反正他这招式的攻击范围是又长又散,只要知道对方大概的方位就不会落空。
而伴随着他的攻击,那片血雾中也再度响起了阵阵“叱叱”的蒸腾之声,与雷光的“呲呲”作响此起彼伏。
不多时,五鞭打完,血雾亦散。
众人再度定睛观瞧,发现萧准仍然屹立不倒,只是……他手里的血剑,变小了。
虽然那剑柄和剑镗的部分并没有变化,但那赤红色的、晶体般的剑身此刻已变得跟匕首的尺寸差不多。
“嘁……”萧准啐了一声,满眼的不服,但其鬓角已现冷汗,可见孙亦谐这攻势效果还真不错。
“哈~哈!原来你就这?”孙亦谐一看对方吃瘪,态度立马又跳了起来,“那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啊!”
言至此处,他已准备再度出手。
对面的萧准见状,也是及时行动,迅速地单膝跪地,和升起血幕时一样,又一次把血剑插入了地面。
那血幕散去的速度可比升起时快出许多,萧准只用了短短一秒就完成了“收招”,并把血剑从地上拔了出来,而这时……那剑的尺寸又恢复了正常的长剑状态。
“糟了!他还有余力!孙哥赶快!时间不多了。”黄东来看出门道,知道萧准这是要把仅存的力量拿出来拼命了,故大声对孙亦谐言道。
但其实呢,他就算不喊这句,孙亦谐也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攻过去了,因为刚才那“五连鞭”所消耗的力量比孙哥想象中还要巨大,尽管是拼掉了对方不少血剑之力,但孙亦谐也明显感觉到了雷力的衰减和流逝。
“给爷死!”在一声杀猪般的大叫中,孙亦谐飞身而起,将最后那点雷光全部聚到戟锋上,冲萧准劈了下去。
校场周围的武林群豪在血幕散去后刚好看到这一幕,人都傻了,心说这里面都发生了什么啊?神仙打架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眼前即将发生一次惊天地泣鬼神的兵器碰撞之际,却不料……
萧准,动了。
咱前文里说过,他并不是不能动,只是一瘸一拐地动起来不稳、也不快、容易露出破绽、也会加重伤势;所以在面对五名高手紧密的围攻时,他自是不敢妄动。
但此刻,面对孙亦谐这种由上而下的、毫无变化的攻击,萧准自是可以动的。
于是乎……孙亦谐的双脚刚一离地,萧准就忍着疼、瘸着脚,催动轻功,身形一长,俯身前突到了孙亦谐的后方。
这还没完,在孙亦谐的攻击已注定落空之际,萧准又是回身一剑,轻巧地挑掉了贴在孙亦谐背上的那张符纸。
就这样,当孙哥的戟锋落地时,他那三叉戟上,和他的身上,俨然已不再有雷光缠绕了。
“你好像说,要让我看看什么叫‘无敌’?”一息过后,萧准冰冷的声音自孙亦谐的背后响起。
实话实说,萧庄主也有点被孙哥激得上头了,他刚才那一剑没有直接捅在孙亦谐的后背上,就是为了要跟他说这句话。
“妈个鸡!”孙亦谐自知已死到临头,破口大骂之余,立刻又是暴起转身,朝萧准横甩出一戟。
当——
然,他那戟势还没完全起来,就被对方用剑一点,轻松压了下去。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儿,就凭你也想胜我?你配吗?”萧准说话间,下一剑已刺了出去。
乒乒——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林元诚和姜暮蝉的一剑一刀又从两方斜插过来,以二人之力抵住了萧准的剑路。
“有情有义啊……”萧准冷眼看着他们,手中血剑剑芒又现,“那就一起死!”
下一秒,林姜二人就双双口喷鲜血、倒飞而出,他们手中的兵刃也都在一瞬间就断了。
落地之时,两人皆是一动不动,生死未必。
“跟我杀啊!”同一时刻,远处,一永镖局的左定坤左二爷以内力发出了一声惊天虎吼。
吼声起时,他已与谢三爷一同带领着身后的几百人马冲了过来。
事到如今,他们也顾不得自己是否会成为血剑的“粮食”了;方才血幕还在的时候,他们无法插手,只能在外面干着急,现在一看校场上的“刀剑七绝”和孙黄二人乃是死的死、伤的伤……败相已十分明显,他们自是不能再袖手旁观。
而在场的其他人呢……这会儿分为了三类。
第一类,基本是正义感比较强的和不怕死的,这类人自是跟着一永镖局的人马一起杀上去帮忙了。
第二类呢,以江守正为首,就是道貌岸然、时刻都打着自己那小算盘的类型,他们选择继续旁观,“见机行事”。
而第三类……则以悟剑山庄那些倒戈的门客为主,还有一些如“徽州五义”那样的宵小之辈,他们都选择了趁乱逃跑。
很显然,这群家伙早就想开溜了,只是因为到刚才为止,山庄大门的那个方向始终被一永镖局的人马给堵着,一旁又有那么多武林人士盯着,所以他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眼下,机会来了,他们还能不跑?
真当悟剑山庄的这帮人傻啊?刚刚还跟你们以性命相搏呢,鬼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他们剑下,江守正说一句“弃暗投明、将功补过”,你们其他门派的人就真能不追究了?到时候萧准一死,谁能保证你们不翻脸?
至于那徽州五义,还有和他们差不多水平的、拿把剑来这儿看热闹的杂鱼们,就更别提了,他们跑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因为这种人冲上去也是秒送。
“你人缘儿还真不错啊,这么多人肯拼死来帮你。”萧准上下打量着孙亦谐,说着说着还笑了,“呵……如此说来,你也算没白活这一回吧。”
…………
要死。
这个瞬间,孙亦谐强烈地感觉到了——自己已与死亡近在咫尺。
这和孙哥上次被人偷袭的情况截然不同,这次的萧准,可是明着来的,其令人窒息的杀气和威压绝非孙亦谐过去面对的任何一个敌手可比。
孙亦谐也明白,像这样的对手,已远远超出了用石灰粉和撩阴腿这类手段可以阴到的级别,他几乎也已经绝望了。
…………
萧准的剑,眼瞅着就要落下。
而这时,还是校场另一侧的黄东来,临危出手。
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黄东来也顾不得其他了,他的手伸到怀中,握住了那“兜率如意砂”,借这法器之力,速念法诀:“坤走雷复残诀响,艮行火贲引神威,急急如律令!”
咔嚓——
法诀念毕,惊雷骤落。
其击向的目标,乃是刚才被萧准挑落在地的那张符纸。
这一击的威力有多大呢?也还好,就是在校场上轰出了一个半径五米左右的大窟窿。
好在周围的人这会儿都还没跑近,所以轰击过后,只有孙亦谐和萧准双双落入了这窟窿里。
黄东来这也是情急之中,用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虽然不能干掉萧准,但好歹制止了他的攻击。
“我去,这下面居然是空的,还那么深?孙哥不会遭重了吧?”两秒后,黄东来就跑到了那窟窿边上,朝那底下望去,但他愣是看不到底。
这悟剑山庄,本就是建在山上,这校场的下面自是山体,但谁也没想到,在校场的地砖和山体的下面,居然是一个空阔的“山中洞”,而且落差很大。
“诶?”趴在窟窿的边缘听了几秒后,黄东来又发现了新的情况,“这下面好像有水声啊?”
是的,他没听错。
孙亦谐的运气很好,从这个窟窿掉下去、并下落几十米后,等待他的并不是坚硬的岩石地面,而是一个地下湖。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要问了,萧准和孙亦谐是一块儿落下去的,为什么只说孙哥运气好,不说“他俩运气好”呢?
很简单,萧准他不会游泳啊。
咱前文书里也说过,这个时代,除了那些生在水边、靠水吃饭的人之外,大部分人是不会特意去学游泳的,萧准这种江湖名门的后代,以前那也是少爷出身,更不可能去学这个了。
当然,以萧准的轻功,他也不需要游泳,像那种十米宽的河,他踩着水上漂浮小木块就能飞过去;至于那种大河,还有江、湖、海……大家都是坐船去的,没啥可说的,萧准平时也不会特意往这种容易被伏击的环境跑。
然而……今天,萧准是不来也来了。
这山中的地下湖,是又冷又黑啊,虽然顶上的窟窿处有那么一点点光洒下来,但那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因为那离得实在太远了,而且现在外面还在下着雨。
在几乎看不见周遭环境的情况下,萧准也不知道这湖面多宽、以及离自己最近的岸在哪儿,所以尽管他落下时已用轻功减缓了落势,并在水面上虚踏几下,但很快……不会游泳、手上还拿着把剑的他,就落到水里了。
纵然强如萧准,到了这水里,也只能靠着人的本能在那儿蹬腿狗刨,然后勉强将头探出水面维持呼吸。
但……孙亦谐不一样。
首先,他的兵器是可以用法门“收起来的”,所以他可以腾出双手来游泳。
其次,水性极佳的他,一听那狗刨的动静,就知道了萧准的方位,以及对方根本不会水。
明白了这些的孙亦谐,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个堪称智障的笑容。
紧接着,孙哥就悄悄地潜入了水底,从水下迅速逼近了萧准……
第六十章 善后之事
话分两头,再看那校场之上。
方才那次突如其来的“雷击”,让众人大吃了一惊,除了第一时间冲到窟窿边上观望的黄东来之外,其他人在雷击过后基本都呆住了。
数秒后,还是闻玉摘首先反应过来,高声喊道:“大家不要妄动!别再往那边去了!否则地面可能会塌!”
他这个推断,虽未必准确,但的确是需要考虑到的。
像这种出现在山上的“空心”地洞,底下的空洞可大可小,万一遇到那种跟冰窟窿一样的结构,就会很凶险。
眼下黄东来一个人趴那儿自是没事,再多站几人或许也行,但若是让几十个人都围到洞口边缘,那就可能引发第二次扩散式的塌陷。
而经过闻玉摘这么一提醒呢,那些冲在最前的人也的确是不再敢往前走了。
一看稳住了形势,闻玉摘便又远远地冲黄东来喊道:“黄兄!那底下的情况如何?”
“底下很深,好像还有水!”黄东来趴在那儿高声回了一句,说完后他想了两秒,马上又接道,“对了!快找绳子来!有多少要多少,越长越好!”
很显然,黄东来提这个要求,是想绑根绳子亲自下去看看。
而听到他发话求助的左定坤和谢润,也是赶紧吩咐了身后的那帮兄弟分头去找绳子。
这一永镖局的人马一行动,其他的各路人马便也纷纷动了起来。
好家伙,这下悟剑山庄里可是热闹开了……
一永镖局的趟子手们还好说,毕竟顶着“中原第一镖局”的招牌呢,纪律性怎么也不会太差,做事也会顾及些脸面,但其他的散兵游勇可就没他们那么要脸了——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那就是打着“找绳子”的幌子进去搜刮抢劫的。
他们的逻辑也很清晰:萧准这个魔头,设下这“论剑之局”,诱骗我们这些武林正道前来给他祭剑,他是死有余辜吧?现在他遭了天谴,被雷给劈了(刚才雷雨声很大,而黄东来施术的动作和声音都很小,再加上众人的焦点都放在萧准和孙亦谐身上,所以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是他用道术发动了雷击),生死不明,他手下的门客们刚才也已逃散殆尽,那他这悟剑山庄不就是个无主的废庄了吗?我们在这里顺手拿点东西,补偿一点我们的损失,也无可厚非吧?
于是乎,那几百人散出去,有一多半儿过了老半天都没回来的;当然了,他们这样儿的,不回来也就不回来吧,反正一永镖局的人马没多久就回来了,也带来了不少的绳子。
几十米长的绳子不好找,十来米长的还是不少的,互相之间用结连起来,便也够长了。
而在令狐翔和秦风帮黄东来往身上绑绳子、准备下洞一探的时候,海苍峰、林元诚和姜暮蝉这三位伤得比较重的“刀剑七绝”,也都已被在场的同道们抬到了一旁进行医治。
这会儿,就得感谢咱狄帮主了,他毕竟经验老到啊——别人都去搜刮东西的时候,他则让手下什么都别管,赶紧去“抓人”。
抓什么人呢?
当然是悟剑山庄的那些下人了。
山庄的门客们是跑了不假,但那些劳工、马夫、厨子、大夫、账房先生、女眷等等,不都还在着吗?
这些人,可是大有用处。
他们每天在山庄里住着,负责萧准和其门客的饮食起居、以及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难道他们会半点有用的情报都不知道吗?
狄不倦在这个其他人都忙着抢劫的时间点上,派手下去把这些人给“保护”起来,那这些人对他肯定会感激涕零、知无不言啊。
再退一步讲,哪怕从这些人身上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他狄帮主至少也能落下个“保护无辜”的好名声不是?
所以说,这就是个一箭双雕,怎么都不赔的买卖。
眼下,正在医治林元诚他们这些伤员的大夫,就是狄不倦的手下们从山庄中逮来的。
那些漕帮弟子也很机灵,去逮其他下人的时候就只抓了人,但去逮大夫的时候,便让他们把药箱啥的都给带上了,如此一来,一会儿得了这些大夫救治的人,自也会把这份恩情算到他们漕帮的头上。
“好了,够紧了。”
又过了一会儿,黄东来身上的绳子终于绑妥,他也准备下去了。
众人将绳子另一头绑到了远处的一根柱子上,然后由令狐翔、秦风、左定坤和谢润四人控制绳子的收放,闻玉摘则蹲在洞口负责传话。
这样分配好了之后,黄东来便从洞口处一跃而下。
因为事先就知道这洞底下落差很大,所以众人放绳子放得也比较快,降了大约十几米才缓了下来。
这时,黄东来便从怀中掏出了几个火折子,点亮后分别朝着四面八方扔了出去。
他也并不怕这举动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因为整个洞内也只有上面的入口处才有点光,下面反而是一片黑,所以他从洞口处进来,是一定会被底下的人看见的。
也正是在黄东来那几个火折子飞出来的当口,水面那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妈个鸡!你怎么那么久才下来?我还以为你们丢下老子跑了呢。”
黄东来闻声,朝下一看,即刻便借着那些尚未落水的火折子的光亮,看到了在水面上游着的孙亦谐。
列位,就连您都明白孙亦谐在水里的优势有多大,那黄东来自然也是知道的。
此刻,黄哥一看这下面居然有这么大一片湖,而且只有孙哥一个人还在水面上,那萧准的命运他猜都猜得到了:“孙哥,你这是……已经把萧准给解决了?”
“废话,一个不会游泳还瘸了条腿的人,手里还死攥着一把剑不放,我哪怕不碰他,淹死也只是时间问题啊。”孙亦谐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
“那你碰没碰呢?”黄东来又道。
“关你毛事!反正他现在已经是湖底的一具尸体了,有什么好问的?”孙亦谐不耐烦地回道。
“嗯……”黄东来太了解他了,这种闪烁其词的回应,肯定就是……“孙哥,你是不是又用了什么不太光彩的手段才把他搞定的啊?”
他猜得……没错。
…………
大约十分钟前,孙亦谐从水下逼近萧准时,本来是想游过去跟对方来一番水中肉搏的,却没想到,那姓萧的手上的剑居然可以察觉到危险的靠近,并引领着萧准在漆黑的环境中做出攻击。
幸好萧准本身被“狗刨”所累,用单腿和单手扑腾已经耗尽全力,实在是砍不出什么像样的攻击了,所以孙亦谐靠着娴熟的游泳技术,也不至于被他伤到。
但紧接着,就发生了新的问题——孙哥怀里的石灰粉,开始发烫了。
虽然孙亦谐平日里都是用防水的布囊把这些石灰粉包起来才揣在怀里的,但这样也只是能防“淋”而已,防不了“泡”啊。
那布囊又不是密封的,当孙亦谐整个人都浸到水里之后,水肯定是会慢慢渗进去的。
于是,在入水后一分钟不到,孙亦谐突然就感觉到怀中有一股足以让人烫伤的热量正隔着衣服迅速升起。
他也是反应神速,立马就伸手一掏,强忍着手掌被烫的痛楚,把那包“烫手山芋”掏了出来,扔向了萧准。
孙哥这一套动作,全是情急之中的本能反应,他也没指望这下能正好砸中萧准的脑袋啥的,毕竟孙亦谐和萧准一样看不见对方,只是听声辨位罢了。
但……血剑的防御机制,这时发动了。
它引领着萧准举剑,劈向了那包飞来的石灰……
这不劈倒罢,一劈上去,chua——整包石灰粉都爆散出来,顺着惯性洒下,糊了萧准一脸。
虽然这对他的视力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因为在这里他本就看不见什么,但紧随而来的呛咳和烫伤是致命的。
这下,萧准就连在水面扑腾都做不到了,他迅速就溺了水,慢慢沉到了湖底。
直到断气的时候,他的手里,也还牢牢握着那把血剑,丝毫没有要放开的迹象……
…………
时间,回到现在。
面对黄东来一针见血的质问,孙亦谐尽显无赖本色,当即回道:“滚!什么叫‘不太光彩的手段’?你个粪坑杀人的好意思说我?”
“妈个鸡!我说了那人是自己掉下去的!”黄东来不服道。
“毛!就是你干的!”孙亦谐声音又高了几分,“还有……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下来?你他妈是不是故意想等我死了再来?是不是想单飞?”
“你妈的……老子就不该下来。”黄东来也是娴熟地反呛道,“我他妈就应该在上面洞口先朝下拉一堆屎……”
他俩一个在水里游着,一个在绳子上吊着,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隔空吵了起来。
可苦了在洞口处负责“传话”的闻玉摘,人家的耳根子一辈子没那么脏过……
但无论如何吧,闻玉摘也听出来了,如今萧准已死,危机也算是解除了,那接下来……便只剩一些善后之事。
尾声 摘胤
黄昏时分,雨停了。
此时的悟剑山庄内,已是一片沉寂。
就像这个江湖上大多数的地方一样,人们来了,又走。
有些人走时,带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有些人,却把性命留在了这里。
相信不用多久,萧准的死讯就会传遍江湖,也不用多久,人们就会将他遗忘。
当然了,他并不会白死。
因为每当有“坏人”死了,就会有“英雄”出头,这次也不例外。
这一场风波过后,最为声名大噪的人,无疑是闻玉摘。
虽然孙黄二人无论在萧准的阴谋没被揭破前、还是在最终消灭萧准的环节上,都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但那些来论剑的剑客们最终还是认定了有口皆碑的草堂公子功劳最大。
原因嘛……大致有两个。
其一:实话实说,如果没有闻玉摘运筹帷幄、布局多年,那众人的确是很难提前掌握到萧准的计划,并促成今日这刀剑勘魔的局面。
其二:“炸屎”那事儿,其影响终究是有点过于恶劣了。
即便事后知道了双谐做那种事是为了阻挠萧准,但这个手段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大伙儿不跟这俩始作俑者计较就不错了,还指望把头功算给他们……那自是不可能的。
反正今后大家就压根儿甭提“炸屎”这个事情,要是有人问起今日的情况,就着重吹“刀剑七绝力战萧准”那段儿,其他乱七八糟的权当做没发生过就完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在这次事件中,狄不倦居然成了仅次于闻玉摘的受益者。
他这个本不该被请来的人,由于几次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率领群雄的优秀表现,而得到了江湖同道们很高的评价,就连那“败龙剑”独孤永都因此承了他的恩情。
于是,在这之后不久,狄帮主就借着这波声势,顺理成章地拿下了此前那还悬着的“四门三帮总门主”之位,也算是因祸得福、如愿以偿了。
至于其他各方势力嘛,则是有悲有喜……
武当派最惨,来这一回,莫名其妙就死了个掌门,对他们来说,这可是塌天大祸,弟子们悲恸之余,也只能先抬着王真人的尸首回去再做计较;而他们在半道上是怎么被那“水元仙子”给换走了尸骨的,咱就不细表了。
一永镖局的几百人马,在几乎没有损失的情况下,不但是露了脸、立了功,还白得了一批宝剑,肯定是不亏的;谢三爷被萧准用“盗命繦”暗害的仇,至此也算是报了吧。
那江守正江大侠呢,最后也是蒙混过关,因为事后狄不倦和独孤永都没有再去提他曾经临阵脱逃的事,这也让他松了口气。
还有就是……其余那些来论剑的人。
有些运气不好的,在此枉送了性命,甚至连名字都没人记住,尸首也没人来收;而运气好的呢,非但活了下来,还顺走了悟剑山庄里不少的财物,真没白来。
山庄里那“真正的藏剑阁”,自然也是遭到了洗劫,且由于闯入的人太多,此前徽州五义留在墙上诬陷林元诚的字迹也变得毫无意义了。
最后,咱再来说说那“四剑三刀”……
顾戎是唯一阵亡的一位,他为报仇在山庄中卧底多年,但直到最后也没见到仇人身死,自己便先走了一步,实在令人唏嘘。
海苍峰海大侠被断去一腿,今后他是能恢复过来、重新振作,还是就此成为废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林元诚和姜暮蝉虽然都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好在两人并没有性命之虞,在黄东来的建议下,两人都同意与孙、黄、令狐翔和秦凤四人一同前往蜀中黄门养伤。
三字王嘛……从闻玉摘那儿拿走了他的报酬,即“真侠令”后,当日便不辞而别,不知所踪。
而笑无疾,也就是悟剑山庄理论上仅存的继承人——萧烜,在这日之后,竟然选择留在了山庄里。
说来讽刺,这里曾经是他的家,是他住了二十年的地方,里面不但有他唯一的亲人,还有着十分优渥的生活环境,但他却不想回来。
如今,这里几乎已成了一片狼藉的废墟,被抢劫、破坏殆尽,只剩下一幢幢无人的空屋和一块已经臭了的招牌。
这时,他却不想走了。
笑无疾曾以为只要完成了对父亲的复仇,就能得到释然和满足。
可现在,他父亲死了,他却只感到了空虚。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父亲确实有着一些很相似的地方,比如……往往要等到太迟了,他才会试着去理解别人、或是思考自身的问题。
萧准当年做的事或许是错的,但笑无疾后来做的事,也是错上加错。
他们父子俩对于生命、尊严、爱情、仇恨……都有着双重乃至多重的标准,也都有一份异乎寻常的执著。
而悲剧的主人公,大体都是这样的人。
…………
三日后,“山中湖”。
午后,有两个人,来此捞尸。
前几天黄东来下到这山洞里时,用的是绳子,而今天笑无疾和闻玉摘下来时,工具已换成了两条铁链。
两条铁链的源头分别固定在上方洞口外很远的两根桩子上,且有闻玉摘带来的几名侍女看守着,所以安全性肯定是没问题的。
而笑无疾之所以只邀请了闻玉摘来帮忙,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闻玉摘可算是如今这世上他最信任的一个朋友了,其他人……他觉得求不着。
“你真的要把他捞上来?”闻玉摘提着个灯笼,看着浮在湖面上的那具尸体道。
“人都死了,好歹把他埋了吧。”笑无疾一边说着,一边已朝水面甩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绳索。
熟悉尸体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死尸因体内的气体充盈而浮上来,差不多就是要三天;另外,笑无疾在大战中被扭伤的双手也需要几天的时间稍微恢复一下,所以他们才选这天来。
很快,笑无疾就用绳子把萧准的尸体拖近了他们两人所乘的小舟(小舟也是用铁链运下来的),然后便伸手将其拎上了船。
和沉下去的时候一样,此刻,萧准的右手仍是紧紧攥着那把“血剑”,只是,那剑……俨然已成了一块黑褐色的、和匕首差不多长段的烂铁片。
“果然和黄兄说的一样,‘剑魔’一死,这血剑便没了依托,随即就会化为一块普通的、熔过血的废铁,并迅速腐烂消融……即便是捞起来也没用了。”闻玉摘并没有怎么关心萧准的尸体如何,而是第一时间先看向那剑说道。
笑无疾对此倒是不怎么在乎:“呵,这不是很好吗?若这血剑还能继续作妖,才是祸害吧?”
闻玉摘闻言,略微沉默了两秒,再道:“我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笑无疾抬眼望了望闻玉摘,用疑惑的口吻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你想啊……”闻玉摘也看着笑无疾,接道,“倘若这兵器的力量能为我正道所用,今后这武林,还有什么邪魔外道能与我们抗衡?”
“算了吧。”笑无疾耸肩,“这类邪物,不用也罢。”
他说罢这句,已把萧准的手指给掰开了,接着他就把那柄已经腐烂的血剑残体随手扔回了湖里。
闻玉摘盯着那湖面泛起的涟漪,凝视了好一会儿,方才移开视线。
而此时,笑无疾已经把萧准的尸体扛起来背在了背上,准备顺着锁链回去了:“行了,咱们上去吧。”
“嗯。”闻玉摘点点头,替笑无疾掌起灯笼,以便让他先走。
…………
“我还活着。”
“我就在你面前,现在来得及!”
“杀了他。”
“在这里杀了他,没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可以说是他先动手来杀你的!”
“他是萧准的儿子,没人会信他,大家相信的是你!”
…………
这一刻,时间恍如静止。
一阵低语在闻玉摘的脑海中闪过。
闻玉摘认得这个说话声。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们都知道,像闻玉摘的这样的人,无论表面上如何,其实骨子里,他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回过神时,闻玉摘猛然发现,自己手中,正拿着一把剑——一把腐朽的、如废铁般的短剑。
他很奇怪,为什么刚刚才被笑无疾扔回湖里的剑,会在自己手上。
“难道我刚到看到的都是幻觉?”
闻玉摘一边思索着,一边将视线移到了剑上。
然后他便看到,那剑刃上,有血。
新鲜的血。
顺着血腥味,闻玉摘又慢慢低头,接着他就在自己的脚边发现了两个死人……
一个,是三天前溺亡的萧准;另一个,则是刚死不久、仍在死不瞑目地瞪着他的笑无疾。
闻玉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手,但在看到这一幕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既没有感到慌乱、也没有觉得后悔。
他看着笑无疾的尸体,看着这个他认为是自己“朋友”的人,竟是没有起什么情绪波动。
“是啊,我的朋友很多,少这一个又何妨呢?为了整个武林的大义,这样的牺牲是微不足道的……”闻玉摘很快就在心中得到了一个合理的答案。
“想通了”之后,他就把萧准父子的尸体双双抛回了水里,并将那“血剑残体”用布包好,纳入了自己怀中。
做完这些,闻玉摘又在脑海中把解释眼前这件事该用的说辞最后再过了一遍,这才独自顺着铁链返回了上方。
不得不说,他做得……已很周到了。
但还有些事,他是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
比如……直到他离开为止,在他所看不到的一片黑暗之中,始终都有一个妖道在盯着他,并在他取走“剑魔胤”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序章 我也可以谈
永泰十五年,春,泷水某流域。
清晨时分,一条不大不小的货船在河面上漂流着。
船下的水流很平缓,但船上的情势……却堪称汹涌。
兵器的碰撞声,人的喊杀声,此起彼伏。
交战的双方共有三十余人,看起来打得还挺热闹,但其实两边的实力差距很是悬殊;较强的那一帮人,几乎都是在赤手空拳的状态下跟手持兵器的另一方开打的,但打着打着,兵器就都被他们给夺了去。
而与兵器一同被夺走的,还有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随着一片片飞溅而出的血花染红了甲板,这场战斗也进入了尾声。
败阵的那方,共有十五人,几乎被全灭,只剩下最后一条壮汉,虽被打倒在地、浑身是血,但还是拼命地嘶喊着要为其他人报仇。
可惜,眼前的现实,并不是靠气势和决心就能改变的。
很快,这名唯一的幸存者就被三四个人协力擒住,一番绳捆索绑后,他被押到了一名身着白衣的男人面前。
“叫什么名字?”
问话的这名白衣男子,看着有五十来岁,举手投足间皆透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和淡然。
“呸!要杀便杀!啰嗦什么!”而那壮汉呢,非但不回答对方的问题,还毫不畏怯地冲着对方的脚上啐了口唾沫。
啪——
下一秒,那壮汉就被一旁摁着他的人重重地抽了一记耳光。
“哎~算了。”白衣男子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别再打了,并再次对那壮汉道,“其实你说与不说……都无所谓,因为我早就知道你叫什么了。”他顿了顿,“我不止知道你的名字,地上躺着的那十四个,我也全都知道。”
壮汉闻言,冷哼道:“哼……这么说来,你这是早就盯上我们了?”
此刻,在这壮汉的心里,满以为对方是在“黑吃黑”。
但……
“我盯得可不止是‘你们’。”白衣男子的下一句话,改变了他的看法,“而是‘所有人’。”
那壮汉可不傻,这话他琢磨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你们是官府的人?”
“好,聪明。”白衣男子点点头,“那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的了,简单说……今日留你一条命,便是让你去跟这条水路上其他贩私盐的那些小鱼小虾说清楚,想做这买卖,就乖乖去找官府拿‘盐引’,否则……”
他这话没说完,也无需说完。
地上的十四具尸体,已替他说了。
“废话!”可壮汉当即怒道,“若能拿得到‘盐引’,谁又愿铤而走险?还不是本地的州吏贪滥无厌,要的太多,这才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只能投靠绿林!”
他说的情况,很现实,但也很无奈。
大朙的贪官是抓不完的,且那个时代反贪腐的工作就算有在做、推进的也很慢;一般来说,只要官员在任期内不要搞得太过分,只是逼死一部分人,而不是全部,那基本都能混到下次调任。
眼下这几年,他们这群罗定地区的盐贩就是刚好遇上了一个拿他们这行开刀的州吏,在“盐引”上大做文章,捞取贿赂。
像盐帮那样的大集团自是能应付这种情况的,因为他们在全国范围内都有和官府合作,只是某个地方上整点幺蛾子问题不大,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去让一些被自己“搞定”的更大的官员来帮他们协调。
但是,一般的小商小贩可没那能耐,于是,被断了谋生道路的他们,便只能落草为寇,找些绿林道的水匪合作,结党私营。
“这我就管不着了。”白衣男子对壮汉不怎么同情,只是很冷漠地回道,“是被抓还是改个行当熬几年,你自己选。”
那壮汉显是不服,立又喝道:“都是一条河上运私盐,为什么姓昊的手下的船你们就不管?他们不也是绿林道?”
“呵……”白衣男子笑了,“你说昊璟瑜啊?”他微顿半秒,接道,“我们已经和他谈好了,而且他是‘向着朝廷’的。”
壮汉的声音更高了:“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向着朝廷!”
白衣男子看了看他,沉默了两秒,接道:“你是什么身份?昊璟瑜可是那‘沧渡帮’的话事人,过几年没准人家就是绿林道水路总瓢把子了……你呢?你凭什么跟‘我们’谈?”
此言一出,那壮汉的眼神忽然变了,他死死盯着白衣男子,其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坚定而深沉:“是不是只要我也变得跟他一样有势力,就怎么都可以?”
第一章 黄门一春
永泰二十年,一月二十五。
一晃眼,那悟剑山庄事件已然过去了两个多月。
俗话说“没出正月都在年里”,而蜀中黄门的这个新年,过得也是真热闹。
大约……是去年腊八节前后吧,黄东来总算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富顺老家,与他同行的呢,还有孙亦谐、令狐翔、秦风、林元诚、姜暮蝉这五人。
一听说他回来,那黄老爷也是很激动;您想啊,这时的黄东来,和黄老爷……也就是他这一世的父亲,已然是将近两年没见过面了。
黄东来是在永泰十八年初离开家闯荡江湖的,那年年底他虽然有回去过一次,但正好赶上父亲不在家,他又急着进瓦屋山“寻道缘”,所以没怎么逗留就走了,这一走,又是一年多没再回。
今儿他终于是赶在春节前回来过年了,那黄老爷还不得好好跟他谈谈。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要奇怪了,这父子之间,许久未见,应该是“唠唠”才对吧,怎么会是“谈谈”呢?搞得跟审问似的。
其实您换位思考一下就明白了……您要是黄老爷,这两年来你都经历了什么呢?
永泰十八年初,儿子带着你的信去杭州替你拜会老友,顺带开始闯荡江湖。
几个月后,你收到一封回信,儿子说他过段时间要跟你老友的儿子一起去洛阳参加少年英雄会,暂时就住那儿了。
然后又过了几个月,你突然就听说你儿子和你朋友的儿子两人大破了洛阳正义门的阴谋,还救了众多的武林同道,不久后,你又收到儿子的一封信,他说还有点事要在外面办,办完了再回。
而他把事办完的时候,已然有了一个“东谐西毒”的外号,以及“粪坑杀人”的标签……
到这个阶段为止,其实……也还行。
作为父亲,听说了这些,你最多就是高兴中带着点儿担忧的心态。
然而,到年底,你出门了一段时间,一回家就听管家说,少爷回来了一趟,留下话说要去山里当道士,然后扔下一些行李,就急忙忙走了。
这种类似要“出家”的言论,你慌不慌?
就算这样你都不慌,那当你在他的行李里找到了一个奇怪的匣子和一本叫“多情诀”的秘籍后,你是不是就有点虚了?
看到这儿,肯定有人已经想不起来这俩东西是什么了,所以我就再提一遍……
咱前文书中有讲,孙黄二人曾在那兰若寺里搜到过“中原四盗”留下的四件宝物;其中,“饕餮盗”韩力留下的《太和公秘传食谱》,以及“飞天盗”李原留下的百川钱庄柜票,是被孙亦谐拿走的,而“龙阳盗”朱猛留下的《多情诀》秘笈和“诸葛盗”蓝朔离留下的装有诸多设计图的机关匣子,则被黄东来拿去了。
这四件宝物,除了《太和公秘传食谱》已被孙亦谐送给了大厨袁方治之外,另外三件他们目前为止都还没用上呢。
那张百川钱庄的柜票还被孙哥放在杭州的家中,而《多情诀》和那个匣子,也早在黄东来上山求道之前就被他同多余的行李一起甩在了家里。
他这不放还不要紧,往家里一放,黄老爷就得琢磨啊……
打不开的机关匣子不去说它,但《多情诀》这东西黄老爷还是看得懂的。
当年那“龙阳盗”朱猛是因为没有武学基础,啥都不明白,才会去强练这门专给女子练的内功,但以黄老爷的武学造诣,自然能看出这功夫的门道,也知道男人若是毫不修改地照着这秘笈练……大致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黄老爷很担心……儿子是不是已经把这玩意儿给练起来了?
一个练了《多情诀》的男人,跑到一个全是道士(男人)的、外人根本找不到的山上去出家,短时间内也不会回来的样子,那你说当爹的能不着急吗?
但他着急也没用,黄东来在瓦屋山上修炼的时候,黄老爷也曾派人到处打探过,可那道门他又怎么可能找得着?
还好,半年后,黄老爷又收到了儿子出现在登州城的消息,而且听别人所描述的情况,黄东来也不像是练了《多情诀》的样子,这时黄老爷才松了口气。
那之后,又过了几个月,黄老爷便听说了黄东来在悟剑山庄的“刀剑戡魔”事件中露了脸,他还没高兴几天呢,黄东来就带着几个朋友回家了。
综上所述,黄老爷这两年来的感受,用一句歌词来形容就是“只能被听说,安排着”,而他情绪上也是经历了无数的大起大落;很多关于黄东来的传言,不管好的坏的,听着都很离谱,让黄老爷有点不敢相信、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所以,好不容易又见到儿子本人,黄老爷自是要与他“长谈”一番,把想问的都问明白了才能安心。
当然了,黄东来也没有太多好隐瞒的,毕竟黄老爷也是他在这个宇宙里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之一。
于是,黄东来把自己从两年前离家开始一路所经历的绝大多数事都跟黄老爷吹了一遍,除了“穿越者”相关的那部分没提,其他基本都是适度美化自己加丑化孙哥之后的实情。
黄老爷听罢,也是消化了许久才缓过来,且不由得对自己这个儿子刮目相看。
不过,他也有他的担心,比如说……儿子今后是打算继续留在江湖,还是干脆上山求道的问题。
好在黄东来表示他并没有“出家”的打算,以后应该会上山看看师父他们,但不会再久住了,这才让黄老爷放心些。
可知道了儿子要继续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后,黄老爷便又有了新的疑虑……
“儿啊,你和孙世侄要去开宗立派,搞那个什么‘混元星际门’,为父倒是不反对,只是……我乍听下来,你们收的这些门人、交的那些好友……好像不是被逐出师门的、就是来路不明……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黄东来一听,心说:爹您不就是想说跟咱一起混都是叛徒二五仔吗?这也叫事儿吗?叛徒算什么?您要是细品,还有飞贼、杀手、鱼贩子呢。
当然他想归想,话是不能这么说的……
反正最后黄哥就是一通忽悠,说了点“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之类的词儿让黄老爷别再纠结了。
就这样,众人算是踏踏实实地在黄门安顿了下来。
之后的一个多月,在黄门丹药的辅助下,林元诚和姜暮蝉的内伤很快就痊愈了;他俩毕竟还年轻,中的也不是什么特殊的阴损招式,所以并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倒是那秦风,其左手缺掉的那一小截中指已是永久性的创伤,虽然对右手用剑的他来说,这伤也不叫事儿,但大小算个残疾,他从今往后都得在左手中指上戴个指套才行。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了悟剑山庄一役,秦风已得到了双谐的信任,所以他也被邀请加入了“混元星际门”。
秦风这个人的“属性”大家也很了解了:少年英雄会的上届魁首,前天剑宗十二代大弟子,因过于膨胀被天剑宗逐出师门,辗转加入悟剑山庄,后又反水——这就是标准的跳逼转型出来的二五仔啊,一看就是很符合混元星际门气质的人才。
秦风自也没有拒绝双谐……一来,他很感激对方的信任、也钦佩这两人的为人;二来,以他现在的“成分”和黑历史,再想找个像样的门派收留自己估计也很困难了。
长话短说,以孙黄为首的六位年轻人在黄家热情的招待下过了个热闹又愉快的春节,一直到了这正月二十五,众人觉得该养伤的也养好了、节也过得差不多了,这春暖花开之时,正是再出江湖的好时节。
而就在他们商量着该往哪儿去的时候,这天,一条关于“绿林道”的消息,被飞鸽传书送到了黄府。
这消息一共就四个字——群龙断首。
字儿虽少,事儿却大。
这什么意思呢?很简单,就是说啊……那中原绿林道的“龙头”,死了。
第二章 “第二”神捕
永泰二十年,一月二十六。
广州府,龙门县。
这日清晨,下了一场雨。
雨不大,也没有下太久。
至巳时前后,便已是虹销雨霁,风轻云净。
被春雨润泽过的空气带着一种清新的感觉,沁人心脾。
如此舒爽的天气,按说就连人的心情都会跟着变好,然……
此时此刻,在城内的某间茶楼里,有那么一群人,却被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氛围笼罩着。
这群人,清一色都是男的,虽说看起来都已是七老八十,但个个儿的眼里都带着那么一股子戾气,其中有好些个就连身材也没怎么发福走形,仍是保持着壮年汉的体态,一看就是练家子。
“要我来选,那就是大啲了,大啲的为人怎样,大家心里都清楚;阿仂也不是不好,但要他做‘龙头’,似乎还不够资格。”
“阿仂呢……平日里最为兄弟们着想,只要兄弟有难,他都是出钱出力,从不推辞。”
“阿仂的人缘好没错,但我怕他的势力不够大啊……他手上无论人力财力,都还差了点儿;而大啲就不同了,如今番禺地头上,可以说全都是他的人马。”
“哼……要是谁势力大就选谁,那不如选祖听风算了,毕竟大啲和阿仂的势力加起来也不如他这个‘绿林道陆路总瓢把子’吧?”
“这怎能行?谁不知道那姓祖的觊觎‘龙头’之位多年,与龚爷乃是死对头,现在龚爷的死因尚未查明,万一背后就是那姓祖的在搞鬼,我们还把他选了上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诶?那昊璟瑜又如何?他这个‘水路总瓢把子’,论地位和祖听风可是平起平坐啊,而且他这人办事周到、为人谦和,手下的兄弟也都被他管得规规矩矩,很少听说他们‘沧渡帮’的人到处惹事的。”
“不成不成,谁都可以,就这昊璟瑜不成……我听说他和朝廷那边交往甚密,要让他当了‘龙头’,兄弟们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还有,咱绿林道的汉子,不惹事儿,那还能叫绿林好汉吗?都规规矩矩的,不如回家种地去得了。”
“你们这帮老鬼,怎么还越扯越远了呢?要我说,直接选龚少不就得了,他今年也快三十了,打小儿就跟着龚爷,这‘龙门帮’上上下下,哪个敢不服他?大啲和阿仂再能干,也不过是龚爷的门生,能跟亲儿子比吗?”
列位听到这儿应该也都听出来了,这些个老头儿啊,全都是“绿林道”上的人,而他们眼下正在激烈讨论着的,无疑就是关于选谁当下一任“龙头”的事了。
此处得说明一下,这大朙的绿林道,虽也是天南海北,各自为战,且道上的人之间也经常会有恩怨,但就跟江湖道有个“武林盟主”一样,绿林道也有一位公认的“龙头”。
武林盟主是怎么诞生的,这个咱暂且不提;反正绿林道的这个“龙头”,一向都是由一群在“一十三道”中有着“地”字级以上称号,且已“金盆洗手”的叔父辈们选出来的。
至于多久选一次……那就不一定了,因为一般都是等前一任龙头主动收山或被干掉时再选。
方才那帮老头儿提到的“龚爷”,全名叫龚连浚,乃是这两广一带势力最大的绿林帮派“龙门帮”的帮主,也是现任的绿林道龙头。
由于他几日前突然暴毙,使得龙头之位产生了空缺,所以便有了今日的这番会话。
雷潮和林淮乐,也就是老人们口中的“大啲”和“阿仂”,都是龚连浚的得意门生,也是龙门帮内目前风头最劲的两名堂主,他们成为候选人自是顺理成章。
龚连浚的儿子龚经义,身为龙门帮的“太子爷”,肯定也要考虑进去。
至于祖听风和昊璟瑜嘛……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他们两个,分别是绿林道陆路和水路的“总瓢把子”;这两个头衔,在道上是仅次于“龙头”的,可以视为是“准龙头”……且这两个头衔并不靠叔父辈们“选”出来,而是拼“实力”,由同道们认可所得。
也就是说,总瓢把子所统领的帮会的实力,未必就低于“龙头”所统领的帮会,只是在名义上龙头的权力要高于总瓢把子;到了关键时刻、或遇到有分歧时,还是由龙头“话事”,总瓢把子得听着。
这种权力的分配形式,说白了也是一种“搞平衡”,就跟那盐帮的曹帮主在“四门三帮”里搞的那套一样,只不过绿林道将其变成了一种明面上的规则、还一代代传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难道龙头就非得是龙门帮的人做吗?其他帮会的人就做不得?”
“干什么?你收了祖听风很多钱吗?从刚才起就一直帮他说话!”
“嗯?无凭无据,你敢血口喷人?”
“哼!我说的对不对,你自己心里清楚!”
啪——
讨论进行到这个阶段,差不多也就结束了,因为已经有个老头儿掀了桌子,那下一步就是要动手打人啊。
和他吵的那个老头儿呢,也不虚他——大家都是老古惑仔了,在道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能留下条性命成功“金盆洗手”的,能是善茬儿吗?谁能没个两下子?
“哎哎……都是自己人,别乱来啊。”
“是啊,都一把年纪了,别再让人看了笑话。”
当然了,周围的老头儿中也有不少和事佬,劝起架来都驾轻就熟,一群人上去拉拉扯扯的就把两人给分开了。
而就在这帮老家伙乱成一团之际,门外忽又闯进来一群人。
看他们那整齐的制服就知道,都是官府的人马。
那带头的一位,四十来岁,生得是人高马大、身形健硕;他往前一站,便见得那张脸上,是弦月眉,近心眼,刀环耳,鹰钩鼻,菱子嘴一一列下,那叫一个棱角分明。
此人是谁啊?咱书中暗表,他就是“大朙第二神捕”,人称“龙门第一刀”的柏逐龙。
看到这儿肯定有人要问了,这位大哥和那“大朙第一神捕”月有缺是什么关系?
其实也没啥关系,月有缺跟他并不熟,只是知道他的名字,也有过几面之缘,但两人之间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不过……柏逐龙,可是非常讨厌月有缺的。
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也不存在什么“第二神捕”,只是我这个说书人在告诉你们,他是仅次于月有缺的“第二”而已。
实际情况是,世人只知“第一神捕”月有缺,却很少有人关心“第一”之下还有哪些人。
这就跟各种体育大赛到最后能被路人和云观众们记住的往往只有历届的冠军一样……
柏逐龙就是那个明明和第一只差一点点,甚至他自认为并不逊色于对方,但名声却和对方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那个“第二名”。
更有趣的是,和他一样惨的人,还有三个,其中两个是锦衣卫,还有一个是朙军千户,这四位可并称“虎豹龙狼”,基本上呢……就是低配版的“风云水月”。
那风满楼、云释离、水寒衣和月有缺四人,是皇上钦点的“朝廷四大高手”,每个都有御赐的宝物在身,且盛名在外,人人敬仰。
而那“虎豹龙狼”四人……尽管实力只比那“风云水月”各差那么一丢丢,但他们本身啥职位就是啥,其他毛都没有。
如果说“风云水月”是“奇迹的时代”,那“虎豹龙狼”就是“无冠的五虎”,两个字——实惨。
毫无疑问,像他们这么惨的人,脾气一般都不会太好的。
“官差查案!统统靠墙站好!”此刻,这柏逐龙一进屋,就冲着那帮老头儿一声暴喝,真真好大的官威啊。
那帮老贼油子听见声音一回头,瞅见门口那么多当差的,也是立刻就停了手,显然是不想让“外人”看他们内斗的笑话。
但……要让他们乖乖靠墙站好,也没那么容易。
“唷,这位官爷,什么事儿啊?”离门口较近的一个老头儿反应挺快,当即就挤出一张笑脸,朝柏逐龙迎了上去。
正所谓人老奸马老滑,这老头儿跟官差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觉得像柏逐龙这样儿的小伙儿根本经不起他几句忽悠。
而柏逐龙那边呢……一看这老头走过来,便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抬起一脚就把对方踹地上了。
“轮得到你问我话吗?滚过去站好!”踹完了人,柏逐龙还接着喝骂,全然没把对方当长辈的意思。
周围那帮老头儿当时可就惊啦,这哪位啊?知道咱们是谁吗?这么不给咱面子,是不是想让老哥儿几个跟你抻练抻练?
但紧跟着,人群中就有那认识柏逐龙的老贼,悄悄地跟身旁的人说了:“这位……真不好惹,他乃是咱本地的柏大捕头,武功高得很,咱还是该怂就怂吧……”
于是,这帮老头儿想了想:害,咱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有啥面子不面子的,不就是去墙边站会儿吗?去就去呗。
就这样,一晃眼的功夫,他们就一排排都给站好了。
柏逐龙只是略微看了看他们,便准确地锁定了一名在金盆洗手前是“天”字辈儿的老头,来到了后者身旁,开口就问:“几个?”
“官爷……您问的是……”那老头儿其实隐隐知道这问题的意思,但他还是装了个糊涂。
柏逐龙闻言,冷哼一声,接道:“我在问你,你们这帮老家伙在这儿坐了半天,最后商量下来,能去接龚连浚位子的……是哪几个?”
第三章 意外“收货”
同样是在一月二十六这天,富顺郊外的山路上,有那么一行人正在策马东行。
不用说各位也能猜到,这几人,正是那黄东来、孙亦谐、令狐翔、林元诚、姜暮蝉和秦风。
很显然,他们六个,是要去凑那“绿林道龙头之争”的热闹。
看到这儿或许有人要问了,他们这一伙儿……除了姜暮蝉之外全都是“江湖道”的人,跑去管那绿林道的事儿干嘛呀?
此处书中代言,理由有二。
其一,姜暮蝉的师父当年还在世的时候,与那龚连浚颇有些渊源,若论字排辈,这两位其实应算是龙门帮里的同辈人;虽然前者后来因为某件事被赶出了龙门帮,但直到临终前他也还记得自己和龚连浚的交情,所以他也嘱托了姜暮蝉,有机会的话,要替他向龚爷报恩。
如今,龚连浚已死,这报恩的事儿也只能作罢,但替师父去吊唁一下故友,这点事姜暮蝉还是要做的。
其二,那绿林道陆路总瓢把子祖听风,跟蜀中黄门……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您要问什么生意嘛,那我只能告诉你,富顺是个产盐的地方,而黄门是富顺最老牌的地头蛇,言尽于此……
总之,如果祖听风这次成功当上了“龙头”,那以后他和黄门的合作关系、利益划分等,很可能也会有所变化,所以黄老爷希望能有个值得信赖的人替他跑一趟,到广州当地去看看这次的事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以及会有个什么结果。
正好,在黄门待了一整个春节的那几位年轻人也都想出去走走了,那干脆,就由黄东来带大伙儿一起去广州探一探;反正如今的黄东来无论名声还是武功都已是同辈中的顶尖人物,黄老爷也是很放心让他出去闯了。
就这样,他们这一行六人,一同踏上了东行中原、南下广州的旅途。
这日上午,六人正在山中赶路,本是有说有笑,十分轻松,却不料,行至半道,前方忽有打斗声传来。
当然,他们也并不会因此慌乱——这动静,大不了就是有人在劫道儿嘛,这种事在他们眼里跟“经验包”也差不多啊。
因此,六人只是交换了一下眼色,话都没说,就纷纷抖起缰绳,向前冲去。
马沿着山道转了个弯,不出百步,他们便看到有两帮人正在路中间械斗:其中的一方,仅剩下几人,背靠着三辆马车,苦苦支撑,而另一方,则还有二十之众。
“嗯?”见有六个带兵器的年轻人策马而来,抢劫的那方自也有反应,当时就有一人调转马头,拦在了六人跟前,冲他们喊道,“哪路的?”
黄东来闻言,心说:我堂堂黄门少主,这里又是富顺地界,你一个劫道儿的赶这么大声跟我说话?
于是,他当即就用了一种比对方更嚣张的口吻,回问了一句:“你们哪路的?”
那劫匪也是刀口舔血的狠人啊,而且他和他的同伙刚刚还在跟人搏杀,正是肾上腺素飙升、发狠劲儿的时候,岂能被一个二十上下的小鬼给威慑住,所以他立马就喝道:“你瞎的?爷爷们是专‘吃老横的’,看不出来?”
他这黑话,六位少侠全都懂,就是职业打劫的呗。
“好!你认了就行了!”下一秒,早已蠢蠢欲动的林元诚抢先应了这么一句。
话音落时,他已然从马背上腾身而起,其身影自那劫匪头顶飞掠过的瞬间,后者的脑袋也顺势离开了身体。
“来点子了!”其他劫匪自也在注意这边的情况,一看林元诚施展轻功杀来,他们赶紧分出人手过来应敌。
可惜,他们的实力太弱了……弱到在短时间内他们根本看不出林元诚和他们的差距有多大,所以也没有人来得及求饶或者逃跑。
不到十五秒,那伙劫匪就被林元诚杀得一个不留,而黄东来等五人在这时也刚刚好牵着马缓步走到近前。
“你……你们是……”此时,那几位背靠着马车被打劫的兄弟倒有些慌了。
主要是林元诚刚才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让他们十分后怕,甚至有点怀疑眼前这六位是人是鬼。
“诸位莫怕,我们乃是‘混元星际门’的人。”黄东来看出了这些人的恐惧,故主动上前解释道,“刚才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绝没有要加害诸位的意思。”
“呃……哦哦,原来是‘混元星际门’的少侠,久仰久仰!多谢各位少侠救命之恩!”这些在外头跑买卖的,大多都是精明人,借坡下驴、顺水推舟的话,自是会说的,就算他们今天是头回听说“混元星际门”这五个字,也一样会说久仰。
“哎~举手之劳,只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要是能早些到,或许还能多救下一些人。”黄东来也说了些场面话,跟对方客气了一下。
与此同时,孙亦谐则是眯起他那小眼睛,扫向了那几名商人背后的三辆马车。
这些马车显然都是为了拉货而专门改造过的,后方的车盘都被尽可能地改大了,车上的货物都用麻绳固定住,其上方还都盖了厚实的麻布、将货品遮得严严实实。
乍一看,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因为大部分跑长途做买卖的人都会这样处理货车,正所谓“财不露白”嘛……货不露都有人来抢,你要是不盖起来招摇过市那还了得?
然而,此刻,有一辆马车,引起了孙亦谐的注意。
因为孙亦谐从那辆车被盖住的车盘上,闻到了一股子味儿——屎味儿。
确切地说,人屎味儿。
那个年头,你在马车上闻到马粪味儿并不奇怪,因为马可能走着走着就会顺腚留下一坨,然后车轮和车底就都有可能被溅上一些。
但是,人屎味儿,车上一般是不会有的。
因为人要是行在路上肚子疼了,自会下车找地儿解决,不可能在车上拉呀。
除非……这个人是被困在车上,下不来。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又要问了,那黄东来也就罢了,毕竟他从小受过训练,嗅觉极为灵敏,但这孙亦谐……他还能在闻到屎味儿时分出是人是马的?
其实吧,你要是生在那个交通基本靠马的年头,或者你常跟马接触,你也分得出来。
很多动物的粪便气味都和人的有较为明显的区别,即便是普通人的嗅觉也足够分辨,不信你去问那些家里养猫的人,只要是常铲屎的,基本都能分出人和猫的不同。
言归正传,闻到了那味道的孙亦谐,脑中立刻开始浮想联翩。
这车上是不是关了个人?
难道这几个被抢的家伙,本身也是人贩子?
说到人贩子,就想到了奴隶,说到奴隶呢,就让人猜想会不会是位异族的美少女……
念及此处,孙哥那二次元的dna可就动了啊,两秒后,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那辆传出屎味的货车,二话没说就一把将那块盖在车盘上的布给揭开了。
那几个商人也是猝不及防,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有一人突然就做出这种举动。
也别说他们了,黄东来等人也不知道孙哥这是唱的哪一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都对孙亦谐的行为感到惊讶和疑惑之际,那辆马车上装的“货”也露了出来。
车盘上,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大铁笼子,其大小和我们现代的电梯梯厢差不多吧,那笼子里呢,也的确是关了个人,不过不是什么美少女,而是个黑叔叔;这黑叔叔的脚边,就放着个桶,孙亦谐闻到的味道,就是桶里传出的。
列位,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咱前文书有提到过,在那“火莲大仙”尸烆子还活着的时候,曾送过一个“昆仑奴”给那济宁鲁王府的小王爷朱爀,当时尸烆子还持有一块刻着那昆仑奴名字的铁牌,后被姜暮蝉顺手盗了去,又辗转落到了孙黄二人的手中。
铁牌上,刻着三个字——“泰瑞爾”。
如果您想起来了,那应该也明白了……眼下,他们遇到的这个“黑叔叔”,正是前文出现过的那位泰瑞尔。
那他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呢?
很简单,火莲教覆灭后,鲁王府迅速失势,那朱爀被朝廷软禁在府、寸步难行,连门客都散尽了,哪儿还有那闲心去“驯养”什么昆仑奴?所以他就让下人随便找了个路子把泰瑞尔给卖掉了。
此后的几个月里,泰瑞尔又被“倒卖”了好几回,最后,就落到了眼前这帮人的手里。
这帮人呢,的确是商人不假,但不是做普通营生的,而是专门倒卖“奇珍异货”的,这个“昆仑奴”对他们来说,只是货品之一,除了泰瑞尔之外,他们的另外两辆车上还装了不少从缅甸来的各色特产,以及刚从附近的大山铺那儿被挖出来的“巨大兽骨”。
“喔尻~”数秒的震惊过后,孙亦谐看着这笼子里的黑叔叔,开口就是一句有感而发的粗口。
黄、林、姜、秦、令狐他们五人见了泰瑞尔,也都颇感惊奇,毕竟黑人在大朙的土地上还是很稀有的,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一个。
“这……”黄东来终究是穿越者,所以他第一个冷静了下来,转头对那几名商人道,“……诸位不会是在贩卖人口吧?”
“不不不!少侠这话从何说起啊?”那几个商人都露出十分冤枉的表情,赶忙解释道,“我们可是正经生意人,什么孩童瘦马一律不碰的……这昆仑奴乃是化外的蛮夷,买卖起来朝廷都不管的啊。”
他们这也是实话,大朙虽然不支持买卖这些所谓的“昆仑奴、新罗婢”,但也没有在大朙律里明确写过买卖这类“商品”会有什么刑罚,又因为这些人在他们看来都是“化外蛮夷”,本就没有合法身份,所以你说这是“人口”,定义上也很微妙。
简而言之,这就是个比较模糊的灰色地带,因市场很小、案例也极少,故也没什么人管。
“嗯……”黄东来听到对方的回答,也是陷入了沉思。
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这几个商人说的似乎也没啥问题,但黄东来作为一个曾经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现代人,看到有个大活人被关在笼子里当货卖,心里总是有点不舒服的。
而在他犹豫的同时,那几个商人也凑在一起快速说了几句悄悄话,不多时,就有一人上前笑道:“呵呵,这位少侠,我们商量了一下,要不然……这个‘昆仑奴’,权当是感谢几位救命之恩的谢礼,就送给你们了吧。”
“啊?”黄东来他们一行人全是一样的反应。
但商人们那边似乎已经是决定好了:“少侠不必多虑,我们买下他也并没花多少钱,况且,我们觉着您刚才说得也有道理,带着他,咱们多少都有那‘贩卖人口’之嫌,还是把他交给各位少侠处置为好。”
这位仁兄说罢,又言谢几遍,随后这帮人就草草收了收地上几名同伴的尸首,驾着另外两辆马车扬长而去了。
留下双谐等六人待在满是山贼尸体的山路上,看着一辆装有黑叔叔的马车发愣。
“什么情况?”过了半天,令狐翔才自言自语般地蹦出了这么一句。
不过事实上呢……这“情况”也并不难理解。
首先,那帮商人在经历了这次抢劫后,减员众多,他们剩下的那点人马,能顾好其余两辆马车上的货就不错了,舍弃一辆车并不是什么坏事;其次,如果一定要舍弃一些货物,那那个每天要吃喝拉撒、还要有人给他收拾、防他逃跑的昆仑奴无疑是首选,毕竟现在人少了,就更难挤出人手来“伺候”他了;其三,黄东来面对泰瑞尔时那“面露难色”的表现,还有“贩卖人口”的说法,的确让那帮商人产生了顾及……综上所述,做个顺水人情,把泰瑞尔“送”给这几位少侠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事已至此,众人也只能接受眼前的事实。
片刻后,黄东来走到了泰瑞尔的笼子前,将对方打量了一番,随即便开口道:“喂,老兄,会说咱们的话吗?”
话音落地,坐在笼子里的泰瑞尔却只是神情冷漠地继续发呆,连看都没朝外看一眼。
其实呢,泰瑞尔也并不是完全听不懂汉语,毕竟他已在大朙被人来回倒卖辗转了将近一年了,每天耳濡目染,或多或少已学会了一些,只是说的不好;他之所以不理人,是因为到目前为止,他遇到的所有中原人,不管是好人坏人,基本没有把他当人看的,只当他是一件“货物”,所以他已对自己的命运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就在这时,黄东来做了一件让泰瑞尔简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的事……
“hey man,what's your n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