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皇朝依仗,老弱病残
夜里入宫的老者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朝元老杨士奇。
此时自己看着长大,年纪不过四十多的皇上和垂垂老矣的自已一样满头白发,心头五味杂陈。
他朝皇上简单行礼,皇上还没等他身体弯下便喊住他,让他免礼,上座。
杨士奇朝皇上点点头,紧接着又朝站在皇上身侧的一位面容苍老的白衣老太监点点头。白衣老太监回以点头致意。
这位老太监和之前保和殿上被杀的陈太监有几分相像,但脸上皱纹更多,看起来似乎和自己年纪相仿。
但杨士奇是知道的,这位老太监也叫陈太监,或者说他才是真正的陈太监。他年龄只比皇上大十岁多,自己仍是可以当他爹的年纪。
他便是坊间皆传说守护中枢的镇国四武之一,天厝。
天厝也保卫大内皇宫有经历两朝之久了,杨士奇是极少数知道他身份的人物之一。甚至前几年皇上让天厝退隐颐养天年做的以假换真之计,也是他协助无名偷偷培养假陈太监。
故而在保和殿上,即使贼人查得天厝就是陈太监总管,使毒偷袭把陈太监杀害,杨士奇也并无半点惊慌。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天厝早就退隐,隐居在皇宫某处,他们这些绝世高手对外界的感受相当敏感,只要等到他发现不妥,自会前来破解皇宫之危。
结果保和殿那晚不知情的群臣事后都赞叹他临危不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恩,他的淡定只是因为知道一些内幕罢了,不然骂得比他们还凶。明知道熬到天厝赶到就能解围,在那乱嚷嚷万一惹怒对方被捅几刀,多不划算?
只是没想到不过几年未见,天厝忽然老了这么多。他听皇上说过,天厝练的武功透支身体,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才命他退隐修养。此番见来,确实如此。
尽管如此,但只要天厝站在这里,杨士奇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杨士奇来到厅中桌旁挨着皇上坐下。皇上回头挥了挥手,示意天厝也坐下。
天厝看了看杨士奇两眼,杨士奇目光寡淡,但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天厝叹了口气不多繁礼,坐在皇上另一旁。最近皇上身心疲惫,多顺其意才对。
“这几天辛苦丞相主持大局了。”
“分内事情,何足挂齿。”杨士奇谦和道。
皇上看着自己的左右手,两不禁唏嘘:“国难当前,没想到还是得靠两位应当颐养天年享清福的爱卿力挽狂澜,是朕的江山气数已到极尽了吗……多年培养和依仗的朝廷重臣,说叛就叛,朕还能信谁?”
“皇上,这次叛乱只是几个跳梁小丑不知死活,只怪老臣反应太慢,否则应当早早解开皇城之危。那日朝中绝大多数大臣不愿臣服贼人阴威,他们也都是国之栋梁,足以证明皇上的江山依然稳固!”天厝连忙道。
本来内务宦官不能议政,但天厝还有一层镇国四武的将军之位,那又不一般了。以前一直以来,皇上就没少和他讨教天下武士水平、江湖如何打理等的政事。
“三司公门的统领和副统领带领大量高手武士叛乱,能是跳梁小丑?”皇上摇头,心知这是天厝安慰他的话,但也太过了。
这可是他们朝廷的核心力量啊。
大家都觉得他们战胜了乱党,但他们胜了吗?经此一役,三司公门元气大伤,特别是影都府,安插培养在朝廷中多年的暗卫全数被歼灭。独明掌管的机密甚多,其他被安排在外的暗卫也有身份暴露的危险,只要对方有心,随时可将影都府在外的暗卫尽数解决,让影都府只剩虚名。
再说,太子身死……是胜利吗?被乱党亲自杀害,这太子分明是被有心人所利用,他死了也算战胜了乱党吗?
并不是,他们李家无论结局如何,都是这场乱战最大的失败者。
“咳咳咳……”皇上忽然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不激烈,但听起来有气无力。
“皇上,自你见到李天翰的尸体后,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怎么吃东西了,这样下去身子撑不住的。”天厝叹气劝道,起身在一旁端来早早准备好的一碗山珍杂锦热粥放在皇上面前,“稍微吃点吧。”
如今太子已是造反的罪人,必定要剥夺太子名号,天厝地位崇高,毫不犹豫直呼其名。
“朕不饿,没有胃口。”皇上微微推开热粥,食物的香气甚至让他想作呕,怎可能吃得下去。
这些天全靠御医开的滋补的汤药偶尔灌点,皇上才没倒下去。
“皇上这是患了什么病?”杨士奇皱着眉头问。
他只听皇上说自己身子不舒服不上朝,但没想到已经一个多星期不怎么吃喝了。
“没有找到外疾……”天厝看着杨士奇答道。
杨士奇这种快成精的老家伙顿时就明白意思了,是心病。
他可以理解。
皇上只有两子,最先痛失李建弼已承受很大的打击,后来把注意力全集中在李天翰的身上才缓了过来。但李天翰居然在大喜之日直接造反,后来还死于贼人手中,这一下等于给了皇上无法释怀的致命一击。
人生最大的悲哀少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皇上惨痛地经历过后两个。而且晚年丧子,最为悲切……他还连续接踵经历两次丧子,这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打击。
“这一切都是臣的错,臣罪该万死!”杨士奇站起身,颤着老躯朝皇上跪拜,“若不是老臣建议皇上要抓紧时间让太子开枝散叶,自荐为太子说媒,就不会有这事!”
“这怎么会是丞相的错!咳咳……快请起!咳咳……”
皇上有心要扶起杨士奇,却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天厝见状连忙过来扶起两人,脑门上被吓出一头冷汗,这两人一老一病的,能不能别净给他瞎折腾啊!
“咳咳咳……逆子走上邪途,怎会是丞相的错?他既然铁了心要造反,就算没有丞相提亲没有这大婚,他也会另找机会。**,岂能怪天时!”皇上旧事重提泪眼婆娑,相当自责,“反倒犯错的是朕这个父亲,竟然教出这么两个逆子……咳咳……”
“一切也并非皇上的错,分明是敌党潜心划谋,这才诱惑两位皇子走上不归路。”天厝深知皇上心病根源有自责这块,急忙转移话题道,“说来丞相大人晚上着急要见皇上,所为何事?”
“最近,听闻了太子造反被杀的事情后,六勤王都带人来到了南京,说救驾来迟,但可亡羊补牢,要助皇上镇住天下。”杨士奇今晚前来,主要就是报告这事。
他在朝中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崇高,百臣愿服。但这六勤王游离在朝廷编制之外,又属先帝任命封地之师,各个地位独领风骚,还真不会对他杨士奇唯命是从。
六勤王本就是为了保卫皇都才封的地给的王号,皇城出了乱子他们理直气壮而来,他也管不着。
但管不着,也必须管,因为……
“这是……奔着朕后继无人而来的,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欺朕后继无人啊……”皇上苦笑一声,打转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神情更憔悴苍白,嘴唇如白纸一色。
哎呀,怎么转移了话题还是跑到丧子这一茬啊!天厝实在头疼,他一介武夫治不了心病啊!
见皇上明白这其中道道,杨士奇也不用多费口舌了,他丞相号令不了六勤王,只能皇上出马。否则六勤王渐渐变本加厉,开始插手朝廷内政产生纠葛,以后再想赶他们回封地就难办了。
皇上长叹一声,道理他懂,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了……被六勤王见到他这个模样,岂不更觉得江山飘絮,说不定会落到谁头上,野心疯长?
“要安内忧外患,唯有皇上。只能求皇上这几日快快调理好身子,以绝佳气貌震慑朝里朝外,才能平乱。”
杨士奇话题深入浅出来到这让皇上调理身子,让天厝心底忍不住鼓掌称赞。还是这些读书人说话有技术,能发挥中华博大精深的文字文化!
皇上惨笑,如果可以,他又怎么会故意沉沦……实在是心神缺失,最近谁他都不想见躲在寝宫。睡着总是梦回二子年少时,醒着总是忆起二子惨死状,每日每夜失魂落魄……怎咽得下东西,养得好身子?
“朕……真的累了……”
“启禀皇上!!有一位老头不知怎么出现在外头花园中,自称‘天机老人’!”刚才带路的太监在门外大声说着,有些着急。
最近才刚出了乱子,忽然又被不知来历的人混了进来,当然杯弓蛇影慌慌张张。
“天机老人?!”
皇上对这个名字起了今天最大的反应,双手捏死了拳头,摁在桌上不断颤抖,控制不住情绪。脸上悲愤交加,说不出的复杂。
“皇……皇上,我去请他离开!”天厝深怕皇上如今的身体状态撑不住这情绪强烈波动,连忙又起身。
“不,宣他进来!不,求他进来!!朕,还会不信他对朕的命格之说吗!”
第五百零八章 陈年秘辛,偶遇怪人
命格之说?
杨士奇迷惑不解,看向天厝。
这事确实连杨士奇都不知道,天厝倒是后来知道些许,天厝现在用内力传音给杨士奇简单说明一下。
从以前开始皇上一直都非常关注和了解江湖传说。传说天机老人未卜先知如人间半仙,所泄天机没有一个出现差漏。说个案例,日月神教大护法日还没在武林冒泡之前天机老人就曾预言此人凶残暴躁,满手鲜血……现在看来真是准到不要不要的,人家偷偷跑去当杀手还很低调地混到中原第一杀手的名号,能不满手鲜血吗?
故而皇上一直想见天机老人一回。
在皇上刚登基不久,皇上终于寻得天机老人一回……但其实说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寻的谁……
那次如今日一般,天机老人出现得非常离奇和突然。
那日天气晴朗,在皇上出城不远的路上,一个老乞丐浑浑噩噩躺在地上睡懒觉挡着道。
开路的护卫知道当今皇上贤明,不敢造次,否则早上去一脚把他踹到路边了。于是匆匆回报。
皇上那时新皇登基,正是需要建立名声的时期,带着点作秀的意思要亲自下轿上前查看。
“皇上,待我前去查看便可。”李梦瑶的父亲李飞秋,背挺腰直英气十足,阳光下的面容俊帅坚毅,勒马过来劝道。
此次皇上带皇后和大皇子去附近城郊微服私巡,李飞秋也带着自己的妻子同行。他的妻子和皇后情同姐妹,所以和皇后皇子共一辆马车在后头。
因为去的只是临近城市,所以天厝被皇上留在宫内坐镇未与他们同行,只让拱卫司头头带着许多锦衣卫高手护卫。此行他虽然以友人身份相伴,但可算作皇上的贴身护卫首领。
“无妨,我们此行正是为了了解民间疾苦,乞丐乃疾苦之最,不妨一问。”皇上那时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早前匿名闯荡过江湖手上也有些真功夫,毫不担心道。
李飞秋深知这位明是君臣私为兄弟的好友的脾性,当下也不多劝,下马扶刀警惕地和皇上来到老乞丐前。
在皇上来之前已经有锦衣卫要喝醒地上昏睡的老乞丐,但无论如何大声叫嚷,老乞丐就是不起。
谁知皇上刚走近,那老乞丐就摇头晃脑爬了起来,这一变故让随行李飞秋大惊,上前几步挡在皇上身前准备随时拔刀。
“且慢……这位,看起来不像乞丐……”皇上让其他人不要一惊一乍。
老乞丐虽然身上衣服破旧,一头银丝又长又乱,但鹤发童颜皮肤如小孩白嫩,没有半点人间俗气。只是他双眼空洞迷离,不时出神游走,所以看起来不像乞丐。
分明就是一位痴呆老人。
“老先生,你家住何处?不如朕、咳咳,不如我让人送你回家?”皇上谦和问道。
“我?我……不记得我住哪了……怎么走都走不回去,索性就四海为家……”老人爬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说话如嘟囔般自言自语,“这里太阳好,我晒晒……舒服……”
皇上移目和李飞秋对视一眼,心情郁闷。本来是想过来搞搞亲民的形象,结果碰上一个硬茬。连家都不记得在哪的痴呆老人,自己怎么打发好?直接赶走太不近人情,带上又是个大麻烦。
李飞秋默契十足,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不好说打发人的话他来说却是适合,连忙道:“老先生姓甚名谁?不如我让人带你去吃点东西,咱们慢慢想家在哪?”
“好!好!我……想吃肉。”老人忽然眼睛不扑所迷离了,双目直冒精光,一副正合我意的模样。
啧,碰上骗子了……李飞秋皱着眉头心想。
有些穷乡僻壤的地方最多这种骗子,看到像是有钱的人家就故意躺道上拦路,给些钱财或给些吃喝才能打发,不务正业靠此为生。
这人七老八十孤苦伶仃的样子,虽然皇上正值立威立信的时候,但也不好拿这种看起来可怜的人开刀,容易被有心人造谣广布,伤了民心。
李飞秋只好认了这回冤大头:“好,我这就让人带你去最近的酒家……”
“年轻人,看你这么有心,我就劝你一句吧……你快快打道回府,闭门不出半个月,或许能免遭血光之灾……否则,轻则死于非命,重则家破人亡……”老头笑着露出一排洁净的牙齿,重新变得混沌无神的眼睛看向李飞秋呢喃道。
“你这老头,我好心请你吃饭,你却咒我家破人亡?”李飞秋算是个脾气不错的人,他一生好人缘广结良友没一个不赞誉他的性格阔达,但这老头恩将仇报还诅咒他全家,脾气再好的人也要生气。
“诶,别生气。此非咒,反倒可能损我寿元……”老人摆了摆手,背手转身一副神秘莫测的姿态,“天机不可泄露,我一生游走天命与人运之间,诚惶诚恐,极尽努力平衡兴厄,这次给你忠告却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说你听了就听了,不听拉倒。”
李飞秋从不信命,但这老人浑浑噩噩得异于常人,说话也奇怪。如果是骗子,哪个骗子敢诈他们这将近上百人的车队?看到那么多人围上来,不少锦衣卫甚至面目凶狠,老人也丝毫不怕……他后知后觉老人不该是普通人。
一生游走天命与人运之间的,天下莫不只有他?
“请问阁下可是天机老人?”李飞秋忽然行了个江湖拱手礼,疑问道。
“哎呀哎呀,不是说去吃饭吗?”老人背手转身后发现没人带他去吃饭,又颤颤巍巍回过身来,刚才的高人风范犹如过眼云烟,“我已经忘了姓名,你们爱喊天机老人就喊天机老人……但天机老人也是要恰饭的啊,饿了好几天了。”
李飞秋又迷糊了,天机老人应是世外高人,这位每一分每一秒都散发着骗饭吃的骗子气息的老头应该不是天机老人吧?
难道这位只是单纯智障老人,所以不怕他们人多?
皇上早就在寻天机老人,每次收到消息派人去请都慢了一步,甚至怀疑天机老人是不是故意在避开他。既然是世外高人,定当和寻常人等不一样。
正如其说,天机不可泄露,天机老人泄露天机过多恐违天命,凡事还是不要说的那么清楚较好。
皇上基本笃定此鹤发童颜的糟老头就是天机老人。
“且慢……恳请前辈给我指点几句……如果担心对于我天机重密,可否见我儿一面,指教我儿命势也可!吃饭喝酒,定当不在话下,我一会就陪你去附近最好的地方吃个痛快!”皇上连忙唤道。
“你?”老者好似这时才发现除了李飞秋还有旁人在,这才看了过来,那双浑浊游离的眼珠子轻轻颤了两下,“你儿?你的话,哪个儿我都懒得看。”
第五百零九章 乌狗暗啼,孤龙克子
哪个儿都懒得看?
皇上一愣,他目前有两儿,一儿虚岁四岁正在后边马车上,一儿出生不足百日在宫中,为何天机老人t突然说哪个儿都不看?这话莫名其妙。
“乌狗暗啼,命格孤龙克子,呈子必陨……你和他不一样,命格不像横祸,无更改轨迹,你注定无子送终,所以你哪个儿都没有多看一眼的必要……”
“放肆!胡言乱语!”李飞秋见皇上脸色大变,立刻喝止对方乱言。
被莫名诅咒无子送终,皇上比李飞秋还怒,尽管是微服私巡,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好发作。
“危言耸听,我不会当真。”皇上沉着下来,脸色还是铁青,但是勉强维持着大气风度,“不看就不看,说了要陪前辈去喝酒吃肉说话算话,我们去附近酒家坐坐吧!”
老者伸出一手,自然张开,好似手上粘了什么东西般上下翻转打量,人晃晃悠悠地原地打转,一圈下来手上五指似乎都指到所有人。
“算了算了,你们血色迷漫,天龙藏祸,我这垂垂老矣的身子骨还想多活几年,这饭不吃为妙……不吃为妙咯……天命难违,机缘未尽,老身以命授天机亦是白搭,不如珍留老命,有缘再见……”
老者浑浊的眼睛不再看向他们,侧身往路边走去。待他们反应过来,老者已消失在远郊。
“这……此人怪异,我要不要带人去追?”李飞秋小声问皇上。
“不必。他妖言惑众之后却不敢与我们久待,应是怕我们多问多想会戳破他的胡说八道,无法自圆其说。如果这位就是天机老人,那么天机老人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的江湖骗子罢了!”皇上冷哼一声,回到自己的轿子上。
他作为一国之主,怎可能连自己儿子的保全不了?如今已有两子,还有一妃身怀六甲,怎可能无子送终?!
老头连咒皇上和李飞秋二人,二人那时年轻气盛,压根不理这种装神弄鬼的胡话,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他们去了临近数城微服私访,碰上王爷私通拱卫司指挥使叛乱,皇后皇子走散被杀,李飞秋为救皇上惨死。
因为丧妻丧子丧友之痛,皇上完全忘了途上遇到这胡说八道的老者一事。当初和皇上同行的人,有的是叛贼,有的是忠心侍卫,但全都在那场叛乱中死去。
知道这事的就只剩皇上,和当时皇上为了确定这老者是否真的是天机老人而将消息用随身带来的飞鸽传书回去告知的天厝。
天厝没有见过天机老人,本想等皇上回来安慰他这可能只是个江湖骗子,不必介怀。但皇上遇袭后悲痛欲绝,压根没再记得这件事,他也就没有必要提这茬,也忘在身后。
直到最近李天翰身死,曾经有过的三位皇儿皆失,这才让皇上惊讶记起曾被一不知来历的老者咒其丧子之事。这时忆起,二十年来的伤心事全回想了一遍,犹如历历在目。
当初老者说李飞秋有血光之灾,重则家破人亡,后来李飞秋真为了就他而身首异处,妻子也悲痛身逝,只留孤女……期间他还有几位爱妃怀孕,但生下来的男婴皆夭折,再无男丁……事实全被老者料中,不可说不邪门。
皇上最近提起命格之说,是因为皇上基本已确定那日所见定是天机老人了。此时对天机老人心怀怨恨,怨其当日不把天机明说,赐他提防之策;恨自己当日不够诚心,说不定就是当日自己不信任对方的态度得罪了天机老人而不自知。
天机老人再现,皇上自己也说不出该不该喜,该不该悲,该不该怒。各种悔恨的情绪涌上心头,情绪才波动过大。
杨士奇知道皇上和天机老人的渊源后,心中也是对这位奇人啧啧称奇,怎会如此料事如神?
今日莫名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疑惑间,太监已引入一位白发老者。
其衣着破旧,但还算整齐妥当。头发花白,鹤发童颜,脸上带着无精打采的神情,双眼游离,没有半点传说中的世外高人气质。
但看皇上没有意外的神情,此人应该就是皇上当年路上挡道的老乞丐。
天机老人脸色木然,不断打量四周。
“见到皇上,还不行礼?”天厝微微喝道。
这位奇人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皇宫之中,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他这一喝用上了内力打算试他一试。
天机老人如若无闻,只是多瞧了天厝几眼,天厝这一试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反应。
“不得无礼。我们私下会面,无需繁复礼节。”皇上朝天厝说道。
“老前辈……”无人知道天机老人到底几岁,他的传说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在江湖流传,皇上称其一声老前辈他当得起,他也丝毫不谦虚不推辞。
不过也可能是天机老人耳背听不清楚。
“啥?老啥?”天机老人侧耳聆听。
“老前辈,请过来说话。二十年前没能请你吃饭,今日可赏脸喝一杯热茶?”皇上叹气道。
天厝闻言连忙过去扶天机老人走近,坐在皇上对面,并细心倒上一杯茶水。
“这里富丽堂皇,你们过得却挺寒酸,三人团坐却连点好吃的都没有。”天机老人捧起热茶,却好似忘了喝一般,只捧着,面露痴呆走神。
皇上把面前山珍杂锦粥缓缓朝对方推去:“若前辈不嫌弃……”
“嫌、嫌弃……”天机老人不客气地把粥推回去,“清寡,合你不合我。”
清寡二字隐隐刺痛皇上的心,悲痛道:“前辈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取笑我当年轻视前辈良言?”
“当年什么良言?”天机老人两眼一瞪,浑浊的眼珠子透着茫然。
“你不记得了,朕当年……”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天机老人挥了挥手,打断皇上的话,“我年纪大了,耳背眼花记性更是差,就只剩嘴巴还能吃能说。只管叨叨,不管别的……”
“那老前辈此番前来寻朕是为何?”皇上相信此种高人绝非心胸狭隘之人,确实不应该只是为了专程来取笑他丧子之痛,愤恨之情稍退。
“寻……寻你?”天机老人其实嘴巴说话也不大利索,有时又慢又语顿,好似突然痴症发作短暂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一般,“寻……寻你做啥?我走着走着,不知咋地就到了这……”
“內宫重地,可是你随便乱走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进来?!”天厝冷笑,不信他的鬼话。
“那就说明,此乃天意……”天机老人移目看向天厝,双眼游离天厝完全感觉不到对方有聚焦在自己身上,还不如说他其实只是对着自己的方向发呆而已,“走累了,在这里喝口茶,也是缘分。缘来是机,命走由天,说不定最近天命聚此,我也受其索引……既然到此,那就随遇而安吧。”
天机老人说话神叨叨,若是换做年轻时候天厝早就拍桌子走人了。但他也过知命之年,多了许多岁月的历练和沉淀,这话此时听起来奥妙非凡,让人越参详越有味道。
但这个时候能碰到当年已有先见之明的天机老人,说不定能解皇上心结,天厝开始觉得这可能是一件好事,对天机老人的警惕之意稍褪。
“缘来是机,命走有天……”皇上感觉心神一震,郁气开窍倾泻,受益匪浅,“既然有缘,可否请老前辈洞悉天机,为朕解惑?”
“解惑不敢当,天机亦不可乱泄,但受你一茶一憩,不妨说来听听。”
“朕真诚以待的儿子心腹皆叛,实在心伤神伤,不知今后可还有谁可依赖。是否朕的江山,已到命数尽头?”皇上开门见山,已不修饰言辞,直接问道。
第五百一十章 古有神人,渊源奉仙
“我哪知道,老夫又不是神仙。”
天机老人忽然不痴呆了,一脸看傻瓜的模样却让人更憋屈。
“不过,人心叵测,不为名即为利。只要利益合适,自当有人为你卖命,也自当利益更高时为别人谋你命……当然,也有人为情义,这部分人不易失节操但难能可贵,不好分辨。你若无退路,当然只能由此着手。”天机老人又道。
实际上,天机老人说的这些都是废话。但这些废话却让皇上从死胡同里走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待魏兴朝等人很好,或许这是事实,但毕竟彼此间还是你给我得的利益关系,当有更高利益时,换个老板卖命也在情理之中。
你可责备他忘恩负义猪狗不如,但无可奈何,毕竟又有几个人能受得住利益诱惑?
至于儿子李天翰,显然已在不知不觉中恨他入骨,没有情分可言。为了更大利益铤而走险,也无话可说。
天机老人的意思他明白了,这些人当然可用,当然可培养成朝廷栋梁,但不能毫无保留全信任在他们身上。就算被反了,也要淡定,为反贼伤神岂不亏上加亏。
如同李飞秋,如同无名,如同天厝,如同杨士奇,这些不为名利而伴他左右的人,才可值得托付。其他人只是运转朝廷,反了不过是再找人接任的事。
一时间,皇上心中整理好思绪,明白哪些人是可托付重任,哪些人只需利益保持好就可支撑朝廷,不能一厢情愿总以为自己给予的便是人家最大的荣耀。
“谢前辈指点迷津……朕会好好思量。”
皇上长叹一口气,眼前竟然一黑险些晕倒。
好在天厝眼疾手快扶着才没让他摔下去。
“皇上!来人!去喊御医!喊薛太医来!”天厝犹记得李康顺父亲当皇上的时候,这薛太医医术最高明,这段时间专门把他又从药仓请出来给皇上调理身子。
“是!”外头的太监应诺一声,快步跑了。
“没事,只是有点疲倦。”皇上颤抖着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慢恢复过来。
好些天没吃喝,加上精神不振,他的身子虚弱,刚才脑子集中精力想了些事情,立刻力不从心头晕目眩。此时缓过来就好了。
“指点迷津说不上,但我倒是记起你们李家还有些善缘。”天机老人没把刚才皇上险些晕倒当回事,当然也可能刚才他在发呆努力回想事情没发现身旁的动静,嘟哝道。
“善缘?还有什么善缘?”皇上推开天厝的手,再次集中精力,隐隐觉得天机老人接下来这话才叫天机。
“你可知道……你爷爷,开国太祖,武功高强……他师承何处?”
“未曾听说,不是他自己开创的武功吗?”皇上沉吟道。
他爷爷只留下了一套武功心法,还算上乘。他们后人忙于国事无法专精,练起来已一代不如一代。但从没听祖上说过这套武功心法师承何处,皆以为是他自己开创。
“没、啊没错,是他自己开创……”
“那何来师承何处?”皇上皱眉道。
“那开创……也得有个基础,有个慧根,更重要的是有机缘啊……有个好师傅就是最好的机缘,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才自创了一流的武功啊……”
众人恍然大悟,等着天机老人继续说。
“诶,他师傅谁来着?”
大哥,你别反过来问我们啊!
天机老人边说边想,一想就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沉吟许久,让人看得揪心。
好在咿咿呀呀了好一会好在还是想起来了:“没错,是那上善奉仙……”
上善奉仙?
皇上看了看杨士奇和天厝,两位年长于他的见多识广的人物都摇了摇头。
“没错,那是时代很久远的人物了。世间常说天机老人泄露天机如半仙,我觉得他才是真神仙……”
“他隐居世外,天文地理俗世各行皆通,武功不知尽头。有四位机缘极尽的弟子有幸受其指点。虽上善奉仙散侠一个,不算他们入门拜师,但也倾囊传授。四位弟子各得精绝,流芳百世……”
皇上等人好似听着什么神话故事那般夸张,但见天机老人言之凿凿十分认真,不好打断。
“四位弟子,一人雄韬武略,习得武功自研再创,习得雄师兵法了然于心,成就一番霸业,流传至今已三世皇朝;一人豪爽霸气,专研刀法,开创属于自己自成一派的绝世武功,自立门户鼎盛刀宗,无人能言刀出其右;一人天赋异禀,将奉仙大半绝学全都信手拈来,武功也别树一帜,深得奉仙精华后再独创其型,玄妙无穷;最后一位,天资最差,但其性最奇,世上万般皆想**,奉仙的武功百不得其一,但轻功倒是学得马马虎虎,留下一世奇名没丢了奉仙的脸面。”
天机老人一番隐晦说明,皇上等人脑子开动,心中各有觉得合适的传奇人物对号入座。
然而以他们各自的见闻有异,纵观上百年世上传奇人物也不少,所以各自想的人物不一样。但唯一共通的,则是……
“雄韬武略这位,可是指开国太祖?”皇上明示道。
天机老人不承认也不否认,好似耳背一般没听见,把茶喝完示意天厝继续倒茶。
皇上也不多问了,天机老人开始已说了开国太祖师承上善奉仙,这不已经算是说了个明白。天机不可泄露这话不是说说而已,不可言尽,不必多问。
天机老人发了会呆才接着说:“四位弟子共师命,渊源不浅。那位弟子带头救人间疾苦,建立霸业,也曾受几位师兄弟多多少少的支持。但建业容易,守业艰难,他投身治国后身心无法兼至,荒废了武功也荒废了修行,后来劳心过度,早早离世。”
“他离世前曾拜托其余三位师兄弟……”天机老人浑浊的眼球突然好似清明了几分,人也不那么像痴呆老人了,看着皇上一字一句说,“若其后人不庸,治世尚且有道,劳烦各位能念旧情给予几分照顾……”
天机老人眼神重新恢复游离,慢悠悠道:“当今皇上贤君名声在外当然不庸。祖上旧情尚在,那三位弟子就算不愿出手相助,也绝不会加害于皇上……他们年迈归年迈,但只要他们还在,就算天塌下来这李家的皇朝也不能说气数已尽。这皇朝的命数,早在开国太祖时就已经定下基调。”
皇上三人听完这个从没听过的秘密,又惊又疑。
如果天机老人说的没错,开国太祖武功高强乃那个时候的当代一绝,居然是出自世外高人门下!
若按同等级别猜测,另外三位开国太祖的师兄弟,定也不是等闲之辈!再推断他们如果还在世上,哪个不是恐怖的怪物!
“请天机老人明示三位太祖同辈的高人在哪,朕愿前往求援!”皇上连忙道。
“明示啥?奉仙世外隐居,这事本就属天机,不可多言。你想想你爷爷连你们都没说呢,你还打算拿着这点情面当令箭去求人?你别害老夫遭天谴。”天机老人呆滞地含了一口茶,含糊不清道,“再说,这些人是你求就会帮你?他们要不要帮你,从来是看心情,也就是看你表现。你继续治世有道,他们自会佑你江山。”
“还有,你现在的问题,是请他们来就能帮得到吗?”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天机言尽,不易轻信
皇上明悟天机老人话外音,现在他该忧的不是江山不保,而是后继无人……
就算三位绝世高人卫他江山无忧,到他命绝之后,也一样无人可继。难道要效古奇流,培养公主成皇?此举必然偏离正轨,日后被世人笑骂,毁掉他们李家三世英名。
让驸马和公主产子接任,又担心日后外姓之人别有图谋,乃下下之选。
“皇上莫忧,皇上正值壮年,等皇上调理好身子,不久定会子孙满堂。”杨士奇知道皇上忧虑何处,马上劝慰道。
“丞相还不知道朕的情况吗……”皇上苦笑,“这20年来,朕的孩儿只要是男婴,要不胎死腹中,要不出生夭折,所有御医查过都没有找到原因。近些年,连公主都难再怀上。我们李家世代少子少孙,确实命格如此……”
杨士奇和天厝一个儒家学者一个一介武夫,都对命学之说不大相信,总觉得玄之又玄。若一个人生下来就注定了命运,那岂不是许多人都可不劳而获,否定了努力的价值?但皇上李家流传至今确实代代少子,例如当今皇上李康顺,他一共只有一个弟弟,连姐妹都没一个,这在皇室中相当罕见。这又是他们无法找到解释的事实。
见皇上神情逐渐变得比一开始还要颓靡,天机老人痴着脸盯着,良久才道:“我今日出现在此,或许就是面授这个天机,此乃天意……也罢,当年没能解开的劫于我也有因,今日若能缓你再犯的克子之劫,也算亡羊补牢,我自堕死劫也值得……”
“什么劫?”杨士奇听得云里雾里,皱着眉头问。
难道天机老人有化解皇上少子之命格?但天机老人深怕自己堕死劫,恐怕这天机不同凡响啊。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天机其实便是因果循环,只是时候未到而未知,或到了视而不见而未果。你们李家虽然枝叶薄散,但你爷爷却为后代另种下一段因果福缘。”天机老人突然趴在桌子上,和以往神游太虚般走神的模样不同,肃穆说道。
“什么福缘?”皇上下意识左右一看,天机老人这种老年痴呆的模样都小心翼翼,肯定是天大的秘密。
天厝倒是心有领会,抬手一挥,掌风瞬间将殿门关上。
“上善奉仙还有一段师徒缘分,连他的其他几个徒弟都不知。他其实还算有半个徒儿。”
皇上一怔,半个是什么意思?徒弟能收半个?
更关键是,这半个徒儿和他爷爷种下的因果福源有何关系?但他也明白问题太多,还不如且听天机老人说完。
“许多年前,上善奉仙带着那个弟子外出,碰到一个十分年轻的无赖偷粮被他们抓住。那弟子刚绞前朝建霸业,杀气深重,正想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却被上善奉仙劝住了。”
“上善奉仙让那弟子问问对方为何偷粮,为何撒泼,再杀不迟。弟子尊师为天,摁下杀心耐心一问,才得知此人本是当地老实庄稼人,因地主无情克扣,父亲病死母亲饿死,后才一心向恶,整天和地主过不去。奈何人力单薄,只能不时偷余粮、半夜门口撒泡尿,用这些无赖方式恶心对方。”
“那弟子再看上善奉仙,顿时明白上善奉仙突然约正忙得不可开交的他出行,此行是为平他累积的杀气,让他忆起当初起义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挽救黎民,教他回归初心。当下那弟子为对方松绑,请上善奉仙饶恕此人,并承诺立案侦查此事。上善奉仙明其通窍,遂结了此缘,花了些时日提点了那无赖一些武功,告诫其以后止恶行善,否则定会收回他命。”
“那无赖天资聪敏,接受了上善奉仙提点后苦心修行,在此基础上自己创了诡妙奥秘的绝世功法。后来也自始至终谨遵上善奉仙的告诫,在江湖上横行,但不霸道;邪魔为尊,但不作歹。”
“任你们行……”天厝第一个反应过来此人是谁。
皇上和杨士奇慢了半片,听天厝这么一提也都反应过来了。
“所以这次日月神教来救援,原来是报这福缘的恩情?”皇上恍然大悟道。
“非也非也,他可不知当年放了他的弟子是谁。”天机老人否定了皇上的推测,继续说道,“不过若非那弟子饶他一命,给其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就算没被抓,以后也必定沦为贼鼠之辈。这段恩情导致他弃恶从善,做了不少善事。他的几名徒弟,都是他大发善心收养,可见其本性归善。”
“其中一位徒弟,是二十年前在昌州带回,当时年纪不过四岁……”
“你什么意思?”皇上心中惊怒,口舌微颤,拍了拍桌子。
二十年前,那正是他微服出巡,第一次碰到天机老人被咒克子命格的时候!昌州,正是他们遭遇叛党造反的地方!那时死去的大皇子,正好四岁!
但他的儿子的尸体和皇后尸体一起寻得,怎可能还活着!
“他在昌州,正好昌州遇急封城,一买馒头的商家给他塞了一个小男孩,不由分说让他带走。那男孩记不得以前的事情,只有依稀有近些时间的记忆,他以为这孩子天生是个傻子,父母嫌弃脑缺不想要了随手丢弃。不忍孩子知晓自己被遗弃的事实,当下不留痕迹用轻功遁离昌州……他前脚刚走后脚昌州就生乱,全城四岁左右的男孩全部偷偷搜捕被抓走,杀死焚烧于城西偏角毁尸灭迹。那男孩是什么人,自己参详。”
“不可能……不可能……”
皇上如遭雷击,呢喃自语……他的皇儿因之前遭了意外,确实没有了之前的记忆。这种细节除了当时的御医和太后皇后等少数几人,没有人知道,天机老人怎会随口说中!
“或许再无下次,记住老夫说的话,无论你信或不信都不可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孤龙克子,免牵连无辜……这是老夫第一次天机言尽,天意将时不知择对否,老夫得走了!”
天机老人起身离开,怎么劝都不肯留下,杨士奇天厝连忙出门唤人带他离开。
“怎么可能,他的尸体明明……但他们母子的尸体皆血肉模糊,难道只凭衣着饰物断定他们的尸体是我们太武断了?”皇上喘着粗气,似乎精神又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
杨士奇抚背安慰:“皇上莫急,先喝口茶缓缓。”
杨士奇能理解皇上此时的心情,如果皇上的皇儿尚在,对于他定然是天大的激动事情。
“朕如何能缓?!咳咳咳……”皇上咬牙怒吼,气急攻心,“你说这怎么可能?如果皇儿未死,为何贼党要找尸体冒充朕的皇儿!多此一举!”
“老臣做个假设,若当时皇子未死,但如果让皇上以为他死了……是否他就和死了无异?”
姜还是老的辣,杨士奇这么隐晦一说,皇上冷静下来思索,顿时一阵心寒。
当年他以为皇后皇子死了,结果怎样?结果就是没有再寻他们的信息,毕竟以为他们都死了……那么皇子无论被藏在哪,都是贼人们找到的机会更大!
他居然白白放着活生生的皇子不寻?!
“这么说,朕的皇子没死?!”皇上激动道。
杨士奇担心皇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毕竟只是一个神经兮兮的老头胡言乱语,不可信,连忙泼冷水:“皇上,就算任你们行在昌州抚养了一位男童,是皇子的可能性依然微乎其微。那日乱党早有计划,埋伏之策精心谨慎,皇后皇子走散被围追堵截,身死也是命中注定。不可凭天机老人胡扯几句就把死人当生,况且天机老人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在皇宫,阴阳作怪地给皇上留下这个信息,不觉得可疑?”
“当年他挡在路上,谏李飞秋躲血光之灾、咒朕克子无后,我们也不信……今日,朕能否再不信一次?”
皇上诚恳凝目,看得杨士奇老眼含泪。皇上所遭惨痛太多,也确实不易啊……他多想也相信这是事实!
但这里头蹊跷太多,压根没有办法证明。他作为旁观者,不能像皇上那样感情用事。越痴迷,越容易误信,说不定反倒中了有心人的算计啊。
杨士奇甚至怀疑贼人元宵造反,或者日月神教突如其来的出手相助,为的就是这一步设计!
这种时候冒出来一个皇子,岂不是空手套白狼,套的是一个大好江山!
第五百一十二章 医学世家,曼珠沙华
杨士奇正要接着劝,天厝忽然归来,身后还带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这老人家杨士奇认得,也是经历三朝的老同事了……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碰着的都是应该退老还乡的老家伙!
“皇上,薛太医正好到了,我把他带进来。”天厝将有些睡眼惺忪的薛太医带近,薛太医已属于半退休状态,平日管理和研发药理没什么事便日落而休日升而起,此时算是被硬生生从睡梦中被唤醒,“薛太医,刚才皇上咳嗽不止,还险些晕倒。请给皇上把把脉……”
“不必了。”皇上见到薛太医,忽然精神一振,“薛太医,朕问你,滴血认亲可辨别血亲?!”
天厝闻言一愣,但很快就明白皇上的意思,连忙和杨士奇对望一眼。
彼此眼神交流,都觉得皇上受天机老人诱骗,徒生魔怔了!
“皇上,天机老人此事不可当真啊……”天厝连忙道。
“李家就剩这点希望,你就不能让朕寻思?既然已经听了,就算可能性微乎其微,不定个真假朕能死心?咳咳咳……”
皇上动气拍桌,天厝不敢再劝,站立在旁。
“皇上,老臣以前就给大家普及过知识点,滴血认亲只是坊间流传的偏方,这事不靠谱。”薛太医是个专研医学的偏执狂,也不会看现场气氛,不知道会打击皇上的兴致直爽道。
皇上不甘心:“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确认血亲?”
“哦,办法还是有的。”薛太医寻思了一会说道。
“怎么确认?”皇上等人都睁大了眼睛,满脸疑惑。
滴血认亲这类偏方他们其实都知道不靠谱,否则杨士奇怎么会觉得蹊跷太多无法证明,很可能是天机老人的一个骗局。
但如果有办法确认血亲,那就变成是非题,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谁也无法撒谎。这样求证一番,还是值得考量的。
“你必须好好说明原理,谨慎无遗,此事容不得出纰漏!”杨士奇急忙说道,生怕薛太医乱来。
皇族血脉,当然不能出差池!
“如果事关重大,那老臣只能慢慢说,此事说来话长。”
估计是说到和医学沾边的事情,薛太医顿时来了兴致,人也清醒不少。
“老臣大半生钻研草药,对药理专精,但擅药理不擅血理。而天下有一医学世家,代代钻研血理,对血的研究相当深刻,许多独门医术也都从血入药,效率甚高直击内患,相当了得。以他们对血的研究,能以血辨亲不足为奇。”
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独门医术,皇上等人闻所未闻,十分惊奇。
但现在不是惊奇的时候:“朕要找这医学世家出来?”
“难。他们其实就是前朝的御医胡家,因不愿侍奉二主,当初前朝瓦解时便逃离皇宫,隐居世间。”
“这……”皇上语顿,前朝正是他们李家覆灭,对方还不愿侍奉二主,那么这关系十分别扭。
“老臣机缘巧合之下,曾在民间寻得胡家后人,不谈政见只聊医术,畅谈七天七夜相见恨晚。那时老臣就曾问对方是否愿入宫为医,对方依然推却,老臣只好作罢。后来老臣收到对方来信,原来是身死托孤。老臣托人打听消息,胡家一脉单传的最后血脉名叫胡来,等老臣辗转打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依附在一个叫日月神教的门派之下,受其庇护,我已插手不了。”
众人不禁摇头咋舌,隐世神医怎么又和魔教扯上关系了?这魔教的势力似乎不是一般邪乎!
“和魔教讨神医一用,似乎也不算难事。你们觉得呢?”皇上回头问天厝和杨士奇的意见。
“不可。”薛太医不知情,此事也不宜宣扬,杨士奇凑前小声耳语,“天机老人将皇子尚存的信息导向日月神教,此举对日月神教最有利,谁知是不是日月神教的诡计?如果再寻他们的人来测血亲,岂不正中他们下怀!”
天厝耳力非凡,这种耳语他听得一清二楚,也一起劝道:“丞相大人说的没错。或许正是他们有这一神医才故意编造这样的故事,寻他们的人就中计了!”
皇上不至于丧失理智,寻思之后也觉得两位老臣子说的对。
“如果只是要辨血亲,我也可以办到,不必寻胡家后人了。”薛太医忽然说道。
“那你说这胡家的事作甚?”天厝瞪大眼睛郁闷道。
“不是丞相大人说要好好说明吗?老臣说这胡家,只是讲述辩血方法的来历。”薛太医慢条斯理道,“当年老臣和胡家后人畅聊七天七夜,彼此交换了不少珍奇药草。其中就有曼珠沙华……又名血色曼陀罗,或者彼岸花。”
曼珠沙华是《法华经》传说之物,杨士奇略有听说:“此花怎么了?”
“此花和寻常曼陀罗不一样,花为血红。胡家深感兴趣,寻来研究,发现这出自南荒之地的血色花果然和血有所关系。它们对血敏感,胡家研究后确定可用来辨别血亲关系,但只能判断直系二代血亲,超过直系二代血液不纯,无法判断。”
“如何判断?”别说皇上,就连天厝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很难说明,待老臣拿来演示一番你们就知道了。”
皇上使了使眼色,天厝领悟,立刻用轻功带着薛太医回他的药园子拿花。
过了没多久,天厝带着薛太医回来了。薛太医被带着轻功赶路似乎受了点惊吓,哆嗦着伸手一摊,花没见着,却是看到几颗黑色的豆子。
“花呢?”杨士奇问道。
“花没用,种子才有用。”薛太医没好气和杨士奇解释太多,直接掏出一把切菜根的袖珍小刀,吓杨士奇一跳,“你们谁弄点血来?”
“要多少?”皇上反倒淡定,但双眼充满期待。
“两个人,随便多少,但是越多越好。”
什么叫随便多少,越多越好??那是要随便还是要很多?
天厝和杨士奇对望了一眼,这种当白老鼠的事情自然是他们来干,皇上千金之躯不能冒犯啊。
薛太医见天厝和杨士奇对看,当下也明白谁来献血了,将桌上两个茶杯内剩余的茶水倒掉,摆在两人面前。
天厝二话不说对着自己指头用内力划了一下,血珠迸出,成串滴入杯中。
“好了好了,你打算装满一茶杯啊?”薛太医连忙喝停天厝。
天厝无奈,不他自己说越多越好吗?
杨士奇有天厝当例子,心中有数,拿起袖珍小刀在身上擦拭一下才割破指尖,滴了几滴血下去便停下。
果然薛太医没嫌少,找来清水加入两个茶杯,并排放好。接着拿出一颗黑色豆子,用小刀从中破开,但不切断,将豆子挂在两个杯子靠在一起的边缘,各自半个身子分别浸在两个杯子的血水中。
“然后?”皇上看着这豆子,着急问。
“然后?喝茶安坐,等些时间。”薛太医坐在之前天机老人坐过的位置上,捧出一本老旧厚重的医书慢慢细看。
天厝现在算是明白薛太医回去拿东西,非得带本书过来,还以为是什么必备攻略……原来是用来打发时间!
第五百一十三章 辨血奇方,无法作假
“这得多久?”杨士奇眯着眼睛问。
他日落时吃的晚饭,吃完马上进宫,到现在也算夜深了。他一把年纪,这个时间也早该睡了,没办法在这等种子发芽熬个几天几夜。
“有血它长得很快,等一会吧。”薛太医自信道。
皇上等人只好又添了茶杯,慢慢品茶等候。这时他们各怀心思,一沉思就有许多东西需要思索,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大概半个时辰时间,那豆子的外皮忽然破开了,一支嫩芽冒出。这时肉眼可见嫩芽成长,直到冒出两片小小的嫩叶对称而生,这才缓了下来。
“有、有反应了!”大家都看到了这不过是种子发芽的不算奇观的奇观,精神为之一振。
“恩,没错,就是这样。”薛太医满意地点点头,似乎演示非常成功。
“这样是怎样?所以呢?”天厝疑问道。
众人看不出惊奇之处,它就和普通植物发芽一样,区别只是种子生命力还不错,被从中切开纵深还能发芽,而且发芽速度还挺快。问题是也没见传说中的血色彼岸花啊。
“它的花不重要,不必等到开花,到这里已有结论出来了。”薛太医郑重其事朝天厝道,“丞相大人果然不是你爹!”
天厝差点就一巴掌过去了!
这不废话吗!
“我们想问的是,怎么看出结论?”杨士奇捂着脑袋,不知该不该高兴薛太医成功确定他和天厝没有直亲关系。
“你看,它是双子叶植物,种子分别泡着你们的血,长出来的叶子对称而生,这就证明你们血源不一。”
问题是天底下所有双子叶植物都这个样啊!随便找一株植物也能这么证明!
“曼珠沙华不一样。如果两边血缘近亲或一样,它的一对叶子会缠绕而生,不会展开。”薛太医忽然钻进医学领域,开始津津有味讲解原理,“当初我和胡家后人探讨过它这特性,但胡家后人没研究出来原因,便把它交给我这个擅药理的人接着研究。我觉得,这和它种子脉络、本身对血敏感的习性有关。你看,这种子的脉络左右缠交,中间最甚,只有这样纵向切开种子,才可将这些相通的脉络大部分切开,断开种子两边的大部分联系。分开吸取不一样的养分,他们仅剩些许脉络相通,所以从种子相通的这边发芽,在长出的茎这里才大量交融各自吸取的养分。再因为对血敏感,长出的叶子便因为茎处交融的血缘区别大小,才产生相斥对生或者同源相依的情况……”
“这个发现,没有对血有深刻研究的胡家发现并研究出一定成果,没有擅药理的我接着研究原理,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可说这曼珠沙华的特性,是我们两家通力合作的伟大结晶!”
杨士奇等人当然听不明白薛太医说啥,连忙打断他越说越兴奋:“问题是这玩意靠得住吗?”
“当然,我可是做了成千上万次的研究。包括牲畜在内,只要是血它就能辨!”薛太医拍着胸口道,所有药材他都是胸有成竹才会拿出来用,“你看,我这不就准确判断出你们俩没有血缘关系。难道错了?”
没错是没错……但拿他们试验这个例子说服力不够,有点不靠谱的感觉啊!
“要不再试试?”天厝回头轻声问皇上,他肯定不是很相信。
“试!”皇上聪明一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被糊弄的。
“你们的试了,再不信,要不我们俩试下?”薛太医不满自己的医学成果受到质疑,拿起小刀准备割指,对皇上说道。
皇上愣了一愣,连忙摆手拒绝。
他们来试也没什么说服力啊,等会薛太医来句“快看,证明了我不是你爹!”那他是砍他脑袋还是不砍他脑袋?万一两叶相交那就更可怕了,怎解释得清!
“不知死血是否可证?”皇上忽然淡淡道。
“可以,只要是血就行。”薛太医肯定道,他最喜欢钻研药理了,这曼珠沙华他能想到的玩法他全都试过,这玩意就是十分离奇地对血异常敏感。
“天厝。”
皇上轻唤天厝,眼神坚决,天厝脸色沉重微微点头,已明白皇上的意思。
他再次出门,这次去了较久,再回来已带着一小杯水,内里有些黑色块状物体。
“这个可否使用?”天厝拿给薛太医看。
“这样还不行,死血血凝固太久了。我拿点药剂融了可以。”
“有劳薛太医。”皇上点点头。
天厝又把薛太医带去拿药剂,但这种常见药剂在太医院库房就有,不必回薛太医在皇宫角落的药园子那么远。
等天厝把薛太医带回来,他们的桌上已多了两杯杯血水。薛太医融了死血后,皇上让他化开两杯,和这两杯血水分别测试。
又是半个时辰的等待,这次等待,皇上和天厝杨士奇等人的气氛尤为压抑,薛太医拿着医书自娱自乐,度秒如年,时间总算过去了。
其中一个种子和刚才景象无异,另一个种子却出现了不同。它嫩芽长出,慢慢的,新升起的两块细小嫩叶茎端纠缠绕了两圈,一双叶子互不遮挡一上一下紧紧依偎。不必薛太医多解释,皇上等人都看得明白,倒吸一口凉气。
天厝拿回来的血块,是皇上从拖沓不愿定案,不想接受自己皇儿入土为安的事实,还存放在太医院停尸房的李天翰身上挖来的。桌上两杯血水,是趁薛太医不在,皇上滴的一杯,杨士奇滴了一杯。升起纠缠双叶的,自然是皇上滴血的那杯。
三处血薛太医都不知道来历,特别是皇上这里准备的两杯,连天厝都不知道哪杯是皇上的,薛太医无法作假。
看到此惊奇景象,杨士奇和天厝都不由得信了薛太医几分。
“好,好!朕要找日月神教的三位护法试一试……”皇上双目闪烁,思绪早已迫不及待,急切之心让其疲惫之躯半丝困意皆无,恐怕出结果之前日夜难安。
杨士奇和天厝见状担心皇上思疾加重病躯,强打精神思考怎么快速办妥这事免得皇上身子崩塌。这日月神教无一不是难缠之辈,和朝廷也没有多少联系不会乖乖听话,还行踪难寻。就算现在立刻调来镇国四武其他人帮忙逮人,也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办妥。
那日天厝最新和皇上汇合,知情最细,他脑光一现,忽然道:“皇上……裳容公主说他被救后,身上的血不是她的血……”
“没错,月来救人时已受了剑伤,是他的血。但至今已过多日,那衣服早已丢弃难寻。”皇上无奈道。
他猜到天厝的意思,他也着急想试,就算试不对,那也是减少了日月神教上的怀疑对象啊,能试一个试一个总归是对的。
“臣现去现场寻找一番,看是否有其他痕迹。”
“有劳……咳咳……”皇上感激道。
“皇上稍候,臣去去就来!”天厝飞快动身。
第五百一十四章 冰血验身,天机死劫
天厝比意料中回得快,皇上为其暖上的茶还飘着热气,天厝一袭白影已如箭归来。
“咳咳……怎样?”皇上欲起身迎接,被天厝先一步摁住。
“皇上,裳容公主曾说向日龙武功非凡,月与其争斗初始暂落下风,月的伤口也是那时崩裂。他们争斗附近的池水较浅,已结成冰,上面鲜血随冰未融,宫内奴婢本打算气候稍暖冰融再全数更换池水……”天厝从衣袖中拿出小块染红的冰块。
“好!这冰结得好!”皇上今日第一次喜笑眉开,“薛太医这可否能试?”
“当然,比刚才的血块好办。”
“麻烦薛太医处理冰块血水,我们再做测试!”杨士奇立刻使了使眼色,让天厝把薛太医带出去,他和皇上又各自弄了一杯血水,弄混位置。
此番再测,众人已经轻车熟路,耐心等候。但各人竟都产生浓浓的紧张之情。
半个时辰终于又过去了,皇上刚才找到冰血的嬉笑眉开散去,只剩难以置信的惶恐……
“冰池在哪?带我前去一探!”皇上指着其中交缠而生的双子叶,颤着手焦急地拍天厝肩膀上。
天厝和杨士奇也是艰难才咽下一口唾液,不敢相信这番离奇景象。
但龙体为重,皇上情绪太过激动不是好事,天厝也明白自己此时肯定阻止不了皇上了,连忙到一边拿起厚重的裘袍,给皇上披上。
在皇上的极力要求下,天厝只好施展轻功把皇上带到冰池。皇上回忆了一番,那天晚上月确实就是在这里帮他们挡下向日龙。紧接着他走到冰池边上,细细看着冰面上喷洒的开始发黑的血迹。
“再、再试一次。”皇上激动不已道。
“好,试几次都可。”
天厝正欲动身采冰,却被皇上拦着。皇上亲自伸出颤着手,天厝见状连忙将地上刚修好不久的石板踏碎一块,递上碎石。皇上用这碎石,小心翼翼凿了一些染血的冰碎,用事先准备好的杯子装上。
天厝把皇上带回,又像前番一般实验一次,结果无异。
这结果,久久震撼着皇上杨士奇和天厝三人。
薛太医不明就里,见三人忽然不说话,愣愣问:“这是谁的血洒在冰上?和这人可能是直系亲属关系,也可能是同一人。同一人的血液分作两边,也会出现这种效果。”
皇上那日当然没有血洒冰上,答案只能是前者。但这事绝对不能外传,杨士奇明白皇上此时需要的是静静思量,他站出来打发薛太医。
“这是我天冻地滑不小心摔破皮在冰上留的血迹,拿来我们闹着玩的小实验。今晚就到此为止吧,我明天再找您继续测试。”杨士奇觉得还需要多做测试来验证这曼珠沙华是否靠谱,他明天自会私下找薛太医做大量测试用以验证,“劳烦薛太医陪我们胡闹了,来人,送薛太医回去!”
薛太医走后,皇上不言不语呆坐椅子上良久,渐渐红了眼眶。
他脑海中忆起前皇后的样子,她出自武林世家,敢做敢当骨子里刻着江湖侠气,不同普通妇人。他能想象到当时的场面,她强冲突围带着皇儿四处避难,眼见追兵全城围追堵截迟早躲不下去,当机立断将皇儿塞给陌生人的店家,剥光皇儿的衣服饰品带着另行别处,只求能再拖一时半刻……
那是一位母亲抱着必死的决心,抱着和孩子以后必定天人相隔的决心,而狠心踏出的甘赴黄泉的步伐。
“兰儿……是朕没用,你舍命为朕保下的皇儿至今朕才发现!朕怎会没想到你绝非轻易屈服之辈,定会倔强地想尽办法让贼人吃瘪呢!”皇上双目瞪圆,泪流满面,思妻旧情难忍,咬牙切齿地将一直放在桌上已冷结成块的山珍杂锦粥拉近,一把抓起一坨塞入口中,强迫自己咽下,“朕,不能辜负你……朕,还有后……我们李家不会就这么容易被打败……”
杨士奇和天厝互相对视,不知这样的结果是好还是坏……但至少皇上愿吃东西,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天厝趁热打铁,连忙去通知御膳房开伙做饭,让御医前来再开药膳,助皇上调理身体。杨士奇则回府休息,此事天明之后还有许多工作需要他去验证,他还不能累倒。
这夜,内宫难眠之夜。
……
皇城郊外。
天机老人低头紧赶慢赶,竟连夜出了城。
再走不多远,天机老人突然止步……
他的前面,一人蒙面站立。他腰间挎着一把锋刃颇长的长刀,刀鞘刀柄皆黑,散发着浓浓的阴寒煞气,一如那人散发的气息。
“在下‘傀儡’,此生能见天机老人一面,实属荣幸。”蒙面人嘿嘿一笑,声音沙哑邪气道。
“你和你的刀煞气太重,建议你封刀退隐,免遭反噬。好了,你可以走了。”天机老人混沌的眼睛在傀儡身上上下打量后,匆匆说道。
“怎么刚照面就让我走了?太着急了吧?”傀儡裂嘴笑道。
“寻常人等找我,无非求我透漏天机。我给你透漏的天机够多了,足你回去细品。”天机老人慢条斯理口齿不伶俐,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说的对……但是我找你问的不是我的天机。”傀儡形貌张狂地摇了摇手指,好似害怕隔墙有耳一般,将手捂嘴煞重其事悄声道,“我是想问你……你给皇上透漏了谋反一事的幕后主谋没有啊?透漏了这次谋反和二十年前谋反都是同一拨人没有啊?”
“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天机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淡淡道。
“那我就放心了。不是时机未到,而是你还没查到……别查了,查得我们家老大都怕了您。”
傀儡好似放下心头大石,吹了一下口哨。忽然从四周跑出三个蒙面人,将天机老人前后左右拦住。
“我就知道天机泄露太多,必遭血光之灾……”天机老人没有半分惊讶,从他决定这个时候进皇宫面授天机给皇上留一线生机之时,已有预料。他今夜已毫不含糊立刻远遁,没想到死劫比他所想还要凶险万倍!
是他冒风险越了保命的线……现在他发觉以他一人之力,恐怕已无力承担,此次若能遁离,必须找两位师兄协助一臂之力才可。
傀儡淡笑不语,其他三人忽然出手朝天机老人袭去。三人皆出手精妙,一看就知是一等一的高手。
三人出手皆快,还锁死了天机老人前后左右所有退路。
但这一突袭却扑了一空!
天机老人老态龙钟,走路也不快,但在此时却突兀地消失不见了!
然而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马上察觉人消失是跃上了半空,借着树木乌影仿佛消失了一般。
顿时三人各启轻功,抽出看家兵器围追至半空,各种真气纵横身侧!
天机老人马上察觉不妙,这三人用的居然又是不一样的上乘武功……难道是……
“乾坤大挪移?!”
“你知道的真不少啊!”傀儡出乎意料道。
这功法他们花了许多年才套来,研究许久才发现其中奥秘。天机老人只凭两招两式就能辨出乾坤大挪移,说明他早就知道乾坤大挪移的秘密!
这种知之甚详甚广的人,比绝世高人还要可怕。
围堵的三人绝招尽显,本以为势在必得。谁想天机老人沉目运功,忽然好似一抹黑墨,遁入黑夜。
傀儡为天机老人的轻功惊艳了一番,但已知道自己不能闲着了,再看戏要被天机老人跑了去,立刻抽出长刀。
顿时四周犹如被阴冷锋刃包裹,落叶横飞,但叶一飞起便被杀气撕裂成粉尘!
傀儡感觉到了自己的杀气刀气蛮横霸道,兴奋无比,势大力沉挥砍一刀!
刀锋雪白,但是所过之处留下一刀黑幕。
方圆数十米的树木没碰刀锋,但也齐齐拦腰劈断!
空中传来数阵闷哼,一道黑影快速突进,忽地将天机老人搂走。
而那三个高手在空中落下,已从腰间整齐一分为二,死不瞑目血洒一地。
傀儡伸手摸了摸刀锋上溅到的血珠,刚一抹匀就悉数消失在刀锋之中:“这刀妖哉,不好把控,我明明不想砍到自己人来着……不过我喜欢这霸道,嘿嘿嘿……”
第五百一十五章 师承天机,初衷背离
一位蒙面人抱着干柴一般瘦小的天机老人奔袭数里,来到一处密林,确定四下无人才将天机老人放下,因带着人全力施展轻功而气喘吁吁。
“师傅,您这次怎么这么高调?最近整个江湖都将目光放在皇宫,你这种时候入宫必然要被盯上。”蒙面人把天机老人扶起坐好在一棵大树下,匆匆道。
天机老人满脸鲜血,锁骨裂了一条大口子,鲜血喷了自己一身。刚才那名叫傀儡的家伙刀气惊人,再加上手中魔刀诡异,一刀斩怒砍竟刮出匪夷所思的漫空凶刃,他把轻功发挥到极致才险之又险避过要害。否则那刀就不是砍在锁骨上,而是脖子上了。
“李家仅剩一脉单传,出事了还不止他们一家之事,整个天下都牵一发而动全身……”天机老人抹掉自己脸上的血,混沌的眼睛难得认真,“如今暗藏的魔党比我想象得还要凶险万倍,就那魔刀狂人就不是江湖常人能敌,这劫我怕是撑不过了。你要好好继承我衣钵……你还记得为师为何选你作为弟子吗?”
“记得。洞察天机,最重要的是有一颗对万事好奇之心,这将成为知晓天下琐事的最大动力。您说我天性好奇,任何事都喜欢刨根问底,求知欲无人能及,是你的最佳传人。”天机老人仿佛在交代遗言,蒙面人面色沉重下来。
“没错……我独创的鬼步迷踪你也已修成正果,轻功不在我之下……以后这就是你触碰天机后避劫的本钱。但不要以为自己轻功有为就开始松懈了,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耿遵师傅教训!”蒙面人痛心拱手鞠躬,感谢师恩,“此番师傅宁犯命劫也要入宫,可是想面授皇家后代的天机?这里头的秘密师傅都查清了?”
天机老人抬头看了蒙面人一会,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天机不可泄露,你还是免受牵连,惹上杀身之祸吧。”
“弟子不怕杀身之祸,请师傅告知天机!”蒙面人坚毅的眼神与天机老人对视,表达决心。
“你不怕,我怕。我从不把我查得秘密告知你听,就是希望你能用自己的好奇做动力弄明天下事,这是一种历练,也是一种成长。等你能凭自己的能力查清这一切,自己判断天机如何运用,才是属于你的天机,才证明你有能力趋吉逃凶。”天机老人连咳了几声,锁骨上的血又喷洒而出,“你快走吧……我有两位师兄可助你,但这也得你凭本事查出他们是谁才可联系,否则对你仍是不能承受之祸事。”
“师傅……”蒙面人摇摇头,一脸失望和遗憾,“弟子多次希望你能告知秘密,好浇灭心头好奇之火,免受其折磨身心……但每次师傅你都忍住秘密,弟子可是你唯一至亲之人啊,弟子真不能理解。”
“求知欲是你最大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缺点……”天机老人叹了一口气,告诫道,“尘飞,不要让好奇心迷失你的心智,欲速则不达,将其变成你潜心弄明白一件事的动力,这才对你有益。”
蒙面人摘下面具,他长相平凡,留着黑色胡须,双眼炯炯有神。
“我已经将其变成我的动力。如今我却发现,与其苦苦追寻天机求得真相,为何不从一开始真想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作为求知者,和创造者相比,就好像一个不入流的笑话……师傅,我已改变初衷,现青出于蓝,掌握连你都无法掌握的真正的‘天机’。”
天机老人感觉自己心脏停顿了一下,自己的徒弟此刻变得极其陌生……有别以前为追寻答案而总是不满现状的神情,变成一副完满自得的模样。
但他所说的一切,和他们的宗旨完全背道而驰!
“没有人能真正掌握天机。”天机老人喘着粗气道。
“有……拥有决定未来的能力,便能掌握天机。你东奔西跑劳累大半身,从今天开始就好好休息吧。”
尘飞退开几步,双手忽然从后挥出,顿时漫天银光飞舞,好似百千梨树开花,好似汹涌波涛粼光!
“唐门独门绝技暴雨梨花针……你也学了乾坤大挪移?!”
天机老人面色大惊,正欲起身,但极尽观察发现怎么也逃不了这漫天银光!
暴雨梨花针能震撼武林,自然有其绝妙之处!
一时间银光纷飞,全往天机老人飞去。空中只闻得空气搅动的摩擦声,一浪接着一浪,一点没漏从天机老人身体穿过,最后消失无踪。
天机老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银光如束透体而过哦,自己衣服半点没破,只留下无数不细看无法看清的小孔……他身后的大树忽然哗啦一声四分五裂化作粉尘,天机老人苦笑一声看向夜空……他今日果然难逃死劫……
天机老人噗通一声吐着血倒下了,皮肤表面只冒出许多细小血珠。全身已是数不清的千疮百孔,无论是骨头还是身体器官全变成了马蜂窝,心脏更是撑不住无数针孔泄真元,噗通一下炸碎。
“你对你师傅下手也太重了点……”密林后方,腰间挎着长刀的傀儡喘着气走出来,他一路疾赶,这时才听到动静追到,“天机老人这个鬼步迷踪的创始者当真厉害,没有你怕是截不下他来!”
“对他全力出手,这才能表示我的敬意。他是一个好师傅,只是太顽固。”尘飞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拥有强悍的力量的感觉,竟然有种陌生的刺激感。
天机老人从来没有告诉他,他学武的天赋惊人,唐门的武功居然和他如此契合,潜心修炼半年多居然已可初步掌握唐门最高绝技。乾坤大挪移更是学得太快,暂时被他停止了,等有下一份合适修炼的武功才重新开始,以便应付同时修炼几门武功产生的弊端。
难怪自己学鬼步迷踪得心应手,这便是天赋。
“这老头入宫是为了失踪皇子的事情吗?”傀儡才不管这两师徒之间的关系,今日他领命在这里拦截,把天机老人的问题搞清楚才是正事。
“嘴硬,不肯说。”尘飞有神的双眼微微阴沉。
“连徒弟都不说,够绝情,我欣赏。”傀儡冷嘲热讽道。
“但根据我们的观察,他二十年间经常在昌州逗留,应该就是一直在查这事。后来他去了白木崖一次,不知查得什么消息又往昌州那头跑,我猜他查出了什么线索。”尘飞胸有成竹道。
第五百一十六章 难缠麻烦,互相利用
如天机老人所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天机其实便是因果循环。
世人皆以为天机老人洞察天机料事如神,知世人所不知。殊不知其实天机老人只是事无巨细全部调查得知许多常人不知之事,所知天机多为已发生之事,并非预测未来。个别对未来的预测,也是建立在已知情报之上能推测的必然结果。
用笼统一点的说法,天机老人其实就是个有窥秘癖的情报头子。
尘飞是他亲传弟子,自然明白个中道理。只要从天机老人行踪轨迹推测,不难推理他的目的。
天机老人常在昌州逗留,定是查到了某些值得探索的情报。尘飞已从冥尘薄祜这边知道了当年他们秘密鼓动王爷和拱卫司指挥使造反时皇子失踪的秘密,天机老人花那么多时间在那兜兜转转,调查到这个秘密的有关线索的可能性很高。
后来此事就此间隔了数年,他上了白木崖一趟后,才又直奔昌州数月不愿离去,恐怕则是在白木崖上找到可和昌州所得情报有关的新情报。
“所以你是怀疑日月神教……和当年失踪的皇子有关系?”傀儡沉吟道。
日月神教的三大护法都是任你们行捡回来的,这点傀儡知道,如果失踪的皇子与之有关那么他们之中就……如果如此,当年苦心积累想干掉的皇子,现在恐怕更不容易干掉了。
“如今能让皇上重振心情的也只有这一个消息,其他都于事无补。看他忍不住入宫面圣,定是要告知皇上这个秘密,说明他已查得些眉目。结合那次从白木崖下来直奔昌州之后再不去昌州的行踪,我推断要不线索断了要不已调查完毕,无论哪种都和日月神教有关系。”尘飞断定道,“你们留着天机老人不就正是想利用他帮你们寻得失踪的皇子。如今方向已经确定,我们从此处入手必有收获。”
“我明白了。”傀儡点头道,“时至今天,真不知道当年留着这老头是对是错。”
从他们开始密谋这一连串计划时,天机老人就是他们打算利用的一颗棋子。
他们设局让天机老人察觉他们的存在、他们的诡秘可怕,就是为了引诱他在武林大会中将他们的传说装模作怪地说出来。天机老人暴露他们是为了让天下所有人警惕,他们故意让天机老人忌惮却是为了让天下所有人知道他们的大名……这才有后边李天翰李建弼两位皇子寻潜龙相助的戏码,让他们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天机老人比他们想象得还要难缠。他们利用天机老人后立刻又销声匿迹隐遁幕后,打算避过风头。天机老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后并没有像表面上看那么糊涂,说过便忘了。后面持续偷偷不动声色地调查他们,居然被他察觉到一些计划的端倪。
这才有了后面天机老人拦路劝阻李飞秋回家避祸的事情。
二十年前,天机老人调查潜龙五仙得来的信息微乎其微,证据实在不够充分,只能大概判断他们有计谋针对皇上皇儿,所以才有孤龙克子一说警示皇上。至于李飞秋的血光之灾,有人要动皇上了,这贴身护卫肯定有血光之灾啊,这就叫“因果循环”,知道了因有些果是可以预见的。
他当年没有证据,也没有足够把握确定他们要做什么,只大约猜测到皇上出巡可能会出问题。故而也不能直接对皇上明说,否则皇上只会把他当神经病,他还将会暴露在潜龙五仙的势力眼中,日后无法低调暗查。
所以他就只劝李飞秋回家。只要李飞秋听劝回家了,皇上和这位义兄情同手足,自然也会放不下心回去,这事就结了。
但是那时皇上和李飞秋年少轻狂不听劝,后来果然出了大问题。天机老人尽力了,但情报不足,帮不了逝去师兄的后人,忤逆不了天意。而且潜龙五仙也因为这次天机老人出现,察觉到天机老人似乎知道他们不少秘密。他们的计划相当缜密,如果不是天机老人这次自己暴露,他们完全没发现天机老人正在调查他们,敌暗我明,非常麻烦。
再后来,天机老人在昌州调查那年反贼造反的事情,似乎阴差阳错知道了皇子没死的消息。也是在那时潜龙五仙非常关注天机老人的行踪,觉得他或许能查到失踪皇子的去向,想借他手找出失踪皇子再杀掉这个大麻烦。
“不管错对,皇上的后续如何安排,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种指引。”尘飞淡定道。
“哈哈哈……剩下的事情,我们当然能办妥。有尘飞先生投身加入,我们的计划如何不成!”傀儡不是一个适合溜须拍马之人,称赞的话落在他口中总有让人有种被嘲讽的错觉。
或许因为他性格锋芒尽漏,张狂自信的缘故吧。
“原来,把未来导向自己已知的结果,比跟在后边苦苦追寻结果有趣多了……”尘飞释然一笑,飘身消失在夜色中,“不过,你还是先回去把刀练好,免得把我也砍了。”
“我尽量……”傀儡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腰间长刀,伸舌舔了舔干渴的嘴唇,“但它除了高手的血别的都不屑一顾,我也没办法呀,嘿嘿嘿……”
……
三日之后。
李梦瑶身穿便装,快步走入皇宫内一处议事厅。雪白细腿在流苏间穿梭,挺拔的上围如乌云低压,给人直咽口水的压迫感。精雕细琢的五官伴随一头玉簪斜插梳好的长发,如白玉美雕的世间精品……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时隔十多日了,她一直求见皇上未果,心中急躁难安。一来她关心皇上身体情况;二来朝廷虽有杨丞相主持大局,但朝廷死了不少官员,三司公门更是元气大伤,特别是拱卫司群龙无首内部混乱,命令落到基层很难高效执行,她空有一身本领却没有半点职务,只能看着乱象干着急。
今日皇上突然召见,李梦瑶直接一身以前常穿的蓝色武袍面圣,表达自己想在这个人手缺乏的时候尽一份力的决心。
她一入殿,首先一愣。
最先看见,是议事厅中半跪着两人。
一人是职守御书房的影都府副统领墨貂,墨貂一身御赐武袍将高大挺直的身形彰显无暇,只看背影便知是一员虎将;另一人是她的好姐妹二公主李裳容,李裳容身着桃红衣裳,未施半点脂粉的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胜过天山白雪;一头长发聚拢在身后,略带肃穆的面容美轮美奂,比例修长的**即使半跪着也让人连连瞩目。
未及和他们对上一眼,李梦瑶一抬头看向厅上龙椅之人,立刻将满腔热血抛之脑后,悲痛失声:“皇上,您的头发……”
第五百一十七章 无名选择,告知秘密
皇上正值壮年,原本一头乌黑头发十日不见全白了头!这是受了多大的打击才悲怆至此!
李梦瑶自然心知这是为何,一瞬间红了眼眶,哽咽说不出话来。
“朕没事,只是头发花白,不碍事。”皇上慈目在李梦瑶身上逗留了好一会。
因为前几日与天机老人有过一次交谈,令他忆起二十年前的往事,十分感怀前皇后和李飞秋等逝去的故人。李梦瑶作为义兄李飞秋的遗孤,让皇上见着后更怀念当年以身相救的李飞秋。李飞秋为了他英年早逝,皇上岂可不善待他的遗孤?
李梦瑶收敛情绪,上前匆匆行礼。
这里是内宫一处议事厅,如果皇上只是私下要见她,不会约在这个办公之地,公主不能入议事厅摄政。故而李梦瑶收起公主的身份,如墨貂他们半跪行礼。
离近了,李梦瑶发现皇上虽然瘦了不少,头发根根花白,但面貌容光焕发,没有任何颓靡之气,威严自发……甚至比之前更展虎威,让人惊讶!
看到皇上精神不错,李梦瑶放心不少。
“免礼。你先在一旁等会,待我们把影都府的事情处理完。”皇上对李梦瑶说道。
“是。”李梦瑶撇了李裳容数眼,心中隐隐觉得李裳容已和影都府扯上纠缠颇深的关系。
“墨貂,你刚才想说什么?”皇上让墨貂将被李梦瑶进来而打断的话接着说。
“臣觉得,臣当不起这影都府大统领一职。”墨貂拱手推辞,“臣日夜值守御书房,和影都府内部公务早已脱节,完全无法胜任大统领一职。臣觉得应当交由更合适的人选,以免耽误事机。”
皇上摸了摸下巴,沉吟道:“那你觉得谁可胜任?”
影都府如今还有些资深暗卫在,但皇上没想到墨貂会给他推荐这位:“臣一介武夫,只懂实话实说……臣觉得裳容公主就是最佳人选。皇上你任免她辅助臣当大统领是本末倒置,应该是臣辅助她当大统领。”
墨貂低头伏地,天底下就连路边买菜的大妈都知道皇上宠女,他张口推荐二公主当影都府大统领,生怕惹龙颜大怒。
“你这么说有何道理?”皇上瞪了瞪眼睛,他确实有些生气。
墨貂一个副统领,居然举荐从来不插手影都府内事的二公主当大统领,这什么道理?他已同意让李裳容入影都府帮忙处理内务,这还不够?
“皇上,实不相瞒……臣和无名大统领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内宫,见面次数比其他几位副统领多得多。一次无名大统领和臣谈话时曾暗示过,她一直将裳容公主当做她的接班人来培养……无论影都府内务、规矩、律条,都安排在裳容公主的日常功课之中。”
墨貂是影都府中除了无名以外武功最高的人,也是皇上和无名最信任的部下,无名偶尔会给他说一些当前影都府的近况,免得一个副统领对影都府许多规划一问三不知。所以整个影都府也只有他知道李裳容除了公主之外,还有一个暗卫的身份。
“当真?”皇上大吃一惊,这事无名都没和他沟通过。
李裳容也是一脸狐疑:“无名统领并没这么说过。”
“公主,平日你随无名练武,可有详细和你说明影都府戒条规律,还有内务详细?”墨貂没着急,慢慢问道。
“有。每日苦练三个时辰后,无名统领都会和我细说影都府一日事务之处理方式和独到见解……戒条规律,更是每日早午晚必须默背。”
“无名统领处理影都府的文书,你可知放在哪?”
“无名统领对我从不避嫌,我见过她存放之处。”
“影都府的统领官印你可知道她放在何处?”
“也见过,应该在……”
“好了,请皇上辨明。”墨貂要说的话说完,低头不语。
影都府如此神秘,堂堂大统领会如此没有戒心,关于影都府的每日事务没事对一个普通暗卫乱说,在普通暗卫面前将影都府的处理文书和官印不避嫌存放?!
皇上明了,一阵苦笑,这无名还真是会挑人……影都府乃皇上暗地里的尖刀,最忠诚的死士,无名这是自作主张给他挑了个绝对忠心的人作为继承者……
“我明白了。皇上,我愿临危赴任,暂代大统领一职!若果不合适,皇上可随时把我撤掉!”李裳容是聪明人,墨貂几个问题就把她从小初懂事就认为理所当然的小事弄明,原来她一直活在无名的悉心培养中,被寄予了厚望。
影都府这种组织,自然不会被太多人接触核心内务。除了无名和独明,其他暗卫都是单独一条线听命上级,对内务管理帮不上大忙。皇上现在知道了,他的选择只有一个,无名早早给他定好的那一个。
“好,从今日起,朕命你为……”
“且慢!”李梦瑶在一旁咬着牙,终于看不下去了,“皇上,裳容可是千金之躯,特别是皇上已失两……反正岂可胡闹!”
皇上被李梦瑶打断也不生气,只是缓缓说:“墨貂,你先回去。以后要辛苦你多多辅助裳容。”
“领命!臣先告退。”墨貂起身快步离开。
待墨貂离开后,皇上让李梦瑶和李裳容上前说话。
“皇上,请你三思!影都府毕竟是三司公门之一,工作不比寻常,裳容她……”
“梦瑶姐,这是我的职责。”
“你一公主和我说什么职责?”李梦瑶鲜少对这位情同姐妹的妹妹生气,李裳容忐忑不敢反驳。
“梦瑶,事到如今,只能告诉你这个秘密了。朕还以为,这个秘密永远不必说出来。”皇上叹了口气,拍了拍两姐妹的肩膀。
李裳容倒觉得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一直背着这个秘密瞒着李梦瑶让她很压抑。
“其实裳容不是朕和淑妃的亲生女儿。”
“皇上……”李梦瑶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信息。
皇上和她说为了保护皇室狠心将自己的女儿培养城暗卫,这个理由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比较好接受一些。现在突然把李裳容的公主身份都剥夺了,几个意思?
“其实当年淑妃分娩生下的不是女孩,而是一个男孩……可惜是一个死胎。”
第五百一十八章 无奈用人,困难重重
死胎从来都是不详之兆,在皇家,这种事情更是忌讳。古的时候有些朝代的君主,甚至觉得产下死胎的妃子不详,直接下令处死。
皇上依然爱淑妃一如往常,说明皇上并不是如此残暴不仁之人。但皇家发生这些事情,决不能张扬,就连接生的稳婆都必须喝令守口如瓶,受皇宫管制。
尽管如此,皇上有数次妃嫔产婴皆夭折的事情,还是纸包不住火透漏了出去。毕竟那些妃子分娩了却没有孩子,自然瞒不住人。
李梦瑶吃惊,但是不敢出声,她知道这些事情是皇家最高机密,一惊一乍容易招人注意。
“无名早有计划要在内部安插一位暗卫,当时正打算找朕商量着细节,突闻此事后心生一策……”
“她找来一个女婴,代替那个死胎?”李梦瑶默默道。
“没错。”皇上点了点头。
这里换女婴其实暗藏许多玄机。因为始终不是皇家血脉,当然不能找来一个男婴,避免为以后立太子继江山的事情徒增风险。谁知道男婴大了之后会不会觊觎皇帝宝座,而他身份坐实了皇子,当然有抢夺的机会。
皇上不会让这种可能发生。
而非本家血脉的公主则没那么多风险。公主无实权,也没有争夺利益的需要。有些朝代甚至为了巩固皇位四处联姻,自己亲身女儿没那么多便随便找个顺眼的宫女认作公主,远嫁他方。所以培养一个暗卫当公主,对于皇权来说并无多大影响。
皇上最后同意这事,倒不是因为保卫皇室的决心,是因为心疼淑妃。
淑妃之前还生下了一皇子,可惜没几天就夭折了。这次她满怀欣喜要再为皇上生孩子,若得知胎儿已死腹中,不知受不受得住两次打击。
于是皇上就让无名经手,换了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女婴,让淑妃以为这就是她的孩子……这个孩子便是李裳容。
李梦瑶心中震惊,扭头看向李裳容。她面无表情,看来是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事。但李裳容微微低头,似乎心虚逃避和她对视,这自认身份差人一等的态度反倒让李梦瑶更心疼。
“淑妃娘娘不知情?”李梦瑶低声问道。
“当然不知道。”皇上提及爱妃心头一酸,她出身书香世家脾气好性格文静,深得皇上宠爱,却偏偏碰上两次孩儿夭折的惨事,所以那日淑妃想认柳悄悄当干儿子他毫无反对就是想补偿自己的爱妃,“这事你们不要露馅了,免得让她难过。”
皇上接着道:“所以裳容打小随无名习武,每日功课也交由无名安排。淑妃曾多次表达不满,都被朕以裳容偏好武艺劝开了。裳容乖巧听话,从懂事之时就知道自己的本分,但待淑妃仍如同她的亲生母亲般尽孝。平日尽心尽责为娉婷打点一切就更不用说了。朕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裳容慈孝,朕早已视其为己出,如非出了这档事,朕希望她就这么一辈子安安心心在宫内当一个公主常伴我们左右。”
皇上发自肺腑之言,李梦瑶和李裳容都相信这话,皇上平日带李裳容确实很好,好到李梦瑶从来没有想象过李裳容只是一个养女。
“但现在朝廷内忧外患,三司公门元气大伤,朕已无可托付三司公门重任的可信赖的人。没有三司公门坐镇,各路狼虎皆以为我朝可随意轻视,蠢蠢欲动!所以,裳容可愿接下影都府大统领之位?”皇上郑重再一次任命影都府大统领之位。
“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裳容想跪下,被皇上拦住扶起。
“历任影都府大统领皆唤无名,从今日起你明面是二公主李裳容,暗地里就是掌权影都府的大统领无名。朕会命人为你另外打造一副遮掩身份所用的面罩。你是影都府无名大统领,同时要记得还是朕的女儿之一,朕希望你遇事莫随便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让朕难安。”
“臣明白。”李裳容感受到君臣之间弥漫的父爱,红着眼眶道。
“皇上,我也想为朝廷贡献自己一份力!”李梦瑶见常年身居宫中的李裳容都得接下影都府大统领职务,她这曾在外头打拼多年的得力干将岂能闲坐内宫,连忙打铁趁热道。
“就知道你闲不住……也罢,朕已经走投无路,得把重担分给女儿分担,当真无用。”皇上苦笑,伸手刮了一下李梦瑶的俏鼻。
“皇上,巾帼不让须眉,我等一身本领,不就为了今日吗。”
李梦瑶看向李裳容,笑了一笑。
李裳容闻言抬头,和李梦瑶对视,看到李梦瑶眼中关心和以前无异,明白李梦瑶没有丝毫气她隐瞒身份的意思,心中压抑这才释去,回以冰山融化的倾城一笑。
“梦瑶姐说的没错,巾帼不让须眉,我等不会让皇上失望。”李裳容面容坚毅接着道。
“行了,你也不用帮着她说话,朕今日唤她来还能有别的事情吗。”朕看着两个懂事的女儿,心里欣慰,若那两个不俏儿子能有她们一半懂事至于让李家落到如此田地吗,“明日穿上你的官服上朝,把你们拱卫司这些日子的调查成果整理好呈上来。”
“谢皇上!”李梦瑶欣喜道,她欣喜可再复职,也欣喜皇上明日终于要在元宵之后第一次上朝!
“朕无奈得连你们都用上,说明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六勤王入京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三司公门和六勤王互相制衡,但三司公门经此一役式微,六勤王想趁机会壮大反噬已可预见。影都府和东辑事厂元气大伤几近坍塌,要恢复过来需要不少时间,你们拱卫司得带头抗衡六勤王,形势比以前你们之间争那点名声的小打小闹还要严峻百倍。你可知道?”
“臣知道。”李梦瑶冷静下来,郑重道。
六勤王是开国太祖所封,地位和古时藩王几近。对于皇家,他们在天下太平的时候确实没有什么益处,但一旦京城出现危机,他们却是皇上最重要的助力。
二十年前王爷造反,是临近的六勤王出手解围;这次太子作乱,他们时间紧迫并且势必要拿到名正言顺的传位诏书,其中也有担心六勤王就近救援的原因在。
所以皇上是不会明面上和他们计较太多,彼此互利互助才是皇权巩固的王道。
他们在朝廷上虽无实权,但仗着“勤王”之名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特别此次他们前来,是带着镇压反贼守护京城的名号,就连皇上都不好直接赶他们走,他们也肯定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势力注入南京,渗透中枢政权为自己挣点话语权,免得以后天下真正太平后兔死狗烹。
但皇上不可能让他们如愿,中枢不能变成各方势力争权夺势的地方。
这其中权利制衡,就需要朝廷的三司公门出面了。到时皇上在三司公门后头给予助力,让他们碰疼了脑袋自行离去,这才是不撕破脸皮保持好彼此关系的最妥当的做法。
“影都府在朝内培养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其他暗桩也处于被暴露的危险之中,梦瑶姐,此番对抗六勤王影都府怕是出不了多少力了。”李裳容无奈叹气道。
或有人以为她接手影都府成为大统领是一步登天,权势横溢。但实际上如今的影都府只剩一个烂摊子,大把事情需要处理,说是推到重建都不为过。因为独明的原因,影都府大部分暗桩都已经暴露在对方势力之中,别的不说,对方就是借着“我知道你们家谁是暗卫”这种情报兜售给外界各大势力,就够影都府和朝廷喝一壶了。
暴露的暗桩不再是暗桩,而是烫手芋头,李裳容上任之后首要任务就是整理这些暗卫的资料,想办法从外头撤出来,重新布置。这些是影都府数十年的成果,她想重建绝非一朝一夕完成,有夸张的工作量让她忙活。
李梦瑶自然明白影都府的苦处,拍了拍李裳容的肩膀安慰:“你无需担心,六勤王这些外来户压不住我们这条地头蛇!何况我们有天龙在后相助!反倒是你,有需要就向拱卫司提,我罩着你。”
李裳容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我罩着你”这话李梦瑶很久以前就说着,直到今日她的身份有变,情感依然不变。
第五百一十九章 见步行步,有理寻人
最上说的轻巧,其实李梦瑶心中也明白面前的情况很严峻。
三司公门的领导齐叛,对三司公门的威信造成了非常致命的打击,恐怕在所有人的眼中三司公门的威信力已一落千丈,不被放在眼中。威信不足,就要凭硬实力了,但即使三司公门里头保存实力最完好的拱卫司,也都失去了向日龙和部分当日留守皇宫的八十二煞锦衣卫等部分核心实力,凭现有实力想和六勤王硬撼那是自找苦吃。
拱卫司所拥有的唯一优势就是天子无条件在身后支持。
不过这个优势也要大打折扣,因为皇上也正处于无奈和威信力动摇的时期。
皇上已无皇子,后继无人一事会让所有人瞩目后续发展,甚至产生不小的心思……六勤王就难保没有这个意思。机会造就的野心,野心上头,皇上的态度对于六勤王来说或许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万一皇上不在,这个朝廷还姓不姓李谁知道呢?六勤王愿意和李家互相扶持,也架不住李家后继无人的问题啊……而后这个皇位花落谁家,他们就算不觊觎,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吧。
六勤王此番赴京,态度恐怕会相当坚决。
李梦瑶目前只能回去收集多些情报,见步行步,压力如山。
“对了,裳容,朕忽然想起一事,想问一问你。”皇上忽然话题一变,神情居然比刚才讨论六勤王还要严肃。
“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裳容利落道。
李裳容以前作为公主的时候,和皇上说话也这般见外和生分。如今李梦瑶知道李裳容的真实来历后,倒是明白她的言行为何如此。她虽然挂着公主的名号,但实际上只当自己是一个为皇室效忠的暗卫,自然特别拘谨和恭敬。
“那晚你留下阻扰向日龙,魔教教主突然出现,并打退向日龙救下你……朕想了解更详细,朕记得你和朕说月那时已受了伤?”
“回皇上,是的。那日魔教教主月出现时,肩上已有伤口,后来被向日龙偷袭后伤口还再次破裂,流了不少血。”
李裳容有些担心地回答,不明皇上忽然问起这事是否要找魔教秋后算账。
“向日龙没受伤?”
“他们武功水平不同凡响,对战出招时雷霆万钧,臣想近身立刻被内力旋飞,看不清楚……但向日龙离开时快如影魅,恐怕没有大碍。”
“那么他们交战的地方,结冰的人工湖上留下的血是……”
“是魔教教主月的,臣亲眼所见,乃向日龙用诡异轻功偷袭导致月伤口撕裂喷出。而向日龙当时并无伤口,绝不可能留下血迹。”
“好!非常好!是他的血那就对了!”
皇上忽然龙颜大悦,兴奋得脸上潮红,双眼晶亮。
李梦瑶吓了一跳,只记得上次见到皇上这么开心,得追溯到小公主馨芳出世的时候。
但魔教教主月受伤喷血了,是那么欢天喜地的事儿吗?!人家虽然是魔教教主,来皇宫也不知道暗藏什么别的目的,但好歹救了你啊,有您这么幸灾乐祸的吗?!
李裳容担心救命恩人要被皇上秋后问罪,连忙进言:“皇上,魔教等人私闯皇宫虽然是死罪,但也算救驾有功,没有他们我们或许已沦为阶下囚,应该算作功过相抵。再说,皇上曾允诺事后不为难他们……”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朕也没说要为难他们啊。”皇上舒心一笑,告诉李裳容不要着急,眼神中的柔情好似那日月神教是他亲家一般亲近。
问题是李裳容和李梦瑶还记得那日李裳容不过多帮月解释几句,皇上脸黑得和煤炭一样不高兴,人家走了之后还对李裳容说黑白两道河水不犯井水,不得有过多纠缠,以后见着月一定要保持距离。
这一个多星期不见,皇上对日月神教的态度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这段时间休养的时候吃错药了?
听说这段时间是请薛太医出山负责帮皇上调理身子,杨丞相还整天去太医馆找薛太医搞研究一搞就是老半天,出来两人还总是神叨叨地说“哈,太准了,我真不是他爹!”……会不会薛太医年纪大忙得头昏眼花弄错药了?
皇上回过神来也发觉自己失态,解释不清确定冰上血是月的之后为何如此高兴,定了定神转移话题道:“朕这些日子以来,思来想去,对过往许多事情都很自责,也觉得这次祸事有许多人和事需要严惩。但奖罚分明,有人需要严惩,也有人需要奖赏。像你们俩,忠心耿耿一直护在朕的身旁;像姜譲和他的小队,神兵天降解救保和殿;像唐光耀,从太平府带兵过来救驾……这些都需要好好奖赏。那日月神教救驾有功,朕岂能恩将仇报啊。朕是想赏他们。”
“原来如此,皇上能不受世俗身份所限恩怨分明,着实英明。”李梦瑶感叹道。
“咳咳……当然啦,没有广阔的胸襟怎么当上位者?”皇上说这话时有些心虚,之前他的想法是日月神教的实力眼见为实后觉得太恐怖了,以后得想办法偷偷打压打压来着,“朕今日找你们来除了对你们委以重任,还有两个秘密任务交给你们。其中一个就是帮朕把日月神教的人找来,朕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上一面!”
“皇上是要见月吗?”李裳容心情总是平淡理智,此时略微激动。
这些日子来她总是梦回月拥她在夜风中飞檐走步,在皇宫中寻回皇上汇合……算上这次,月已于她有三次救命之恩,近日总思念见他一面,好当面答谢。奈何魔教教主神出鬼没,难以寻得踪迹。如果皇上要见月,那她岂不有机会再见一面?
“当然……”皇上话到嘴边,忽然收起。
此事他不可明说……甚至半点能捕风捉影的信息都不能透露。
前天中午,天厝带回了天机老人惨死郊外的消息。天厝那日觉得天机老人还有许多秘密没言明,和皇上商量后就出去寻找天机老人,想再问个明白。寻至清晨,才发现郊外某地有打斗过的痕迹,再寻了许久才在数里外找到天机老人的尸体。
这个消息皇上暂时封锁了,因为天机老人是从皇宫离开后才遇难,若是传了出去肯定会流言四起,对如今动荡未静的朝廷再造威信打击。
天机老人的死,让皇上十分无奈和警惕。无奈太子背后那股势力相当蛮横,居然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中,还有能力在这个时候监视皇宫,把天机老人截杀。警惕天机老人所知甚详,对方可能从天机老人身上撬出了什么秘密,包括失踪的皇子所在……
或者说,对方很可能就是奔着这个秘密而来,否则为何要杀从皇宫离开的天机老人?此时此刻,太子身后的势力最担心的不就是他知道当年皇子未死流落时间的事情吗!天机老人这种时候来皇宫,他们当然格外上心,甚至在朝廷仍敏感的时候冒风险杀天机老人!
天机老人的死也不算没有任何价值,给皇上传来一个信息,就是有人在暗地里虎视眈眈监视这一切。他若显得莫名着急要接触日月神教,恐怕等于暴露了失踪皇儿的信息。
对方杀了天机老人却不处理尸体,恐怕也是故布疑阵,为了让他更着急而仓促出手……
皇上明白了暗地里的势力有多可怕多狡猾后,做事比任何时候都谨慎多了。再说,从日月神教找回皇子这事已不可能太直接,他必须牢记孤龙克子之说。如今他只想先稍稍接触,见上一面满足思念之情,以后再从长计议。
他如今对自己皇儿的印象,只有好多年前在寝室月跑来劝架的那一面,但当时没点光源,他压根瞧不清晰。他愈发想好好看看自己失散多年的皇儿啊。
“当然不是。”思念之情不敢透露,皇上面无表情用合情合理的说法斩钉截铁道,“那日月有护驾之功,日和神也有。特别是日,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朕和李梦瑶不说,还为朕抢回了传国玉玺,功劳最大!朕想当面赏赐他!当然,日月神教其他人也都有功劳,再说日月神教的人神出鬼没踪迹难寻,想指定找到日恐怕不简单。所以找来日月神教的谁来都无妨,只要奖赏到位以示天下便可。”
日月神教内几位关系密切,找来月当然正好,但随便找着其他谁,也能托他帮忙找一下月啊。总之这事不能显得突兀,必须进行得合情合理,让外人看着不起疑……皇上的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原来如此。我会努力尝试联系上日月神教。”李裳容松了口气,首先接下这个任务。
“臣也让拱卫司多多留意,把皇上的好意传达。”李梦瑶也高兴地应诺道。
朝廷若能与日月神教交好,那当然是大好事。特别是现在朝廷内忧外患,多一个实力强劲的朋友当然比多一个实力强劲的敌人好上万倍。何况日月神教数次对朝廷表达不想为敌的态度,朝廷若主动示好,定然能改善双方的关系。
但日月神教名声太差,冒昧示好怕是会坏了朝廷的微信,这次日月神教前来相助倒是一个不会落人口舌的好机会。
皇上把另外一个任务也交代完后,就让两人忙去了。
丧子之痛仍在,但皇上已另觅得动力,不觉疲惫,精神抖擞地继续忙活国事,收拾李天翰给他留下的烂摊子。
第五百二十章 重集资讯,冤家重逢
李梦瑶性子干脆,离开议事厅就开始办事。
明日才正式授命官印,她现在顶多只能算个公主,理论上不能干涉朝政。但她打打擦边球还是可以的,反正有皇上撑腰,只要做事不过分留下让人弹劾的把柄就可。
所以她用皇上给她的一个可以面客的偏殿,让人唤拱卫司两个人过来。
“参见指挥……公主。”
姜譲右手绑着厚厚的缠带,入了偏殿看到穿着蓝色武袍一如以前指挥使模样的李梦瑶,差点下意识就称呼错了。
“无需多礼。明日起我将重掌拱卫司,我唤你来是想你给我先简单讲讲拱卫司的情况。还有,回去之后整理一份详细报告,我需要深入了解后给拱卫司开个会。拱卫司群龙无首多人,还被向日龙那个王八蛋弄得分崩离析,我得重新整合整合了。”
李梦瑶见到熟悉旧将心里高兴,示意姜譲坐下说话。
姜譲闻言,憔悴的脸庞精神一振:“大人能重掌拱卫司实在太好了!拱卫司目前没有统一方向,大家各自忙活,效率奇低。”
姜譲自认不是当管事的料,让他出去查案抓贼攻山寨都比这些天面对拱卫司乱七八糟的杂事头疼好!他这一临时代管拱卫司,才更加深刻明白到当一个指挥使有多难!司内柴米油盐酱醋茶甚至兵器衣装各种资源需要审批调配,各种案子侦办卷宗分类定级该派何人又是一堆烦恼事,东西细碎繁杂得让人咋舌,让姜譲惊叹李梦瑶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当年是怎么凭一己之力撑过来,无比佩服。
“司内许多锦衣卫都很有能力,你临时上位又没有他们资深,没有足够威信力是降不住他们。但一旦大家拧成一股,拱卫司能胜千军万马!这个情况等我回去自会有所好转。对了,你的手伤如何?听说是给日月神教的日给打伤的?”
“没错。伤及筋骨,但无大碍,已好得差不多了。太医觉得属下的手臂温度居高不下,担心有还有隐患才不让属下拆下绷带罢了。属下觉得只是小题大做,手臂没有任何问题。至于那个日月神教的护法日,打伤了属下小队几人就被月带走了,但他之前又救了皇上抢回玉玺,所以搞不明白他到底闯入保和殿大打出手是为何。”
姜譲挥了挥手臂,孔武有力的模样让李梦瑶稍稍放心。
接下来李梦瑶让姜譲把拱卫司的情况和最近太子一党的案子资料简单交代一遍。
要知道,虽然之前她在宫中当公主的时候仍有关注拱卫司的情况,但她接收到的信息皆是向日龙所给,如今还哪能相信这些信息,只能从头了解。
姜譲简单讲述,说完也已过了几个时辰,从早上耗到下午。
“拱卫司的情况我大约明白了,其他情况你统筹好明日再述。皇上已经专门下令让我们另查日月神教的事,还要嘉奖日月神救驾有功,所以日的目的以后再慢慢理清。目前我们的任务是专注在太子一党在南京内还有没有余党,必须一网打尽。但已过去那么多天,怕是难有收获了。”李梦瑶黛眉轻皱,心中慢慢整理思绪,忽然惊醒般道,“嗯?这都几点了,怎么就你来,那个王八蛋呢?我不是唤你们两人吗?拱卫司上下忙碌之时,他还敢偷懒摸鱼?!”
“这、这……”姜譲摸了摸鼻子,毕竟眉千笑又算立了大功,怎么也该为他解释几句,但想给这货解释几句真的很难措辞,“回大人,属下给眉千笑休假了,今天还没复工……他在太子谋反一役中受了伤……”
“他受伤了?这事怎么没和我汇报?他伤得重不重?怎么受的伤?”李梦瑶心中一紧,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那个傻子武功那么差也敢上阵,找死啊!”
“胸膛附近受了剑伤,他说觉得自己伤重快死了需要人参鲍鱼鸡之类的东西补补……后来太医来拱卫司看过之后只给他开了两包清补凉叫他没事多晒晒太阳就好了,他因此气急败坏在床上滚来滚去,差不多好的伤口就又裂了……所以臣觉得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就没单独汇报。”
李梦瑶捂头哭笑不得,这货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要是她在少不了板砖赏脸!
“他伤是没大碍了,不过我让他继续休假的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个……”姜譲沉吟几声,最终也觉得不能纵容那货继续颓废下去,“大人若有急事,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去把他带来,我确实有事情找他。如果他的伤还有问题,我这里也方便让御医来帮他看看。”李梦瑶心软道。
“是。”
姜譲也是个办事不拖泥带水的货,过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人带到然后跑回去忙碌了。
“眉千笑带到!”带路的太监一阵疾风般冲过来汇报,好像见了鬼一般的样子让李梦瑶疑惑。
那傻子虽然一脸穷酸相,但好歹也算眉清目秀五官齐整,不至于这么吓人吧?
很快,一个高个子的家伙缩着脖子,没脸见人般遮遮掩掩东张西望地窜了进来,若不是体型不等还以为是只偷了东西的田鼠。他入了宫殿才松了口气,丧着脸朝李梦瑶拱拱手,敷衍得不能再敷衍地样子行礼。
李梦瑶在想到要见到眉千笑之前其实心情变得很奇怪,居然有点紧张。她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是在吴王的地牢中,她搂住一身泥泞的眉千笑哽咽让他不要死……妈了个蛋,那天肯定是地牢不干净她撞邪了,怎会说出那么羞耻玩意来。
抹掉羞耻的画面往前再忆,眉千笑舍命扔掉九彩琉璃珠抱着她逃命的画面历历在目,她不自觉傻笑不知。和他凑到一块,怎么总是没好事啊……
回过神来,眉千笑已静立眼前。那熟悉的眉宇高挑的鼻梁蝉翼薄唇,竟让她细细看呆。
但她没有产生预计的那般紧张和尴尬,皆因为……
“你个傻子,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穿这玩意进宫你咋没被禁卫军当神经病抓起来打入大牢?”
李梦瑶长出兰气,憋不住脸喷笑拍桌,最后捂着肚子倒在椅子上,纤美的肩膀一颤一颤,娇媚的笑声传遍每个角落。
娇媚的笑声让人心猿意马,但是落在眉千笑耳中格外刺耳啊……你才脑子有病!老子这身衣服不你让拱卫司做的吗!
没错,眉千笑穿着粉色的衣裳,但衣裳拼接大红色的双袖,下身穿着紫色绸缎长裤……就是那套……
“年都过了,你还穿得像副春联上街啊?哈哈哈哈……哎呀,笑死我了,怎么有人这么穿衣……”
闭嘴!什么叫“还”??无论年过没过哥都没打算穿得像副春联上街好吗!
哥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爱好!
第五百二十一章 暗生相思,浑然不知
他想穿这么高调吗?当然不想啊!
拱卫司的清洁大妈和他有仇一般,听说他要出发西域了,他一离开转头就欢天喜地帮他收拾房间……居然把他房里所有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清理出去烧了!!
烧了!!这是有怕他有传染病是吗??
但清洁大妈烧归烧,为何就烧剩这一套?!
明明有打开柜子的痕迹啊,居然能吓阻住大妈连碰一下都不敢当没看到吗!哥是不是应该拿它来辟邪啊!
他在拱卫司的衣服全没了,当晚作为月穿在外套内里的仅剩的锦衣袍又被刺了一个破洞被扔了,他没有衣服可穿……他现在可是堂堂锦衣卫啊,难道还要像混日月神教那时一样去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吗?
当然不能啊!作为那破教的教主可以没有尊严,作为锦衣卫还是要尊严的,怎么说也已经是曾经兜里有过几十两大银的人啊!
所以他立刻向上头申请十多套衣服……结果真是可怜,不是不批准,而是听姜譲说这些申请要等皇上新命的指挥使大人上任才能批……皇上你倒是不要装死,快点任命一个指挥使再说啊,明明那晚你一点伤都没受来着!
就连姜譲都不想他穿着这样的玩意到处溜达败坏拱卫司的名声,他请假的假字还没说完姜譲就批准他休假了……
李梦瑶捂着笑僵的嘴,终于坐直身子,但忍笑导致身子微颤,如饱满水袋匀匀动荡的衣浪让眉千笑看直了眼睛,口干舌燥。什么丢人不丢人都给忘了,一屁股坐在李梦瑶桌对面,抹了抹口水,目不斜视,趁李梦瑶还没回神赶紧多欣赏几眼。
“我真是服了你,你就不能和别人借点银子买套衣服吗?”李梦瑶笑累了,娇喘着道。
“肯借的都还欠着一屁股债,说旧账不还不借新账……”眉千笑哀怨道。
“那你就还啊。”
“那拱卫司倒是发工资啊!!没有指挥使审批,工资都不发,还拖欠着呢,我上哪还!!”眉千笑好像炸毛的红鞭炮跳起来,一动就莫名喜感。
李梦瑶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子,觉得自己随时要被这活宝给笑气绝:“哈哈哈哈……好好好,你说归说,别动,一动我还以为谁家大门春联被风吹掉了……诶,难怪我觉得哪里不对劲,春联咋没字呢?我找笔来,给你双袖题两句吉祥话,你想要‘招财进宝’还是‘出入平安’啊?”
当然是招财进宝,啊呸,别再提春联,再提和你没完!现在老子最讨厌的东西就是春联!
“钱借不到,和别人借套衣服穿总可以吧?”李梦瑶好半响才笑停,再给眉千笑出主意。
“借衣服比借钱还难……”眉千笑四十五度角望天,一抹淡淡的哀伤铺面而来。
“为啥?”
“怕我有病……”
“噗哈哈哈哈!”
你还笑那么开心,哥各种奇怪的传言不都你给打包票证实的吗!再说,这衣服你都受不了,还让拱卫司给哥做来搞毛啊!
衣服这事倒不能全怪李梦瑶。虽然李梦瑶是下令裁缝们用最高效制衣不得浪费材料,眉千笑的衣服东拼西凑是上报过给她,她同意了的。但她没见过实物,不知道拼完之后是这个效果啊!
之前眉千笑和她投诉过许多次,她都没理会,因为眉千笑矫情惯了,这种人不能惯着他,有的穿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要求。现在一看,倒真是委屈了这货。
等李梦瑶笑停,抬头一看,却对上眉千笑撑着脑袋好整以暇沉溺的眼神。李梦瑶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秀发,轻轻咳了几声眉千笑才回过神来。
眉千笑晃了晃头,内心有些奇妙。相隔不过几个月没见,眉千笑看着李梦瑶的俏脸竟不知不觉沉迷,之前心中的空虚被填得满当当,只想看着李梦瑶一颦一笑就没有其他想法了。
被李梦瑶惊醒,现在极度后悔很久之前分离之时,口不择言留下最后一句话是……痔疮崩了。与佳人重逢日激起的思念,混入了一些扎心的黑历史。
哎呀,这种又羞耻又激动的心情真是让人想找个洞钻啊。
好在李梦瑶也羞耻那日的事情,没有再提,两人各自撇开脸整理了一下思绪就镇定下来了。
“听姜譲说你受了伤,伤好利索没有?我这有药,你拿回去擦擦……”李梦瑶清了清嗓子,恢复往常那般沉着婉颜。
“不用,哥有好用的。”眉千笑当宝似得掏出一个小药瓶给李梦瑶看了几眼,马上又贴身收起,“伤好得七七八八,不碍事了。我倒是听譲哥说老板你很快就复职了,你能不能快点先把工资发一发我好换身衣服?”
李梦瑶皱着眉头眨眼睛,眉千笑拎出来的药瓶子怎么和林夕雨给她的药瓶子十分相似?
李梦瑶很快就抛之脑后了,可能这药瓶子都是外面买的常见货色吧,这傻子,林家独门创伤药这种高级货都不要,不识货。
“先这么着吧,没光着屁股到处跑就不错了。”李梦瑶认真审视面前那丹凤眼高个子,虽然衣服抢眼了一点,但看久了也算顺眼,反正这货身材高大注定是衣架子,穿啥都不会难看。
不过“帅”这个字她是说不出口,说出来这不要脸的货岂不骄傲得尾巴翘上天去啊?
“多日未见,老板你的要求变得有点低啊……”哥堂堂魔教教主,入了拱卫司反倒混得更难堪,不光屁股就算不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啊。
“没变低,要求也要因人而异嘛,对你要求太高也不人道是吧?”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为何哥听着有点刺耳呢?
“好了,先不管这点小事。今日叫你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你为何会未卜先知通知姜譲在太子大婚当晚回来救驾?这事好好给我说明白,说不清楚我就把你当叛党一起抓了!”
李梦瑶又再次仔细打量眉千笑,这货诡计多端精明能干她是知道的,但是这次有些神乎其技,让她难以相信。若不是敌党内部人员,怎会料事如神?
眉千笑半点不慌,这事他早就圆好了,也给姜譲解释过,听得姜譲热泪盈眶称赞不止,激动得差点把他肺给拍出来。
现在不过再给李梦瑶解释一遍罢了……万一李大美人听着感动,要以身相许什么的……诶嘿嘿嘿,那怎么好意思,不行不行,哎哟李大美人你矜持点,不要那么粗暴……诶嘿嘿……
“嘿嘿嘿笑你妹?脑子中风了?要不要给你做顶红帽子保暖,顺便凑个横批?”
“咳咳……”眉千笑从美梦中惊醒,冷静道,“这得从那次邵家祥家里着火说起。东厂督主邵家祥家里着火被烧死,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你还失踪了几天……你继续说。”
“那次我失踪了两天,说是当晚跑去别市,还和美女看戏曲去了,其实撒了谎。”眉千笑现在倒是在撒谎。
“嗯,我也没相信,一听就知道是撒谎。哪会有妹子陪你去看戏曲?瞎了眼的美女你以为满地跑?”
多日不见这巨辱上司一如既往的嘴毒啊……看在久别重逢哥心情微妙的面子上,这次哥不和你计较!
“那晚我其实比执勤的申安翔还要早赶到邵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再卖关子我就送你去刑部,让他们用辣椒水配鞭子问。”李梦瑶眯着眼道。
“怎么那么没情调……难怪一把年纪还找不到夫家……”眉千笑用李梦瑶听不着的声音嘟哝,继续说,“我看到邵家祥并没有睡着,而是被抓了。魔教教主月将他绑在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