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好好听话(三更)
扎克雷突然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明明什么都没吃,喉咙却好像被面包果塞住。
流民们一动不动,望着苏业。
“吃吧,给你们的。”苏业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温和。
几个大胆的年轻人快步冲上去,各自揪下一个面包果就快步后退,一边盯着苏业,一边直接用牙啃食。
苏业一动不动。
“好吃嘛?”一个孩子吧嗒嘴低声问。
“好吃!”少年突然停下,然后用力掰碎面包果,分给周围的人。
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分给别人,自己没有再吃一口。
然后,几个少年开始不断摘果子,递给其他人,最后摘光了果子。
所有人一起大快朵颐,偶尔有人吃得急,呛着或噎着,旁边的人急忙过去相助。
“扎克雷叔叔……”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畏畏缩缩地走到扎克雷身边,捧着一瓣面包果,用力向上举着。
魔法绳索脱落。
“谢谢小妮妮,你回去吃吧。”扎克雷接过面包果。
小女孩开心笑起来,转身向下走,回到人群。
扎克雷侧过身,背对着那些流民,不停擦拭面庞。
他没想到,第一次让所有人吃饱的,是来剿灭他们的敌人。
苏业的同桌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人说话。
没人知道说什么。
霍特也慢慢侧过身。
“这个真好吃……”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山腰响起。
雷克和帕洛丝再也忍不住,侧身擦拭眼角。
吉米和艾伯特唉声叹气。
罗隆露出同情之色,轻轻摇摇头。
“你一直知道结果。”苏业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对。”
扎克雷的肩膀,足以撑起上百人。
但现在,软软地垂下。
“你明明有别的选择。”
“是啊,我可以和你们一样,远远地看着,同情就够了。”扎克雷擦干面庞,抬起头,讥笑地看着苏业。
他的脸被眼泪和灰尘画成恶鬼。
“我会救下该救的人,然后给你们一个选择,重回灰河镇。至少,要让雅典城,听到你们的声音。”
苏业看着扎克雷,脸上浮现奇异的浅笑,笑容中藏着凶兽。
扎克雷愣了许久,神色变幻,最终深吸一口气,双目中迸发出无尽的光芒。
“真的?”
“真的!”
“我听你的!”
“等他们吃完。”苏业静静地站着。
同桌们面色各异,看看苏业,看看流民,偶尔看看远方的雅典城。
都在猜测苏业要做什么。
等所有人吃饱,苏业大声道:“现在,所有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及其母亲,站到我的左手边。”
聚在一起的流民骚动着,没人敢过去。
扎克雷大吼道:“现在都听法师大人的!谁敢违抗法师大人的命令,我就杀谁!快点过去!小妮妮,带着你妈妈过去,快!”
扎克雷说着,举起长矛,指向流民。
于是,孩子们带着惊恐之色,慢慢往左侧走,但过半都是独自一个人走过去。
苏业再次开口道:“所有老人……”
声音戛然而止。
山上轻风拂过,一片沉寂。
每个人都心中,都好像塞了一团棉花。
队伍中年纪最大的,没有超过四十岁。
苏业眼中恍惚,这才意识到,算上大量早夭的婴儿和幼儿,这个时期的人类平均寿命,低于20岁。
左侧21人,右侧63人。
“扎克雷,你认识每一个人吗?”苏业问。
“法师大人,我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扎克雷挺直身体。
“我很信任你,希望你对得起我的信任。”苏业道。
“您说!”扎克雷低下头。
“在63个人中,挑出双手干净的人,让他们去左边。我希望,越少越好。”苏业面带微笑看着扎克雷。
扎克雷身体一僵,叹了口气,道:“您放心!”
说完,扎克雷走下去,开始一个一个叫名字,让叫到名字的人去左面,跟那些孩子和女人在一起。
被叫到的人,要么空着手,要么拿着木棍,要么拿着农具。
没有一个手持武器。
不一会儿,扎克雷停下,看着苏业右手边的所有人,咬着牙,用力咬着。
直到嘴角渗出浅浅的血迹。
扎克雷转身,望向苏业。
“法师大人,选好了,一个没多,一个没少。”
苏业没有看下方的人,而是望向远方,望向那座已经很小很小的雅典城。
湛蓝的天空下,雅典城上好像漂浮着乌云。
高大的宙斯神像和雅典娜神像清晰可见。
“我叫苏业。”
苏业微笑着看向扎克雷。
“苏业大人。”扎克雷低头道。
“帕洛丝,我左手边的41个人,你们家族能都接收吗?”苏业转头问帕洛丝。
“能。”帕洛丝用力点了一下头,没有一丝犹豫。
“好,接下来,我带着右面的人回灰河镇。你们六个把这些人送到帕洛丝家的地方。”苏业道。
“我跟你去!”雷克道。
“我也跟你去”霍特道。
罗隆、吉米和艾伯特,都在犹豫。
“从这里向西南走二十里的绿镇,是我家的封地,拿着我的信物,让人带着去那里,会有人安排好他们。至于我,跟你去灰河镇。”帕洛丝的声音依旧稚嫩,但语气很冰冷。
苏业点点头,道:“那好,罗隆、吉米和艾伯特,你们三个送他们去绿镇,我们四个人去灰河镇。”
三个人如释重负。
“你放心,我一定把人送到。”罗隆道。
吉米和艾伯特一.asxs.头。
“我们分头行动,”苏业说着看向扎克雷道,“我们去灰河镇。”
“遵命!”
扎克雷的眼中,一点火光蔓延。
他转身面向右侧的四十三个人,大声道:“所有人听令,跟法师大人一起回灰河镇。”
“我们不是说好就算死,也不给贵族当狗吗?”
“我们这些人回去能做什么?坎蒙拉家里的墙上有两具弩机,我们去了也是送死。”
“你是不是被法师骗了?”
“扎克雷,你不是想要害我们吧?”
“闭嘴!”扎克雷怒吼。
苏业冷漠地看着那四十三个人,道:“你们现在没有选择,要么跟我去灰河镇,要么死。地傲天,包围他们。”
“叽叽咕咕!”
三个火焰地精分列三个方向,“包围”那些流民。
流民们立刻想起地傲天的强大,噤若寒蝉。
扎克雷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跟着我走吧,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我扎克雷,从没有害过你们。”
那些流民露出疑惑之色。
“我相信扎克雷大哥!”一个少年举着血迹斑斑的长矛道。
“好,我们跟着扎克雷大哥。”
“我也相信扎克雷!”
流民们纷纷喊叫。
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扎克雷的右拳死死握着,指甲深深扎进肉里。
“谢谢大家!”扎克雷回头看了苏业一眼,重重点了一下头,最先迈步下山。
其余人跟在后面,三个火焰地精在两侧和后方,如同牧羊犬放牧羊群。
苏业、帕洛丝、霍特和雷克,先行离开。
扎克雷突然停下,望向苏业左手边的人。
“你们去绿镇,一切听法师大人的,好好……”扎克雷突然卡住,目光一暗,又瞬间亮起来,“好好听话!”
扎克雷看着孩子们,笑了起来,笑容比破晓的阳光更明亮,比此刻的天空更澄净。
那些孩子呆呆地看着扎克雷等人下山,不知所措。
“你们跟我们去绿镇,不要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罗隆亮出长矛,周身皮肤泛着黑铁色泽。
吉米和艾伯特亮出法杖。
那些流民一言不发,跟着三个人下山。
三支队伍,向不同的目标前行。
试炼失败的学生们在大道上向雅典城前进。
罗隆、吉米和艾伯特,带着人前往绿镇。
苏业、帕洛丝、雷克和霍特,带着扎克雷和其他暴民,从更近的小路前往灰河镇。
扎克雷在最前方,一言不发。
那些流民一开始还疑神疑鬼,但看到熟悉的路线,便开始一边聊天一边前行,一些人甚至有说有笑。
苏业四人牵着马,走在最后面。
“苏业,你现在可以说说要做什么了吧。我已经有了猜测,希望你不要做傻事。”雷克的目光异常沉重。
“我不知道苏业要做什么,但总感觉很不好。我觉得,苏业需要帮助。”霍特道。
苏业笑了笑,道:“你们想多了,我只是做一件很寻常的事。”
“你还是怕连累我们?我们都已经跟你走到这里了。”帕洛丝道。
“不一样。”苏业道。
“如果怕被牵连,我们不会来。”帕洛丝道。
霍特和雷克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想早一点知道。”雷克道。
“抱歉,这件事,你们永远不会早知道。当然,你们或许会看到一些事,但与你们无关。”苏业道。
“你这样,很讨厌。”帕洛丝盯着苏业。
“你现在的话真多,继续保持。”苏业露出灿烂的笑容。
帕洛丝白了苏业一眼。
“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做傻事。”雷克道。
“你放心,我一个未来的柏拉图学院的天才,干嘛要做傻事?”苏业笑道。
“唉……”雷克叹了口气。
“雷克,我觉得你想多了,苏业那么聪明,不会做傻事的。”霍特道。
“聪明的人,一般不做傻事,可一旦做了,就是傻子一辈子都做不到的大傻事。”雷克看着苏业。
四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跟着队伍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从小路来到灰河镇的西北侧。
太阳偏西,影子在地面越来越长。
雅典即将进入黄昏。
一条小河贴着镇子缓缓流淌。
下午的阳光中,灰河镇像温柔恬淡的妇人在小睡,宁静安详。
只不过,妇人的身体已经腐烂。
第226章 做你想做的
走到灰河镇的边缘,队伍停下。
他们向镇子中最大的宅院望去,就见宅园的矮城墙上,夕阳的余晖洒落,矛头闪亮,盾光照耀。
十几个人站在城墙上说说笑笑,对着外面的暴民指指点点。
两座巨弩宛如两头魔兽,用冰冷的眼神注视所有人。
队伍中的暴民望着镇口那一具具尸体,咬牙切齿,低声咒骂。
“你们三个人就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和他们进入镇子。”苏业道。
帕洛丝伸出白皙的小手,抓住苏业后腰的皮甲。
“我的身体好了。”帕洛丝细嫩的声音中充满坚定。
“我也去!”雷克和霍特齐声道。
苏业转过身,看向三个同桌,露出浅浅的微笑。
“感谢你们能这么做。但,任何事情都有不可控的因素。即便我自认为有办法避开危险,也不敢保证没有意外发生,更何况带上你们。”苏业道。
“你可以不做的,你说过,每个人都有更好的选择。”雷克盯着苏业的双眼。
苏业望着前方的镇子,望着那一具具被钉在柱子上的死尸,望向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望向昏黄的天空。
“我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成为传奇,什么样的道路,才会成为传奇之路,你们想过吗?”苏业问。
霍特摇摇头。
“我想过,但没有结果。”雷克道。
帕洛丝点了一下头。
“我翻遍了所有传奇大师们的生平简述,也翻找了那些初代贵族的记录,希望从他们学习经历、言行风格和行为方式中,找到传奇之路。可惜的是,他们的传奇之路五花八门,他们的行为方式并不相似。但是,我不断总结,不断思考,终于发现了一个共同点。”苏业道。
三个人认真地看着苏业。
“那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做的事情,都是他们认为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事情。他们从来不是为了传奇而成为传奇,是做自认为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事,而成为传奇。大多数和他们处于同时期的人,不仅不理解他们,反而会嘲笑否定他们,认为他们都是骗子,认为他们做的事情毫无意义。直到他们成就传奇,直到他们做到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情。然后,那些嘲笑他们的人,继续嘲笑下一个未来的传奇。”
“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大多数人会嘲笑那些传奇?我想过很多,但没有正确的答案。直到前不久,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嘲笑传奇的人,在用本能思考,用感觉来判断这个世界,从不深入思考。”
“后来我没有继续考虑这个答案,我只考虑,我自己认为什么最有意义、最有价值,只有做我自己认定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事情,我才能找到自己的传奇之路。”
“万千道路有传奇,但我的传奇之路,只有一条。或许,我现在的选择不是最正确的,但在这一刻,我坚信,我走在自己的传奇之路上。”
“虽然,下一步可能会给我带来灾难,但就算我站在原地,谁又能知道,灰河镇会出一个坎蒙拉,雅典城会不会出坎蒙拉?希腊会不会出坎蒙拉?而我,会不会成为另一个暴民?我不知道。”
“所以,我只能做我认为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事。”
苏业说完,笑了笑。
“你们三个就站在这里吧,说句实话,你们三个如果加入战斗,给我添乱的可能性更大。伤心吗?伤心就对了。”苏业笑着看向帕洛丝。
帕洛丝还是没松手。
“我不去了。”霍特道。
“你下次换个理由,这么说太伤人。”雷克无奈道。
苏业和帕洛丝四目相视。
帕洛丝缓缓收回手。
苏业微微一笑。
“回头见。”苏业面朝前方,向后一挥手。
这时候,帕洛丝坚定的声音响起。
“做你想做的,错了算我的!”
少女的声音,仿佛有击破天地的力量。
苏业回头看向少女。
夕阳之下,闪亮的枪剑与阳光,照耀一身红皮甲的少女。
她的骄傲,掀起劲风,吹动齐腰黑发,染上点点金光。
她的眸子里湛蓝,仿佛洒满雅典的天空。
苏业微微一笑,这算是霸道女总裁爱上我么……
“回头见。”
苏业大步迈向前方的暴民。
帕洛丝、霍特和雷克望着苏业的背影。
“他到底想做什么?”霍特问。
“我只能猜到大概,猜不出细节。”雷克道。
“他想让雅典,看到灰河镇的颜色。”帕洛丝静静地望着苏业的背影,目光柔柔。
暴民们站在那里,那些尸体和贵族的私兵让他们冷静下来。
“扎克雷,我们……来做什么?”
“是啊?我有些心慌。”
“那个青铜战士还在。”
“我们……走吧。”
暴民们全身发软,惊慌地看着扎克雷。
扎克雷走到苏业身边,道:“苏业大人,一切都听您的。”
苏业点点头,伸手指向灰河镇。
“在此之前,这里还是你们的家园,你们还能住在温暖的屋子里,吃着自己种的大麦,跟亲戚朋友一起聊天闲谈。那时候,你们的衣服是完整的,你们的脸上,没有这么多污泥。”
所有人的目光变了,变得柔和,变得温顺,每个人的眼前,都浮现关于灰河镇的美好记忆。
苏业收回手。
“在坎蒙拉来到后,灰河结了冰,孩子们也不敢快乐地跑来跑去,翻腾的胃部好像住着青蛙,里面的叫声时常回荡在你们的耳旁。你们饿了,你们冷了,你们活不下去了。不得已,你们离开家乡,离开曾经温暖的地方,离开这个汇聚一切美好的地方,离开灰河镇,进入黑暗又阴冷的外面。你们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掠夺,抢劫,杀戮,逃亡……”
他们的表情再次变化,一些人全身冒着汗,一些人面露惊恐之色,一些人越发阴狠,一些人咬牙切齿。
苏业指向遥远的雅典城。
“你们这些流民,已经被雅典城的贵族老爷们定为盗团,坎蒙拉的几句话,就让你们成为不事劳作的暴民,成为无恶不作的强盗,成为恶贯满盈的屠夫,成为应该被剿灭的暴徒。最多一个月,在坎蒙拉的挑唆下,雅典城内就会有一支由黄金战士带领的贵族队伍,他们打着剿灭盗团的旗号,在雅典公民的欢呼声中,离开雅典城,然后找到你们。你们,会怎么样?”
众人如坠冰窟,几乎每个人都听说过那些贵族战士的凶残。
几百年前,贵族流行狩猎野兽。
现在的贵族,也流行狩猎,但狩猎的对象既不是野兽,也不是盗团,而是流民。
“在强大的贵族队伍面前,你们不堪一击,你们会被他们斩断四肢扔在地上践踏,会被他们扔到火堆上焚烧,会被他们拖在马后戏耍,会被一个一个砍掉头颅。等他们玩够了,尽兴而归,会带着装满你们头颅的马车,回到雅典城,再次接受雅典公民的欢呼,得到荣耀与战利品,得到晋升。而你们的头颅,和其他“强盗”的头颅填埋到一起,成为野草的养料。”
一些人轻轻地颤抖着。
帕洛丝、雷克和霍特站在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
三个人咬着牙,握着拳。
“所以,不是我羞辱你们,你们毫无选择,你们但凡有一点选择,也不会成为流民,更不会像野狗一样在广袤的大地上游荡。你们人生的尽头,原本只能被贵族像野兽和畜生一样狩猎,然后,被打上强盗的臭名,哪怕死后也会成为全雅典全希腊诅咒的对象。”
所有人沉默着,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反驳。
也没有借口反驳。
苏业再次望着灰河镇,望着那座大宅院。
“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贵族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样子。连我一个没下过田的人都知道,希腊的大麦要十五六年歉收一次,小麦四五年就会歉收,坎蒙拉在贵族学院学习过这些基本的知识,为什么非要种?”
众人心中有同样的疑惑,看着苏业。
“我有个朋友叫雷克,就是身后那个永远戴着黑眼圈、面色苍白的瘦子,他说过,贵族根本不把平民当人看,一直把人当畜生。我听到后,突然意识到,在书里,初代贵族们都是英雄一样的人物,他们那么英勇,那么明智,那么慷慨,他们是把平民当人的。为什么他们的后代完全不一样?”
许多人轻轻点头,他们也不明白。
“我还有个朋友,叫帕洛丝,也在我的身后。她说,贵族是因为傲慢才变成这个样子。我觉得,他们两个人说的都没错,但好像还有其他的角度来解释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思考,但一直没有结果,直到听说了灰河镇的故事,听说了大麦和小麦,听说了坎蒙拉。”
“我发现,坎蒙拉和你们,或者说贵族和平民,有一个共同点,实际距离很远。是,你们住在同一座灰河镇,相隔不过几条街道,但是,坎蒙拉在重兵把守的堡垒中,而你们被隔在墙壁的外面。你们想要对坎蒙拉这个贵族说什么,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如果运气不好,可能挂在木桩上。”
许多人扭头看向镇子外的那些木桩,看着木桩上一个个熟悉但又陌生的面孔。
扎克雷目光暗淡,别说那些平民,哪怕自己一个黑铁战士,在坎蒙拉眼中都不配上前对话。
第227章 定义
“是什么原因导致双方实际距离很远?我想了想,想出一个词语,社会距离。正是因为贵族和平民之间有了天渊之别的社会距离,才会出现这种一步万里的实际距离。那么,为什么那些初代贵族离我们不远,现在的贵族却离我们那么遥远?”
“初代贵族经常和士兵联手作战,为什么现在的贵族很少这样?”
“初代贵族能和大家一起吃大麦,为什么现在的贵族一定要**细的小麦?”
“初代贵族用生命与鲜血换来荣耀与战利品,为什么现在的贵族只会缩在城堡中玩弄特权?”
“为什么那些真正强大英勇的初代贵族,从来不刻意避开平民,从来不刻意强调贵族和平民的不同,但现在的贵族却拼了命似的把自己与平民隔离?”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现在的贵族在保护自己。”
“他们为什么要保护自己?是因为他们恐惧。他们恐惧什么?恐惧自己的无能,恐惧自己没有父辈祖辈的智慧、威望和能力,却拥有特权、地位和财富。他们从心底深处里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些特权、地位和财富,因为初代贵族是他们这一生也无法超越甚至无法并肩而立的伟人。”
“他们更知道,他们的先祖为了梦想而战,为了荣耀而战,为了城邦而战,为了人民而战,但他们只为自己。”
“为了保护自己的特权、地位和财富,他们编造出了一个谎言,这个谎言就是,他们有资格继承祖先的权力、地位、威望、能力、智慧甚至是荣耀,自己是贵族,是高贵的,而别人自然就是‘贱’的。他们重新定义了人类,重新分类了人类。有了这个定义,他们就可以掩饰自己的恐惧,掩饰自己的无能,为继承祖辈的所有遗产确定合理性。”
“为了让新定义更加坚固,为了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定,他们会主动扩大贵族与平民的社会距离,用尽一切手段美化贵族的道德、善行、强大、合法、奉献、勇气等等等等,把原本属于人类共同的美德,统统安放到贵族的身上,然后把原本属于人类共同的罪恶,统统安放到别人的身上,比如有钱但不是贵族的商人,比如那些比普通人的力量稍稍高一点的人,比如那些白手起家的新兴势力,比如极少数好吃懒做的平民。”
“这样的行为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随着贵族们常年美化自己,一些平民真的相信了!”
“很多人或许会觉得,有些人信了就信了,这有什么?事实上,一旦平民相信了贵族的美化,哪怕有了一点点觉得贵族的特权、地位、荣誉是应该的,那么,这些人必然会相信对立的另一面,平民是下贱的,或者说,相信至少有一部分平民是下贱的。”
“一旦相信了贵与贱,一旦相信了这种定义,世界上只会有两种平民。”
“一种是认定自己只能是平民,只是贵族的仆从,自己就应该被贵族奴役,自己就应该听贵族的,贵族说什么都是对的,自己这一生的命运是注定的。这些人,在不断固化贵族的权威。”
“第二种人,则认为自己现在虽然是平民,但未来可能是贵族,自己成不了贵族,但自己的后代可能成为贵族。于是,这些人会比第一种人更变本加厉维护贵族的权威,更不遗余力鼓吹贵族与平民的距离,他们觉得,自己是维护未来的自己,在维护未来的后代。这种人,同样会不断固化贵族的权威。”
“第二种人的想法看似挺好,他们真的有机会成为贵族吗?他们忽视了最重要的核心,当他们认可了贵族的定义与特权后,他们就已经把晋升贵族的决定权,完完全全交给贵族。”
“可悲的人永远不会发现,贵族从一开始就做出最终的定义:他们就是平民,永远的平民,永远不能威胁贵族的平民!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无论他们做出了什么,永远逃不出这个定义,永远在这个定义里打转,却以为自己在不断前行。猪圈里的猪,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所有的流民眼中,闪动着浓浓的悲哀。
“你们以为这是最可怕的吗?不。更可怕的是,平民的孩子们,一旦发现自己世世代代都是平民,会彻底放弃抗争,彻底放弃前进,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如同机器傀儡一样,像畜生一样忠心耿耿为贵族做事。你们为了活下去,逃离灰河镇,但几代十几代后,你们的子孙,就算饿死,也不会离开灰河镇一步。因为,他们彻彻底底接受了贵族对他们的定义:灰河镇的两脚畜生。”
流民们身体轻轻颤抖。
“你们以为这就是最可怕的吗?不!更可怕的是,初代贵族完成壮举,次代三代贵族固化距离,那之后的贵族呢?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知道,坎蒙拉是怎么想的吗?他根本不把自己当人,只把自己当成像神灵一样的贵族,是真真正正把你们当猪狗,把你们当牛羊,把你们当畜生!在坎蒙拉眼里,你们,一开始是种大麦的畜生!后来,是种小麦种不好的畜生!再后来,是一部分被钉在木桩的畜生!现在,是四处逃亡的畜生!最后,是让他们赚军功的畜生!”
“你们,就是一群被赶出家门的畜生,一群被杀光亲人的畜生,一群即将被饿死的畜生,一群即便这样也不敢碰一下坎蒙拉的两脚畜生!”
扎克雷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长矛,低声道:“别说了,别说了……”
那些流民,许多已经泣不成声,甚至坐倒在地,失去站立的力量。
“别说了……”
“别说了……”
许多人哭着哀求。
苏业身后的三个同桌,默默流下泪水。
原来不止自己,这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在岩浆中攀爬。
过了好一会儿,苏业才继续开口。
“人类只有一种贵族和两种平民吗?不!”
“我阅遍群书,发现还有一种人,那就是,眼里级没有贵族,也没有平民,只把自己当人的人。这样的人,不会被贵族定义,也不受平民身份的限制,既不会被贵族家庭影响,也不会被平民家庭摧毁。这种人,定义自己的人生,去追寻自己的价值和意义!”
“历史上每一位伟人和先贤,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是先摆脱了贵族与平民的束缚,摆脱了别人给自己的定义,摆脱了过去的自己给自己的定义!”
“他们,先背叛过去,然后,成就传奇,成为英雄!”
“现在,你们被坎蒙拉定义为蛆虫、粪便、懒人、废物、暴民、强盗和随手砍杀的畜生,你们承认了吗?”
“不承认!”
“我们不是!”
“我们不是!”
众多流民哭着喊叫。
“不,你们就是蛆虫!就是暴民!就是强盗!就是畜生!就是废物!”
苏业轻蔑地看着前方的流民,毫不掩饰心中的鄙视。
流民们愤怒看着苏业,同时充满深深的失望。
本以为,苏业是理解自己的人。
原来,他和贵族一样。
“你们以为我会赞美你们,鼓励你们,承认你们?别说笑了!你们,自始至终,都被贵族定义在畜生的范围里,不断转来转去,你们和镇里的畜生相比,最大的不同是,你们是敢离开镇子的畜生。”
“你不能这么侮辱我们!”
“你闭嘴!”
“我们是英雄!我们在反抗贵族!”
“对,我们是义士!”
苏业讥笑道:“义士?英雄?反抗贵族?那你们告诉我,卡恩村那个因为保护自己的粮仓被你们分尸的佃农,是被哪个英雄杀死的?他的妻子和大儿子,又是被哪个义士杀死的?他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女儿,又是被哪个义士活活扔进火里烧死的!说啊!告诉我啊!”
流民鸦雀无声。
扎克雷低着头,满面悔色。
“义士?英雄?你们一边宰羊烧烤,一边看着牧羊人投河自尽的时候,是义士能做出来的事,还是英雄能做出来的事?你们绕过贵族家门,搜刮穷苦的百姓的粮食的时候,称自己是义士还是英雄?”
所有流民低下头。
“只有畜生,才会挥舞刀剑砍向幼儿;只有畜生,才会砍杀无辜的平民;只有畜生,才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去杀无辜者!”
“你们会说,你们愤怒,你们痛苦,你们悲伤,你们无处发泄,但是,杀弱者无辜有什么用呢?你们这种行径,和狮子捕食受伤的羚羊一样,和老虎捕捉笨拙的小鹿一样,完全是遵循本能,完全就是畜生才能做出来的事!”
“如果你们是个人,如果你们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人性,你们真的愤怒,真的痛苦,真的想发泄,真的想让世人知道你们的遭遇,真的想让世界了解你们,那么,你们不会像畜生一样去撕咬弱小,而是会展示人类高于畜生的一面。”
“什么是高于畜生的一面,什么是人类的一面,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因为你们的头脑和畜生一样!来,看着我,我告诉你们,什么是人类的一面。”
“挥刀砍向高高在上的贵族!”
“贵族,才是你们一切痛苦的根源!才是你们愤怒的目标!不是弱小的无辜者。”
第228章 名字
“知道你们为什么只敢欺凌弱小吗?知道你们为什么连贵族的一根毛都不敢碰吗?因为你们从头到尾、从内到外,都已经被贵族定义,你们只是畜生!只配当欺负弱小的畜生。”
“为什么你们不敢砍向贵族?因为,你们从出生开始,就认定了自己比贵族贱!就认定了只配跪在贵族面前吃粪!就认定了自己只是蛆虫!”
“所以,你们现在知道为什么坎蒙拉为什么要种小麦不种大麦吗?现在知道为什么坎蒙拉根本不跟你们对话直接打杀了吗?现在知道你们为什么像畜生一样在流亡吗?”
“因为你们从一开始,就选择接受贵族与平民的定义。你们从一开始,就跪在地上,从来没抬起头看过坎蒙拉的眼睛。你们宁可饿死,宁可流亡,宁可去杀无辜者,也依旧不敢抬起头,不敢站起身,不敢挺起腰,去注视贵族的眼睛,然后对他们说……”
“我不是畜生,我是人!”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苏业。
太阳落下,夜幕降临。
但苏业,仿佛燃烧起来,他身上的火光,点燃雅典,点燃希腊,点燃整个世界的夜晚。
霍特的眼中,充满无上的崇敬。
雷克看着苏业的后背,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错了。
帕洛丝眼中泪花荡漾,但笑得很开心。
扎克雷缓缓挺直胸膛,用力握着长矛,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苏业的声音再度响起。
“实际上,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不算贵族,也不算平民,他们距离贵族很远很远,许多贵族也会主动远离他们。在贵族心里,他们的距离,比平民更遥远。这些人,叫做魔法师。”
“魔法师看似和平民一样,他们被贵族攻击过,被战士污蔑过,曾经像过街的老鼠一样被打压。甚至连他们一开始崇拜的魔法之神,也放弃地面的信众,只能在冥界与地狱传播力量。但是,魔法师低头了吗?从未!”
“所有的魔法师一直努力,想尽一切办法增强自身,直到有一天,一个叫苏格拉底的传奇大师,不再隐藏力量,突破英雄,直入半神,最终以一己之力,斩杀新神。神灵陨落的时候,每一个贵族都看到天空的血光,都听到天地间的恸哭。”
“那是苏格拉底的勋章。”
“从那以后,魔法师的地位彻底改变。那么,魔法师和平民的不同在什么地方?”
苏业望着所有流民。
有的流民目光迷茫,有的依旧沉浸在愤怒之中,有的眼中充满期盼。
苏业指向雅典城,缓缓道:“因为,即便双方无比遥远,魔法师也让贵族看到,魔法师身上的光芒。”
许多流民依旧疑惑不解。
“我知道你们现在还不理解,没关系,我给你们新的选择。”苏业露出温和的微笑。
扎克雷眼皮一跳,这个笑容,刚刚见过。
“这个选择,能让你们洗刷暴民的恶名,甚至洗刷盗团的污名,最后,能让你们成为堂堂正正的希腊人,让后世人永远记住,在希腊,在雅典,在灰河镇,有四十四个义士,曾经为了反抗贵族,做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没有选择像畜生一样被追赶,没有选择像畜生一样被挂在木桩上,没有选择为贵族增添一枚血迹斑斑的勋章,而是选择,成为英雄!成为万年不朽的英雄!”
队伍中的人逐渐清醒过来,他们瞪着苏业,隐约猜到苏业的目的。
有的人喘着粗气,有的人无比惊恐,有的人眼中弥漫着血腥。
“或者,成为被一头地精敲死的畜生。”苏业的声音如同一桶凉水泼在他们的头顶。
“叽叽咕咕!”
地傲天举起尖刺骨棒,呲牙咧嘴,满面凶相。
苏业拿出魔法书,使用魔力控制使其悬浮在身前,然后翻开空白页,手指放在上面。
“今天,我,苏业,将会成为你们的记录者。现在,从扎克雷开始,从左到右,大声喊出你们的名字,每个人喊三遍。要让你们的声音冲破雅典,冲破希腊,冲破天空,冲破时光,让后世的每一个人听到你们的名字!开始!”
“扎克雷!”黑铁战士大叫。
“太小,你在学猪叫吗?”苏业轻蔑地道。
“扎克雷!”他提高了声音。
“再来!”
“扎克雷!”他用尽全力大喊,甚至全身热了起来。
“再来!”
“扎克雷!扎克雷!扎克雷!”
扎克雷大声吼着,仿佛要把自己的声音雕刻在这片大地上。
扎克雷大口喘着气,但是眼中多了什么。
他好像重新认识到自己的名字,重新认识了自己。
“记下了。下一个!”
苏业望向第一排最左面的人。
那人没有回答。
“告诉我你的名字,小嗓门的阉奴。”苏业讥讽道。
“豪森!”那个青年怒视苏业。
“我收回阉奴的称号,小嗓门的……你叫什么来着?我听不到。”苏业再度讥讽。
“豪森!”青年用尽全力大吼。
“我听不见!”苏业跟着吼叫。
“豪森!豪森!豪森!老子叫豪森!老子是大嗓门的豪森,是带把有种的豪森!”棕头发的豪森如同野兽一样喊叫。
“很好,我记下了,大嗓门的豪森。那么,我们看看,下一个是不是小嗓门的……”
“我叫泰勒!泰勒!泰勒!泰勒……”
泰勒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响亮。
苏业一个一个骂着,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喊着。
“第二十一个,嗯……你叫?”苏业望着队伍中三个女人中的一个。
“多丽丝。”那个女人大声叫起来,虽然脸上有一丝红晕,但声音响亮。
“很好,前面一半的杂种不如你这个娘们!”
不知道为什么,许多人突然笑起来。
他们好像完全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记得,有人在记录他们的名字,在认真听他们的呐喊,甚至让他们的声音喊得更大。
“但是,只要有一半杂种比你的声音更大,你就只是个小嗓门的娘们!”苏业用粗野的希腊俚语嘲笑。
那个中年妇女脸上不仅没有羞愧和愤怒,反而满面红光。
“我是……多丽丝!”
“不行,我听不到,我听不到你是海洋的女儿!我只看到灰头发脏兮兮的小女孩!”
“多丽丝!”
“这样小的声音,可没办法载入我的魔法书中。”
“多丽丝!”女人发出几乎能震碎玻璃的尖叫。
“很好!很好!如果尖叫能够获得力量,你至少是英雄,甚至是半神!多丽丝,我记住了,你是我记下的第一个女人,你是声音最大的女人!你把那些杂种们都比下去了!”
那些男人被骂着杂种,不仅不生气,反而又一团火焰在心中燃烧。
多丽丝用尽全力挺起胸膛,手持染血的锄头。
多丽丝这一生,第一次发现,挺起脊梁的感觉这么好!
也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这么想要记住自己的名字。
不是记住自己的父亲,不是记住自己的兄弟,不是记住自己的丈夫,不是记住别的男人,而是记住自己这个女人。
“下一个!”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报名字,苏业一个一个记录。
最终,在空白的纸页上,苏业记下四十四个人的名字。
苏业举起书,把纸页面向对面的人。
“我知道你们可能大都不认字,但我记下了你们的名字,一个也没有漏掉。”
“我们不是畜生,是有名字的人。我们的一切行动,凝聚成这个名字,而不是任何人的定义!除了我们自己,没有谁能定义我们!这才是人类起名字的真正原因!”
他们看着那一行行名字,眼中闪耀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们,第一次感觉自己真实地活着,不是佃农,不是六一汉,不是流民,不是暴民,是一个和任何人没有不同的,活生生的人。
苏业深吸一口气。
“告诉我,你们想不想重回灰河镇?”苏业大声问。
“想!”所有人齐齐大吼。
“告诉我,你们想不想指着坎蒙拉那个蠢货的脸说,我们要种大麦不是小麦?”
“想!”
“告诉我,你们想不想让人知道,你们不是流民,不是暴民,不是强盗,不是杀人犯,而是雅典人,是希腊人,是一个人!”
“想!”
“告诉我,你们想不想摆脱坎蒙拉给你们的畜生定义?”
“想!”
所有人怒吼,一些人甚至热泪盈眶。
“那就跟我一起进入灰河镇,解决那个叫坎蒙拉的蛆虫!”苏业举起法杖。
“我们走!”扎克雷大喊。
大多数人转身就走,但有几个人面露惊恐之色。
“可是……我们打不过他们。”
“他们太强了。”
“那是青铜战士……”
队伍没有前进,就停了下来。
“我来解决青铜战士,我来解决你们杀不了的人。但是,我要说一点,那里面,必然有无辜的人,我希望,你们放过那栋大屋子里的下人,谁杀他们,我杀谁。至于那些士兵,他们或许很可怜,但并不无辜。”
“这场战斗属于你们,我只是一个过客。地傲天,你们三个解决那两架巨弩,然后杀光所有弓箭手!”苏业道。
“叽叽咕咕!”
三个火焰地精如同三头小狼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小镇之中,消失不见。
很快,众人只能看到三个小小的影子在镇子中不断穿梭,不断靠近坎蒙拉的大宅。
那些普通人只是看热闹,但扎克雷和一些战士学徒眼中充满惊讶。
好可怕的学徒仆从。
第229章 投掷者
矮墙上的人看着三个火焰地精,但无论是那个一身珠光宝气的青年人,还是手持战矛的青铜战士,都面带戏谑的微笑。
等三个火焰地精靠近,弓手才慢慢悠悠地射箭,全都被地精躲过。
那个青铜战士眉头一皱,望向暴民身后的苏业以及其他人,眉头越皱越紧。
他紧握战矛,警惕地看着三个已经冲到矮墙下的火焰地精。
流民们屏息敛声,死死盯着三个火焰地精。
它们寄托着最后的希望。
三个火焰地精顺利冲到白色岩石铸就的矮墙下,就见地傲天伸手抄起一个小地精的左腿,扔向第一座巨弩的位置,然后又抄起另一个小地精,扔向第二座巨弩。
地精扔地精?
投掷地精者?
无论是流民还是士兵,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些士兵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进攻,反而大笑。
一身华丽装饰的青年人笑得最开心,笑声仿佛能传到雅典。
“那个人就是坎蒙拉。”扎克雷指着捧腹大笑的青年道。
苏业点点头。
流民们沉默着,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地傲天的凶残,如果不是被苏业激发了斗志,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哪怕自己准备攻打灰河镇,也会被逗笑。
现在,他们眼中充满期待。
他们希望,之前那个凶残的地傲天,能在这里大展神威。
轰!
轰!
两声巨响,火光冲天。
两座足以威胁白银战士的巨弩,竟然四分五裂,巨弩一旁的人要么被炸成碎块,要么被火焰迸溅,全身大火蔓延,惨叫着四处奔跑,甚至跳下矮墙。
三米高的矮墙十分狭窄,火人开始逃跑后,不断撞向其他人,火焰不断蔓延。
不一会儿,矮墙上化为一片火海,只有七八个人跳下矮墙,仓皇向屋子里退去。
地傲天跳上矮墙,置身于烈火中毫发无伤,茫然地看着周围,人呢?
苏业的三个同桌看到这一幕,相互看了看。
谁能想到,这才过了几天,火焰地精的自炸范围由半径5米,成长到半径近7米。
直径14米的爆.炸半径,这已经是普通黄金法师的攻击范围。
地精比人的成长速度都快!
流民们也被这一幕吓到,谁都没想到,这三个地精,远远比他们看到的凶残。
如果之前苏业没有手下留情,把三个地精都扔出去,足以炸死当时山洞外所有人。
地傲天从矮墙上跳下来,挥舞大棒,猛砸大门。
坚硬的青铜包橡木大门,被生生砸成碎片。
“这片火焰太小。所有人听令,前进!抓捕坎蒙拉!”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想想当时坎蒙拉的不可一世,再想想现在,恍如隔世。
“跟我杀!”扎克雷一马当先。
“杀!”
“杀!”
许多人沙哑着嗓子,把内心最暴虐的声音吼出来。
苏业再度使用仆从召唤术,前方的地傲天消失,新的三个火焰地精浮现。
“叽叽咕咕!”地傲天骄傲地挥舞尖刺骨棒邀功。
苏业点点头,道:“等回到雅典,找时间给你戴一排火球术之戒。”
“叽叽咕咕!”
三个火焰地精兴奋地向前杀去。
帕洛丝和霍特没什么感觉,但雷克额头直冒冷汗,这个仆从太强了,竟然还能邀功,因为正常的仆从被召唤出来后,就是全新的仆从,不可能有之前的记忆。
“我们真不过去?”霍特问。
“过去有用吗?”雷克反问。
“好像真没用。”霍特气馁道。
“等吧,等苏业到底做什么。”雷克眼珠一转,向前走了几步。
帕洛丝沉默几秒,也向前走了几步。
霍特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也悄悄向前走了几步。
就这样,三个人装作相互不知道的样子,走走停停,不断向前。
冲到大院子的门口,流民才停下脚步。
扎克雷扭头看向苏业,问:“法师大人,我们怎么办?”
“攻进去,抓住坎蒙拉!那个青铜战士交给我。”苏业道。
“走!”
众人举着武器或农具,呼啦啦地冲进庭院之中。
白色的岩石大厅中,紫色的帷幕挂在墙上,一座座属于卡贝尔家族的大理石先祖雕像分立两侧。
坎蒙拉缩在角落里,五个黑铁战士挡在他身前。
那个青铜战士站在大厅门口,警惕地盯着所有人。
苏业望向坎蒙拉。
和刚才大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面色灰败,目光游移不定,弯着腰弓着背,缩在几个黑铁战士身后。
“扎克雷,你疯了吗?你竟然敢对抗传奇贵族?”那个青铜战士又气又急。
“你没想到吧,手下败将会回到你面前。”扎克雷的语气没有半点得意,只有无奈和感慨。
“早知道,当时我真应该杀了你!”青铜战士轻蔑道。
“是啊,要不是我跑得快,坎蒙拉那个蛆虫怕被人偷袭叫你回去,我真的可能死在你手里。”
扎克雷说着,撕开左肩残破的衣服,露出化脓的伤口。
里面仿佛有一窝蚯蚓在蠕动。
坎蒙拉大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为什么不杀了他们?蠢货!蠢货!”
青铜战士叹了口气,望着苏业,道:“坎蒙拉老爷,那个法师有点奇怪,不,是非常奇怪,他的召唤仆从,太强了。我甚至怀疑,那头奇怪的地精拥有青铜实力。”
“胡说八道!我也是青铜战士!他用的只是学徒召唤术,学徒仆从竟然能比青铜战士强大?”
“如果是奇迹仆从的话,有这个可能。”青铜战士道。
坎蒙拉愣了一下,随后大声道:“那个法师,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卡贝尔传奇家族的坎蒙拉,他们花了多少钱请你,我出三倍!不不不,我出十倍!”
“他们付出的价格,你这辈子都付不起。”苏业看了一眼扎克雷。
扎克雷握着战矛的手更紧。
“你是谁家的法师?哪个学院的?你的老师怎么教的你?你知道一个黑铁法师杀贵族的代价吗?尤其是传奇家族!如果我死了,我们家族会不惜一切代价找你报仇。”坎蒙拉喊道。
“我不觉得一个被流放出雅典城的不成器后代,会让传奇家族花多大心思报仇。或许,你的兄弟们巴不得你死在流民手中。”苏业道。
“你……你胡说!你如果杀了我,父亲一定会为我报仇。我们是传奇家族,不是那些小圣域家族,如果我死了,家族不为我复仇,家族的荣誉会受到严重的打击。”坎蒙拉喊道。
“我倒觉得,你如果活着,你们家族受到的打击更严重。”
坎蒙拉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无从反驳,因为他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
“杀了那个青铜战士。”苏业下达命令。
地傲天兴奋地冲上前,跟手持臂盾和战矛的青铜战士战在一起。
周围的所有人急忙退开。
那个青铜战士腹部的青铜熊腹甲散发着微微的光芒,大量的神力涌入他的身体,并让他周身的青铜皮肤更加坚韧,身体更加灵活。
他的臂盾和战矛也都是青铜神力装备,与地傲天的尖刺骨棒不断相击,发出连绵不断的清脆声音。
面对战矛的长度优势,地傲天想尽办法,都无法近身。
流民们相互看了看,流露出少许惊惧。
“他很强。”扎克雷提醒苏业。
苏业点点头,道:“毕竟是传奇家族请到的青铜护卫,当然不会弱。”同时在心中做出判断,这个人远强于劳文斯,实力应该和哈克不相上下,关键是行动灵活,反应迅速。
过了十几秒,双方仍然旗鼓相当,苏业道:“差不多了。”
苏业话音刚落,一个火焰箭从地傲天身前飞出,由于学徒魔法出现的时候没有魔法阵,速度极快,青铜战士反应不及,被火焰箭击中腰间。
火焰蔓延。
青铜战士低声骂了一句,身体一抖,皮甲和腹甲瞬间脱落,快速后退。
皮甲和腹甲被火焰包围,而他的身上没有一点火焰。
苏业点点头,这才是合格的青铜战士的反应能力,这个战士无论在力量、速度还是技巧,都不如地傲天,但却能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并利用地傲天的劣势。
用脑子战斗的战士。
“再快一点。”苏业下达了命令。
地傲天面色一黑。
“叽叽咕咕!”他愤怒了,这个青铜战士竟然让主人连续下达命令。
地傲天一边攻击,一边不断使用火焰箭。
青铜战士暗暗叫苦,这等于同时跟两个人战斗,逐渐落入下风。
突然,一个魔法阵出现,硕大的火球飞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地精!”青铜战士大骂一声,就地一滚。
火球爆裂,火焰瞬间涌到他的身上。
青铜战士闷哼一声,周身的青铜神力光泽更浓,牢牢隔绝火焰,然后扑向院子中的水池。
地傲天一步上前,挡住青铜战士。
“滚滚滚!”
青铜战士暴怒,挥舞战矛连续猛攻,就见战矛表面附着青濛濛的光辉,每次跟地傲天的骨棒相撞,都会发出铿锵脆响,甚至偶尔冒出火星儿。
他的战矛偶尔落空刺在地面,石板炸裂,碎屑纷飞。
“啊……”
青铜战士突然大叫一声,猛地后退,接着,焦糊的气味传遍全场。
几个流民甚至咽了咽口水。
“我的肚子……唔……”
火焰顺着青铜战士的肚子和口腔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青铜战士被烧成一团焦黑的骨架,散落在地。
第230章 咀嚼
“叽叽咕咕!”地傲天举起尖刺骨棒。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苏业说完,打开魔法书,记录青铜战士的神力护体能在火焰灼烧下坚持10秒,这意味着,如果有白银神力装备,青铜战士的坚持时间更长,甚至能驱散这些火焰。
“走,跟我一起杀坎蒙拉!这一天,我等了太久!”扎克雷咬着牙,捡起青铜战士的武器和盾牌,带人杀进大厅。
坎蒙拉和五个黑铁战士被逼到墙角。
流民们慢慢向前。
两侧的先祖雕像仿佛注视着大厅中的所有人。
“保护我!保护我!只要我活下去,每人给你们两千金雄鹰!不,五千!对面的暴民,谁投靠我,我给谁一千金雄鹰!一千金雄鹰啊,你们一辈子也赚不到!只要投靠我,就有一千金雄鹰,还等什么?你们长这么大,都可能没碰过金雄鹰,只摸过肮脏的铜猫头鹰。你们看着我干什么?连钱都不要了吗?你们都疯了吗?”坎蒙拉大喊大叫。
流民们突然停下步伐,扎克雷余光扫了一眼身侧身后的人,冷笑道:“都到现在了,你们还相信坎蒙拉的鬼话?当初他怎么对我们的,你们都忘记了吗?我们杀了那么多人,又杀了他的手下,他会饶过我们?除了杀他,我们别无选择!杀!谁敢退缩,我扎克雷就先杀了谁!”
“杀!”
流民们挥舞着武器,从各个方向攻向那五个黑铁战士。
这些黑铁战士单打独斗甚至不弱于扎克雷,但面对四面八方的攻击,他们只能被动抵挡。
他们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苏业和地傲天身上。
但是,这些流民的武器太差了,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他们的武器碎的碎,断得断,
手持神力武器的五个黑铁战士凭借神力护体,仅仅受了皮外伤,反观流民这一方,前排的人都受伤,甚至有四个人丧失战斗力,不得不退到后方。
五个黑铁战士也不敢咄咄逼人,继续被动防守。
双方一时之间竟然僵持住。
坎蒙拉举着一柄神力战矛乱戳,哪怕他已经多年没战斗,全靠血脉力量晋升,终究拥有青铜神力,每次全力直直一戳,就能逼得前方所有人躲避,连扎克雷都不敢正面抗衡。
和一开始不同,坎蒙拉突然沉默不语,偶尔望向大门外的天空。
“看来他在等救兵,地傲天,解决那五个黑铁战士,不要主动对坎蒙拉出手,当然,如果他敢主动攻击你,你可以反击。”苏业的声音恰好能让坎蒙拉听到。
“你……”坎蒙拉咬牙切齿,他原本想拖延时间,等待别人发现这里,然后想方设法让雅典知道,没想到被苏业发现。
地傲天立刻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如同小狐狸一样钻到前线,然后以一敌五。
在宽敞的庭院中,地傲天处于劣势,但这狭窄的大厅仿佛成了他的主战场。
不一会儿,在地傲天的帮助下,扎克雷带领流民杀死五个黑铁战士。
坎蒙拉看到只剩自己,惊慌失措,手持战矛一边胡乱挥动,一边带着哭腔大声喊叫:“别过来!别过来!我是传奇家族的人,你们杀了我,一定会被判死刑!我的家族一定会杀了你们!你们这群贱民,不能杀我,我是高贵的贵族!我坎蒙拉,怎么能死在贱民的手里!别过来!别过来!我父亲一定会杀光你们……”
坎蒙拉骂得越狠,那些流民眼中恨意越深。
一开始,他们还畏惧坎蒙拉,畏惧传奇家族,畏惧死亡,但坎蒙拉骂多了,他们突然明白了。
反正都会被贵族杀死,有什么可怕的?
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明白苏业的话。
这个坎蒙拉并不是真的傻子,知道加钱收买人,但是,在这种时候,他依旧在骂平民为贱民,没有感到丝毫不妥,也没有感到这些“贱民”会更加愤怒。
一切正如苏业所言,这些贵族后裔,已经彻底相信他们的定义。
贵族,从灵魂深处把平民当畜生。
“杀了他!”一个人叫起来。
“杀了他!”更多人叫喊。
“杀了他!”所有人一起叫喊,包括重伤躺在地上的那些人。
“杀了他!”
流民们再也按捺不住,个个悍不畏死,猛攻猛击。
突然,扎克雷死死抓住坎蒙拉的战矛。
“杀了他!”扎克雷的怒吼冲破屋顶。
“杀了他!”有武器的流民一拥而上,所有的武器攻向坎蒙拉。
坎蒙拉周身还有青铜神力护体,但脆弱的面部连续遭到攻击,眼睛被戳中,他惨叫着扔下武器,本能地用手臂阻挡,心神失控,神力失去控制。
青铜色的光泽从他的皮肤上消失。
噗噗噗……
密密麻麻的武器落在坎蒙拉的身体上,仿佛成千上万把菜刀剁在一只鸡的身上。
“救命,救命,我错了,我……”
仅仅几秒后,坎蒙拉的身体就被剁烂,彻底咽气。
流民们还不解气,把坎蒙拉的尸体拖到大厅中间,继续挥舞着武器劈砍刺砸,甚至有几个人抓起坎蒙拉的碎肉,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大口咀嚼,同时流着眼泪。
那几个人咀嚼一会儿,被血腥味刺激得吐了一地,但再去抓坎蒙拉身上的血肉,继续咀嚼,继续呕吐。
没有人阻止。
那几个人,因为坎蒙拉失去了所有亲人。
最后,所有人看着坎蒙拉的尸体。
如同腐烂的红地毯铺在地上。
“哈哈哈哈……”一个人突然坐倒在地,大声狂笑,眼泪止不住向外流。
“畜生!畜生……”一些流民一边骂一边哭。
“我的儿子啊,如果不是坎蒙拉,怎么会被活活饿死……”
“我的妻子啊……”
大厅之中,流民们哭声一片。
没有谁有胜利的喜悦。
这场胜利,来得太晚了。
横七竖八的尸体散落在大厅之中,破碎的兵器散落其间,地面和墙壁上到处是半干的暗红血迹。
夜风吹起,仿佛送来细细的哭号。
两侧的先祖雕像上,血迹慢慢凝固。
三个火焰地精站在大厅的门口。
苏业突然转头,望向侧面的房屋,奴隶仆从们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苏业大人,谢谢您。”扎克雷走到门前,双手空空,全身浴血。
有敌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
他脸上的污浊,已经被血水洗净。
他在笑,笑得很开心。
苏业只在孩子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
“我的手很干净,但我没能约束好他们,对不起。”扎克雷收敛笑容,伸手抓住被血液粘在一起的头发,轻轻揉开。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苏业道。
扎克雷叹了口气,道:“我当时只想跟坎蒙拉讲道理,没想到引发争斗,被迫逃走。更没想到的是,坎蒙拉没有一点贵族精神……不,是没有一点人性,竟然派人抓了我的妻子,杀了她,并钉在小镇外。我是后来趁夜晚偷偷带走她的尸体,把她掩埋。当时我的女儿茱莉住在她在雅典城的姑妈家,我准备找茱莉,但发现我已经被雅典通缉,不得不远离雅典城。”
“后来,我托朋友给茱莉传讯,让她小心照顾自己,等我有机会接她。不过,我怀疑坎蒙拉已经找过她姑妈那里,茱莉应该已经逃走。我一直没有联系上茱莉。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我希望,如果有可能,你找到她,把她送到一个好人家寄养。这是我最后的恳求。”
扎克雷的目光无比柔和。
“给我一件跟你女儿有关的东西,没有的话,给我一滴你的血,我会找学院的大师寻找茱莉的行踪。另外,告诉我她姑母的地址。”苏业说着拿出魔法书。
“我有女儿编织的小鱼。”扎克雷说着,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三层碎布,露出草编的小鱼。
在看到编织小鱼的一刹那,扎克雷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然后小心翼翼包好三层,双手递给苏业。
“它很容易坏。”扎克雷道。
“放心,我会好好保存。”苏业说着,收起布包,塞到腰带之中。
接着,扎克雷说出茱莉姑母的住址,苏业在魔法书上记下。
“如果见到茱莉,你对她说,我出海寻找宝藏去了,等她成年的时候,我一定会带着纯白海螺回来,送给她当成年礼的礼物。不过,我要向她道歉,在她成年之前,再也没办法在晚上给她讲故事,再也没办法帮她梳头,再也没办法给她做大麦鱼肉粥,再也……”
扎克雷侧过头,喉咙滚动,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业静静地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扎克雷抬起头,问:“下一步,您要做什么?”
苏业深吸一口气,望向大厅内,望向每一个流民,一个没有落下。
已经有四个流民躺在地上,闭着眼,再也无法站起来。
“战斗已经结束,但事情没有结束。”苏业的声音响起。
流民们齐齐转头,看着苏业。
他们的目光,格外复杂。
“你们用贵族罪恶的血液,洗清了贵族给你们定义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们不是畜生,不是暴民,不是强盗,不是猪狗牛马,你们冲破了贵族的囚笼,是战士,是人,是真真正正的人。我向你们致敬。”
苏业说完,弯腰鞠躬九十度。
每一个人都露出灿烂的笑容,即便眼中闪烁着泪光。
他们微笑着看向苏业,看向这个让自己不再是畜生的人。
在苏业鞠躬的一刹那,每一个人都感到莫大的荣耀加身,内心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自豪感。
原来,这就是被认可被尊重的感觉吗?
真的很好。
原来,我们也能被尊重。
他们笑着,眼泪静静流淌。
第231章 灰河镇的火焰
苏业起身,打开魔法书,将写满四十四个名字的那页转向大厅内。
“你们的每一个名字,都在这上面。而我,回去之后,会写一部名为《扎克雷》的小说,写一部同名戏剧,你们的每一个人,都会出现在在小说和戏剧中。一个都不会少。”苏业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人们看着明亮的魔法书页面,看着不认识却熟悉的名字,笑得越发开心。
“经历了这场战斗,你们应该已经理解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当坎蒙拉用金钱利诱的时候,他用唯利是图定义你们,你们没有屈服,突破这个定义。当坎蒙拉亮出家世的时候,他用弱小定义你们,你们没有低头,突破这个定义。当坎蒙拉用死亡威胁你们的时候,他用胆小定义你们,你们没有停手,突破这个定义。”
他们继续笑着,哪怕有的人嘴角缓缓溢出鲜血。
“他把你们定义为暴民,定义为强盗,定义为两脚的畜生,但是,你们返回这里,砸碎一个又一个他强加给你们的定义,然后展现出你们的力量,你们的精神,你们的意志。在最后,你们成功重新定义了坎蒙拉,他不仅是一个傲慢、自大和卑劣的贵族,他更是一个无能、胆小和懦弱的人。你们,首先战胜了自己,然后战胜了坎蒙拉,战胜了贵族。”
“你们,战胜了最大的敌人,自己。”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眼中,再也没有贵族与平民,只有人!”
“从今天起,我会用尽力量传播你们的故事,让更多的平民认识到,自己是人,也让更多的贵族认识到,自己是人。”
“你们会鼓励更多的人摆脱强加给自己的定义,那些贵族的定义,那些恶毒者的定义,那些敌人的定义,那些家人的定义,那些同学的定义,那些社会的定义,一切负面的、不好的定义。甚至,摆脱过去的自己给自己的定义。”
“那个时候,你们不仅仅是人,也是指路的人,是前进的人,是激励的人,是伟大的人,是英雄!让更多的人,找到更美好的自我定义。”
大厅里的人不停地笑着,眼泪不停地流着。
“我,向你们致敬。”
苏业第二次鞠躬。
挺直身体,苏业的表情渐渐变冷。
“贵族的血洗去你们的定义,但,洗不掉你们身上的罪。”
所有人的笑容凝固,慢慢消失。
“现在,你们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让扎克雷挑选你们。我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满无辜者的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头吃过人的野兽。我们每一个人的脚下,都有一条染血之路。所以,你们走不出这座大厅。”
扎克雷望着战友们,本以为这个时候他们会愤怒,会绝望,会喝骂,但没有。
每一个人都格外平静,甚至有人微笑起来,好像获得解脱。
“我经常听说一句话,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对,这句话本身没有错,但说这话的人,往往卑劣地隐藏最重要的事情,是谁引发了雪崩?有没有谁比所有雪花加起来更罪恶?你们并不无辜,但你们在灰河镇的雪崩中,解决了引发雪崩的罪魁祸首,避免下一场雪崩。”
“这个世界上,时时刻刻都在雪崩,连绵不断,从未停止。”
“魔法师阻止雪崩的方法,是让贵族看到他们的光芒,那么,被定义为平民的你们,破除了定义,已经拥有了光芒,接下来,就是让贵族们看到。”
“我原本认为,在雅典城的大门口燃起火焰,让贵族们在近处看到,让火焰炙烤他们的皮肤,让利剑刺穿他们的心脏,只有在近距离感受到痛苦,他们才能看到你们身上的光芒。”
“但可惜,走到这里,已经是你们的极限。”
苏业看着他们,他们的眼中,浮动着虚弱与无力。
即便是扎克雷,也不敢直视雅典城。
杀死坎蒙拉,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或许,以后有更合适的人选。”苏业道。
“接下来,我会点燃这里,让雅典城,看到灰河镇的火焰。”
“看到焚烧贵族的火焰。”
“看到你们四十四个人的火焰。”
“看到突破定义的火焰。”
“我,向你们致以歉意。”
苏业第三次鞠躬。
大厅中的人望着苏业,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迷茫。
他们的目光中,充满感激。
扎克雷站在大厅的中间,抬起脚,踩着坎蒙拉的头颅。
“大家都过来,我们站在一起。”扎克雷面朝门外,面朝苏业,面朝天与地。
其余的人或拖着战友的尸体,或搀扶着朋友,或慢慢地爬过去。
最终,四十四个人,或躺在地面,或坐着,或相互搀扶着站立。
他们紧紧靠在一起。
他们居于在坎蒙拉的尸体之上、血泊之中,一起望着苏业。
他们微笑着。
他们身上有破衣,有尘土,有污垢,有血迹。
没有泪。
他们的眼睛仿佛在高歌。
“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今天,感谢你让我知道,这一生做什么最有意义。我不是畜生,我是扎克雷。”
“感谢你没有让我们的头颅挂在木桩上。我不是两脚羊,我是豪森。”
“感谢你没有让我们跪倒在雅典城下。我不是强盗,我是泰勒。”
“感谢你记得我的名字。我不是暴徒,我是多丽丝。”
……
大厅之中,魔法灯盏的光芒下,紫色帷幔、白色墙壁与血色地面围成的世界中,衣衫褴褛的浴血之人,诉说着感谢,诉说着自己的名字。
苏业以门为画框,把这副动态的油画烙印在脑海之中。
“今天之后,我们在戏剧中再相见。”扎克雷抓起矛头,猛地扎进自己的喉咙。
鲜血顺着战矛流下。
扎克雷面带微笑,闭上眼睛,身体挺立。
“我们在人们的眼中相见!”豪森一剑划开自己的喉咙。
“我们在呼喊中相见。”泰勒伸手捡起豪森的剑,刺进心脏。
“我们在未来相见。”
多丽丝笑着,抓起坎蒙拉的碎肉,一边塞进嘴里咀嚼,一边将匕首刺进自己的喉咙。
血都停止流动,但咀嚼没有停下。
……
苏业垂下头,伸手擦干脸上雅典的灰尘。
“把所有的木头都搬进来,放到大厅中。”苏业道。
“叽叽咕咕。”三个火焰地精立刻跑出去。
不一会儿,三个火焰地精各拖着大块木板走到门口,仰头看着苏业。
苏业抬起头,看向大厅的中间。
四十四个人堆在一起。
眼前的山,比奥林波斯山更巍峨。
山下的海,比爱琴海更广阔。
“放到他们身上,把所有的木头都放进来。”苏业道。
三个火焰地精立刻快速搬运木材,他们个子小小的,但身体仿佛充满无限的精力。
不多时,这座宅院里的木头都被扔进大厅之中。
包括那扇橡木大门的碎片。
木头完全覆盖住四十四个人,堆成一座木山。
苏业走上前,开始不断施法。
“面包果树……”
最终,整座大厅塞满密密麻麻的面包果树。
魔化面包果的清香,掩盖血腥味。
“地傲天,你砸开屋顶。”
“叽叽咕咕!”
地傲天如同小猴子一样,窜到屋顶上,挥舞尖刺骨棒,砸开屋顶。
一些石头落在大厅中,一些石头落在墙外。
黑夜洒进只有四壁的大厅内。
“火球术!”
苏业抬着头,不停释放火球术。
一个又一个火球落进被木材和面包果树塞满的大厅中。
火焰蔓延,燃烧一切。
熊熊火焰冲上四壁,冲破天空。
这片火焰,在希腊的黑夜,点燃一个小小的点。
这个小小的点,比万家灯火更明亮,比天幕群星更明亮。
苏业转头望向雅典城。
雅典城墙上的人,会看到这里的火焰。
“我们走。”
苏业转身,一边走,一边看着门口的三个同桌。
黑夜中,三个人眼中倒映火焰,仿佛有群星溢出。
“回雅典吧。”苏业道。
三个人轻轻点头。
夜色下,一行四人离开小镇,骑着马返回雅典城。
四人刚离开小镇,一座高大的蓝色传送门出现在坎蒙拉宅院门外,以教务长拉伦斯为首的法师们陆续走了出来。
他们看着前方,熊熊的火焰在他们眼中燃烧,许久不语。
“终究是孩子,做事太糙。”一个黄金法师扫视周围的环境,甚至能看到小镇的一些居民和坎蒙拉家的仆从。
“或许,他在考验我们。”拉伦斯望着燃烧的屋宇,竟然露出微笑。
其余法师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先解决隐患再说。”
就见说话的黄金法师拿出一件圣域七弦琴,其余法师纷纷手握准备好的魔法琴弦,避免被魔法琴干扰。
黄金法师轻轻拨动七弦琴,优美的旋律向外扩散,直至覆盖整座灰河镇。
灰河镇所有的人双目呆滞,慢慢走向弹奏者。
最终,镇内的所有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聚集在魔法师们的前方。
突然,七弦琴音调一变,变得急切,如暴雨打棕榈叶。
所有居民痛苦地摇晃着脑袋,最后缓缓地瘫在地上,昏死过去。
“记忆消除,接下来就是掩盖他们的踪迹,避免被预言类法术回溯过去。”
拉伦斯亲缓缓伸出右手,徐徐念诵咒语。
不多时,漫天蝴蝶从他手中飞出,像寻找花蜜一样,飞到苏业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对着虚空不断吮吸,身体不断涨大,翅膀不断扇动,随后纷纷爆裂。
拉伦斯拿出一具柏拉图的小木雕,低头施礼,然后扔进火堆之中。
“我们回去。”
众人点点头,进入传送门中。
不一会儿,火焰中的小木雕化为灰烬,淡淡的白光宛如波纹瞬间扩散到方圆数里的地方,很快慢慢消散。
雅典城中,响起急促的警钟。
一队人马冲出雅典城,奔向向灰河镇。
第232章 弹奏
夜晚的雅典星光密布,与月光一同照亮道路。
没了来时的紧迫,四个人减慢速度,四匹马迈着轻快的步子有节奏地前行。
众人一边前行一边聊天。
“苏业,你这样做,万一被人知道了,可能是个大问题。”雷克从离开灰河镇就皱着眉头。
“如果柏拉图学院连这种事都解决不了,那我只能考虑换个地方。”苏业微笑道。
“啊?你这是在考验柏拉图学院?”
“对啊,他们试炼我两次,我试炼他们一次,礼尚往来,不算过分吧?”苏业问。
三个同桌沉默不语。
“你这话别让柏拉图大师听到,我怕他会一个传奇魔法砸死你。”雷克道。
“你胆子是真大啊。”霍特道。
苏业微笑道:“也不是胆子大,主要是我背后有人撑腰,对吧,帕洛丝公主殿下?”
帕洛丝白了苏业一眼。
“试炼结束后,我们要写一份报告,是对一下口供,还是实话实说?”雷克问。
“实话实说就行,没必要隐瞒,但不要对别人提起。”苏业道。
“好吧,谁叫你后台大背景大。”雷克不动声色道。
帕洛丝当没听到。
“下学期就要开学了,今晚睡个好觉,明天中午咱们同桌小聚一下,地点就是巨龙的美物。我到时候派马车到校门口接你们,毕竟是新餐厅,怕你们不认识。”苏业道。
“好,一定去!不过,你多准备点菜,霍特的饭量你知道。”雷克道。
“没问题,管够。”苏业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霍特笑道。
苏业看向帕洛丝,道:“你别不来。”
帕洛丝点了一下头。
四个人继续前行,上了一个斜坡,突然看到前面一队人手持武器,松散地包围一辆黑色的马车。
“车里的人下来,交出值钱的东西,可以放你们离开。我想,你们不会喜欢矛头钻进喉咙的感觉。!”一个高大的壮汉举着战矛,指向马夫。
苏业等人在马车后方,看不到马夫。
那个大汉说完,和其他人一起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过半强盗诧异地看着苏业。
苏业突然笑起来,一夹马肚,一边让马向前冲,一边喊道:“又见面了,你们的运气始终很差!”
随后苏业一勒缰绳,战马扬起前蹄,咴咴叫着,停在那队人马十数米外,翻身下马,召唤出三个火焰地精。
其余三个同桌立刻跟上来,同样翻身下马,帕洛丝和霍特一左一右站在两侧,拿出武器。
“你是那个……很会唬骗的苏业?”那个壮汉道。
“我们在我家见过两次,在钝刀酒馆门口见过一次,也算是熟人了。”苏业脸上浮现感慨之色,明明只是过了半年,却好像过了很久。
“你以为当时唬住劳文斯大哥,现在还能唬住我们?这里是城外,柏拉图根本无法顾及到你。我们本来一直找机会,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杀了你,我们就联系劳文斯!”壮汉狞笑道。
“劳文斯?已经死了。”苏业道。
“胡说八道!劳文斯怎么可能死了,他可是青铜战士!你以为我们会再次被你唬骗住吗?”
“你们至少一个月没联系到劳文斯了,知道为什么劳文斯突然跟你们断了联系吗?”苏业问。
对面的所有人面色一变。
“因为劳文斯偷偷转化成钢铁木乃伊,然后去神力位面杀我,可惜被我反杀。就如同今天一样,遇到我,算是你们的不幸。毕竟,我今天有点不高兴,杀几个跟我有仇的真强盗,能缓解一下情绪。马车夫,你们离开,这里交给我了。虽然雅典让诸位的行程出现波折,但雅典人自会解决。”
苏业说着,打量前面的强盗。
“先不要管那辆马车,先杀了他!”那壮汉道。
“谢谢阁下。”马车夫发出嘶哑的声音,挥鞭赶马。
马车前行,一个少年突然打开车门,偷偷望向后方,亮闪闪的眸子满是好奇。
“他怎么知道我们不是雅典人?”少年轻声问。
“马车的风格。”车厢内的人道。
“不看看吗?”
“神迹仆从让这场战斗毫无悬念,不看也罢。”
十六个手持利器的强盗围上来。
“这次我可以动手了吧?我今天也不高兴。”霍特跃跃欲试。
帕洛丝侧头看向苏业。
苏业看了看这些强盗,三个人皮肤浮现黑铁色泽,其余都像是战士学徒。
“你们三个练练手吧,我让地傲天为你们保驾护航。他们是强盗,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苏业道。
“我从小就想杀强盗!”霍特说着,挥舞着大棒冲上前。
一个黑铁战士轻蔑一笑,挥矛刺向霍特,刺到一半发现霍特的铁棒又疾又长,急忙收招,以左臂的盾牌抵挡。
苏业、雷克和帕洛丝同时摇头。
地傲天也摇头。
砰!
那人连盾牌带肩膀,直接被铁棒砸烂,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霍特接着又是一棒,砸在那人的天灵盖上。
头颅炸裂。
另外的强盗看得睚眦欲裂,挥舞战矛或长剑杀来。
“杀了他们!”
霍特与帕洛丝一左一右,竟然不避不退,迎上敌人的武器。
雷克则开始练习魔法攻击,虽然他施法很慢,威力也一般,但有不小的震慑力。
有人想攻击苏业,都被地傲天挡住。
地傲天也不攻击,把机会让给霍特和帕洛丝。
苏业特意观察帕洛丝,不看不要紧,一看背后直冒冷气。
仅仅三秒,帕洛丝的枪剑就刺穿一个战士学徒的心脏,然后还斩伤一个黑铁战士。
“你一直在隐藏实力?”苏业问道。
帕洛丝一言不发,挥舞着枪剑战斗。
苏业立刻明白,帕洛丝在学校没必要使出全力,到了巨人丘陵后太倒霉,先被偷袭诅咒,后使用神器导致虚弱,到现在才有机会一展身手。
随后,就见帕洛丝宛如女战神一样,进退有序,战法娴熟,完全没有任何花架子,姿势并不优美,但一招一式充满奇特的韵律。
在懂战斗的苏业眼中,帕洛丝的动作无比优雅,不是因为好看而优雅,是因为精准和干脆。
每一步的前进、后退、横移都好像丈量过,每一次出手的力道、角度和技巧都好像在计算中,每一击的落点、速度和范围都好像提前预测。
苏业甚至有种错觉,不是帕洛丝主动下手,而是敌人主动撞在枪剑上。
她好像在弹奏悦耳的七弦琴,而战场只不过是她弹奏出的乐曲。
这是一种极高的战斗境界,一般要黄金战士才能达到。
学徒战士在她手里撑不过三秒,三秒一过,要么重创失去战斗力,要么被枪剑刺穿,直接死亡。
“这些都是真正的杀人之术,不愧是半神家族。”苏业心想。
很快,帕洛丝与霍特解决十六个强盗。
霍特还不忘按照高年级同学说的,像杀魔兽一样,对着尸体的头颅挨个来一棒子,防止漏网之鱼。
帕洛丝的呼吸稍稍粗重,面色红润,不再是平时冷冰冰的样子,眸子里闪着精光,还有一丝意犹未尽。
雷克叹气道:“你们杀得太快了,我都没有怎么出手。魔法师在低阶的时候果然不行……”
余光突然瞟到苏业和地傲天,雷克果断闭上嘴。
“霍特,好样的!”苏业称赞道。
霍特嘿嘿直笑,继续补刀。
“帕洛丝,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甚至怀疑,如果地傲天不用魔法,甚至不是你的对手。”苏业道。
“他用魔法也不是我的对手。”帕洛丝骄傲地望着远方的星空,少女细腻的面庞仿佛反射群星的光芒。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等有机会,我让地傲天跟你切磋切磋。”苏业道。
“那种程度的火焰,伤不到我。”帕洛丝淡然道。
“啊?”苏业眨了眨眼。
“你对半神家族的伟力一无所知。”雷克小声嘀咕。
“那你还被人一剑刺伤?”苏业问。
“帮我驱散诅咒的是修昔底德大师。”帕洛丝一甩头发,露出一副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往自己的战马旁边走去。
“也就是说,刺伤你的魔法武器,是传奇法师的力量?这你都没死?”苏业惊了,之前只以为是圣域大师的诅咒。
“我全力以赴,只能在帕洛丝手下撑四秒。”霍特叹了口气。
“你怎么不跟说我?”苏业真不知道这件事。
“输得太惨,没脸说。”霍特一脸郁闷。
苏业仔细观察帕洛丝,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又看了一眼霍特。
区别极为明显。
霍特的武器到处是新鲜的血迹,身上也被溅到很多血点。
帕洛丝身上干干净净,无论是皮甲还是枪剑,上面没有一点血迹。
“我的同桌都是怪物吗?”苏业摇摇头,以前就知道帕洛丝厉害,但没想到帕洛丝厉害到这种程度,甚至冒出一个念头,巨人丘陵完全是一个意外,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自己被帕洛丝抱一路……
四个人翻身上马,没有去管强盗的尸首。
但是,地傲天习惯性地翻找尸体,搜出一些钱币,这些人别说神力装备,甚至用不起附魔武器,物品林林总总加一起也就十几个金雄鹰。
“你留着吧。”苏业道。
地傲天兴奋地欢呼,摘下一个强盗的钱袋,放入钱,挂在自己的腰间。
两个小地精羡慕地看着他们的王。
第233章 路遇
天色渐暗,四个人继续赶路,心情舒缓许多。
“帕洛丝,那些人你准备怎么安排?”苏业问。
“我家地很多,足够他们种。”帕洛丝道。
苏业无奈道:“你换一种说法,这话我没法接。”
雷克和霍特连连点头。
这话谁接得了啊?
“让他们和其他农户一样生活。”帕洛丝道。
“我有一笔闲钱,不如咱俩合作,以你的名义,买一些田地,或建一些作坊,用来多养活一些人。”苏业道。
“好!”帕洛丝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宛如天鹅饮水般优雅。
“到时候咱俩找时间好好商量商量,然后找信得过的人,帮助打理田地作坊。战利品已经让尼德恩老师帮忙卖了,大概半个月就会有第一批资金。我先出5万金雄鹰。”苏业道。
“多少?”雷克脱口而出。
霍特呆呆地看着苏业,觉得自己的刮身板有希望了。
“我也出5万零花钱。”帕洛丝认真点头。
“你们俩的话,我没法接了。”雷克抬头望天。
霍特连连点头。
帕洛丝低声道:“其实5万很多了,我零花钱一共也只有十多万,如果再多,只能卖别人送的礼物。”
“打住打住,都是好同学,不谈钱,谈钱我心脏疼,全身疼。”雷克捂着左胸口道。
“我心脏好像也有点疼。”霍特疑惑不解。
“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商会的名义合作,就叫苏业-帕洛丝商行,简称苏洛商行。”苏业道。
帕洛丝微微皱眉,虽然仔细想一想,这个称呼没什么问题,但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雷克眨了眨眼,看了看苏业,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嘴。
“挺好。”霍特道。
“连霍特都说话好,那就定了,叫苏洛商行。这个商行的主要目的不是赚钱,在保证不赔钱的前提下,帮助更多需要的人。第一步如果做好了,我准备再做大一点,那就是普及……基础的教育。”苏业终究没把普及魔法教育这话说出来。
雷克和帕洛丝齐齐望向苏业。
两个人的目光都像是黑夜里的闪电。
“我继续攒钱。”帕洛丝轻轻握紧小拳头,像是攒钱买零食、买化妆品、买衣服、买首饰买各种美物的少女。
“我的钱不多,如果有时间,我会去你们的商行帮忙,义务的。”雷克道。
“我也去!”霍特开心地道。
“好。”
苏业说完,突然抬头望向前方。
帕洛丝也跟着望去。
霍特与雷克皱眉看着前方,隐约可见一些光点,什么都看不清。
“应该是雅典城的城卫军发现了,派人前来,我们让开一些,贴紧右侧走。这些骄兵悍将经常喜欢趁公事期间挑衅,然后讹诈商人。”苏业道。
“不用。”帕洛丝冷然道。
“我倒是忘了有你在。不过,没必要和他们冲突,雷克,霍特,咱们稍稍靠右一点,减慢速度。”苏业道。
帕洛丝想了想,稍稍向右一些。
不多时,激烈的马蹄声如奔雷在前方响起,大地震动,尘土飞扬。
疾驰的队伍之中,挂着十多盏魔法灯。
苏业粗粗一看,对方大概有两百人,每人骑着一匹马,还牵着一匹马,用作赶路换乘。为首的一人腹部黄澄澄的,在夜里比魔法灯都耀眼,赫然是黄金战士才能使用的黄金雄狮腹甲。
双方相距两百多米的时候,对方突然减慢速度,越来越慢。
苏业感觉不对,低声道:“大家小心。”随后看了一眼帕洛丝。
帕洛丝一如往常。
待双方相距百米,对面所有人齐齐下马,武器和铠甲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静立等待。
苏业仔细看向前方的人,他们表情严肃,神态恭谨,仿佛在等待检阅一样,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隐隐猜到一个可能,又看了一眼帕洛丝。
帕洛丝还是一脸冷傲,面无表情。
在双方相距十米的时候,那位黄金战士右拳置放于左胸口,低头弯腰,高声道:“见过公主殿下。”
“见过公主殿下!”黄金战士身后的士兵齐齐半跪而下,在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中大声问候。
甲胄脆响,剑矛如霜。
帕洛丝宛如高傲的女王一样,轻轻点了点下巴,然后用神力改变声音道:“你们继续吧。”
“请问殿下,是否需要派兵护送。”黄金战士朗声道。
“不用了,忙去吧。”帕洛丝声音冰冷,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遵命!”
所有士兵低着头,等苏业四人离开,才重新翻身上马,前往目的地。
雷克长长呼出一口气,道:“这些人,都是城卫军的精锐吧?他们站在一起,压迫力真强。”
“帕洛丝,城卫军虽然只效忠半神家族,实际是半神家族的共同私兵,但现在正在处理重要公事,于情于理,都不太适合这么隆重对你吧?反正不可能这么隆重对待普通半神家族的公主。”苏业道。
“我哥哥是城卫军第二将军,虽然我不喜欢他。”帕洛丝的声音很平淡。
“那就正常了。”苏业恍然大悟。
雷克道:“城卫军是雅典第一军,第一军的第一将军,也叫第一大将,应该是传奇战士,但一般不出现在城卫军。城卫军真正的管理者,是第二将军。苏业,幸亏你没带人杀到雅典城下,不然就尴尬了……”
雷克对苏业投以怪异的眼神。
“瞎说什么?快点赶路。”苏业道。
雷克撇撇嘴。
直到深夜,一行四人才进入雅典城。
接着,魔法书就提示有魔法信,苏业心道这是有信号了。草草看了一眼,有老师们的信,有其他同学的感谢信,那些同学都已经被老师们接回去。
四个人都收到学校的相同魔法信,暴民的试炼任务已经结束,四个人先各自回家,明天休息,后天再上交试炼报告。
罗隆、吉米和艾伯特还没有回来。
看完魔法信,雷克道:“我和霍特回学校去了,苏业,天色太晚,你送帕洛丝回家吧。对了,你俩的马交给我们,不然还要送一趟。”
雷克说完,驾马走到帕洛丝身边,抓过她的战马缰绳,道:“你先下马,这匹马我带回学院。”
帕洛丝一脸茫然,稀里糊涂下了马。
苏业也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霍特。
“明天中午见!”雷克冲苏业一笑,让霍特跟上。
霍特一边骑着马一边犯糊涂,好像先骑马到柏拉图学院更快,雅典这么大,两个人走回家得走到什么时候?
苏业看帕洛丝还是一脸疑惑,一耸肩,微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家。你应该庆幸今天太晚了,不然你可得不到对贵族五十连胜王亲自护送。”
“什么时候增加这么多了?”帕洛丝一边走一边道。
“波斯贵族也是贵族。”苏业道。
帕洛丝点了一下头,没有再说话,沿着大道向前走。
苏业一边拿出魔法书,一边给其他五个同桌发魔法信,然后对帕洛丝道:“我已经给他们五个人写信,明天中午在学校门口集合,然后分别坐两辆马车前往巨龙的美物,你别迟到。”
“嗯。”帕洛丝轻轻点了一下头,静静地向前方走去,手持枪剑,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走了好一会儿,苏业问:“怎么不说话?”
“嗯?”帕洛丝诧异地扭头看着苏业。
“不是约定好以后多说话的吗?”苏业一脸认真道。
帕洛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累了。”
“真敷衍。”苏业道。
“我是真累了,今天发生的事,几乎和当年的事一样震撼我。”帕洛丝缓缓走着,双目闪动。
苏业没想到帕洛丝竟然这么说,便没有继续开玩笑。
走了一会儿,帕洛丝突然道:“你应该听说过我的爷爷吧?”
“特修斯陛下的丰功伟绩,人尽皆知。”苏业心道这位的名望绝对能位列古希腊十大英雄,甚至可能进前四。
“虽然不知道现在他在哪里冒险,但在我小时候,他很喜欢抱着我四处游玩。”帕洛丝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
苏业心中暗叹一口气,如果没猜错,特修斯现在应该滞留在冥界,这位大英雄的作死能力在全希腊数一数二。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在我五岁的时候,他的一位学生指挥一场战斗,请他指教。他抱着我如同散步一样去了战场。那是一场攻城战,当时的感觉都非常奇怪。爷爷明明抱着我走在两军前线,明明不断行走在两军之中,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发现我们两个人,所有的攻击靠近后都会被引偏,哪怕是强大的魔法或战技。我后来才想明白,那应该是半神伟力。”
“我当时很小,什么都不明白,也是第一次看到残酷的战斗,到处都是厮杀,刀剑闪亮,鲜血泼洒,狰狞的面容,扭曲的身体,断裂的手脚,兵器的撞击声,巨石的下落声,愤怒的吼叫声,痛苦的哀号声……我后来偶尔会梦到那一天,然后化为一个战士,不断在梦中战斗。”
“我当时不想看,但,我是潘迪翁家的女儿,我是半神家族的孩子,所以我逼自己看,逼自己去体验,哪怕我只有五岁。”
第234章 女武神
“后来,雅典大军攻破城门,冲进城里。爷爷抱着我,闲庭信步,如入无人之境。一开始,我还敢看,但是,接下来的一幕万万没想到,就见一个又一个平民被赶出屋子,跪在地上,或被战矛捅死,或被一剑断头,或被战锤敲碎头颅。尤其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们之中甚至有人怀孕,还有一些和我差不多的孩子,竟然都被雅典的士兵一一杀死。”
“我再也看不下去,伸手挡着脸,大哭。我不是因为害怕而哭泣,我是因为悲伤,因为难过,因为这和我心中的世界不一样。我原本以为,半神家族是和书中说的那样,是为了保护人类而存在,是以神的名义守护人类。我原本以为,我的修炼也一样,也是为了保护希腊人。但我没想到,希腊人之间竟然在相互残杀。”
“那天起我才知道,希腊是由数不清城邦国家组成的泛概念,并不是统一的势力。”
“我太难过了,哭泣着,希望爷爷带我离开。”
“爷爷问我为什么要哭泣。我想了想,哭着说,我为自己没能保护那些人而哭泣。我现在还记得爷爷之后的话。”
“爷爷说:‘原来我的帕洛丝是想保护这些人啊,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向这个目标前进,拼命学习,拼命努力,平民修行,拥有力量,强到让所有人无法伤害你想保护的人,包括我。不然,你就只是个爱哭的帕洛丝,只是个说大话的帕洛丝。’我当时不明白,只知道哭。爷爷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继续在城市里走,继续走。”
“那是我这一生,经历最痛苦的一天,即便之后发生了许多痛苦的事,也没有那一天更痛苦。从那天开始,我就模模糊糊知道,我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我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以为我知道。”
“但是,今天听了你的话,亲眼见证你做的这一切,我才恍然大悟。”
“我记得那天死在我面前的可怜人,我记得爷爷的话,也记得我当时的话,但是,我忘记去做了。我真的完完全全忘记了。”
“直到你在我们面前说出那些话,直到你带领他们冲进灰河镇,直到你点燃照亮雅典的火焰。谢谢你,也照亮我的记忆。”
帕洛丝说完,长长松了口气。
她的眼中,闪动着奇异的火光。
“那么,你现在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了?”苏业问。
帕洛丝停下脚步,手握枪剑,转身看向苏业,面有光辉,双目灿烂,长发在夜风中飘起,每一根都仿佛晶莹闪亮。
“我要成为希腊的女战神!”
“你为了什么而成为女战神?”苏业问。
“保护一切我应保护的人。”
苏业静静地看着帕洛丝,看着她意气风发的容颜,微笑点头。
耳边好像响起清脆的声音,那是什么东西粉碎的声音。
“加油,我们一起加油。”苏业微笑道。
“那你想成为什么人?”帕洛丝问。
“传奇啊。”
“才不信。说实话!”帕洛丝道。
“不信就算了。”
“那你为了什么成为传奇?”帕洛丝问。
“你猜。”苏业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了我的,你什么都不说。”帕洛丝恢复了冷若冰霜。
“我喜欢听你说,你又没说过喜欢听我说。”苏业眼中笑意荡漾。
“你……”帕洛丝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苏业跟上去,缓缓道:“这条路很难。”
“那也胜过没有路。”帕洛丝道。
“真没想到你的话还挺有哲理。”苏业道。
“毕竟我是第一,你是倒数第三。”帕洛丝骄傲地昂起头,少女的步子欢快了许多。
“请说我最新的成绩排名!”苏业道。
“就不!”少女的快步向前走,乌黑晶莹的长发在身后荡来荡去,像轻快的舞步,充满青春的气息。
“等我的戏剧上演了,一起去看啊?”苏业笑着问。
“好!”少女的声音朝气蓬勃。
苏业看着帕洛丝的背影,心里松了一口气。
帕洛丝终于粉碎声音不好听的定义,找回最初的定义。
可怕的学习能力。
不知道雷克和霍特,能不能粉碎束缚他们的定义。
少男与少女在黑夜里走着,一边走,一边交谈,留下一路光辉。
进了贵族区后,偶尔有士兵准备盘问,但看了一眼帕洛丝胸前的黄金美杜莎雕像,立刻闭上嘴,低下头,等两人过去才离开。
最后,两人来到一座极大的宅院前。
白色的岩石高墙耸立,墙内的木质塔楼如同刺入天际的长矛,塔楼上架着魔法巨弩,弩箭在黑夜发出淡淡的彩色光芒。
大门的左右两侧各站着十个卫兵,每一个卫兵都一般高矮,身穿闪亮的镀银全身铠甲,宛如雕像一样。
两人走近,所有卫兵如同傀儡一样齐齐转头望向两人。
随后,所有的卫兵又齐齐转回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不去我家坐一会儿?”帕洛丝停在门口,还是冷冰冰的表情,但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走!”苏业作势欲进门。
帕洛丝瞪大眼睛,吓了一跳。
苏业笑着停下脚步,道:“如果是白天我真进去,晚上就不打扰了。睡个好觉,明天中午见。”
“你等等,我让马车送你回去。”帕洛丝快步向大门走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
“不能让你白送,好好等着!不然我生气了!”帕洛丝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苏业无奈站在门口,打量四周,最后望向那些身穿全身铠甲、眼部只留寸许宽细缝的卫士。
苏业有种感觉,这些训练有素的卫士,都在偷偷看自己。
不一会儿,帕洛丝与马车一起出来。
“这辆马车去过你家。”帕洛丝依旧冷冷的模样,可目光跃动,声音轻快。
“我想起来了,你家的管家去过我家。当时尼德恩老师找你入股,你怎么一直不告诉我?”苏业问。
“我跟你又不熟!再见!”帕洛丝一转身,两只小手交叠背在纤细的腰后,迈着欢快的步子走进大门。
苏业无奈上了马车。
“苏业少爷请坐稳。”马车夫说完,驾马前行。
马车到家,苏业谢过车夫,进入家里。
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院子,在院子里使用造水术洗漱,然后进入卧室。
突然,苏业停在卧室门口。
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羊皮卷,一张魔法羊皮卷。
苏业后退一步,打开魔法书,流利地祭出柏拉图的立体影像。
魔法羊皮卷没有反应。
苏业正准备使用魔法书的黑铁学生新功能拍照,然后联系尼德恩老师,那张羊皮卷突然飘到空中。
羊皮卷上,浮现一行黑色的字体。
“知道你不会碰这张羊皮卷,所以自行打开。劳文斯已死,恩怨消弭,一切终结。以魔法的名义发誓。”
字迹停留了三秒,整张羊皮卷燃烧,最后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业立刻给尼德恩发魔法信。
“老师,深夜打扰你很不好意思,但这件事涉及你最出色的弟子的命……”苏业把事情写在魔法信中。
“这是魔法师和解的常用手段,恭喜你。你放心睡吧,我睡去了!”
苏业看着魔法信,心道这老师真不称职,关系自己性命的大事,这样就算了?
苏业想了想,离开卧室,走到有神灵雕像的起居室,但想想自己身上还有秘密,便去了没有雕像的房间,从废墟空间拿出备用的被褥。
正准备睡觉,罗隆、吉米和艾伯特的魔法信接连到来。
三个人都说自己刚刚回到雅典城,简单说了一下安置流民的情况,并表示明天一定会准时到学校门口集合。
罗隆和吉米都询问苏业去灰河镇发生了什么,苏业含糊过去。
“呼……”
先经历了巨人丘陵,没休息好就马不停蹄去救援和处理难民,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首先开始冥想,但发现身体太疲惫,冥想效果不好,苏业果断停下,看看魔法塔,看看废墟空间,准备睡觉。
罗隆家门外。
到了家门口,罗隆把缰绳递给下人,打开魔法书,看着苏业的回信。
“灰河镇起火,有贵族朋友说灰河镇的坎蒙拉被烧死,莫非是苏业……不,我不知道这件事,也与我无关。”
罗隆心想着,向自己卧室走去,但走了几步,一个仆从低声道:“少爷,老爷一直在等您。”
“我这就去。”罗隆这才发现,自己从进入神力位面后就没回家,想起这么多天没有向母亲请安,心中生出一丝愧疚。但是,想起爷爷万年不见的阴沉脸,他心中充满无奈。
拖着沉重的步伐,罗隆走进家族大厅之中。
魔法灯已经熄灭,整座大厅黑漆漆的,只有一些魔法物品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先祖雕像与壁画排列在两侧,没有魔法灯光的照耀,仿佛鬼物林立。
一位老人坐在正前方的主座上,双目在黑夜中宛如灯光。
老人形貌干瘦,皮肤褐黄,脸上的皱纹如同僵硬的石棱。
他的两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如同两块风干的火腿摆在上面。
老人左肩的椅背处,缺了一大块。
“利奥博阁下。”罗隆走过门槛,半跪下问候,然后起身。
“谁让你站起来的?”老人盯着罗隆,语气平缓,双目仿佛散发幽幽的绿光。
罗隆低下头,再次半跪下,心中叹了口气,外人根本想象不到自己的爷爷有多古怪,连自己都不准叫他爷爷。
第235章 我的世界
“我听到了帕洛丝殿下的名字。”利奥博抬头望向门外,望着璀璨星空。
罗隆不知道爷爷说什么,仍旧低着头。
“我听说,她在在神力位面使用胜利枪剑,杀死一支地精大队。我听说,她为了报恩,把天赋果让给同学。”利奥博道。
“是这样。”罗隆低头道。
“我听到了苏业的名字。”利奥博的目光冰冷。
罗隆隐约猜到爷爷的意图,头低得更深。
“我听说,他对贵族连战连胜。我听说,他折断了尤金的手臂,并两次获胜。我听说,他创造了惊动传奇大师的学习方法。我听说,他成为黑铁试炼三校第一。我听说,他是位面之主。”利奥博的语气平缓,但喉咙里仿佛有铁块碰撞,铿锵有力。
六十多岁的老人,声音比年轻人都更加高亢。
罗隆低着头,依旧一言不发。
“我甚至听到霍特的名字,一个蠢笨的大个子,竟然在试炼中位列前四。”
罗隆依旧低着头。
“为什么,我没有听到你的名字?”利奥博的话宛如午夜钟声,回荡在罗隆的耳旁。
罗隆只觉双耳轰鸣,身形摇晃。
老人静静地望着门外,目光落在罗隆家族的徽章上。
“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利奥博先生。”罗隆努力掩饰语气中的羞愧。
“我不该让他为你起这个名字。”
罗隆只觉心脏被利剑刺穿,甚至能听到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自己的名字,是父亲起的。
那个脸上永远带着笑容的金发男人,哪怕死在自己面前,也依旧带着微笑,目光依旧那么柔和。
“对不起,利奥博先生,我会更加努力。”罗隆咬着牙,缓缓道。
“明早不用去你母亲那里问候了。”利奥博的冰冷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仿佛带起阵阵寒风。
“为什么?”罗隆强忍愤怒,抬头看向爷爷。
圣域战士利奥博没有看自己的孙子,依旧望着屋外天上的星辰。
“她得知黑铁试炼的第一不是你,绝望离开。不成圣域,不回雅典。”
爷爷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刀子,隔开罗隆的皮肤。
“你撒谎!母亲不会那么说的!”罗隆愤怒地望着座位上的老人,眼中泪光滚动。
“她当然不会说!”老人突然提高声音,用魔狼般凶狠的目光盯着孙子。
“她当然不会说,她的儿子为家族招来了灾难!”
“她当然不会说,她的儿子每一次都让她失望!”
“她当然不会说,她本以为,自己的儿子那么出色!”
“她当然不会说,她不想重新拿起生锈的剑,去当佣兵,去磨练自己。”
“可是,她怕几年后,家族中没有圣域!”
罗隆死死地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量托住眼泪。
不能在这个人面前流泪!
否则,他会说出更恶毒的话!
不能流泪!
死也不能哭!
“回去吧,缩回你的狗窝哭去吧。”利奥博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之色,轻轻挥了挥手。
如同驱赶陶碗上的苍蝇。
罗隆咬着牙,转身向外走。
走出门口,他听到爷爷在里面轻声一叹。
“为什么死的是你?”
罗隆大步向卧室走去。
泪水顺着面庞涌下,如同决堤的江水一样无法遏制。
这是罗隆第十次听到爷爷说这句话。
他的眼前,再一次浮现父亲的笑容,染血的笑容。
他至今记得,父亲临死前,揉着自己的头发,温和地说:“好好照顾爷爷和妈妈。”
直到闭上眼,父亲都带着微笑。
罗隆冲进卧室,坐在床边,抱着膝盖,低声啜泣。
废墟空间。
苏业呆呆地望着无头雕像左手侧的白色空间壁障。
在巨人丘陵的时候,那里多了一条竖直的蓝色光芒。
但现在,竖直的蓝色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油画,一幅极为逼真的油画。
黄色的画框一人多高。
画框之内,一界飞花。
在漫天飞花中,巨树峰屹立其上,那棵巨树轻轻摇晃。
动态的油画。
“原来之前那道光芒跟神力位面有关。看来,因为我得到位面之心,那道光芒形成了这幅油画,如果得不到,那道光芒就可能消失。不过……”
苏业伸出手,缓缓碰触油画,眼睛猛地瞪大。
自己的精神体,竟然能进入油画之中!
“这难道是……”
苏业整个身体冲进油画之中。
眼前一黑一亮,苏业发现自己置身于巨树峰山顶的大树下,但是,没了漫天飞花。
苏业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呈半透明,还是精神体。
仔仔细细打量周围,这里就是巨人丘陵,就是那座神力位面!
“废墟位面这么厉害么,能让我的精神体直接进入神力位面?每一个位面都是不同的世界,要么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进出,要么只能在规定的时间进出,难道我能随意进出神力位面?不,一定有什么条件,我先不出去,先看看这里。”
苏业心念一动,徐徐高飞。
原来,精神体在这里可以自由飞行。
苏业慢慢加速飞行。
最后,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超过百倍音速,绕着这个巨人丘陵上空转了好几圈。
最终,苏业停在巨树峰的高空,俯视整个巨人丘陵。
“很奇怪,但现在研究不出什么来,先试试能做到什么程度……”
有了新奇的玩具,苏业毫无睡意,开始试探自己的能力。
这里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让物品浮起来,比如让草木开花,比如让河流改道,甚至能让山峰移位。
可以控制这里的一切!
但是,在让一座小山移位了一点点后,魔力耗尽。
位面之主能在这里改天换地,但前提是有足够的魔力。
魔力不足够,只能进行有限改变。
苏业立于高空,扫视天地。
巨人丘陵是不规则的形状,东西长约50公里,南北长约40公里,占地面积约2000平方公里,哪怕在蓝星,也相当于一座非常大的城市,帝都的城区面积也没有这么大。
这里有五个山地精的群落,但其中有一个只剩极少的人,总山地精人口上千。
这五个山地精部落周围,都有矿场和药园,每座仓库中已经堆满了原矿和稍加处理的魔法药材。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魔兽聚集地,最后就是大量的魔化橄榄树。
除了一个山地精族群遭到破坏,少数魔兽被猎杀,整座巨人丘陵保留得非常完整。
这可是一个英雄家族的主要收入来源!
苏业哪怕做好心理准备,还是有些激动。
巨人丘陵的平均年产出,大概在20万金雄鹰左右。
也就是一年一件初等传奇魔法器。
本来以为,可能需要很多年才能收获,谁知道第二天就能进入。
苏业想了想,飞回巨树峰,开始冥想。
精神体顺利进入魔法塔,顺利进入神界光芒。
之前原本疲惫,现在却精神振奋,冥想效果极佳。
不知过了多久,苏业睁开眼,离开神界光芒,回到巨树峰,检查冥想效果。
差不多相当于修炼了一个月!
和本体进入神力位面的修行效果相仿。
“不愧是神力位面,怪不得所有人都抢疯了。”
在这一刻,苏业觉得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值了。
冥想效果增加,就意味着魔力树成长增加,就意味着自己成长速度加快。
弥补了自身的短板。
虽然跟那些有更强神力位面的传奇大师比起来,自己的冥想效果弱得可怜,但是,那些传奇大师在黑铁位阶的时候,冥想效果绝对没自己强!
“不过,也不一定,像亚里士多德那种天才,哪怕在没有神力位面的时候,冥想效果大概依旧超过我。我还要找更多更强的神力位面,继续加强冥想效果!”
“接下来,就是研究如何收取这里的资源。”
矿物、魔法药材、魔化橄榄树和魔兽,是巨人丘陵的四大特产。
“哪怕废墟空间很强,也不可能让我随时进出神力位面,必然有一定的限制,那么,每一次带出的资源,都要进行利益最大化。但是,也不能进行破坏性的开采,长期的利益最大化胜过短期的利益最大化。”
此刻魔力已经恢复,苏业来到最大的一座药园中。
负责守护这里的山地精们宛如迎接神明一样,呼啦啦跪满一地。
他们有的欢呼,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大唱颂歌,有的充满畏惧……
苏业点点头,没有理会他们,检查这里的药园,然后清点魔法药材仓库。
仓库内堆满了经过初步制作的魔法药材。
这里所有的魔法药材,都是阿加拉家族精心规划好的,这些魔法药材都有一个共同点,经过简单的初步制作后,能保存一到五年的药效。
甚至还有一些魔法药材,往往种植很多年才能采摘,而且就算不采摘,继续生长的话,药效会不断增加,价值会不断提高。
这座神力位面平均年产出的确有20万金雄鹰,但多年没有人进入。
苏业扫视魔法药材仓库,很快来到干制纸花药材区。
纸花经过萃取后,会形成各种不同的药材原料,而且每种原料都非常抢手。
所以,魔法纸花不是最贵重的药材,但永远是最畅销的。
在没有销路之前,贩卖纸花是最好的选择。
苏业看了看这里,竟然有上万朵干制纸花。都是两年内的纸花,之前的纸花应该因为失效被清理掉。
第237章 戏剧之王
苏业手持魔法书,不断在上面写写画画。
因为完全是用意念写字,所以速度非常快。
“我到底是用古典主义戏剧的写法,还是用现实主义的写法?”
“是写悲剧、还是写正剧?”
“是写一幕剧还是多幕剧?”
“是写现在主流的诗剧还是写歌剧或话剧?”
“是封闭式还是开放式?”
苏业不断进行选择和判断,最终决定,要么不写,要写就写个大的。
希腊是西方戏剧的起源,而戏剧一开始是祭奠酒神狄俄尼索斯的一种仪式,由酒神颂发展出来的。一开始只是一个人带着面具演,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增加了一个人,而之后的索福克勒斯又增加一人。
现在希腊戏剧形式相对单一,但已经出现许多经典剧作。
现在的戏剧还只是贵族和有钱平民的娱乐活动,并没有普及。
即便如此,戏剧也是全希腊甚至全罗马的最受欢迎的文娱活动,没有之一。
“既然要写,那就写一个这个时代完全不可能诞生的作品!”
苏业沉浸在戏剧的世界,不断书写《扎克雷》的大纲。
不知不觉,苏业甚至调动魔力维持高速思考,避免大脑过度疲劳。
“苏业老爷,到柏拉图学院了。”希尔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嗯。”
苏业不答,奋笔疾书。
过了好一会儿,苏业感到太过疲惫了,才停下。
大纲基本完成,各幕的部分细节已经确定,甚至还写了一些比较精彩的句子,接下来就是进行具体的写作。
收起魔法书,走下马车。
苏格拉底大道静悄悄的,柏拉图学院看上去空荡荡的。
大门后面的海魔喷泉一如往常。
苏业见其他人还没来,便走进学院,仔细观察两侧的雕像。
这些雕像堪称全希腊甚至全世界的艺术巅峰,苏业细细观察,不断品鉴,惊叹连连。
不知过了多久,苏业感觉有人靠近,抬头一看,雷克从学校的西面走来。
“你来早了。”雷克笑了笑。
苏业看了雷克一眼,他脸上的黑眼圈稍稍浅了一些,衣袍干干净净,头发恢复了之前根根直立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精神。
“不过,你家住在东面,你怎么从西面过的?”苏业立刻想起,之前雷克也去过西面。
雷克的目光一暗,随后强笑道:“没什么,去见了一个朋友。”
“这样啊。”苏业点点头,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们还没来吗?”雷克笑着叉开话题。
苏业看了一眼两辆魔法车,摇头道:“估计昨天回家太晚,都在睡懒觉。昨晚的事情……非常感谢!向你致以最真切的问候。”
苏业哈哈一笑,拍了拍雷克的上臂。
“都是同桌,应该的。我们没戏,好肉烂在你的破锅里,总好过让别人抢了去。”雷克挤眉弄眼笑道。
“同学而已,别想那么远。对了,你妹妹这些天习惯吧?”苏业问。
“还好。不过有一点很不好。”雷克警惕地看着苏业。
“什么不好?”
“她突然开始问你的事情,而且连续问了好多次!很不好!”雷克像是发现险情的瞭望手一样。
“可能是我的名气太大,人又帅又善良!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我可以当面讲述我的故事。”
“呵呵!我一会儿就把这话转告帕洛丝!”
“无所谓,”苏业耸肩道,“我和帕洛丝一起去。”
“你脸皮太厚了。”雷克无奈道。
“这叫老实憨厚。”苏业道。
雷克白了苏业一眼,转头望向大门外两侧,发现还是没有人,便向后一斜,倚在柏拉图学院的大理石门框上。
“昨晚我没睡好。”雷克望着高空的蓝天,在太阳的照耀下,微微眯着眼。
他矮矮的塌鼻梁的影子落在地上,几乎看不到弧度。
“我还可以。”苏业站在一边,眯着眼抬起头,接受阳光的沐浴。
“你昨天的话,对我的触动很大,甚至比我最喜欢的那几本书的触动都大。我从未想象,自己会经历这样奇特的一件事。”雷克叹息道。
“有触动,就有收获。”苏业微笑道。
“我更坚定了信心,一定要跟贵族做斗争,一定要让平民活得更有尊严!”雷克脸上浮现坚毅之色。
苏业愣了一下,没想到,雷克依旧执着于贵族和平民本身的矛盾,并没有重视更重要的定义。昨晚的帕洛丝恰恰相反,没有被贵族与平民的定义束缚,而是冲破旧有定义,追寻更高的使命。
想了想,苏业道:“有的人明明想要攀登远方的群山,却一直跟脚下的石子角力。”
“说的好!以后我会减少参加私人赛会,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上。”雷克目光更加坚定。
苏业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对了,写戏剧是一件很难的事,我的戏剧选修课成绩你也知道,你写完大纲后,可以让我参谋参谋。其实我也想写一部戏剧,可惜一直因为没有时间,放弃了。连埃斯库罗斯先生都说我可惜了。”雷克道。
“谁?”苏业诧异地问。
“埃斯库罗斯。”雷克道。
“悲剧之父?”
“对,就是他。”
“你竟然认识他?”苏业道。
“也是我运气好。我到魔药社长家里做客,正好碰到埃斯库罗斯来拜访,然后就聊了几句,他说我很有天赋。”雷克面带微笑,语气中透着些许骄傲。
“真没看出来,我以为咱们班戏剧最好的是……是尼德恩老师。”苏业道。
“他戏剧好?真没听说。”
苏业把自己的魔法书递过去,只允许雷克看《扎克雷》的页面,道:“我已经列完大纲,也写了一些不错的句子,你帮忙看看。不过,我不准备写旧有的戏剧,我准备创作新类型的戏剧。”
“没学会走就想跑?谁给你的勇气,奥林波斯山吗?我看看。”雷克接过魔法书,认真看起来。
一开始他直皱眉头,但慢慢地,眉头舒展,神色凝重。
看到最后,他面露激动之色,时而握拳,时而瞪大眼睛,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最终,他捧着魔法书,抬头看向苏业,眼中竟然有晶莹闪动。
“你的结构和模式,我无权评判,但你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我。我敢说,如果你真能写完《扎克雷》,必将成为全希腊最伟大的剧作家之一!”雷克道。
“你太高看我了。”苏业谦虚地道。
但是雷克低下头,低声反复念诵苏业写的一些语句。
“无论黑夜何等漫长,白昼总会到来。”
“哪怕生活在阴沟里,也有仰望星空的权利。”
“生存还是死亡……”
“生如夏花,死若秋叶……”
“苏业,我真没想到,你能写出如此震撼灵魂的语句!我的戏剧课成绩第一,但你的戏剧,是全希腊一流!请原谅我之前的得意与张狂,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不懂戏剧的孩子。你的戏剧,已经超过了戏剧,达到哲学的层次!里面还有一些句子,我还无法理解,但却让我的灵魂接受了洗礼。”
苏业轻咳一声,有些尴尬,这些语句都太出名了,在后世人尽皆知,自己只是随手写上去,还没确定用不用。
“你不需要谦虚,我敢保证,只要你的戏剧能够上演,你必然会与埃斯库罗斯大师齐名!你就是将来的戏剧之王!”
雷克看着苏业,眼中充满真诚。
“你放心,我会努力写好《扎克雷》。”苏业道。
雷克好像突然失去力量一样,懒洋洋地靠在大理石门,低声道:“生如夏花,死若秋叶。这简直诠释了扎克雷的一生,他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黑铁战士,但他在生命的尽头,灿烂如夏花。还有其他的句子,不是在写扎克雷一个人,而是在写我们每一个人,在写每一个平民。能看到这么美妙的句子,真是我的荣幸。”
苏业没想到这部戏剧对雷克的影响这么大,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好。
“苏业,我跟你说过,我在在养伤的那半年,是人生第二痛苦的时期,你还记得吧?”雷克静静地望着远空。
“记得,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但没有细问。”苏业道。
“看到你的《扎克雷》,看着那些美丽的句子,我想起最痛苦的事情。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些句子,我或许不会那么痛苦。我一直在识图忘记那件事,但是,怎么也忘记不了。”雷克道。
苏业静静地听着。
“我原本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父母虽然不是贵族,但也是收入颇丰的皮货商人,我们兄妹从小就没吃过苦。直到有一天,一切都变了。当年我太小,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最近随着我不断调查,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因。”
“当年,我父母跟一个贵族家族做生意,从北欧带了一批非常好的皮货,卖给那个贵族家族。但没想到的是,那个贵族家的管家起了贪心,用低价的次货换走我们家的好货,然后把次货交给贵族,说是我们家不守信用。对方是贵族,认为受到羞辱,便派人砸了我家的商铺,抢走大量的货物和钱财,并禁止我父母在雅典经商。”
“我父母找上战神山,但战神山偏袒贵族,不管不问。不得已之下,父母只好找到那家贵族,反复祈求贵族,并反复说我们的皮货被调换了。但是,那家贵族根本不听我父母的解释,后来每次我父母去,贵族便派人打走我父母。直到有一次,那些私兵发了疯,把我的母亲生生打死。”
第238章 准备改变
“母亲去世后,父亲便陷入疯狂。他知道找那家贵族无用,就去找别的大贵族。那家贵族是传奇家族,他就找英雄家族,找半神家族,希望大贵族为我们家主持公道。我不用多说你也能猜到,根本没用,任何大贵族都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平民,去得罪传奇家族。”
“但是,父亲的不断求助,终于起到的作用,不是好的作用,而是坏的作用。那个贵族的管家,带着私兵再一次找上父亲。”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我只知道母亲死了,知道父亲总是不高兴,一切都是我最近才知道。”
“但我清晰地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就和今天一样好,太阳明亮到不能直视,天空澄净到有些刺眼。我从外面回家,走到拐角处,突然听到斜对面的巷子中,有熟悉的声音。我慢慢走过去,然后看到,四五个人堵在小巷的尽头,用力踢打我的父亲,父亲发出凄惨的叫声。”
“我那时候太小了,太小了,小到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呆呆地站在那里,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现在都记得,父亲倒在墙下,蜷缩着身体,那些人或挥舞木棍猛砸,或用脚猛踢。很快,父亲看到了我。”
“我当时不知道,但现在想起来,父亲原本的眼神是充满恐惧,充满愤怒,充满悲伤,但在看到我的一刹那,他原本所有的情绪消失,变得无比镇静,目光变得无比柔和,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稍稍抬起左手,在那些人不注意的角度,轻轻挥动。”
“他什么都没有说,看着他轻轻挥动的手,我知道,他在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让我走开。我那时候太小了,真的太小了,我害怕了,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害怕。我原路返回,逃了。”
“我跑了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突然意识到有人在伤害父亲。我大哭着,转过身,拼命跑向父亲所在的地方。一边跑一边哭,一边跑一边喊。”
“当我再次跑到父亲那里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走了。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我跪倒在地,不知所措,嚎啕大哭。父亲睁开眼,目光依旧那么柔和,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那时候一定在说,他没有怪我。然后,父亲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从那天开始,我便陷入无尽的悔恨之中。我开始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懦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胆小。如果我当时喊出来,如果我当时一边跑一边喊人,那些人一定会被我吓跑,我一定会救下父亲。但我没有,是我杀了父亲。”
雷克静静地望着远空,泪水缓缓流下。
苏业张了张嘴,想说这不能怪他,每个人都有做不到的事,每个人都有突然失去控制的时候,就算那次救下了父亲,可能还有第二次……
苏业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说。
雷克一边擦拭泪水,一边道:“从那以后,我便发誓,我不能再退缩,我不能像害死父亲一样再害别人。于是我努力做工,努力养活妹妹。所以在流氓出现的时候,我不计后果杀了他们。所以我愿意帮佩吕斯,只是他后来主动放弃自己。所以我愿意帮助霍特,所以我愿意在你被冤枉的时候帮助你,所以我在学校无惧……贵族,所以在神力位面得知有人要害你,我内心经过无数次挣扎,还是选择跟踪他们救你。”
苏业拍拍雷克的肩膀,道:“我特别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恐怕会被偷袭杀死。”
“不,是我应该谢谢你。在昨天跟你经历了灰河镇的一切后,我隐约明白了未来要做什么。今天看到你的《扎克雷》的大纲,我突然发现,我一直生活在阴沟里,我一直生活在漫长的黑夜中,但是,你让我知道,我可以仰望星空,我一定能见到白昼!”
雷克一边说着,一边擦干眼泪。
苏业叹了口气,怪不得雷克这么喜欢《扎克雷》,怪不得他一直痛恨贵族,原来,他的父母都死在贵族手中。
“我不太会劝人,我只能说,继续努力,有方法地努力,将来,建立属于自己的世界!”苏业温和地看着雷克。
雷克用力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原本还是迷迷糊糊,但经历了昨天的事,看了你的《扎克雷》,我准备改变!就像你说的那样,既然我要攀登远方的群山,那么现在要做的是寻找通往群山的道路,而不是跟脚下的石子角力!”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苏业心中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苏格拉底大街西边出现。
一身黑色皮甲的罗隆,左手持剑,右手握战矛,迈着沉稳的步子向这里走来。阳光洒满深棕色的卷发,他的目光之中,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忧郁。
苏业余光看到,雷克的神色突然出现细微的变化,于是转头看去,雷克十分平静。
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罗隆,去吃饭怎么还带着武器?刚试炼完,休息几天吧。”苏业道。
“不成圣域,永不休息!”罗隆正色道。
苏业愣了一下,感觉今天的罗隆也有些不对劲。
“走,我们去马车边上说,如果懒得站着,可以坐进车里聊。”苏业说着向马车走去。
雷克和罗隆点了点头,跟着苏业向前走。
雷克走在最后面,走了几步,突然停下,看向罗隆的腰间。
那里,圆形银色饰品露出一角。
那天在纸花谷,罗隆被劳文斯击退,掉落的就是这件银色饰品。
罗隆家族的信物。
雷克停在原地,眼前浮现父亲在临死前向自己挥手的样子。
雷克没有对苏业说过。
相同的银饰,曾从那个挥舞棍棒的人腰间掉落。
那人在弯腰捡取银饰的时候,雷克转身逃跑。
雷克始终记得那枚银饰的式样。
还有地上父亲轻轻摆动的手。
“雷克!”苏业站在马车边喊道。
“嗯?哦,来了。”雷克慢慢向前走。
这时候,吉米的声音在远方响起。
“嗨!我们俩也到了!”
三个人望过去,就见吉米和艾伯特从东边一起走过来,吉米高兴地挥手。
“帕洛丝也来了。”
众人向西面望去。
灰色的石板道路上,一身洁白长袍的帕洛丝走过来,脚上穿着白色的麻布鞋,乌黑的长发在中间简单打了个结,梳成单马尾辫,垂到腰后。
随着走动,她的长发轻轻摆动,像是跳舞的精灵。
她的容颜依旧精致无瑕,她的胸前依旧挂着醒目的黄金美杜莎项链,她的脸上依旧平静如常甚至有一些冷淡,但是,她那倒映蓝天的眸子中,却多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周身好像有淡白色的神辉,仿佛她才是照耀雅典的阳光。
五个同桌几乎看呆了。
“不好意思,我锻炼的时候差点忘记时间了!”憨厚的声音打破平静。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霍特笑呵呵一路小跑过来。
雷克道:“我们四个坐第二辆车。苏业,帕洛丝,霍特,你们三个坐第一辆车。”
“哦,好!”霍特也不多想,直接进入第一辆马车。
霍特小心翼翼坐在座位上,然后他的那排座位便没了空位,再有人进来只能坐到他对面的座位上。
吉米、罗隆和艾伯特认真看了看苏业和帕洛丝,和雷克一起坐到第二辆马车上,空间正合适。
“请。”
苏业很礼貌地坐了一个请的姿势,很绅士地伸出手。
帕洛丝也非常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致谢,没有去扶苏业的手,轻轻一提长裙,稳稳地登上马车。
茉莉花香风拂面而过,苏业遗憾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右手。
苏业踏上马车,坐在霍特的对面、帕洛丝的身边。
霍特动了动鼻子,望向帕洛丝,道:“你用了腓尼基的香水?我认识一个不好好学习的女同学也用这个,不过你的这个好像更好闻一些。”
苏业想起之前霍特和女同学的事,差点笑喷。
帕洛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扭头望向别处。
苏业轻轻抽了抽鼻子,埃及和腓尼基用香水的历史非常久远,传到希腊后风靡一时,希腊人最喜欢茉莉花香水,甚至将茉莉花定为国花。
“霍特,不要对女士胡乱评头论足。帕洛丝为了我的宴请,特意打扮装饰,她的头发上多了一件朴素的银头饰,鞋子也是新换的,腰带换了绣花的,用点香水怎么了?”
“哦。”霍特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帕洛丝,决定以后还是不跟这个冷面又强大的女人说话,看来昨天感觉变熟悉了是错觉。
帕洛丝小牙轻轻咬着,忍不住道:“你们俩还真是好同桌!”
苏业微微一笑,道:“看你气色不错,昨晚睡得还好吧?”
“嗯。”帕洛丝瞬间进入冷漠状态。
“你这是第一次参加同学小聚吧?”苏业问。
“嗯。”帕洛丝很想白苏业一眼,知道还问?整天就知道勾搭人家说话,没完了?
苏业侧头看着帕洛丝。
刚才没看错,她确实稍稍打扮了一下,虽然改变极小,也比较素雅,但越是这样,越显得用心。
第239章 盾形信物
帕洛丝侧着头,望向车窗外。
阳光照进来,落在的她的眼眸上。
苏业错以为整辆马车都被湛蓝的湖水淹没。
“贵族对新式餐具的反应怎么样?”苏业问。
“我今早听仆从说了两句,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好一些。”
帕洛丝转头看向苏业,但发现苏业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双眼,没有不礼貌,也没有别的不好的意图,还是感到细微的冒犯。
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看着她。
哪怕有人偷偷看她,一旦她看过去,那些人也会立刻回避。
帕洛丝迎着苏业的目光,总感觉他没把自己当公主,没把自己当殿下,没把自己当半神家族的人,真的在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同桌。
这种目光和霍特那种傻呆呆的目光还不一样。
她有些高兴,可又有点不高兴。
“那就好,看来是我低估了贵族们的购买能力。”苏业道。
“是攀比能力。”帕洛丝用了更精确的词语。
“等到了餐厅,我问问凯尔顿,他应该知道。正好你也跟他见一面,毕竟都是股东。”
帕洛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两人正聊着,马车突然停下。
帕洛丝本来聊得挺开心,顿时皱起眉头。
“贵族区出了大事?”帕洛丝向外张望。
“嗯?”苏业没觉得异常。
“否则马车不会停。”帕洛丝进一步解释。
苏业哑然失笑,道:“这是我的马车,不是你们潘迪翁家的马车,被拦住检查再正常不过。”
“你的马车?”
“凯尔顿怕我有时候急需马车,便安排这辆马车一直接送我。”苏业道。
“嗯。”帕洛丝点头道。
就在这时,车门打开。
帕洛丝平静地望着检查的士兵。
那士兵看到帕洛丝愣了一下,面色唰地变白,猛地半跪在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帕洛丝却不看那个士兵,戒指光芒一闪,手中浮现一块比她手大好几圈的黄铜盾形物品。
盾形物品的表面,是一个蛇发美杜莎的样子,黄铜铸就,外形和帕洛丝的项链差别很大,但也非常精致,若仔细观察,甚至会感受到一条条毒蛇眼中的冰冷。
她递给苏业,道:“挂在马车前,就不耽误时间了。”
“这可是你们家的标志。”苏业敢乱用柏拉图商会的标志,但对半神家族的标志还是有点顾虑。
“别忘了我们是合作者。”帕洛丝把美杜莎铜盾形信物放在苏业手中。
“说的也是,还有多的没有?”苏业伸手问。
帕洛丝深吸一口气,一扭头,当没听到。
苏业笑了笑,走下马车,对那士兵道:“没事了,你们走吧。希尔,以后把这个挂车上。”
希尔在马车前回过头,苏业直接把美杜莎盾形信物扔过去。
“遵命,苏业老……老……老爷……”
希尔一开始没看清这是什么,等看清这东西,双手几乎抓不稳,身体轻轻颤抖,差点把这东西扔出去。
身为一个马夫,他必须要认全各家族的徽章。
这可是半神家族的徽章!
潘迪翁家的马车上才有这东西!
有这种信物的马车,没有士兵敢阻拦。
他觉得烫手。
这不是自己这种身份的人能碰的,甚至多看两眼都像是在亵渎这个强大神圣的家族。
但是,再烫手,他也不敢松开。
随后,他想到一个可能,面色大变。
如果真的是半神家族的信物,苏业凭什么敢直接扔过来?不应该毕恭毕敬双手捧着递过来吗?
“苏业老……老爷,这是哪里来的?”希尔话都说不利索。
他面色惨白,嘴唇发紫。
愣了一下,苏业才意识到希尔以为自己在造假,哭笑不得道:“咱们车上就坐着一位潘狄翁,是她送我的礼物,也是巨龙的美物的股东。”
“啊?哦,我明白了,明白了。”
希尔松了一口气,想起之前凯尔顿隐约提到过这件事,但没想到真有半神家族的人坐在自己马车上。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慢慢恢复了平静,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找出工具,将美杜莎盾形徽章挂在马车醒目的位置。
他的动作无比虔诚,如同供奉神灵的祭司。
希尔重新拿起马鞭,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整条街上的人都在看自己。
他挺起胸膛,抬起头,又看了看一旁的士兵。
“从现在开始,不会有人拦我的马车了!”
希尔挥舞着马鞭,优雅地驾车前行。
骨碌碌……
两辆马车继续前行。
几个士兵位于马车的两侧和后面,跟着马车小跑,一旦前面有人或其他马车阻挡,这些士兵就会挥手示意前方的人让开。
在士兵的护送下,两辆马车顺利停在巨龙的美物门前。
后面的马车的车门打开,四个人陆续下来,霍特也急不可耐地下车。
苏业和帕洛丝一路上旁若无人地聊天,真没意思!
“你需不需要准备一下?这个餐厅有三个出入口。”苏业道。
帕洛丝想了想,轻轻摇头道:“只是普通的同学聚餐,不需要刻意回避什么。”
“嗯,好。”
苏业先在下马车,然后礼貌地抬起手臂道:“下车小心。”
帕洛丝右手稍稍提着长袍,犹豫刹那,伸出左手,搭着苏业的手,慢慢走下来。
像盛装的新娘出场一样,帕洛丝一下车便照亮车外。
两人目光相遇,又迅速弹开。
两人的手也分开,但和目光相比,两只手仿佛碰触了很久。
雷克、罗隆、吉米和艾伯特齐齐向苏业竖起大拇指。
苏业摇摇头,心道世风日下啊,连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心思都变复杂了。
之前连抱两天,自己会馋这一次手指与手指的邂逅?虽然帕洛丝的手细腻如凝脂,柔软如云朵,还有一点点的凉意,摸起来滑滑的,想一直抓在手里,可那又怎么样?
帕洛丝抬起头,看到大门上方横着一面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巨龙的美物”,旁边还有一个有些幽默意趣的龙头简笔画,传神又滑稽。
整座餐厅没有像普通餐厅那样涂成白色,而是蓝色,仿佛一片大海在云间。
帕洛丝点了一下头,道:“还不错,我们进去看看。”
帕洛丝首先迈步,苏业跟上,其余同学跟在后面。
门口的两个侍者立刻恭恭敬敬地打开大门,并做出请的姿势。
帕洛丝点了一下头表示谢意,抬脚迈进一楼的餐厅。
她环视四周。
她听苏业说过,苏业原本想把上下两层都装修为单间,但凯尔顿则说,有些贵族就喜欢宽敞明亮的大厅,而且贵族来餐厅的目的是社交大于吃饭,如果有一个公共的地方更好。
苏业站在帕洛丝身边,环视餐厅。
爆满。
每一张桌子都被坐满,在大厅一侧的等位区域,甚至有贵族站着。
即便被黄金美杜莎的力量掩盖美貌与气质,一旦有人余光掠过,都会被帕洛丝所惊艳。
更何况,所有贵族都在大场合见过潘迪翁家的公主。
一些小贵族慌忙起身,碰得桌子椅子乒乒乓乓直响。
很多人本来没发现帕洛丝,但都被桌椅的响动惊醒,全都抬头看。
“是帕洛丝殿下……”
“她在近处比远处美了一百倍……”
“还是那般高贵不可直视,宛如女神一般的容颜……”
众多贵族急忙起身,男士不敢说话,女士们窃窃私语,望着帕洛丝的目光充满惊喜。
所有顾客都站了起来,大部分人都微微低着头,只敢偷偷打量这位公主。
帕洛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苏业也有点疑惑,至于吗?
帕洛丝轻轻点了一下头,用神力嗓音高冷地道:“欢迎大家来到巨龙的美物。”
众人一愣,看来传言是真的,这家餐厅跟潘狄翁家族果然有关系。
帕洛丝这态度,明显是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
“见过殿下。”
众多贵族们弯腰施礼。
苏业上前一步,在帕洛丝左侧抬起右臂,低声道:“我带你上楼。”
帕洛丝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走,于是左手很自然地挽着苏业的右臂,跟着苏业缓缓向楼梯走去。
贵族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所有人已经不去看帕洛丝,而是看苏业。
这个男人是谁?
虽说这是常见的礼节,但只存在于家庭成员之间,或者是长辈和晚辈之间。
同辈同龄人这么做,除非是某些特别的场合,否则关系最差也是密友。
帕洛丝殿下不是出了名的孤僻冷漠吗?
她不是整天在家里修炼学习吗?
连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怎么会多出一个男性密友?
这个男人是谁!
半神家族本来就是所有贵族关注的焦点,潘狄翁家族是焦点中的焦点,而帕洛丝向来是贵族圈子里的热门话题。
大多数贵族疑惑不解,但少数贵族却恍然大悟,看来之前传言帕洛丝公主为了报恩把天赋果送给同学是真的,或许,这个人就是她的同学。
或许是那个三校第一的苏业?
两人向前走,霍特懵懵懂懂跟上去。
罗隆、雷克、吉米和艾伯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哪怕罗隆是传奇家族的贵族,看到这个场面,也有点紧张。
另外三个人全怂了。
他们从来没跟这么多贵族近距离接触。
眼看就要和前面的人拉开距离,罗隆快走几步跟上。
有人认出罗隆,向罗隆使眼色询问,罗隆露出无奈的神色,然后指了指帕洛丝和苏业,表示自己应邀而来,实在没时间交谈。
那些贵族立刻露出理解的笑容,同时小心翼翼藏好心中的羡慕。
第240章 聚餐
雷克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吉米和艾伯特一看苏业要消失在二楼,急忙跟上。
苏业一行人刚上楼,一楼便人声鼎沸,贵族们议论纷纷。
二楼的走廊,苏业与帕洛丝依旧如同密友一样挽着手臂,慢慢向前走。
“你觉得店里的风格怎么样?”苏业问。
“有些怪,和正常餐厅或雅典的风格不一样,但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更低调,可也更华贵,你的设计?”
“回答正确。”苏业微笑道。
“我现在相信巨龙的美物已经预订满两个月。”帕洛丝道。
“我们的房间在前面,拐个弯就到。以后你们家进行小型宴请,又不想在家里的话,可以来这里,提你的名字就好。而且柏拉图商会在每个单间都安放了简易的魔法阵,防止被偷听。”
除了霍特,另外四个同学跟在后面,看到苏业老练沉稳地跟帕洛丝侃侃而谈,不仅没有怯场,反而像是在引导帕洛丝,心中涌起奇特的情绪。
原来自己跟苏业差那么远……
哪怕是罗隆,都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虽然他不敢接触帕洛丝,但少年的内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期待。他本以为在柏拉图学院中,自己都没希望,其他人更不可能。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苏业。
之前对两个人起哄都是半开玩笑居多,可现在看着两个人当众亲密地交头接耳,心里全是羡慕的感觉。
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相同的情绪。
“今天一定要多吃!”雷克恶狠狠地道。
“对!吃倒闭了最好!”吉米同仇敌忾。
“听说他们两个人都出钱经营,否则帕洛丝刚才不会以主人自居。”罗隆道。
“那就吃到两个人怀疑人生!”艾伯特道。
“吃到苏业后悔请我们来!”
这一刻,四个人的情谊升华到极限,宛如亲兄弟。
唯独霍特不断咽着口水,因为总能嗅到从未闻过的香味。
“就在这里。”苏业指着前面敞着门的房间。
帕洛丝这才收回手臂,慢慢走进去,好奇打量房间。
这个单间由三个小房间组成,一个房间放着长桌,是吃饭的地方。
一个房间是会客室,可以供客人餐后交流。
还有一间盥洗室。
这种设计从未在希腊出现过。
房间的风格、装饰和色调,也和希腊现有风格不同,有一些轻度的奢华和高贵,但又远比波斯的风格朴素和简约。
方桌之上,白布铺就,每个座位前都整整齐齐地摆着闪闪发光的银质餐具。
“很不错。”
帕洛丝坐在主座的左侧。
苏业则坐在长桌的主座上。
进门的同学陆续坐下,好奇地打量这个房间。
“咚咚咚……”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一个高大优雅的中年人站在门口,面带微笑。
“各位好,我叫凯尔顿,本次午餐将由我来为各位服务。这是我们餐厅的特色,如果诸位有什么不便,可以在任何时候中止服务。”
帕洛丝看向苏业,露出询问之色。
苏业点点头,表示这就是那个凯尔顿。
“凯尔顿先生,我们只是同学普通的聚餐,没有什么不便,正常来就行。”苏业道。
“那好,请诸位查看菜单。”
凯尔顿从侍者手中拿起厚厚的菜单,分别递给七个人。
罗隆面露讶色,这里的菜单都是昂贵的羊皮纸制作,而且每道菜都让人简单画了出来,并配备了用料。
他身为传奇贵族,对吃的本来没兴趣,但没想到菜单上都是没吃过的东西,反而生出兴趣。
“巨龙的美物餐厅几乎完全由苏业先生一手设计,不仅是菜品,还有奇特的吃饭顺序。菜单上有可以直接点的套餐,如果想吃别的菜品,可以额外单点。我们餐厅过半的菜品都是外界没有的……”
凯尔顿进行简单的介绍后,众人纷纷点菜。
帕洛丝把菜单拿到苏业面前,低声道:“这个惠灵顿牛排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对,这个牛排很好吃,就是上菜慢,而且里面加了鹅肝酱。优点是吃第一口的时候香气弥漫,肉汁丰盈,外酥里嫩,能让人充分享受到肉的美好。缺点是,每多吃一口,口感会腻一倍,大多数人都无法吃太多,咱俩合点一份。估计可能剩下,不过没关系,我相信霍特能解决。”苏业道。
霍特点头道:“对,不能浪费,剩下的给我吃。”
凯尔顿微笑道:“看完菜单后,可以直接找我点菜。”
霍特手持厚厚的菜单,习惯性从上到下一划,道:“全点。”
“嗯?”凯尔顿微微弯腰侧过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六个同桌看着霍特,齐齐笑起来。
霍特看着凯尔顿,不明白凯尔顿什么意思。
苏业笑道:“霍特的意思,就是全点。我忘跟你说了,他的饭量有些大,至少是十人份的。”
雷克突然道:“那是平时!他如果不控制,至少20人份的。今天高兴,庆祝试炼成功,庆祝苏业是三校第一,霍特你敞开吃,目标三十人份的!”
“对,霍特今天要吃三十人份的!”吉米跟着起哄。
罗隆和艾伯特一.asxs.头。
“真的可以?”霍特望向苏业。
“没问题!”苏业毫不在乎。
凯尔顿脸一垮,无奈道:“有些菜是限量的,可能没有那么多份。比如惠灵顿牛排,我们没办法准备那么多。”
“我不挑,上肉多的就行。”霍特很实诚。
“没问题。”凯尔顿松了口气。
吉米突然道:“霍特,你得坐苏业对面。不然上菜的时候,你吃起来会很麻烦。”
众人哄笑起来,一般来说,是男女主人分别坐桌子两侧对面。
“也对。”霍特笑呵呵挪动位置,坐到苏业对面。
那气势,像是一人独占半张桌子。
很快,众人点完菜。
帕洛丝最聪明,苏业点什么她点什么,不过唯有头盘不一样,她点了好看的樱桃鹅肝。
苏业倒没拦着,人类从古埃及时期就开始吃肥鹅肝,如今罗马盛行,帕洛丝肯定吃过,但樱桃鹅肝绝对是这个世界首创。虽然不能和经典菜式相比,但菜品新奇,外形漂亮,吸引人就足够了。
罗隆是自己点的,而其他人都点了苏业推荐的套餐。
很快,头盘上来。
苏业正长身体,直接点煎鹅肝,油腻但有营养。
油汪汪的鹅肝表面浮现深浅不一的焦褐色,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油脂慢慢渗入下方酥脆的面包。
连面包和鹅肝一起放入口中,轻轻咬下,鹅肝迅速融化,浓郁的香气在口中绽放,细腻的鹅肝与唇舌摩擦。
有面包中和,油腻感被无限减轻。
帕洛丝则看着前方精致的樱桃鹅肝,露出好奇之色。
樱桃大小的鹅肝表面被通红的果酱包围,泛着诱人的色泽,像极了真的樱桃。
“樱桃鹅肝冰镇过,你可以隔几分钟吃一个,最后感觉多少分钟的口感最好,以后就在这个时间段吃。一般来说,十分钟左右的口感最好。”苏业至今记得蓝星大董分店的店长朋友说过这个时间。
点点头,帕洛丝坐直身体,瞪大眼睛,认认真真盯着樱桃鹅肝。
仪式感十足。
七个人中,六个人面前的头盘都是一个陶盘。
唯独霍特的目前是一大片陶盘。
明明是挺正经的西餐厅,让服务员来来回回走出车水马龙、接踵摩肩的节日气氛,凯尔顿传菜传的鼻子直冒汗。
其他人点的都是煎鹅肝,本来煎鹅肝肥腻,吃完会压下食欲,但看到霍特吃的那么香,所有人肚子咕噜噜直响。
等了不到五分钟,帕洛丝实在等不及了,捏着樱桃鹅肝的果柄,把鹅肝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煎鹅肝的脂肪融化,入口油腻,冷鹅肝完全不同,油脂依旧均匀分布在鹅肝各处,吃不到任何油腻的感觉,满口细腻。香气也不浓郁,淡淡地在齿间萦绕。
鹅肝外面是马斯特主厨精心调配的果泥,彻底中和掉冷鹅肝中淡淡的腥味,增添淡淡的果香,让樱桃鹅肝拥有更丰富的口感层次和味道层次。
哪怕完全吃完,口中依然飘荡着鹅肝的细腻和果泥的芬芳。
“好吃!”帕洛丝的眼睛突然放光,声音宛若风铃飘动。
她盯着樱桃鹅肝,眼中幸福荡漾。
后面的菜还没有上来,大家都在等。
苏业露出一丝坏笑,道:“反正霍特面前的多,你们谁要是饿,从他餐盘里分一点。”
雷克急忙道:“不行,霍特什么都好,就是这时候比较记仇!”
“他比较护食。”吉米无奈道。
霍特呵呵一笑,一口把第七片鹅肝垫面包塞到嘴里。
接下来,帕洛丝每隔一分钟吃一个,全部吃完八个后,点点头,道:“确实,全部解冻后,樱桃鹅肝有些过软,像是散了,口感差不少。一开始吃的那个,和后面比有些凉,入口有轻微的不适,如果不放置直接吃,大概会有很不舒服的体验。”
“你还挺会吃。”苏业道。
帕洛丝骄傲地昂起头。
接着,一道菜又一道菜上来,七人吃得非常满意。
不多时,作为主菜的惠灵顿牛排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肉类油脂特有的香气迅速填满房间。
每块惠灵顿牛排都被黄澄澄的酥皮包裹,只能看到油亮的外表,看不到里面的肉。
雷克、罗隆、吉米和艾伯特面前每人一大份惠灵顿牛排。
霍特面前除了一份惠灵顿牛排,还有各种肉类主菜,猪排、牛排、羊排,应有尽有,让人看着都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