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愿者上钩【三】
定西王府内。
也不知任洋是如何做到的,就这么忽悠住了这群一旦战斗起来就十死无生的玄鸦军。
不过此刻的他,正带着孙儿在玄鸦军的簇拥下来到了王府的后厨。
只见任洋仔仔细细的把钓剑重新缠好,立在墙边。接着抖露出来一件崭新的黑袍子,领口袖口皆有锁扣。套在身上之后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随后又将一块方巾叠的整整齐齐,罩在口鼻处。
做完这一切,就招呼孙子去打水来净手。
在任洋看来,吃是一门很考究的活计。
人每天都要吃饭,可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不能称得上会吃饭。
这点,只要你一上桌就能看得出来。
前朝有位靠食之一道的高人,把吃归纳成了五种境界。
第一重就是吃。
单纯的“果腹”而已,也就是大白话说的吃饱别让肚子不饿着。这是最基础的满足,因为如果连第一重的吃饱都做不到的话,那人也是命不久矣了。
第二重是爱吃。
到了这一层的人对吃有渴望,有念想。平日里约上三五知己点一桌差不多的席面儿打打牙祭,到了兴头再烫上二斤酒吆喝吆喝,也是种喜洋洋之事。
第三重是会吃。
这个境界的人把吃当爱好来培养呵护,打探到了哪儿有美味便一定会去猎艳,追求的就是一个奇特二字。
任洋也是在前不久刚刚才抵达了这第三重。
第四重是懂吃。
这一层已经开始深入到食材与味理了,阴阳五行之法归入口中乾坤。事事随缘,却又穷尽芳鲜。
一口一箸皆合大道,一品一尝自成诸天。
至于第五重……却因为年代太久,已经失传了。
总而言之,这吃中的无边风月,在任洋看来是足以和自己的孙儿以及手中的钓剑相媲美的。
于此一道,他最佩服的当属祥腾客栈中都总店的马文超。
据说他两把菜刀闯九山,收集世间的奇珍野味。而后以厨入道,左铲右勺,控火功夫天下无出其右者。
当年,任洋有幸吃过一回。席上菜肴洁净味美,原料却都是些极其常见之物,如青菜、豆腐、鱼、鸡等等。
他下箸一尝,光是这入口的鲜香它自己就往胃里跑,往脑门上蹿。
任洋绕着厨房转了几圈,玄鸦军就提着刀跟在他屁股后面也转了几圈。
最终,几个王府原本的厨子战战兢兢的指了指旁边的肉案,上面有一头今早刚宰的极为新鲜的水牛。
任洋选了一根牛腿,凑取腿部筋夹肉处,不精不肥。
而后挑了把尖刀剔去皮膜。
用三分酒,二分水煨到极烂,再加入一勺秋油收汤。
小童踩着凳子才能拼命的够到灶台,顾不得锅中滚烫,筷子插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漫延出来的香气让四周犹如木桩子般的玄鸦军都连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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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州府客栈中。
时依风对这满桌的酒菜却是难以下咽。
他是南边的人,口味清淡。
西北的肉食太过荤腥,酒也过于浊烈。
窗外天色深沉,他突然想找个人聊聊天。
没来由的,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选择。
但他所追求的不过是更好的活。
或者说只要是
活着,就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这么一算,他已经太平了五年多。
客房中有一把古藤躺椅,他坐在上面端着一壶酒直接对着壶嘴喝着,身子不断地向后拗过去,拗过去……
这藤椅怕是有些年月了,随着时依风的身子的晃动不断吱吱呀呀的响着。
走廊尽头值更的小二哥正把头靠在墙柱上打瞌睡。
今日人不算多,他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何况耳边总是传来一阵有极富有节奏的吱呀声,此刻宛如世间最好的催眠曲。
另一边,刘睿影随着内卫们来到了府门口。
“刘睿影啊刘睿影,这一脚迈出去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温柔仙境你可都没得选了!”
正厅中,仆从来往不绝的从仓库运酒。
霍望虽说是赏下了汤中松美酒三百斛,可自己是孤身至此,两手空空。只得让汤铭先用这丁州府内的窖藏顶上,他自己王府的玉液琼浆即便运来也还是需要时间不是?
“禀王上,州统大人。擎中王直属,中都查缉司司督大人麾下,天目省西北特派查缉使,刘睿影前来拜会!”
正在这时,负责通报的门吏进了正厅大声说道。
汤中松听闻心头一缩。
这刘睿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与霍望碰个脸对脸……可是转头看到自己老爹那一脸淡然,便瞬间全明白了。
“这查缉司之人怎么会来丁州拜见我?王上,您看这……”
汤铭请示道。
“既然是来丁州拜会你汤州统的,自然是由你定夺。本王不会喧宾夺主的,不必顾虑。”
霍望云淡风轻的说道,让左右又续了一杯茶。
“汤铭……你真是聪明过头了,竟然算计到了本王头上!这查缉司拿了你的人,你便想让本王替你出头吗?莫要机关算尽太聪明!”
霍望早就对汤铭起了杀心。
若不是自己沉醉星剑武道,分身乏术。定亲率大军彻底荡平草原王庭,永绝后患。
这样一来,汤铭自然也就成了无用之人。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自有他该去的归宿。
但是在眼下却不能着急,自己仍要依托他治理丁州,戍边镇边。不得已,只能和他虚与委蛇。
“王上,您规定我在今日之内饮尽这三百斛,可是今日时辰已剩不多啊。不如在设宴给王上接风之时一同共饮您看可好?”
汤中松进前一步说道。
“哦?这么说来你是在和本王讨价还价了?”
霍望觉得这汤公子是个有趣的年轻人。
虽然纨绔不化,但却有一种风骨。
这种风骨霍望也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只是觉得他和普通的二世祖不一样。
一个人不论衣服穿得再拖沓,扣子系的再错位,都很难遮掩住一他骨子里的精气神。
就像一把宝剑包在破布中一样。
无论是谁只要靠近了它,便能感受到它的锋芒。
像待琢璞玉,似待磨金刚。
“小子哪敢和王上讨价还价……只是……只是……”
“无须多虑,尽可直言。”
“只是今日王上赏我的酒实则是府内原本窖藏的,这酒小子不说喝过一万坛起码也有三千坛了。甚至想起来嘴里都能尝到那酒味。小子着实是想等王上府内的珍藏啊……若是他日到了,小子
就立马开张!三百斛一滴不剩,一滴不洒,谁也别想和我抢!”
说起喝酒来,汤中松真可谓是肝胆洞,毛发耸,一诺千金重。
刘睿影远远的看到了汤中松的背影,瞧那手势不知道又在慷慨激昂的说些什么。
一想起汤中松,想起那夜对饮。刘睿影心里就闪过一片温暖,连带对这丁州府的敌视也消除了不少。
“不知特派查缉使面见本州统是有何事?友建,你不在集英镇对战王庭狼骑怎么又回来了丁州府?”
汤铭先发制人,刘睿影被噎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贺友建也不答话,而是对着霍望纳头便拜。
直到这时刘睿影才知道汤铭的狡诈用心。
他并不是要自己找麻烦。而是借花献佛,隔山打牛。
刘睿影贵为特派查缉使,按理说和汤铭同品不同秩。但是见到当今天下五王之一的霍望,还是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霍望右掌虚抬,并不言语。
似乎只是一个凑巧路过的局外人。
“汤州统的麾下贺友建府长私通外敌,在下奉查缉司诏狱之名前来拿人。本使考虑到近期丁州边界情况特殊,因此在交接刑犯前特来向汤州统知会一声。”
刘睿影定了定神,将计就计地说道。同时还把诏狱的密函递了出去。
“兄弟!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听到汤中松的称呼,汤铭和霍望都是有些愰了神。
怎么这只知喝酒赌钱泡歌馆书寓的二世祖,一转眼就和中都来的特派查缉使称兄道弟了?
“我和中松兄在集英镇时相遇熟识,定西王殿下和汤州统不必多疑。”
刘睿影知道汤中松性格单纯,行事做法又百无禁忌。怕自己与他的关系会让其受到莫须有的连累,赶忙出言澄清。
“王上,父亲。这刘查缉使可是个少年英雄啊!啧啧,年纪和我相差无几,出息却比我大多了!上次分别前本来说的是中都再见,没想到你却直接来了我家里!”
汤中松没头脑的夸着刘睿影,根本没有考虑到眼前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好像只是多来了一个自己熟识的人,更加热闹罢了。
“卫启林可好?”
霍望出言问道。
“掌司大人一切安好。”
终究,霍望还是动摇了。
毕竟汤铭是定西王域的州统,若是自己不在此地还能说得过去。可如今事情都怼到了眼皮前,要是自己再一言不发,事后传出去难免让王域的文臣武将们心寒。况且还显得自己比擎中王刘景浩弱了一头。于公于私,自己都必须插手了。
只是这时候的公私,和一开始汤铭心中打算的公私又是天与地两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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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中。
值更的小二忽然醒了。
无外乎那催眠的声音突然断了。
他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四周,搓了把脸提神。
时依风依旧坐在躺椅上,手中的酒壶却掉在了地下。
桌上的菜几乎没怎么动,只有一盘炒百合被吃了个精光。
他双目微闭,面色红润,嘴角似张微张。
本该拿着酒壶的手耷拉在躺椅的扶手旁边,一道红色的小蛇顺着指尖滴下。
“啪嗒,啪嗒……”
第十七章 自是人间烟尘客【上】
时依风。
死了。
说起来,这丁州府已经几十年都没发生过命案了。
这间客栈掌柜的听到楼上客房的异动,在连连呼喊小二未果的情况下,亲自掌灯上来查看。
“这混小子莫不是又在偷懒耍滑!要是有耗子乱窜扰了客人该如何是好?”
紧接着,掌柜的圆滚滚的身子便从台阶上翻着跟头跌了下来,屁滚尿流的爬出店外。
“杀人啦!”
可能是店外的灯火行人给了他不少勇气,终于是放开嗓子大声吼道。
刚从府内出来的刘睿影也听到了这一声划破丁州府夜空的凄厉喊叫,可是他却连好奇的心思都没有了。
进去时是他和贺友建两个人。
出来时是他自己一个人。
胜负已分。
只是不管他喝了多少杯烈酒都没法淡化霍望那毒蛇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
或者说盯着自己的剑。
“如今边界战事紧迫,临阵换将实乃兵家大忌。贺友建且先让他戴罪立功。若是他真的私通外敌那就更不劳你查缉司动手,本王会亲自斩了他。”
这句漂亮话,便是刘睿影得到的全部交待。
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街头,完全凭借着本能前行。
回头看看,那府门犹如一幅幻景,而迎面来的又各个不知何人……
客栈门口堆满了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刘睿影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挤身进去。
不得不提,丁州府的治安应该确实是极好的。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负责城防的军士已经将客栈封锁还记录了掌柜与小二哥的证词。
刘睿影直挺挺的走到时依风的尸体前面,弯下腰仔仔细细的看着他。
时依风面无异色,通体如常。
唯有颈部气管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痕。用筷子轻轻一拨,一大股黑紫色的血浆混着酒气涌了出来,打湿了整个前襟。
刘睿影惊的连筷子都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听闻有位古人因时局所迫,不得已闻雷声而掉箸,以掩饰自己的王霸之心。
而此刻,天地一片澄静。
时依风号称平南快剑,一手快剑怎么着也能在平南王域排个前五。
但杀他的人却在他提气咽酒时一剑刺入,割断气管之后再拔出来。动作之快甚至让皮肤和肌肉都来不及反应,依旧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只有丝丝血迹向外缓缓渗出。
“这得是多快的剑!”
尸体仍旧温热,但是空气中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杀气与剑意。
刺杀之人全然没有运用任何修为,只是简简单单的如吃饭喝水一般。
出剑。
杀人。
收剑。
整个过程很轻,很小心。
似是有洁癖之人不愿任何污渍弄脏自己的衣衫,又好像一只乳猫在用长着粉嫩肉垫的爪子拨弄风铃。
仅凭肌肉的瞬间爆发便能达到如此惊鸿之影的一剑,
刘睿影见过快剑,可没见过如此之快的剑。
时依风的剑就在身旁,可是他却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平南快剑。
这四个字在此刻成了对他最大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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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州府,中都查缉司站楼。
刘睿影自知是无法交差的。
虽说擒拿贺友建是诏狱的要求,并不算是查缉司本部的命令。可是自己不远万里的从中都来到定西王域边界调查狼骑犯边一事,结果不但没弄明白个子丑寅卯来,还连时依风都折在了这里。
“可是特派查缉使刘睿影?”
查缉司遍布五大王域,在所有州府之城、交界之地都设有站楼,一共一白零八座,每楼有一百零八人。其中三十六省下,七十二省着,由一位省旗担任楼长。这
一百零八楼由四位司制共同掌管,是查缉司除了中都本部以外的最大势力,也是查缉司查缉天下的最大依仗。
“正是在下,见过省旗楼长大人。”
“刘查缉使真是让在下好等啊!”
刘睿影一进门,这位楼长就笑脸相迎。
完全不合规矩的做法,让他很是摸不着头脑。
“四天前,天目省省巡蒋昌崇大人下了亲笔批文。说您厥功甚伟,在定西王域边界发现了坛庭与云台的活动踪迹,尤其是找到了坛庭前任庭令张羽书。因此特别擢升您为天目省省旗,继续监视二人,察查边界,巡视定西王域。”
刘睿影看着楼长递过来的沧澜云锦鹤氅,木讷的伸手接过。
“刘省旗,您要是在丁州有什么需要可千万别客气,随时吩咐一声就好!”
这楼长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看到刘睿影接了官服,当下立即就改了称呼。虽然他和刘睿影现在同为省旗,但是刘睿影可是本部天目省省旗,直接听命于司督大人。而他却只是一楼之长。级别虽然相同,地位却不能同日而语。
省旗。
天目省第二等官职。
依惯例只设三位。
如今算上他刘睿影,天目省可就是四位省旗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因立大功而越级升迁的先例。
可是从末端小吏连升三级成了第四位省旗,恐怕查缉司的历史上也是独此一份。
刘睿影回想着刚才楼长说的话,更是一头雾水。
坛庭?云台?庭令张羽书?
只是张学究的身形和这个称呼渐渐重合。
“好像他也问过我的剑……”
刘睿影不知道这把一直伴随着的剑究竟有何吸引力,为何人人都对它情不自已。
自从踏进这丁州府城以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超乎了他的认知。
但官服已经接下,不管这功劳是谁做。卖好也行,顶替也罢,现在可全部都归他。
余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却有一事要楼长费心。”
“刘省旗请讲,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平南快剑时依风,是我查缉司发展的外围。他死了。”
刘睿影淡淡的说道。
“哦哦!是极是极,时依风在边界随刘省旗调查缉拿时,不幸遇袭身亡。在下已派人验明正身,会和刘省旗联名上报。”
楼长听完微微的愣了一瞬,接着说道。
他是知道时依风在客栈内被杀一事的,以为当下刘睿影提出来是想让自己帮忙遮掩。毕竟刚升了官,谁都不愿再背着个命案不是?自然大事化小,小时化了。
“不,楼长会错意了。我确是想让你和我联名上报不假,不过这密函得要这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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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英镇,中军行辕。
刘睿影离开的同时,贺友建便从府内别的门路秘密赶往边界了。
此刻他又穿着当日刘睿影前来缉拿时的盔甲,腰间挂着配剑,站在地图前若有所思。
连姿势都没变。
行辕外又走过一人。
站岗的执戟郎中只要看到有人形单影只在辕门外徘徊的,统统不敢吱声……还不等人走近开口就一溜烟的跑进去通报了。
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又是通报些什么呢?
无所谓,反正拉个官儿大的出来顶事就行。
“沈府令,就是那个人!奇怪……”
那个执戟郎中引着沈司轩来到了辕门口,却见那人并没有要进入的意思。反而越走越远,朝边界外草原王庭的地盘走去。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想要阻拦,却已是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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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王庭,左庐吞月部。
三部公思枫担任前线统帅,领兵与贺友建
对峙。
相比贺友建的运筹帷幄,王庭这边似乎只是当做一场儿戏。
大帐中思枫与他的部将们在乐师的伴奏下,跳起了草原特有的马刀舞。
只见思枫手握双刀,随着激进欢快的乐曲上下翻飞。
他身子蹲的很低,两脚不断地交替踢出。
以手腕为圆心,带动整个臂膀,越舞越快。
刹那间,营帐中的每一寸空间都被刀光所填满。
观之如雷霆震怒,耳旁却只闻呼呼风声。
突然,思枫将一把刀高高的抛起,而后飞起一脚将其踢到了门框处。
“刺啦”
门帘应声而断,露出一个人影。
“岩子!你回来了?”
思枫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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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州府内。
刘睿影刚走出站楼不久,就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哇!兄弟,你这身衣服可真是不赖啊!哪里买的?是中都的货吧?瞧瞧这纹绣!瞧瞧这针脚!这缎面儿!啧啧啧,走遍整个定西王域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刘睿影看到汤中松受伤的胳膊还包扎着挂脖子上,却也不忘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新官服。一时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气他那该死的老爹算计自己,笑他还是这般活的没心没肺。
那晚,汤中松因为霍望赐酒的关系,拼了命的往肚子里灌。早早的便吐的不成体统,被下人抬回了房间,对后面发生的一切概不知晓。现在看来,即便是酒醒之后也没人对他透露过只言片语。
这究竟是幸福还是悲哀?
“府城里一家叫琉光馆的书场,今天来了位很有名的博君人。我是那儿的老捧家,他们给我留了副座头。怎么样?查缉使大人赏脸一同去听场书如何?”
刘睿影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
汤中松顿时乐极,但心里却疑窦丛生。
这博君人便是指那说书人。所谓百说不厌,只为博君一笑。
琉光馆果然不愧是丁州府城鼎好的书场。
宽敞的大厅,明亮的采光,连送上来的茶牌都熏了茉莉香。
打开一看更是数十种茗茶,几百样茶点,和外面料峭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真不愧是名角儿啊!你看光这打扮都这般与众不同!”
周围的议论钻到了刘睿影的耳朵里。
琉光馆给汤中松的位置自然是极好的。
他抬头一看这位说书人,好家伙没把自己吓一跳!
脸上虽看不出年龄,但那一条条一道道的沟壑褶皱可是做不来假的。
头上倒戴顶蓑笠,腰间横挎把长刀。
这哪里是要说书的样子?你要说他今天是来唱一出《战太平》的,保管人人都信。
“这可真怪了啊!我听说书这么久…什么借古讽今,谈古论今,震古烁今……反正什么古什么今都见过了!可是兄弟你看看这台上拉的横幅,收古贩今!却是个什么意思?”
刘睿影皱着眉头也陷入了沉思,虽然他平日里没怎么去过书场。可是单论收古贩今这个词他也是头一回听说。
“收,买也;贩,卖也。收古贩今便是买古卖今,这位询家你可了解了?”
这说书人话音刚落,便呼啦啦的起堂一大片。
都说来了个名角儿,有条件的谁不想来凑凑热闹?即便轮不到自己捧场子,那平平静静的听完也是颜面有光啊。谁料这说书人却整了这么一出。
“啪!”
说书人丝毫不理会场子里的喧闹。
他把自己的长刀拿起往桌子上一拍,就权当抚尺了。
已经走到门口来的人迈出去的脚进退两难,刚刚站起来的却又不好意思走了,只得灰溜溜的坐下。
第十八章 自是人间烟尘客【下】
“有道是庭前花开春来,屋后叶落秋去。冬过先暖冰微开,托起了舞榭歌台。今儿个咱不讲那金戈对铁马,也不谈这烟雨满京华。就聊聊执念之人,他五十年不归家;九山狐精,怎么就断肠在天涯!”
开场白说罢,这位先生摸了摸他桌上当抚尺的长刀,眼里尽是沧桑。
“说那太上河上游,震北王域的鸿州有一人,姓高名旭凯。自打睁眼起,就迷恋这轻功一道。逢人便夸下海口,说非要当那轻功天下第一!懂事之后哇,还不惜的犯了个大忌。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名字给改了……这三纲五常可就坏了一门儿了。可他改成了什么您知道吗?摘星!好家伙,这口气可真不小……路还没走稳呐就要去摘那星星啦?这做父母的自是不愿,只想这儿子踏踏实实的学门手艺,将来娶了妻也好养家糊口不是?没成想,这小子真是魔怔了,一门心思的要学轻功,还点名道姓的就要学那水上漂。没人教他咋办呢?自学啊!那您又该问了,不知道咋学又该如何呢?这小子说来也挺机灵,不知从哪儿捡来些破木板子,就这么敲敲打打的弄了个小木筏,划着就下河了。要说普通人家,太平年月里,出个胖子也不容易。结果这小子倒好,一张大嘴不知道吃了几家的粮,那小木筏下河没多久就被他压沉了……”
讲到这,说书人清了清嗓。端起桌上的茶浅浅的咂了一口,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厅里扫了一圈儿。
汤中松听得极其入戏。
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端着一盘果仁儿边吃边笑。
“没想到这人虽然打扮怪异,说的故事倒是颇为有趣!”
刘睿影说道。
“然后呢?先生接着讲啊,这死胖子是淹死了吗?”
“怎么会?岸边那么多看热闹的人不乏水性好的。看到他落水,两个心善的小伙子就一个猛子扎进去救他。然后扑腾着,回到了岸边。其余看热闹的孩子大人全都像那秋收前的高粱——笑弯了腰。可是他呢,毫无羞愧之感!径直穿过人群,自顾自离开了。第二日拂晓,鸡还没打鸣呢,他就起床绕着屋子前前后后的跑,没跑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墙蹲了下去。”
“这是为啥啊,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一人出言说道,打断了说书先生的话。
显然,此处并不是让询家叫好或者发问的切口。说书先生面色有点不悦,但还是耐心的陪着笑了两声才接着往下说。
“哈哈,说脑子进水也是不错。这水灌入脑中,涤荡一番让他清明了不少。他想,这轻功无非就是一个轻字为尊。自己这大腹便便的样子,已经和轻功的要义向违背了。于是乎,减肥就成了夺取这轻功天下第一称号途中的第一步。可是又有几个人能有那般大毅力?没过半月,他便再踏征途。这次,可是连自己家的门板都拆了去。好不容易划着小木筏,到了河中央。水流不快,水面宽广,正适合练水上漂!结果,刚刚把头转过去往旁边的水面一瞧,顿时就吐了……这小子竟然晕水!这一来,又是练不成了,没办法又划着筏子回去。”
“那他最后到底是练成了吗?”
刘睿影问道。
刚一开口他就后悔了……怎么能如此的沉不住气呢?自己的心性竟然连一个说书人的故事都听不完,还怎么去做到冷眼向洋查世事?
汤中
松听到刘睿影这么一问,往嘴里塞果仁的手略微停了一瞬,转念又恢复如常。
“再上一盘儿!”
汤中松招呼道。
“这位询家你莫急,且听我慢慢道谜题。”
说书人用拇指把长刀顶开那么一段儿,然后又狠狠的压了回去,传出一声脆响。
“从这以后,他是老实了许多,也很久都没再吵吵着要练轻功了。家人都老怀大慰,觉得终于是懂事长大。可他却还是天天往河边跑,正经营生是半点不做。原来,为了克服自己这晕水症,他每日坐在河边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水面,一动不动。直到实在坚持不住了,就稀里哗啦的吐一通。饿了,从河里抓鱼烤鱼吃。渴了,捞一捧河水喝。就这么一来二去的,竟然瘦了不少。看来这黄白之物腾空而出也不失为一道瘦身良方啊!”
说书先生打趣的说道,眼睛看过书场中仅有几位女子。
“看着自己的晕水症渐渐好转,他便又动了进河的心思。这一进……”
说书人讲到这干脆停了下来。
大厅里所有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唾沫也不敢咽,生怕错过一个字眼。
“这一进……便是五十年!他再没有上过岸……轻功有没有练成咱也不知道。但这船行四方,如履平地的功夫却成了太上河里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众人听到这里才纷纷把刚才吸进的气呼了出去。
“好歹也是个天下第一了……”
刘睿影自语般说道。
“这位询家所言不错!好得也是个天下第一!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这世间事、理中情,哪有规则可寻?更无方圆可全。虽一腔执念,终不抵造化弄人;有心花插花,也难逃满身烟尘。”
不知为什么,这位先生说最后这段话时似乎一直看向刘睿影这边。可当刘睿影的目光即将和他对视的时候,他却又不漏痕迹的避开了。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刘睿影竟然有些哽咽,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这个故事有着非同一般的共鸣。
“他想当的轻功天下第一,和我想做那掌司之位有什么区别呢?我没有他那样的波折,就已身心俱疲几近放弃。而他呢?百折不挠,绝不屈服。在艰苦的考验中锻炼出来,即使旁人都觉得自己是傻瓜也决不放弃。况且此人只是凭着一身执念,十腔热血。而我,却肩负着抄家之罪,灭门之仇……”
“唯有至笨至拙方可大音希声,就算是大器晚成也要无惧风雨才能大象化无形。”
刘睿影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崭新的沧澜云锦鹤氅。
“请问先生,这是真人真事还是话本传说?”
“戏中人,人入戏。这天下间的事本就是听来听去反反复复,您又何必如此较真?”
说书人对刘睿影回答道。
“自是人间烟尘客,浮生终了奈若何”
刘睿影的耳边忽然传来这么一句,猛地抬头却根本找不到声音的出处,不由得有些错愕。
紧接着,他觉得有一股劲气在体内翻滚,左冲右突的好不难受。当即屏气凝神,运功与之相抵抗,奈何这股劲气却如那泥鳅一般滑溜,根本不与刘睿影自身的劲气正面交锋。就这么在体内追来逐去的,额头上
冒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忽然,书场外走过一群女子。
她们带着黑色的面纱遮住了容貌,莲步微移,柳腰轻摆,令人见之忘俗。每人的腰间还都配着一把水蓝色的剑,凌厉之余更增添了几分凄清的气质。
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这样的女子,一位已经是世间难求了。竟然同时出现了一群,惹得四面街坊的大嫂们都好生嫉妒。
刘睿影也看到了,只是他此刻着实无暇顾及。
汤中松侧过身死死地盯着这一群女子,神情凌冽。根本不似平日里见到美女的汤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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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西王府。
张学究站在王城外的制高点上,俯视着整座城池。
他必须要进城一趟,但他又面露难色。
现在定西王霍望并不在此地。
以他的修为自当是叱咤风云,为我独尊才对。
但是他却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精神,笼着整座王城。
张学究小心的分出自己的一丝精神如触角一般慢慢的伸进去试探,却是泥牛入海,不知所踪……
这看似并不浓烈的精神竟然如此浩瀚磅礴,这却是出乎张学究意料。让他迟迟没有动身。
“嗯?”
依旧在王府后厨的任洋眉毛轻轻的挑了挑。
“分神之法!竟然有人会使这分神之法……”
阴阳是天地间亘古时便存在的铁律,是万物相生相克的纲纪,一切变化的起源。
天地有阴阳,日月有阴阳,人身也有阴阳。
这一共便是三阴三阳。
阴阳之气,运行不息。
只专注的传递于全身,外在却又不改变表象。
由此阴阳离合,表里相成。
按常理论之,不论你修炼与否,每个人体内只有一套阴阳。只是修炼之人能够感悟到这阴阳二气,更有无上妙法来加以利用,由此产生搬山移海之能。
即便是跨过仙桥,一术破万法的星仙也是如此。
但月有大小,日分短长。
凡是总有例外。
就有那大气运之人天生异禀,体质特殊。
而能修炼分神之人更是百万里挑一。
世间唯一能与阴阳抗衡的,便是五行。
五行中木得金而伐,火得水而灭,土得木而达,金得火而缺,水得土而绝。
只有走遍那五方绝地,取得五行真源炼化之后,才能在体内重塑一座法身。
有了这法身便能再造阴阳,分神也由此而来。
一般人的体质和丹田经脉根本承受不了五行真源的霸道刚猛,仅仅是近距离接触就可能会爆体而亡。
因此,这分神之法无大气运大毅力者,是根本无法修炼的。
丁州府城内,琉光馆书场。
“嘭!”
一声巨大的响动把人们的目光都从外面的女子身上拉了回来。
“兄弟,你怎么啦!”
汤中松一回头就看到刘睿影连带着凳子晕倒在了一旁。
他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乍现。牙关紧咬,面色蜡黄,眼皮还在不断的抽搐着。
第十九章 天意与谁违【一】
草原王庭的白天总是特别的漫长。
他们很讨厌白天。
一天中最期待的事便是在日落之后,营地里点起篝火的那一刻。
说来也奇怪。
他们明明很讨厌光,却异常的热爱火。
甚至于有明确的规定,所有族人都不准用坚硬的铁器拨弄火,还禁止用水、沙土等灭火。
草原王庭狼王营帐前的篝火,自点燃起就从来没有熄灭过,至少在今天活着的人中没有谁见过它熄灭。
生在五大王域中的孩子。不论学文还是习武,到了一定的年龄总要拜师的。而草原王庭的下一代不管从事何种职业,都是统一的参拜这堆篝火。
草原地处西北,是极寒之地。
在最初的开始,他们和动物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他们所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如今他们最忠诚的伙伴——胯下的狼。
在那个冰天雪地,茹毛饮血的时代。每当夜晚的降临,无数的先民都将被狼群生吞活剥,只留下一滩滩猩红的肉沫骨渣。
渐渐地,他们开始怨恨太阳。
怨恨它为何要那么快的离开,为何不能给予他们多一点庇护……
于是,他们习惯在每一天的日落前互相拥抱,说出彼此心中最真实的话语。
有无数的少男少女借此互诉衷肠,承诺如若能共同看到明日的太阳,那便永结同心,白头不分离。
道别之后,众人便对着西方怒目而视。
他们向着太阳落下去的方向,向着最后一抹余晖,尽情的咒骂。用上了一切他们能想到的污言秽语,小孩子甚至还会对着夕阳撒尿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怨毒,那是一种无数次生离死别折磨下的痛楚。
接着,他们会齐刷刷向月亮升起的地方跪拜。同时献上最高贵,最圣洁的字眼,去祈祷今晚的月光一定要比昨晚更加明亮。
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这冷清的月光是他们最后的保护色。
月光照在雪上又反射在当空,使狼群的踪影暴露无遗。
唯有这月光。才能让他们在与狼群的搏杀中占据那么一点点主动。
那夜无风。
无雪。
也无月。
不知道是怎样的因缘际会,一位晚归落单的族人竟然有幸得到了一星火种。
他双手紧紧的扣着,只微微的露出一点缝隙。
透过那缝隙看去,竟然是一点淡淡的、赤红色的光。
他的双手感受到了这“光”的温度,他像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一般捧着这一星“光”。
不一会儿,他的手感到了炙热的烫。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烫。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被烫过。
只是觉得这光比盛夏最热的太阳还要热。
他捧着这团炙热的“光”往回走。
他想让自己的族人都能感受到这不可思议的、夜间的、炙热的“光”。
可是渐渐地,他觉得手掌中的“热”不再那么明显。
从先前的刺骨钻心,变成了把手伸进刚刚宰杀的猎物的肚子里的感觉。
不知为何的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紧握的手掌,他觉得这一星“光”是有生命的,会随着它自己的呼吸起伏而忽亮忽暗。
他将耳朵凑过去,想听听它是否仍然“活着”。
不料,火星却引燃了他鬓
角的乱发……很快,大火就吞噬了他的半边身子。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心里充满了喜悦与激动,竟是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
他迈开步子,飞快的向族人的栖息地跑去。
风助火威,火借风势。
渐渐地,整个人都被烈火所吞没了……
不过他终于还是回到了族人们身边。
一身冲天而起的火光驱散了正在围攻族人们的狼群。
他带着笑容倒下了。
即使没有人能看得见,他的内心也知道自己是在笑着的。
从那以后,草原之人便拥有了火!
他们不再畏惧黑夜,不再畏惧狼群。
相反的,在无数次反击下,狼群终于向他们低下了嗜血的头颅。
而带领族人们赢得这场人狼之战胜利的,便是草原王庭的初代狼王。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那位先祖。
那位以身体为载具,将火种带回来的先祖。
即便他到死都不知道那是火……但是他对族人的热爱,对祖地的眷恋,成就了一个纵横草原无敌手的民族,成就了一个能与定西王域相抗衡的文明。
初代狼王在自己的就任大典上支起了一个高高的台子,上面供奉着一个火盆。
据说,那火盆里面装着的就是那位先祖的骨灰。
随后,初代狼王将草原一一划分。
现如今的每一部在当时都领取了一把火盆中的骨灰,将其洒在自己分部中心的篝火里。
祈望先祖之灵随着火光永远照耀着草原,庇护着他的后代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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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月部前线营地内。
岩子走进帐中,对三部公思枫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思枫也没有在意岩子这般无礼的行为,草原人本来就不是一个讲究礼数的民族。
“你要的人都齐了,一共八百九十一。”
一众精壮男子,反绑着手,蒙着眼。光着身子一圈圈跪着,中间放着一个漏斗型的的篝火,尚未点燃。
岩子仍旧没有言语,双眼静静的看向思枫。
“哼!”
饶是粗犷如思枫的,也终究是受不了这般冷淡的态度,转身远远地走开。
“三部公,这能行吗?况且他并不是咱们草原人……五大王域有一句话流传甚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心里也没底……不过既然是昂然将军亲口吩咐的,应该错不了。”
一个驼背老人对思枫说道。
草原每个分部都有一个智者团,由部里经验最为丰富的老者担任。
他们不相信任何说教的知识,只默默地传承大自然赐予他们的经验。
岩子看思枫走远了,才缓缓地把自己的上衣脱掉。
露出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和结实的肌肉,前胸后背布满了残恶的疤痕……即便是草原最勇敢的战士,身上的疤痕也不及他三分之一。
这些疤痕中依稀可见一块烙印和许多鞭痕,但仍旧有无数难以区分辨认的疤痕犹如蚯蚓爬在他身上。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后放在鼻下深深地闻了闻,脸上露出一丝陶醉的神色。
没有过多留恋,把瓷瓶放在漏斗型篝火的正下方后就点燃了篝火。
岩子拿着一把剔骨尖刀,把跪在那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割掉了一
块肉,扔进了篝火之中。
一时间。
火光冲天而起
血浆遍地横流。
惨叫不绝于耳。
岩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合眼张臂,似乎在享受着残忍……
扔进篝火中的人肉发出滋滋的声音,那是脂肪被火烤化所造成的。
“滴答!”
终于,一滴混着草木灰的被烤化的油滴到了下方的瓷瓶中。
“滴答……滴答……滴答……”
渐渐地,被割肉的人们安静了下来。
一股死亡与绝望的气氛从地面缓缓升起……
瓶子,被灌满了。
远处的思枫和吞月部的驼背智者虽然没有看到这些画面,但是那凄厉的惨叫却让思枫都有些不舒服。
岩子兴奋地拿起瓷瓶,从里面抽出一根骨笛,轻轻的吹响了它。
这曲调凄婉悲凉,变化多端。犹如鬼泣,极尽诡异空灵之感;更宛如无数亡魂在清幽的夜晚哀叹。
——————————
丁州府内。
霍望盘膝坐在床上。双手掐着一个玄妙的手印,仿佛正在修炼。
可事实上,他却是用精神在丁州府城内的大街小巷不断游走。
路边卖香片的货郎;街坊里打孩子的母亲;咒骂着赌鬼丈夫的妇人;喧闹的街道上一抬轿子徐徐穿过;开春湿气上浮,商人们在店铺前加建了挡水的遮棚。
忙忙碌碌,熙熙攘攘,一片祥和。
霍望把这些事无巨细,尽收于胸。
突然,他的精神定格在一群女子身上。
正是出现在琉光馆外的那群打扮统一,身材极美的女子。
霍望的精神在她们身上绕了几圈,接着便要钻到琉光馆里面。
“当!”
霍望只觉自己脑中犹如钟楼长鸣。
自己的精神竟然被硬生生的挡在了琉光馆外面,顿时怒火中烧!
这一次,怎的如此不顺?
想他霍望少年得志。虽出身低微,起事于草莽。可自从拔剑之后,便再无一败。
相当年,金戈铁马,兵锋万里如龙虎。他举剑扛旗,烽火皇城路,半生搏杀终于是与其余四人共享天下。
可这短短不到半月间,却是变故频发,让霍望坚若铁石的心境也有些松动。
霍望睁眼调息,迅速走出了极端,稳固了心境。
“我是要跨过仙桥,证得无上仙位之人。这道心是万万不可出现任何波动的!”
能成王霸之业的,大抵也是如此。
他们从不认错,但并不代表永不犯错。
能够高人一筹的原因就在于知错改错。
知错,改错,但绝不认错。
如果说前两条是帝王霸术,那最后一条便是圣贤之道。
四个字说来容易,但寥廓天下却着实没几个人能做到。
霍望稳定了心境,将精神凝聚于一点,朝着琉光馆内再度猛刺而出。
谁想这次却是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正在疑惑思量之时,看见了晕倒在地的刘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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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馆内。
说书先生抬眼朝着半空微微瞥了一眼。
然后便丝毫不管厅里所发生的一切,自顾自的背着手到后台休息去了。
第二十章 天意与谁违【二】
琉光馆内。
汤中松看着刘睿影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当下心一横,背起他就朝外走去。
“刘睿影你可得给我好好活着!还没轮到你死呢……”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很纳闷,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刘睿影顿时就变得如此……看他的模样像极了修炼时出岔子的时候,可刚才明明是在听书啊,并没有感觉到刘睿影有任何运功的迹象。
汤中松不算是绝顶高手,可自认这眼力介儿是数一数二的。
他虽然从来没见过刘睿影动武,但是就凭查缉司钦点他为西北特派查缉使来说,也不该是个庸手才对。
“难道有人暗算?”
汤中松脑海中一下闪过当时窗外的那群女子。
除了那群女子外,他不认为丁州府城内有任何人、任何事逃脱了他的掌握。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让刘睿影恢复正常。
要知道,查缉司在丁州府的站楼可是被边缘化很多年了。
这一次刘睿影竟然在此地被连升了三级,那省旗楼长可是憋着劲想要卖个好呢。因此千万千万不能让身为查缉司嫡系的刘睿影,出一点问题。
汤中松背着刘睿影,足下生风,走街串巷丝毫没有负重之感。看着复杂崎岖街巷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陌生,显然是成竹在胸。
七拐八拐的就走到了一扇极其斑驳的木门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叩问,哐当一脚踢开了门。
“快来救人啊!叶老头,快来救人啊!”
汤中松进了门便大声喊道。
可是整座宅子犹如死域的一般,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您老行行好!先救人成吗?就这一回……诊金我现在就去取!”
顺了口气之后,汤中松的语调竟然有些哀求。
如若有旁人在此,见到这堂堂丁州府的小州统竟然如此低声下气,定然会狠狠的扇自己一巴掌也不愿相信。
过了半晌,还是没有人支应。
汤中松将刘睿影放在墙根下靠着,一咬牙从脖子上拽断了自己的玉佩。
“叶老鬼!老子我豁出去了!这枚玉佩想必你也知道来历,我今天就拿它当诊金先押给你,来日我定会赎回!”
汤中松话音刚落,就有个小孩跑了出来。
看身材大概三四岁的模样,黑胖的小脸肉嘟嘟的,长着一双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大脚。头上戴着一顶漏了棉絮的帽子,上身只挂着一个嫩绿色的肚兜,连裤子都没穿。
小孩跑到了近前便一步跳起,想够到那玉佩。不曾想汤中松却是早有防备,一侧身就躲开了。
“你这老鬼!真是无利不起早……你他娘的对得起门口招子上写的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吗?我看你是利欲熏心,荼毒众生!”
这小孩便是汤中松口中的老鬼。
就连汤中松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只知道他姓叶,医术极高的同时是个侏儒。
他当年学医就是为了治自己的侏儒之症。可惜自己的侏儒症只治好了双脚,却习得了一手生死人肉白骨的奇绝医术。
汤中松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
父亲汤铭因为连年征战杀伐,体内阴阳失衡,常常引发头风。
一旦犯病真是生不如死,那一段时间府内几乎每周都得添置新的家具,因为都被汤铭犯头风时摔打砸坏了。
直到这叶老鬼
游方来到丁州府,正好丁州府内有一样他奇缺的物品。汤铭便用这样东西作为交换,让他给自己医好了病。并且这叶老鬼还答应在丁州府停留二十年,这二十年内只要是汤铭的人都可以前来瞧病,但诊金却得是分文不少。
一般郎中给瞧病都是先诊后付,毕竟这病来如山倒,它不能等。
可是叶老鬼正好相反。
不先出诊金,他绝不看病。
就算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绝不妥协。
就凭这一点,还真有几分士可杀不可辱的骨气。
可惜,他的骨气用金钱便可以动摇。
汤中松不知明里暗里骂过他多少次“嗜钱如命的铁公鸡!难怪长不高,怕是掉钱眼儿里给拘住了!”
而他的诊金收法也是十分奇怪。并没有一定之规,你觉得自己有多重得病,就拿多少的钱出来。
钱够了?我才接诊。钱不够 ?我连面都不露。钱多了?抱歉,概不退还,自己活该!
“是真的不?就是你脖子上一直带的那块玉佩?”
叶老鬼问道。
虽是侏儒童身,声音却和那说书人相差无几,都是抑扬顿挫的。
“这还能有假?老子我可是刚从脖子上生生拽下来的。你看!这还有勒出的红印呢!”
汤中松扒着脖子给叶老鬼看,可叶老鬼却只盯着玉佩。
他对着玉佩反复哈气,又用那脏脏的肚兜使劲蹭。
“哎哎哎……你别咬啊!这又不金子!小爷我可是还要赎回去的!你这样让我怎么继续戴在脖子上啊!这玉佩我可是一直贴身的,连和姑娘行房之时都没摘下来过!”
叶老鬼根本没有理会汤中松在一旁吱哩哇啦乱叫唤,而是走到墙根那拉起刘睿影的胳膊狠狠地踢了一脚。
“你这朋友是惹上什么人了吗?”
叶老鬼问道。
“你这话问的怎么跟路边儿的半仙似的!而且你踢他作甚?本来就几口气吊着命了,这不是害我吗……”
汤中松焦急的问道。
“这点你可以放心,你的朋友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他体内被人生生打进了一股五行锐金之气。这股锐金之气因是外来之物,和他自身的阴阳平衡格格不入。而锐金之气的来源又很是浑厚,以至横行于奇经八脉之中,久久不得消化。这显然是有人只想给他吃点教训罢了,并不是想要害命的手段,也绝非自然状态下可发生的疾病。”
“而老夫刚才这一脚踢的是极泉穴,却是帮他封住了心脉,更添一层保险罢了。”
听到叶老鬼这么一说,汤中松也轻快了许多。
只是心里更加笃定了这丁州府城内出现了脱离自己掌控的事,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虽不能说是算无遗策,可丁州一州之内的事还从没有过任何偏差。
“敢问叶老,此种情况该当如何根治呢?”
汤中松恭敬的问道。
叶老鬼看到他如此前倨后恭的态度,也只能气的干瞪眼。
“这还不简单吗?五行阴阳之理你小子也知道,锐金之气自然要以火攻之。”
“可这么一大活人,我总不能把他架到炉子上烤吧?”
“你还真说对了!不过这是下策,老夫还有一上……”
“好了好了,下策就够了!下策上策,只要能救人,统统都是好策!”
府内,定西王推门而出。
“云台之人竟如此成群结队的来我定西之地,所意为何?”
——————————————
东海云台。
位于安东王域以东的东海之上。
据说最早是由躲避战火的沿海中人出海寻得仙岛所建立的。
古籍记载:“云台者。祥云托台而起,纵横于东海,日行八万里。斗转星移不见君,云山雾绕难窥容。”
除了云台之人以外,没有人知道云台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云台之人却和陆地的系极为友好。虽然只接受以物易物,但贸易往来却十分频繁。
云台因坐拥着东海这座大宝库,拥有很多陆地稀缺的物资。只要是云台出品的,统统都被陆地中人称为海货。
但是大陆上的人想要出海却必须要得到云台的审核,尤其对五大王域的人员更是近乎苛刻。
曾经擎中王刘景浩对此很不满意,和安东王潘宇欢一起出海上云台讨要说法。
不过最后的结局却是二王默许了云台的做法。
云台只是相应的将东海出产的特有海货和陆地上货物的兑换比率下调了一些。
从那之后传出了很多流言蜚语,说擎中王刘景浩和安东王潘宇欢那一次出使云台并不是很顺利,可能还吃了亏。既然云台的实力让人不可小觑,所有出海之人也自然都低头做顺民,从了规矩。
万幸的是云台并没有回归进驻陆地的想法,他们一直在东海之内自给自足,和陆地上的五大王域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五大王域却没有停止对云台的占有欲,他们不断的窥探和骚扰终于使得云台内部出现了不合之声。
一派是以云台现任统治者,端长凌枝迟为首。
他们主张继续保持当下的超然物外,和大陆保持友好但不密切的关系。双方各取所需,不起冲突。
另一派则由主战派的两位台御杜山彤秦敦丞为主导。
认为五大王域的的人太过于得寸进尺,并且他们自身也渴望拥有一部分土地,所以想要和安东王开战。
而五王中,唯有他定西王霍望是从来没有实际参与过对云台的任何行动。
一者,云台确实离定西王域过于遥远,相互没有丝毫的利益争端。
其二,即便是霍望有心前去东海分一杯羹,他也没有可遣之将,能战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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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内。
那一群云台女子从行囊中拿出了一个用金线吊着的海螺,用银棒轻轻的敲了三下。
海螺受到震动,开始微微的转动起来。
一行人跟着海螺转动的方向缓缓走着,每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再度敲打海螺,由此循环往复。
“难不成关山万里来到丁州竟是来找人的?”
霍望认出她们正在使用的正是幻波寻人螺。
这是一种东海特有的海螺,有极强的辨别方向感。
只要是云台中人,每人都会有一只。在外出时便留在云台,以供特殊情况时寻人之用。
他们用自己的精血喂养一段时日,让此螺充分的记住自己的气息。而后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略微让螺壳产生震动,此螺便会指向喂养之人所在的方位。
因为陆地不比海上,幻波发出的范围受到限制。只能走走停停,反复确认。
第二十一章 天意与谁违【三】
丁州府内。
霍望从天井拔地而起,只留下一片残影。
几个起落之间,他便跟在这一众云台之人的后面。
这身法,好生俊俏!
起始迅捷,如霹雳弦惊;落地轻柔,如润物春雨。
霍望虽在剑法一道穷尽心力,可是身法修炼也丝毫没有落下。
不然,他怎敢一人一骑就来到这正值战乱的丁州之地呢?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好功夫也确实都有个响亮的名字。
“鸿飞龙跃!”
便是霍望方才使的这身法。
凌空翩若惊鸿残影,跃海宛如蛟龙出渊。
若是大修为之人全力使将出来,说不得这堂堂定西王域也会如同泥丸一般。
云台之人越走越静,敲螺的频率越隔越长。
霍望细数这一行共有十二人,皆为女子。
她们步伐扎实,行路无声。看来修为底子都不弱,怕是有人师中阶左右。以此年龄到达这般修为的,无一不是各方势力精心培养的天才武者。
十二个人即便是行走在宽阔无垠的大道上,都保持着队形。她们前后错落有致,应该是修炼过某种合击阵法。
这样的阵法合击之术五大王域罕见,仅有的几种皆为兵法战阵之用。
想当年霍望能带领玄鸦军一夜之内连攻堡垒二十余座,就是凭借的战阵之功。
霍望隐蔽了自身的气息,用普通人的步伐速度在后方远远地跟着。
已经出了府城,沿路多有茶棚。
霍望在心中以茶棚的个数默默计算着距离,规划着方位。
“怕是已经向东南走了约三十里……”
终于,云台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举目望去,前方却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树林。
此处已经偏离官道不少,多是流寇盘踞。因此一般情况下都是杳无人烟。
云台众人略微停顿了片刻,霍望以为他们是要做些什么商量,赶忙将精神笼了过去。
不知是有点仓促还是因为旁的原因,霍望并没有听到她们之间的任何言语。
云台众人似乎只是单纯的左顾右盼了一阵,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眼见四下无人,她们便干脆放开了手脚。
十二个人的身影渐渐模糊,看不清轮廓。
如云雾般向前溢散,所过之处不管树木拦路还是巨石遮挡,皆不能阻碍。
好似没有实体般,就这么飘飘然似羽化,轻浮浮若落红。
“难怪潘宇欢对云台如此忌惮……光是这腾云雾涌的身法便令人猝不及防。”
霍望眼看十二个人化为十二团云雾,不知道在这种形态之下是否自己的剑对其也没有效果。但是他并不担心,因为他并不只会用剑而已。
如果一个人每天都显露的东西,便是他的全部。
那这个人真的很可怜。
他没有给自己留有任何的迂回或后路。
所拥有的一切都掰开了揉碎了,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任君采劼。
这样的人无非两种情况。
要么活的过于坦荡单纯,没有任何城府,不懂得什么叫做防人之心。
要么就是活的太过失败,已经不对当下以后有后抱有任何期望,完全就是破罐子破摔,光棍一条。
显然,这两者霍望都不是。
越深入这片林子,雾气越大。
霍望单凭目力已经显得有些困难了。
好在这时,十二团云雾的移速逐渐慢了下来。
渐渐地,又能看清他们的身体轮廓了。
而走在最前面的两人,此刻突然单膝跪下。其余的十人分列两边,低着头做恭迎之姿。
霍望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觉得事情愈发严肃起来。
看这群云台之人的表现,便知道他们前来迎回的定是一位大人物。
“台士许凡雁、吴梦秋携云台弟子前来接应台伴大人。有您留在云台的幻波寻人螺为证。”
那个叫吴梦秋的台士将先前的螺高高举起说道。
“台伴!”
霍望心神一动,
他虽没有去过云台,但是云台的资料他也了解过不少。除了端长之下的台御,台伴这第三等职位可以说是云台的中坚力量了。但更让霍望在意的是这位台伴究竟是属于云台的哪个阵营呢?
若是主和派,为何要来我丁州?
若是主战派……仅仅是一位台伴外加十二名精英弟子,云台怕是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吴梦秋刚把幻波寻人螺拿出来,前方的雾气就如对开的大门般一点点向两边散去。
从雾的最深处,一位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霍望看到这女子顿时瞳孔一缩。
并不是因她长得国色天香,霍望犯了色心。
而是!
她手中提着的剑!
“星剑!没想到这小小的丁州除了刘睿影以外竟然还有一把星剑!”
霍望心里飞快的盘算着。
那日刘睿影的星剑就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眼见多年夙愿近在咫尺却不能取得,真是让他痛苦难当。
那晚在汤铭府内,杂人众多。
如果自己强行取了那把星剑,为掩人耳目必得血洗丁州府。
另外刘睿影的身份实在太过让人怀疑,他不相信刘景浩傻到让一个初出茅庐的特派查缉使带着星剑来到自己的定西王域溜达一圈。
可是眼下却和上次截然不同。
东海云台与自己相隔十万八千里,平素也没有任何情分交道可言。自己若是夺了这把星剑,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
即便事后云台追查到此,自己也能以不知二字为推脱。
况且目前丁州正是战时,兵荒马乱的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呢?
想到这里霍望甚至有些感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死对头——草原王庭之主,狼王明耀。
若不是他在此时不偏不倚的发动狼骑劫掠边界,自己怎能有如此天大机缘?
“什么人!”
从云雾深处走出的女子厉声冷喝。
弄得两位台士和随行弟子一片茫然。
霍望自知是刚才看到星剑过于激动,先前笼过去的精神出现了一些颤抖从而暴露了自己。
当下也不再掩饰,大大方方的亮出了身形。
“阁下……”
这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林中与汤中松比剑的李韵。
当时的她借着云台拔剑术的风雷之势镇住了众人。
在大家恍惚之间,她便匆匆离开,然后一直隐藏在此地。
云台内发现到了约定联络的日期,李韵却迟迟没有传来讯息,便增派了人手前来一探究竟,也是让这些精英弟子做一番历练。
还不等李韵自报家门,
霍望身形已动。
方才已经做过了多番权衡,这把星剑他是志在必得。
因此无需多言,出手便是至极之招。
李韵还未来得及拔剑,就已看到了霍望剑尖的一点寒光。
匆忙闪避之余不忘招呼云台众人先行躲避。
至此,李韵都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哪般人物。
霍望一剑落空后并不着急,左手呈龙爪状继而向其抓去,瞬时扯掉了李韵的一大片衣衫。
刹那间,春光乍泄。
但霍望却不是因色忘利的人。
况且,在他心中又怎能会有绝世美人美的过星剑呢?
“阁下且慢,在下是云台台伴李秋巧!端长凌枝迟下属!”
李韵仍旧抱有一丝幻想。
希望云台的名头能让对方有所忌惮,而自己所在的派系又非主战,说不定就是一场误会自此化解。
“呵呵。在下,霍望。定西王!”
霍望冷笑了两声说道。
他觉得这云台之人真是傻得可爱,天下间似乎已经没有这么单纯的人儿了。
李韵听闻后也不再言语。
手中一道剑诀打出,方圆百里一股缥缈而又沉重的气息在蔓延。
猛然间。
一道碧光从李韵剑下横劈而出,却被霍望抵挡。
霍望随即信手一掌推出,李韵因不清楚霍望的实力,因此接掌而退,并不蛮抗。
但见霍望右剑升起浓浓的冰寒之气,左掌凝聚熔岩陨星之力,再次逼杀而来。
李韵为保护身后同袍,硬生生接了这一剑一掌,顿时受创。
蚀罡寒剑,血焰陨掌。
一冰一火。
一阴一阳。
前来接应李韵的云台十二众此刻才缓过神来,纷纷拔剑助战。
只见他们迅速的结成一个阵法,默契配合,双臂腾转挪移,十二把剑组成的剑芒交织错动,朝着霍望迎头盖下。
然而霍望面不改色,兀自发动攻势,连绵不绝。
眼看同袍剑网被破,性命危在旦夕。
李韵再次长啸一声跃至近前,强行催动星剑抵挡,没想到这前伤未好又添新伤。
李韵压着喉头拼命的稳住丹田,这口血终究是没有喷薄而出。
正在此时,先前覆盖百里的玄妙气息如凝固般攀附在了霍望的身体之上,让他的行动一时间极为迟缓。同时一股腐蚀之力在霍望周身漫延,刺鼻的酸腥味让李韵自己都向后退避而去。
“用毒?”
李韵先前用剑气配合云台特有的流霜鱼毒终于是起了效果。
此毒专克武修,对普通人丝毫无害。
且修为越高者,伤害越大。
霍望在毒圈中提气运力猛攻数十回合,此毒早已从内到外游走几遍了。
“你已中我云台的独门毒药,你若放我们离去不再纠缠,我便给你解药。”
直到现在,李韵都没有放弃劝说霍望止戈罢战。
云台十二众在两位台士的带领下又一次结成阵法,将霍望团团包围。
霍望低着头,似乎是在沉思。
可包围在身子外面的毒雾却慢慢如融化了一般,向脚下流淌,接着便燃烧起来。
一时间,焚天炽地,云台众人的剑尖都被烤软耷拉了下来。
霍望趁此机会挣脱了毒雾与剑阵的包围,回头逆杀而来,李韵慌忙支应。
眼看剑气逼近,霍望却突然撤剑用掌。
他一掌轰碎了自己先前的剑气,爆碎成千百道,辐射四方。
云台十二众纷纷中招,受伤不轻。
李韵眼见自己的同袍中剑,当下也是再无顾忌。
那日的拔剑术破天再现,但奈何此战先机已逝,霍望只身形一顿,并未受重创。
“原来,就是你啊!”
霍望左手二指并剑,指尖凝聚一团金光朝李韵一点。
李韵躲闪不及,左肩被洞穿,顿时血流如注。
“你们先撤!”
李韵护住伤口,对其余云台众人喊道。
“撤?走得了吗!?”
霍望威凌稳立,持剑说道。
“阁下乃天下五王之一,为何要对我云台众人赶尽杀绝?”
李韵出言问道。
其实她已猜到霍望是为了自己的星剑而来,但此刻多说一句话便能多拖延一会儿功夫,自己体内翻腾的气血便能多平稳一分。
没想到,霍望根本不接话茬,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
李韵见此,周身气势也是一变,瞬间犹如世间万邪汇聚于身。
剑出。
鬼神惊。
霍望的剑与之刚一相交便应声而断。
李韵继续突进,不曾想霍望竟然挺身前冲,主动让剑一把刺穿了自己的左臂。
李韵自是从来没见过如此拼命的方式,当下全身僵硬的愣住了。
瞅准这个空档,霍望手提断剑对着李韵的下盘一剑横砍。
李韵躲闪不及,腹部中剑。
她将手中的星剑杵在地上,以此为支撑,让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去。
一转念,李韵心知如若再想不出脱身之法,今日定会命丧于此。
不得已,再度提气运功。
分化出道道虚影,朝着不同方向夺路而逃。
没想到,却被霍望用半柄断剑以倒海翻江之势全部封挡。
李韵仍被困在原地,她已无暇顾及身边的云台同袍们。
“不知道此番能否闯的出这一劫……想我李秋巧,龙潭虎穴也曾长驱直入,只是这次却要对不起她们了……”
李韵回眸看了看云台十二众,对着她们微微一笑。
日头已经偏西。
残山剩水,残阳剩霞之中苍白的面色,淌血的嘴角,鲜红的衣襟,让这微笑显得莫名悲壮。
李韵长嘘一口气,再次催动丹田,体内阴阳二极已隐隐有崩溃之兆。
双方既已知己知彼,李韵干脆舍弃星剑,与霍望肢臂相接,游战于林间。
“百绣云掌!”
李韵掌风直贯,掌力长袭。
霎时间云海翻腾,从中更有百龙百凤穿云绣日而出,朝霍望扑杀而来。
霍望顿感压力备至。
只见他双膝微蹲,两掌平推。
二力相交,乱石穿空。
地面也承受不住这狂乱之力,开始大块大块的塌陷裂开。
“台伴大人快走!我们誓死拖住他!”
云台十二众重整旗鼓,血痕与汗珠被功法的热气所蒸发,许凡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破浪游龙剑阵!”
云台十二众每人都逼出一口精血喷在剑上,沾满精血的剑嗡嗡作响,不知是激动还是惧怕。
十名
弟子御剑如碧海起波涛,一浪未平一浪又至,连绵不绝。
即使霍望那开天辟地般的掌力,此刻也全都被十人所共同分担。
一时间战局陷入了僵持。
“缚地霸八极!”
霍望双脚骤然发力,以自身为中心。难以明言的劲力向八方漫延,所过之地连尘土都不再扬起,禁锢了一切行动。
剑气海浪被中断了。
两名台士手疾,向上跃起,跳离地面,侥幸摆脱了禁锢之力。
二人空中互相借力,如两条游龙左右夹击而至。
“断空霸八极!!”
霍望朝着左右虚空一握,两位台士顿时被定在了原地。
李韵见状,拼劲全身最后一丝劲力将星剑一掷。
“啊……”
霍望张口大吼了一声。
“荡旋魔吼!”
星剑前进受阻,掉落在地。
“定西王!我给你星剑,只求你放过我云台众人!”
李韵捂着伤口,仍旧倔强的说道。
“那你的命又要用什么来换呢?”
霍望看了一眼地下的星剑,这把星剑从李韵现身开始就没有剑鞘。
“我的命不用换。你若要,那便拿去!一把星剑换这十二人的性命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不够……此星剑没有剑鞘和平常的神兵利器并无甚差别,而这十二人皆是你云台精英之流……说不定日后就有那么几个惊才艳艳之辈,武道成就在我之上也无不可能。我得一把半废的星剑却要放过十二个对我恨意满满而又有无限潜力的仇人,这买卖可一点儿都不划算。”
李韵默然,这把星剑是她此刻能拿出的最大筹码了。
她在心中飞快的盘算着,究竟还能用什么来打动霍望。
自己这一派本就没有主战派强势,这十二人更是近年来培养的一支秘密力量,折损不起。
“不过也并非不能商量。只要你们立下武道血誓,来日绝不找我或我麾下实力复仇。我便留下星剑,放你们离开。”
霍望话锋一转说道。
“此话当真?”
“我定西王岂能言不对心?”
“好!今日云台中人承定西王大人大量,如若日后此地任何一人向定西王或其麾下势力寻仇,武功修为便终身不得寸进,更要遭受那无上天谴。”
霍望眼见云台之人立誓完毕,当下自己也立了誓,然后松开了众人的禁锢。
这十二人在云台可都是天之骄子,此番第一次出门,便跌了这么大一跟头,不自觉都有些心灰意冷……
李韵看在眼里,想着一会儿回去的路上该如何安慰才好。
这一心坎要是过不去,那日后定当对修炼产生巨大的影响。
霍望上前捡起了星剑,看着正在离开的云台众人。
他的嘴角浮现一丝邪笑。
星剑一挥。
冰蓝色的剑气被血红的夕阳包裹上了一层淡粉,看上去诡异无比。
“小心!”
李韵察觉后方有剧烈的杀气奔袭而至,连忙呼喝示警!
“啊!啊……”
但终究还是晚了半步……
只一剑。
云台十二众。
全灭。
“果然还是只有星剑才能完全的发挥出蚀罡寒剑之威能啊!”
霍望横剑当胸,满意的欣赏着。
杀了十二个人对他而言和撕碎十二张纸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加简单些。
因为纸的薄边若是不加注意还可能会割破手指,而人却只能有几声徒劳的惨叫。
“你!”
李韵看着死去的同袍,怒目指向定西王。
“我只立誓放你们离开,却并不是不杀你们。你看,相比先前我立誓之时,你们是否已不在原地了?”
霍望轻蔑的说道。
“如此玩弄苍天!如此自欺欺人!霍望你定不得好死!”
“好死坏死并不重要,我更在意的是先死后死。你我之间,你先死,现在死。”
死字还未说完,霍望持剑在自己身前画了个圆。
“良玉生烟涤纤尘!”
“如此这般诗情画意的剑法送你上路,也不枉你云台台伴之身份了!哈哈哈哈!”
霍望仰天大笑,尽显枭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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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州府内。
汤中松在叶老鬼的宅子里把刘睿影剥了个精光。
“啧啧啧,我这双手,可是第一次脱男人的衣服!也真亏我叫你一声兄弟!”
叶老鬼的院子里有个巨大无比的灶台,和一口巨大无比的铁锅。
是他用来给自己烧水洗澡的。
现在,却是给刘睿影祛除锐金之气的极佳法门。
汤中松找了一个篦子放在锅里,把刘睿影盘膝放置在篦子上面。再用一根竹竿支撑在他的脊柱后,让其不至于左右歪斜。
“叶老鬼,你的锅盖呢?”
汤中松左看右看都没有找到锅盖,便出言问道。
“你要锅盖作甚?”
“蒸东西不扣锅盖吗?”
汤中松觉得叶老鬼莫名其妙。
“小祖宗!这是人,一个大活人!你要是扣上了锅盖岂不把他闷熟了?”
“哦哦……也是!”
汤中松顿时反应了过来。
“只需要火烤金铁之热气,由下至上帮助他自身化解了那外来异气便好。你记得每隔半个时辰给他喂一次水,不然没等异气化解,他就先烤成人干了。”
叶老鬼说完便转身走进了屋内,只留汤中松一人在外。
“嘿嘿,好像还是我的大些!”
汤中松闲来无事看着刘睿影的光溜溜的身子,暗自做了一番对比。
府内。
姜恒娇有急事面见汤铭,说丁州府城外适才爆发出激烈的打斗之声。
汤铭听罢并未立即处理,只是让姜恒娇再领一队人马加强府城各个城门的防备。
在霍望离府的瞬间他便感知到了,现在看来这位王爷不知道又在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自己若贸然前去,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到,岂不是自找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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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西王城。
张学究依然矗立在城外。
看似不动如松。
实则已经与任洋交锋不下数百回合。
二人以精神化刀剑,斧钺,劈砍削戳无所不用其极。
一方如纯金坚,一方便绕指柔。
一方若气贯长虹,一方就小桥流水。
真是矛来盾当,剑至刀横。
两人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第二十二章 危桥不可扶【上】
丁州府内,叶老鬼的宅子中。
过了约摸两三个时辰,刘睿影才朦朦胧胧的转醒。
他一低头看到自己光着身子,就乱喊乱叫的从锅里蹦了出来。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你是谁!”
匆忙的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并不是自己熟识的环境,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自己也不太认识。
“我的天!该不会是脑子烤坏了吧……叶老鬼你快出来看看!”
“吵吵什么?聒噪!”
叶老鬼慢悠悠的踱着步子,顺手从院子里的水缸舀了一瓢冰凉的井水泼在刘睿影身上。
刘睿影顿时打了个激灵,身子立在原地前后晃了晃。
“中松兄!”
汤中松听到这一句称呼差点没哭出来。
心想这祖宗可算是恢复了。
不然自己这般隐忍藏拙又是何苦呢?
在汤中松的说明下,刘睿影也知道了自己先前的情况。
当听到汤中松用自己贴身的玉佩为自己付了诊金后,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汤中松看着连连道谢的刘睿影,心里也是有了一丝触动。
只是刘睿影仍在心中细细的回味当时在琉光馆里传入耳中的那句话。
烟尘客……
奈若何……
令他好生困扰。
与此同时,汤中松收到了父亲汤铭的传信,唤他立即回府。
二人就此分别。
“晚辈多谢叶神医妙手回春,救了在下性命!”
刘睿影对叶老鬼恭敬的说道。
叶老鬼听到这话不由得脸皮直抽抽。
想自己行走江湖半生。
救活的人不计其数,药死的人也不计其数。
可却从未有人称过自己一声神医,更别提类似妙手回春的字眼了。
他也知道自己看诊的规矩和一身臭脾气得罪了太多人,但迫于自己的医术他们又不得不低头,于是便在肚子里悄悄的骂。
就算是自己医好了对方,但要说真有多少感恩戴德的人,怕是寥寥无几……
“怎么,你小子是嘴里抹了蜜还是这查缉司换风水了?”
哪有郎中被夸神医而不高兴的呢?
可这叶老鬼仍旧板着脸,显得极其不耐烦地样子,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在下向来实话实说。如若不是您出手搭救,晚辈怎会轻松畅快如旧?”
刘睿影拱手作揖,接着说道。
“嘿!你这身查缉司的官服是偷来的吧?我看你是从马屁山来的还差不多!”
叶老鬼何曾听到过如此这般,只是觉得双颊热热烧烧,便又出言嘲讽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刘睿影隐约记得他的脾气好像就是如此,于是也没有计较,只是轻轻的笑了笑。
“哎……我说……你小子真的是查缉司省旗?”
叶老鬼似乎也是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过分,便想着再找些话题。
可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说什么,便挑了一个自己最好奇的问。
“叶神医难道与我查缉司有旧?”
刘睿影反问道。
“有旧倒算不上。只是很多年前我四处游方之时,在平南王域碰到了几个外出办事的查缉司人员。呵!那叫一个盛气凌人……马鞭子照着人脸上抽。稍微慢一点儿就会被扣上一顶“朋党”的帽子,随那嫌犯一同拷了回去问罪。”
这叶老鬼也真是个异人。
你说他精通人情世故吧,偏偏又只认钱这个死理。
你说他鼠目寸光吧,却走遍天下阅历颇深。
就单拿现在来说,他已知道刘睿影的查缉司省旗身份,却还向他抱怨查缉司的
不好。
这不是在龙王庙里避雨吗?
可世间偏偏就有这样持才傲物的人。
他们的存在就是用来打破一贯认知的常理,通识情况的规矩,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叶神医说的是,查缉司查缉天下,身担重任。有时候办事难免有些急躁,在下在这里代我查缉司的同袍向您赔个不是。”
“嘿嘿,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就是那掌司一般。”
叶老鬼也没想到刘睿影竟然会这般放低姿态。
如此年轻便坐上省旗之位,如若不是背后有靠山,就是自身非同一般。
无论这二者刘睿影是哪一个,都应该比普通的年轻人傲气百倍才对。
“不骄不躁,坦诚率真。能以如此心性混迹在查缉司这大染缸中也着实不易。”
如果说一开始是轻蔑,方才是尴尬,那现在叶老鬼竟是有几分欣赏的意味在内了。
“叶老鬼在丁州府城住了这么久,很多的是是非非一定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想必在琉光馆暗算我的人应该也能套出几分线索。不管怎样,就凭这手医术,和他结个善缘也是极好的。”
刘睿影在心里想到。
“每个人体内的阴阳是相对平衡的,但是不同的人阴阳又会相冲。如果阴气偏移,便会阳气受损。反之,则亦然。我观你周身气穴已经打通近半,但是二十八个气府却纹丝不动。诚然,一般人修炼都是先通气穴。将周身气穴全部打通之后,便能做到气贯长虹,使得全身上下各个部位皆可调动你体内的阴阳二极之气力。气穴就好像你查缉司分部各处的站楼一般,有起承转合之功效。然,贯通周身气穴,顶破了天也只能让你成为人师巅峰罢了。世人皆知,只有进入地宗境才能使用属性之力,而这便是气府的用途。”
“一朝入地宗,五行轮转阴阳同。”
刘睿影听得很是茫然,他不知道为何叶老鬼突然教导起了自己修炼,而且还说了一堆人尽皆知的废话。
但出于礼貌,他也不好有所反驳。
只得连连点头称是。
“不过……假如你在人师境便打通一门气府的话,那么霎时间你就会成为伪地宗。”
叶老鬼这话着实语出惊人。
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刘睿影对修炼体系的认知。
“伪地宗的伪字是因为你没有地宗境雄浑的劲气支持,一身修为还不足以威凌八面,更不会有禁地断空之能。但是你却可以提前调用这五行之力,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叶老鬼解释说道。
“敢问前辈,如此做法有何危险?”
刘睿影不可能看到。
在他问出这句话后,叶老鬼身后的屋子内有一个罩着黑斗篷的人微微张了张嘴。
“好了,事到如今连我也沾染上了一丝因果。”
刘睿影已经离开。
叶老鬼对着屋内的黑斗篷说道。
“多谢了,中都见。”
黑斗篷似乎有些愣神,木讷的回答了一句。
“当真如此担心,怎么也该面对面说清楚才是。要是真能狠的下心,那……”
叶老鬼分明还想说些什么。
可是一转身的功夫,黑斗篷就不见了。
“唉……二十年了。此间事已了我也该走了。说起来已经有些习惯这里了呢……”
叶老鬼坐在屋内,看着自己的简陋破败却不失清幽的小院。
刘睿影被叶老鬼说的修炼之法搞得神魂颠倒,竟然连自己想要打探的事情都忘记了。
回到站楼,他便让楼长给他找来了丁州府内能找到的所有修炼典籍。顺便还派人前去汤铭府上,把自己看诊的诊金送还给汤中
松,让他好去赎回自己的玉佩。
刘瑞影心想虽然汤中松胸无城府,凡事义字当头。但自己身份特殊,还是不要与其产生太多瓜葛为好。
这日当晚,叶老鬼躺在一辆往城外拉死人的棺材车上出了城,离开了他生活二十年的丁州府。
这日当晚,汤中松第一次觉得有个朋友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只是无奈自己的出身和阵营根本没有办法去做出选择。
这日当晚,刘睿影自饮自酌喝的酩酊大醉,他明白了一切心机手段都没有自己的修为实力重要。
这天下,终究是一力降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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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王庭,左庐,吞月部。
直到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岩子才停止了吹奏。
他轻轻的擦拭着这跟骨笛。
犹如在抚摸自己心上人柔嫩的肌肤,光滑的秀发般。
眼里满是疼惜与爱慕。
岩子并不知道这跟骨笛的来历。
他也不清楚装着骨笛的瓷瓶的来历。
他只知道瓷瓶内浸泡着骨笛的液体是尸油。
这些记忆仿佛凭空出现在他脑海中一样,显得极其虚幻而不真实。
但是除了自己被拷问的经过他记得很牢固以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做着同样一个梦。
他梦见一个已死之人,静静的躺在一块青石台上。
一个瘦高的男人背对着他,对着尸体念念有词。
他极力的想听清,但是脚下却一步都迈不动。
不一会儿,大量的乌鸦和秃鹫便纷纷落下来想要啄食这尸体,但是那人拿出了一把短刀,让众鸟纷纷退让。
说来也奇怪,本来拥挤混乱的场面在瞬间就变得齐整安静起来。
那个人似乎因为被打断而显得有些懊恼,用右手扶着额头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天。
接着,他从宽大的袍袖内掏出了一个瓷瓶,从里面抽出一根骨笛,上面有浓稠的淡黄色液体滴落。
他放在嘴边,似乎是在吹奏。
伴随着骨笛的奏响,本来安静的乌鸦和秃鹫们顿时又在躁动了起来。
只是这次它门的目标并不是尸体,而是这位尸体旁的吹笛人。
此时,他侧过身对着这群禽类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跳起了一支奇怪的舞蹈。
梦做到了这里,岩子又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他想到前面去看个究竟,但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跳起了和那人一模一样的舞蹈。
岩子一遍又一遍的跳着……甚至在梦中都感到了筋疲力竭。
一阵凉风吹来,让疲惫的岩子感到无比的舒爽,但下一瞬却又是火辣辣的痛。
这风竟然是先前的乌鸦和秃鹫煽动翅膀所发出的。
现在它们正用利爪撕开自己的皮肤,掏出自己的内脏,叨烂自己的筋肉……他就这么一边跳着舞一边看着自己的**被这群禽鸟一点点分食干净。
即使双眼被啄瞎,也依然不会丧失视力。
一双无形的大手始终死死的摁住他的头,逼他直视这些画面。
当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丝血肉被吃掉后,那人便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手中的骨笛飚射而出,正中岩子的眉心。
“东方狂暴、北方迷行。西方虹赤炎,南方锁骨寒。九山幽闭,东海淅沥。”
已化为白骨的岩子,才终于听清了吹笛人的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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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州府城外。
“霍望,你瞒得过云台的小姑娘,但怎么能骗得了我?你体内的流霜鱼毒根本没解!”
第二十三章 危桥不可扶【下】
丁州府,查缉司站楼内。
刘睿影闭目盘膝,坐在床上静坐。
他虽摆出了修炼之姿,却并没有提气运功。
刘睿影决定从基础开始,重建自己的修炼体系。
只见他猛然睁眼,从床上一跃而下,稳立于房内桌上。
两膝弯曲,臀部下坐,腰背板正,双臂平举。
好似初入武道之境的学徒一般,摆出了个标准的马步站桩。
消除了私心杂念, 集中精神后思维一片清明。
“吱吱……”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老鼠动静,让刘睿影顿时破功。
“典籍中说有大能武修者,遇泰山崩塌,东海干涸而巍然不动。仍然兀自凝心静气不知外界沧海桑田又几度。而我竟然被一只耗子的叫声就扰乱的心神不定,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刘睿影长叹了口气,只能重头来过。
他把精神专注于自己的呼吸之上,力求每一口都要做到深、长、静、匀,每一口都能贯通下入,直抵丹田。
渐渐地,丹田之内出现了一个混元气团。
这是由刘睿影方才呼吸之间采纳的天地元气积攒而成。
但是混元之气,驳杂不精。
刘睿影调动体内的阴阳二极,慢慢的向混元气团靠近。
只见这阴阳二极在他精神的操控下,变成了一个黑白参半的大磨盘,朝着混元气团碾压而去。
混元气团初成,并无甚灵动、抵抗之意。
被阴阳磨盘磨碎,重组。再次磨碎、再度重组。
如此不断反复,终于炼化成一粒黄豆大小的精粹。
刘睿影张开手掌,指尖有酥酥麻麻的温热感。
食指一点,打出一道凌厉的劲气,熄灭了床头的蜡烛,徒留一缕青烟。
这便是外气了。
体内炼化,释放于体外。
越精纯磅礴的外气,便能产生越大的杀伤力。
然而,刘睿影先前打出的这一星外气是不带有任何属性的。
做到了如此,这修炼也算是入门。
刘睿影把自身已经打通的气穴全部重练了一番,但他知道目前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性。
人之所以不能安静的恪守本心,归根结底就是杂念太多。
而各个杂念中又以物念为最。
锦衣华服,良田美宅,花容月貌,**赌酒。
这些奢靡华贵的事物不知送走了多少英雄,最后都变成了一抔黄土。
但自少至老,人又何时曾得片刻静宁?
寻常人家不过娶妻生子,生老病死。却也周而复始,日日年年操心不已。
因此单单这去欲止念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传说,曾有一位异人。
觉得天下间的诱惑实在太多,而自己又并不是一个自律者。
他白天上街,就会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有姿色的女子。
因此他把自己的眼睛戳瞎了。
他晚上在家,就会忍不住的呼朋引伴嗜赌到天明。
因此,他把自己的双手剁了。
但是他依旧会与街坊四邻喋喋不休。
最终他把自己的舌头割了,嘴也缝了起来。
于是过了不久,他就饿死了。
如此看来,这人欲不可灭。
或者说,人欲不可尽灭。
他刘睿影背负的仇恨何尝也不是一种欲念呢?
但这却是目前他勃发上进的最佳催化剂。
刘睿影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茶汤有些浑浊。
茶性
如人。
心灵晴明,茶汤便清亮。
心思杂乱,茶汤便浑污。
刘睿影将杯中茶汤倒在了地下,开始不断的冲茶。
他并不是按照茶道的十三步骤依次进行。
只是很简单的取茶,泡茶,观察。
他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杯,但等悬浮的茶叶慢慢沉入杯底后,茶汤犹如琥珀般澄澈,不染瑕疵分毫。
心既清净,气息平和。
就像那冬湖里的鱼,亦似这惊蛰前的虫蛇。
氤氲其中,大开大阖,细品之奇妙无穷。
刘睿影进入了一种空冥玄灵的境界。
外界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他之沉浸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就在这亦真亦幻的方寸虚无中,刘睿影开始冲击自己还未开启的气穴。
天数二十有五。
地数三十好整。
合在一起,便是周身的五十五处气穴。
这五十五处气穴,配合均匀,变化万千,神鬼莫测。
刘睿影感觉阴阳二极在源源不断的提供劲气助他冲穴,而丹田中更是宛转悠扬,聚而不散。
刘睿影的精神全部都投射在了自己体内。
外面的大地山河,人像众生在他心中都无知无视。
突然,刘睿影听到自己的耳边有声响,如雷鸣一般。
阴阳二极不受控制的拼命发动真阳之气。
真阳之气顺着经脉就要散开到四肢百骸,刘睿影赶忙使出十二万分精神控制着它,让它渡过尾闾骨尖的两孔中。
眼看它已升到了脊椎,刘睿影不由得心中一喜。
心神一动,不免乱了方寸。
刘睿影赶忙想了想先前自己冲的茶,借此稳固。
随后这股真阳之气沿脊椎上到脑后玉枕,直抵昆仑后刘睿影才微微的松了口气。
略微缓神,真阳送下昆仑山,一脉相承入黄庭。
刘睿影感到自己心头有心液滴下,正碰到那上升的肾气。
二者交融,遂成玉京。
他将这玉京炼化成剑,又操黄庭之气相帮。
玉京御真阳,真阳护玉京。
二者相辅相成,互为依仗,朝那第二十四处气穴猛刺而去。
这一剑虽外人不察,内窥之下却是万般的心惊动魄。
坎水离火结合,以倒卷太上河之势,携雷霆万钧,轰隆作响。
刘睿影更是用情却忘情,应景却离景。
明明身在斗室之中,居于尘世之间,却环游寰宇,居尘出尘。
就在这时,刘睿影心念一动。
调转剑头,杀向别处。
周身蓦然浮现二十八处光点,这正是叶老鬼口中的气府。
以黄庭为中心,二十八气府分于身体四大区域。
刘睿影用剑。
右臂气府属白虎序列,奎、娄、胃、昴、毕、觜、参。
其中昴府主凶煞,毕府主心性。
这二府是刘睿影的首选。
略微思量。
玉京真阳剑便朝着昴府杀去。
强大的阻力让真阳之气不断衰竭,玉京剑也是摇摇欲坠,
刘睿影牙关紧咬,舌顶上颚。
竟是硬生生的逼出了一滴心头血。
精血融入玉京剑,顿时光芒大盛。
真阳之气也重整旗鼓,再度逼杀。
气府之阵节节败退。
此消彼长之下,就差那如扇面般轻薄的一层阻隔。
“啪!”
刘睿影犹如被双峰贯耳般,颅内银瓶崩
裂。
白虎序列气府。
凶煞昴府。
被他攻破了。
转念一看,那玉京剑竟然还在。
只是剑身变得残破不堪,剑柄也已碎裂。
刘睿影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度炼化它,而是把它存进了黄庭之中温养。
叶老鬼一席话,带给了刘睿影如此巨变。
不论以后二人再发生任何交集,这段因果却是毋庸置疑的结下了。
不同的因果带来不同的宿命。
常理有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是连三岁孩童都熟记于心的。
饿了吃饭,困了睡觉。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它互相交织关联的体系。
这种体系便被称之为因果。
刘睿影对袁洁的誓言,以及袁洁对刘睿影的恨意。
也是因果。
但是有一个人。
或许他并不能称之为“人”。
“他”是一个异数。
因为“他”没有过去,亦无任何以后。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出现,因何而来。
也不清楚他的目的与方向。
“他”没有任何因果,但是却与所有人的都能产生联系。
“他”知道一切江湖上,大陆中,乃至海外都不为人知的秘辛。
“他”能够跳脱十二时辰之外,似乎永远不会变老。
在数百年前的典藏中,就出现过关于“他”的记载。
只要“他”一出现,就会如厉鬼缠身。
不断地索取与交易,让被盯上之人一步步陷入深渊,一步步成为“他”的傀儡。
有人说,“他”是因果的具象化。
是内心极度强烈的**召唤了“他”。
从缝隙中诞生,从静止中复苏。
公开你最不愿人知的谎言,揭露你愿意以死捍卫的软肋。
“他”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刮掉你的逆鳞,了断一切因果。
此刻。
“他”正在丁州府城外。
站在霍望和李韵中间。
披着一件颈部装饰着孔雀翎的袍子。
蓝盈盈的上衣下摆处系着五颜六色的绳结。
绿松石色的裤子,双脚脚腕处都带着一个铜箍。
没有穿鞋。
一顶滑稽的帽子与“他”的脑袋相比显得有些过于窄小,只能微微的罩住头顶。
“小姑娘,别怕别怕!看我来保护你!”
“他”对李韵说道。
“你饿不饿啊?想吃什么?我请你吃糖糕好不好?”
李韵本能的后退了几步,虽然此人先前说的话语似乎是来找霍望麻烦的,但是自己与其非亲非故,“他”没有必要对自己这般殷勤有加。
“来来来,趁热吃!”
“他”侧了侧身子,李韵才看到他的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花瓶。
花瓶通体纯白,仿佛是用羊脂玉雕琢而成。
“他”抱着花瓶,将整只胳膊都伸进了瓶口里。
似乎在花瓶的肚子里掏着什么东西。
转眼,一盘新鲜滚烫、酥脆诱人的现炸糖糕就摆在了眼前。
李韵咬破了舌尖,以为自己中了幻术。
“快吃啊,难道不香吗?”
“他”把装着糖糕的盘子又往李韵面前凑了凑。
李韵闻着传入鼻中的香味,一时间竟然无法自拔。
“魔傀彩戏师……你为何要找上我!”
霍望语调颤抖的问道。
第二十四章 烟雨愁劫
“不不不,你搞错了。”
魔傀彩戏师端着糖糕,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
“是你需要我啊,明明是你在呼唤我!”
魔傀彩戏师说道。
“快吃一个吧,你看你流了这么多血,不吃点东西补充是不行的,这么俊一姑娘可要懂得好好爱护自己!”
魔傀彩戏师继续对李韵说道。
为了证明自己的糖糕没有问题,“他”还自己先拿了一块,边吃边对着李韵憨笑。
李韵听到霍望道破了来人身份之后,心里也是颇为疑惑。
她隐约记得,这个名字在云台时曾略有耳闻。
当下已有判断,总之是不要与“他”产生任何瓜葛为妙。
“你吃吗?”
魔傀彩戏师看到李韵很是决绝,转而把盘子又递向霍望。
霍望只回以了冰冷的凝视,让“他”大为失落,又把糖糕倒回了花瓶里。
此时,三个人定定的立在原地。
李韵看到霍望对此人很是忌惮,顿时心生一计。
“在下云台台伴李秋巧,敢问前辈是何方人士?晚辈遭歹人图谋,然力所不及。多亏前辈仗义现身,出手相助。还望前辈赐予姓名,待在下回到云台后禀明端长,必将报恩重谢。”
霍望听到李韵如此说,心里暗暗地冷笑。
“这小娘皮,“他”不去找你就该烧高香了。你却偏偏要把麻烦往自己怀里揽。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难道云台的人当真都是这般傻气?”
““他”不是说了我是谁吗?”
魔傀彩戏师指着霍望,一脸无辜的对李韵说道。
“阁下尊号我已铭记,在下是想知道前辈姓甚名谁。”
李韵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魔傀彩戏师这名字也是你们给我起的。所以随便啦,张三李四王八蛋,你喜欢什么就叫我什么便好。”
说起这个,魔傀彩戏师似乎有些悲凉。但却还是故作洒脱的如此说道。
“另外,你都说我救了你,却为何还要留在此地?这里离云台很远吧,不早早动身的话可就连明天的早饭都赶不上了。”
李韵听到后愣了一愣,对着魔傀彩戏师一抱拳,当下展开身法驾雾而去。
如果她知道魔傀彩戏师的身份背景,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此选择。
虽然她没有吃那糖糕,可是救命这一因果明显要大得多得多。
不知不觉间,李韵便与魔傀彩戏师完成了一笔交易。
事关人命。
“嘿嘿,现在就剩你我了。”
魔傀彩戏师对这霍望咯咯笑道。
霍望看着李韵离开的背影,心里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又看到魔傀彩戏师这一副有恃无恐,居高临下的样子,更是不由得怒火中烧。
忍不住,又拍出了一掌。
魔傀彩戏师见掌力袭来,不闪不避。
“他”撩起上衣,下摆处的彩色绳结犹如风车般转动起来。
霎时间,霍望那陨星坠地的掌力便消弭殆尽。
“你看看你这人,明明都认识我了。怎么两句好话没说就动手动脚?”
魔傀彩戏师说道。
霍望不再言语。
他知道魔傀彩戏师一定看穿了自己的所有底细。
他体内的流霜鱼毒确实没解。
方才激战正酣,他虽用五行之气外放化解了周身体表的固化毒液。但是吸入体内的毒气却是根本没有排除,只是用自己的修为暂时压制住。
但此战对霍望也消耗颇大,刚才这一掌他发觉体内的毒气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本想的将云台一众杀光灭口后,自己潜回丁州府城内,找
叶老鬼给自己解毒。
但现在看来怕是无法安然脱身了。
“你也别指望那叶老鬼,这根救命稻草早已随风飘走了。”
霍望惊恐的瞪着魔傀彩戏师。
他虽清楚“他”的底细,可是没想到这魔傀彩戏师就如肚中蛔虫一般,所思所想竟然全都能被其点破。
“你要什么?到底要我怎么样?”
霍望放弃了挣扎,一针见血的问道。
“你中毒了,难道不该是求解药吗?”
魔傀彩戏师一脸不可思议的反问。
“你有解药?”
“当然有了!”
“你愿意给我?”
“为什么不给你呢?”
“你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嘿嘿,因为我想救你一命啊!”
魔傀彩戏师压低了嗓音说道。
霍望心下全然明了。
原来这就是世人对魔傀彩戏师惧怕的原因。
不知不觉间就能让你落入“他”的彀中,
随后翻云覆雨般轻松掌握局势的主动和大权,让你即便心有不甘也无能为力。
**裸的阳谋。
如果霍望是一条荫蔽机敏,一击毙命的毒蛇,那魔傀彩戏师就是那一把握住了七寸的捕蛇者。
“……好,给我解药。”
霍望终究还是屈服妥协了。
魔傀彩戏师像是早知如此一般,既没有欣喜也没有失落。
和先前李韵拒绝了“他”的炸糕时,表现的截然相反。
“喏!”
魔傀彩戏师又从“他”的大花瓶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扔给霍望。
“二两黄酒调和后服用,记得还需取一对龙凤胎的心头血为药引才有效。”
霍望听闻后,面色一变。
虽然他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但若是让他真去取那小孩的心头血做药引,饶是他也得思量一番。
“哈哈哈,我逗你的。直接倒进嘴里咽下去就好。”
魔傀彩戏师看到霍望变了脸色,才大笑着说道。
霍望接过纸包,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吞服。
不一会儿,感觉体内那股毒气渐渐消散了。
提气运行了一个周天,发现并无滞涩之感,方知毒已完全解了。
再看向前方,哪里还有魔傀彩戏师的踪影?
但这因果却是已经欠下。
没有任何因果,便是沾染所有因果。
一来二去间,魔傀彩戏师手握两条人命。
连纵横天下的定西王霍望也被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霍望低头看着手中的星剑。
“他”第一次怀疑这样做是否值得。
但是木已成舟。
除了一如既往的向前航行以外,再无其“他”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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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西王域,一条不知名的小路。
此时正在经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细密的雨滴犹如一张薄薄的毯子从天上盖落,把整片大地罩住,让人们看不清里面的心酸过往,爱恨情仇。
地面上最后一点残雪也被雨点同化。
冻的坚实的路面开始逐渐转为泥泞,堪堪包裹住了朴政宏的马蹄。
他在雨夜中疾驰。
时不时的回头望两眼,神色慌张。
今夜没有月光。
只有惨淡的愁云无边无际的向下压来。
朴政宏脖子上挂了一串细绳,细绳上拴着很多个蝈蝈笼子。
先前的路上它们一直叫着。
不停息的叫着。
让朴政宏很是心烦意乱。
但是现在它们却异常的安
静。
昆虫的感官总是比人类更胜一筹,当它们遇到自己的天敌时往往采取的行动是隐蔽。然而人们遇到恐惧的第一反应,通常都是乱喊乱叫。
朴政宏不是昆虫,但是他也察觉到了不同。
夜雨。
杀机。
胯下的马已经被催赶到了最快。
鼻孔扩大了气喘,马嘴已经聚集了很多白色的泡沫。
这匹马已经不行了。
他很是疼爱的摸了摸马脖子后的鬃毛,眼里充满不舍。
一声嘶鸣,它跪下前蹄倒在了地上。
朴政宏双腿一夹,从马背上飞跃而下。
“老伙计,对不起了……”
他顾不上安抚一下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只身继续向前奔去。
杀机越来越粘稠。
朴政宏渐渐地有了窒息之感。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
先是很小心的把脖子上的一串蝈蝈笼子摘下,挂在了路边的树杈上。还把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遮在上面给它们挡雨。接着从背后抽出一把宽厚的重剑,双手握持,横立于小路中央。
“咔……咔……咔……”
一个清脆而又单调的声音由远而近。
在夜雨的湿气下,朴政宏看不真切。
“敢问阁下有何今古?”
来人头上倒戴顶蓑笠,腰间横挎把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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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西王城内。
所有的人都看到丁州方向升起了一团流火,随着浓浓青烟,把小半个天都点亮了,。
王府内的玄鸦军们看到这一团不由得虎躯一震。
这是玄鸦军集结的号令。
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看到了这信号,玄鸦军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赶赴流火升空的地点。
他们有多久没有集结过了呢?
十年?二十年?
霍望自己也记不清了。
玄鸦军藏锋敛锐,现在的世人大多都已经忘记了他们。
如今,宝刀即将出鞘。
在战场上,玄鸦军就是霍望手中的星剑,甚至犹有过之。
“你,随我们去见王爷。”
为首的军士指着任洋说道。
任洋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便去叫醒已经睡着的孙子。
无奈孩童心性,确实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起身。
任洋只得找了个大木箱子,让孙子钻进去睡觉。而后用钓剑勾住箱子随玄鸦军一起出发。
城外的张学究也看到了这团流火,但他与王城内的芸芸众生一样,不解其意。不过,一直笼罩着王城与他拼斗不休的那股精神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顿时觉得,那团流火的意义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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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州府内,查缉司站楼。
刘睿影被心中巨大的喜悦所淹没。
他背对着窗户,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窗外突然亮如白昼。
一片红云渐渐地飘了过来。
丁州府城内也下起了雨。
汤中松背负双手站在檐下,看着点点落雨。
耳边仿佛听到了蝈蝈的叫声。
掐算了一下日期,过了今夜已是七日。
刘睿影的情绪被前来送塘报的楼长打断了。
“玄鸦军将集结于丁州。”
刘睿影默默地读者塘报上的文字,全然忘记了自己仍旧坐在桌子上。
楼长觉得这位省旗的气质似乎和上次见面时不太一样。明明只隔了半日,怎么变得越发高深莫测起来。
烟雨夜。
刘睿影正式跨入伪地宗修为。
第二十五章 风狂雨急
定西王府内。
七千玄鸦军已整装待发。
皆是黑马,黑衣,黑甲,黑刀。
一面红底黑字,上书“定西王”的大旗在前。
另一面红底黑字,上书“玄鸦”的大旗在后。
两面旌旗迎雨猎猎。
八千匹骏马蹄下生风。
七千名军士皆配狼尾兜鍪。
身负弩枪,马刀在手。
浑身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更兼有一层死气。
这七千人,犹如七千尊雕像,矗立在王府大殿前。
又如同七千位阎罗,等待着杀戮与收割。
玄鸦军,除了霍望这唯一的统帅之外是没有军官的。
他们只服从强者,不认可官职。
当下立于军前的这位军士,是玄鸦军上一次征战后杀敌最多的人。
而这一次出征,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他目光威严的扫过每一名玄鸦军士兵的面庞。
头盔夹在左腋之下,任凭雨水在脸上恣意横流,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拔出了腰间的马刀,指向丁州。
“利刃出鞘展锋芒,誓灭狼骑护家邦。”
“杀!”
仅仅一句话,玄鸦军就如同一堆干柴被点燃了一般。
冲天的火光可以染红整个定西王城的上空,豪情万丈的喊杀声震碎了所有人的清梦。
随后,七千名军士用手中战刀击打左肩肩甲。
金铁交击,顿时火树银花,好不壮丽。
接着,便都像那名阵前军士一样,把夹在腋下的头盔高高举起,拔掉狼尾,对准了嘴。
血红色的烈酒从中涌出,军士们大口大口的喝着,丝毫无惧腥辣。
这狼血酒,是用战场上他们杀死的狼骑之血酿造而成。
每一口,都咽下了对死去战友的怀念。
每一口,都咽下了对草原王庭的愤恨。
每一口,都增添了这十死无生的勇气。
待所有人饮毕,为首的军士调转马头。
“出征!”
玄鸦军动了。
从雕像化为黑色的洪流
马匹迈着统一的步伐,身形好似墨色的雷云,朝那丁州方向奔去。
夜已深。
但沿路街坊早就被先前玄鸦军誓师出征时的喊杀声惊醒,此刻竟是纷纷点灯开窗,为玄鸦军照路。
整个定西王城霎时间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更有甚者,甚至在窗内跪拜而久久不起。
百姓敬他们,敬他们血战疆场何须马革裹尸。
百姓爱他们,爱他们护国安邦处处安居乐业。
任洋跟在玄鸦军后面。
并不是他冷血,只是这种情感对他而言,很多年前就已经放弃了。
他没有骑马,钓剑勾住的箱子里孙子仍在酣睡。
脚步看似慢吞吞的,却是一点都没落下。
丁州府城内。
城门早已关闭。
霍望贴着城墙,一招登天梯使出,竟是平平稳稳的越过高耸的城楼,连守卫军士的火把都没有丝毫晃动。
进了丁州城内,他是断然不会回到汤铭府上的。
此刻他刚解剧毒,一身劲气很是虚弱。急需休养调理,便随处寻了一家客栈找了间空房翻了进去。
说来也巧,这间客房正是当初刘睿影到丁州府城后,时依风住的
客房。
后来发生了命案,掌柜的嫌此房晦气,便贴了封条再也无人居住。
日日刀头舔血的霍望岂能在乎这个?
要知道,他手里可是不久前又新添了十二条人命。
霍望一进屋便盘膝坐下。
他从胸襟里摸出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着一粒棕色的兽丹。
其实天下除了五大王域以外,还是有不少其他势力存在的。
例如草原王庭,东海云台,坛庭等等,还有漠南的蛮族部落。
但是这些势力,通通都属人族。
除人类以外,陆地上还有九大禁区。
是五王包括狼王明耀等人物也不愿招惹的存在。
九山:
临山、兵山、斗山、者山、皆山、阵山、列山、前山、行山。
原本只是普通的九座大山而已。
可是在皇朝时代的最后一天。
那位星剑仙,一剑从域外唤来了九颗陨星,稳稳的砸在这天下的九座大山之中。
自那以后,山中的野兽们便发生了异变。
从一开始的通人性,到会修炼,再到如今的化为人形。
一步步皆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五王也曾多次商议此事,都一致认为是当日从域外掉下的陨石含有莫名的仙力,让这些茹毛饮血的野兽一夜之间开了神志,化为异兽。
这些异兽们在修炼一途可谓是一日千里。
因为它们的经脉粗壮,骨骼强健,可以承受人类不能承受之负载。
由于它们曾经有过漫长的捕猎生涯,而优胜劣汰的山地丛林中是没有片刻安全的,所以又造就了它们敏锐的触觉感官,以及精湛的战斗技巧。
更可怕的是,在一些异兽化为人形之后,竟然还能保留以前兽身时的天赋。
比如鹰之眼力,豹之速度,狐之妖媚,蛇之阴毒。
在一开始,人类对此大喜过望。
因为通了人性的兽类简直是如虎添翼一般,可以完成很多人们不想去做的工作。
但渐渐地,随着神志的逐步开启,它们变得不再臣服。人类便使用血腥手段,镇压了敢于反抗的兽类。
这次镇压,是人类与异兽的转折点。
人们发现异兽体内竟然会凝聚出一种兽丹。
这兽丹根据异兽的种类不同,对人类的功效也不同。
有的能补充气血;有的能纯净五行之力;有的甚至还能让人类拟兽化,习得异兽们的天赋绝招。
于是,全天下的武修都疯狂了,开始大量的进入九山之中捕杀异兽。
五大王域除了擎中王以外也是如此,霍望还曾亲率玄鸦军杀入位于定西王域的列山之中。
眼看面临灭族危机,异兽中修为最高的九个结成了九峰联盟,号召所有已通人性的兽族前往九山深处避难,以求保留火种。
而人类武修们,也只是在九山外围大肆猎捕了一番也就纷纷作罢,因为五大王域已经对九山所有权重新做了划分。
其中前山和列山归属定西王域地,临山和阵山归属震北王域,兵山、斗山、者山归于安东王域,皆山、行山归于平南王域。
因为是依照地理位置划分,所以擎中王域并没有九山所在。但是其余四大王域所得的兽丹,须一律在擎中王域的中都城进行交易买卖。以防有人囤积居奇,或做出杀鸡取卵之事。
可是让人类没想到的是,那部分隐藏
在九山深处的异兽,时时刻刻都记得灭族之危,杀亲之仇。
不到十年,在九峰联盟的九位异兽号召下,它们开始大举反攻人类,向四大王域同时宣战。
这一次,因为猝不及防的缘故,人类损失惨重。被迫退出了九山地界。
最后,唯一没有参与杀戮的擎中王出面调停矛盾,想与九山的异兽们签署协议。
但是九峰联盟的九位异兽却完全不相信任何人类,好在夺回九山地盘后,异兽们也没有得寸进尺的进攻人类世界,此事也就此作罢。
而后九峰联盟的九位异兽成为了九山山主,他们拥有比人类漫长得多的生命。
随着岁月的冲刷,恨意也渐渐淡了。
何况九山中的异兽们也逐步意识到,它们需要与人类世界有所交集,而人类也需要异兽们提供的各种材料资源。
二者一拍即合。
一般修炼的异兽,成熟期在四十年到四十五年左右,他们的境界划分也与人类不同。
成熟前被称为凝丹期,相当于人类武修的人师境。成熟后便毫无障碍的自动进入成丹期,且可以化为人形,这时差不多是相对人类的人师境巅峰到地宗初阶。再往上便是妖丹境的大妖,此修为相当于人类地宗境巅峰。九山山主除了斗山之外,皆是此等修为。而那斗山山主,据说已经跨入了金丹境,等同于人类耀九州的天神。
在成熟期到来之际,九山会把最出色的族人从山内逐出,让他们前往人类世界。
红尘炼心,世俗磨性。
三年之后方可返回。
如果这三年间,在人类的红尘世俗中迷失了本心,或误中奸计被杀,那也权当命数如使然。
这是优胜劣汰的不二法门。
九山之内,异兽们仍然没有放弃他们祖祖辈辈的传承。
大浪淘沙,以此保留最精锐的力量,消灭拖后腿的族人。
“小姐,我们已经进入定州了,再往前走个百二十里就是丁州府城了!”
一辆装点精致淡雅的马车在路上徐徐行驶着。
马车前端坐着一位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带着一顶斗笠,垂下来的薄纱让人看不清面庞。
只见她一条腿横卧,另一条腿一半搭在挡板上,脚在空中晃悠着,很是俏皮。
身边放着一包糖炒栗子,一颗接一颗的往嘴里丢。
她嚼着糖炒栗子,对身后车棚内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慢点吃!马车颠簸,不要呛住了。”
一道温润的声音从车棚后传来,让人乍然一听都觉得耳根发酥。
语气中虽有嗔怪之意,但更多的却是关心。
“没事没事,我嘴大着呢,嗓子眼也粗!”
小丫鬟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手中还握着两颗糖炒栗子。
“好吧,那以后我便叫你糖炒栗子算了!还显得独特些。”
车棚内的人虽不见其形貌,却也能感觉到她不禁莞尔。
两人虽是主仆,可这关系却是非同一般。
也不知小丫鬟听了是高兴还是生气,朝着拉车的一匹枣红马的屁股拍了一巴掌。
“小红快跑!我的糖炒栗子要吃完了,等到了丁州府城我给你买最新鲜的萝卜吃!”
这匹马竟是听懂了一般,昂首嘶鸣算做了回应。然后沉颈挺背,撒开四蹄狂奔起来。而身后车棚和刚才相比却并没有多增颠簸之感。
第二十六章 生子当如汤中松
丁州府内。
汤铭正在议事厅内来回踱步,脸上阴云密布。
“玄鸦军的集结地点正是我丁州府城郊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爷自从离开后便音信全无,难道这几日却是让他明察暗访出了什么眉目?”
说起来,霍望离开汤铭府上后,他竟然好似没事人一般。没想到,自己这不作为的态度此时怕是要摊上大麻烦了。
如果自己当时大张旗鼓的派人出去寻找一圈,即便还是不见行踪,但最后王爷责问下来起码也有个说辞不是?现在倒好,自己一不问二不做的,王爷要是想办了自己这便是个极好的由头。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汤铭心中闪过万千思绪。
他犹如站在秋日树林中,看着狂风卷落叶,目眦尽裂的想要从中摘取一个妙法,行一步好棋。
突然,汤铭心头涌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害怕的想法。
“要不……反了?”
他先是愣了一愣,接着便有些痴狂。发疯般的跑到丁州的地图前,细细推敲着,脑中各种势力的犬牙交错已经开始构建。
“父亲!”
汤中松喊道。
这一声父亲,真是一石击破水中天,将汤铭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自己也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之人,不明白方才为何会那样魔怔。
“松儿何事?”
汤铭心不在焉的问道。
心想,若不是为了你们母子,为了一家人的安危。我这条命早就豁出去拼一把了,还怎么会活的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父亲,断然不可反!”
汤中松语出惊人。
“啪!”
汤铭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瞪大了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汤中松,嘴半张着,喉结上下蠕动着。
若眼前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他已然变成一具躺在地下的尸体了。
“虽然他霍望召集了玄鸦军,但并不代表就是冲着咱们丁州府,冲着咱们汤家来的。即便霍望对父亲积怨已久,但狼骑之患一日不灭,我们汤家便一日得以安稳。事到如今,汤家和丁州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根本无法区分彼此。除了父亲您,谁在丁州的军中百姓间有如此高的威望?那府长贺友建还有府令等人都是您亲手培养提拔的,虽然风云变化,人心不古,但也强过外人。何况他们与父亲,与我们汤家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并没有任何旁的选择。难道他霍望把我们抄家灭族之后还能不收缴了他贺友建的兵权不成?”
汤中松一本正经的说道。
汤铭的眼眶有些湿润。
当初在汤中松受伤回来后,自己心里一肚子的疑惑似乎正在慢慢解开。
“若是霍望使出反间计,许贺友建成为新任州统我们也无需惧怕。”
汤中松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数封信件。
“这是……”
汤铭有些不解。
汤中松拆开一封,题头落款是贺友建写给一位叫‘公子’的人,而信的内容竟然是如何敷衍搪塞中都查缉使刘睿影对边界前线的调研。
再拆开一封,是‘公子’写给贺友建的回信,内容是关于从集英镇撤退的百姓流民中,隐藏着数位绝顶高手,让其对此严加监视,尤其是其中一位叫李韵的
姑娘,曾是集英镇祥腾客栈花魁。
信的右下方,落款处原本该是签名的位置却被一方印所代替。
“琉光馆公子自用印。”
印上八个字在朱砂印泥的映衬下更显得诡异玄妙。
“没错,父亲。我就是琉光馆馆主,他们口中的公子,定西通览事件的实际策划之人。”
还不等汤铭反应,汤中松接着说道。
“先前的我一直在藏拙。包括从账上支取的所谓还赌债,赔店家的银子等等,其实都被我用来秘密发展琉光馆了。”
汤铭这位沙场宿将也终究是没能忍住这一滴老泪。
他微微的侧过身子,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看到这一幕。
右手扶着桌角在微微颤抖。这可是能挥舞三亭锯齿钩搂刀,于万军丛中斩杀吞月部部公的右手啊。
汤铭回想起儿子刚出生之时,自己在他身上寄托了全部的期望。
可是后来,妻子骄横溺爱,儿子纨绔慵怠,让他的满腔期待一点点被磨灭的精光。
如今,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成器,怎么能够不一时间悲喜交加?
他喜的是,自己的儿子不但对丁州的时局有着精确的把控,还对整个定西王域能做出此番宏观的布局。单凭这一次,借李韵显露云台拔剑术之机会,将定西王霍望都引鼻牵象,就可以说是神鬼之才了。
他悲得的是儿子自幼藏拙,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纨绔恶劣之名,还有自己这当父亲的多番责怪体罚,他竟然没有生出一丝怨恨之情。而是依旧尽心尽力的为自己,为整个汤家择生死,谋存亡。这一次,更不惜以身做局,自毁一臂,怎能不让自己这做父亲的动容?
端的是定西风云谁敌手?生子当如汤中松。
“那依你看为今之计,该如何抉择?”
汤铭稳定了情绪问道。
“我认为父亲应当修书一封传令贺友建,让其自乱阵脚,勾引狼骑大举进犯,而后故作不敌之姿,后撤百里。将边界五镇完全让予草原王庭。”
汤铭听后面露苦笑,他又何尝不知此举乃是唯一破局之策?单是当下却如同哑巴吃黄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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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王庭,左庐大帐。
左庐将军昂然正在对着帐下一人大发雷霆。
看此人衣着打扮,不似草原中人。
“回去告诉贺友建!约好的黄金白银,名马美女若是再不送到我左庐所属,那就别怪我不遵守约定了!本将军的四十万狼骑可是枕戈待旦!”
帐下之人不敢有丝毫反驳,只能连连告罪,同时保证一定尽快送到。
昂然走下帅台,来到此人身边。
手中倒提一把弯刀,突然出手,削掉了他的一只左耳。
这人发出一声惨叫,便疼晕了过去。
“哼,真是没出息……把他装进麻袋扔到贺友建的军营前。”
昂然把弯刀上的血迹在身上蹭干净后说道。
随后一脚把地下的耳朵踢进了帐内的篝火里,顿时弥漫出一股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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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西王城。
张学究没有料到霍望的玄鸦军中竟然还有如此高手,更加坚定了要进城的决心。
自上次临山山主派出族人游历之后,已是又过了三十五年。
这次轮到了定西王域的列山。
算时间,他也该来了。
张学究进城后,先是在城内的寻常巷陌走了一遭。
只是他这邋遢的打扮很难受人待见。
最终只寻得一处小摊,吃了二两素面。
当他看到定西王府残破的门庭时,不由得大惊。四下询问,所有人却都含糊其辞,不肯明言,只好作罢。
张学究看到门庭的断裂处极为不规整,似是被蛮力破坏。和他心头所想之人一对比,发现并不匹配,便也不再多管闲事。
他虽然在定西王域隐居了这么多年,但算上这回才是第三次进王城。
第一次是他初入定西王域时,在王城驻足思量前路。
第二次是从集英镇前来,取走先前定制的毛笔和镇纸。
当下,是第三次。
“小二哥,请问这几日中王城内是否来了什么奇怪的人?”
张学究走到一处茶楼,落座便问。
“这位老先生,咱这里可是王城里数一数二的茶楼,并不是什么打听是非闲话儿的地方。”
小二态度冷淡,平静的说道。
张学究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也是不禁摇头失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往桌子上一扔。
“哐当!”
布袋里似有不少重物,和茶桌接触后发出极大的声响。
小二拿起布袋,在手上略微一掂量,即刻便换了一副脸孔。
“起座,敬茶!”
小二对着后方吆喝了一句。
“一看老先生就是从外地来的吧,那您可是找对人了!咱这茶楼,每日人来人往的不知凡几,大多数都会说起几件光怪陆离的事。不知您是问哪方面?”
小二谄媚的说道,先前挺直的背此刻也拱的像个大虾米一般。
“王府的门庭是怎么回事?”
张学究问道。
“哎呦!您看到了?那可是咱定西王城开天辟地头一回啊!据说是一个老头儿,带一小屁孩儿,就那么无缘无故的折腾了一番,还和玄鸦军交手了呢!”
话说到这儿,却是硬生生的停住。眼睛不断地瞟着那布包。
张学究会意的从中取出一锭银子丢给他。
“有玄鸦军出手,这一老一小自是不敌,很快就被拿下带进府中了,后面作何区处小的也不知。”
眼看银子到手,小二才将后半段含在嘴里的话说完。
“那玄鸦军集结出城却是为何?”
张学究又丢过去一锭银子,不料这次小二哥却是没再收。
“老先生,您若是外地来此,对王城稀罕,打听点奇人异事小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若事关王府或玄鸦军,那就只能恕小的无可奉告了。”
张学究还想问些什么,小二却已经转身离开去伺候别人了。
张学究有些感慨,没想到霍望和玄鸦军的威信竟然如此之高。高到让一位见钱眼开的跑堂小二都对此避讳莫深。
他不禁想起了以前生活在集英镇的日子。想起了自己那一个支在祥腾客栈旁的小摊,想起了那位时常给自己赊账,且知道自己老三样的小二哥。
第二十七章 重逢已是断情人
丁州府城,查缉司站楼内。
刘睿影刚刚沐浴完毕,从汤屋内走出。
他看着自己光滑白皙的皮肤,修长的手指,干净的指甲,不由得摇头叹了叹气。
“都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可我这双手,怎么看都不像是舞枪弄刀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娇嫩的皮肤过于娘气,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继而又回头照了照镜子,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
重新穿戴完毕,刘睿影觉得官衣上的云锦鹤越发的栩栩如生了。
“见过省旗大人!”
推开房门,查缉司丁州府站楼的三十六位省下和七十二位省着在省旗楼长的带领下,分列两旁,齐齐躬身行礼。
七十二位省着,皆身着青色梭布鹤氅,腰跨镜虹刀。
三十六位省下,皆身穿靓蓝色交织绫鹤氅,手提霸虹刀。
所有人都意气风发,斗志高昂。
查缉司此处站楼,向来饱受排挤。
据说是因为上任楼长,得罪了一位中都查缉司本部的高官,因此丁州府的这处站楼就没少被穿过小鞋。
另一方面,丁州地处边界。
三教九流混乱,军民冲突不断。
查缉司作为情报监察组织,名义上隶属擎中王,这便奠定了他在这片土地上遭受排挤的命运。
由此一来,这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已经是过了不少年头。
现任楼长眼看自己在本部晋升无望,因此自行提出前来此地站楼上任。想看看能否等一分机缘,博一番前程。
没想到。就在他已经心灰意冷,得过且过的熬日子时,刘睿影出现了。这颗得到天目省省巡大人青睐的查缉司新星就冉冉升起在自己的面前,如此机遇怎能不牢牢抓在怀中?
“众位同袍免礼。想必大家也清楚此次我查缉司丁州府站楼倾巢而出所为何事。”
刘睿影说到这里稍事停顿,看到眼前的人们依旧是保持着狂热的状态才接着往下说道。
“玄鸦军集结,说明定西王霍望将在边界有重大军事行动。本旗受天目省省巡蒋崇昌大人令,为西北特派查缉使,察查大案。这边界安危向来便是重中之重。前几日,本旗收诏狱密函,说丁州府长贺友建贪赃枉法,与草原王庭秘密勾结,出卖家国利益。无奈,定西王亲自说请,本旗也是谅解目前边界战事紧迫,不易临阵换大将,因此只好暂时作罢。但此次,本旗必亲率我查缉司精锐随玄鸦军共赴边界,彻底清查贺友建一案。如若清白,本旗自会禀报省巡大人,由其转达诏狱。如若罪名坐实,那便就地格杀,生死勿论!”
刘睿影语气坚决,手势果断。
听到对贺友建如此安排,饶是比他早升任省旗很多年的楼长也是不由得浑身震悚。
可吃惊的劲头儿还没过去,便觉得自己这一颗沉寂已久的心,已然开始重新跃动。
这种感觉不能算是老当益壮,毕竟他楼长也还不算太老。
硬要描述的话,可能也就是壮心不已吧。
本来还差几颗火星就要灭了,却被刘睿影泼上了一坛烈酒,怎能不旺的七窍生烟?
刘睿影说罢便径直向前走去。
后面的众人也不再言语,只是按照队列纷纷跟上。
这么一大帮人突然从查缉司的站楼内出来,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场面,把整条街坊都吓了一跳。
“嘿!你看,今儿个这官差府役咋都换衣服了呢?”
“不知道啊……可你别说,这衣服可真够提神儿的啊!穿上之后感觉整个人都抖起来了!”
“你们小点声!别胡说了……那是查缉司的人!不是咱丁州府的官差衙役。”
“查缉司?那是什玩意儿……咋从没听说过?”
四面八方的议论声纷纷传入了刘睿影的耳朵,在他身旁的楼长顿时羞愧难当。
刘睿影微微扭了扭脖子,斜瞥了一眼身后的众人,心里已有了几分计较。
此时,恰好碰到有好事者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寻是非。
“你们谁啊!穿的人五人六儿的……看着这么面生儿,怕不是打哪儿来的戏班子吧!可你们这戏班子怎么清一色都是大老爷们儿啊?连个姑娘角儿都没有,真他妈烂……呸!”
一个泼皮举止的无赖嗑着瓜子走过来说道。
他将查缉司众人腌臜一番不说,最后一句呸字混着瓜子皮和唾沫全都喷到了一位省下的脸上。
“啊!”
还没等这位省下擦干净脸上的污物,就已经看到刚才呸自己的泼皮被一剑通了个通透,倒在地下时身体还在止不住的抽搐。
刘睿影剑尖淌血,指向四周围观众人。
“查缉司办事,闲杂人等一
律闪避!违者立斩不饶!”
冷寂。
比冰雪还冷。
比虚无还寂。
所有人的时间仿佛被锁住了一般。
买菜的大嫂,萝卜掉在了地下伸手去捡时脸正朝向这边。
抱孩子的爷爷,怀里的孩子哭到一半丝毫没有察觉鼻涕流进了嘴里。
接着,看热闹的众人嚎叫着,发疯般的四散逃离。萝卜也踩的稀巴烂。
刘睿影还剑入鞘,拍了拍那位省下的肩膀,并不多言。
查缉司众人对刘睿影这般雷霆手段甚为佩服。他们已经忍让太久了,久到丁州府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查缉司的存在。
立威。
这一步刘睿影做的着实不差。
不仅把查缉司的心气儿提了起来,也让自己在众人间有了直观的形象。
跟着如此一位杀伐果断的上官,还愁自己会受人欺凌或前程堪忧吗?
刘睿影看着四散而逃的百姓,不知怎么,心中竟有些得意与享受。
“去丁州州统府!”
刘睿影翻身上马,竟是完全没再理会地上的那具尸体。
“就让你,做我掌司之路上的第一块垫脚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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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州府城郊外。
“见过王爷!”
七千人单膝跪地,声音汇聚犹如苍龙啸天,震得林叶纷落。
看霍望,已然是恢复如初,丝毫看不见大战后的狼狈之样。
上位者,永远不能在自己的部下面前露怯。即便是必死之局,也要带头顶风而上,这是坐上这个位置时便该有的觉悟。
霍望看到队伍后面有一老人,身穿便装,手持钓竿,勾负木箱,昂然站立。目光丝毫不惧与自己对视。
为首的军士赶忙上前对霍望耳语一番,说清了玄鸦军与任洋恩怨纠葛的来龙去脉。
霍望听完后嘴角撇出一抹邪笑,穿过半跪的众军,走到任洋面前。
“一人独钓一海秋?”
“虚名累人。”
“你找我何事?”
“我找你无事。”
“为何坏我门庭?”
“我孙子觉得你门上的铜钉可人,想要把玩一番。”
“我的门钉每个价值三千两。”
“我没钱赔你。”
“欠债还钱,损物赔偿,天经地义。”
“那就先欠着吧。”
“一扇门有九九八十一颗门钉,二十四万三千两。三扇共七十二万九千两。”
任洋不再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霍望,忽然笑了起来。
“好,那就一并先欠着。”
霍望说道。
随后他转身面向背对着自己的玄鸦军。只一个手势,他们便呼啦啦的起身开始安营扎寨。
不一会儿,一座座朱红色的军帐便是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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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西王城内。
张学究在这茶馆中一直坐到黄昏时分。
桌上的茶壶也不知是冲了几泡,现在倒出来的已与白水无异。
这茶汤虽能静心,但这把茶壶在悠悠岁月间却不知泡出了多少辛酸悲苦。
就如垂髫孩童,并不饮茶,更爱糖水之甘味。
青壮儿郎,火气方刚,偏饮凉茶以中衡。
黄发老儿,日薄西山,嗜浓茶以健脑。
凭栏酒客,意气风发,却唯需苦茶以定神。
而张学究喝的这壶茶,却不在这四类之内。
他饮的是情茶。
唯有旧物表深情,一别音容渺茫茫。
只是天下间,再无人为他泡出那般茶汤。
外面的街市已经开始收摊了,很多关门早的铺面已经上好了门板。只有挑担的货郎,还在依旧走街串巷的吆喝着,想要在天完全黑下去之前,再赚几个散钱。
“老先生,请问您还要续茶吗?”
小二走上前来问道。
张学究摇了摇头。
这是茶馆打烊的讯号。
一个自认为雅致的地方,是不会明言赶客的。
他们只是用这样的方式,让你有些自知之明。
如果遇上厚脸皮的客人又该如何是好呢?
张学究也不知道,因为他向来都属于有自知之明的那一类人。
“切!也不知哪里来的穷酸……一壶茶喝了半天连茶色都没了!还一个茶点都不要……装什么大尾巴狼!”
张学究仿佛没听到身后的抱怨一般,起身走出了茶楼。
晚风吹过,华灯初上。
一片盛世
繁华之景。
烛影深深的透过屏风,穿过窗棂,头顶晓星已然现身。
他看着东面迟迟不肯挪动脚步,也着实顾不上仔细看看这大好人间。
不一会。
一人迎着最后的一线夕阳顺光走来。
与其说走,不如说是在跳。
他的身体从腋下到脚踝全都被一床被子裹住,限制了步幅。
被子两头交叉的部分用右臂夹住,使其不散开。
为什么不用左臂夹住?
因为他只剩下一条右臂。
右手提着一把刀。
刀身血污深厚,肮脏无比。
裹住身体的被子同样也肮脏无比。
似是红色,又带了一抹翠绿。
被面上好像有两幅刺绣的图案,可是已经看不清轮廓。
“离儿?”
张学究看着他,似是花了很大的勇气一般,苦涩的开口。
这人仿佛并不认识张学究,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便自顾自继续往前走去。
“坛庭一别到今日,难道你却是从未念及为师分毫?”
当年,张学究,也就是张羽书,身为坛庭最强庭令。
那日,张学究要从坛庭后辈弟子中选出一天赋拔萃,毅力超人之辈,亲自培养,立为继任之人。
沈离的天赋或许不是最强,但那份单纯与执着,深深的打动了张学究。
期间的故事暂且按下不表。
直到张学究亲自为沈离做媒,迎娶坛庭另一位天骄之女。
沈离自幼父母双亡,而张学究亦师亦父,便做了这高堂之位。
三拜礼毕之后,眼见自己的传人武道有成,现下又家庭美满。张学究不由得放开心怀多饮了几杯。
当日,坛庭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众人皆沉醉在一对璧人的大喜之事中。
沈离的新娘,乃是千百年难遇的阴陵泉之体。
此体质之女子需在新婚圆房后,男子阳刚之气灌入体内。再经前辈高人疏通经脉,把阴煞之力引入丹田,方才可修炼武道。且到时在武道一途将毫无阻隔,定能后来居上。
但是阴陵泉之体对狐族也是难得的大补之物。
可以让已是成丹期能化为人形的狐族,一举突破屏障,直接成为妖丹境的大妖,去争那山主之位。
沈离与自己的新娘,乃是青梅竹马之好。
长大后又被同时选入坛庭,一起学艺拜师,论道修炼。
互相之间的感情已不能拿常理所揣度。
当晚,沈离与新娘共度洞房花烛。
不料,一只已经化形的狐族异兽混在宾客之中,进入了坛庭。
趁新娘在洞房内等待沈离之时,吸干了新娘的浑身精血,而后熄灭了屋子内烛光,静静的等待时机逃出坛庭。
可怜沈离并不知真相,只道是新娘害羞,因此先灭了灯。
不料他刚一推门,这狐族异兽便扑面而出。
沈离慌乱之中横臂抵挡,竟是被它一口咬断。
而其余众人依旧在宴饮欢愉,丝毫不知道此间已陡生变故。
等旁人察觉赶来之后,只见沈离一个人呆坐在新娘的尸体旁,身上裹着洞房花烛夜的龙凤被,被咬断的左臂仍在滴血。
张学究深知此时沈离已处心脉决断之边缘。
屏退众人后,赶紧运功护住其体内阴阳二极,随后自己也先行退去,想给沈离一些时间让他独自缓神。
第二日,张学究发现沈离却已不见了踪影。
因为沈离身份特殊,掌握机密甚多。因此坛庭将沈离列为叛逆追杀,誓要将其置于死地。
而张学究怎能眼看爱徒先丧妻又失命?
力谏未果之后,一怒之下自己也离开了坛庭,誓要将其追回方才罢休
哪知道这一寻,便如大海捞针。
当他得知那吸干了沈离妻子一身精血的狐族异兽,已经突破了妖丹境,成为列山山主之后,他便来到了定西王域守株待兔。
现在,恰逢列山异兽来人间游历。如此绝好复仇良机沈离定不会错过。
他很了解自己徒弟的性格。
他明白如果自己不前来阻止,那定西王域便是沈离的埋骨之地。
所以宁愿自己也染上这人妖殊途的天大因果,也要把他带回坛庭。他不愿看到自己穷尽心血的徒弟成为一群禽兽之流的饱腹之物。
“沈离已经死了,在那夜随着小朱一同去了。师傅也没有了,因为沈离已经死了。而我,叫断情人。”
沈离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
但是张学究看到他的脸颊下方,落下了一滴晶莹。
第二十八章 射影之虫,照胆之镜【一】
丁州府城,东门。
一匹枣红色的神勇骏马拉着一辆装点精致淡雅的马车,缓缓的向城门内驶入。
马车前段的挡板上坐着一个小丫鬟,旁边放着一个空空的油纸袋。
这辆马车正是烟雨夜在道路上疾驰的那辆。
这小丫鬟正是那位离不开糖炒栗子的“糖炒栗子。”
“小姐!我们到丁州府啦!你看你看,城门好高哇!”
糖炒栗子激动地指着前方说道,两条腿耷拉着乱蹬。
“小红!给我冲!咱们一鼓作气进城买糖炒栗子吃!哦对……还有你的萝卜!”
马儿一声嘶鸣,就在糖炒栗子准备驾着马车长驱直入时,突然被城门口执勤的丁州城防军士拦下了去路。
“从何方到此?”
城防军士问道。
“我……我们从越州来的。”
“越州?那么大老远的过来做什么?”
“过来……过来看看。”
“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是做什么的?”
别看糖炒栗子先前咋咋呼呼,可真碰上了事儿,却又不是一般的怯场。
“把斗笠摘了,车里坐的是何人?”
“车里是我家小姐!你不许无礼!”
一旦提及小姐,糖炒栗子瞬间便有了百十倍的勇气。
说完,便把头上戴着的斗笠连同薄纱一并摘去。
一张略微有些晕红的娃娃脸,犹如两团红云浮于双颊之上。
碧眼盈波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巴着,稚嫩中含着七分紧张。
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扎起了两个小辫子,辫子末尾还盘了一个鸾凤如意簪,垂在胸前。
头顶上带着一枚洒金青玉华胜。
“哎!你这人怎么不说话了?”
糖炒栗子顺势从马车上跳下来,站在府兵面前,插着腰有些生气的说道。
府兵被眼前的小姑娘逼问的直往后退,眼睛却是都不敢再盯着她看。
这些府兵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老大不小了也没人上门说媒。不得已为了混口饭吃,便加入了这丁州府的城防军,做了最低等的城防军士。
他们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啊?尤其当下兵荒马乱的,更是没人来这丁州。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娇小可人的年轻女孩,让这些从不曾食过荤腥的单身汉看了,只觉得邪火中烧,当下不敢再多看一眼。
“怎么回事?!”
负责这丁州府东门执勤的,是一名府侍。
他曾随汤铭出访过其他州,也算走过南闯过北的,略微有点见识。
他看见这一辆马车堵在城门口许久,没又放行也没被扣押。
本来这次他没被选去边界打仗就是一肚子的不满,当下可算是找到发泄的由头了。
等他走进一瞧,那骂人的脏话刚挤到嗓子眼却又硬生生的给它咽下去了。
这小姑娘,也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单凭上身这件石青色刻丝万字不断头纹花素绫纱衣,就是自己好几年的俸禄。
而且,在初春时节的丁州,只穿一件纱衣,又怎会是芸芸俗子?
“这位小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目前丁州边界已是战区,这府城自然是要加强戒备。不过手下人粗鲁无礼,若是有冲撞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这位府侍心思倒是玲珑的紧。
转身间便是觉得这位姑奶奶不是个自己能惹得起的角色。
于是乎,先抬出命令在前,让她找事也别冲着自己,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另外,要是有得罪的地方,那我也先行示歉。
伸手不打笑面人,只要让我张了嘴,就别想找出茬儿来。
糖炒栗子还想发作,突然听到小姐在车棚内轻轻咳嗽了两声。她猛
然想起了小姐当时在路上的嘱咐。
“我们是从越州来的,车里坐的是我家小姐。她就是听说此地正在大战,因此执意要来看看,凑凑热闹罢了。”
糖炒栗子说完,便开始在浑身上下摸索起来。
这位府侍和身后的城防军士们看到一双脂粉小手在娇小的身上不断游走着,都不由得咽了几口唾沫。
“呐!我们家小姐的一份心意,请你们喝酒!”
找了半天,糖炒栗子才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丢给了府侍。
府侍接过这个海棠银丝线绣荷包,上面传来一股少女的幽香。
回过神时,马车已走进城门很远了。
“禀府侍大人,刚才那姑娘在问您话。”
“她问我什么?”
“她问您丁州府内,哪里卖的糖炒栗子最好吃。但她看您一直盯着荷包愣神,便撂下句没出息,然后就气鼓鼓的驾车走了。”
“你,立刻快马赶上。告诉那位姑娘,城内李记炒货的糖炒栗子最是软糯甘甜。”
“软糯甘甜……”
那名城防军士不断在嘴里重复着这四个字。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庄户人家,只知道能吃不能吃,好吃不好吃。
“小姐,我们先去那个李记买一袋糖炒栗子好不好?”
糖炒栗子对着身后车棚中的小姐央求着。
“你个小馋猫!嘴刚停下来就闲不住啦?”
糖炒栗子知道这是小姐已经默许,当下缩了缩脖子,竟是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一会儿买好之后可千万不能再乱跑了啊!等回了客栈咱们梳洗一番,而后你得换一身衣裳我们再出门。这般在街上招摇会生祸事的。”
“好的小姐,我知道啦!”
“从现在起别忘了要叫我的名字。我可以喊你的绰号,你却是不可忘记我现在姓甚名谁。”
“放心吧,赵茗茗大小姐!”
糖炒栗子转过头朝着车吐了吐舌头,尽显俏皮。
“赵茗茗。这名字也是当真好听。也不枉本小姐专程下列山,来这人间走一遭。”
赵茗茗在心里如此想着,不自觉的淡淡一笑。
面庞霎时犹如春半桃花,配上她清丽的气质,真可算得上是天姿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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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王庭,左芦,吞月部。
岩子将骨笛收进了瓷瓶中。
眼前除了篝火依然在燃烧以外,所有的尸体与血迹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似是被大地吞噬了一般,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是空气中久久不能溢散的血腥,还在提醒着人们先前此地发生的过往。
他穿好了上衣,遮蔽住满身的疤痕走了出来。
思枫依然在不远处站着,先前的那位驼背智者已经离去。
“完成了?”
“还没有。”
岩子回答的干脆利落,没做任何的思考。
“那些人呢?”
整整八百九十一人,恍如人间蒸发,思枫也不由得心下发怵。
岩子没再言语,只是对着思枫伸出了右手。
“昂然答应过我的。”
思枫无奈,只得从衣襟里拿出一卷残破不堪的旧书递给他。
这卷旧书是左芦将军昂然交给自己的,是和岩子交易的筹码。
至于交易的内容是什么,他也不甚了解。
但是这本书,他却是认真的看过,可是连一个字都没有看懂。
岩子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卷旧书,静静的望着破损的只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封面。
思枫第一次从岩子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情
绪的波动。
“看来这卷旧书对他很是重要啊……”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子,里面藏着几页纸片,正是从这卷旧书中撕下来的。
这是驼背智者的提议。
思枫觉得照此情形看来,自己这次是做对了。
只要手里还有他的渴求之物,那便不怕岩子毁约。
“北……舍身。”
岩子看着封面,缓缓的读到。
这如天书一般的文字,岩子竟然全部都认识。
“借用一下你的刀。”
岩子转过头对着思枫说道。
思枫后退了几步,将刀扔给他。心里有些紧张,不自觉的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噗嗤!”
岩子将旧书摆在自己面前,用刀将两手从手背捅穿,而后又将刀扔还给思枫。
“你可以走了。”
岩子依旧是不带任何感情说道,没有任何痛苦的感觉。
思枫看了看地下到处都沾满岩子血迹的刀,他并没有捡起。而是冷哼了一声,快步离去。
这个人太可怕了,就像是一根木头。
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知觉,也没有任何人性。
思枫突然有些担心自己将那旧书撕下了几页会不会惹恼了这位人形修罗,对自己和吞月部大开杀戒。
不由得,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他急于将这里发生的的一切向昂然禀报,好让他再做定夺。
岩子将两只被捅穿的手,整齐的合十,在旧书前跪了下去。
鲜血顺着胳膊流到肘部,一滴滴落在旧书的两旁。
“恕一切罪恶,降一切魔障,破世间虚妄。吾继尸薨林主之传承,割肉血祭奉北方,自穿双掌求舍身。”
念完后,岩子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平平整整的压在旧书的封面上。
鲜血喷涌而出,将整卷旧书的每一页都浸润的饱满。
霎时间,旧书红光大盛,一股奇异之力从岩子双掌间的穿洞中升起。
他看到了一座全部用骸骨堆积而成的髑髅山,很高很高。
在山顶上,有一座全部用人头骨砌成的三角形围墙。
围墙的正中央摆着一口巨大的棺材,盖板和棺体的缝隙中正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溢出混着鲜血的泡沫。
棺材上放置着一个蒲团。
蒲团上面绣着一具没有血肉的完整的人体骨架。
统体纯白,三面四臂。
三个骷髅脸分别看向左,前,右三个方向。
象征着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死亡都是永恒的存在。
无论拥有多么强悍的体魄,多么高明的修为,多么美丽的容貌,最终都难逃骸骨一具,黄土一抔。
显然,当下岩子对此领悟的并不深刻。
骨架有四肢手臂,右高左低。
两只右手各举着一根硕大的鼓棒,随时准备击打而下。
两只左手各端着一个用巨大的颅骨做成的酒器,里面盛满了鲜血。
岩子再次从瓷瓶中抽出那根骨笛,将其放入颅骨酒器的鲜血中,还把瓷瓶内的尸油倒在了蒲团上。
顿时,蒲团上那具三面四臂的骷髅胯骨开始扭动,两腿也踏出一种玄妙的步法,似是在舞蹈。
岩子看的入神,只觉得有万千身法体位闯进自己的脑中,在哑门汇聚,沿着督脉向脊柱进发,拼命的要在他体内占有一席之地。
不一会儿,岩子的头上渐渐地出现了一个骷髅头的虚影。
像是青烟构成的一般,很快就飘散了。
“北方迷行五骷聚顶,第一骷已小成!”
岩子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强扯出了笑意,对着古书再度深深的跪拜下去。
第二十九章 射影之虫,照胆之镜【二】
丁州府城郊外,玄鸦军大营。
霍望与任洋坐在中军帐中。
天气已然转暖,而且霍望本身喜冷耐寒,所以帐内并没有放置火盆。
只有霍望的面前,摆了一个红泥糊成的小火炉,上面有一个黄铜烧锅,里面正在温酒。
霍望很喜欢黄铜。
虽然这是一种常见的,并不珍贵的金属。
但是他喜欢它的颜色胜过它的质感。
“能饮一杯无?”
霍望看向任洋问道。
任洋摇了摇头。
自己掏出了一把小茶壶,往里灌入了滚水。
他的孙子此刻正在账外玩耍,那些值岗站哨的玄鸦军没有不被他捉弄戏耍的。
“你不放茶却只添水?”
“这把壶,在被我借来之前,曾是我老友的家传之物。他家祖祖辈辈几代人都用这一把茶壶喝茶,茶色茶香早已将壶身浸润的通透,因此只需向内注入热水,便能泡出一壶佳茗。”
霍望满目惊异的盯着任洋面前的茶壶,他着实没有想到世间还有会有如此物件。
“绳锯木断,滴水穿石,凡事都是这个道理。无须什么奇门异法,只是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便能累积出这般夺天地造化之事。”
任洋缓缓的转动着壶盖说道。
酒有沉齐。
随着炭火的烹煮,酒面慢慢浮上了一层淡绿色细腻的泡沫。
“再者,我孙儿坏你王府三面门庭,老夫也着实拉不下脸来再向你讨一杯酒喝。”
任洋耸了耸肩。
他揭开壶盖,浓郁的茶香冒了出来,甚至压过了霍望的酒气。
“我还是不清楚你为何执意要来见我,甚至不顾身份与玄鸦军同行。”
任洋向霍望递过来一杯茶。
霍望接过后并没有喝,而是放在了一边问道。
玄鸦军再强也只是世俗军队。
像任洋这种客归珠有泪,人去骨遗香的绝世隐者,是从来不愿意沾染这些个红尘俗物的。
“本来我只是想见见老友,约定的还茶壶的日子就快到了。”
任洋叹了口气,充满了对这把茶壶的不舍。
“你的老友在我府上?”
“呵呵,你说呢?”
任洋冷笑了两声。
“那你为何不去见?”
“因为你这做主人的不在家,我怎好私自去主人家的**之地呢?”
任洋并不喜用茶杯饮茶,而是直接含住茶壶嘴喝。
滚烫的热茶被他倒入口中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霍望心下也是觉得这老头好笑。
你把我的家门都拆了,还在我的厨房里做了一大顿饭,到头来却说因为我不在你不好意思去看你老友。
天下间还有这么奇怪的人吗?
他当然知道任洋说的地方,是自己王府地下的牢房。
只是霍望不清楚里面的哪一位是他的老友。
“那么,你准备怎么赔我?就算是欠,也得有个契约才好。”
任洋又往自己的茶壶中续上开水,眼睛却是瞟了一眼霍望身旁斜靠在案边的星剑。
“好用吗?”
任洋问道。
霍望默不作声,却是已经暗自鼓舞气息,调动二极。
他一直觉得任洋此行来者不善,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他,也是为了星剑而来。
霍望右手置于桌下,拳头紧紧地攥着。
他没有任何把握能打赢任洋,即便是星剑在手也不行。
虽说自己表面上看起来已与平常无异,可是那日的耗损却并没有一五一十的全部补充回来。
而且自己前几日修养调息时,又碍于身在丁州府城内,所以并不敢全力以赴,害怕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州统府内的汤家,可是对自己虎视眈眈。
以至于时至今日,却是只好了个七七八八。
相距全胜之时虽然差的不多。但是面对任洋这等高手,失之毫
厘便谬以千里,却是半分都马虎不得。
唯一的策略,便是趁乱而离。
霍望看了看面前温酒的小火炉,心下已有了打算。
“唰!”
霍望还未来得及将心中的计较付诸于实践,任洋便甩出钓剑一下子就把那星剑勾走了。
“星泽!”
霍望脑中一片空白。
想要起身却又不知如何动手。
只是两腿微弯,上身前倾的定在当场。
任洋星剑到手后却也没有急于离开,而是拿在手中比划了几下,细细把玩了起来。
“抱歉抱歉,老夫也是用剑之人……看到这仙人遗物也还是不能免俗,未经许可便私自借看,还是多有得罪了。”
霍望看着任洋又把星剑还了回来,突然有一种不顾一切要也杀死他的冲动。
这老头!
完全是把自己当猴儿耍!
先是显露出一手神鬼难测的修为剑法,强行夺去自己的星剑,而后又客气谦恭的归还,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自己:我对你的星剑没有任何兴趣,但若是我想要,你霍望便只能弯着腿,勾着背馋兮兮的看着。
“哎呀!”
正在这时,任洋突然大叫了一声。
“你……你怎么会招惹上“他”?”
帐外嬉闹的孙子看到自己向来是和青山也能对饮三杯酒,左右手互弈还要为一落子消磨半日光景的爷爷,竟然这般风风火火,不由得也是歪着头很是困惑。
霍望听到这句话,心里也是凉了半截。
他没想到竟然连任洋都对魔傀彩戏师这般忌惮如斯。
“无论如何,这看剑的因果你却也是沾染了。”
霍望出言,幸灾乐祸一般想要将任洋也拉下水。
这时候,他哪里还像天下五王之一?
和那些成天小偷小摸被衙役捕快捉住的蟊贼无二,只顾着狗咬狗般推卸责任,好像多了几个人之后道理就站在自己这边了一样。
但任洋却偏偏就吃这一套。
他站在门口深深的叹了口气,重新回到案几后坐下,神色却是也没有多少颓然。
“你想怎么了断这桩因果?”
若是自己开口相借,那便不会平白无故的生起这事端。
但事关星剑,霍望怎会将它借予外人之手?
罢罢罢,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动了凡心,仅此而已。
“帮我一个忙。”
霍望直截了当的说道。
““他”是杀不死的。”
任洋也直接了当的回答道。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任洋想喝口茶,却发现茶汤已经冰凉。
“那就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霍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面前的红泥酒炉踢给任洋。
“你有帝王之心,可是这天下却还没有成熟的帝王之运。”
任洋用长柄杓搅动着酒浆,漫不经心的说道。
“身为一国之君,便是这天下之唯一。便要能容这天下间万物,载这地面上一切。而你霍望,只有些豪雄小智,是没有人乐于推举你的。”
霍望听闻此话,钢牙紧咬,竟是把酒杯都崩裂了。
“我霍望,无须旁人推举,也无须容天纳地。只要手握星剑,那我便是这片天地,即便是你任洋,到时又能耐我何?”
说到这里,霍望拿起星剑,将身前案几一劈两半。
“你若依旧如此顽凶,必将自贻非命不可。凭借残暴狠厉而站稳脚跟的,从无长久。你霍望的玄鸦军再强,又怎么比得过中都刘景浩的三威军?就算是你坐拥了五把星剑,又怎么保证一定能参破其中的仙隐之秘?”
任洋伸手拿起自己的茶壶,生怕下一瞬霍望的剑又向他劈砍而来。
自己倒是不要紧,可这茶壶要是磕了碰了,那可就再没别家去找寻了。
“魔傀彩戏师已然现世。天下大势又到了万人逐兔之时。你若戏弄天下,天下也必将戏弄于你。”
任洋厉声说道。
“你现在,是何修为?”
霍望冷静下来,仗剑而立问道。
自己最隐秘的心思,现下竟然被任洋一语点破,他怎能不惊不怒?
“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任洋转而笑着调侃。
“我想好你要帮我什么忙了。”
任洋指了指耳朵,示意自己在听。
“我想看你出剑。”
任洋不置可否,拿着钓剑径自走向帐外。
他抬头看了看青白色的天空,随便朝着一个方向信手抛竿。
短剑化为吊钩,朝远方目力不可及之处射去。
速度之快,却是连霍望的精神都追之不上。
眨眼间,钓剑已是一个往返。
只是钓剑杆头处一条仍旧在活蹦乱跳的鱼。
“东海鲜鱼,要加秋油和酒,蒸至鱼身玉色。如果过了就会太老而变味。另外,锅盖需紧扣,千万千万不可使之蒙受盖上的水汽。起锅之后佐以冰酒食用,甚佳!”
任洋将活鱼从钓剑顶端解下,递给霍望说道。
霍望痴痴的看着手中的鱼。
这一剑,竟然瞬至东海。
横跨大陆若盈寸之间,非耀九州之天神不可为。
再度抬头,任洋已带着孙儿飘然离去。
“至于那门庭修缮的费用,等你回府后,老夫再度上门拜访老友之时便赔给你罢。”
一句话悠悠传来,宛如云端天音。
“禀报王上,适才巡逻抓获一人在我军营外徘徊,将其扣押后从身上搜出了一封信。”
一名玄鸦军将士上前禀报说道。
霍望看信皮干净,甚至没有封口,但是信的内容却让他不禁眉头紧锁。
“派人把这封信送至丁州府内,查缉司站楼。转告那位刘睿影查缉使,就说我霍望从不食言,邀他共赴边界军中处理此事。另外转告汤铭,就说我先走一步,让他随后跟上,和我在贺友建的前线大营汇合。”
霍望如此安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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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州府内。
刘睿影带着人马洋洋洒洒的来到了州统府前。
此次前来,他只是要知会汤铭一声,自己将带领查缉司人手再度奔赴边界战区。
实则,是给他抖抖威风。
不得不说,刘睿影自从晋升为伪地宗之后,心气不是一般的高。
觉得这天下间的事仿佛就像一条直路似的,根本不拐弯儿,他一双脚就能给它趟过去踢平了。
与府外的趾高气扬相比,府内可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当日,汤中松派朴政宏持自己的字条前去越州雇佣剑修杀手刺杀时依风。
目的是引起查缉司的混乱,把丁州这通浑水搅得更浑。
可是如今时依风死因蹊跷。
汤中松不认为越州内有谁可以做到如此。
即便有,也不是朴政宏凭借手中字条就能请得动的角色。
自己让他耽误个几天再归,也好避过风头,撇清嫌疑。
可是如今日子可过去的不止那些,朴政宏却依然杳无音讯。
这让汤中松心中升起了些许不好的预感,再加上此时刘睿影带着查缉司众人已至府门。
“莫非……”
他怀疑是不是刘睿影对时依风的死有所察觉?
汤中松知道刘睿影的斤两,但是查缉司本地站楼的楼长也算是半个地头蛇了。
像刘睿影这样的青年才俊,做事的狠厉还没成火候,最怕旁人吹耳边风。
这几年查缉司站楼在此地的处境他也心知肚明,若是那楼长借机想寻起事端,报了前仇,出口恶气,那可真是让他歪打正着了。
此时,虽说不至于手忙脚乱无法招架,但是线头太多,纷繁复杂,饶是汤中松都觉得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跳着疼。
但理亏的人终究还是会心虚。
第三十章 射影之虫,照胆之镜【三】
丁州州统府外。
一名省下正要走向前去叩开府门,却被刘睿影叫住。
他要亲自去敲门。
当时有多狼狈的从这扇门里走出来,现在就要有多骄傲的从这扇门外走进去。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前面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右臂抱着一大包东西,左手举着一扇纸风车,头顶上挂着一个戏剧脸谱。
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在不停地嚼着东西。
样子像极了新年时赶庙会的孩童。
“小姐小姐!我们去前边看看吧!那里人多,肯定热闹!”
也只有糖炒栗子能在战乱之时,把边界州府的城池当做普通集市来逛悠了。
刘睿影看到糖炒栗子身后还有一人,但是糖炒栗子走路忽左忽右的,让他却是看不踏实。
突然,糖炒栗子向前加速跑去,高举着自己的纸风车,想要让它旋转的更快一些。
刘睿影这才堪堪看清她身后之人。
最先映入脑海的,是赵茗茗那如一泓清水般的双眸。
澄澈,透亮。
好似夏日傍晚的江边,水天一色之时那般纤尘不染。
又好似星稀无云的夜里,皎皎当空只有一轮孤月遥挂。
刘睿影目不转睛的盯着赵茗茗的双眼,甚至连自己当下要做什么都忘记了。
他只觉得这双眼时而如星河般璀璨,时而如枯井般凄寂。
而当它看向糖炒栗子时,又多了三分和蔼,七分宠爱。
刘睿影着实没有见过这般变化多端的眼睛。
在他所见过的人中,女子本就不多。
相较赵茗茗而言,李韵的眼神则多了些调戏的风尘味。而在她展露云台拔剑术之后,则更多的是一种睥睨众生的蔑视。
而赵茗茗的眼睛从本质上就和别人的不同。
似乎包罗了世间一切的美好愿景与冲突矛盾。
不同的美好汇聚在这乌漆漆的眼仁中,毫无违和之感。但是偶尔闪过的一丝高贵却又和原有的好奇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就像孩子明明很渴望糖糕,但是却嘴硬的说不要。
这一发现,让刘睿影对这双眸子顿时又沦陷了几重。
堆云砌黑的秀发,并没有收到任何约束,而是随意的披散下来。像两道黑色的瀑布,流过娇嫩的脸蛋,直抵那仿佛如白玉雕成的下巴。
光是这万千青丝,就不知让多少青年才俊,武林悍将昼夜伤神。
刘睿影强行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赵茗茗的双眼中挪开,第一次对这女子有了全面的打量。
“传说里的月中嫦娥也就不过如此吧……”
刘睿影在心里想到。
赵茗茗看着糖炒栗子满街乱窜,两弯眉毛似蹙非蹙,丹霞色的小嘴欲张非张。
她偶尔将手从袍袖中伸出,纤纤柔指清点,点处仿佛连空间都被变得柔软可触了。
看穿着,似与平常人家无二。
但这般桃羞李让的气质却是打小才能培养起来的。
世间美貌,大体分为两种。
一种为妖娆之美。
这种美,总是能轻易的勾起人们的欲念,让人浮想联翩的同时脑中不免行些苟且之事。
如同秋水瑞雪,能够让感官得到极大的满足,端的是艳绝一时。
不过此类女子,多是水性杨花之徒,见异思迁之辈。
又或是在那鸡鸣之前,三旬酒后,与你颠鸾又倒凤,比翼双双,宛如那交颈鸳鸯的一夜夫妻。
玉璧千人枕,朱唇万客尝,难免有失体面。
何况,又有几个正人君子之流去做那夜夜新郎?
第二种美,是娇柔病态之美。
这种美,让人怜爱不已,总是想要揽入怀中好好珍惜一番不可。
如此女子往往是泪光点点,娇气微喘。
娴静时不免伤春悲秋,走动时犹如扶风弱柳。
心思玲珑,使人不易亲近。
况且,因怜而生的爱,本就如亭台楼阁般欠些稳妥可靠。
可是赵茗茗与这两种美,都截然不同。
她是在妖艳与娇病之外的第三种绝色。
也是能够直叩刘睿影心门的那种一见倾心。
他对袁洁是一种愧疚所带来的使命感,虽是用情勾人难免假戏真做,但若要真说现在还有几分纯爱,却是难以言明。
但是赵茗茗却让他如初春时解冻的冰湖一般,生出圈圈涟漪。
他身旁的查缉司楼长毕竟是过来人,一看便知道刘睿影这是动了什么心思。
人不多情枉少年,何况看年龄这女子似乎也正是怀春之时。
当下,他心里已经有了安排。
这女子,或许就是自己和这位新任省旗的纽带。
若是自己能把这件事办好了,投刘睿影所好,说不得日后茫茫前路中,还能沾光被提携一二。
毕竟他刘睿影可还是要回中都的,自己放下了前辈的身段,带着站楼的这帮兄弟不遗余力的支持他做事,不也就是为了留下印象卖个好吗?
虽然先前,刘睿影刚在丁州府当街杀了一泼皮为自己等出气,可若是他觉得这样便算是杀伐果断而立威成功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不说自己,单单是战楼中这三十六位省下,各个也都是办过大案特案要案的。
若不是当初不听指挥,捅出了篓子,被发配到这丁州府站楼里当差,那现在也不一定就不是省旗。
若是再上下打点一番,疏通了关系要害,或许已然混上了省节也未必。
要怪只能怪自己这些人过于清高,锋芒毕露,不懂得圆融变通。如果当初稍微低低头,忍一忍,现在的处境也不会这般不堪。
不过,这样一帮如此桀骜不驯的人物,怎么能因为刘睿影这一剑的故作姿态而从心底里认可?
他们认的无非就是那身官服罢了,或者说是省巡蒋崇昌大人的名号。
“咳咳……刘省旗。”
“秦楼长何事?”
刘睿影被这一声叫的回了神,可是又恋恋不舍的多看了几眼赵茗茗的方向。
回头看到自己带出来的一众人马,以及丁州州统府的匾额,才又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这位军士说奉了定西王霍望之命,有要事向您禀报。”
秦楼长指着一位军士说道。
“他是霍望的亲兵,玄鸦军。”
秦楼长又补充的说道。
他这句提醒着实是在点子上。
刘睿影在中都查缉司本部时,虽看过玄鸦军的资料介绍。但是直到那日秦楼长给他送来塘报时,也没有对玄鸦军有个清楚的认知。
他打量了一眼那名前来传信的军士。
身长十尺,腰阔十围,鼻挺面方,胸膛犹如两扇门板,双腿宛如擎天双柱。
两手攥拳横于后背,腿微分,眼中精光炯炯。
真不愧是军中健者!
刘睿影看着眼前比自己硕大几倍的军士,不由得对定西王霍望的惊惧之感又浓了几分。
先前出站楼时的那股子心气儿,却也泄了不少。
“定西王何事之有?”
这位玄鸦军军士也不答话,只是将信递给了刘睿影。
刘睿影将信打开,看到是正在前线领兵对阵狼骑的府长贺友建写给州统汤铭的信。
没有用公函,也没有盖大印,说的当是私事。
等看到了信中的内容,刘睿影顿觉不可思议。
信中贺友建在向汤铭催促一批金银,无数马匹,以及上百名美女。而这些可不是为了劳军之用,而是为了送给草原王庭的左庐将军昂然以完成约定。
信中没有写具体的约定内容,想必汤铭自是了然于胸。
但让刘睿影高兴的是,这下子贺友建的通敌之罪算是铁证如山,连带着汤铭也算是同党之一。
如若能将此事办得漂亮,那功劳可不是一般的大。
五大王域,虽然明争暗斗,但是对于外敌入侵却是出奇的一致。堂堂丁州州统竟然联合下属与草原王庭密谋交易,无论是为了什么目的,只要将此事捅开,连带着定西王霍望也必将栽一跟头。
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保家卫国,戍边护族的形象瞬时就会崩塌。即便天下人不怪罪于他,可是用人不查这顶帽子却是结结实实的戴在了头上,不知又要多少时日,何种际遇才能摘得掉。
刘睿影本就对先前连升三级心有余悸。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事情太好总会生变,不然哪来的乐极生悲之说?况且那份功劳虽算在他头上,而他自己却是一无所知,如此贪天之功又怎么不担心?
但是现在,却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么一桩大好机缘摆在眼前,如果能了断的彻底,那么就算是被连升三级也会变得毫无后顾之忧。
至于上次究竟是谁替自己邀的功,只能待日后慢慢查之,却是着急不得。刘睿影觉得那人即便是对自己有所图谋,也不会在一时半会儿就动手,否则又何必将他推上省
旗之位呢?
“王爷说他是言而有信的人,因此让您看完信后即刻前往玄鸦军大营,与他共赴边界,擒拿叛逆。”
玄鸦军军士眼看刘睿影读完信后,接着说道。
随后好似旁若无人一般穿过查缉司众人,来到州统府门前敲起了门。
开门的,是一位老州管。
这位州管和汤铭夫人邹芸允可不同。
邹芸允是为了听一声官名舒耳,而这位州管可是实打实的大权在握。
在定州堪称汤铭手下第一人。
一般的人或事,他都能全权代理,便宜行事。
只是这次,一开门就看到了玄鸦军,饶是他也禁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
“敢问玄鸦军将士登门是为何事?”
老州管拱了拱手,客气的问道。
“传王爷口谕:“我先走一步,让他(汤铭)随后跟上,和我在贺友建的前线大营汇合。””
玄鸦军军士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也不在意这位老人是谁,会否将口谕传达给汤铭。
他只是忠实的执行了霍望的命令,一个字都不差,连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可能在他的印象里,在定西王域,还没有人敢不遵从王爷的旨意
如果有,那无非就是每个玄鸦军士兵的手下再多几条人命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玄鸦军既能抵御外辱抗狼骑,也能安平内乱杀反贼。
区区一丁州,他们还真从未放在眼里。
刘睿影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有了十拿九稳之感,不禁笑意浮上了面庞。
站楼的查缉司众人是不知道刘睿影和州统府,尤其是和汤铭与霍望的恩怨纠葛。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贺友建,而现在这一桩事已有了定论着落,刘睿影再去州统府扬威却也是没有什么意思了。
他立即派人回到查缉司站楼内,取回当时诏狱发来的带有朱砂痕的诏狱密函,自己则是率众向霍望所在的玄鸦军营地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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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州州统府内。
不等老州管转达,汤铭已经知道了全部。
那天自己问儿子有何破局之策,松儿说要让贺友建自导自演示弱,勾得狼骑进攻结营,随后让出边界五镇,以抬升汤家价值与存在意义,谋得一线生机。
汤中松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父亲其实早就走了这步棋。
只不过他父亲的棋盘更大,落子更诡异。
这次狼骑犯边之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父亲汤铭一手策划,只是为了演戏给霍望看。
为此,他千方百计的联络到了草原王庭狼王麾下两位大将军之一的左庐将军昂然。
而后单刀赴会,不着片甲,不带锐器,只为显示其诚意。
而昂然的条件也是苛刻到可怕。
金银珠宝还好说,马匹美女也不是大问题。
但他竟然还要八百九十一名精壮男子,而且要求全部都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
汤铭当时就觉得诧异,怎么一贯不信鬼神的草原人突然讲究起了他们五大王域的风水时辰之说。
但事急从权,汤铭也没有多想,只顾着先答应了下来。
而后,经过多方搜集,甚至不惜绑架自己的丁州府军,才终于是凑齐了这个数。
人送到后,昂然也是守信之人,立即便命令吞月部在草原的祭月大会前发动对丁州边界五镇的袭扰。
本来汤铭就与吞月部有仇,当时又正值草原第一大盛会在即。吞月部经过这些年的修生养息后突然反扑,为了在盛会到来时为先代部公报仇雪恨。
一切的起因缘由都是这么的无懈可击,让人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不妥或可疑之处。
于是,一场汤铭为了保全自己地位与权力的大戏便随着初春雪冰雨凉之时开演了。
他以丁州为戏台,以定西王域和草原王庭为主角儿互相厮杀。
最后,他的儿子又想以边界五镇为诱饵,进一步扩大事态。
不得不说汤中松这一手纵横诡术,完全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只是此刻汤中松却也像丢了魂般,失神不已。
他在自己的屋中因为朴政宏迟迟未归一事而发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且草木亦是情义缠缠。
他不想学那大丈夫,遍识四海豪杰。
但与朴政宏抛开主仆关系不说,真可谓是相交莫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