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交恶(二)
诸位供奉院高手亦是面如土色,此刻得了青冥子的传音,更觉心底发虚,怎奈众人份属皇家,又都深受姬桓器重,是以即便心中不愿,却也只能领命跟随。
见到皇宫之中隐有遁光闪动,傲立于“皇极苍生大阵”之外的姬倾城心头泛起笑意,不过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把手一扬,伺立左右的三十六名青灵峰高手立时结成了“天罡杀阵”!
片刻之后,姬桓等人来在城头,看到守城将官皆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姬桓不由冷哼出声,而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姬倾城。
姬倾城脚下遁云稍降,隔着禁光向父亲行了一礼,而后笑道:“女儿今次下山,只为能与父皇、母后小聚几日,岂料竟被阵法拦在了家门之外,莫非上京城竟有大事发生?”
姬桓闻言脸色一沉,冷声道:“寡人这几日正在参详气运法阵的诸多变化,因此一直不曾将之撤下,方才听你传音全城,说要接走皇后,这个却是何故?”
见姬桓明知故问,姬倾城脸上笑意渐消,盯着父亲看了一阵,才道:“昨日听了风信传报,说是母亲竟于半月之前入了家庙,敢问父皇可有此事?”
姬桓漠然道:“你母后近来研习阵道,此番自行进入家庙修行,想必是有了感悟,因此外界不易打扰,你若无事便折返师门吧。”
忽听此言,姬倾城的神情瞬息数变,周身气机也跟着隐晦地波动起来,好半晌才强又笑道:“母后修为精进,实乃万千之喜,不过皇城灵气哪有师门秘境中的精纯?女儿意将母后迎上伏牛山,到时还能请动师门长辈指点母后修行,如此岂非一举多得?”
姬倾城的言辞极为恳切,姬桓听后似也意动,叹息一声,正要说话时,却不意刚刚跑上城头的谢通忽地指着城外众人,大声道:“长公主!你今日因何带着仙门高手列阵而来?难不成竟要逼宫!”
谢通话音刚落,隐在人堆中的一道痴肥身影猛地凌空跃起,挥掌便往谢通的后脑勺招呼,口中更是厉声大骂道:“老匹夫!竟敢在此挑拨离间!老夫拍死你!”
一见出手的是易国公孟黄粱,姬桓不由色变,又见青冥子等人居然不敢阻拦,姬桓大袖一挥,便将孟黄粱扫出了老远,喝道:“易国公!你意欲何为!”
抹了一把嘴角沁出的鲜血,孟黄粱“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悲呼道:“陛下呀——!谢通其人心术不正,所行之事无不包藏祸心!乃是皇朝最大的奸佞!老臣今日在此死谏,恳请陛下诛恶贼、废妖妃!”
此时来在城头的老臣已经不少,见易国公冒死谏言,立时纷纷扑倒尘埃,皆道:“乞请陛下诛杀恶贼、废黜妖妃!还国朝一个朗朗乾坤!”
姬桓此时怒极反笑,周身气机猛然暴涨,游弋在禁光中的气运金龙受他影响,也跟着发出了一声长吟,风起云涌间,天地尽皆变色!
衣衫猎猎间,姬桓指着跪倒在地的众人森声说道:“听诸位良臣的意思,朕今日若不杀了国丈、废去淑娴二妃,一个昏君的帽子怕就要被冠在头上了!”
帝皇威压面前,无论大小官员还是城中百姓尽皆跪伏于地,唯有那些舍去了官身的闲云观武修聚在一处极力支撑,那情形,就好似怒海孤舟一般,让人观之胆寒!
孟黄粱等人虽然依旧不退,但已个个汗透脊背,更有两名老臣不堪压迫,居然昏死当场,还是青冥子眼疾手快,在暗中偷偷护持,这才使得两人不至殒命。
谢通心中狂喜,暗道:“自己的这把火已经烧的足够旺了,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不用添柴,也能把鼎煮沸!”于是伏在姬桓脚下,任凭老泪横流,那模样,谁看了都要觉得他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着城头上乱糟糟的场面,姬倾城强自忍笑,心说:“爹爹与孟伯伯忒会做戏,我若不知内情,怕也要信了几分,可怜孟伯伯首当其冲,如果因此受伤,三师兄那里可是不好交代。”
心里如此想着,姬倾城眼中忽有悲意,两行清泪顺着香腮缓缓流下,而后拜倒云头,叩首道:“不孝女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迎出母后,父皇若是坚辞不允,那便只能动手了。”
言罢拂袖起身,再抬头时,俏脸之上已是一片冰寒,清喝道:“青灵峰弟子听令,随本少主一同冲阵!”
喝令一出,三十六名青灵峰修士齐声应诺!姬倾城眉心灵光一绽,立时就有五颗“混元宝珠”凌空显现,宝珠呼啸成阵,好似五轮明月一般,径往守城禁光袭去!
姬桓见状不屑一笑,心意动时,皇极苍生大阵随之运转,早有一只麟甲狰狞的龙爪自禁光之中探出,左右拨弄几下,玄阶灵宝居然应爪而飞!
此时青灵峰修士的合力一击也已降临,三十六道映衬星光的灵宝虚影合成一支惊世巨箭,呼啸间划破虚空,径直刺在了守城禁光之上!
“昂——!”
龙吟之声再次响起,那支足以令所有半步元神境修士退避三舍的惊世巨箭乍一触及禁光,就好似没入了胶黏的泥沼之中难以寸进,被禁光一弹,便已化作了漫天的流光!
“哈哈哈!便是你师父亲至,怕也破不了这‘皇极苍生大阵’!倾城,你虽狂悖顽劣,但却到底还是朕的嫡女,这便退去吧,免得丢人现眼。”
姬倾城并不答话,面沉似水的样子倒与方才的姬桓有几分相似,思虑一阵之后,姬倾城忽地望空礼拜,口中祝祷道:“恩师在上,弟子今日欲破皇极苍生大阵,恳请恩师借我青灵峰一脉至宝一用!”
天心法言一出,虚空之中似有涟漪涌动,姬桓闻之勃然变色,闲云观亲传弟子一脉,但凡修为入了八转境的,便有至宝可凝分身,若是姬倾城真能请来聂凤鸣的至宝分身,那么今日之事便绝难善了!
恰在此时,北方天际处忽生异象,原本自由飘荡的云团霎时间竟被一股漆黑的煞风给搅的七零八落,漫天妖气之中,一声兽吼响彻天地!
就在姬桓等人惊疑不定之际,一道七色流光当先降在了姬倾城身前,而后便听一个少年人的声音传来:“小倾城,你大师兄让我过来帮忙,咦?有趣、有趣,竟被挡在城外了吗?”
城头众人细看之下,发现竟是一只肋生七色光翼的巨型肥猫在那里口吐人言。
在场识得灵聪兽的不在少数,毕竟它乃皇宫里的常客,是以心下稍安,但当那头身高不下三十丈的恐怖巨猿跳入众人眼中之后,众人的心立时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第四节 聂二爷分身降临
赤子离山迎母还,欲入家门难上难。念动箴言请至宝,护山灵兽来助拳。
咱们上文书说到姬倾城施展天心法言,要请动恩师聂二爷的分身至宝,恰在此时,灵聪兽忽地携着暴猿助拳而来!
却说自从灵聪兽炼化了喉间横骨之后,又被不良主子不停地“摧残”,如今莫说寻常交谈,便连吟诗作对也是会的,这一点,彭大先生可以作证。
灵聪兽与姬桓也有交情,因此不好直接出手,调侃几句之后,便对随后到来的暴猿使了个眼色,示意暴猿出手破阵。
暴猿虽也早已开了灵智,但却到底还是一根筋,此刻得了灵聪老大的暗示,也不管自身实力如何,仰天怒吼一声,合身便往守城禁光撞去,所用竟是出自《通背崩拳》中的一式“背山靠法”!
就在城头众人瞠目结舌之际,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禁光之上涟漪一荡,早将暴猿的力道化于无形。
眼见着一击无果,暴猿鼻中喷出两道丈许长的白气,右足猛地一顿,而后躬身扭腰一气呵成,挥拳就往禁光袭去!所用的却是崩拳中的另一式杀招!
“砰!砰砰砰!”
暴猿的拳头有多大?比之寻常马车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拳头如同雨点般不断落下,守城禁光也如平湖之中被投入了一颗颗巨石,居然开始灵光四溅。
“妖物凶猛!请陛下速速回宫!”
“长公主!迎走皇后乃是孝道,吾等定当极力向陛下劝谏!还请召回猿妖!”
“长公主啊!万不可行此忤逆之事!”
……
此时城头上已经乱作一团,在一片呜泱泱的劝说声中,青冥子等一众供奉院修士只得硬着头皮御出灵宝,将姬桓拱卫其中,但却没有一个敢做出头鸟。
事已至此,守城武将也不得不传下军令,命士卒将足以灭杀元婴境修士的“龙牙巨弩”瞄向暴猿,即便它是仙门灵兽,却也不该在皇城放肆!
谢通依旧一脸悲色,实则心底已经乐开了花,这种将闲云观与天南王朝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着实不错,待两家彻底交恶之后……哼哼!宗门到时必定不会吝惜赏赐!
抬头瞅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姬桓,谢通把身体伏的更低,且还做出一副两股颤颤的恶心样子,似乎生怕皇帝女婿顶不住压力,将他与两位贵妃拿来平怨。
“倾城!你闹够了没有!”
“昂——!”
当姬桓的声音再次响起时,“皇极苍生大阵”中同样龙吟之声大作。
把目光投向了依旧在那里兴风作浪的暴猿,姬桓寒声道:“仙门灵兽又如何?小小妖物,给寡人死来!”
此言一出,众皆变色!原本只是父女相争,说破天去也不过是皇家内务,北地仙门想来不会太过在意,可若妖猿身死于此,事情可就要变个说法!
“陛下不可!……呃——!”
“且听老臣一言!……唉——!”
群臣劝谏之声方起便已戛然而止,却是那条一直游弋在法阵中的气运金龙忽地双目一瞪,之后猛一甩尾,竟把犹在拍击胸膛的暴猿给抽飞了出去!
巨大的黑影划过天空,转瞬不见了踪迹,这一抽也不知道会把暴猿抽飞多远,不过只看天空中不断落下的暗红色血雨,就知道暴猿已是死多生少。
“姬桓小子!你是疯了怎地!”
一直看热闹的灵聪兽此刻忽地身形暴涨,说话间含怒看了姬桓一眼,而后三丈长的虬结身躯化作七色流光,向着暴猿被抽飞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姬倾城美眸之中噙着泪水,叹道:“父皇,你今日如此做,就不怕师门降罪吗?女儿此番只为迎出母亲,哪里是要真的攻入皇城?父皇……”
“孽障闭嘴!今日你敢威压皇城,明日就敢谋朝篡位!朕乃当朝天子岂会受你凌迫?师门又如何?天南众生皆朕臣民,仙门中人也不例外!”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传到众人耳中就好似惊雷炸响!孟黄粱顾不得身上的压力,强自往前抢了几步,急声道:“陛下慎言!仙门中人问道长生,岂用遵从世俗礼法?何况倾城不过救母心切,凌迫之说从何而来?”
似乎被孟黄粱一语惊醒,姬桓的脸色瞬息数变,怎奈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已是不能,且自古帝王因何会有金口玉言之说?无它,颜面而已,有诗为证:
帝王金口声如雷,半城寂寂半城沸。一朝玉言传天下,仙门自此不足贵。
“小倾城,黑炭头伤势颇重,我这便送它回山疗伤,至于你父亲这边,唉!让他好自为之吧!”恰在此时,极远处忽地传来了灵聪兽带着愠怒的声音。
闻听此言,非只姬倾城与身后的三十六名青灵峰修士面色稍缓,城头众人也都暗自松了口气,心中皆道:“没死就好啊!世人都传那位观主极为护短,对于一手养大的灵兽又岂会没有感情?还好……还好!”
在场唯一觉得惋惜的怕只有谢通一人,惋惜暴猿没死之余,老贼心中又有算计,暗道:“不想‘皇极苍生大阵’竟有如此威力,如果运用的好,怕是真的会如姬桓小儿所说,可抵元神境大能,我若可以掌控此阵,何愁不能建功?……”
暖风拂动,骄阳似火。
方才还在暗自庆幸暴猿未死的城头众人,在一片沉寂当中忽地觉得心底发寒,只因姬倾城身前丈许处此刻忽地荡起了一片虚空波纹,之后便见一柄裹挟着雷霆炎火之力的赤色长枪缓缓显现。
“嘶——!”
“不想长公主居然真的借来了师门至宝!”
“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今日真的要与仙门撕破脸?”
……
随着一片抽气之声,姬倾城手掐法诀望空再拜,而后运指一点,那柄青灵峰至宝“雷炎枪”便已脱出虚空,旋即化作了玄衣聂凤鸣。
“弟子拜见师父!”
“恭迎峰主分身降临!”
“吾等恭迎二爷法身!”
在一片参拜声中,玄衣聂凤鸣抬手拂起了已经眼眶泛红的姬倾城,在其额头轻点了一下,算是对她擅自离山的惩戒,之后才把目光投向了姬桓。
凝视片刻,见姬桓并未显露惧意,玄衣聂凤鸣不由轻笑出声,言道:“到底是我闲云观的外门首徒,事到临头需放胆,这一点你倒是做的不错。”
见聂凤鸣并未急着破阵,姬桓原本僵直的身体不由稍稍放松,正要说话时,却听玄衣聂凤鸣继续言道:
“亲传一脉人丁单薄,这一点世人皆知,倾城乃是本尊爱徒,今次又无错处,因此不能受屈,你也不行。”
第五节 伏牛山上看大戏
含笑说了这句“你也不行”之后,玄衣聂凤鸣依旧不待姬桓答话,复又对姬倾城道:“灵聪与黑炭头早已下山,因何不见踪影?”
见问,姬倾城面露犹疑之色,目光复杂地扫了城头一眼,终究不敢隐瞒,只得把暴猿方才破阵之时被气运金龙重伤,灵聪兽已经携着它折返山门疗伤一事简短禀报。
“竟有此事?看来咱们还是低估了你父亲的胆识,也罢,黑炭头自不量力合该受此挫败,便让为师称量一下这座‘皇极苍生大阵’,看它是否真能挡住当世大能。”
声音不大,语气也显平淡,但是言语中所表达的内容却令城头众人如坠冰窟,姬桓此刻再难镇定,心意动时,已将隐于识海中的“人皇印”给唤了出来。
“人皇印”一出,整座“皇极苍生大阵”立时就有了新的变化,道道龙形灵气自四面八方狂涌而来,漫空龙吟声中,非只整座大阵如同苏醒了一般,就连姬桓的气机也随之暴涨!
玄衣聂凤鸣见状哈哈大笑,长声道:“城中修士听令!速速结成法阵护佑百姓,断不可有一人受伤!”
此言一出,便如平地惊雷一般炸的人心头发荒!
有机敏之人心中暗道:“那些之前集结在城门处的仙门修士虽说人数不少,但在帝皇威压之下也只是勉强结阵自保而已,哪有什么余力护佑城中百姓?莫非北地仙门在皇城中还有别的布置?”
片刻之后疑问解开,却是玄衣聂凤鸣话音方落,便见上京城中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忽地涌出了大批修士,粗劣估算之下,居然不下五百之数!
那些修士衣着各异卖相不同,有卖菜的商贩,有游街的货郎,有保媒拉纤的妇人,有手提屠刀的屠夫,更有大腹便便的豪商……
也不知道是敛息功法之故,还是身负高妙灵宝,总之这些修士在没有显露气机之前,竟连元婴境后期的谢通也没发现城中竟然藏着这么多的好手。
后怕之余,谢通忙拿眼角的余光扫向姬桓,见姬桓也是一副错愕的模样,这才心下稍安,而后语调打颤地道:“陛!陛下呀!仙门、仙门竟把如此多高手藏在城中,这是要干什么……”
诛心之言一出,闻者再次色变,姬桓周身寒意大盛,长发肆意飘散间先是仰天大笑一阵,之后一字一句地道:“朕也不知道这些同门要干什么?或许是来护佑上京城的!”
听了姬桓咬牙切齿的话语,文武百官只觉脊背处一阵发寒,百姓们或许有人听不出皇帝话中的含义,他们如何不解其中之意?
……
东华门外剑拔弩张,伏牛山上欢声笑语。
后山鸣潭边上,聂凤鸣正把上京城的情形显化出来,因为有着与道器分身的神魂联系,是以万里显影的小小法门对他来说自是信手拈来。
因为季灵游历未归,姬倾城又跑出去唱大戏,因此给陈观主揉肩捶背的差事就落在了彭遥身上,陈观主对徒孙的手劲大感满意,落子时还不忘冲着舜易得意一笑。
舜易身后则是站着面色古怪的余骨,余骨原本不愿来凑热闹,怎奈师父相召不得不来,胡乱在舜易肩头锤了几下之后,就把目光投向了半空中的偌大水镜。
眼见着水镜中的二师兄招来漫空雷炎,将“皇极苍生大阵”轰击的灵光乱颤,而城中的官员、百姓则被吓的如同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时,余骨不由皱起了眉头。
“修士争锋,凡人受苦,它日乱战起时,百姓们终要受到波及,今日倒可令上京城百姓稍做习惯。”彭遥猜到了余骨所想,出言解说道。
余骨闻言一愣,旋即暗叹一声,并不答话。
柴丫头最是没心没肺,此刻正与师侄公孙羽一同赖在灵聪兽身上,两人手中各自捧着一些珍奇瓜果,看到精彩处时,还不忘大声叫好。
聂谪尘则在一旁长吁短叹,只因他老爹的分身居然好半晌都攻不破那座守城大阵,让他大感失了颜面。
作为聂谪尘的忠实拥趸,岳三斤自然也在一旁唉声叹气。
孟不同正与彭逍对饮,扭头看见弟子那副恶心样子不由气笑,吩咐道:“三斤,还不过去给长辈们斟酒。”
得了孟不同的吩咐,岳三斤连忙舍了聂谪尘,嘿嘿笑着便往草亭行去。
草亭之中,聂婉娘并同四位师弟也在小酌,见水镜中显现的“皇极苍生大阵”依旧岿然不动,聂婉娘不由赞道:“有了‘人皇印’充作枢纽,皇城法阵的威能当可位列三族前十。”
聂凤鸣抚掌笑道:“是极、是极!方才姬桓传音给我,问我是否还有更强的手段,说他那‘皇极苍生大阵’的威能现在只是显露了七成而已。”
袁华呵呵笑道:“谢通与不过元婴期的修为,眼界见识自也有限。”
聂婉娘微微颔首,对聂凤鸣道:“告诉姬桓,只要场面够大即可,不许白白浪费灵石,这又不是玩闹,岂能由着性子?”
聂凤鸣点头称是,上京城外的玄衣聂凤鸣亦是心领神会,仰天清啸一声,整个人已经化作“雷炎枪”本体,搅起漫天的雷霆炎火之力,径往已经探出龙头的气运大阵袭去!
与此同时,姬桓的识海中也传来了玄衣聂凤鸣的声音:“大师姐有令,命咱们做足了样子即可,哈哈!你想一试大阵的真正威能怕是要等到下次了。”
已是虬发皆张的姬桓大帝心中也在发笑,回道:“既然宗主有令,那便只好如此了,说实话,小弟现在也是心疼的紧,上万高阶灵石的消耗可不是小数目,到时还需师门贴补一些。”
“堂堂帝王竟也哭穷?行了,今次的损耗由我赏罚堂出了!”传音说话间,“雷炎枪”枪身一抖,霎时化作百丈大小,携着灭世之威再往禁光斩去!
……
见了水镜中的诸般变化,后山众人皆是面带笑意,程石拍着柴斐的肩膀蛊惑道:“看见没,这便是道器之威!你小子也已入了七转巅峰,不若到师兄那里苦修一阵,说不得就能破入八转境,师父到时定然也有至宝赐下!”
柴斐才不上当,调侃道:“我说三师兄,若你锻器堂真缺苦力,到村中挑选一些轻壮即可,怎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师父说了,‘道途千转,条条不同’,我的路可不在器物之上。”
程石哈哈笑道:“师兄这是为你好,你若到了炼器堂,别的不说,三五个月下来定能减去一身的肥膘!”
“嗯,老三说的有理,就小六你这身形,施展《苍梧诀》时怕都要少了三分迅捷。”聂凤鸣正色道。
一旁的袁华同样笑眯眯地点头,看来他也有些看不惯柴斐越发痴肥的身形。
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肚腩,柴斐也觉心虚,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聂婉娘,见大师姐并未理会自己,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第六节 决裂
混沌琉璃树枝繁叶茂,伞盖整片山头,其下神鼎熠熠,灵云游走如织,端地是伏牛山上最佳的一处景致。
纪烟岚陪着卫九幽于树下品茗闲谈,说些将来之事,侍女昆蓉与玄璃仙子伺立左右,四人时不时的看一眼远处水镜中的破阵场面,眼中皆有玩味之意。
许是有感于两方攻防时的精彩手段,卫九幽浅酌一口香茗,落盏之后正色道:“这场大戏过后,北荒那边定会有所动作,你去跟景云说说,也给我分派一些事务,老婆子近来闲的厉害,正好趁机活动活动筋骨。”
见卫九幽又在这里旧话重提,纪烟岚故作不悦道:“武法修行最忌闭门造车,同门切磋怎及御敌争锋?因此老祖宗坐镇后山即可,就不要想着去和小辈们争抢机会了。”
卫九幽无奈摇头,笑骂道:“怎么就成了我的不是了?你这丫头忒不识趣!需知老婆子当年大杀四方之时可是有着‘噬魂修罗’的名号,如今虽说修为不及巅峰,但也不是寻常元神境修士可以匹敌的。”
纪烟岚笑着奉承道:“老祖宗名传万古,又岂是现今这些小鱼小虾可以比拟的?不过有事弟子服其劳,还是让小辈们先去折腾吧。”
知道再说下去还是这个结果,卫九幽只得作罢,叹道:“罢了罢了!老婆子只管帮你把家看好便是。”
言罢忽地想起一事,又道:“昨日小璃儿隐约感应到了洛玄青的神魂召唤,被我已断念之法斩了关联,那妖妇若不死心,想必会亲身来寻,此事还需景云亲自出手。”
纪烟岚道:“老祖宗放心,璃儿妹妹是洛玄青的分身不假,但她既然已经入了咱们闲云观,就不是旁人可以觊觎的,本体亲至如何?造化境修为又如何?”
纪剑尊把话说的豪气干云,卫九幽听的满心欢喜,玄璃亦是面露笑意,扫了一眼犹在鸣潭边上与舜易对弈的陈景云,言道:“若是他能帮我打发了洛玄青,我便不再置气,嗯——,还会好好帮着家里炼制丹药!”
“咯咯咯!早前与主人置气时也没见你有一日闲着,这好好炼丹一说又从何说起呢?”昆蓉与玄璃最是相熟,闻言从旁打趣。
玄璃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得在原地跺脚瞪眼。
纪烟岚与卫九幽各自莞尔,见水镜之中又有新的变化,于是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
雷炎酷烈降神罚,拘控天地显妙法。
虚空明灭催至宝,灵威纵横尽杀伐!
只因要把场面做大,聂凤鸣的道器分身自然不吝显露威能,久攻无果之下,“雷炎枪”本体居然跃入穹顶罡云,少顷,竟有雷火劫罚从天而降!
“哈哈哈……!”
傲立于城头上的姬桓似也动了真火,肆意狂笑间,猛将一口精血喷在了“人皇印”上,旋即森声喝道:雷火劫罚又如何?本皇受命于天,自有气运护持!看我吞了你这小小天罚!”
随着姬桓的一声断喝,原本盘踞于禁光中的气运金龙应声而动,龙身一扭便自“皇极苍生大阵”之中跃空而出,鳞甲张合,五爪如钩,仰天长吟一声,便往漫空劫云吞去!
怒龙吟空,声威盖世!千丈龙躯盘旋而上时,雷霆炎火皆难袭扰,灿灿金光映照百里,一时山河鎏金。
城内城外再没有了嘈杂之声,无论文武百官、万千百姓还是一众闲云观修士,此刻尽皆仰头观望,生恐错过每一个瞬间。
姬倾城虽也看的目眩神驰,心中却自腹诽,暗道:“您二位差不多就行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彭公公也是的,怎地还不现身?难道真打算让他们过足手瘾不成?这得平白耗费多少灵石?”
许是听到了姬倾城暗地里的埋怨,就在气运金龙与“雷炎枪”在罡云之中相持不下时,北方天际处忽地飘来一片遁云。
遁云看似轻缓,转瞬间却已经消无声息地来在了城外,只是此时所有人的心神全在九天之上,因此一时间居然无人察觉。
“唉——!这是何苦来哉?凤鸣,姬桓,住手吧!”
听了这个声音,城头上的姬桓不由身体一颤,循声望去,果见一位身形清瘦的青衣道人负手立在云头。
“恩师!您老人家也是来破皇城法阵的吗?”
语气艰涩地问出了这么一句,姬桓心意一动,便将失去对手的气运金龙召了回来,却是玄衣聂凤鸣见是彭仇来了,已然当先收了攻伐神通。
彭仇此时苦笑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姬桓一眼,并不答话,而是对着玄衣聂凤鸣躬身一礼,惭道:“凤鸣,我这逆徒不知天高地厚,还请看在三叔薄面,饶他这一次吧!”
“三叔怎可如此?真是折煞小侄了!”
玄衣聂凤鸣见状大惊,连忙一把搀住彭仇,之后无奈言道:“三叔既然开口,小侄岂有不遵之礼?也罢,倾城此来只为迎出皇后,别的都在其次。”
彭仇闻言脸上一喜,看向姬桓道:“听到了吗?还不快将皇后请出家庙,至于暴猿受伤一事,自然有我去向观主分说。”
闻听此言,城头众人便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心中皆道:“天可怜见!幸得彭先生及时赶到,否则今日之事绝难善了!”
眼见着文武百官全都满眼乞求地看向自己,姬桓的脸色不禁由白转青,正欲说话时,却听跪伏在自己脚下的谢通低声泣道:“帝王家事竟遭他人染指,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蚊蝇一般的声音,听到姬桓耳中却好似惊雷炸响!回头扫了一眼城中那些仙门高手,姬桓心中似有决断。
长出了一口气后,姬桓脸上无悲无喜,对着彭仇深施一礼,语气平缓地道:“师父既然开口,弟子不敢不从,就让璎皇后随着长公主在仙门修行吧,——不过自此之后,朕的家国天下就不劳诸位仙门高士费心了。”
帝王决断,天地随感!随着姬桓平淡的话语,整个上京城似乎都被笼罩上了一层阴霾,使得无数智者惊呼出声!
“姬桓!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最先反应过来要属易国公孟黄粱,此时他也顾不上什么帝王尊称,指着姬桓大声喝问。
姬桓冷冷一笑,负手言道:“易国公既然心向仙门,那便由你护送皇后北去,孟氏一族随同前往。”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孟黄粱呆愣片刻,旋即黯然神伤,道了句“陛下保重”之后,便往城下艰难行去,痴肥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姬桓……唉——!”
随着城外的一声长叹,众人这才回神,扭头看时,却是姬桓之师彭大先生已然调转云头,只把萧瑟的背影留给了落日余晖。
第六节决裂
第七节 举宗欢宴
残阳斜照,西山映血,滚云翻浪,四野萧瑟。
随着一阵沉重的“吱嘎——”声,上京城厚重的城门终于缓缓打开。
数百名闲云观高手自城门鱼贯而出,群修尽皆神情冷峻,就连被护卫在队伍中间的璎皇后与姬倾城也不例外。
按说此时护城禁光已撤,众人大可飞遁而出,但是被姬倾城迎出了冷宫的璎皇后似乎另有它想,非要一步一步的走出这座天南世俗第一雄城。
璎皇后素有贤后之名,多年来母仪天下,深得百姓爱戴,如今听闻皇后将入仙门从此再不还朝,刚在惊骇惶恐中回过神的京城百姓尽皆蜂拥来拜,一时满城哭声。
皇帝回宫了,一众老臣却仍站在城头久久不肯离去,待见到璎皇后出城之后拂拭衣裙,似乎是要掸去身上所有的世俗牵绊时,众皆满眼苦涩。
有人忍不住匍匐于地想要说些挽留的言辞,但却终究没能开口,此事错在皇帝,这一点谁不心中雪亮?
在一片叹息声中,又有不下三千名闲云观各堂修士遁身出城,这些人对上京城可没有什么留恋,心意顺畅者更是忍不住仰天大笑。
孟家这边也有高手,两位已至六转境的闲云武卫神色不善地扫视了皇宫方向一阵,这才裹挟着数百名孟氏族亲一同来在半空,呼啸声中,遁云已经来在了城外。
孟氏族亲当中,年长者尚能故作从容淡定,那些个少男少女却早已欢呼雀跃,叔祖孟不同非只仙门嫡传,更是槃土峰一脉的少主人,他们这些后辈们前去依附,自然少不了好处。
眼见着璎皇后等人步步生莲踏足云头,已经在云头上等了好半天的孟黄粱抖动着胖脸勉强挤出一些笑意,躬身施礼道:“娘娘困居家庙,臣竟无力扭转,实在惭愧!不过此一去并非仙凡永隔,天下人到底只认您这一位皇后。”
璎皇后见状连忙上前搀住孟黄粱,笑道:“此事与哥哥无涉,有道是‘君心似铁,我意如冰’,免力维系又是何苦来哉?小妹今日抛去过往种种,世间自此再无璎皇后。”
发觉璎皇后说话之时眼中竟是一片澄澈,孟黄粱的心底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暗道:“莫不是今日戏码过了,我这璎妹子真的恼了姬桓?”
跟在母亲身旁的姬倾城见了孟黄粱这副担忧的神情,心中大感好笑,传音道:“伯伯与父皇能演一出君臣绝义,母后自然也要做一场夫妻恩断,嘻嘻!父皇母后情比金坚,伯伯少在这里担心。”
闻听此言,孟黄粱这才放心,暗道:“这一家子没一个好相与的,老夫若是不知内情,此时的模样怕是要比城墙上那些个只顾干嚎的老臣们更加不堪。”
与孟黄粱说过话后,璎皇后款步来在了玄衣聂凤鸣身前,之后就要大礼拜谢,聂凤鸣却是不受,抬手将其拂起,笑道:“你是倾城生母,那便与我同辈,因此不必多礼。”
璎皇后无奈起身,称谢道:“此番多蒙仙师出手,闻人璎才能脱出牢笼,日后长居仙府,还望仙师照拂。”
玄衣聂凤鸣含笑点头,瞥了一旁的弟子一眼,言道:“有你在山上,想必倾城这臭丫头还能守些规矩,你不知道,她可是咱们闲云三害之首。”
见师父竟然当面揭短,姬倾城立时不乐意了,想要发作,却发现母亲正一脸愠怒地瞧着自己,只得讪讪作罢,又见周遭众人全都憋着笑意,于是连声催促师父快快启程。
玄衣聂凤鸣拗不过弟子,心意动时,云头调转,临离去时回头看了皇宫方向一眼,见姬桓正面无表情地看向这边,于是含笑传音道:“口袋已经撑开,师弟这边还需继续撒出香饵,也好请君入瓮。”
姬桓传音回道:“师兄放心,经此一事我将愈发颓废,也必更加宠信国丈与两位贵妃,待朝廷与师门起了刀兵,北荒各宗如何不来助我?”
“哈哈哈!既如此,那为兄就先折返师门静候佳音了!”
璎皇后此时已是泪眼婆娑,虽然香肩松动,但却不肯回望,姬倾城则是一脸悲色,安慰母亲几句后,发现姬桓已经遁身入了贵妃的寝宫,于是狠一跺脚,再不去看皇城一眼。
偌大的遁云轻快北行,所过之处带起了漫天的霓彩,各府百姓见此奇景,虽不至顶礼膜拜,却都忍不住心驰神往,皆道:“天南国有北地仙门护佑,当可风调雨顺,万世太平!”
“仙门呐!爹爹,咱们终于要到仙门啦!”
“稳重些!你叔祖当年说你资质上佳,是个有前途的,此去入了仙门定要褪去顽心,也好为我孟氏争光!”
“嗯!孩儿记住啦!”
“仙门——!我来啦——!”
在孟氏子弟们的欢呼声中,闲云圣境已然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
陈观主素爱观戏,今日这场父女成仇、夫妻情断连带着师徒陌路、仙凡决裂的大戏令他过足了瘾,兴致起时,便命举宗欢宴!
鸣潭边上欢声一片,其间姬倾城自然要为自己和母亲讨要好处,灵聪兽也来凑趣,言说暴猿正在造化秘境中捶胸痛哭,若是没有几颗上品妖丹抚慰,定会伤心个一年半载。
众人闻言尽皆大笑,旁人都在做戏,唯独暴猿不明就里,非但破阵不成,还被气运金龙一尾巴抽飞,待要折返拼命时,才被灵聪兽告知了真相,这却叫它如何不气?
陈观主自然不会吝啬,先给徒孙赏了几枚宝药,又赐璎皇后几件攻防灵宝,暴猿那里则是一颗极品妖丹。
彭仇一见有利可图,于是也来请赏,但却得了陈观主一句“演技浮夸,让人看的心生尴尬”的点评。
此言一出,众皆一愣,等到想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之后,便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大笑声中彭仇黯然神伤,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呀,之前精研了数十册苦情话本,按说今日登场该是神情俱佳才对,怎么就浮夸了呢?”
……
欢宴过后,众亲传立时忙碌了起来,如今棋路已经铺开,只等消息传回北荒,现在多做一些准备,到时也能应对的轻松一些,兹事体大,没人敢有轻慢之心。
陈观主原本还要偷闲,怎奈纪剑尊传下了“法旨”,命他去彻底解决了玄璃仙子的麻烦,观主大人不敢抗命,只得带着玄璃离了伏牛山。
他这一去乃是为了迎敌域外,不使洛玄青踏足天南一步,却不知两位当世造化境强者一旦相遇,会否又是一场龙争虎斗!
第八节 请茶
青山悠悠,碧海幽幽。
相距天南疆域万里之遥的一座弯月形岛屿上,玄璃仙子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陈观主刚刚钓到的一尾肥鱼。
此时和风吹拂,清波微皱,丈许深的礁湾之中游鱼清晰可见,陈观主一手持钓一手执葫,浅酌之际,神情说不出的自在。
玄璃仙子早已经习惯了伏牛山中的惬意生活,此时被陈观主当成了使唤丫头,自然是不情不愿。
怎奈形势比人强,知道若是不把眼前的这位大老爷给伺候好了,一旦本体杀到时,这位观主老爷说不得就会干出什么不靠谱的事情来。
心中腹诽了几句,玄璃仙子催动灵火开始炙烤肥鱼,所用竟是心火炼丹的手段,不片刻,肉香扑鼻、惹人垂涎。
看着一副忍气吞声模样的玄璃,陈景云心中大感有趣,好笑之余,忽又喟叹起了世事玄奇。
当年之所以诓骗洛玄青斩魂分身,且将玄璃带回天南,陈景云本就是心怀叵测。
有这一缕分魂在手,已经通晓了上古噬魂宗核心秘法的陈景云便可多出数种阴损手段。
只可惜如今这些手段已经不能用了,非但不能通过玄璃对付洛玄青,还要大老远的跑出来与这位妖族造化境强者会面!
谁让玄璃仙子现在已经是自家人了呢?洛玄青寻来又如何?还能让她吞了玄璃丫头不成?开玩笑!
挥手拂去了卫九幽用以护持玄璃识海的那层魂障,陈景云语带嫌弃道:“知道什么叫做外焦里嫩吗?好好的一条灵鱼,这都缩成一团了!”
玄璃闻言大怒,想要把鱼丢到陈景云身上,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此话着实有理。
“瞪什么瞪?还不赶紧收了你的藏魂之术,不然洛玄青如何能够感知你的方位?卫老祖对你是真的好,竟把压箱底的秘术全都传给了你!”
玄璃闻言立时就不气了,有些忐忑地道:“洛玄青的修为或许不及你,但也是实打实的造化境强者,你们两个一旦动起手来,说不得会被三族强者感知。”
见玄璃有此担忧,陈景云莞尔一笑,言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好好提升丹道修为才是正理,三族纷乱就在眼前,丹药必不可少,你需……咦?又咬钩了!”
发觉陈景云是真的不甚在意,玄璃这才安心,魂念不再内敛,只等洛玄青再次召唤。
肥鱼醇酒、斜阳白沙,夕景美不胜收。
饮了少许瑶华琼浆的玄璃仙子面色酡红眉飞色舞,赤着白皙的玉足在沙滩上留下了大串的脚印,只待清波过后一切归于平复。
……
东荒坠仙山涟月洞中,洛玄青凭栏而立俯视着脚下的溪池。
灵泉汩汩,雾气昭昭,洛玄青精致的脸上无悲无喜,唯有额鬓间的彩凤印纹韵光流转。
良久,洛玄青眼中忽地精芒一现,凝神感应一阵,之后柳眉蹙起,暗道:“前次我以神魂召唤分身,却莫名的被一种高深术法斩断了魂念关联,而今分身的方位已然确定,但其因何不在天元故地?”
思虑片刻,洛玄青漠然自语道:“原来如此,看来之前还真是小瞧了那闲云子,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胆敢算计一位造化境强者。”
言罢飘然起身,款步走出洞府,再次感应了一下分身所在的确切方位,身体由实转虚,数息之后,身形已在千里之外。
......
金乌栖枝皎兔新,月升日落逝古今。
陈景云此时已是酒足饭饱,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于是挥手斩下了岛中矮山的山头,而后一步踏上了百丈方圆的光滑平顶。
招了招手,把已经撒够了酒疯,重又变得惴惴不安的玄璃擒摄过来,命她从旁烹茶,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逃是逃不脱的。
不一会儿,灵木案几上的紫萦壶中便已“咕嘟”作响,一股淡淡的茶香弥散开来,闻一下,便觉心底安宁,就连神魂似也同样受用。
这是出自蓬莱仙山的绝品灵茶,因为只有五株上古茶树,且还产量稀少,是以便连陈景云与舜易平日里也舍不得拿来品用,聂婉娘等人更是只在闭关悟道之前才肯饮上一杯。
捻杯望月,浅尝辄止。
陈景云仔细体会了一阵留在口舌间的香醇,这才对着眼前空旷处笑道:“佳客既已来了,且请现身一叙,我这‘涤烦子’当世绝无仅有,道友千万不可错过。”
闻听此言,犹在一旁御火烹茶的玄璃身体一滞,连忙顺着陈景云的目光望去,见眼前空空如也,心中不由一怒,刚要出口埋怨时,却忽地听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声音。
“看来本尊猜的没错,你当日在天梧山时果然隐藏了修为。”
话音未止,陈景云与玄璃身前数丈外的虚空处倏然荡起了一片涟漪,旋即便见一位姿容绝美更兼神情冷漠的高挑女修从中走出。
洛玄青乍一现身,已经躲在了陈景云身后的玄璃忽地觉得神魂一沉,恍恍惚惚间似要昏睡过去,身体则是不由自主的要移步而出。
“你这丫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洛道友斟茶。”
这一句略带不满的话语便好似暮鼓晨钟一般,猛地响在了玄璃的识海当中,瞬间回神的玄璃轻“哦”了一声,再不去看洛玄青,而是依言斟了一杯茶水。
在玄璃身上淡淡扫了一眼,洛玄青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的这具分身放在心上,复将目光投向了陈景云,言道:“你既有此修为,当知造化境大能不可折辱,你我今日需得做过一场。”
“道友莫急,即便是要做过一场,也不妨先饮一杯灵茶,洛道友心中想必存有不少疑惑,正好听我一一解答。”陈景云摆手笑道。
许是觉得陈景云说的有些道理,洛玄青居然真的近前落座,说道:“喝茶就免了,本尊倒是真有几个问题要问。”
见洛玄青竟视上古灵茶如无物,陈景云这才想起此女当日渡劫之时施展的乃是“斩识之法”,如今口识已失,根本尝不出世间的诸般味道,于是心思一转,复又言道:
“洛道友切莫小视了我这灵茶,‘涤烦子’可不仅限于口舌滋味!呵呵,莫不是道友怕我投毒?”
听陈景云如此说,洛玄青漠然摇头,言道:“激将法于我何用?左右不过是一杯清水,本尊饮下便是。”言罢执起茶杯一饮而尽。
“咦——?这是……”
“哈哈哈!一盏香茗沉入腹,自有清明在心头!洛道友,且请再饮一杯!”
玄璃心中极是古怪,想不明白陈景云为何强邀对手喝茶,不过她倒是个有眼色的,见洛玄青饮茶之后久久不语,于是忙又斟满了一杯。
第九节 长篇大论
陈观主是什么人?说是无利不起早亦不为过,洛玄青以斩识之法破劫归真,所修妖身并同造化元神已经圆融无缺,即便以陈景云的天心武道修为,想要战而胜之怕也不会轻松,说不得还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话说陈景云当日之所以没有趁着洛玄青渡劫之际将之当场击杀,一是不欲将自身的造化境修为显露于世,再则大势之下时机不允,于是因势利导,诓骗洛玄青斩出分身玄离,使其肉身元神微现瑕疵。
今日他再以旷世灵茶破了洛玄青无欲无求的漠然心境,手段并不狠毒,所行亦乃阳谋,洛玄青自忖实力高深,自问不惧一切算计,却不知已然深陷彀中而不自知。
扫见玄离正用极为不解的眼神偷瞄自己,陈景云心中不由一乐,暗道:“玄离丫头不愧是神木化身,当真榆木脑壳端地蠢笨,竟连如此粗浅的道理都参悟不透。”
此番感慨说来好笑,陈观主以己推人实是大错特错,他自认为十分浅显的道理,事涉的却是造化境强者之间的谋算博弈,聂婉娘、袁华等人或许能够看透,那也是出于对自家师父的了解,而玄离痴迷丹道心如赤子,便是想破脑袋,怕也想不出其中的道道。
心里如此想着,陈景云脸上笑意更浓,请茶之时还不忘说些海外风物、寰宇人文,他又善会引人思绪,更在轻描澹写间将蓬来仙山中的种种奇物娓娓道来,个中精彩,想不引人入胜都难。
洛玄青初时不觉怎地,后来不知是“涤烦子”起了效用还是怎地,她的一颗心竟然随着陈景云言语中的精彩描述飘到了渺渺仙山,看她时而蹙眉沉思,时而问询几句,姣好的脸上哪里还有刚来时的冷漠?
一旁的玄离越发地迷湖,心道:“也不知道这位观主大老爷到底做的是什么算计?幸好自己知晓内情,倘若旁人见此情形,怕要以为眼前的这两位乃是多年的好友哩!”
......
当洛玄青习惯性地将玉盏放在桉上,等着玄离再将茶水斟满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怎奈此时茶壶已空,哪有灵茶予她?一时间,场面略显尴尬。
数息之后,回过神来的洛玄青眼中忽地精芒一绽,周身气机也跟着勐然攀升!
天地随感之下,千里方圆风云突变,原本平静的海面兀地翻起了滔天浊浪!矮山平顶之上更是灵威如狱!这是造化境强者欲要发作的征兆!
见此情形,陈景云丝毫也不诧异,挥手将玄离隔在了身后,脸上笑意不减,言道:“洛道友因何突然动怒,莫不是我这灵茶味道不佳?”
洛玄青闻言一怔,周身鼓荡的气机也跟着降下了几分,一双凤眸盯在陈景云的脸上,半晌冷声道:“香茗为饵,言语为线,乱我心神,引我遐思,道友当真好手段!”
陈景云并不失口否认,轻笑道:“洛道友此言分毫不差,不过我这旷世灵茶可曾有假?以道友的广博见识想必亦能分辨贫道方才所言非虚。”
洛玄青闻言神色稍缓,微微点头,言道:“本尊道心既铸,又岂会等闲失守?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不过方才的灵茶的确不凡,你所说的海外风物也着实令我神往。”言语间风云渐息,浊浪复平。
陈景云道:“半壶清茶拂心尘,万里浊海迎佳客,方才与洛道友品茗闲聊一阵,着实令人心中畅快,此时月满浊海、景致殊异,不若你我聊聊正事,便是道友欲要做过一场,那也正当其时。”
听陈景云如此说,洛玄青心中难免再次诧异,暗道:“这闲云子方才虽是言语相诱,但该不是妄语,那些海外风物、旷古奇珍定是真的存在,本以为他会以此充作本钱与我谈笔交易,现在看来,莫不是我想错了?”
不过她乃当世绝顶强者,自然不必什么事情都要想到透彻,看了一眼躲在陈景云身后正一脸忐忑的玄离,言道:“我的这具分身倒是被你教授的极好,非但神魂充盈了几分,竟还有了诸般情绪,你今日带她现身此处,想必是存了不该有的念想。”
陈景云叹息道:“洛道友当日欲要研习丹道,以求另辟蹊径,而我适逢其会,便将玄离带回山门传道,说来也不过是要与道友结下一点善缘。”
听陈景云如此说,洛玄青的眼中露出一抹嘲讽之色,事到如今,她又如何还会相信此等鬼话?于是静待下文。
果不其然,却见陈景云回头看了玄离一眼,又自一叹,接着道:“怎奈世事无常,这丫头不知怎地竟入了我家一位长辈的法眼,非但将其收入门下,更将一身秘法倾囊相授。
说来洛道友也该有所感应,这丫头的斩念、藏魂之法乃是出自上古噬魂宗,今人岂会等闲习得?如今玄离的身份再非从前,而我又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忤逆了那位长辈的......”
闻言,洛玄青又自一怔,心知似陈景云这样的当世强者,是断然不会在师门传承之事上稍加妄言的,心惊之余,正色道:“难怪你闲云观一脉可以在天下纷争将起之际突兀崛起,原来竟然是自上古之时传承至今的隐世宗门。”
陈景云不置可否,同样正色道:“洛道友攻参造化,自然能够算出三族大势,且不说北荒诸宗觊觎天元遗宝已久,而今西荒魔皇厉兵秣马欲要东犯,你东荒妖族也将泰半高手布在了天堑山上,便是那修真者居然也动了北归的心思,是以我闲云观是决计无法再独善其身了。”
沉思间,洛玄青眼中精芒闪动,良久才道:“这些事情与我何干?本尊此来原是问罪,不过方才既然受了你那‘涤烦子’的好处,倒是不好再把事情做绝,交出本尊分身,前事一笔勾销。”
陈景云依旧面带笑容,眼中却已渐起寒意,言道:“方才与道友长篇大论了一通,洛道友当真不解贫道之意?”
洛玄青冷笑一声,盯着陈景云道:“本尊修行至今已有四千八百载,什么样的对手没有见过?又岂会被你空口白牙再次诓骗?便是你那长辈亲至,且看本尊是否惧她!”
“哈哈哈!道友放心,我那长辈不会屈尊前来,贫道不才,既然当日能够战平了早入造化之境的天机子,自然也能压服你这初入造化境的后进!”
“嘶——!”
------题外话------
世事无常,孰能事事如意?有感于禁忌兄的情谊,藏拙今日诈尸还魂,抽筋拔骨也要挤出时间,怎也要完成这一部“道人赋”!
第十节 漫天要价
浊海息波风骤停,星月藏影寂无声。
却说陈景云此言一出,矮山平顶之上只余下洛玄青略带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玄离仙子“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如此对视良久,洛玄青才长舒了一口气,不带任何情感地道:“你当日诱本尊斩出分身,想是早就算到了今日。”
陈景云颔首道:“不错!道友如今神魂微瑕,对上境界不如你者自然无碍,但是若与同阶修士争斗,怕是绝难占到便宜。”
见陈景云如此说,洛玄青眼中的寒意居然稍有收敛,问道:“既然早有算计,本尊当年渡劫之时你又因何作壁上观?那时你若出手,本尊必定殒命当场。”
陈景云闻言并不答话,微微一叹,神情之中竟有些许寂寥之意。
见他如此,洛玄青略一思忖,旋即似有所悟,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夹杂着不解、不屑、称叹、敬服等等诸般复杂之色,心中却道万幸。
洛玄青虽然不愿理会三族纷争,但若遇到外族高手在她面前渡那造化境天劫,悍然出手乃是必然,又哪里会生出陈景云这样的心思?
心思瞬息百转,洛玄青口中却道:“这般优柔寡断,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修到造化境的,以为本尊会领你的情吗?可笑!”
“可笑”二字方出,洛玄青忽地运起纤纤玉指,一式“凤凰啄”竟是直扣陈景云的眉心!
此一击太过出人意料,谁能想到堂堂造化境大能,当世最顶尖的强者,出手之时居然丝毫不运灵力,也不识念攻杀,更不御使天地之力!
不过任她这一击再是突兀,陈景云这边却似早有预料,浅笑间亦如寻常武者一般,抬掌抵住啄击,而后手腕一翻,便往洛玄青的小臂擒去。
洛玄青神色不变,素手好似穿花蝴蝶般躲过陈景云的擒拿,之后向下一按,再取陈景云的天灵。
陈景云举掌相迎,“啪!”的一下对上了洛玄青的玉手,洛玄青借势后退三步却是不再出手。
一直躲在陈景云身后的玄离已经愣在了当场,嘴巴长得老大,一双美眸之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她虽不喜与人争斗,但也见识过聂凤鸣与袁华等人在造化秘境中演武切磋时的场面,虽说师兄弟间不会全力施为,但也是等闲一式鬼神惊!
而今日一战,玄离心中早有期待,只道造化境强者一旦交手,莫说是覆海倾波,便是毁天灭地也不稀奇!哪成想会是如此场面?
敷衍,太过敷衍!别说什么灵威纵横了,眼前的二位便连衣衫似也不见抖动一下吧?
“洛道友的妖神之躯果然不凡,竟不弱于贫道的武道之体。”
“能把肉身修到这个地步,定是拥有完整的传承,看来你闲云观果真是流传万载的隐世宗门。”
陈景云自是不置可否,笑道:“试探过后想必道友定已生出退意,不过心中又难免怨愤不甘,而被一位造化境强者日夜惦记,可不是我闲云观之福。”
闻听此言,洛玄青眼中寒芒再绽,冷声道:“闲云子!我若想走时,这世间怕还没有修士可以强留!”
见洛玄青并不否认,陈景云眼中笑意更浓,摇头道:“洛道友切莫误会,贫道如此说,却是想拿一样好处收买道友。”
洛玄青心中冷笑连连,她自出生之日便注定了是妖族天骄,于修行一途一路高歌猛进,实为东荒第一女修,后来所结道侣虽不中意,却也是妖族两位王者之一。
身为堂堂妖后,自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且她如今已是造化境强者,又有什么好处能够抵得过其自身斩出的神魂分身?真是笑话!
知道洛玄青定是不信,陈景云也不废话,心念一动,手中已经多出了一块尺余长的墨色玉牌,却不正是聂婉娘一直想要讨要的“墨玉笏板”?
许是发觉陈景云的神情不似做伪,洛玄青踌躇数息,这才分出一缕识念往墨玉笏板中探去。
陈景云自然不会阻拦,回头对玄离打趣道:“今次为了解决你的麻烦,本观主可是把一场天大的造化给分了出去,你拿什么偿还?”
听此一问,原本正一脸好奇之色的玄离不由柳眉一挑,哼道:“我也是闲云观弟子,难道不该被观主庇佑,怎么还要回报?”
一句话把陈观主噎的够呛,怎奈人家玄离说的乃是实情,令他无话反驳,于是话题一转,继续笑话玄离厨艺拙劣竟把肥鱼当做丹药烹制,却把玄离仙子气得跳脚......
好半晌,洛玄青才将识念收回,虽然脸上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清冷模样,但是眼底的那抹希冀、震惊之色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眼见着陈景云与玄离在那里打趣斗嘴,不知怎地,洛玄青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似乎她的这具分身留在闲云观里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重新落座之后,洛玄青直截了当地道:“此事本尊接下了,秘境中的好处我要两成。”
陈景云面露愕然之色,言道:“我人族有句谚语叫做‘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洛道友因何只要两成好处?我觉得三成倒是正好。”
洛玄青冷哼道:“本尊虽未踏足人族,但也听说过你闲云武尊的事迹,就连天机老人在你手中都讨不到好处,遑论是我?”
陈景云佯怒道:“道友莫要轻信外界谣传!”
并不理会陈观主的装模作样,洛玄青接着道:“不管你是真的看重玄离,还是存着什么别的算计,本尊即入造化境,便不缺少与你玉石俱焚的手段。”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眼见着场面越发尴尬,陈景云干咳一声道:“既如此,待我解了天南这边的麻烦之后,便传信道友共赴三族秘境。”言罢端茶送客。
岂料洛玄青并不起身,而是冷冷道:“把刚才喝的‘涤烦子’给我一百斤。”
陈景云一口凉茶尚在口中,闻言险些喷将出来!将茶水用力吞咽下去,不可置信地道:“一百斤?泡澡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洛玄青道:“你也说要‘漫天要价’,我天梧山秘辛典籍之中对三族秘境略有记载,虽只只言片语,但也足够珍贵。”
“我这‘涤烦子’得天地造化而成,乃是当世奇珍,十年所得也不过三五斤,道友既然开口,我便与你两袋,多了真没有。”
“十斤!你把灵茶给我,我便传令妖族与天元修士少生冲突,如此或可稍解你闲云观三面受敌之危。”
“哼!我闲云观以武法立足当世,岂会在乎这个?五斤,最多五斤!”
“成交。”
在两位造化境强者的讨价还价声中,玄离仙子的一颗心彻底的凌乱在了夜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