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女皇的另一面
砰!
李慕话刚出口,脑袋上就挨了梅大人一下。
梅大人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告诫过你,不许非议陛下吗,要是让内卫其他人听到,非得把你吊起来打……”
李慕揉了揉脑袋,说道:“这不是在你面前吗……”
梅大人冷哼一声,说道:“在我面前也不可以。”
李慕连连摇头:“好好好,我以后不问了……”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地位越高的人,人们对她的八卦之心就越重,不止李慕,神都不少人都在八卦这件事情。
“好了,陛下的赏赐我送到了,我回宫了。”梅大人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陛下冰清玉洁,以后不得在背后妄议她,不仅你不能议论,也不能让别人议论!”
李慕站直身体,肃然道:“遵命!”
他平日里梅姐姐长梅姐姐短的,果然没有白叫,她最后还是侧面回答了李慕,满足他的八卦之心。
一个冰清玉洁,便解了李慕心中之疑。
八卦之火熄灭,李慕看到张春站在偏堂门口,问道:“大人,要不要吃个梨,这梨很甜,是陛下赏赐的贡梨……”
张春走出来,问道:“你干什么事情了,陛下为什么忽然赏你?”
李慕道:“没干什么啊,可能江阴郡的贡梨太多,陛下一个人吃不完吧……”
张春闻言,看了李慕一眼,十分想啐他一口。
就算是陛下的贡梨吃不完,想要赏赐给官员们,也没理由略过他堂堂神都令,赏赐给神都衙的捕头。
更何况,陛下赏赐一座宅子,和赏赐一箱梨,是意义截然不同两件事情。
因为立下功劳,被陛下赏赐宅子的人有不少。
这一箱梨,虽然价值很低,比不上官宅,但它代表的是帝心。
这说明,陛下心里有李慕,哪怕是没有立下什么功劳,陛下也可能在起床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想起他……
这是何等的天恩?
张春拿了一只梨,咔嚓咬了一口,说道:“什么贡梨,真酸!”
他将那只梨咬在嘴里,两只手又从箱中抓了两个,扬长而去。
小白啃着梨,说道:“这梨明明很甜啊,一点儿都不酸……”
李慕道:“可能是他碰巧挑了一个酸的吧……”
他对门口的王武挥了挥手,说道:“这是陛下赏赐的贡梨,拿去给弟兄们分了吧……”
区区一箱贡梨,却是收买人心的利器,趁着这个机会,正好为自己和女皇陛下收揽一波人心。
梅大人说的没错,民间很多人对女皇夺位过程颇有非议,即便是大周的官吏们,有很大一部分,也看不惯女子为帝。
李慕对被王武招来的众人说道:“吃完了就出去巡逻,若是发现有什么作奸犯科的行为,你们处理不了,就来找我……”
捕快们各自领了梨,对李慕道:“谢头儿!”
李慕挥了挥手:“这是陛下给你们的赏赐,要谢就谢陛下……”
皇宫。
长乐殿。
殿内的虚空中,有一副画面静静流淌。
年轻女官冷哼一声,说道:“此人又对陛下无礼,不如将他抓进内卫,好好教训一番!”
梅大人从殿外进来,看到那画面中呈现出神都衙的场景,又听到年轻女官的话,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说道:“陛下,李慕虽然说话放肆了一点儿,但他对陛下,绝对是忠心耿耿,处处维护陛下,想着陛下……”
年轻女官冷着脸道:“这次如果不好好教训他,不知道他以后还会说出什么冒犯陛下的话。”
女皇面色平静,似乎一点儿都不生气,只是道:“梅卫,明日再给他送一箱贡梨吧。”
梅大人躬身道:“遵旨。”
年轻女官不忿道:“陛下……”
“陛下,我们先退下了。”
梅大人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殿外,年轻女官甩开她的手,不满道:“他对陛下不敬,你为什么总是护着他?”
梅大人对她道:“陛下若是想处置他,自己会处置的,我们就不要管了……”
年轻女官面露不忿,说道:“他到底有什么好,对陛下不敬,你护着他,陛下也这么包容他,不仅赏他陛下自己最喜欢吃的贡梨,还特意用玄光术看他……”
她胸口起伏,显然气的不轻,对于将女皇陛下视为信仰的她来说,难以接受这一切。
“嘘……”梅大人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传音道:“正是因为他对陛下不敬,陛下才对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年轻女官皱了皱眉,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梅大人传音解释道:“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懂,高处不胜寒,陛下处在那个位置,包括我们在内,人人都敬她畏她,时间久了,陛下也会累,有时候,她需要的,正是一个不敬她的人……”
年轻女官道:“你这是什么歪理?”
梅大人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坐上这个位置,本就不是她愿意的,她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孤独,她在我们面前,只会展露出一面,但其实被她掩藏起来的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
李慕走出都衙,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
从刚才开始,他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人在暗处窥视着他。
这种感觉时有时无,李慕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源头。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他产生了错觉,要么是窥视之人修为比他高出太多,动用了玄光术之类的高阶神通。
后者的可能性不大,李慕有女皇给他的玉佩,可以隔绝天机,能够屏蔽超脱修行者的推算,也能阻挡玄光术的窥探。
出了都衙,这种感觉就彻底消失。
他带着小白巡视到下衙,夜晚,盘膝坐在床上修行时,困意忽然袭来。
这种无端产生困意的感觉,李慕经历过数次,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眼前一阵雾气涌现之后,那女子的身影便在李慕眼前出现。
她伸出双手,手里就出现了一根鞭子,一根李慕许久未见的鞭子。
李慕眼皮一跳,面色大变,立刻道:“你想干什么?”
女子淡淡道:“没什么,就是想和你切磋切磋……”
什么切磋,分明就是单方面的蹂躏,李慕连忙伸手,说道:“停,就算是想切磋,也不一定要动武,我们可以文磋……”
女子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个文法?”
李慕想了想,问道:“围棋会不会?”
女子道:“略懂规则。”
李慕闭目冥想,两人的眼前多了一张石桌,两个石椅,石桌上刻着一个棋盘,棋盘旁放着棋笥。
李慕拿起一颗黑子,下在棋盘边角位置,立刻道:“该你了。”
在梦里,李慕打是打不过她的,只能当机立断,替她做了文比的决定。
李慕的围棋技术虽然也不高,但虐一虐略懂规则的菜鸟,还是很轻松的。
女子看了李慕一眼,拿起白字,落在另一处。
李慕松了口气,怀疑她今天是每个月特殊的日子,幸好他机智,当机立断,才免于被她蹂躏。
片刻后,女子落下一字,对李慕道:“你输了。”
李慕愣愣的看着棋盘,这才意识到,她说的略懂规则,和他理解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女子看着他,摇头道:“文磋没意思,还是武磋吧。”
“等等!”
李慕再次伸出手,说道:“一局说明不了什么,我们三局两胜……”
他闭目凝神,桌上的棋盘陡然一变,出现了楚河汉界。
女子看着这奇怪的棋盘,问道:“这是什么棋?”
“象棋。”这个世界没有象棋,李慕笑了笑,说道:“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这女子学的很快,李慕只是给她讲述了一遍象棋规则,她就能有模有样的走起来。
当然,二十步之后,她就输给了李慕。
李慕松了口气,抱拳道:“承让,承认……”
女子头也没抬,重新摆好棋子,说道:“再来。”
虽然以他的长处,去攻她的短处,有些无耻,但为了不被蹂躏,李慕也只能无耻一次。
这一次,那女子下的很慢,走了三十余步之后,李慕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学的这么快,再这么下去,这一局,恐怕他就得输了……
他拿起一枚棋子,想了想之后,吃了她一个棋子。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你的卒可以走两步?”
李慕解释道:“你不知道吧,这只中卒,是卒中精锐,可以走两步。”
女子没有说什么,继续下棋。
李慕拿起棋子,又吃掉了她一个子。
女子皱眉道:“为什么你的马走“目”不走“日”?”
李慕解释道:“这只是千里马,可以走目。”
女子不再开口,重新挪动棋子。
李慕的车拐弯吃掉了她的炮,她抬头看向李慕,问道:“为什么你的车不走直线?”
李慕笑了笑,问道:“马车会拐弯,不是常识吗?”
女子沉默片刻,伸出手,那长鞭再次出现。
她站起身,看着李慕,说道:“亮兵器吧……”
第37章 姐夫【6000字】
早上吃饭的时候,小白看到李慕一脸倦容,问道:“恩公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李慕无精打采道:“没事,做了一晚上噩梦而已……”
女人心,海底针,哪怕是他幻想出来的女人也一样。
李慕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好好的昨天晚上又翻起脸来,折腾了李慕大半个晚上。
若只是一夜不睡,对如今的李慕来说,算不了什么,十天半个月不睡觉,他依然能精神抖擞。
但梦里精神过度消耗,也会影响现实,昨天晚上,他和心魔大战了何止三百回合,甚至对于真言的使用都融汇贯通了许多,虽然精神是疲惫了一些,但收获也不少。
吃过饭,和小白回到衙门,李慕从王武口中得知,女皇陛下一大早又让人送来了一箱贡梨。
李慕有些疑惑,女皇怎么知道他喜欢吃梨,昨天将那些贡梨分给众人,他心里其实还有些小小的不舍,这箱梨就不用分给他们了,晚上和小白带回家里自己吃。
之后,他回自己的房间,换上公服,出门巡逻,同时收集念力。
聚神之后的修行,比他想象的要难得多,李清从聚神到神通,没有用多长时间,她的天赋虽然不如李慕,但十余年的积累,早已打好了坚实的基础。
李慕调整好思绪,经历了之前的快速晋级,他这段时间,的确有些急于求成了。
修行虽然有捷径,但过于追求捷径,也会为自己埋下隐患,如果李慕的法力,都是像李清那样一步步的修行来的,心魔根本不会有入侵的机会。
他觉得修行慢,其实只是相比于以前。
实际上,以弱冠之龄,就能踏入修行第三境,这种修行速度绝对算不上慢,更何况他修行的时间不长,大多数修行者,修行一辈子,也不过是聚神而已。
李慕本来想让小白留在衙门修炼,但她却要跟着李慕巡逻。
李慕也不知道她是单纯的想黏着他,还是作为柳含烟的眼线,要跟在李慕身边,盯着他不到处沾花惹草。
对于柳含烟的承诺,李慕一直在严格遵守。
来神都近两个月,除了小白之外,李慕接触过的唯一的女性,就是梅大人,虽然梅花也算是花,但是梅大人却不能算。
她的年纪再加几岁,都能够当李慕的妈了。
出了衙门,李慕沿着主街,一路巡视。
神都被纵横交错的街道,划分成一个个区域,称之为坊市,目前为止,李慕只去过不到三成的坊市。
坊和市是没有严格区分的,每一个坊,既是住宅区,也是商业区,坊市之中,住宅,生活,娱乐功能,一应俱全,能够满足大部分百姓的日常需求。
这些坊市的功能各不相同,大部分都是百姓聚居之用,剩余的一部分,则各有职能。
比如占据了十余个坊市的南苑和北苑,居住的都是权贵和朝中官员,是靠近皇宫,位置最好的地段,风景优美,环境清幽。
还有一些高端坊市,专供达官贵人们娱乐消遣,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
一些高端的青楼,乐坊,舞坊,酒楼,只会出现在这些坊市中,与别的坊市不同,这里的青楼,老鸨和姑娘们不会站在门口拉客,客人们进去,也不会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往往要先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花费的时间更久,银子也要更多……
至于乐坊,舞坊,都是一些风雅之人聚集的场所,在神都,有资格附庸风雅的,都是有钱人。
这些都是李慕听王武说的,据说,有的青楼中,除了人类女子,甚至还有妖物,鬼物,只要有足够的银子,这里能够满足各种人的各种癖好……
神都并不是只有单一的一面,对于有些人来说,这里是地狱,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里却是天堂。
李慕和小白现在所处的安乐坊,就是一处集青楼,乐坊,舞坊,酒楼于一体的高端坊市,街道上看不到几个平民百姓,过往马车络绎不绝,沿路走过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年轻仕子。
神都衙的捕快其实很喜欢这种坊市,因为出入这种坊市的,都是有身份地位,且很多都自认为风雅的人,这使得这些坊市本身更有秩序,极少有案件发生,不用过多关注。
在这里获取不到更多念力,李慕还是要扎根普通百姓,正打算和小白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
李慕停下脚步,站在街上,仔细聆听。
这曲子,李慕不是第一次听,在北郡的时候,柳含烟经常弹给他听,听到这乐声,李慕便开始思念起她来。
小白抱着剑,听了一会儿,说道:“这曲子,柳姐姐以前也弹过……”
李慕循着乐声传来的方向,目光最终在一个名为“妙音坊”的乐坊前停下。
这个名字,李慕在柳含烟那里,听过很多次了。
她小时候被父母卖进乐坊,那乐坊的名字,就叫“妙音坊”,那里是她和晚晚长大的地方,她们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年以上。
站在妙音坊门前,李慕忽然想进去,看看她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他走进乐坊,一名秀丽少女迎上来,问道:“两位要听曲子吗?”
李慕问道:“神都有几个妙音坊?”
少女愣了一下,随后便道:“只有一个。”
神都只有一个妙音坊,李慕和小白来的地方,便不会有错了。
他对少女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听曲子。”
少女微笑问道:“公子有喜欢的乐师没有,是想让乐师在雅阁为您独奏,还是在厅中与其他客人共赏……”
李慕自家就有乐坊,对这里的经营模式自然也不陌生。
来到乐坊,客人们可以按照乐坊的曲目安排,坐在大厅听曲,也可以单独点一名或者几名乐师,在雅阁中为他一个人演奏,当然,后者的价格更加昂贵,往往需要数十两银子,而坐在大厅里,听一个时辰,最多花费几两。
普通人家,一年的全部花费,也不过十两,这里的消费,对一般的百姓,就是天价。
当然,对于神都的有钱人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李慕当然不会花几十两听一首曲子,果断选择了后者。
少女微笑道:“请两位跟我来。”
她带两人穿过一座屏风,来到一处大厅。
乐坊每天都会安排固定的曲目,按照座次收费,越靠近乐师的,价格越贵,后排角落的位置,价格最便宜。
李慕和小白选了一个中间位置,点了一壶茶水,一叠糕点果脯,便坐在位置上静静等待。
厅内的客人不多,只有十几个的样子,各个气度不凡,李慕一个都不认识。
神都的官宦子弟,他只和为数不多的几个混了个脸熟,大部分的都不认识,毕竟,不少官员,对子嗣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不会让他们在神都胡作非为,李慕自然没有认识的机会。
他看着前面的高台,不久之前,柳含烟应该就是在那上面,每日辛苦弹奏,为她攒够了赎身的钱,然后离开神都,来到北郡,遇到李慕……
乐师还没有上台,演奏也没有开始,台下的客人们,偶尔互相闲聊几句。
“音音姑娘的技艺越发醇熟了,听她弹奏,简直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音音姑娘这半年的确进步不小,有很多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自从含烟姑娘走后,妙音坊便一直在推音音姑娘,半年时间,她就成为妙音坊的头牌了。”
“含烟姑娘才是当之无愧的神都第一乐师,只可惜,一年前她忽然消失,音讯全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也怀念含烟姑娘啊……”
……
李慕喝着茶,没想到能从这些人嘴里听到柳含烟的名字,晚晚说她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在神都很有名气,一点儿也不夸张……
柳含烟自己从来都没有炫耀过这些,李慕也是现在才知道。
不多时,一名女子抱着一把古琴,走上前方的高台,下方的议论声逐渐停止。
铮……
琴音入耳,让人心神不由一荡,李慕看向台上的女子,嘴角露出笑容。
虽然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位音音姑娘,但从柳含烟口中,却已经听说过很多次了。
这导致李慕虽是初次见她,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乐坊之中,也有很多的小团体,音音和柳含烟关系亲密,宛如姐妹一般,李慕看她就像是在看自家小姨子。
一曲终了,台上的女子站起身,对下方的客人行了一礼,柔声道:“多谢各位捧场,音音告退……”
她走下高台,准备抱琴离开,坐在最前面的一排的一名年轻人,忽然站起身,说道:“音音姑娘,在下来自百川书院,倾慕你已久,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音音姑娘抱着琴,退后两步,歉意道:“这位公子,抱歉,音音身份低贱,配不上公子……”
那年轻人道:“我又不是娶你为妻,你可以做妾……”
音音摇头道:“抱歉,音音还没有嫁人的打算。”
年轻人逼近一步,说道:“在这里给别人弹奏有什么好,跟着我,以后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用受这份苦吗……”
音音后退两步,慌忙道:“我很喜欢这里,没有离开的想法。”
年轻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急怒,伸手想要捉住她的手腕,却被人从身后按住了肩膀。
李慕轻轻用力,这年轻人就被他拽到了身后。
年轻人怒道:“你干什么!”
李慕反问道:“光天化日,你在干什么?”
李慕身上的公服,到底还是有些作用,年轻人道:“我在追求音音姑娘,怎么,这也犯法吗?”
李慕道:“追求姑娘自然不犯法,但别人不愿意,你强迫她,就不一样了……”
年轻人皱起眉头,正要说些什么,忽有一人跑到他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年轻人面色一变,看了李慕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匆匆离开。
他虽在书院,却也听过“李慕”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虽然不怕神都衙的捕头,但却不想招惹疯子。
年轻人离开之后,音音姑娘松了口气,放下古琴,对李慕施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大人解围。”
“保护神都百姓,是我的职责。”李慕微微一笑,看着她说道:“再说,含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来神都衙找我。”
虽然柳含烟说过,不让他在神都沾花惹草,但为她自己的好姐妹出头,总不能算是沾花惹草。
更何况,身为捕头,李慕也有义务保护神都百姓。
听到柳含烟的名字,音音姑娘愣了一下,然后便抬头看着李慕,惊喜问道:“大人认识柳姐姐吗,她现在在哪里,她还好吗?”
李慕道:“她和晚晚在北郡,她们都很好。”
听到晚晚,音音便对眼前之人认识柳含烟没有任何怀疑了,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又有些生气,说道:“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说走就走,还算什么好姐妹……”
这件事情,柳含烟倒是和李慕提过。
她在乐坊的经历,虽然有些坎坷,但十多年来,也结交了几位关系不错的姐妹,她不想面对离别的场面,赎身之后,就和晚晚悄悄离开,谁也没有告诉。
从音音姑娘的反应来看,她们之间的感情,应该是真情实意。
听到柳含烟的消息,音音显然有些激动,眼角都泛起了泪花,她抹了抹眼睛,说道:“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害我担心了这么久,她们两个弱女子,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李慕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她们两个,现在可不是弱女子,一个纯阴之体,一个天生灵瞳,身上宝贝无数,恐怕坏人更怕遇到她们。
片刻后,音音才抬头看向李慕,疑惑道:“大人怎么会认识含烟姐姐的?”
李慕解释道:“一个多月以前,我才从北郡调到神都的,这之前,我和含烟晚晚一起在北郡。”
听他的话,好像和柳姐姐以及晚晚很亲密,音音看了李慕几眼,好奇的问道:“敢问大人和含烟姐姐的关系是……”
李慕笑了笑,说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啊……”
音音发出一声惊呼,捂着嘴,眼中露出意外和震惊,回过神来之后,连琴也不顾了,飞快的跑向后台。
大厅之内,还有些客人没有离开,听到两人刚才的对话,大都愣在原地。
“不是吧,含烟姑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这怎么可能,他一定在胡说!”
“就他,也配得上柳姑娘?”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的这幅……,这幅,长得好看了不起啊,柳姑娘是那种肤浅的人吗?”
……
李慕的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极为不善,空气中弥漫着酸涩的味道。
很快的,后台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音音姑娘带着几名女子跑出来。
“在哪里在哪里?”
“含烟姐姐的夫君在哪里?”
“哎,别挤我,我先看……”
……
几名女子从后台跑出来,围绕着李慕,上下左右全方位的打量。
“长得还可以,配得上含烟姐姐。”
“就是年纪有点小,至少比含烟姐姐小三岁吧……”
“哎,女大三,抱金砖,年纪不是问题……”
音音轻咳一声,说道:“你们注意点儿,不要对姐夫无礼。”
一名女子看着李慕,不信道:“你真的是含烟姐姐的夫君?”
李慕道:“现在还不是。”
那女子道:“你怎么才能证明……”
李慕一挥手,几人的面前,出现了柳含烟和晚晚的画面。
“啊,姐夫会法术!”
“是含烟姐姐和晚晚,晚晚这个小妮子,脸怎么又变圆了……”
“姐夫是修行者吗,这下没有人再敢纠缠含烟姐姐了……”
李慕这一手,彻底震慑了几名女子,也证实了他的身份,几人在李慕面前,立刻变的规矩起来。
“姐夫好,我叫妙妙。”
“我叫欣欣。”
“我叫十六。”
“姐夫叫我小七就好。”
……
柳含烟很早就进了乐坊,和她同期的女子,有的已经离开,有的趁着年轻,嫁给大户人家做妾,还有的干脆做了别人的外室,她的年纪和资历,在乐坊中很高。
来了一趟乐坊,多了几位小姨子,感受到她们真挚的感情流露,李慕也为柳含烟欣慰。
他对众女笑了笑,说道:“含烟要差不多一年之后才会来神都,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见到她了,我叫李慕,在神都衙当差,你们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神都衙找我。”
妙妙俏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喃喃道:“李慕……,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很快的,她就想起了什么,音音等人,脸上也露出震惊的表情。
“姐夫就是李慕……”
“收拾那些官员子弟,大闹刑部的李慕?”
“是姐夫让老天爷劈死了周处,还在刑部大骂周侍郎,天哪,那天我还在刑部外面看热闹来着……”
很快的,几人看李慕的目光中,便开始闪烁着小星星了。
这一个多月来,生活在神都的百姓,或许没见过李慕,但绝对听过他的名字。
收拾纨绔,大闹刑部,逼迫某些官员修改律法,废除代罪银,从根本上为百姓谋求福祉。
为枉死者伸冤,引动天谴,劈死恶少周处,为神都除了一大害,更是被无数人亲眼目睹。
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她们心里,早就对他钦佩不已。
音音美目睁大,看着李慕,问道:“姐夫,您,您真的是那个李慕吗?”
李慕笑道:“神都衙只有一个叫李慕的。”
“哇,原来姐夫这么厉害!”
“看以后谁还敢纠缠欺负我们!”
小七和十六年纪最小,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高兴的跳起来,拉着李慕的胳膊,欢呼雀跃道:“我们以后也有靠山了……”
小白站在旁边,看的有些焦急,但这些人是柳姐姐的朋友,她也只能焦急的看着。
李慕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将两只手抽回来,说道:“好了,我还要去外面巡逻,你们如果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去都衙找我。”
在乐坊已经待了好一会儿,李慕和众女告别,带着小白离开妙音阁。
“姐夫再见!”
“要经常来这里看我们啊……”
“我们给你留最好的位置,不要银子……”
音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说道:“想不到含烟姐姐已经找到了夫君,真替她感到高兴……”
小七道:“姐夫真的好厉害,我那天在刑部外面,听到他当着刑部官员的面,骂周侍郎算什么东西,那可是周家啊,除了姐夫,神都谁敢得罪周家……”
十六满脸幸福,说道:“嘻嘻,姐夫厉害才好啊,以后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乐师与戏子,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虽然比以色娱人的妓子要好上一些,但也还在卑微之列。
平日里来乐坊听曲的达官贵人虽多,但真正看得起她们的,却没有几个,作为乐师,出场演奏的时候,被别人骚扰是常事,这其中,有些客人会守礼,有的客人,行为十分过分,那些名气不大的乐师,很多都被轻薄过。
曾经甚至还有乐师,在雅阁单独为客人演奏的时候,被客人玷污,但那客人背景通天,乐坊后来只能不了了之。
身为乐师,她们心中极没有安全感,其实也很羡慕含烟姐姐那样,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时,欣欣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姐夫身边的那个女捕快,生的好漂亮,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喜欢……”
妙妙道:“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了,那种衣服都遮不住她的美,含烟姐姐怎么放心这样的女子留在姐夫身边?”
小七想了想,说道:“姐夫一个人在神都,我们要帮含烟姐姐盯着,不能让别的小狐狸精抢走了姐夫……”
第38章 别这样
自从上次下象棋输给自己,梦中的女子恼羞成怒,蹂躏了李慕一番之后,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出现了。
她的出现时间很不固定,情绪也复杂多变,时而平静,时而狂躁,导致李慕现在睡觉前都要担惊受怕。
不过,此女并没有书中对心魔的描述那么可怕,即便李慕在梦中一时还打不过她,但他对各项道术神通的掌握,却越来越醇熟。
道法神通,可以通过日常的勤加练习,来逐步提高,但这种提高是有上限的,在与人斗法之时,情况瞬息万变,平常练习的再熟练,真正与人实战,也难免会手忙脚乱。
实战,是提升实力的最佳途径。
但实战意味着危险,现实中和人以命相搏,失败一次,之前的所有努力,便都尘归尘,土归土。
以前李慕有苏禾喂招,现在一人一鬼两地分离,李慕也失去了能磨练他的对手。
直到他遇到梦中的女子。
梦境是虚幻的,无论梦中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影响现实,但斗法经验却是真的在积累,他完全可以将心魔当成是自己磨刀石,帮助他增长对敌的经验。
想通了这一点,李慕反倒期待她的出现。
只可惜,他的心魔与众不同,出现与否,完全是概率事件,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早上和小白巡逻了十几个坊市,只调节了几桩邻里纠纷,两人在外面吃了饭,途径妙音坊的时候,进来小坐了一会儿。
柳含烟昔日的几位姐妹,对李慕都很热情,看的小白在一旁紧张兮兮。
“含烟姐姐是不是还和以前,每天只吃一点儿东西?”
“晚晚一定胖了吧?”
“含烟姐姐说她以后要自己开乐坊,后来她开了没有?”
……
几人围在李慕身边,对柳含烟的事情问东问西,李慕一一解答,音音有些羡慕的说道:“真羡慕含烟姐姐,她终于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
李慕道:“你们想的话也可以。”
音音摇了摇头,说道:“含烟姐姐赎身离开之后,乐坊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现在我们再赎身,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坊主不会轻易放我们走的……”
欣欣也道:“我们也赚不到含烟姐姐那么多钱,她那几年为了赎身,每天演奏六个时辰,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李慕有些心疼,他知道柳含烟这些年来过的苦,却没想到这么苦,她看着柔弱,其实性格十分执拗。
只要她认定的事情,哪怕再艰难,也会坚持完成。
而她一旦做了决定,就很少有人能够让她更改。
不一会儿,又有两道身影从楼上下来,两位少女高兴道:“一会儿我们要同台演奏,姐夫要不要留下来看看?”
李慕道:“不了,我还有公事在身,一会儿就走。”
两女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李慕发现小七额头青紫了一块,问道:“你额头怎么了?”
小七低下头,摇头道:“没事的……”
音音和欣欣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李慕察觉到一丝不寻常,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名女子低头不语,只有年纪最小的十六愤然道:“还不是那个江哲,点了小七姐姐雅阁独奏,却想要在雅阁里对小七姐姐用强,幸亏我们听到小七姐姐的喊声,冲了进去,才阻止了他,小七姐姐的头撞在床头,都流血了……”
李慕问道:“你们没有报官吗?”
音音叹息道:“坊主报官了,后来刑部来了公差,把江哲带走了,后来我们亲眼看到他从刑部走出来,刑部不敢招惹书院的……”
李慕皱眉道:“你们为什么不来找我?”
十六低着头,双手指尖相碰,小声道:“江哲是书院的学生,音音姐姐说,书院不能得罪,让我们不要给姐夫添麻烦……”
来到神都之后,李慕最不怕的就是麻烦,相反,他怕的是没有麻烦。
这些日子来,他从百姓身上获取的念力,已经在逐日减少,正好需要一件事情,让他重回百姓视线。
李慕沉着脸,说道:“岂有此理,居然敢包庇如此恶徒,走,跟我去刑部!”
小七抬头看着他,摇头道:“算了,姐夫,我没事的。”
李慕道:“不行,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以后还会有人这么欺负你们!”
音音叹了口气,劝李慕道:“我们身份低微,早就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神都不是以前的神都,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李慕摇头道:“看着你们受欺负,我却不管,我以后怎么和你们柳姐姐交代,别怕,不就是刑部吗,有我在,一定还你们公道。”
小七为难道:“姐夫……”
李慕问道:“难道你们不相信我吗?”
小七咬了咬嘴唇,最终道:“我听姐夫的……”
在李慕和小白的带领下,一行几人,从妙音坊走出,往刑部衙门而去。
片刻后,一名中年女子从妙音坊跑出来,惊惧道:“完了完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是想害死老娘啊……”
身为捕快,李慕的职责,就是扫尽神都不平事。
就算小七不是柳含烟的姐妹,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更何况,柳含烟的姐妹,就是他的姐妹,否则,等她以后来了神都,李慕在她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这件案子,本来直接由神都衙接手,会更加方便。
但李慕想了想,张大人就出自书院,牵扯到书院的案子,或许会让他为难。
而且,这件案子,显然是个烫手山芋,来神都之后,李慕给张大人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他平日对自己还不错,再将这个大麻烦丢给他,也未免有些太不是人了……
李某走在街上,本来就会有很多百姓注意,不少人还会上前和他打招呼。
他带着几名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走街穿巷,回头率更是百分百。
有神都百姓忍不住,上前问道:“李捕头,这是去哪里?”
李慕道:“刑部。”
周围众人闻言,精神皆是一震。
这是又有热闹看了啊……
自李捕头来神都之后,他们已经习惯了热闹,前些日子平静了这么多天,还真有些不习惯。
一时间,闲着无事的百姓,都远远的跟在李慕身后,往刑部而去。
街边卖肉的屠夫见此,将剔骨刀拍在案板上,对隔壁的茶楼伙计道:“帮我看着摊子,我去看看热闹……”
茶楼伙计虽然也想跑去看热闹,但他要是走了,掌柜的肯定会扣他钱,他回头往柜台里一看,才发现掌柜的已经不见了。
刑部,衙门口,两名门房看到百姓浩浩荡荡的,直奔刑部而来,为首的,正是那神都衙的李慕,当时头就大了,毫不犹豫的转身跑进衙门。
李慕走到刑部门口,俯身拿起鸣冤鼓的鼓槌,对着鼓面,用力的敲击起来。
“噗……”
刑部之内,刑部郎中正在喝茶,冷不防一口茶水喷出来,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怒道:“是谁在外面击鼓!”
刑部外面的鼓,虽说是给百姓鸣冤敲的,但平日里却不怎么响。
此鼓一惊一乍的惹人烦,打断了刑部官差办公还好,若是他在进行什么重要的活动,冷不防被鼓声一吓,后果不堪设想。
衙门早有规定,想要击鼓之人,都会被拦下,经过盘问之后,有冤诉冤,有仇说仇。
刑部郎中裤子湿了一片,看到门差跑进来,怒道:“你们干什么吃的,有人击鼓,为什么不拦着?”
那门差苦恼道:“大人,击鼓的是那李慕,属下不敢拦……”
刑部郎中陡然一惊:“什么,李慕又来干什么?”
周处一事之后,他就熄了在李慕身上雪耻的心思。
连天雷都能召来帮他,这种能力,也太恐怖了,刑部的官吏私底下都称他为雷电法王,劈死人都不用偿命那种,毕竟有老天背锅,谁敢让老天偿命?
刑部郎中修行三十年,也不过是第四境神通,挨不了几下紫霄神雷。
刑部郎中忙道:“你出去,就说本官不在,让他回去……”
李慕从外面走进来,说道:“杨大人,哪有你这样的,玩忽职守罪名可不轻……”
刑部郎中看着手里还拎着鼓槌的李慕,知道今日恐怕是躲不过去了,咬牙问道:“你来干什么?”
李慕道:“我要报案。”
……
刑部公堂,刑部郎中坐在上面,问李慕道:“你身为神都衙捕头,报案不去神都衙,来我刑部做什么?”
李慕道:“因为此案和刑部有关。”
李慕牵着小七,说道:“今天早上,百川书院的学生江哲,在妙音坊中,欲要对我妹妹施暴,后被人制止,移交刑部,但你们刑部却放走了他,大人对此难道没有一个交代吗?”
刑部郎中撇了他一眼,说道:“这不是没有成功吗,本官已经训诫了他一番,你还要怎么样?”
李慕沉着脸,问道:“杨大人是刑部郎中,应该知道,施暴未遂的罪名,不比施暴轻多少吧,刑部怎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他?”
刑部郎中道:“根据江哲所说,是他酒后一时糊涂,而后自己醒悟过来,依照律法,江哲主动中止施暴,这并不属于强暴未遂,本官的判罚有错吗?”
李慕道:“大人仅凭江哲一面之词,就草草结案,不觉得有些草率吗?”
刑部郎中淡淡道:“本官乃刑部郎中,你只是一个小捕头,本官怎样审案,需要你来教吗?”
“好啊……”李慕指着刑部郎中,大声道:“你身为父母官,不为百姓做主就算了,居然还和此等恶徒沆瀣一气……”
他伸手指向头顶,怒道:“贼老天,你若有眼,就将此等昏官……”
刑部郎中面色狂变,飞身从案台上跳下来,一把捂住李慕的嘴,惊恐道:“有话好说,李捕头,别这样……”
第39章 孰不可忍
李慕本来也就是做做样子,瞥了刑部郎中一眼,说道:“是郎中大人先不和我好好说话的……”
刑部郎中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只是一件小案子,没必要麻烦上天,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李慕肃然道:“或许这对大人来说,只是一件小案子,但对我来说,却事关我妹妹的清白,甚至是身家性命,大人还觉得不至于吗?”
刑部郎中尴尬道:“李捕头何时有妹妹的……”
李慕淡淡道:“刚认的干妹妹。”
“我们慢慢说,慢慢说。”刑部郎中指着一名捕快,说道:“去给李捕头搬张椅子……”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已经彻底看明白了。
李慕其实并不是专门和旧党对着干,他今天敢大闹刑部,得罪旧党,明天就敢彻底得罪新党,把周家的子弟一道雷劈成渣渣……
他不属于任何党派,任何势力,他就是一个不要命的愣头青,他自己和李慕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过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摩擦,不至于把自己性命赌上去。
那捕快搬来了椅子,李慕坐下之后,刑部郎中才道:“刚才是本官不对,李捕头不要往心里去,江哲是书院的学生,书院地位超然,没有书院的允许,刑部若是扣了他们的学生,来自民间,朝廷,各方面的压力,本官实在是扛不住啊……”
李慕问道:“难道因为担心得罪人,就要让此等恶徒逍遥法外?”
刑部郎中想了想,忽然道:“神都令张春刚直不阿,不畏权贵,要不,刑部把这案子,发到神都衙,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慕道:“既然刑部已经判过一次,再转交给神都衙,恐怕不太好吧,到时候卷宗混乱,简单的案情,岂不是会变的更复杂?”
刑部郎中叹道:“令妹只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李捕头又何必要得罪书院呢,书院最为护短,又手眼通天,得罪他们没有好处,本官也是为你好……”
小七扯了扯李慕的袖子,小声道:“姐夫,算了吧……”
李慕本不想这么揭过,但眼看小七都快要哭出来了,也只能先带她们回去。
刑部郎中站在衙门口,对李慕挥手道:“李捕头,慢走啊……”
送走了瘟神,他才走回衙门,长舒了口气。
看到站在院中的刑部侍郎,他微微躬身,说道:“周侍郎。”
周仲问道:“如何?”
刑部郎中长舒口气,说道:“下官算是明白了,李捕头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和他硬,他比你更硬,而且他硬起来谁也不怕,幸亏他没有在刑部,否则,我们刑部会被他搅的鸡犬不宁……”
周仲道:“本官是问,你觉得,李慕这个人如何?”
刑部郎中想了想,说道:“以前觉得他很张狂,让人生厌,现在觉得……他其实挺了不起的,他做的,都是别人不敢做的……”
周仲笑了笑,背着手走进衙房。
刑部郎中跟在他的后面,说道:“妙音坊的案子,只是一个小案子,倒是丹阳郡那里,出了一桩大事,丹阳郡下辖安义县,县令忽然暴死家中,丹阳郡衙调查之后,查出他死于刺杀。”
“刺杀?”周仲挑了挑眉,问道:“安义县令,为官如何?”
刑部郎中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大人怀疑他为官不仁,鱼肉百姓,引来义士不满,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
周仲点了点头,说道:“是与不是,还很难说,先让人去吏部调一份安义县令的履历吧……”
神都街头,小七低头捏着衣角,小声道:“姐夫,你不会怪我吧?”
李慕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样,只会助长神都的不正之风。”
音音劝李慕道:“姐夫刚来神都不久,不知道书院在神都,在大周的地位有多么超然,历朝历代,朝廷的官员,都出自书院,百姓们对书院也十分尊敬和信任,得罪书院,他们可以轻易的毁了你的前途……”
小七和音音等人都是为他着想,李慕也不能斥责她们,将她们送回妙音坊后,和小白回到了都衙。
妙音坊,那中年女子指着几人的脑袋,怒骂道:“你们以为老娘的背景有多大啊,刑部是你们能胡闹的地方吗,一个个没良心的,是不是非得害老娘关了铺子,再将老娘送进牢里才罢休?”
她在几女的屁股上各自抽了一下,说道:“老娘还指望你们赚钱呢,都回自己的房间去,以后在雅阁独奏,不要关门……”
李慕回到都衙,看到张春在院子里徘徊。
见李慕回来,张春问道:“那梨还有没有?”
李慕问道:“大人不是嫌贡梨酸吗?”
张春道:“本官就喜欢吃酸口的。”
贡梨被李慕放在了壶天戒指中,他一翻手,手心出现了一只梨,递给张春。
李慕的壶天法宝,周处死那天,张春已经见识过了,此刻再次亲眼目睹,不由在心中感叹人与人的差距。
女皇陛下对他的恩宠,真的是从大到小,无微不至。
他拿着那只梨,说道:“别这么吝啬,再拿一个。”
李慕又扔给他一只,张春并没有吃,只是将之收在袖中。
李慕问道:“大人,今天朝堂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倒也没什么大事。”张春回忆了一下,说道:“就是陛下想要削减书院学生的出仕名额,遭到了百川和青云书院的反对,百川书院的副院长,更是在朝堂上直接数落陛下,说陛下想颠覆文帝的功绩,让大周百年来的积累毁于一旦,提醒陛下不要成为千古罪人……”
书院虽然不能参政,但书院中的少数高层,却可以上朝,这是文帝时期就立下的规矩。
因为地位超然,且没有利益牵扯的缘故,遇到昏君,他们甚至可以指责君主,这也是文帝授予他们的权力。
李慕问道:“陛下说什么了?”
张春摇头道:“陛下什么也没说。”
被人这么指责都能保持沉默,看来梅大人说的没错,女皇果然是一个胸怀广大的明君。
但女皇能忍,李慕不能忍。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就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食君之梨,为君分忧,女皇受辱,如果他不为女皇做些什么,他也没脸再去吃她赏赐的贡梨了。
李慕想了想,忽然问道:“大人,如果有人强暴女子未遂,应该怎么判?”
张春问道:“是中途被人制止,还是自行醒悟停止?”
李慕道:“那女子反抗,引来别人,制止了他。”
张春道:“强暴未遂,杖一百,一般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徒刑,情节严重者,最高可判处斩决。”
李慕道:“神都刚刚发生了一起强暴未遂案。”
张春问道:“人抓回来了?”
李慕摇头道:“没有。”
张春瞪了他一眼,说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抓人?”
李慕抱了抱拳,说道:“遵命!”
“等等!”
他正欲要离开,张春忽然叫住了他。
他狐疑的看着李慕,问道:“你说的人,该不会是周家哪个子弟吧?”
李慕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张春摸了摸下巴,说道:“那就是萧氏皇族。”
李慕继续摇头:“也不是。”
“是神都权贵?”
“不是。”
“是四品以上官员家中子弟?”
“也不是。”
……
张春终于舒了口气,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抓人,本官最痛恨的就是强暴女子的犯人,朝廷真应该改一改律法,把这些人全都割了,一劳永逸……”
片刻后,王武和李慕出了都衙,问道:“头儿,我们这是去哪里抓人?”
李慕道:“百川书院。”
王武愣了一下,问道:“哪里?”
李慕看着他,问道:“你在神都生活了二十多年,不知道百川书院在哪里?”
王武立刻解释道:“属下当然知道百川书院在哪里,可是头儿,书院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别说进书院抓人,我们连书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李慕眉头蹙起,书院可不是刑部,那里强者无数,闯进书院,不比闯进符箓派祖庭容易多少。
李慕还没有自大到要硬闯书院,他想了想,转身向衙门里走去。
王武舒了口气,看来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头儿也知道,书院不能招惹……
很快的,他就看到李慕又从衙门走出来,只不过他身上的公服,换成了一件常服。
王武挠了挠脑袋,问道:“头儿,还没放衙呢,你这是……”
片刻后,百川书院,门口。
李慕刚刚靠近书院门口,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名老者,老者伸手拦住他,问道:“什么人,来书院干什么?”
书院不愧是书院,连门卫都是神通境界,李慕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我是江哲的亲戚,我找他有要事。”
老者面无表情,说道:“非书院学子,不能进入书院,你有什么事情,我代你转达。”
李慕摇了摇头,说道:“此事非常重要,我必须亲口告诉他,我不进书院也可以,麻烦老人家通传一声,让江哲出来……”
第40章 太过分了
老者进入书院后,李慕便在书院外面等待。
百川书院位于神都南区,占地面积极广,学院门前的大道,可同时容纳四辆马车通行,院门前一座石碑上,刻着“海纳百川”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据说是文帝御笔亲题。
站在书院大门前,一股恢弘的气势扑面而来。
一座大门,是不会让李慕产生这种感觉的,书院之内,必定有着阵法覆盖。
李慕站在外面等了一刻钟,这段时间里,不时的有学生进进出出,李慕注意到,当他们进入书院,走进书院大门的时候,身上有晦涩的灵力波动。
显然,这书院大门,就是一个厉害的阵法。
书院的学生,身上应该带着验证身份之物,若是外人靠近,便会被阵法阻隔在外。
李慕又等了一会儿,刚才见过的老者,终于带着一名年轻学生走出来。
江哲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回头问道:“你说有我的亲戚,在哪里?”
老者指了指李慕,说道:“此人说是你的亲戚,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怎么,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江哲走到李慕前面,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情?”
李慕道:“你家人让我带一样东西给你。”
江哲疑惑道:“什么东西?”
李慕伸出手,光芒闪过,手中出现了一条铁链。
铁链前段是一个项圈,江哲还呆愣愣的看着李慕手中之物的时候,那项圈忽然打开,套在他脖子上之后,再次合拢在一起。
衙门的枷锁,一部分是为普通人准备的,一部分则是为妖鬼修行者准备,这铁链虽然算不上什么厉害法宝,但锁住低阶的妖鬼和下三境修行者,却没有任何问题。
被铁链锁住的同时,他们体内的法力也无法运行。
江哲只有凝魂修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李慕套上了铁链。
那神通老者的反应要快得多,发现情况不对,瞬息间就出现在了这里,目光死死的盯着李慕,大怒道:“小辈,你干什么!”
李慕取出腰牌,在那老者面前一晃,说道:“百川书院江哲,强暴良家女子未遂,神都衙捕头李慕,奉命捉拿人犯。”
老者阴着脸道:“他是书院的学生,立刻放了他!”
李慕冷哼一声,说道:“神都是大周的神都,不是书院的神都,任何人触犯律法,都衙都有权力处置!”
守门老者怒视李慕一眼,也不和他多言,伸手抓向李慕手中的锁链。
李慕一只手拽着锁链,另一只手凭空一抓,手中多了一道符箓,他看着那老者,冷冷道:“以暴力手段胁迫公差,妨碍公务,今日就算在书院门口杀了你,本捕头也不用担责。”
守门老者的脚步一顿,看着李慕手中的符箓,心中忌惮,不敢再上前。
书院中就有精于符箓的先生,紫霄雷符长什么样子,他还是清楚的。
此符威力不同寻常,若是被劈中一道,他就算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见那老者退却,李慕用铁链拽着江哲,大摇大摆的往衙门而去。
江哲被李慕拖着,满面惊慌,大声道:“救我!”
老者咬了咬牙,回头进了书院。
书院,一间学堂之内,华发老者停下了授课,皱眉道:“什么,你说江哲被神都衙抓走了?”
看门老者道:“他说江哲和一件案子有关,要带回衙门调查。”
华发老者扔下书,怒道:“岂有此理,书院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管!”
他大袖一挥,沉声说道:“随我去神都衙。”
百川书院距离都衙倒不是很远,李慕拖着江哲,走在街上,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不少百姓每日和李慕打招呼,已经熟络起来,靠近问道:“李捕头,这人犯了什么罪?”
李慕道:“强暴女子未遂,你们要引以为戒,遵纪守法。”
那百姓连忙道:“打死我们也不会做这种事情,这家伙,穿的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禽兽……”
又有人道:“看他穿的衣服,肯定也不是普通人家,就是不知道是神都哪家官员权贵的子弟,不小心又栽到李捕头手里了……”
“他衣服的胸口,好像有三道竖着的蓝色波纹……”
“三道蓝色波纹……,这不是百川书院的标记吗,此人是百川书院的学生?”
“就是百川书院的学生,他穿的是书院的院服……”
李慕拖着江哲走远,百姓们还在背后议论纷纷,书院在百姓的心目中,地位超然,那是为国家培育人才,培育栋梁的地方,百余年来,书院学子,不知道为大周做出了多少贡献。
“百川书院的学生,怎么可能是强暴女子的犯人?”
“那你是觉得,李捕头会抓错人吗?”
“李捕头抓的人,肯定不会错了,惹了旧党,杀了周处,这才没几天,李捕头怎么又和书院对上了……”
“书院怎么了,书院的人犯了法,也要接受律法的制裁。”
“我担心书院会包庇他啊……”
“书院是教书育人,为国家培育栋梁的地方,怎么会包庇强暴女子的罪犯,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哪有这样的书院……”
……
李慕带着江哲回到都衙,张春已经在公堂等候多时了。
看到江哲时,他愣了一下,问道:“这就是那强暴未遂的犯人?”
李慕点了点头,说道:“是他。”
张春沉着脸,说道:“穿的衣冠楚楚,没想到是个禽兽!”
冷哼一声之后,他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疑色,喃喃道:“他的衣服,本官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王武在一旁提醒道:“这是百川书院的院服。”
张春面露恍然之色,说道:“本官想起来了,当初本官还在万卷书院,四院大比的时候,百川书院的学生,穿的就是这种衣服,原来他是百川------百川书院!”
张春瞪大眼睛看着李慕,怒道:“他是百川书院的人,你怎么没有告诉本官!”
李慕无辜道:“大人也没问啊……”
张春一时语塞,他问了权贵,问了旧党,问了新党,唯独漏了书院,不是他没想到,而是他觉得,李慕就算是胆大包天,也应该知道,书院在百官,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连陛下都得尊着让着,他以为他是谁,能骑在陛下身上吗?
李慕道:“张大人曾经说过,律法面前,人人平等,任何人犯了罪,都要接受律法的制裁,属下一直以张大人为榜样,难道大人现在觉得,书院的学生,就能凌驾于百姓之上,书院的学生犯了罪,就能逍遥法外?”
张春老脸一红,轻咳一声,说道:“本官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起码要提前和本官说一声,让本官有个心理准备。”
李慕道:“我以为在大人眼中,只有守法和犯法之人,没有普通百姓和书院学子之分。”
张春叹息道:“可是……”
李慕问道:“难道大人不是这么想的?”
张春面色一正,说道:“本官当然是这么想的,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哪怕是书院学子,受了罚,一样得受刑!”
他话音刚刚落下,便有数道人影,从外面走进来。
为首的是一名华发老者,他的身后,跟着几名同样穿着百川书院院服的学子。
江哲看着那老者,脸上露出希望之色,大声道:“先生救我!”
张春走到那老者身前,抱了抱拳,说道:“本官神都令张春,不知阁下是……”
华服老者淡淡道:“老夫姓方,百川书院教习。”
张春道:“原来是方先生,久仰,久仰……”
华服老者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本官的学生所犯何罪,张大人要将他拘到衙门?”
张春道:“此人意图强暴女子,虽然未遂,却也要接受律法的制裁。”
华服老者道:“江哲是书院的学生,他犯下错误,书院自会惩罚,不用衙门代劳了。”
张春摇头道:“他不是犯错,而是犯法。”
华服老者问道:“敢问他强暴女子,可曾得逞?”
张春摇头道:“未曾。”
华服老者道:“既是如此,又何来犯法一说?”
张春这次没有解释,华服老者以为他无话可说,抓着江哲脖子上的铁链项圈,用力一扯,那铁链便被他直接扯开,他看了江哲一眼,冷冷道:“丢人现眼的东西,立刻给我滚回学院,接受惩罚!”
江哲哆嗦了一下,飞快的站在了几名学子之中。
老者看了张春一眼,说道:“打扰了。”
说罢,他便带着几人,离开都衙。
从始至终,李慕都没有阻拦。
以他对张春的了解,江哲没进衙门之前,还不好说,只要他进了衙门,想要出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就算他现在离开,迟早也得回来。
“太过分了!”
老者刚刚离开,张春便指着门口,大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强闯衙门,劫走人犯,他们眼里还没有律法,有没有陛下,本官这就写封折子,上奏陛下……”
第41章 金殿对质
和张春认识的越久,李慕越发现,他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其实套路也不少。
如果他坚持不放人,再借这书院教习几个胆子,他也不敢直接从衙门抢人。
书院地位是超然,但不代表书院学子,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只有他做出一副忌惮书院的样子,这教习才敢将江哲直接带走。
他带走江哲的同时,也给了都衙足够的理由。
但这样以来,他可是会直接得罪百川书院。
李慕提醒他道:“大人,你不怕书院了?”
张春呸了一口,说道:“怕个球啊,这里是都衙,如果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把人带走,本官的面子还要不要了,律法的面子往哪搁,陛下的面子往哪搁?”
李慕总觉得张春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以前胆小如鼠的张大人,现在居然变成了和李慕一样的愣头青。
神都衙外,被吸引过来的百姓亲眼看到书院诸人闯进都衙,没一会儿,就又从都衙走出来,而被李慕拷来的江哲,也在人群中,不由愕然。
“这就出来了?”
“强暴女子,这么重的罪……,他就这么出来了?”
“不然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书院是什么地方,他们在朝中有多少关系,别说强暴,哪怕是杀人放火,只要有书院庇护,也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众人对于这亲眼看到的一幕,表示不能理解。
书院在百姓心中,地位极高,百年以来,书院源源不断的在为朝廷输送人才,大周三十六郡,包括神都,大都是书院学子治理,书院可谓功在千秋。
神都四大书院,无论是教习先生,还是学子,在民间都很受尊敬。
他们看到多是书院风光显赫,却很少看到书院的这一面。
百川书院。
回到书院的华服老者看着江哲,冷哼一声,怒道:“混账东西!”
江哲连忙跪倒,说道:“先生,学生错了,学生以后再也不敢了!”
华服老者道:“这次老夫救你一次,再有下次,你就自生自灭吧。”
江哲连连保证,“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华服老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平日里修行若是勤苦一些,也不至于被一个聚神小吏轻松拿下,少去外面饮酒作乐,将时间用在修行上,一年之后,你若是还不能晋升聚神,就给老夫滚出书院……”
华服老者说完便拂袖离去,江哲松了口气,小声道:“这次好险……”
他身旁一名学子笑看他一眼,说道:“你以前做这种事情,不是挺顺利的吗,怎么这次就差点翻到阴沟了?”
江哲恨恨道:“这次本来也没事,刑部我都走了一遭,还不是回来了,都怪那个该死的捕快,险些坏我前途,这笔账,我迟早要算……”
那学子道:“一个捕快而已,等你明年离开书院,在神都谋一个好官职,有的是办法整死他……”
……
紫薇殿。
今日的早朝,并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讨论,六部侍郎依次述职后,年轻女官从帘幕中走出来,问道:“各位大人若是没有事情要奏,今日的早朝,便到此为止。”
百官收起笏板,正准备离开时,大殿的最后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的目光不由望向后方,早朝之时,百官以官阶排站次,站在后方的,一般都是官职最低的官员,他们上朝,也就是走个过场,很少有人会主动发言。
在众人的视线尽头,紫薇殿殿门口,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一名官员站了出来。
殿内的官员,大都是第一次见他。
那官员上前几步,来到殿中,躬身道:“臣神都令张春,有要事要奏。”
此人自报官职,殿内才有不少人反应过来,原来此人就是那张春。
代罪银的废除,便是源于他递上去的那一封折子,殿上好几位官员家中的子嗣,都在他的手下吃过苦头。
此人来神都不过数月,就连升两级,甚至有了朝堂议事的资格,就是踩着这些官员上来的。
年轻女官站在上方,平静的说道:“奏。”
张春抬头说道:“百川书院方姓教习,三日之前,强闯衙门,从神都衙带走一名犯人,因此案涉及书院,臣不敢妄断,还请陛下定夺。”
他的话音落下,朝中有一瞬的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张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上一次才刚刚提议废除代罪银,这次就咬上了书院,难怪那神都衙的李慕如此嚣张,原来是有一个比他更嚣张的上官……
在朝堂上状告书院,多少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
“一派胡言!”
张春话音落下,一名头戴冠帽的老者站出来,冷声道:“我百川书院教习,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帘幕之后,有威严的声音道:“陈副院长何必早下结论,到底有没有,召方教习上殿,与神都令对质,不就清楚了?”
陈副院长沉声道:“我这就回书院,带方教习上殿,与他对质。”
说罢,他一步迈出,身体消失。
张春立刻道:“臣想请陛下,召神都衙捕头李慕上殿,此案是由他经手,他比臣更熟悉案件经过,昨日方教习带人强闯都衙,他也在场,能为臣作证……”
帘幕之后沉默了一瞬,说道:“梅卫,带李慕上殿。”
梅卫刚刚离开,陈副院长的身影,便再次出现。
此时,他的身旁已经多了一人,正是那华袍老者。
华袍老者先对女皇躬身行礼,“见过陛下。”
年轻女官道:“方教习,神都令说三日之前,你带人强闯神都衙,从神都衙带走一名犯人,可有此事?”
华袍老者看了张春一眼,面色微变,立刻道:“老夫是从神都衙带走了一名学生,但老夫的那名学生,却并未触犯律法,神都令让人将老夫的学生从书院骗出来,强行拘到都衙,老夫听闻,前往都衙解救,何来强闯一说?”
张春冷笑一声,说道:“你那学生,强暴女子,本官命李捕头前往书院捉拿,但却被书院阻拦在门外,他无奈用计,才将人犯引出,后来你强闯都衙,将人带回书院,本官说的,可有半句虚假?”
华袍老者怒道:“我那学生只是酒后冲动,只是行为有些出格,神都令不要血口喷人!”
张春问道:“方教习的意思是,只有你那学生强暴得逞,本官才能定他的罪?”
华袍老者并未正面回答,说道:“书院学子,代表着书院的荣誉,朝廷的未来,若是被你随意定罪,书院颜面何在?”
张春冷声道:“是百川书院的颜面重要,还是大周律法的威严重要?”
华袍老者一个帽子扣过来,又被张春一个更大的帽子扣回去,两个人在殿上针锋相对,谁也不让。
这时,殿外有脚步声再次传来。
李慕在梅大人的陪同下,走进大殿。
这是他第一次来百官上朝的地方,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望向上方。
和女皇陛下神交已久,李慕却还没有见过她,不知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
忽然得到召见,李慕本以为可以得见天颜,却没想到,女皇陛下与朝臣之间,还有一个帘子阻挡,李慕站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直到梅大人戳了戳他,李慕才回过神,躬身道:“神都衙捕头李慕,参见陛下。”
“免礼。”帘幕之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此案的前因后果,你细细道来。”
这威严的声音,李慕听着十分亲切,就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仔细去想,却又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直到梅大人再次戳他,李慕才醒转过来。
他回了回神,抬头说道:“百川书院学子江哲,三日前,在妙音坊听曲之时,对一名乐师起了色心,欲要对她施暴,那乐师呼救之后,引来其他乐师,江哲才没能得逞,得知此案之后,我奉张大人之命,前往书院捉拿江哲归案,因为不能进入书院,只好用计将江哲引出,拘到都衙,没想到,都衙还没有来得及将其收押,就被方教习带人抢走……”
华服老者怒道:“何谓之“抢”,老夫带走江哲时,你们根本没有阻拦!”
李慕道:“你是造化强者,身边还有帮手,都衙所有的捕快,加上张大人,都不是你们的对手,我们怎么敢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将人犯带走……”
华服老者胸口起伏,说道:“你们不是说,强暴女子,未曾得手,便不算犯法吗?”
张春摇了摇头,说道:“那是你说的,本官可没有说。”
华服老者暴怒道:“你那时候怎么不说!”
张春耸了耸肩,说道:“本官告诉过你,他触犯了律法,你不信,还毁坏了衙门的刑具,非要带他走,本官担心惹怒了你,你会袭击本官……”
华服老者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他在书院数十年,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人,这黑心狗官,分明是挖好了坑等着他跳……
第42章 刑部重查
方教习被张春怼的哑口无言,那名百川书院的副院长终于不再坐视,开口道:“老夫相信,我书院学子,不会做出此等事情,恳请陛下下旨彻查,还我书院清白。”
短暂的平静之后,女皇的声音从帘幕后传来:“既然陈副院长这么说,此案便由神都衙查清之后再奏。”
陈副院长抬起头,说道:“陛下,神都衙有构陷书院之嫌,此案不应该再由神都衙插手。”
女皇想了想,说道:“那就移交刑部去查吧。”
刑部尚书站出来,躬身道:“遵旨。”
李慕和张春能做的只有这些,虽然他们给方教习挖了一个坑,但他到底有没有大闹都衙,嚣张抢人,稍微调查调查,就能查的清楚。
能让刑部重审,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李慕从来没想过扳倒书院,也不可能扳倒,书院的存在,整体而言,还是利大于弊的,一来是他想为小七讨一个公道,而来,是想为女皇出出气。
书院虽是教书育人,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但也不应该凌驾于律法之上。
他们立于人间,就不该高坐神坛。
江哲一案,本来只是一件影响不大的小案子,影响不到书院。
但方教习当众将江哲从都衙带走,已经在民间引起了舆论的反抗,为书院的圣洁光辉的形象上,平添了一道污点。
年轻女官站出来,说道:“退朝。”
退朝有退朝的礼仪,百官先恭送女皇离开,距离殿门口最近的,官阶最低的官员,需要后退两步,等前面的官员们先离开,李慕和张春站在门口,无数道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两人才慢悠悠的走出大殿。
李慕有些遗憾,好不容易进宫一次,还是没有看到女皇的脸,下次就更没有机会了。
紫薇殿后,御花园中。
年轻女官道:“这个神都令,倒是一个有胆气的,我就看不惯书院那些人在朝堂上趾高气扬的样子……”
梅大人也道:“神都令张春不卑不亢,是个可用之人,应该多加赏赐,以做激励。”
年轻女官皱起眉头,说道:“但他升官的速度,已经很快,近些年来从来没有过,不可能再升他的官了。”
女皇想了想,说道:“送他一箱贡梨吧。”
梅大人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正好贡梨还剩下一箱。”
女皇沉默一瞬,问道:“贡梨只剩下一箱了?”
梅大人道:“江阴郡的贡梨,母树只有几棵,是地方官府精心培育的,每年结的贡梨,不过十多箱,送进宫后,还要给西宫分上一些,已经所剩不多了……”
女皇想了想,说道:“那就送半箱,不,送三个吧……”
神都衙。
张春看着从宫里送来的三个贡梨,激动的躬身道:“谢陛下。”
梅大人道:“希望张大人能一如既往,恪尽职守,廉洁奉公,不要让陛下失望。”
张春肃然道:“下官谨记。”
送走了梅大人,张春拿起一只贡梨,咔嚓咬了一口,得意道:“这梨真甜!”
李慕离开皇宫之后,直接来到了妙音坊,刑部重查此案,一定会找小七她们调查当时情况,他需要提前告诉她们,以免她们到时候恐慌。
小七听闻,显然有些担心,她只是身份卑微的乐师,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李慕看着她,安慰道:“放心吧,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去刑部,你是受害者,该担心的是他们。”
小七闻言,这才放下了心。
与此同时,刑部。
陈副院长对刑部尚书道:“这件事情,事关书院声誉,就拜托尚书大人了。”
刑部尚书犹豫一瞬,抬头看着他,说道:“书院学子的行为,与书院其实并无太大关系,若是秉公处置,无论如何都牵扯不到书院,若是刑部有失偏颇,反倒对书院不利,陈副院长可要想清楚了。”
陈副院长眉头皱起,他刚才在朝堂之上,已经断言江哲无罪,若是被刑部推翻,他岂不是会成为笑话?
这时,刑部侍郎周仲开口道:“此案如何定论,权力在刑部,那女子并未受到损害,只要江哲咬定,是他酒后失礼,自行悔悟,便可免受处罚……”
陈副院长想了想,说道:“我还是不相信,书院学子会做出如此恶事。”
刑部尚书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言外之意是,无论江哲有没有罪,都要刑部帮书院揭过。
这件案子的内情他已经有所了解,以刑部的能力,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为江哲脱罪,不是一件难事,他出身百川书院,也不好拒绝。
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陈副院长决定了,那便如此吧。”
说完,他看向刑部侍郎,说道:“此案就拜托周侍郎了。”
周仲点头道:“放心。”
……
江哲的案子,这三天里,本就在小范围内引起了一定程度的讨论。
今日早朝之上,神都令张春,控告书院教习,女皇下令让刑部重查此案的消息,在早朝散后,也逐渐传了出来。
人们刚刚看到,江哲被刑部的人带到了刑部,开始有大量的百姓,在刑部门口聚集观望。
本来在飘香楼喝酒的朱聪和魏鹏,因为杨修的关系,得以进入刑部之内,远远的看着公堂方向。
杨修表情肃然,说道:“侍郎大人很少亲自审案……”
朱聪问道:“江哲会被怎么判,强暴可是重罪,他后半辈子怕是完了……”
魏鹏道:“倒也未必。”
朱聪知道魏鹏这些日子苦心钻研大周律,转头看向他,问道:“怎么说?”
魏鹏道:“大周律中,强暴女子是重罪,一般会判处三年到十年的徒刑,情节严重,可处斩决,就算是罪行没有得逞,也要按照强暴未遂处理,而强暴未遂,至少三年起步……”
朱聪问道:“那就是说,江哲起码要在牢里待三年?”
魏鹏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强暴未遂的情况,若是他在施行强暴的过程中,自己放弃强暴,主动中止犯罪,并没有对女子造成损害,就可以免除刑罚。”
他看着公堂的方向,悠悠道:“此案的关键点在于,江哲是主动停止施暴,还是被别人制止,这关系他是无罪释放,还是三年起步……”
朱聪疑惑道:“反正都是强暴不成,这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我知道……”杨修终于有了插嘴的机会,说道:“若是主动中止犯罪,也会被判重刑的话,施暴者就没有了退路,这条看似是给施暴者机会,其实是对受害者的保护……”
魏鹏点了点头,说道:“这虽然是律法的初衷,但也会给很多人钻空子的机会……”
刑部公堂之上。
江哲跪在地上,说道:“大人明鉴,学生只是酒后冲动,才对这位姑娘无礼,后来学生想起先生的教导,幡然醒悟,并没有继续侵犯这位姑娘……”
音音生气道:“分明是我们赶到房间,你才停下来的……”
江哲道:“那时候我是想向这位姑娘道歉,你们误会了……”
“你分明是狡辩!”
“事实如此……”
江哲看向上方的刑部侍郎,抱拳道:“大人明鉴。”
双方各执一词,江哲说他是主动停止施暴,妙音坊的乐师却说他是被众人制止的,这两件事情的结果虽然相同,但意义却截然不同。
刑部对此案的判罚,依据的,便是此案的过程。
刑部侍郎淡淡道:“本官会对江哲施以摄魂之术,真相稍候便知。”
他望向江哲,说道:“抬起头来。”
江哲抬起头,看向刑部侍郎的眼睛。
刑部侍郎的眼睛变成了一汪深潭,问道:“江哲,本官问你,你欲要对这女子施暴时,是自行悔悟,还是因为有人阻拦……”
江哲目光呆滞,喃喃道:“是学生自行悔悟,自觉犯下过错,想要和这位姑娘解释,但或许太过急切,被她误会……”
李慕面色难看,小七等人不可能说谎,要么是江哲有避开摄魂之术的方法,要么是刑部侍郎故意放他。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不是寻常人能看穿的。
而江哲将被制止前的行径归为解释的时候太过急切,就算是超脱强者令场景重现,也不能以此定他的罪。
很显然,在上公堂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刑部对此的判罚,即便是呈到女皇那里,也没有问题。
刑部侍郎看了看众人,说道:“真相已经大白,江哲虽然有过,但错不至刑,念你能够及时醒悟,本官判你无罪,但你对这位姑娘进行了惊扰,需对她赔礼道歉,且赔偿她十两银子的损失,你可有异议?”
江哲立刻道:“多谢大人还学生清白!”
他站起身,对小七躬了躬身,说道:“在下酒后失礼,多有得罪,这里给姑娘赔罪了……”
刑部侍郎一拍惊堂木,说道:“此案已经查明,退堂!”
江哲留下了十两银子,看了李慕等人一眼,脸上露出笑容,大步走出刑部。
李慕送小七她们走出刑部,回头看了一眼,又走回来。
他看在站在院中的一道人影,缓缓说道:“江哲到底有没有罪,周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周仲看着他,反问道:“这重要吗?”
李慕沉声道:“如果连是非对错,连正义公道都不重要,这世上,还有什么重要的?”
周仲与他目光对视,许久才道:“你真的很像本官多年未见的一个朋友……”
李慕冷声道:“你不配有这样的朋友。”
周仲并不生气,脸上反而露出笑容,说道:“年轻人,初来神都,便以为你是正义的化身,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他们斗权贵,斗贪官,斗书院……,这样的人以前有很多,但现在只有你一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自顾自的答道:“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活着,活着的人想要活的更好,只有变成他们曾经最讨厌的人,你也会有那么一天……”
李慕道:“你可以看着。”
周仲道:“本官拭目以待。”
李慕转身大步离开,周仲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可捉摸。
第43章 弄到身边
刑部。
周仲回到衙内,用指节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刑部郎中敲了敲门,走进来,将一份卷宗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说道:“侍郎大人,安义县令的履历,下官去了一趟吏部,让他们抄录了一份,就在这里了。”
周仲望着前方,心神似乎并不在此,问道:“有问题吗?”
刑部郎中道:“此人的履历,每三年的考核,都是甲中,不过,吏部的履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用来擦屁股都嫌太硬,没有什么参考价值,连阳县县令都能年年甲上,这安义县令本就出身吏部,吏部袒护再也正常不过,想要知道安义县治下到底如何,只有派人亲自去安义县看看……”
“吏部?”
刑部郎中的话,似乎触动了周仲,他翻开安义县令的履历,扫了一眼之后,目光微微一凝。
随后,他将这履历放下,说道:“此案本官会差人处理,你不用再管了。”
丹阳郡山高路远,前往安义县调查极为麻烦,刑部郎中其实也不想管这件麻烦差事,闻言心下一喜,说道:“既然如此,下官就先告退了。”
他大步退出侍郎衙,周仲看着安义县令的履历许久,这份来自吏部的履历,与桌上一封安义县令被刺身亡的案情卷宗,缓缓飘飞而起。
噗……
空中忽然出现一团火光,那履历和卷宗,很快就被火光吞没,瞬息之后,消失无影,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
李慕走出刑部,气愤依然难消。
以他的性格,本来不会和刑部侍郎说那么多,但周仲此人,在十多年前,也曾经是神都的一道清流,他提出的律法改革,即便是如今看来,依然具有十足的先进性。
恶人会做恶,这是亘古以来都不会改变的。
屠龙的英雄变成恶龙,才更让人可惜和愤然。
李慕不是周仲,无法得知他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改变,但仅就刑部对江哲的处置,其实也不尽然都是坏事。
若是刑部公正的处置了江哲,百川书院难免的会损失一些颜面,毕竟书院的学子出了这种丑事,本来就是令书院蒙羞的事情。
这种颜面的损失,微乎其微,可能数日之后,就不会再被提起。
但江哲犯案之后,在书院的庇护下,依然逍遥法外,这件事情,就会在民间掀起更大的舆论,百姓们以后难免不会用有色眼镜看百川书院。
不得不说,书院的某些人,高高在上习惯了,才会做出这种因小失大的愚蠢决定。
周仲也不是在帮百川书院,他为百川书院解决了一个小麻烦,却为他们埋下了一个大祸根。
一旦书院的信誉崩塌,再想重建,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如果女皇陛下能抓出机会,未尝不能趁机改变朝堂的一部分格局。
李慕觉得他真的是为女皇陛下操碎了心,作为一个月俸只有几两的小吏,操的却是宰相的心。
刑部之外,围观的百姓还没有散去。
一名男子凑上前,问道:“李捕头,那个江哲,怎么大摇大摆的从刑部走出来了,他真的没有罪吗?”
李慕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一声,说道:“刑部已经宣判江哲无罪,大家散了吧。”
“怎么会这样,李捕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这还不明显吗,你就不要再为难李捕头了,他也有难处。”
“谁敢招惹书院,搞不好李捕头连职位都丢了,李捕头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们也要为他想想……”
……
百姓对于江哲的结局,大为不满,若是没有外力干预,这种不满,会在短时间内达到顶峰,然后慢慢消减。
人类是健忘的,过上几日,若是神都有新的事情发生,这些旧事,就会被替代和忘却。
李慕对于周仲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回到衙门,翻开周律疏议,找到当初周仲曾经主张的那些律令,越看越气。
代罪银法,他在十多年前就主张废除。
大周从立国至今,开始奉行的是以礼治国,在这种礼治之下,贵族和官员阶级,享有极大的特权,后来有帝王开始接受法治的思想,形成了如今礼法共治的情形。
代罪银法,其实就是将特权阶级的特权法制化。
周仲坚决反对这种做法,认为这是对法制的侮辱,律法不分亲疏贵贱,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想要施行彻彻底底的法治。
除此之外,他还指出了书院的弊端,建议朝廷应该在书院之外选材,可以有力的避免官员结党,书院干政的情况。
后来他失败了。
他的失败,不出意外,因为他挑战的是官员,是权贵,是书院,他因为这件事情被削官,险遭流放……
看到这里,李慕的气愤与怨念消了一些,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为百姓抱薪者,冻毙于风雪,为公道开路者,困死于荆棘,这是周仲当年的真实写照。
李慕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看他如今的地位与权柄,其实也不难猜想。
张春踱着步子从外面走进来,看了李慕一眼,面露得意之色,问道:“陛下有没有赏你什么?”
李慕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张春笑了笑,随后有些遗憾的说道:“陛下赏赐了本官三个贡梨,比本官从你那里吃到的甜多了,可惜只有三个,否则本官分你一只,让你尝尝……”
李慕摇了摇头,说道:“我家里还有半箱,大人留着自己吃吧。”
感受到一道熟悉的气息,李慕走到外面,看到梅大人从衙门外走进来。
她身后两人将一个大箱子搬到衙门院子里,梅大人对李慕道:“这些灵玉,是陛下赏你的……”
李慕快步走上前,打开箱子,看到满满一箱品质极佳的灵玉,立刻将之收到壶天空间,从郡衙抢来的灵玉耗光之后,他正在为新的灵玉发愁,没想到陛下居然如此的贴心,这么快就为他送来了。
有了这些灵玉,短时间内,他和小白都不用担心修行资源的问题。
张春远远的看着装着灵玉的箱子,摸了摸袖中的两个贡梨,忽然觉得,刚才吃的那个贡梨,好像也没有那么甜了。
李慕心知他只是做了职责之内的事情,不好意思道:“我也没做什么事情,陛下怎么忽然赏我……”
梅大人道:“你的想法,怎么能瞒得过陛下,你是不是想借机找书院的麻烦,好替陛下出气?”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女皇是第七境强者,稳坐宫中,掐指一算,便能知天下事,李慕一定以为她在自己身上安了监控。
不过既然说到此事,正好可以借着梅大人,和陛下说说他的想法。
李慕道:“刑部包庇了江哲,倒也不全是一件坏事,百川书院的副院长,之所以敢当朝指责陛下,就是因为书院地位超然,在民间和朝廷的信誉很高,倘若书院失了信誉,陛下就能顺理成章的削减书院学子入仕的名额,出了这种丑事,他们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反驳陛下?”
书院地位超然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为朝廷输送了很多人才,百姓信任他们。
一旦百姓对他们不再信任,他们也自然就失去了超然的地位。
女皇作为大周的掌控者,又拥有绝对的实力,原则上说,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情,便没有做不到的。
只是,若是她独断专行,不顾书院和百官的意见,对维持朝政稳定不利,也不利于聚拢民心。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若是被女皇抓住这个痛点,借题发挥,书院失去的,可就不仅仅是信任和地位了。
梅大人目中闪过一丝异色,说道:“你说的不错,我这就进宫禀报陛下。”
她临走的时候,李慕又补充道:“你记得提醒陛下,江哲事件的影响有限,百川书院屹立神都百年,没有那么容易失去信誉,百姓们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情,除非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煽风点火,将百川书院彻底推到风口浪尖……”
皇宫。
某殿。
殿内空间一阵波动,“梅大人”的身影凭空出现。
她的身体一阵变幻,逐渐变成另一道身影。
她看着一旁真正的梅大人,说道:“你说的不错,他的确对朕忠心耿耿,又聪明机敏,若是有他在朝堂,朕应该会舒心不少,想个办法,把他弄到朕的身边……”
第44章 借题发挥
有了充足的灵玉之后,李慕利用攒下来的三天休沐,在家中闭关修行。
某一刻,正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吸收灵玉的李慕,忽然睁开眼睛。
他感受到外面的阵法,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波动。
李慕打开门,看到梅大人站在外面。
他诧异问道:“梅姐姐,你怎么来了?”
梅大人开门见山的问道:“百川书院一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李慕这三天都在闭关,还什么都不知道,问道:“百川书院发生了什么事情?”
梅大人疑惑道:“真的不是你?”
李慕道:“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梅大人诧异的看着他,最终道:“江哲一案之后,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百川书院在百姓中的声誉一落千丈,内卫调查之后,发现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难道不是你吗?”
李慕道:“我这三天一直在闭关,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难道不是陛下派人做的吗?”
梅大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李慕愣了一下,问道:“那会是谁?”
百川书院门口,并不处于繁华的主街,平日里没有多少人路过。
从三天前开始,从书院门口走过的路人就多了一些。
百姓们从百川书院门口走过,无不对书院投来鄙夷的眼神,甚至有人会趁着无人注意,暗自啐上一口,才快步离开。
李慕和梅大人站在远处,远远的看着这一幕。
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了李慕的预料。
江哲所犯的案子,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不应该发酵的这么快,能在三天之内,就发展到现在这一幕,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这种事情,正常情况下,热度应该是逐日消减的,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有人买了热搜。
李慕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其他书院,或是新党所为?”
百川书院虽然没有明着支持旧党,但书院的学子,以大周权贵为最,他们与旧党的联系,是密不可分的。
四大书院,除白鹿书院外,其他三大书院都是竞争关系,毕竟,朝廷空缺的官职有限,某个书院的名额多一些,其他书院的名额就少一些,谁也不想少的那个是自己。
百川书院亲近旧党,周家等新党之人,巴不得抓住他们的把柄,有着最明显的作案动机。
梅大人摇了摇头,说道:“那幕后之人非常谨慎,内卫查不到根源,连陛下以大神通推算,也没能推算出结果。”
她继续说道:“百川书院庇护江哲的行为,已经在神都引起了民怨,今天的早朝上,几位御史联合不少朝臣弹劾刑部和书院,陛下已经下令御史台再查此案。”
不管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李慕都要对他竖起大拇指。
看来有人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与其自己偷偷摸摸的动手,不如就让他们狗咬狗,倒是为女皇陛下省去了很多事情。
梅大人摇了摇头,说道:“差点儿忘了,我今天找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从怀里取出一块银色的腰牌,递给他,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内卫的一份子了。”
李慕看着刻着他名字的腰牌,大喜过望。
来神都这么久,为女皇操了这么多的心,他总算成功的混入了内卫,内卫是女皇的直属禁卫,只对女皇负责,这意味着他距离那条大腿,又近了一步。
梅大人继续说道:“除了内卫以外,你还有一件新差事。”
李慕问道:“什么差事?”
梅大人道:“陛下让你任殿中侍御史,于早朝之上,纠察百官。”
李慕愣了一下,问道:“做官不是要书院出身吗?”
梅大人解释道:“御史台的官员,是朝廷从各郡选出的不畏强权,清正刚直之人,为避免御史结党营私,凡御史台官员,不能出身书院。”
和治国理政的能力相比,朝廷更加看重的,是御史的品性,出身越干净,性子越刚直,敢言其他官员不敢言,敢骂其他官员不敢骂的人,越适合做御史。
殿中侍御史,顾名思义,是在金殿之上办差的御史。
他们的工作,就是观察百官在上早朝的时候,有没有衣衫不整,偷懒瞌睡等失礼的行为,除此之外,也有权力对朝事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但凡是能位列朝堂的官员,无论官阶大小,都有议论朝事的权力。
成为殿中侍御史,对李慕当下生活的影响微乎其微。
他还是神都衙的捕头,只是每次上朝,都得出现在殿上,站在大殿的角落里暗中观察。
李慕有些疑惑,问道:“陛下怎么会忽然让我当御史?”
梅大人道:“因为你不怕权贵,也不怕书院,敢直言进谏,陛下需要你在朝堂上直言。”
李慕点了点头,说道:“明白。”
百川书院。
一位老者指着陈副院长,生气道:“你糊涂啊,为了包庇一个有罪的学生,毁了书院的百年声誉,你们是要向全书院的历代先贤谢罪的……”
陈副院长也沉下脸,说道:“这本来只是一件小事,不可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那老者怒道:“你们若是能秉公做事,又怎么会被人抓住把柄?”
陈副院长道:“我想知道,是谁在背后设计我们,此事因神都令张春而起,我已经调查过了,那张春曾是万卷书院的学生,莫非这是万卷书院给我们设的局?”
那老者道:“此事并不重要,当今而言,重要的是如何挽回书院的声誉,此事连闭关中的院长都被惊动,院长大人已经下令,将江哲逐出书院,取消方博的教习资格,在朝堂之上,任何人都不允许为他们求情……”
陈副院长脸上浮现出懊悔之色,咬牙道:“知道了。”
紫薇殿。
三日之前,御史大夫奉女皇之命,调查江哲一案。
通过御史台三日的询问调查,终于将此案的由来查清。
江哲在妙音坊听曲时,在雅阁之内,对美貌的乐师起了色心,想要对她实施侵犯。
妙音坊的那名乐师不堪受辱,大声呼救,最终惊动其他乐师,闯入房中,制止了江哲,并不是如江哲所说,在对那乐师实施侵犯的过程中,自行悔悟。
而刑部之所以误判,是因为江哲在刑部受审之时,身上带着其师方博赠他的一件法宝,此法宝可以在被摄魂之时,保持清醒,从而误导刑部官员判案。
鉴于江哲犯下罪行之后,拒不坦白,且误导刑部,使得此案错判,在神都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依法从重处罚,判处江哲十年徒刑,废去他全身修为的同时,永不录用。
帘幕之后,女帝冰冷的问陈副院长道:“百川书院对此,可有异议?”
陈副院长低头说道:“方博和江哲师徒蒙蔽朝廷,蒙蔽书院,百川书院已经将江哲逐出书院,取消方博书院教习的资格,御史台依律判处,书院没有异议。”
女皇声音威严的说道:“江哲一事,影响恶劣,书院难辞其咎,今年百川书院学生的入仕名额,缩减一半。”
陈副院长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书院出了这种丑事,此刻他根本没有什么脸面再反驳。
第45章 金殿相护
地位超然的书院罕见的在朝堂上低头,但女皇却并未就此停止。
帘幕中继续传来女皇的声音。
“百余年来,大周上到朝廷,下到各郡,大小官员,都被书院包揽,从百川书院之事可见,书院学子,德行有待提高,书院内部,也有顽疾显现,朕以为,以后朝中官员,是否全由书院产生,有待议论……”
女皇这句话一出,朝臣心中皆是一惊。
陛下早就有心改变大周官员皆出自书院的现状,明显是想借着百川书院的事情,借题发挥。
当即便有几人站出来,出言反对。
“陛下,万万不可!”
“书院乃是文帝所创,四大书院,延续了大周百年安稳,一旦改变,必然会引起朝局动荡。”
“大周之外,妖国虎视眈眈,鬼域也不太平,诸国貌似恭顺,实则各有居心,大周之内,也有魔宗时常扰乱,万一朝局动荡,必然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陛下若一意孤行,或许会令大周陷入泥潭,陛下也会成为千古罪人……”
……
开口的几人,皆是百川,青云,万卷书院之人,其中便包括百川书院的陈副院长,百川书院声誉被损,其他两个书院喜闻乐见,但在面对这件事情时,三大书院,则保持了一致的默契。
女皇没有回应书院几人,问道:“众卿的意思呢?”
朝堂之上,一片安静。
书院的存在,虽然也有一些弊端,但整体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
自文帝时始,书院已经延续百年,源源不断的输送人才,为延续大周国祚的安稳,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陛下想要取消书院的特权,无非是想打破朝中的局面,将权力集中在她的手中,这会彻底颠覆文帝奠定的局面,大周未来会走向什么方向,没有人能够预知。
对于朝中的大部分官员来说,女皇的位置,并不长久。
大周的皇位,最终还是要交到萧氏或者周家手中,女皇在位期间,并不适合大刀阔斧的改革,这不利于国家稳定。
女皇开口之后,群臣无一回应,大殿上的气氛,也逐渐变得尴尬。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毕竟,朝中官员,几乎都出自书院,即便是御史,也没想着改变已经延续百年的祖制。
便在这时,大殿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陛下英明……”
一片寂静时,忽然传来的声音,让百官心头一震。
不知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在这个时候出言?
他们纷纷望向大殿角落,一道人影从角落走出来。
“李慕?”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等等,他穿的,是御史的朝服?”
“殿中御史,陛下让他做了殿中御史?”
……
李慕迎着官员们的视线,从金殿角落走出来,有人响应之后,女皇再次问道:“李爱卿有什么看法?”
女皇对李慕的称呼,让朝中众臣瞠目。
陛下对于朝中官员的称呼,从来都是张卿,李卿,众卿,什么时候用过“爱卿”?
这一个特殊的称呼,**裸的表明,这位新晋的殿中御史,是女皇陛下的心腹。
李慕走到殿中,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英明,臣也觉得,文帝时期建立的书院制度,在百年前固然是一大良策,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大周官员无才无德的乱象,在这百年间,大周在不断发展,这项制度,已经不能满足当今朝廷的需要……”
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种和往日截然不同的气氛。
以往陛下提出的政令,若是无人响应,便会就此揭过,没有朝臣议论。
只要有一个朝臣站出来,附和陛下,那么这个议题,就有了讨论的必要。
朝中局势复杂,未来更是没有人能够预测,能位列朝堂的官员,都已身经百战,狡诈如狐,有谁会为了维护陛下,给陛下台阶下,而冒书院之大不韪。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人。
现在他们见到了。
书院之人,自然不能容许李慕诋毁书院,陈副院长道:“你一个小小的殿中御史,也敢出此狂言,书院每年为朝廷提供了多少人才,为何不能满足朝廷需要?”
“人才?”李慕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像江哲那样的人才,仗着有书院背景,光天化日,强暴女子,这就是书院所说的人才吗?”
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百川书院的痛,陈副院长阴着脸,说道:“这种混账,只是特例,不能代表百川书院,书院已经将他逐出,永不再录用……”
李慕摇头道:“方教习身为书院教习,不以身作则,严格约束手下学生,反而纵容江哲强暴女子,事后还妄图蒙蔽朝廷,为其掩盖罪行,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教习,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若是让这样的学生进入朝堂,成为一方父母官员,还要有多少百姓受其欺压?”
他冷声问道:“教习如此,学生如此,陛下只不过指出书院的弊端,你有什么资格斥责陛下是千古罪人?”
陈副院长一时哑口,随后便立刻道:“方教习一个,不能代表书院所有教习,你这是以偏概全!”
“那阳县县令呢?”李慕继续问道:“身为县令,和地方豪强勾结,鱼肉百姓,制造了震动大周的冤案,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他又是出自哪座书院?”
万卷书院的副院长,微微垂下脑袋。
陈副院长道:“你这还是以偏概全,大周三十六郡,数百县令,一个阳县县令,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李慕对他微微一笑,说道:“好,我们且不说地方,就说说这神都,据我所知,北郡郡守,早就看不惯阳县县令的作为,多次上奏,但吏部对阳县县令的考核,却每年都是甲上,阳县县令因此才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这种贪官污吏,也能评甲上最高级,你们书院输送给吏部的官员,难道都是瞎子聋子吗?”
吏部尚书脸色铁青,吏部几名官员,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当着陛下和百官的面,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们也只能忍着守着。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阳县县令是吏部侍郎的妹夫,侍郎大人亲自叮嘱,谁敢在考核上为难他?
朝臣一片沉默,吏部的问题,在座官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但问题是,历朝历代,哪个吏部不是这样?
朝中官员,大都有党有派,同党之间,互相帮助包庇,不是常事?
吏部掌握大周官员考核升迁,给吏部侍郎的妹夫一个甲上,再也正常不过。
但在朝堂上,敢骂吏部官员是瞎子聋子的,这还是头一个。
在这之前,他们都以为李慕是受神都令张春影响,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手下,现在才意识到,他们似乎搞反了……
吏部郎中脸色通红,轻咳一声,解释道:“这是吏部的失职,此事已经给吏部敲响了警钟,我们以后会自省自查,减少此类事情的发生。”
“少来这套!”李慕摆了摆手,说道:“谁不知道阳县县令是吏部侍郎的妹夫,你们吏部做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现在在这里跟我装什么装?”
吏部郎中捂嘴不住的咳嗽,退回了原位,吏部侍郎拳头紧握,额头青筋暴起,但只能将头低的更低。
朝中不少官员已经看傻了,心中不由给李慕贴上了疯子的标签。
他们见过最刚强的御史,也不及他的一半,他这是将吏部的遮羞布扯下来,让吏部官员一丝不挂的暴露在百官面前。
然而李慕还没有停止。
他伸手指了一圈,说道:“还有礼部,刑部,户部,太常寺,六部九寺中,有多少官员管教不好自己的儿子,让他们在神都胡作非为,欺压百姓,你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包庇了他们多少次,你们心中没点数吗?”
刑部郎中心中暗自庆幸,幸亏他没有和李慕死磕到底,而是选择了和他搞好关系,否则,他可能也会和吏部侍郎一样,在金殿被李慕指名道姓。
李慕再看向书院几人,说道:“这也是你们书院给朝廷输送的人才,你们不会想说,这些也是特例吧,那你们的特例未免也太多了……”
陈副院长等人,终于哑口无言。
这是神都刚刚发生的事情,李慕手下,不知道揍了多少官员子弟,他甚至逼迫涉事官员,自己请求修改了代罪银法。
百官沉默,李慕继续说道:“这些我就不多说了,从书院出来的官员,在朝中结党营私,互相敌视,你们一个个的,都看不到吗?”
响亮的声音在金殿上回荡,就连站在最前方的几位巨擘,都不得不注意到他。
因为他实在太能说,也太敢说了。
他破坏了官员们默认的规则,将平日里百官不会搬上台面的事情,**裸的搬到了台前,扯下了整个朝廷的遮羞布,有史以来,敢这么破坏规则的人,都死无全尸。
李慕目光在书院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视,说道:“看看你们做的事情吧,陛下英明神武,心怀天下,你们却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你们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面斥责陛下,指责陛下的时候,你们心中,难道就不会觉得羞愧吗?”
第46章 没脸没皮
金殿之上,站着百余位官员,却成了李慕的个人表演。
因为太过安静,他的声音在殿内不停的回荡。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这些以前被百官所默认的规则,被他**裸的摆在台前,足以令朝堂上的所有人羞愧汗颜。
百官沉默,书院无声。
李慕继续说道:“说什么妖国鬼域,魔宗四夷,这都是你们的借口,在座的诸位比谁都清楚,大周的问题不在外边,而是在朝廷,在这金殿之上!”
李慕的声音回荡,字字诛心。
大殿内沉寂许久,女皇威严的声音,才从帘幕后传来:“李爱卿的话,众卿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半个时辰之后再退朝。”
帘幕之内,有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应该是女皇从殿后离开了。
不一会儿,梅大人从殿后走出来,给了李慕一个眼神,李慕跟着她从后殿走出。
大殿之内,一片静谧。
吏部侍郎脸色黑的像锅底,六部九寺中,曾经在他手中吃过亏的官员,脸色也不太好看。
几大书院的副院长和教习,一言不发的离开。
众官员面面相觑,殿内沉寂许久,才有人长叹一声,说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啊……”
有一人开口之后,大殿内压抑的气氛,被彻底引爆。
“他可真敢说!”
“呵,六部九寺,四大书院,被他骂了一个遍,陛下都没这么骂过我们。”
“这种人做御史,大家以后恐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三句话不离陛下圣明,英明神武,胸怀天下,无非就是想通过维护陛下来获取恩宠,他还能表现的再明显一些吗?”
“真不要脸啊,本官以前还以为神都令张春已经够不要脸的了,没想到,张春和他比,差远了……”
开口的官员,毫不掩饰对李慕的嫌弃和厌烦,但也有一些沉默的,脸上露出思忖之色,像是真的在琢磨他刚才说的话。
朝廷是有问题的,他们平日里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今天被人**裸的指出来,便再也不能无视了。
书院的问题,六部的问题,朝中官员结党的问题,自文帝之后,百姓的念力越来越少的问题,被李慕毫不犹豫的捅了出来。
刑部侍郎周仲站在人群中,嘴角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慕并不知殿上的情形,他已经远离了紫薇殿。
梅大人和女皇身边的贴身女官引他到另一座殿内,那殿中的一张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
李慕怔了一下,问道:“这是?”
梅大人道:“陛下特意让你用过午膳再走。”
早朝之后,能在皇宫享用午膳,这可是高的不能再高的待遇了。
李慕也没有客气,刚才在大殿上唾沫横飞,他早就渴了,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这壶中的似乎不是酒,而是某种果饮,其中竟然还含有浓郁的灵气,一口下去,抵得上李慕吸收半块灵玉。
他自己坐下之后,看着站在一旁的梅大人和那年轻女官,说道:“你们不要站着,坐下来一起吃啊……”
梅大人摇了摇头,说道:“你吃吧,这是陛下特意赏你的。”
她们不愿意,李慕也不再勉强,宫里规矩多,她们两个肯定比他要懂。
梅大人想起一事,指着那年轻女官,对李慕道:“她叫上官离,是陛下的贴身女官,也是内卫统领之一,宫中的内卫,都归她统领,你在殿前当值,也算她的手下,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上官统领。”
上官离对李慕起初的那一点偏见,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淡淡的看了李慕一眼,说道:“以后叫我头儿就好。”
李慕对她抱了抱拳,说道:“见过上官统领。”
上官离瞥了他一眼,径直离开。
“头儿”这个词,对他有着特别的意义,李慕不会随便称呼。
这位上官统领,顶多比他大上几岁,居然也有第五境的修为,一定是因为女皇贴身女官的缘故。
女皇陛下这么大方,能成为她的贴身小棉袄,平日里必然可以得到很多好处,年纪轻轻,就能晋级造化,迟早有一天,李慕要取代她的位置,成为女皇陛下比她更贴心的棉袄。
梅大人走到李慕身边,问道:“你和阿离有过节吗?”
李慕摇了摇头,说道:“我是第一次见她,但早朝之前,她看我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善。”
梅大人知道这其中的原因,说道:“可能是因为那时候还不熟悉的缘故的,大家都是陛下的内卫,你又是她的手下,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多,慢慢就熟悉了。”
上官离离开之后,殿内的气氛就好多了。
李慕笑着对梅大人道:“梅姐姐,你坐下一起吃吧,这些东西我一个人吃不完,而且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你站着,我坐着,说话也不方便……”
梅大人只好坐下,问道:“你有什么问题,问吧。”
李慕想起刚才朝堂上女皇孤立无援的场景,问道:“陛下在朝中,难道没有自己的心腹?”
梅大人道:“自文帝时始,大周官员,除御史外,都出自四大书院,哪怕是皇帝,也不能违背文帝立下的规矩,四大书院出身的官员,在朝中抱团结党,只要这一条规矩不废除,陛下便很难拥有心腹,最重要的是,陛下根本无意皇位,她也不想培养心腹,要不是这三年来,新党旧党之争,实在太过分,已经影响了大周百姓的念力,阻碍了帝气的凝聚,陛下根本不会理会他们……”
李慕想起来,梅大人曾经说过,女皇之所以会成为女皇,其实非她所愿。
她只不过是周家为了夺朝,而推出来的一个过渡。
若是她真的有掌权之心,即便是有书院的牵制,以她的实力,也足以镇压整个朝堂。
在这个世界,什么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在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也是为什么女皇明明姓周,但继位之时,却没有遇到什么阻力,甚至连萧氏皇族都默许的唯一原因。
李慕好奇问道:“陛下日后是想传位给萧氏,还是周氏?”
梅大人摇头道:“这件事情,恐怕只有陛下知道,我们就不要多问了。”
她看向李慕,说道:“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大得多,大部分人,初次上朝,面对百官,连站都站不稳,更不可能像你这样,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刚才你总算是为陛下出了一口恶气……”
李慕一点都不在意,说道:“我身后有陛下,我怕什么?”
梅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只要你对陛下忠心如一,陛下是不会亏待你的。”
李慕对女皇的维护,是建立在她不会亏待自己的情况下,只要女皇不亏待他,他自然能保证对她的忠贞。
像是朝堂上拍马屁,维护她的形象,这都是小意思,以后李慕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只要灵玉管够,他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女皇赏赐的佳肴,李慕没有吃完,临走的时候,还给小白带了些水果糕点。
梅大人道:“我送你出去吧,这里距离西宫很近,不能乱走,若是冒犯了先帝的妃子,陛下也会很难办……”
李慕被梅大人送出后宫,途径紫薇殿时,正好看到百官从殿内走出来。
李慕走在后面,看到张春的身影,连忙道:“张大人,等等我……”
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张春的脚步更疾。
李慕飞快的追上张春,说道:“张大人,走这么快干什么……”
张春连忙道:“别别别,李大人,你以后不要叫我大人,受不起,真的受不起……”
殿中侍御史,只是七品,张春现在已经是五品官,再说,李慕的这个身份,只有在早朝的时候才有用,平时他还是神都衙的捕头。
不过,既然张春这么说,他也不勉强,说道:“老张,你怕什么?”
张春看着他,惊愕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刚才在朝堂上那么一闹,以后这神都,哪里都容不下你了,你不怕他们,我还怕被你连累……”
李慕道:“我要他们容我做什么,只要陛下容我就行了。”
他瞥了张春一眼,问道:“而且你以为,你现在躲着我,还有用吗?”
张春仔细想了想,意识到他和李慕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叹了口气,问道:“你刚才消失了这么久,难道陛下单独召见你了?”
“这倒没有。”李慕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让我在后宫用过午膳再走,我用完膳就出来了……”
“午膳?”张春舔了舔嘴唇,问道:“皇宫的午膳怎么样,丰富吗,几个菜?”
李慕道:“挺丰富的,三十多个菜,那灵酒也很好喝,一口下去,酒香包裹着灵气……”
张春喉咙动了动,转过头,说道:“听说宫里御膳房,手艺不怎么好,我还是喜欢娘子做的家常饭菜……”
李慕感同身受,说道:“我也喜欢娘子做的饭菜……”
张春楞道:“你有娘子了?”
李慕点了点头,说道:“在阳丘县时,你见过的,就是云烟阁的柳姑娘,只不过她还在北郡,要过些日子才会来神都。”
张春对那名漂亮的云烟阁掌柜印象深刻,叹了口气,说道:“怎么什么好事,都被你遇到了……”
李慕深受李肆教导和熏陶,说道:“女孩子,只要放下脸皮,还是很容易追到的。”
张春想到他刚才在殿上的表现,点头道:“你维护陛下的时候,是挺不要脸的……”
然后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望向李慕,目光难以置信。
第47章 大胆猜想
张春忽然觉得,自己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女皇登基已经三年,却从来没有透露过,以后会将皇位传给谁。
萧氏,周氏,一个是大周原皇族,一个是女皇的母族,按照所有人的猜测,女皇退位之后,要么萧氏重新掌权,要么周氏取而代之,朝中官员以萧氏和周家为首,结党抗争,认为皇位不出其二……
却唯独没有想过,女皇会有其他的打算。
陛下为什么要将皇位传给萧氏,对于女皇来说,萧氏是外姓,与她没有任何血缘,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已经不是周家人,将皇位传给周氏,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周氏之人,与她的血缘会越来越浅,谁知道以后会如何评价她?
与其将皇位传给外人,她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
自己的子女继承皇位,不比周氏萧氏这种外人好得多?
有着这个大胆的假设之后,张春便开始了严密的推测。
陛下想要将皇位传给她的子女,最大的阻碍是什么,萧氏,周氏,都不足为惧,陛下本身是超脱强者,第七境超脱啊,这是十洲大地上,最强大的存在。
那传说中的第八境,第九境,只存在于传说中,第七境就是当世巅峰,陛下若是一意孤行,萧氏、周氏,谁能阻挡?
唯一能牵制陛下的,就是书院。
书院不仅有超脱强者,朝中的官员,也都出自书院,难以被陛下收服,所以,陛下才要削弱书院在朝中的地位,才有她想削减书院入仕名额一事……
将这些事情一一联系起来,张春知道,他已经发现了真相。
最后一个问题在于,陛下没有子嗣,虽然以前贵为太子妃,皇后,但据说前太子喜好男风,与陛下只是表面夫妻。
登基之后,陛下也没有建立后宫,她想要和谁生孩子?
张春的目光,不由的望向一旁的李慕。
想到陛下对李慕的爱呼,对李慕无微不至的圣宠,连他都看不下去,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李慕,就是未来的皇后!
李慕和张春走出皇宫,这一路上,张春都没有说话,李慕以为他真的被吓到了,正要回头,张春忽然满脸堆笑的看着他,问道:“皇,啊不,李慕啊,说良心话,你觉得本官对你怎么样?”
李慕随后道:“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张春面露不满之色,说道:“当初在阳丘县,本官没少照顾你,你来了神都,给本官惹了多少麻烦,本官有抱怨过一句吗?”
李慕道:“你每次都抱怨。”
“这不重要!”张春挥了挥手,说道:“你闯下大祸,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哪一次不是本官在背后给你擦屁股,你摸着良心说,本官对你不好吗?”
李慕摸着自己的良心,仔细想了想,说道:“大人对我挺好的。”
这倒也是实话,若是换做其他的上官,李慕第一次给他惹上麻烦时,恐怕就被推出去顶罪了。
张春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说道:“你以后要是发达了,可不要忘记本官的好啊……”
李慕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忘记的……”
张春长舒了口气,喃喃道:“本官能不能换更大的宅子,能不能有八个婢女伺候,可就全靠你了。”
李慕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张春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这个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和李慕分别之后,张春没有回都衙,而是直接回了家。
张夫人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看到他走进来,疑惑道:“你今天不上衙?”
张春道:“今天早朝拖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午饭的时间就到了,吃过了再回衙门。”
张夫人放下剪刀,说道:“站了一早上肯定累了,你回房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张春挽起袖子,说道:“我去帮你。”
张夫人摇头道:“你还是歇着吧,厨房那么小,站不下两个人。”
张春握着她的手,说道:“让夫人受苦了,为夫保证,以后一定给你换一个大宅子,至少五进,厨房也要大的,站下十个人都不拥挤的那种……”
张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说道:“这么大的宅子,已经够住了,朝中多少官员,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
张春笑了笑,说道:“总之,夫人就等着看吧,总有一天,为夫会让你住上更大的宅子,以后做饭打扫这些活,都有丫鬟下人做,你就舒舒服服的被她们伺候吧……”
“好好好,我等着这一天。”张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道:“先不说这个,依依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
张春问道:“依依有什么事情?”
张夫人道:“依依明年就二十了,还没找到夫家,你不着急我着急,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怀上她了……”
张春摇头道:“急什么,以前上门提亲的,我一个都看不上,到了神都,人家又看不上我们……”
张夫人道:“我看你手下那个李慕就不错,人长得俊俏,又……”
“嘘……”她话未说完,就被张春捂住了嘴。
张春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她,说道:“收起你这个大胆的想法,这件事情,以后不许再提,想也不能想……”
……
今日的早朝比往日迟了半个多时辰,散朝之时,已经接近午时,许多官员和张春一样,离宫之后,并未回衙,而是选择直接回家。
朝中大部分官员,在神都没有自己的住宅,都居住在官署之中,一日两餐,也在官署凑合。
也有一部分官员,就住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北苑,午膳可以在家中享用。
吏部侍郎回到家,面色阴沉的将自己关在书房,家中仆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书房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猜测自家大人应该是在早朝上受了气,也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的看着。
刑部郎中回到家中,将儿子叫到身前,严肃的叮嘱道:“以后给我机灵一点儿,不要再去招惹那李慕,否则老子把你的腿打断,让你后半辈子老实的待在家里……”
杨修连连摇头,说道:“孩儿不敢了,连周处都死在他手里,孩儿也怕他用天雷劈我。”
说完,他才壮着胆子问道:“那李慕是不是又做什么大事了?”
刑部郎中道:“岂止是大事,满朝官员,被他骂的和孙子一样,却没有一个人敢还嘴,这种不要命的人,以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朝中官员聚集的北苑之中,向来清幽,在这一个午时,却从各个官员的府邸,传来声声怒骂。
“该死的,朝中这么多官员,就他是清流吗?”
“为了得到女皇的圣宠,连脸都不要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北苑,各大官邸的仆从下人,隐隐从自家大人暴怒的话语中,得知了一些事情,私下议论时,也忍不住惊叹。
他们在神都生活这么久,在官宅做事,对于朝政之事,时常耳闻,也未曾听闻此等奇事。
神都,某处酒楼。
大厅之中,两名客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听说了吗,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你一个卖菜的怎么会知道?”
“我是从一个大官家里的下人口中听说的,他们刚刚出来采办,我顺便在他们那里听了几句,这事儿你听了,绝对要被吓到……”
“别卖关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快点说!”
“嘿嘿,我听他们说,有人今天在早朝上,把各大官衙,甚至是书院都骂了个遍,他骂书院学生和教习品性不端,指着吏部侍郎的鼻子骂他包庇亲属,骂六部九寺的官员教子无方,骂书院出身的百官,结党营私……”
“怎么会有人这么大胆,他脑袋不想要了吗?”
“还真有人这么大胆,李捕头连天都骂,更别说朝堂上那些人了,这么痛快的事情,可惜我们没有亲耳听到……”
“原来是李捕头,那就不奇怪了……”
听着两人的聊天,他们附近的客人,也都忍不住放慢了夹菜的速度,目露惊愕。
初次听说这种事情,所有人都以为是捕风捉影的谣言,但当他们离开酒楼,发现神都还有不少人都在传这件事情的时候,即便是一开始坚决不信的人,也不由信了几分。
虽然只是通过别人的口中听闻此事,但每每幻想到今日早朝之上的景象时,也有无数人难以抑制心中澎湃的热血。
官员子弟仗势欺人,欺压百姓,为所欲为,百姓敢怒不敢言。
书院学子犯下重罪,书院包庇,将他无罪释放,百姓只能在心里抱怨。
朝中官员结党营私,争权夺势,朝堂乌烟瘴气,神都民不聊生,百姓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他们不是没有话说,只是他们不敢,也没有说话的资格。
如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有资格,也愿意为他们说话,这让神都百姓,仿佛看到了曙光。
李慕,就是神都之光。
李府。
李慕正在给小白喂招,忽而抬头望向外面。
他从远处的街道上,感受到了强大无比的念力气息。
第48章 这个可以有
那股念力无比庞大,即便是距离如此之远,李慕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他走出家门,来到主街之上,引起神都百姓的一阵哗然。
“是李捕头!”
“李捕头来了……”
……
李慕还是一头雾水,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神都百姓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针对他的念力,然后他才意识到,这应该与他今日在早朝上的表现有关。
那个时候,李慕并没有想这么多,眼前的一幕,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每当他在神都做出一些得民心的事情,百姓的念力便会在短时间内达到一个高峰,李慕当然不会浪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走街串巷,走遍了小半个神都。
晚上回到家中,李慕盘膝坐在床上,手握两块灵玉,在念力的催动下,体内法力飞速运转,两块灵玉瞬息间就被吸干灵力,化为粉末。
李慕一夜未睡,修行到天亮,床前已经堆积了不少的灵玉粉末。
一夜的修行,女皇陛下上次赏给他的灵玉,被李慕消耗了一小半。
若是他每天都能获取到这么多的念力,而且有源源不断的灵玉支撑,在三十岁之前,晋升上三境,也不是不能想象。
只可惜灵玉难求,念力更是不好获取,也只有皇室,才能取大周百姓之念力,凝聚成帝气,直接造就一位第七境强者,即便如此,这一过程,至少也要花费十年,甚至是数十年时间。
单论修为,如今的李慕,已经十分接近聚神巅峰,但要突破一个大境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有些人三十岁之前就达到了聚神,但终其一生,也无法成就神通。
大境界的突破,除了法力的积累,也还需要机缘。
毫无疑问,李慕的机缘就是柳含烟,可惜她现在远在北郡,两人之间,相隔数千里之遥。
不过,就算是现在就有突破的机会,李慕也不敢轻易触碰。
他的法力增长太快,根基不稳,很容易被心魔入侵,而晋级之时,又是心魔最容易趁虚而入的时候,在彻底搞定梦中女子之前,李慕不敢轻易尝试。
说起那梦中女子,她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虽然梅大人说,让他不用担心,顺其自然,但对这种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却又脱离他掌控的事情,李慕又如何能够放心。
可惜除了早朝,他没有面见陛下的机会,否则,倒是可以请教陛下,如何压制和消除心魔,作为第七境的强者,这对她来说,应该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
如今的李慕,虽然已经成为了内卫,但显然距离成为女皇的贴身小棉袄,还有不短的距离。
想要从她那里获得更多的好处,首先要清楚,女皇陛下需要什么。
根据梅大人所说,女皇要的,应该是大周的民心念力,她想要汇聚大周三十六郡的民心之念,尽快的催生出下一道帝气。
但据李慕的了解,被皇室称为帝气的东西,其实就是念力之灵。
它能够让一个普通人,一夜之间,拥有上三境的修为,夺天地造化,逆天而为,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这需要三十六的百姓,时常参拜国庙,再经数十年的积累,才能形成一道帝气,女皇陛下拥有的那一道帝气,更是大周两代皇帝,近半个世纪的积累,如今女皇陛下登基不过三年,下一道帝气的产生,遥遥无期。
李慕心中还有很多疑惑,作为上三境的强者,女皇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不想做皇帝,不做便是,以她的实力,没有人能够逼迫她,除非这其中还有什么李慕不知道的秘密。
这些对李慕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他只要知道,女皇需要什么,自己给她什么就是了。
获得持续且稳定的民心念力,只要大周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不受妖鬼,贪官污吏的侵扰,不用为吃不饱饭而发愁,对于朝廷,对于女皇,自然而然的就会信服。
此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极难,需要创造一个大周盛世,才能使万民归心,缩短帝气凝聚的时间。
这是一件长远的事情,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
眼下最重要的是,帮助女皇,摆脱四大书院对于朝堂的掌控。
百余年来,朝中重臣,皆出自四大书院,才造成了如今的朝堂局面,朝堂之上,急需新鲜血液补充。
想要改变这种现状,朝廷可效仿科举,在四大书院之外,从三十六郡,自主选拔人才,甚至要求四大书院学子,入仕之前,也要通过朝廷的选拔考试,彻底将选官的权力收归朝廷。
当然,要想彻底改变朝堂百年来的格局,并非易事。
江哲一事,只不过是让百川书院名誉有损,李慕在金殿上直言归直言,几大书院,不会因为李慕的一番诛心直言就放权。
女皇与四大书院,处于一种平衡的状态。
虽然这个世界终究是以强者为尊,但朝政之事,从来就不是能够简单的用武力解决的,除非女皇能够突破到第八境。
若她能晋级第八境,解散几大书院,也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情,根本不用找多余的理由。
不过目前,她还做不到这一点。
一个江哲,显然不能代表整个百川书院,也不足以让女皇对百川书院开刀,更涉及不到其他书院。
李慕一时之间,找不到其他的突破口。
他走出家门,准备去昨天没来得及巡逻的区域巡逻,吸收念力,这些念力如果一时用不到,也可以储存在身体里。
在朝堂之上,李慕就发现,御史台的几位御史,以及朝中少部分官员,身上的念力十分厚重。
他们都是未曾修行过的普通人,一旦踏入修行,这些念力,能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突破数个境界,这种速度,甚至比那些抽魂夺魄的邪门歪道还要快。
关上院门,准备离开的时候,李慕发现,他家门口的街道上,停了一辆马车。
一只手掀开马车车帘,马车里露出一张李慕并不陌生的脸。
看到周仲时,李慕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问道:“周侍郎来此,有何贵干?”
周仲道:“本官只是路过,顺便停下来看看。”
李慕挥了挥手,说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周仲摇头道:“本官并非来看李捕头,这座府邸,曾经属于本官的挚友,本官偶然路过这里,不由想起了他。”
李慕没有再多言,准备去巡逻。
便在这时,周仲忽然开口道:“你以为你在朝堂上大闹一番,就能改变什么吗?”
李慕问道:“你什么意思?”
周仲嘲讽的一笑,说道:“当今朝堂的格局,已经稳定了百年,你以为处置了一个江哲,就能撼动百川书院,就能迫使几大书院让步吗,三大书院何止一个“江哲”,你以为你改变了什么,其实你什么都没有改变……”
周仲嘲讽了李慕一番,放下马车车帘,马车缓缓离开。
李慕冷着脸,忍住了用紫霄神雷劈他的冲动。
的确,金殿大骂,固然很痛快,但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
江哲只是一个特例,只能代表他自己,代表不了百川书院。
除非他能抓到更多的“江哲”。
等等……,周仲刚才说的,三大书院何止一个江哲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江哲并不是百川书院的特例?
李慕琢磨了一番,放弃了先去巡逻的念头,来到都衙,走进存放案情卷宗的值房。
神都衙并没有多少卷宗,在李慕和张春来之前,神都衙只是一个摆设,神都的大小案件,都是由刑部处理的。
很快的,李慕就走出都衙,直奔刑部而去。
刑部。
刑部郎中听到禀报,忐忑的跑出来,问道:“不知李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李慕笑道:“杨大人,我想看看刑部的案牍库,不知道可不可以?”
刑部郎中的头摇的宛如拨浪鼓,坚决道:“不行不行,刑部有规定,外人不能进入刑部的案牍库。”
李慕道:“那可不可以劳烦杨大人帮我查一查?”
刑部郎中犹豫了一瞬,问道:“李大人想要查什么?”
李慕道:“类似于江哲一案的,所有和几大书院有关的案情卷宗。”
刑部郎中立刻道:“没有,刑部的卷宗,都是本官亲手造册的,除了江哲一案,没有关于四大书院的案子……”
刑部郎中不像是在说谎,李慕仔细想了想,关于四大书院的案件,应该并不是没有,而是刑部根本不敢受理。
李慕对刑部郎中微微一笑,说道:“刑部的案子,大都是由杨大人经手的,就算是没有卷宗,杨大人应该也知道一些吧……”
刑部郎中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真没有……”
李慕想了想,说道:“杨大人平日审案辛苦了,本官下次在早朝上,一定当着百官的面,在陛下面前,替杨大人美言几句……”
刑部郎中心里咯噔一下,后背顿时就冒出了冷汗。
威胁,这是**裸的威胁。
李慕只会骂人,哪里会美言,如果自己像吏部侍郎一样,被他当着百官和陛下的面辱骂了,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官场混?
李慕再次问道:“本官最后问一句,关于几大书院的案子,到底有没有?”
刑部郎中吞了一口唾沫,说道:“这个可以有……”
第49章 我尽力吧
片刻之后,刑部郎中一脸笑意的送李慕走出刑部,挥手道:“李大人慢走。”
送走李慕,刑部郎中回到自己的衙房,瘫坐在椅子上,长叹道:“本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作为刑部的官员,却被神都衙的一个捕头威胁欺负,恐怕他是刑部有史以来,最委屈的郎中了。
李慕离开刑部,回到神都衙,对巡逻回来,聚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几位捕快道:“跟我出去一趟,来活了。”
神都,如意坊。
神都百余坊市,有商业坊,娱乐坊,住宅坊,如意坊是神都西区的一个住宅区。
此坊虽然比不上南苑北苑等达官贵人居住的坊群,但在神都百余坊中,也算富庶。
如意坊中居住的人,大都小有身家,坊中的宅子,也以二进乃至于三进的院落居多。
李慕来到一座宅院前,王武抬头看了看匾额上“许府”两个大字,不等李慕吩咐,主动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拉开大门,问道:“几位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李慕上前道:“我们来自神都衙,正在调查一桩案子,需要你们配合。”
老仆打开大门,说道:“大人们进来吧,我去请老爷。”
李慕等人走到院子里,老者走进一座房间,很快的,一名中年人就从其中快步走出来。
中年人面色惊疑的看着众人,问道:“你,你们要查什么案子?”
李慕看着那名中年人,问道:“你是许掌柜吧?”
中年人点了点头,说道:“是我。”
李慕继续问道:“三个月前,许掌柜的女儿,是不是遭到了别人的侵犯?”
中年人闻言,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声音沙哑道:“我们都已经不告了,你们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
李慕摇了摇头,说道:“许掌柜误会了,我们真的是来调查这桩案子的,如果你们真的受了冤屈,朝廷会还你们公道。”
中年人脸上露出惧色,连连摇头,说道:“没有什么冤屈,我的女儿好好的,你们走吧……”
眼前的中年人显然对他们充满了不信任,李慕轻叹口气,说道:“许掌柜,我叫李慕,来自神都衙,你可以相信我们的。”
中年人猛地抬起头,问道:“神都衙,你,你是李捕头?”
李慕将自己的腰牌拿出来,腰牌上清楚的刻着他的姓名和职位。
中年人呆呆的看着李慕手中的腰牌,就算是他深居家中,足不出户,也听过李慕的名字。
家主的仆从外出采办,回来之后,经常会带来有关李慕的消息。
比如他暴打在神都欺压百姓的官宦子弟,逼迫朝廷修改代罪银法。
又比如他当街雷劈周处,为受害百姓主持公道。
他在朝堂上大骂各部官员,连四大书院都没有放过。
他不怕权贵,不畏书院,在这神都,他就是百姓们心中的光。
中年人身体颤抖,重重的跪在地上,以头点地,凄然道:“李大人,请您为草民做主啊!”
李慕将他扶起来,说道:“别激动,有什么冤情,详细说来,我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两行老泪从中年人的眼中滚落,他颤声说道:“百川书院的学生魏斌,辱我女儿,害她险些自尽,草民到刑部告状,却被刑部以证据不足打发,之后更是有人警告草民,若是草民不识好歹,还敢再告,就让草民家破人亡,死无全尸……”
“妈的,还有这种事情!”
“狗日的刑部,简直是神都一害!”
“这些书院,怎么净出禽兽!”
……
李慕身后,几名捕快脸上露出愤慨之色。
李慕看着许掌柜,说道:“可不可以让我见见许姑娘?”
许掌柜点了点头,说道:“草民这就带李捕头去,只不过,小女被那禽兽侮辱之后,几次寻死,如今神智已经有些不清,畏惧外人,尤其是男子……”
李慕看了身后几人一眼,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在许掌柜的带领下,李慕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内院。
这院子里的景象有些奇怪,院内的一棵老树,树干用棉被包裹,角落的一口井,也被石板盖住,石板周围,同样包裹着厚厚的棉被,就连院中的石桌石凳,都被布棉等物包着。
石桌旁,坐着一名女子。
女子大约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素色的裙装,衣服整洁,但却显得有些凌乱,披散着头发,面容看着有些呆滞,目光空洞无神,听到有人走近,脸上立刻就浮现出惊惧之色,双手抱着脑袋,尖叫道:“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许掌柜双拳紧握,脸上露出浓浓的悲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李慕没有再靠近那女子,退到外院,取出几张符箓,递给许掌柜,说道:“此符能宁静心神,晚上睡前,将之化成符水,让她喝下去,她的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许掌柜喝下符水,连连道:“谢谢李捕头,谢谢李捕头!”
李慕能做的,也只是安定她的心神,被侵犯侮辱,显然已经让她的心灵遭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甚至影响到她的神智,只能依靠她自己的力量走出来。
而让她走出心结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亲眼看到,那些侵犯侮辱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百川书院,魏斌……”走出许府,李慕的脸色沉下来,说道:“走,去百川书院!”
王武等人没有犹豫的跟在他的身后,以前他们还对书院心生畏惧,但自从江哲的事情过后,书院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已经轻了不少。
百川书院。
李慕走到书院门前的时候,那守门的老者再次出现,愤怒的看着他,问道:“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李慕平静道:“让魏斌出来,他牵扯到一件案子,需要跟我们回衙门接受调查。”
如果是以前,老者根本不会理一名神都衙的捕头。
但江哲的事情过后,让他深刻的意识到了无视他的后果。
他只是书院守门的,这种事情,还是让书院真正的主事之人头疼吧。
他看了李慕一眼,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禀报。”
说罢,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书院大门之内。
李慕等人穿着公服,站在书院门口,格外引人注目。
很快的,就有百姓凑上来,问道:“李捕头,这是怎么了,书院的学生又犯案了吗?”
李慕道:“百川书院的学生,玷污了一名女子,我们准备抓他归案。”
“什么,又是书院学生!”
“书院学生怎么净干这种龌龊事情!”
“读的是圣贤之书,竟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书院的教习都教了他们什么!”
……
百姓们聚集在李慕等人的身边,议论纷纷,书院之内,陈副院长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他沉声问道:“魏斌是谁的学生?”
他的面前,一众教习中,站出来一名中年男子,忐忑的说道:“是我的学生。”
陈副院长问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情,让神都衙来我书院拿人?”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陈副院长冷哼一声,说道:“不管他犯了什么案,神都衙要人,就让他们带走,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以后学生的事情,书院不许插手!”
中年男子想了想,问道:“但这样,会不会有损书院颜面?”
“书院还有个狗屁的颜面!”陈副院长挥了挥手,说道:“陛下正愁找不到打击书院的理由,不要给他们任何的机会,他要魏斌,就给他魏斌!”
李慕等人在外面没等多久,一名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年轻人,就被绑着从书院带了出来。
一名中年男子道:“不管他犯了什么罪,还请都衙秉公处置,书院绝不庇护。”
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倒是让书院门前百姓对书院的印象有所改善。
学生犯错,总不能全怪到书院身上,若是书院能秉持公道,不袒护庇护,倒也算是大义。
李慕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冷冷道:“带走!”
王武等人立刻将他押着,往神都衙而去。
魏府。
“大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户部员外郎吃过饭,正准备去衙门,一道人影忽然闯进他的书房,满面惊慌。
看着这位亲弟弟,户部员外郎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名男子喘着粗气,说道:“魏斌,魏斌被抓到神都衙了!”
“什么?”对于这位在百川书院求学的侄子,户部员外郎可是寄予厚望,连忙问道:“他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会被抓到神都衙?”
那男人低头道:“他,他曾经强暴了一名女子,现在东窗事发,被神都衙知道了。”
“糊涂!”户部员外郎怒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那男人担忧道:“大哥,现在怎么办,他已经知道错了,神都衙不会判他斩决吧?”
“律法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去问问鹏儿。”户部员外郎走出书房,来到另一处院子,院中的石桌上,魏鹏正伏案看书,听到动静,回头望了一眼,问道:“父亲,二叔,你们找我有事?”
户部员外郎道:“鹏儿,你对律法熟悉,强暴女子,会怎么判?”
魏鹏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忽然问这个,难道二叔强暴女子了?”
户部员外郎道:“你先别多问,强暴女子到底会怎么判?”
魏鹏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他的二叔一眼,说道:“强暴女子是重罪,依照大周律第二卷第三十六条,触犯强暴罪的,一般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徒刑,情节严重的,最高可处斩决。”
那男子连忙问道:“什么算情节严重?”
魏鹏摇了摇头,说道:“施暴手段过于残酷的,对同一女子长期施暴的,强暴有孕女子,重病女子的,或是当众强暴,以及致使女子重伤的,都算情节严重……”
那男子舒了口气,却还是担忧的问道:“这怎么办,照这么说的话,斌儿岂不是要在牢里待三年以上?”
魏鹏吃惊道:“强暴女子的是魏斌?”
那男子看着魏鹏,眼中涌现出一丝希望,说道:“鹏儿,你懂律法,你要帮帮你弟弟,就算是不能为他脱罪,也要让他少在牢里待几年……”
魏鹏想了想,无奈的点头道:“我尽力吧……”
第50章 别再联系
王武等两名捕快押着魏斌,在神都百姓的注视下,一路来到神都衙。
李慕前后衙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张春。
他问孙副捕头道:“张大人呢?”
孙副捕头道:“好像是有事出门了。”
神都令不在,李慕也没有审案的权力,不知道张春什么时候回来,李慕想了想,对王武等人道:“去刑部。”
大周三十六郡,包括神都在内,所有的刑事案件,都归刑部管,刑部甚至有权干预地方审案。
这件案子,本来就有些烫手,扔给刑部正好。
不管是不是官差,是不是大周百姓,只要在大周境内生活,看到有人行不法之事,都有权力将他扭送到官府,包括神都衙和刑部。
如果刑部不接,作为御史的李慕,下一次早朝上,就又有事情干了。
刑部。
刑部郎中刚刚歇了没多久,一名捕快就敲门走进来,苦着脸道:“大人,那李慕又来了!”
刑部郎中的脑袋,当时便是“嗡”的一声。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烦恼道:“本官不是已经告诉他了吗,他怎么又来了,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那捕快道:“他抓了一个书院的学生。”
刑部郎中觉得脑袋又大了几分,正要打算从后门开溜,李慕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他脸上露出悲愤之色,说道:“李大人,我们不是说好了,把人抓去你们神都衙吗?”
李慕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杨大人糊涂啊,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我才给你这次机会,你自己不要,可就不能怪我了。”
他们两人往日有个狗屁的交情,刑部郎中心里暗骂一句,却还是问道:“李大人,这怎么说?”
李慕道:“根据此案的受害人所说,案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他就来你们刑部告状了,但你们刑部不仅不受理,用证据不足的借口打发了他,事后还威胁他们一家,说是他们再告,就让他们死无全尸……”
刑部郎中连忙道:“威胁的事情,绝对不是刑部做的,刑部从来不做这种事情……”
“谁信呢?”李慕用无比可惜的目光看着他,说道:“这件案子,已经引起了百姓的广泛关注,人们只会以为,这一切都是你们刑部做的,这件事闹到最后,越来越大,后果也越来越严重,杨大人觉得你逃得了干系吗?”
“到时候,你猜被刑部推出来顶罪的,是尚书大人,侍郎大人,还是杨大人你呢?”
“看在杨大人帮过我的份上,我才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杨大人若是不要,我这就将人带回神都衙。”
……
“且慢!”
在李慕的循循善诱之下,刑部郎中已经明白过来,连忙开口。
李慕彻底的点醒了他,这件案子一旦闹大,刑部最后肯定是要被追责的,刑部郎中这个位置,不大不小,背锅刚刚好,如果不做点什么弥补,他屁股下面的位置多半是保不住了,或许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他对李慕抱了抱拳,说道:“多谢李大人提醒,杨某谨记李大人的恩情……”
“不客气。”李慕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早些开堂吧。”
刑部郎中走出衙房,正好看到周仲从对面走出来,他忐忑的问道:“周大人,书院的学生犯案,要不您亲自来审?”
周仲挥了挥手,说道:“你审吧,本官在一旁听审就行。”
他的目光从李慕身上一扫而过,然后波澜不惊的离开。
刑部前院内传来一阵骚乱,户部员外郎,魏斌之父,以及魏鹏,刚刚从神都衙赶来刑部。
户部员外郎看到刑部郎中,立刻道:“杨大人,留步!”
刑部郎中转过头,问道:“魏大人,你怎么来了?”
户部员外郎叹了口气,说道:“魏斌,是本官的亲侄儿……”
刑部郎中脸上露出意外之色,随后便摇头道:“如果魏大人是来为魏斌说情的,那么很抱歉,此案备受关注,本官也不能徇私……”
户部员外郎摇头道:“当然不是,魏斌有罪,本官只是想在一旁旁听。”
刑部郎中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不过魏大人身份特殊,只能在公堂之外。”
户部员外郎抱了抱拳,说道:“多谢杨大人。”
随后他又道:“我们可不可以和魏斌说几句话?”
刑部郎中面露犹豫,说道:“这个……”
便在这时,远处的周仲开口道:“不要超过半刻钟。”
户部员外郎面露感激,说道:“多谢周大人!”
三人走到魏斌身边,魏斌脸色苍白,惊慌道:“大伯,父亲,救我啊!”
户部员外郎面露怒色,说道:“混账东西,我送你进书院,不是让你强暴女子的,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作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魏斌之父忙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斌儿,从现在开始,你记住你大哥说的每一句话,一会儿公堂上,你就按照你大哥所说的,这样你受的刑罚才会最轻……”
魏斌连连点头,说道:“我一定不乱说话……”
魏鹏看着他,问道:“这件事情真的是你做的?”
魏斌点了点头,说道:“是我……”
魏鹏又问道:“过程中有没有使用暴力?”
魏斌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们是把她迷晕了之后,才开始的……”
魏鹏愣了一下,问道:“你们?”
魏斌道:“当时做这件事情的,不止我一个。”
魏鹏想了想,说道:“有了……,一会儿不管大人问什么,只要是你做的,你就直接承认,坦白认罪的话,可以争取减刑,之后你再将当时和你一同犯案的所有人都供出来,这算是戴罪立功,很有可能将刑期减轻到三年以下……”
……
片刻后,刑部郎中走上前,问道:“说完了吗?”
户部员外郎道:“说完了,有劳杨大人了。”
刑部郎中走到公堂上,请示过刑部侍郎之后,沉声道:“升堂!”
魏斌被带到公堂上,刑部郎中坐在上方,李慕和刑部侍郎,分别坐在他下方的左右两边,作为听审。
刑部郎中拍了拍惊堂木,说道:“来人,传许氏女子上堂!”
李慕抬起头,说道:“杨大人,许氏女子,被魏斌玷污,身心受创,怕见生人,不适合上堂,直接审问魏斌足以。”
刑部郎中想了想,点头道:“李大人考虑周到。”
他再次拍响惊堂木,看向魏斌,问道:“魏斌,你可知罪?”
“学生知罪!”魏斌直接跪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三个月前,二月初六的晚上,学生将许瑶骗到客栈迷晕,对她实施了侵犯……”
刑部郎中愣了一下,没想到魏斌供认的这么快,他都什么都没有问呢,魏斌就全都招供了。
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说道:“既然你认罪,那么根据《大周律》第二卷第三十六条,强暴女子,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徒刑,那女子因你强暴,身心受创,本官现在判你七年徒刑……”
“大人且慢!”
魏鹏站在公堂外,大声开口道:“魏斌虽然有罪,但他并未通过暴力或者胁迫手段,且认罪态度积极,主动供认罪行,依照律法,大人应当酌情予以轻判……”
刑部郎中皱眉道:“本官判案,还用你来教吗,再敢打扰本官判断,以扰乱公堂论处。”
这时,刑部侍郎周仲淡淡道:“魏斌虽然是犯人,但也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力,魏鹏,你还有什么为魏斌辩护的,上公堂来说。”
户部员外郎看着刑部侍郎,面露感激之色,推了魏鹏一把,说道:“还不上去。”
魏鹏走到公堂上,抬头说道:“除了强暴之外,魏斌的行为,没有造成其他严重后果,按照律例,应该轻判。”
刑部郎中看了周仲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心里也有些摸不准,又看了看李慕,见他也是面色平静,最终决定依律办事。
他既不偏袒魏斌,也不故意加重他的刑罚,依律办事,总没有人能谴责他吧?
刑部郎中清了清嗓子,看向魏鹏,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鉴于魏斌主动供认罪行,本官酌情轻判,判处你徒刑五年……”
堂外,户部员外郎和魏斌之父松了口气,这时,魏鹏又趁热打铁道:“大人且慢,此案还有隐情,魏斌刚才已经供认,那晚强暴许家女子的,除了他之外,还有百川书院的江哲,纪云,宋州,叶从,依照大周律,主犯检举揭发同案犯,是为重大立功,可以减轻或免除处罚,强暴之罪虽然不能免除,但可减轻三年以上……”
刑部郎中闻言,愣在了那里。
这魏鹏对于律法,似乎很是熟悉,可他难道不知道,强暴和**的区别吗?
强暴女子,一般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徒刑。
**女子,行为及其恶劣,主犯死刑起步,不得减刑。
这条律法,是五年之前,周侍郎修改加入的,难道魏鹏看的,是五年之前,未经修订过的《大周律》?
李慕离开椅子,走到公堂之上,在魏鹏有些惊惧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听我一句劝,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别再和你二叔家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