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4 这个反转不太好接受
听了小殿下的话,阿飘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就转不动了,这样的一个反转,是个人都不太好接受。
如果小殿下说的这些都是事实,都是真的,那么当年发生在武定侯府的惨剧就根本不是所谓的冤案,他们这些年的执着全都变成了笑话。
她用手撑住自己的头,勉强让自己做到不失态,勉强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影响,现在最让她难受的不是这么多年的奔波变得徒劳无功,而是心疼他们家侯爷,他们家侯爷这些年一直都在致力于为母亲昭雪,要是让他们家侯爷知道这桩案子其实是故意而为、是几方策划的、有预谋的,他心里应该会多么的难受。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她是侯爷的话,这个消息一定是晴天霹雳,一定会哭死的。
不止是他们家侯爷,还有皇帝陛下,镇国公、沈将军,以及被这个案子所牵扯进来的所有人,若知道真相如此,他们的心情恐怕都不会特别的美丽,更不要说因为这个案子而花费的心血、投入的精力、物力、人力了,都有极大的可能成为泡影。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如果这个案子没有一个不被质疑的结局,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结果,他们这些人十有**会成为大夏历史上最大的笑话。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小殿下看了看阿飘,“是不太明白我说的吗?”
“有那么一点点。”阿飘点点头,“这个案子的牵扯范围这么广,影响力这么大,居然是有预谋的?夏那边居然会配合我们?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在看到这封信之前,我也没有想到,这桩案子背后会有这么曲折的过程。”看到阿飘叹了口气,小殿下也跟着叹气,“你们都记得,长兄曾经作为质子在夏生活过几年,也就是那段时间,他在夏遇到了他倾心一生的人,就是后来的武定侯夫人。但长兄离开金、前往夏并不是真的因为在那一场大战中,金大败于夏,而是在那场大战中,金、夏同时发现了第三方的存在。”
“第三方的存在?”
阿飘和黑禄儿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极大的疑惑,他们两个都没听说过这些,毕竟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一个还没出生,一个年纪还很小。
即使是黑禄儿,对武定侯夫人的这桩旧案知道的细节要比阿飘多,但对于先大王子来大夏做质子的来龙去脉也不是非常了解,他也曾经有所疑惑,作为当时金王唯一的子嗣,只因为战败就被送去敌国,这根本就说不通,金王只需要在完颜族中选择一个可以替代他的子弟送到大夏就可以,完全不用把自己唯一的儿子给豁出去。
当然,如果大夏和金想要借此机会掩人耳目商量点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这样做就很有道理了。
“殿下的意思是,未知的第三方,混进了咱们这里,或者是夏那里,亦或者两边都有?”
“没错,是两边都有。”看到黑禄儿和阿飘惊讶的表情,小殿下挑挑眉,“意外吧?我当时看到的时候,也觉得很意外,更多的是莫名的恐惧。”
“我不知道夏那边对将士们的审查是怎么规定的,但是咱们这边,难道不是很严苛吗?”黑禄儿伸手指了指自己,“就拿我来说,从开始参加武科开始,到成为殿下的护卫首领,每一年都会经过明面上、暗地里的审核,至少有三次,对吧?怎么还会有心怀不轨的人混进来?尤其是混到了前线可以打仗的队伍里去?这不应该啊!”
“按照正常的流程,肯定是不应该的,但事实就是这样,双方都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在各自商议之后决定要齐心协力把这个所谓的第三方给找出来。但夏作为这一仗赢的那一方,不太可能派人到咱们宜青府来,思前想后,伯父就只能让长兄假装质子去夏谈论合作。因为他们在各自的调查中都发现了一件事情,就是这第三方潜入夏、金,目的不单纯,如果他们不提前做出应对,可能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更可怕的事情?”阿飘微微一皱眉,“这个第三方就是这群倭寇?”
“从现在的这个情况来看……”小殿下和黑禄儿同时点头,“应该是有这个可能。”
“如果是他们,我倒是有一个挺大胆的猜测。”阿飘看看他俩,“你们觉得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个第三方,或者说是这个倭寇预谋挑唆我们和夏、辽的关系要比我们知道的要早得多?他们对我们的了解,可比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多多了,或许……他们去找殿下族里的长老,请求他们把下蛊的这门手艺传授给他们,就是他们原本计划的第一环。”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润润有些发哑的嗓子,“他们想要学会这门手艺,目的大概就是要控制夏、辽、金举足轻重、掌握实权的大人们,这样以来,他们就可以让他们为己所用,不用费心费力的再派人进来当细作了,对不对?”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黑禄儿点点头,“这倒是个省事儿的法子,也是他们擅长做的事情。”
1015 这叫个什么事儿!
“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混在大金、夏两边的所谓第三方的人,就是之前屡战屡败的倭寇,事情倒是变得容易多了,我们不需要再去寻找另外一个第三方,只需要盯死他们就可以了。”阿飘朝着黑禄儿和小殿下点点头,“以我们这几年跟倭寇打交道、对他们的了解来说,他们就是一条路走到黑的性子,如果说,在长老们那里碰了壁,因为绑架殿下而折了一部分人手,引起了一部分人的警惕,他们会龟缩起来,掩藏自己的行踪,销声匿迹一段时间。而这个所谓的销声匿迹并不是真正的隐藏起来,什么事都不做了,而是换另外一种更加隐秘、更加不被人察觉的方式重新展开行动。现在看来,他们所谓的这个更隐秘的方式,应该就是往夏、金的边军里派遣细作。”
“等一下。”小殿下打断了阿飘的话,“我们所知道的是夏、金,但不代表辽可以独善其身,说不准辽人里面也有他们的眼线,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不太可能。”阿飘还没有说话,黑禄儿就开始解释了,“您可能对辽不是很了解,毕竟我们翻脸挺长时间了,且我们跟辽翻脸的这些年,他们跟夏走的很近。看看午马镇的那个态势,就可以说明问题了。”他朝着想要说点什么的小殿下摆摆手,“这不是重点,辽军的组成其实是跟我们完全不一样的,无论是兵士,还是各个阶层的小头目、大头目,乃至最上面领兵的将军,都必须是出身南北院管辖下的贵族。”
“贵族?”小殿下轻轻的摇摇头,“怎么可能?那些贵族怎么可能自己去打仗,不都是那些奴隶代替他们冲锋陷阵的吗?”
“这个是没错的。”黑禄儿点点头,“奴隶是贵族们的私有物,但哪家需要买卖、赠与、接纳奴隶,也是需要报批给南北院相应的辖司的,贵族们自己的家生子儿的流程比较容易,那些外来的奴隶、从流民转变成奴隶的,审查的特别严格,一旦身份可疑,坚决不予批准。南北院的几位大王、几个掌权者都曾经吃过奴隶不忠不义的这个亏,所以,对这方面审查的特别苛刻。”
“原来是这样。”小殿下点点头,“这些东西之前是不知道的,没想到他们倒是走在了我们前面。有这样严格的甄别,倭寇……或者说任何细作都进不去,只能在外围晃悠,根本接触不到核心。”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耶律家的心思可比我们多多了。”
“谁说不是呢?”黑禄儿也叹了口气,“看看后来沈家军的那个模式,十有**就是跟辽人学的,自从沈家军出现在了嘉平关城,就没怎么听说,夏的边军里出现什么细作。”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那帮人想的还真挺不错的,率先派细作进入边军,一旦这里面出现了问题,就更容易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一旦人人自危起来,战斗力就会断崖式的下降,就会很容易引起更多的混乱。所以,一旦造成了这样的局面,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就很快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没错,长兄前往夏,任务之一也是要揪出混入边军的细作。只不过,长兄的质子之行,真正的目的是保密的,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伯父是真的被打怕了,不得不把唯一的儿子送去求和。姐姐在信里面写了那个王八蛋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认为伯父的做法是往完颜家脸上抹黑,不配王位,应该以退位谢罪。”
“退位谢罪?”黑禄儿轻轻一挑眉,“他们兄弟在很小的时候就有隔阂,随着年纪慢慢变大,身份地位的不同,这个隔阂就变成了裂痕,然后裂痕越来越深,哪怕没有后来所谓的做戏逼宫,恐怕他早早晚晚也会走这一步的吧?完颜萍殿下把逼宫的事情跟他一商量,也算是将计就计了。”
黑禄儿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默默的感叹着,虽然完颜宗承的心思也不少,但跟他这两个女儿比起来,还是差的太多,无论花费多少心思,他面对的都是一场骗局,说到底还是被算计了。更准确一点说,是被大女儿联合他心中最大的仇人给算计了。他若知道真相,不知心里会作何感想。
小殿下并不知道黑禄儿在想什么,继续跟他们聊着完颜萍留下那封信里面的内容。
“长兄在西京的那几年,并不是像外人说的那样,整天浑浑噩噩、什么事都不干,就追着先武定侯夫人跑,他其实做了很多的规划,接触到了很多夏的高门大户、掌控实权的人。夏国的先皇是这个策划的主导者,是最主要的负责人,先武定侯、先镇国公也是这个计划的核心人员,长兄跟他们的接触是比较多的。那个时候,先武定侯、先镇国公、还有长兄他们都是年轻人,脑子比较灵活,想的东西也都是差不多,有的时候,他们根本不用说话,只凭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
“相处的时间久了,也就有默契了。”阿飘轻轻点点头,“没想到……”
“没想到原本应该是死敌的人,关系竟然是这么好吧?”小殿下耸耸肩膀,“这也是挺出乎意料的,我知道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而且,通敌的这个计划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制定的,目的就是牺牲极小的几个人来换取两个国家绝大部分人的平安。本来,这个计划,夏国先皇和伯父都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他们软磨硬泡,两位也考虑了很久,只能同意了。”
“原来是这样。”阿飘无奈的摇摇头,“这样的计划确实是需要保密,但是……”她叹了口气,“没有必要连自己的家人都瞒着吧?尤其是武定侯和武定侯夫人,他们瞒着谁也不应该瞒着自己家里的人,尤其是现在的那位侯爷,那位可是心心念念的要找我们报仇呢!”
“估计是担心计划有所泄漏,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吧!”小殿下轻轻的叹了口气,“一个很简单的事儿,弄到最后这么的复杂,还莫名的牵连了我们,我们还要为他们的决定、行为来……哎,你们说,这叫个什么事儿!”
1016 同化
“这不就是夏那边说的嘛,父债子偿!”黑禄儿轻轻一挑眉,“无论是从哪个层面来说,我们和他们面临的处境,其实是完全一样的。”
“他们?”阿飘一愣,“哪个他们?夏啊?”
“那不然呢?辽在这个案子里面并没有真的掺合进来,完全都是我们两方在互相撕咬,我们两败俱伤,他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不过,好就好在那位小王子,居然找到耶律家,请他们帮忙,生生把看戏的人拖下水。同样的,也要感谢姨妈,如果没有她的神来之笔,就不能让辽被迫卷入这个泥潭。说真的,现在他们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只能陪着我们、陪着夏那边,把这多年前的悬案查清楚了。”
“我们的这些长辈啊!”小殿下感叹了一声,“虽然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但偏偏给我们留下了这么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烂摊子,把我们推向了一个很艰难的处境当中。”她朝着其他的两个人耸耸肩,“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个王位是多么多么的荣耀、荣光,凌驾于万人之上,是受万民敬仰,所有的人都想着如果自己能坐到这把椅子上,会是多么……”她再次叹气,“若非姐姐临终之前,要我好好的把这件事情了结,我还真的想要撂挑子不管了,完颜喜那个小混蛋不是想要么,那就送给他,让他来处理这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她翻了个白眼,“那个小混蛋还真的以为,如果没有长兄和姐姐的安排,他能顺顺当当的离开宜青府,平平安安的长这么大呢!”
“殿下若是不提,臣也是想问的。”黑禄儿点点头,“殿下曾经命臣查过这位小王子的踪迹,就曾有过怀疑,这位小王子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些,从小到大被追杀的次数,没有一百次,也是有九十九次了,回回都能逃脱,若是没有人暗中帮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是殿下……”阿飘看向小殿下,“您一直安排人在小王子身边保护他?”
“人不是我安排的,是长兄和姐姐安排的,但他们二位过世之后,这些人就听从我的安排和调遣。”小殿下冷笑了一声,“次次都诬陷是我派人刺杀他……”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看看黑禄儿,又看看阿飘,“你们说,会不会……”
“姨妈吗?”阿飘和黑禄儿相互对望了一眼,同时朝着小殿下点头,“十有**。”
“呵!”小殿下轻轻敲了敲桌子,“为了败坏我们的名声,她还真的是不遗余力呢!这么一看,长辈们策划的这个局,正中她的下怀,给了她可趁之机。”
“也是因为姨妈在其中捣乱,直接导致我们处于更加被动的局面。”阿飘一摊手,“没有姨妈,我们可能凭借着完颜萍殿下的信,以及先大王子的遗物或者其他的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我们只是配合夏那边来行动的。但现在……”
“但现在,如果我们不能查清楚这些破事儿的来龙去脉,不能找到所谓的第三方,所谓的倭寇,不能提供他们的藏身之地,不能将这些阴沟里的臭虫带到阳光之下,我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的。”小殿下哼了一声,“不单单是这样,不能彻底的解决他们,我们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现在的麻烦,一辈子都不能安宁。”
“何止是我们呢,甚至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我们的后人,都要被这个事儿所牵连。”
“可不是,世世代代都要不死不休,闹到最后,我们成为了千古罪人不说,真相肯定就被湮灭了。”阿飘叹了口气,“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没有人在乎真相是什么了。”
“这话说的没错,姐姐和长兄都因此而担忧过,这也是姐姐为什么会把事情的真相写在信里告诉我们。但你们也知道,光是有姐姐的这封信没有多大的作用,并不是强而有力的证据,只能是在小范围流传,真正可以让天下百姓信服的,是我们摆出来的确确实实的证据,是无可辩驳的证据,对吧?”
“可现在很难啊,这帮人跟泥鳅一样。”阿飘拖着腮帮子,伸手摸摸小殿下的杯子,还是温热的,“就算我们今天抓到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把老巢告诉我们的。还有一点,其实是我一直都比较有疑惑的。”她伸出一根手指,“不知道殿下、大人有没有观察这些人的长相,有没有注意到他们说话的语气、风格,其实跟我们、跟夏、跟辽没有多大的区别。”
“是吗?”小殿下很茫然的看着阿飘,“我……我……我没注意到。”
“我注意到了。”黑禄儿点点头,“我们抓到的这几个人,从长相、身形都不像我们印象中的倭寇。殿下,您想一想小的时候,绑架您的那些人,跟这次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不一样的地方?”小殿下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你们这么一说,倒还真的有不一样的地方。多年前的那帮人,个子不高,准确说是很矮,而且身形很瘦小,长相嘛,虽然那会儿他们用黑面巾遮脸,但偶尔也能看到他们的真面目,长得挺不好看的,像是猴子一样,尖嘴猴腮的,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在平时,这样的长相一定是躲得远远的。”
“这就是很典型的倭寇的长相,而且殿下之前也说过,绑架您的那些匪徒,是不会说我们的话的,对吧?”
“是,没有没有通译的话,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完全鸡同鸭讲。”
“但这一次呢,完全就不一样了。”黑禄儿一摊手,“他们各方面都越发和我们相似,不单单是我们,跟辽、夏也有趋同,他们长得高了,身形也强壮了不少,而且,我们的话他们说的也很利索。虽然有一点点不顺的地方,但不仔细听是绝对发现不了的,对不对?”
“是,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认为,这些黑衣人跟倭寇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交代,根本是猜不到的。”小殿下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们两个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渐渐被我们同化了。”
“是,且这个同化并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也不是从他们在殿下族中的长老那里碰了壁、绑架计划失败了之后开始的,而是从很多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进行了,只不过是到了现在,时机成熟了。”
“不,应该不是现在时机成熟了,其实他们早就把自己或者说自己的后代转变成跟夏、辽、金一样的人了,我们不知道,是因为从来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而这一次,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大概是有两个原因。”小殿下伸出两根手指,“一个是他们不想引火烧身,另外一个是他们想要嫁祸给别人。而这个别人,不是辽、就是夏。不过以最近的形势来看,夏的可能是极大的。”
1017 细思恐极1.0
“他们把殿下给绑走,然后嫁祸给夏?”黑禄儿冷笑了一声,“他们想的是不错,也算是正常的想法,毕竟我们之间在大多数的人眼里是血海深仇的,他们为了复仇,做一些过激的事情,道理上、情感上都是可以理解的,都是能说得通的。但是,人家……”
“根本就不在乎我们,压根就没打算用这种手段来整治我们,对吧?”
“可不是,人家对我们可一直都是那种压制、俯视的态度。”阿飘点点头,表情非常的无奈,“这帮人也真是,行动实施之前,难道不跟姨妈打听打听嘛?不说前些年,夏对我们多么的冷淡,或者近乎于冷漠,就说最近这一段时间,我们发出的求救信也二十多次了吧?人家搭理我们没有?次次都是石沉大海,一丁点儿回音都没有,人家的态度摆的不是很明显了嘛!”
“脸怎么那么大呢?还要人家的回音儿?”小殿下也跟着自嘲,“这桩案子一天没有真相大白,人家一天就不会给我们好脸色。别说求救二十多次了,就是跪在人家面前痛哭流涕请人家救我们,人家未必会看我们一眼的。我之前跟你们两个也讨论过,之所以他们会帮着完颜喜,是因为有利可图。一来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找我们报仇,二来是可以通过这个过程来控制完颜喜,完颜喜一旦成为下一个金王,那么金国就真的名存实亡了。所以,他们有这样的一个目标,是绝对不可能干出绑架这种不入流的事情来,他们要光明正大的成为金国的实际主宰。”
“这都是我们猜的,也许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夏,而是要嫁祸给辽呢?”阿飘一摊手,“虽然我们跟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也不算一点仇都没有,对吧?午马镇那一出,在临潢府刺杀夏国特使,无论背后的缘由是什么,这仇也算是结下了。何况,耶律尔图是个什么德性,没有人不知道吧?他可是一点亏都不吃的,睚眦必报,一旦招惹上他,绑架都算是轻的。所以,他们也有可能嫁祸给辽。”
“那倒是也有可能。”黑禄儿点点头,“而且,耶律尔图很擅长干这种事。”
“说到辽……”小殿下看向黑禄儿,又看看阿飘,“最近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没有!”两个人同时叹气,黑禄儿解释道,“外面对我们的封锁很严,很多消息都进不来。我们在向夏求救的同时,也向辽求救,但依然是一无所获。现在所有的消息渠道都停止了,我们就跟睁眼瞎似的。不过,之前听城里的辽商说过几句闲白,耶律尔图的情况似乎不大好。”
“不大好是什么意思?”小殿下和阿飘异口同声的问道,“是快要……”
“他们没细说,因为外面围城,他们的消息也不那么灵通,但大概意思就是这样。”
小殿下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点点头。
“若这个消息是真的,他们可没有这个闲工夫来折腾我们。”她轻笑了一声,“都说我们内斗狠,那可比不过耶律家,他们互相撕咬起来,可真没我们什么事了。”
“由此可见,行动实施之前广泛的收集消息是有多么的重要,这一次他们计划泡汤,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黑禄儿耸耸肩,“他们想要栽赃嫁祸给别人,没想到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个说法准确,他们来这么一手,除了把自己彻底锤死,什么作用都没有。”
“您说的没错,就是这么回事。”黑禄儿点点头,“我刚才顺了一遍您说的内容,还有一些问题,似乎……”
“不太符合逻辑,是不是?”小殿下朝着黑禄儿一挑眉,“这不是还没说完呢,就跑偏到别的地方去了。长兄在西京的这几年,除了跟伯父频繁的联系之外,和姐姐的联系是最多的。当然,这也是经过伯父同意的,没有伯父点头,长兄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所以,先王、大王子、完颜萍殿下,是仅有的知情人,是不是?”
“对,他们是仅存的知情人,姨妈应该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帮着姐姐做了一些事情而已。”小殿下摆摆手,“这都是后话了,等一下咱说。伯父知道姐姐是知情人之一,就时不时的找各种借口让姐姐进宫来,他们商量长兄传回来的每一份计划。他们甚至对每一份计划、每一步计划都进行了演练,发现有不合理的地方、有容易露馅儿的地方,就及时纠正过来,提出自己的意见。其实,这个局在长兄到西京城的第一年就已经有了雏形,之所以那么多年以后才真正的行动,是因为之前都在完善这个计划。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每个细节都要进行调整,所有的步骤都要安排的很妥帖,否则,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是这么回事!”黑禄儿点点头,“不过,先王总是找完颜萍殿下进宫,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吗?”
“当然会,但姐姐很有一套。她为了不暴露自己,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她进宫的真实目的,为了计划可以毫无阻碍的进行下去,每一次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好像是在宫里挨了训、受了欺负。这个法子也不是她自己一拍脑门想出来的,是跟伯父商量之后决定的,这样也算是为了他们那个计划进行了前期的铺垫。”
“这么一来,那个……那个……”阿飘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完颜宗承,眼前的这位殿下很明显不愿意称呼他为父亲,也不愿意承认他的王爵,但作为臣属,又是晚辈,还是挺为难的。
“用不着为难,就叫他王八蛋,他本身就是这个样子,还怕别人骂嘛!”小殿下看出她的疑虑,很果断的给她解了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是一次两次,姐姐从宫里出来不太高兴,那个王八蛋可能不是很在意,但每一次都这样,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肯定会认为伯父对姐姐如何如何了。这就是伯父和姐姐的目的,给了那个王八蛋一个错觉,让他、还有姨妈对伯父产生了各种反面的情绪,越来越讨厌、厌恶伯父。这种情绪积攒到一定的程度,根本就不用引导,就会爆炸了。到那个时候,伯父和姐姐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推行那个计划,名正言顺,不会被察觉。”
1018 细思恐极2.0
“不得不承认,人跟人就是没法比,差距其实还是很大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殿下一挑眉,“看上去颇为感慨?”
“确实是很感概啊!”黑禄儿轻轻碰了一下阿飘,“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完颜萍殿下的年纪不大,也就是十几岁吧,就已经想得这么周全了,咱们在这个年纪,恐怕……”他摇了摇头,“是做不到的。我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还在愤世嫉俗,一心想着这么学成功夫,然后回到家族为自己、为母亲报仇来着。”
“这么一说,你也很不错的,十几岁能拿下武状元,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对吧?”坐得有点累了,小殿下站起身来,想要在屋子里面走走,但屋子里面的炭火烧的有点旺,让她感觉有些燥热,“咱们出去逛逛,怎么样?”
“好,但也只能在宫里,不能出去。”
“这是当然的,我还不想找死呢!”小殿下点点头,任由阿飘给她披上厚厚的斗篷,戴好了兜帽,跟在两个人的身后出了门,抬起头看看已经飘起了小雪花的天空,轻叹了一声,说道,“都已经开春了,居然还会下雪,今年的年景可不太好说啊!”
“前些年,似乎也有过同样的情况出现吧?”黑禄儿抬起头,看看天空中飘洒的小雪花,“也不算稀奇。”
“嗯!”接过阿飘递过来的手炉,小殿下带着他俩慢慢的走出青霞殿的范围,朝着后宫的花园走去,“是不算稀奇,但也不怎么常见,在我的印象里,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景象,应该是十一二年前,差不多就是在逼宫前的一两年。刚才你说,姐姐想的很周全,也不完全是,那个时候,她和伯父苏啊是孤军奋战,他们作为整个金国唯二的知情者,在没有人可以帮忙的情况下,除了做事要谨小慎微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那种孤独的感觉,应该是我们根本体会不到的。”
“说的倒也是。”
“其实,那个计划并不是很好完成,如今想来,每一步都有可能失败,都有可能成为暴露的关键。首先,就是姐姐要劝说那个王八蛋光明正大的站在伯父的对立面,让他的野心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还要帮他拉拢一些关键的大臣、贵族,让这些人都站在那个王八蛋的身边。”
“殿下,有一点说不通。”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小殿下看向黑禄儿,“你想说,根据你调查的结果,那个王八蛋之所以会拥有那么多的支持者,是因为大姨母的缘故,对吧?”看到黑禄儿和阿飘同时点头,她叹了口气,“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外面的传言还是有些偏差的,很多风声都是姨妈放出去的,和事实的真相有一些出入。大姨母确实是帮助了王八蛋很多,要不然怎么可能伯父只有他这一个兄弟,还封了王、掌握了实权、甚至是手握兵权呢?但能夺得王位,确实跟大姨母没有任何的关系,跟家族也没有什么关系,姨妈之所以会放出这样的消息,无非是想要给大家营造出一个错觉,就是王八蛋是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畜生而已。很多人对于王室的事情那么津津乐道,无非就是找个平衡,觉得大家都是人,他们遇到的事情,我们也能遇到,甚至比他们更不堪而已。”
“就是看乐子、看笑话,满足一下自己……”阿飘嫌弃的撇撇嘴,“不能拿上台面的龌龊心思。”
“不能说是龌龊,就是……”小殿下想了一下,也没想到一个很贴切的词来形容,她摆摆手,看看后花园已经冻上冰的小池子,“反正是没有人去真的追查真相如何,不会真正的调查来龙去脉而已。”
“所以,姨妈说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就传什么,是吧?”
“反正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是真是假,他们也不会真的去较真儿,姨妈应该就是抓到了这一点,才屡次三番的散播这些真假难辨的消息。也是因为这一点,姨妈每次都能得偿所愿。”黑禄儿点点头,“姨妈的心思和手段,真的不能细琢磨,越往细了想,就越觉得恐怖。”
“虽说每走一步,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算尽了,但百密一疏,仍有疏忽的地方。”小殿下看向黑禄儿,“你们会怀疑她,不也是因为察觉到了她的疏忽吗?”看到黑禄儿和阿飘两个人脸上闪过的一抹不好意思,她摆摆手,“姐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她,但当时她散播的那些消息,对于姐姐来说,其实起到了很大的帮助。关于大姨母的这个消息,让大家觉得这位实权王爷不是个东西,关于姐姐和长兄的这个传言,又让大家觉得姐姐因爱生恨,才做出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都推动了姐姐、长兄和伯父的谋划稳步前进,给他们打了很好的掩护。”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会放任她去散播,才不会去处理的。”黑禄儿想了想,“除了这个,应该还有另外的原因,就是完颜萍殿下当时没有其他的帮手,不得已而为之。”
“没错,如果身边有极度信任的人,如果你们二位当时都在姐姐身边,她也不会选择这个下下之策。”小殿下耸耸肩,“用姨妈是没有办法的,姨妈之所以在逼宫事件之后,老实了许多,是因为她发现姐姐的手上有另外的势力,完全可以把她给抛下,和其他的人合作。”
“另外的势力?”黑禄儿不自觉的摸了下鼻子,这另外的势力恐怕就是指的他们,准确来说,应该指的是藤夫人。“殿下方便说吗?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当臣没提过。”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小殿下带着两个人往另外的一个小池子走去,“能告诉你们,就是可以说的。这个另外的势力是长兄介绍的,准确来说,是夏国先皇给拉的线儿,这条线的主事者,传说是宋家的人,而且还是夏国皇帝陛下的长辈。不过,这一点到现在都没有证实,因为,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这主事者的面儿!”
1019 细思恐极3.0
听到小殿下的话,黑禄儿在心里暗暗的笑了一声,这话一点都没错,不但是宋家的人,也确确实实是宋珏的长辈,如果认真的算起来,那两位少爷应该是宋珏的叔祖。
想到那两位少爷,他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起来,他并不是在这两位身边待得久的,但却是他们……尤其是楚然少爷真正信任的人,否则,来金国做细作的这个机会,也未见得会轮到他。
他看看在小池子上面停落的小鸟,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从他记事开始,他就已经跟在楚然少爷身边了,由楚然少爷亲自教导,这是家里面很多孩子都羡慕的一点。可以这么说,他在整个家里面,应该算是比较特殊的存在,也是被所有人嫉妒的。除了被楚然少爷养在身边、亲自教导之外,在其他人的眼里,楚然少爷,还有大少爷,似乎都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孩子,非常的耐心,无论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闯了多大的祸,他们都能容忍。
也是因为两位少爷这样的态度,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面总有人……尤其是跟他差不多年纪,同样是被捡回来的小孩,经常背着他窃窃私语,说他是二少爷的私生子。
虽然是背着他,但也有些风言风语传到他的耳朵里,只不过,对于这样毫无根据的揣测,他从来都不屑一顾,完全不放在心里。
其实,他确实是楚然少爷从外面捡回来的小孩,据大少爷所说,他是被人扔在了距离金国靠近大夏边关十几里的地方,当时,他才几个月大,还不到一岁,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装在一个小篮子里面。在他的襁褓里面,还留有一封信,信里面写明了他的身世。
不仅如此,弃他而去的人,也就是他的生母,还请求捡到他、收养他的好心人,不要对自己隐瞒真正的来历,也希望他在长大成人之后,可以为自己、为生母报仇雪恨。
除此之外,信里面还留了一些线索,是生母留给好心收养他的人的报仇,是一包沉甸甸的金子,而那包金子上面,并没有留下任何的印戳。这样的印戳是可以在所有国家、所有地方流通的。
那包金子以及那封信,是他十五岁生辰那天,楚然少爷亲手交给他的,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知道自己真正的来历。不过,即使他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的,也不妨碍他依然效忠两位少爷,对两位少爷不离不弃。
一阵小风吹来,黑禄儿打了个冷颤,抹了抹飘到脸上的小雪花。他抬头看看比刚才略大、比刚才下的略急的雪片,微微一皱眉,再在外面待的时间久了,该冻坏了。想到这里,他朝着阿飘使了个颜色。
“殿下!”阿飘接收到黑禄儿传递的意思,“咱们回去吧,雪下得有些大了。”
“是啊!”小殿下抬起头看看天,“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下得这么大了,回吧!”带着两个人往回走了一段,她突然转过头,“膳房是不是还有前些日子外面送进来的羊肉、鹿肉什么的?”
“有!”阿飘点点头,“要烤来吃?”
“咱们自己动手烤吧!”小殿下看了一眼黑禄儿,“你不吃鹿肉,自己去膳房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再看看有什么酒可以助助兴,我们都好不容易大难不死,晚上应该好好的庆祝一下,是不是?”
“好,臣送殿下回去之后,再过去。”黑禄儿点点头,“确实是应该庆祝一下,殿下也应该好好的补一补。”
“对了,姨妈还被扣在小偏房,殿下要怎么处置她?”
“别扣在那儿了,押她去宫里的大牢,一日三餐都保证,别饿着她了。其他的,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只要她活着,你们怎么做都没有问题。”
“殿下……”阿飘想了想,“不见见她?她一直都想要面见殿下,为自己伸冤呢!”
“伸冤?她有什么可冤枉的?”小殿下摆摆手,“不见,什么时候她想明白了,把自己这些年的罪行都交代了,什么时候再说见与不见吧!”
“是!”
黑禄儿和阿飘把小殿下送回到青霞殿,看着她歪在外间的榻上睡着了,给她身上盖了一条厚毯子,嘱咐守在旁边的小丫头盯着点。
“我去对付姨妈,大人就去膳房盯着吧!”
“你小心点。”黑禄儿叹了口气,“那位……已经狗急跳墙,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您踏实住了,放宽了心,我还是对付得了的。”
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就分开了,一个往偏殿走去,一个朝着膳房奔去。
估摸着小殿下得睡一会儿,黑禄儿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的溜达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殿下突然提起的缘故,他回忆起了关于自己的一些往事。
黑禄儿轻轻的叹了口气,在看到生母留下的那封信之前,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大夏人,毕竟从小到大,他跟着两位少爷,一直都在大夏生活。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地地道道的金国宜青府人。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受到了挺严重的打击,记得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茶不思、饭不想,吃不好,也睡不着。那半个月的时间,他瘦了两圈,原本挺精神的小伙儿,一下子就变得萎靡不振,感觉下一刻就要跟这个人世间挥手告别了。
在那半个月的时间里,两位少爷每天都来看他,陪着他说话、劝慰他、开解他,黑禄儿后来认真的反思了一下,那段时间如果不是两位少爷那么的耐心对他,他可能就彻底崩溃了。
而造成那样一个局面的正是生母留下来的那封信,在那封信里面,他的生母告诉他,他不止是金国人,还是金国宜青府很有势力的贵族黑家流落在外的孩子。但跟大多数的人认为的不一样,他不是什么所谓来历不明、生母不明的私生子,而是黑家家主真真正正的嫡长子。
1020 细思恐极4.0
黑禄儿走到一半的时候,狠狠的打了个喷嚏,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看天上越飘越大、越下越急的雪花,轻轻的叹了口气,决定先去一趟酒窖,寻摸着挑上几桶适合这种天气喝的酒。
记得当初他毁掉黑家的时候,从黑家的酒窖也搬来不少好久,完颜萍……哦,应该是这位小殿下,还笑话他,把黑家那个老王八蛋的老巢都给端了,那老头儿若是活着,看着他多年的珍藏都被毫不留情的送人了,哪怕是送到了王宫,恐怕也是止不住的心疼。
他当时回了小殿下一句,知道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他都能惦记在心里,旁人碰一下就仿若要了他的命,但对臣和臣母却如此无情无义,想来,从未将臣与臣母放在心上、当成自己人。”
现在回想起来,黑禄儿依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不过,知道了小殿下的身世之后,他也忍不住感叹,金国的这些青年才俊,这些高门大户里靠着自己拼杀出来的年轻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生父全都挺不是东西的,也不知道他们是该高兴,还是应该沮丧一会儿,或者抱头痛哭一阵子。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人都已经摆脱了这个桎梏,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黑禄儿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路过的小内侍看到他这个样子,赶紧冲过来给他递了个手炉。
“大人,您要不找个地方先避一避?”小内侍抬头看看天儿,“您身上穿的太单薄了!”
“行,我找地方躲躲。”黑禄儿转身走到旁边的廊下,这雪还真是大了,等小一点了再出来,要不然非得冻病了不可。他朝着站在不远处的小内侍摆摆手,“我这儿没事了,去忙你的吧!”
“奴婢告辞!”
看着小内侍离开,黑禄儿靠在廊柱上,眯着眼睛看着飘落的大雪,思绪又回到了多年前。
他每一次想到自己的身上,总会觉得很心酸,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他已经释怀了,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但每一次想起这些往事,就越发的感觉,自己的少爷们对自己是多么的好,恐怕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像两位少爷对自己那么上心、对自己那么好。同样的,每一次的回忆,都更加坚定他永远守在两位少爷身边的这个决心。
直到现在他都忘不了得知自己身世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自闭了大半个月,他第一次离开那个屋,去的地方就是宋家的祠堂,他又在祠堂里跪了整整一个晚上,当着宋家祖先的灵位发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这一生、这一世都不会背叛二位少爷。如果违背这个誓言,他定遭天打雷轰。
再次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黑禄儿很无奈的靠在廊柱上,看来这一场病,他是避免不了了。
黑禄儿叹了口气,晃了晃自己有些发懵的脑袋,又想起那封信里面的内容。
信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信里面写明了他的身世,以及他母亲跟黑家那个老王八蛋的孽缘。
和外面的传闻不同,他的母亲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花魁,是什么黑家家主一夜风流的对象,是黑家那个老王八蛋正正经经三媒六聘求娶了豪门贵女,还是他高攀的那种。
他的生母是仆散家的嫡长女,是真正的高门千金,是那个时候,宜青府的贵公子们都想求娶的对象。
以至于在听说仆散家和黑家结了亲,有很多的家族都来劝仆散家的族长,不要把女儿嫁到黑家去,那家的人不是正经良配,趁着还没有礼成,赶紧把婚事推了。
但最后为什么这门亲事没有推成,黑禄儿就不是很清楚了,他娘亲的信里并没有写清楚,或许是因为黑家的诚意足够,也或许是因为完颜家在某种程度上施压。毕竟他们仆散家之前有好几个女儿嫁进了完颜家,有成为王后的,也有成为手握实权的王爷正妃的,这无形中给完颜家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如果他们不稍微收敛一下,继续跟完颜家结亲,说不定就会引火烧身,给家族带来灭门之灾。
但由此也可以看出,仆散家的地位远高于黑家,虽然黑家在武将里面的声望不错,那些领兵打仗的将军们都以黑家马首是瞻,但是仆散家在文武百官当中都是很有分量的。
哪怕不知道自己那个无情无义的生父到底是怎么娶到自己的娘亲的,但黑禄儿觉得,那个老王八蛋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再加上仆散家也有私心,这门亲事才算是确定了。
仆散家当初嫁女的时候,也是担心黑家的这个小子太过于风流,干出对不起自家女孩的事儿来,让自家的女孩伤心,生怕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到了别人家受气,就算是两家离着近,但也不赶趟啊,所以,思前想后,在征求了族里的意见之后,决定让家里的两个适龄的女孩作为陪嫁滕侍,跟着一起去黑家。
黑禄儿搓搓有点发痒的鼻子,这两个女孩倒也不是外人,是娘亲同父异母的妹妹,准确说是庶出的妹妹,如果她们两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三个姐妹或许可以牢牢的把控着黑家,但可惜的是,事就坏在这两个庶出的妹妹上,如果没有这两个人,他们母子也不会背井离乡,也不会生死两隔了。
这两个妹妹在家里的时候,表现的乖巧可人,特别的懂事,那嘴甜的,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扔。但等到了黑家,却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过了新婚之夜,每一天都在致力于跟自己的姐姐争宠,每天都在想着怎么陷害自己的姐姐,怎么才能让自己坐上注目的位置。
而黑家那个老王八蛋,偏偏最吃这一套,特别愿意看这些女人为自己打得头破血流的。况且,他也有点后悔娶了仆散家的嫡长女,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一点情趣都没有,弄得他每次见到这个人都觉得无比的扫兴。所以,他更愿意去跟那两个风情万种的滕侍玩,她们更让他觉得快乐。
这三个人一拍即合……哦,黑禄儿默默的换了一个词,狼狈为奸的结果,就是这两个滕侍跟他娘亲几乎是前后脚有了身孕。
1021 回忆1.0
看着飘飘洒洒的雪花,黑禄儿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亲生父亲不是个东西、是个人渣这一点,是他从楚然少爷那里听到正室和陪嫁的滕侍同时有了身孕这个消息之后才确定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上真的会有这么毫无底线的畜生存在。
“阿嚏!”再次打了个喷嚏,他揉揉有点发痒的鼻子,思绪慢慢的飘远了。
在得知自己的身世的那段时间,他跟着两位少爷居住在江南的王府里面,按照他家少爷的说法,江南的水土养人,且才子辈出,小孩子在启蒙的时候能在江南生活,是最佳的选择。所以,从他五岁到十五岁这十年,都是在江南度过的。
在祠堂跪了一整夜之后,他拿着生母的信去书房找二少爷,和二少爷讨论这封信里面的内容,聊到这里的时候,二少爷脸上的讥讽和不屑的语气,让他记忆犹新。
“虽说子不言父过,但前提是这个做父亲的,他能配得上父亲这个名号,他配做人家的父亲,人家的相公。显然,黑家的那个人不在此列。”
黑禄儿承认楚然少爷的评价非常的中肯,他虽然被二位少爷呵护备至长大,但不是什么不接人间疾苦的小白痴,该听说的、该见识过的也早就听说了、见识过了,但他那个人渣到极致的生父的所作所为,但依然震撼到他,刷新了他对人渣的认知。
“少爷,他是不是一点心都没有?还是他根本爱看这些?”年幼的黑禄儿一脸的震惊,看向陪在自己身边的楚然少爷,提出自己的疑问,“您之前说过,能娶到我娘亲,是因为他在仆散家门口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其他的贵公子都没有他这么可能放下架子、拉下脸,作为一家之主,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难得了。正是因为如此,娘亲被他感动了,才同意下嫁的。这么好不容易娶到的人,这么不珍惜嘛?”
“真心?还珍惜?小黑黑,你还是太天真了一些。”楚然少爷轻轻摇了摇扇子,在小黑禄儿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说道,“你知道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为什么一直不肯同意这门亲事?黑家人无情无义,可是出了名的,每一代的主母,无论是原配或者继室都得不了好下场,因为永远都是小妾比正室更得欢心,但小妾一旦被扶正,命运就会改变,注定是悲惨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
“没有什么道理,就是不喜欢了呗!说起来,黑家从来不在你外祖父、外祖母的结亲名单上,但仆散家也不能选择完颜家的任何一个子弟,准确说,不能选择任何一个跟完颜家实力相当的家族结亲,否则就会更加坐实了结党营私之嫌。”
“我知道,为了摆脱这样的名声,就要选择一个势力稍弱的家族。可是,黑家在武将们的心中还是挺有地位的,选择黑家,难道不会被人非议吗?”
“黑家再怎么厉害,勉勉强强算是个二流贵族,充其量是个完颜家手里的一把刀而已,除了在武将们心中有威望之外,并不算什么。但仆散家不同,是可以跟完颜家分庭抗礼的,所以,如果仆散家继续用姻亲关系笼络顶尖贵族,必然会遭到一连串的打压。所以……”
“所以,哪怕仆散家再怎么不乐意,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同意了这么亲事,是不是?”
“没错。”楚然少爷点点头,“而且,黑家人同样清楚这一点,毕竟仆散家嫡长女的亲事,在宜青府也算是一桩大事,到底会跟哪个家族结为秦晋之好,也是受人瞩目的。这里面的门道,也被人讨论、分析了多次,黑家作为其中被议论的一家,不会不清楚的。你那个生父在知道自己雀屏中选之后,就明白你的娘亲是被家族牺牲了,所以,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在成亲之后,这么肆无忌惮的欺负她。”
“明白了。”小黑禄儿的表情非常的严肃,“是因为无论怎么对待娘亲,仆散家都不会过多的干涉,因为决定是仆散家做的,如果真的计较起来,他也是上面这些贵族相互争斗的受害者。所以,只要做的不过分,仆散家不会向他真的施压。可是……”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看向楚然少爷,“可是,仆散家就真的撒手不管嘛?娘亲不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吗?”
“自然不会真的不管,只是做的不会太明显而已。”楚然少爷耸耸肩,“如果跟娘家的人来往次数太多,你娘亲就会成为贵妇这个群体里的笑话,认为她是不同俗事的蠢货,你娘亲自然不乐意自己头上多这么一顶帽子。”
“既然仆散家不能管,那黑家就没有能管得了他的长辈吗?他们不能规劝一下?”
“长辈?他们家的长辈不都也是这么过来的?难道能比他好到哪里去?”楚然少爷伸手摸摸黑禄儿小小的圆脑袋,“何况,长辈们也管不了他,他才是当家作主的那个人。族长自己的私事,族中的人,哪怕是德高望重的族老,都没有权利去族长家后院的私事。所以,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喜欢什么人、想宠爱什么人就喜欢什么人、宠爱什么人,懂吗?”
“娘亲……不,仆散家的人不管嘛?”黑禄儿皱着个小眉头,仰着脸看着楚然少爷,“陪嫁的不应该只有那两个滕侍,还有其他的仆人吧?毕竟是外祖父、外祖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人,就这么放任他们欺负?”
“从仆散家带来的仆人,包括跟在那两个滕侍身边的,自然都是向着自家的嫡小姐的,那两个滕侍心里也明镜儿似的,所以,陆陆续续的就把身边的人给换了。但她们不能处置从仆散家跟过来的人,所以,只能放任这些人回到你娘亲身边去。”
“我还有一个问题,那个人渣名声这么烂,金王为什么还要用他?”
“因为他有用啊!”楚然少爷把小黑禄儿揽到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拍着,“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人性,没有什么操守,好色如命,但这个人确实是有真本事的,带兵、练兵的能力,就连完颜家的人都很佩服。他年轻的时候,嗯,准确说,是四十五岁之前,一共打了二十七场仗,几乎是未尝败绩。”
“几乎?”小黑禄儿不明白自家少爷为什么用了这么一个词,“这么说,他还是吃过败仗的?”
“不是败仗,是平手。”
“哦?”小黑禄儿的眼睛眨巴眨巴,“和他打成一个平手的是谁?”
“大夏镇国公。”
1022 回忆2.0
“镇国公?”小黑禄儿听到这三个字,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我知道!他是大将军,还是打仗特别厉害的大将军,是我最向往要成为的人!少爷,我……”
“打住,打住,别再说下去了,本少爷知道你喜欢他了!”楚然少爷看到自家的小孩儿一瞬间就精神了,无奈的笑笑,“知道你是镇国公的死忠,竟然不知道一提到他,你能这么的兴奋。你要是真这么喜欢他,等回头找个机会,让你去见见他。”
“真的嘛?”小黑禄儿的眼睛眨巴眨巴,“我真的能见到镇国公嘛?”
“你不相信你少爷?”楚然少爷捏了捏小黑禄儿的鼻子,“把你的那个傻笑给本少爷收回去啊,再傻笑,本少爷就收回刚才的话,不带你去了!”
“谢谢少爷!”
“哼,看你这个样子,少爷我都能想得到,在你心里,肯定是镇国公排在头一个,肯定不是本少爷,回头你家少爷跟镇国公产生矛盾了,你肯定站镇国公那头儿的,绝对会把你家少爷给抛在一边,是不是?啊,这么一想,少爷我还是不带你去见他比较好。”
“怎么会呢?当然不会的!如果少爷跟镇国公产生矛盾,也不需要我来发表什么想法,我就跟着少爷就可以了。”小黑禄儿看出自家少爷有点不开心了,赶紧伸出手抓住楚然少爷的一根手指头,轻轻的晃了晃,“少爷、还有大少爷,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人,永远都不会背叛的。”
“哦?这么乖的吗?不错,不错,算是本少爷没看错你!”听小黑禄儿这么说,楚然少爷心里舒坦多了,心里刚刚升起来的一点不满,一下子就消散了。
“少爷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都要吃?”
“哟,胆子还不小啊,都敢调侃你家少爷了?”楚然少爷用手里的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小黑禄儿的脑袋,“不说镇国公了,说你那个生父,虽然是个绝无仅有的烂人,但不得不承认,打仗真的是一把好手,准确说,是他的运气特别好。”
“什么意思?”小黑禄儿撅着嘴,很不理解他家少爷的话,“打仗不靠实力,而是靠运气?”
“不是这个意思,是他实力也有,但运气也是好得让人眼红,什么难解的困局,到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这么……这么厉害的吗?”
“当然了。”楚然少爷点点头,“你看看他所打的这些仗,哪一个对手不是硬骨头,哪一场不是苦战?之前金国的将领也是苦熬了好一阵子,但是……”他耸耸肩膀,“最好的结果就是对峙,但这样的困局一旦交给了你的生父,短则十日,最长不过半月,定会有好消息传到宜青府。”
“那个人渣是不是……”小黑禄儿仰着头看着自家少爷,神神秘秘的说道,“是不是有什么旁门左道?要不然,怎么可能次次都化险为夷的?”
“他是不是有旁门左道,我是不知道,但必须要承认,这个人于打仗一道,确实邪性得很。金国也有不少名将,金王、完颜宗承,甚至是完颜宗承的女儿完颜萍都是能征惯战的,但他们不敢说自己战无不胜。”
“只有那个人渣敢?”
“他也不敢,生怕以后万一输了会被打脸。只不过,他手下的那些偏将、还有想要结交他的那些人,可没有什么顾虑,这个战无不胜的名号就是他们吹出去的。虽然是吹的,但实力摆在那儿,也没有什么人质疑。他倒是不怎么领兵出征,除非遇到了大难,实在解不开这个疙瘩了,双方交战陷入胶着状态,他才会领兵,每一场都是这样的情况。一旦由他出征,局面会很快扭转过来,势如破竹般赢得最后的胜利,这也是为什么黑家在武将们心中很有威望的主要原因。”
“那……镇国公呢?”小黑禄儿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的看着楚然少爷,“镇国公也不能终结他这个不败的战绩吗?”
“运气的问题,镇国公跟他交手差不多四次,次次没有讨到便宜,虽然没输,但也都是以平局收场。在你生父的心里,这么多的对手,唯一一个让他头疼的,也是镇国公。”楚然少爷苦笑了一声,“明白了吧?虽然很多人都在金王面前参你的生父,说他其身不修、不堪众人,应该削除他的兵权,削除他的爵位,应该贬为平民等等,但金王从来没有处理过,最多就是把你生父叫到宫里骂一顿。”
“就因为打仗厉害,所以其他的毛病就都不是毛病了。”
“是不是觉得很气愤?觉得无法理解?”楚然少爷淡淡一笑,“不止你觉得很气愤,那些受到伤害的家庭也觉得很气愤,但金王的态度非常的明显,只要他威胁不到王权,只要他还能打仗,他乐意干嘛就干嘛。他曾经说过,如果能找到一个跟你生父一样善战的,他立刻就听那些人的话,把你生父关进大牢里去。”
“这……这……”小黑禄儿撅撅嘴,“无论他多么会打仗,但也掩盖不了他是个人渣、是个混蛋的本质,也不能否认他是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的事实!”
“这个话倒是一点都没有错,能让你娘亲和两个滕侍几乎在同一时间段有了身孕,不是个人渣,又是个什么呢?”楚然少爷想了想,“不对,应该说,他只对你娘亲很无情,正室、两个滕侍有了身孕之后,他光明正大的把滕侍的地位、待遇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不止换掉了滕侍身边从仆散家带来的仆役,送给这两个滕侍的补品、衣料、头面等等都要比正室夫人还多,甚至还提高了两个人的月银,跟正室夫人持平。”
“这……”小黑禄儿的小眉头都拧成了死疙瘩,“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府里的下人,要把两个滕侍当成正经主子来看?不是说明了要抬举这两个,踩低我娘亲?”
“这个暂且不说,你怎么不问问少爷为什么会知道这么隐秘的消息?”
“少爷自然有少爷的门道,我才不问呢,而且,我问了,少爷也不会说。”小黑禄儿撇撇嘴,“小时候就总上当了,现在长大了,再不会上当了。”
“真可爱!”楚然少爷又弹了一下小黑禄儿,“答对了,问了少爷,少爷也不会告诉你的!”看到小孩儿生气了,他转身从旁边桌子上的小碟子里面,拿了块糖塞进了小孩的嘴里。“仆散家陪嫁过来的人,自然不乐意两个滕侍踩在自家嫡小姐的头上作威作福,就趁机将消息传回了仆散家。”
“他们是怎么做的?”
“什么都没做。”楚然少爷的表情很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冰冰的,“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1023 回忆3.0
“就当……没听过?”小黑禄儿差点从坐垫上栽下来,如果不是旁边有楚然少爷,他的脑袋就磕在桌沿上了。“怎么可能当没听过?这么大的事儿,他们都不放在心上吗?不是说娘亲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吗?怎么真的出了事,他们就无动于衷了?”
“你先别着急,这也是事出有因的。仆散家当时遇到了一个极为棘手的大麻烦,你娘亲在黑家收到的委屈跟这个麻烦比起来,确实是不值一提,你外祖父、外祖母、甚至是整个仆散家的人,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解决这个麻烦上了。他们无暇顾及你娘亲这边,而且这个麻烦解决不好,就……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有惊无险,解决得很完美。但是等到他们解决完那个大麻烦,回过头来再处理黑家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你娘亲……”楚然少爷叹了口气,“你娘亲已经被你那个生父送离宜青府,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正是因为你娘亲的缘故,仆散家和黑家彻底撕破了脸,将那两个胆大妄为的滕侍以及她们的生母从家谱上除名,不再承认她们曾经是仆散家的人。”
“什么样的麻烦是要她们舍掉自己的女儿,必须要处理的?”小黑禄儿眨眨小眼睛,里面充满了大大的疑惑。“大祸临头的那种?”
“差不多吧!”楚然少爷点点头,“简单点说,就是族里的人在外面惹出了大祸,闹出了好几桩非常严重的案子,但一直都瞒着族里,直到实在瞒不下去了,苦主马上就要到金王跟前告状了,这才跟族里通气儿心,希望族里出面帮忙解决。”
“都已经无法挽救了,才找族里解决?”小黑禄儿一脸的嫌弃,“他们早干什么去了?”
“他们应该是觉得自己能解决,毕竟打着仆散家的旗号,谁能不给他们面子?结果真的就有轴人,非得要较真儿。”他伸手揉了揉小黑禄儿的脑袋,“更严重的是,这些案子无一例外的都涉及到了人命,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应该是不少于……”他伸手比划了一个十字,“你说,是不是十万火急?”
“居然这么多吗?那还真怨不得他们了,这样的事如果不好好处理,灭门之灾都是轻的。”
“所以,他们根本就无暇顾及自己的女儿,那个时候,他们能做的只有先把全家、全族捞出火坑才是最要紧的。只有保住整个家族,才能有解决其他问题的能力,对吧?你娘亲知道这个缘由,也没有怪你外祖父、外祖母,毕竟如果娘家倒了,她在别家的日子会更不好过的。这种孰重孰轻的事,你娘亲还是能分得清的。”楚然少爷叹了口气,“那两个滕侍平日里也跟自己的姨娘联系的,你娘亲知道家里出事了,她们自然是知道了,她们特别开心,因为娘家自己就焦头烂额了,短时间管不了黑家的后院,这个机会她们必须把握住,使出浑身的解数,要把你娘亲置于死地。”
“她们两个女人,怎么能将我娘亲置于死地?”小黑禄儿扁扁嘴,“最后不靠的还是那个人渣?”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别忘了,她们可是庶出的,是姨娘生的。”楚然少爷冷笑了一声,“这些年,你也没少见这些姨娘生的孩子都能惹出什么祸事吧?当然,并不是所有庶出的孩子都是不好的,但不好的占大部分,对不对?”
“嗯!”小黑禄儿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很多家庭的悲剧,都是这样形成的。”
“她俩的姨娘知道女儿的亲事不由自主她做主,所以,把自己浑身的本事都交给两个女儿了。她两个女儿也算是学有所成,没有辜负她们姨娘的期望,真的把黑家后院折腾得天翻地覆。知道娘家管不了她们,就可劲儿的作天作地。虽然怀有身孕,身体休息了,脑子可是一点都没休息,就短短的几个月,她们玩出来的花样儿,多得让人目不暇接。扮柔弱、装可怜都是家常便饭,你娘亲因为她们,那几个月也没少被罚去黑家的祠堂诵经,好在她身边的人都是忠于她、都是能护着她的,否则就这成宿成宿的跪经,都能轻易要了你娘亲的命,更不要还没出生的你了!”
“她们的心也够狠的,和那个人渣真的是绝配。”小黑禄儿冷笑了一声,“所以,那个人渣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我,对吧?他是希望那两个小妾母凭子贵,登上主母的位置?”
“倒也没有,如果滕侍成为主母,不就跟你娘亲一个样了?”楚云少爷拍拍小黑禄儿的脑袋,“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思啊!其实,他真正享受的是这些女人因为他而使出来的各种手段,各种花样,他非常的乐在其中的。所以,他并没有真正要伤害到你的意思。三番五次的跪经之后,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那两个滕侍再怎么吹枕边风,他也不上当了。”
“嫡长子还是重要的,对吧?”
“这个话没错,对于他来说,嫡长子很重要。但后来这两个滕侍搞出来的事,让他不得不对你娘亲动手。”
“什么事?”
“你知道那两个滕侍是亲姐妹,对吧?”看到小黑禄儿点点头,楚然少爷又继续说道,“她们订下了一个计谋,要用最小的那个妹妹换掉你的娘亲。”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诬陷你娘亲要对最小的那个妹妹动手,要伤害她、伤害她的孩子。”
“她们成功了,对吗?”
“对!但结果出乎她们的意料,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偏离了她们原本的预想。”楚然少爷再次摸摸小黑禄儿的脑袋,“她们本来是想在你生父面前演一出戏,让你生父看着你娘亲这个当家主母是怎么对待妾室的,是不想给她们活路。事情本来进行的很顺利,但她们没想到,当天是个飘着大雪的冬天,她们脚上穿着的牛皮靴,靴底有点滑,她们把你娘亲约到了后院的池塘边上,那个池塘边上已经冻了冰,她们自己只顾着演戏,忽略了地滑这一点。你娘亲注意到了,想要拽她一把,把人给拽到安全的地方。但是……”他无奈的摇摇头,“事情就是这么巧,在你娘亲伸手的时候,那个最小的妹妹自己滑落到了池塘里,池塘里的冰并不是冻得很结实,她这个份量正好掉到了一个裂开的冰面上,直接……”
“可以说是掉入了冰窟窿,下面都是冰凉的池水?”
“没错。”楚然少爷又叹了口气,“等把人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可这跟娘亲没有关系,为什么会算在娘亲的头上?”
“因为从你娘亲伸手拽人到那个滕侍掉进去,整个过程都被你生父看到了,在他的那个角度,他认为是你娘亲故意推了他心爱的人一把。你说,他会不会把这盆脏水泼在你娘亲的身上呢?”
1024 回忆4.0
“可是……”小黑禄儿不赞同的摆摆手,“可是眼睛看到未必就是事实。”
“在那个关头,没有人会冷静的去考虑这一点,如果那个小妾室还活着,事情或许会有转机,但那个小妾室一命呜呼了,善妒、谋害妾室的罪名就落到了你娘亲的头上。再加上还有人证,你娘亲无论如何辩解,都没有办法为自己开脱了。”
“人证?”小黑禄儿微微一皱眉,“是那个年长一点的滕侍?也就是现在的那个主母?”
“对,是她,还有她身边的仆人。她们自始至终一口咬定,是你娘亲将人推下去的,因为你娘亲嫉妒她们能赢得你生父的欢心。不止如此,她们还拿出了很多证据来证明,你娘亲早就有意对她们下手,只不过,她们比较谨慎,都幸运的躲过去了。”楚然少爷一挑眉,“其实,那些东西不过是她们准备用来算计你娘亲的,是要用在你娘亲身上的,现在稍稍改变了用途,也照样将你娘亲送入了深渊。”
“她有仆人,难道娘亲没有?娘亲身边不也是有……”说到一半的时候,小黑禄儿停下了,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楚然少爷,“那个人渣根本就不相信仆散家仆人的话,是不是?”
“答对了!”楚然少爷打了个响指,“那个滕侍身边的都是黑家的家仆,是他信任的人,而仆散家的人,以及她们所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想听,一个字都不相信。”
“还有一点。”小黑禄儿的表情恹恹的,轻轻的靠在楚然少爷的胳膊上,“那个人渣早就把那两个滕侍抬举到跟主母差不多的位置上,他的心也早就偏向她们了,如今最宠爱的人丧了命,他要是不把所谓的罪魁祸首处置了,他得遗憾一辈子。再加上仆散家那会儿内忧外患,能不能缓过来还两说着,万一仆散家彻底败落了,一个出身仆散家的主母,对于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就是人生中最大的污点。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个污点给抹去,简直不能更好了。”
“没错。”楚然少爷点点头,“所以,他趁着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消息还没有传到仆散家的时候,就在当天夜里,用一辆拉杂货的马车把你娘亲送出了宜青府,一直送到了边关一个黑家荒废很久的院子里。这一路上,除了赶车的车夫之外,只有两个老嬷嬷陪在你娘亲身边,这两个老嬷嬷是你娘亲从仆散家带过来的,这是你娘亲亲自求你生父,要把她们带走,你生父考虑到仆散家若是没败落,用这个人情来换,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挽回两家的关系。所以,他思虑再三,就同意了。或许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或许是你娘亲受到了惊吓,所以你……”
“比预计的早出来几天,是不是?”看到楚然少爷微微颔首,小黑禄儿撅撅嘴,继续在人家的胳膊上靠着,“所以,我为什么会被娘亲丢掉?为什么……”
“根据本少爷的调查,你出生之后,消息就被那个送你们去边关的车夫带回宜青府了,那个时候,唯一留下来的滕侍已经被扶正,心满意足的坐上了当家主母的位置。在得知你娘亲和你还活着,她就不干了,派了很多的杀手去刺杀你们娘俩,你娘为了保护你,把你裹好了放在小竹篓里面,搁到了本少爷捡到你的那个地方,留下了一封信和一袋子金子之后,就转回去将杀手引开,后来……”
“她死了,是吗?”看到楚然少爷点点头,小黑禄儿轻轻的叹了口气,“那个人渣知道这件事吗?”
“自然是知道的,那些杀手就是他安排的。”楚然少爷揉揉小黑禄儿的脑袋,“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之前想要放过你们,但你出生之后,却想要置你们于死地。这么大的转变,你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对吗?”
“多多少少可以猜到一点,是不是仆散家的麻烦,那会儿还没有解决?不单单是没有解决,是形势比较严峻。他之前留着我和我娘亲,是觉得如果仆散家熬过这个难关,依然屹立不倒的话,就把我和娘亲接回来,当作缓和两家关系的工具。但从那个时候的情况来看,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了,就同意了那个滕侍的提议,甚至派了自己最得力的人去刺杀。”小黑禄儿一边说,一边冷笑道,“虽然他在打仗这个方面,是很有运气的,但在其他方面,运气很不好啊,这一把他算是赌错了。”
“就在杀手回宜青府复命的当天,仆散家的情况就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至于这个转变是怎么形成的,那就不得而知了,但仆散家的那个麻烦很快就解决了是事实。”楚然少爷轻笑了一声,继续晃着手里的折扇,“仆散家熬出来了,你生父就慌了神,他没有办法解释你娘亲和你失踪的真相,没有办法向仆散家交代。他左思右想,跟那个已经被扶正的滕侍商量,把这一切罪责都推在她的身上,由她来承受仆散家的怒火。同样的,作为交换条件,无论仆散家如何处置,她依然可以继续当她黑家的主母。”
“……”小黑禄儿对于黑家那个王八蛋已经是无语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可以无情无义到这个地步。“那个滕侍同意了?这么……恶心的条件,她都接受了?”
“自然是接受的。”楚然少爷一挑眉,“她本身对仆散家没有任何的感情,巴不得赶紧摆脱仆散家的束缚,她觉得为你生父顶雷,并不是一桩坏事,可以快速的完成自己的想法,彻底离开仆散家。更何况,她还得到了更大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更大的好处?”小黑禄儿仔细的想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手,“我知道了!是那个人渣的承诺,让她继续做黑家的主母,这对她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
1025 谈心1.0
“大人?大人?大人!您还好吗?”
一连串急迫的呼喊声把黑禄儿从回忆中给拽了出来,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僵硬,可能是站的时间有点久,天气又太冷的缘故。
他一边回神,一边稍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慢慢的转向右边,看到一脸担忧的阿飘和抱着一件厚厚裘衣的阿柔。
“阿飘大人?”黑禄儿扯了扯嘴角,“你怎么来了?”
“我安排好姨妈去了大牢,然后回了青霞殿,殿下尚未醒过来,我就出来寻你。看外面的这个风雪,想着大人可能被耽误在半路上。”阿飘伸手接过阿柔拿着的裘衣,披在黑禄儿的身上,“没想到,果真在这里见到了大人。”
“多谢,有心了!”黑禄儿系好了披风上的带子,“怎么样?姨妈的情绪,还算是稳定?”
“算吧,她向我打听殿下的情况,但我没有搭理她,只是跟她说好好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咱们去见她。”阿飘拉着黑禄儿往更为避风的地方躲了躲,又看看外面的鹅毛大雪,轻轻的叹了口气,“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都这个时节了,居然还下了这么大的雪。”她转头看向黑禄儿,“大人刚刚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得入神,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任何反应。”
“看到眼前的大雪,突然想起了我娘亲,娘亲被送出宜青府的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夜。”
“大人的娘亲?”阿飘和阿柔对望了一眼,脸上都是一片惊讶,“不是说,大人的娘亲是……”
“某个地方当红的花魁?”黑禄儿轻轻摇摇头,“那不过是老混蛋放出来想要污蔑娘亲的谣言罢了,我娘亲也是这宜青府高门大户的贵女,根本不是传言中的那个样子。”
“既然是谣言,大人为何不替令堂澄清,还令堂清誉呢?还有,令堂的娘家难道就看着自己家的女孩被人污蔑而坐视不理?这……”阿飘微微一皱眉,“并不符合情理吧?”
“也没什么不符合情理,我曾经问过阿黑,要不要由完颜家出面澄清谣言,但你黑哥说,没有那个必要。”
小殿下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三个人转过身,看着小殿下自己一个人,披着个厚厚的斗篷、裹得像小熊一样,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看到三个人要行礼,朝着他们摆摆手。
“免礼吧,地上滑,小心摔着。”小殿下走到三人跟前,“把你们说教的话都咽回去,我不要听。”
“没有想要说教!”阿飘伸手摸了一下小殿下的手,“还行,不冷。刚才我回去的时候,小丫头们说,殿下还在睡着,怎么……”
“你出来没多会儿,我就醒了,看看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雪,突然觉得既然烤肉吃嘛,不如就在膳房烤了,一边烤一边赏着雪景,也是一种享受。”小殿下朝着三个人一挑眉,“不过,我还想着喝点酒,就过来酒窖这边了。结果,就看到你们都在。”
“我是特意来寻大人的,顺便送个披风。”阿飘点点头,“那我们去酒窖吧?”
“走,边走边聊,雪下的是大,但总站在这里,定然会被冻僵的,不如走起来出点汗,暖和暖和。”
“是。”
小殿下走到黑禄儿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殿下?”
“触景生情,我理解。”小殿下朝着阿飘、阿柔招招手,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你母亲的事情,我多少清楚一些。说起来,我们这一辈的人,也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遇到的都是同样的情况。”
黑禄儿苦笑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
“很多人都觉得出身名门的贵女,生来就不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烦恼,会无忧无虑的过一生,永远都不会体验到所谓的民间疾苦。但事实上呢?她们心中真正的苦、她们所遭受的那些,一般人是根本想象不到的。”黑禄儿叹了口气,“不过,还要多谢殿下,当初帮臣解决了仆散家。”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都是一群伪君子,如果没有你,我也想处理他们。”看到阿飘和阿柔一脸茫然,小殿下轻轻的摇摇头,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这回知道了吧?为什么当初我极力支持他的原因。”
“这未必……也太不要脸了吧?”阿飘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黑家暂且放在一边,仆散家为何不肯与大人相认?大人可是仆散家正经的外孙,况且,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大人的母亲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为何……”她很不解的看看黑禄儿,又看看殿下,“说一套,做一套?”
“也不能那么说,他们不肯认我,不肯帮我报仇,也是人之常情,我回来的时候,外祖父、外祖母早已过世,当家作主的是娘亲的兄长,况且,那个时候,仆散家早已大不如前,但黑家却是如日中天,他们不乐意去触霉头,也是能理解的。但我最终会对仆散家动手……”黑禄儿推开了酒窖的门,请小殿下先进去,“殿下小心,里面黑。”等小殿下走进去,又让阿飘和阿柔进去,他才跟上,又接着说道,“我会对他们动手,完全是因为他们不仅不阻止流言,还火上浇油,助长流言快速的蔓延。”
“什么意思?”
“他们完全抹去了娘亲存在过的痕迹,完全不承认娘亲是仆散家的女孩,甚至还特意开了祠堂,把母亲从家谱上划掉了。”黑禄儿的脸黑得仿若膳房大灶上那口大锅的锅底,“然后,他们帮助黑家,散播了娘亲是花魁这一传言,对传言补充得很详细。你们也知道,这样的谈资越详细,就越能赢得百姓的欢心,就会有越多的人去谈论。所以,等到我的能力得到殿下认可的时候,人们已经相信这个流言就是事实了。”
“他们这么做,是担心万一你向黑家复仇,黑家不好对你下手,会对他们下手,会让本来就已经走向末路的仆散家更雪上加霜。好了,我挑好了,一人一坛,抱好了咱们去膳房。”小殿下指了指已经挑好的几坛酒,这几坛酒都不大,每个人捧上一坛都不会很吃力的,“但是,我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虚伪的、遇到事情首先抛弃亲人、向对手投降的怂包,所以,阿黑来问我能不能帮个忙的时候,我很干脆的就答应了。”
1026 谈心2.0
小殿下看看抱着酒坛子一点一点往前慢慢蹭的三个人,无奈的笑笑,伸手从黑禄儿的怀里拿过一坛。
“小心看路,别看我。”她朝着黑禄儿一挑眉,“这可是我最喜欢的酒,别给我摔了。”
“好。”黑禄儿笑笑,“殿下也请小心,看着眼前的路,别光顾着您的酒坛子。”
“也就是你。”小殿下指指黑禄儿,“敢跟我这么说话。”
“这不是担心您嘛!”黑禄儿看到小殿下的身形晃了一下,赶紧伸手扶住,“您还是把这个还给我吧,地上太滑了,别真的摔着了。”
小殿下哼了一声,抱紧了手里的酒坛子,继续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黑禄儿和阿飘、阿柔对望一眼,轻轻的摇摇头,他们殿下经过这一次之后,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似乎没有了以往的沉闷,更活泼了一些。
三个人同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阿飘早就派人提前跟膳房的大师傅们打过招呼了,让他们提前准备好要用的东西、食材。
小殿下也不是头一次在膳房自己动手烤吃的东西,大师傅们都已经习惯了,指挥着自己的徒弟,生火的、片肉的、切菜的,准备汤饮、茶饮的,都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
等到那四个人慢慢悠悠的进了膳房,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规规整整的摆在了膳房的小里间。
“见过殿下!”为首的大师傅带着几个同僚、小徒弟们向小殿下行礼,“东西已经备齐,殿下请!”
“辛苦了!”小殿下点点头,“这边不用你们盯着了,去休息吧!”
大师傅们应了一声,看着小殿下带着阿飘、阿柔和黑禄儿走进了里间,这才慢慢的摘下腰上的围裙,领着小徒弟们出去了,他们在宫里有自己休息的地方,离着膳房不远,如果小殿下他们有什么需要,可以去叫他们。而且他们也是很有眼色的,看这几位的意思,大概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聊,不希望有无关人等在旁边掺合。
里间已经摆好了一张长方形的条案,上面放着一个煮开了、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子,小殿下好奇,凑过去闻了闻,是鸡汤的味道。除了这个香喷喷的热锅,桌上还满满当当的摆满了片好的肉片,切好的青菜,以及看着就很开胃的小凉菜。在条案的旁边,还放置了一个小烤架,烤架下面的火着得正旺。
“都坐吧!”小殿下朝着三个人招招手,顺手把阿飘拉到自己身边来,“挨着我坐。”
“殿下,这……”黑禄儿看看已经坐到小殿下身边的阿飘,又看看站在自己身边、没什么表情的阿柔,“这……不大合适吧?”
“胡思乱想什么呢?”小殿下失笑,指指旁边的烤架,“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个男人,你的位置在这里,你的任务是给我们烤肉。”
“那真是太好了。”黑禄儿蹭到烤架跟前,拽了一个坐垫,“这样就舒坦多了。”
“黑大人,我妹妹有哪点不好,让你这么嫌弃?还是说,我妹妹会吃人不成?”
“当然不是了,到底是不方便。”黑禄儿摆摆手,“我可不是那个王八蛋,对女孩子还是很尊重的。”
“说到这个,刚才的话还没聊完。”阿飘看看桌上的肉,又看看小殿下,“吃东西之前,我们先喝碗汤,暖暖胃,好不好?”
“好!”小殿下点点头,看着阿飘给她盛汤,“你是想问,阿黑找我帮忙,是怎么帮的,对吧?”
“是!”阿飘把汤碗放到小殿下面前,“小心烫,吹一吹。”
“这个问题,还是让阿黑自己说吧。”小殿下朝着黑禄儿扬扬下巴,“没问题?”
“当然。”黑禄儿点点头,他伸手试了试烤架的温度,在上面开始刷油,一边刷一边说道,“其实,我在刚回宜青府的时候,就已经跟仆散家的人联系过了,想看看他们是否还记得我的娘亲,是否还记得我的存在。可惜的是,仆散家的当家并没有跟我见面。”他耸耸肩,“我让当时跟着我来的小厮,拿着我娘亲留下来的信物,先去找了我娘亲当年的贴身丫头,我娘亲离开宜青府之后,她身边的这些人,要么被卖了,要么自己给自己赎身,那个丫头就是选择了后者,这也是娘亲给她留下的一条后路。”
“令堂是善良的人。”小殿下长叹一声,“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前路,所以给身边的人都安排好了,免得他们受到自己的牵连。”她转头看向黑禄儿,“没有跟这样好的人认识过,真的是太遗憾了。”
“多谢殿下夸奖,我娘亲若是知道殿下这么欣赏她,她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刷好了烤架,黑禄儿拿了一盘鹿肉,一片一片的放在烤架上面,“那个丫头离开娘亲之后,在宜青府买了一个小院子,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的,并没有成家。我派人拿着娘亲的信物去找她,她看到那个信物,顿时哭得泣不成声。等她平静下来之后,我派去的小厮才告知来意。”
“她同意帮你了?”
“同意,半个磕巴都没打。”黑禄儿给烤架上的肉刷好了油,又翻了个面,“拿着我娘亲的信物就去了仆散家,但她去之前,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仆散家那会儿已然大不如前,虽然威望还在,但因为多年前的那个大麻烦,一直都得不到重用,家里的开销又大,已经现了颓败的态势。”
“家道中落,不想惹麻烦,所以,不想认你,不想得罪黑家。”阿飘把已经煮好的青菜放在小殿下的碟子里面,又往阿柔和黑禄儿的碟子里面夹了菜,“是吧?”
“谢谢,是这么回事,她提前把这个说明了,是不想我们太抱有希望。”黑禄儿很注意看着正在烤的肉,“其实,我压根也没有什么希望,但这是娘亲的期待,我只能帮她完成。那个丫头带着信物去见了仆散家当时的当家人,也就是娘亲的亲兄长,同父同母的那种。虽然人是见到了,信物也送上去了,但……”他耸耸肩,把已经烤熟的肉分别分发给小殿下、阿飘和阿柔,“直到我拿下武状元,都没有等到仆散家的消息,反而在进了禁卫不久之后,收到了那个人渣的请帖。”
1027 谈心3.0
“嗯?”听到黑禄儿的话,阿飘微微一皱眉,往锅子里面放羊肉片的手稍微吨了一下,“我记得外面的传言是,你去了禁卫很久之后,他们才要见你的,说是把你调查得清清楚楚的。”
“这都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让人觉得那个老王八蛋,虽然风流,但对自己的子嗣还是很重视的。其实,从我一进宜青府,他应该就已经开始调查我了,毕竟这张脸跟家里的那位长得是没什么差别。”黑禄儿冷笑了一声,开始烤第二波鹿肉,“何况我在武举的时候,把黑家的脸撕下来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何况,那个老王八蛋心里本来就有鬼,知道我存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感,在见到我娘亲的信物之后,基本上就已经确认了。”
“等一会儿!”阿柔本来专心致志的吃着碗里的肉,听到这个话,她猛然间抬起头,“他怎么会见到令堂的信物?令堂的信物不是送到了仆散家了?难道……不会是……”
“没错!”黑禄儿朝着被自己的猜想震惊了的阿柔点点头,“你想的没错,我娘亲的好兄长前脚收到了我娘亲的信物,后脚就派人把信物给送到老王八蛋的手上,并且告诉他,当年的孩子已经到宜青府了,请他小心一点,因为他不清楚这个孩子是来干什么的。”
“提防你有可能是来复仇的。”小殿下哼了一声,“什么叫做贼心虚?那个老家伙就是。你们不知道,当他确认了阿黑的身份之后,还特意进宫了一趟,特意说明了一下情况,说辞就是提前编好的,跟他们在外面散布的是一样的。”
“后来,我被认回黑家,渐渐取代了老王八蛋和那个废物的地位之后,他们感觉到了慌乱。因为黑家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私底下的肮脏、龌龊之事,只多不少,他们觉得隐藏的很好,却莫名其妙的被扒了出来。”黑禄儿看向小殿下,“这要多亏殿下帮忙。”
“殿下其实一直都知道那些事?”阿飘微微一皱眉,“那为什么……”
“因为他手里的兵权,一旦兵权让渡给了阿黑,那就没什么可顾虑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小殿下轻笑了一声,看了一眼黑禄儿正在烤的肉,“嘿,翻翻面儿,要糊了。”看着黑禄儿赶紧用手里的夹子把肉翻个儿,她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阿飘和阿柔,“这个小子心思多的很,他趁着新科状元入宫谢恩的这个机会,找上了我,把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殿下信了?”
“他的手里,他娘亲的信物可不止一个,给那个丫头的不过是其中一件,黑家和仆散家以为,手里拿着信物,他们就占上风了,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小殿下冷笑了一声,“当然,找我帮忙也不是白帮的,要做到我的要求才可以。”
“殿下的要求应该就是成为黑家的主人,对吗?”
“聪明!”小殿下很嫌弃的朝着阿飘摆摆手,“不要再给我菜吃了,我不喜欢这个。”
“殿下,不能总吃肉,多少也得吃几口菜的。”阿飘看着她抗拒的那个样子,哭笑不得,“吃了这些菜,这一盘肉加上黑大人正在烤的,都是您的,好不好?”
“说准了啊,可不许蒙我!”看到阿飘和黑禄儿同时点头,小殿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把一片青菜叶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阿黑继续说。”
“等我做到殿下的要求,掌控了黑家的大权,外面的流言已经是愈演愈烈,而且越来越不靠谱了。后来还是殿下帮忙调查的,才知道这里面有仆散家的推波助澜。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黑家已经在我掌控之中,还偏偏要去讨好那个老王八蛋。”
“大概是觉得,你还是得听他的,毕竟有父子之名。如果知道你下手那么狠,先分家、后抄家,估计他们就算把黑家得罪死,你也不敢得罪你。”阿飘一边盯着小殿下把那一碗青菜都吃下去,还一边要盯着锅里的肉别老了,等到小殿下拿着空碗朝着自己露出得意的笑,她把已经烫好的肉片都捞到了小殿下的碗里。“所以,你找殿下帮忙的,不止是处理黑家,还有仆散家。”
“嗯。”黑禄儿点点头,把烤架上的肉都装到一个碟子里,放到了小殿下的面前,“他们自己作死,也不能赖我,跟谁过从甚密不好,非要搭上完颜王爷那个野心勃勃的长子,活该他们倒霉。”
“这又是什么意思?”阿飘又听懵了,“我是知道那位的野心大,但当初他们两家的罪名不是……”
“是,是那个罪名,但也是暗中跟王兄商量过的。”小殿下一边快速的吃着肉,一边解释道,“别吃惊,王兄也是知情人,长兄跟王兄关系极好,瞒着谁也不可能瞒着他的,当初那些负责伪造信件、印章的老师傅们,可是王兄帮忙照顾的。但王兄家里的那位长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总是在试探,想要撺掇夺位。可惜,他的愿望只能落空。所以,他想要达到目的,就要另选一条路。”
“拉拢一群人,让他们拥护自己。”阿飘点点头,“仆散家和黑家都被他成功拉拢了。”
“没错。”黑禄儿点点头,“殿下说,要看在完颜王爷的面子上,暂时不能动那位,所以,只能拿他手下的人开刀了。既然仆散家和黑家那么不识趣儿,那就只能对不起他们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他们投靠那个家伙,但他们不做坏事的话,我就算想要收拾他们,也不能如愿,对吧?可惜,他们都是那种为了功名利禄不择手段的家伙,尤其是仆散家,因为想要尽快恢复家族荣光,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的手段可不太光彩,犯下的错误也不少,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还是很容易的。黑家就更不用说了,在武将之中屹立那么多年,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都做了个遍。”小殿下朝着阿飘一挑眉,“这么一来,我做到了答应阿黑的事,帮了他的忙,也给自己减少了一些麻烦,是不是?”
“是。”阿飘点点头,她看到桌上的肉不多了,就站起来走到外间,找到了大师傅临走之前准备好的羊腿,又找了一把片肉的刀,给拎回了里间,“殿下,臣还有疑问。”
“午马镇,是吧?”
“对,如果完颜王爷是知情者,那为什么……”
“因为我们提前得到了消息,有人要破坏这一次的三方和谈。”
1028 谈心4.0
“你们都知道的,那次去西京的目的,表面上是贺新年,可实际上是夏、辽、进就潜在的威胁进行磋商。”
“殿下,等一下。”阿飘和黑禄儿相互对望了一眼,“听殿下的这个说法,夏国皇帝、老镇国公、老武定侯过世之后,依然有人知道那些人的存在。”
“这个是当然的,不可能他们不在了,就没有人知道那些人的存在,那岂不是前面的那些都白忙活了,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小殿下看到他俩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首先要说明一点,这个知情人并不是大夏皇帝,也不是镇国公府和武定侯府的人,当初不告诉他们,是因为怕他们意气用事,尤其是武定侯,年轻气盛的,一心想要为母报仇。”
“是担心他的冲动会坏了计划?”
“是。”小殿下点点头,“不过,现在夏那边负责的也不是无名之辈,是在宋家很有威严、很有声望的人。”她朝着两个人一挑眉,“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是有接触的,只不过从来没有见过面而已。本来以为这一次是可以见面的,但也不知道是无意识、有意识的走漏了风声,那些家伙就想着要在路上动手,破坏三方面的关系。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将计就计,赶在他们前面动手,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可完颜王爷用自己的命……”阿飘微微一皱眉,“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就算没有这样的事,他也是时日无多了。”小殿下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朝着几个人一摊手,“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们都看过了,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也请过来看了,甚至我们求到了夏、辽,他们也找了杏林名医来,全部都束手无策,就是活一天是一天了。”
“完颜王爷的病……竟然这么严重了吗?”
“之前我们也不知道,他一字都瞒着我们,直到瞒不住了,才……”小殿下再次叹气,脸上闪过一抹遗憾的神色,“我们心里很别扭,王兄倒是很看得开,觉得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除了没能看到幕后的那些混蛋被拉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鞭挞之外,就没有其他的遗憾了。后来知道这个消息,王兄决定用自己的命来堵住那些人的后路,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反正活一天是一天了已经,既然能给辽、金、夏做点贡献,总比哭哈哈的活在这个世上无所事事要强得多。”
“完颜王爷这么说,难道殿下就同意了?”
“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对不对?我拒绝过很多次了,但他一意孤行。本来那次也不是由他带队的,可他偏偏把那个活儿给抢走了,你们说,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又能怎么办呢?那个时候,那个人渣还活着,我又不能让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只能答应王兄了。小殿下苦笑了一下,“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王兄命丧午马镇,震惊了夏、辽、金,大家都派出了人马去解决,最终的结果也就是那样了。后来,辽国那个所谓的跟我们有所勾结的家伙,叫什么来着?”她想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叫什么,她摆摆手,“不重要了,那个人在回到辽之后,好像又犯了什么事,跟什么刺杀有关系,被人给抓起来了。经过他们那边的严审,才发现他早就跟那些人勾搭在一起了。”
“消息是他们那边泄露的?”
“那就不知道了。”小殿下轻轻的叹了口气,“反正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当时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也挺惊讶的,没想到辽国也不是想象中的铁板一块,也是有漏洞的。不过,根据后续的那些消息,耶律家的那两兄弟快速的对临潢府进行了清理,揪出来不少眼线,现在他们应该安生了不少。”她轻笑了一声,“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姨妈吧。”她看了看阿飘,“你刚刚去安置她,情况怎么样?还算是稳定吗?”
“总是吵着要见您,我跟她说,什么时候认真反思自己的行为,什么时候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再看殿下是否有时间、有心情见她。”阿飘轻轻的叹了口气,“但我看姨妈那个表情,她是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甚至不承认所谓的罪行。”
“没关系,她不承认就让她在牢里待着吧,反正她活着就行。”小殿下摸摸下巴,“只是……”
“只是什么?”阿飘拿过小殿下面前的碟子,把煮好的鹿肉放在她的碟子里面,朝着还要继续烤肉的黑禄儿摆摆手,“烤的东西太燥了,还是少吃点吧!”
“阿飘说的对,你要是想吃烤的,就继续弄,我就不吃了。”小殿下点点头,喝了一口热茶,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块碗里的肉,“姨妈一出事,她手上负责的,就要找个新的人。”她看看阿飘和阿柔,“你们两个都不合适,你们不能随意出宫,最合适的是阿黑。”
“殿下,难道我就不是被人紧盯的吗?”黑禄儿苦笑了一声,“殿下要臣负责什么?”
“去跟一个人取得联系。”
“什么人?需要出城吗?”
“不需要出城。”阿飘轻轻摇摇头,“这个人就在城中,他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夏国王室长辈派过来负责与长兄、与姐姐联络的人,姐姐当初不能随意离开宜青府,免得引人注意,就把这个交给了姨妈来负责。姐姐过世之后,我跟着姨妈曾经去见过几次这个联络人,那是一位夫人,行事风格嘛,非常的强势,说一不二,并不是个很好相与的人。”她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黑禄儿,“不过,你不用担心,如今在城中的,是那位夫人身边的心腹,并不是那位夫人本人,可能接触起来,会好很多的。等你今天出宫,找个机会就去见一见,把王宫里的情况、把姨妈现在的境遇跟他说一说。顺便替我川哥口信,说前两次的不欢而散,皆是姨妈的意思,与我无关。”
黑禄儿看了看小殿下,他是知道滕夫人的心腹在宜青府,这样可以随时掌握这里的情况。之前楚然少爷也吩咐过,有机会可以接触一下,毕竟他在小殿下身边要比姨妈更近一些,知道的消息更全面。
他本来还发愁应该怎么去见这个人,现在有了小殿下的命令,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既然是殿下的命令,臣一定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