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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六零章 争胜

    鸭江东岸明军大营内外惊天动地的枪炮轰鸣,毫无疑问地震撼到了九连城内的费扬武以及其他清虏兵马。

    两地隔江相望,直线距离也就几里地而已。

    双方哨探登高瞭望,甚至都可以看见彼此的旗帜与营盘。

    事实上,清虏镇国公费扬武在恩格图率军突袭明军大营的战事打响之前,就已经拿着千里镜时刻关注着江东明军大营附近的动静了。

    只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景象,是额罗赛臣和恩格图所领的两千多马甲兵冲破明军营地,然后大杀四方,为他赢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然而,最后的结果,不仅令他大失所望,而且让他既感受了一种被砍掉双臂的疼痛,同时又让他心惊胆颤不已。

    他和陪同在侧的佟寿年两人,站在九连城城头的最高处瞭望,几乎全程目睹了恩格图率军冲营然后落入陷阱,然后被快速全歼的全过程。

    同时,他们也几乎全程目睹了额罗赛臣及其率领的压阵的马甲兵仓皇撤离,却被堵在明军营地附近,最后被前后夹击以致全军覆没的凄惨结局。

    当然,站在九连城城头最高处手拿千里镜的费扬武,也看见了坠马被俘的镶蓝旗旗丁被捆绑在一片开阔地,一个接一个被斩首示众的血腥场面。

    最令他怒不可遏以至于暴跳如雷的,是他在千里镜认出了行刑的刽子手,他知道那人正是恩格图蒙古甲喇下面的一个牛录章京。

    他虽然一时叫不出这个牛录章京的名字,可是他却非常清楚,之前这个牛录章京不论是在他这个宗室镇国公的面前,还是在甲喇章京恩格图的面前,都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奴才罢了。

    来自旗下奴才的反噬,这一点尤其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因为他很清楚,真正的建州女真并没有多少青壮的丁口。

    一旦八旗蒙古与满八旗离心,那么建州女真的末日也就真的不远了。

    当然,一个蒙古牛录章京的背叛,并不意味着八旗蒙古的离心离德,可它却是一个充满危险的先例。

    之前的历次大战之中,战死的螨蒙出身的牛录章京有很多,级别更高的也有不少,但却很少有临阵倒戈或者在被俘后叛变的。

    然而现在,不仅八旗汉军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可靠了,就连八旗蒙古下面的牛录章京也开始不可靠了。

    就这样,亲眼目睹了江东明军营地附近由自己麾下突然发起但却被早已有备的明军迅速扑灭的战事全程之后,惊惧交加的费扬武在当天下午就卧床不起了。

    四月的天气,中午热,早晚冷,连着几天没有休息好的费扬武,在九连城的城头受了风,同时也受了惊吓,当天下午就头疼欲裂浑身乏力,到了晚上开始全身高热不退,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无法视事。

    这一下子,九连城内的清军上下立刻人心惶恐,陷入了混乱。

    作为费扬武身边所剩不多的地位较高的人物,佟寿年一边庆幸弃守了虎山炮台、全军撤入了城池巩固的九连城防守,另一边则连夜派人出城西去,将九连城清军出击明军大营失利,额罗赛臣、恩格图阵亡,镇国公费扬武病倒的情况紧急报往凤凰城去了。

    崇祯十五年四月十五日清晨,也即崇德七年四月十五日清晨,坐镇凤凰城的清虏郑亲王济尔哈朗刚起床,就接到了来自九连城的紧急军情。

    “费扬武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本王一再告戒他,要他以守为主,全军为上,切切不可轻举妄动,为什么就是不听?!”

    面对匆匆赶来王爷府向他报告九连城军情的新任镶蓝旗左理旗务大臣三等辅国将军巴布泰以及镶蓝旗汉军满固山多积礼,济尔哈朗在震惊之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枉费了本王一再向皇上主子爷称道他,抬举他,说他老成持重,懂得大局,堪当大任,如今看,简直就是个废物!

    “那个恩格图一贯冲动莽撞,死不足惜。但是他额罗赛臣在先汗之时,就在旗下效力,大大小小的战事打了多少场,怎么还是这样轻浮不稳当!”

    济尔哈朗一边细看来自九连城的军情急报,一边破口大骂着卧病在床的费扬武以及已经阵亡的恩格图和额罗赛臣。

    而去年底才获任镶蓝旗左理旗务大臣的巴布泰,以及今年初担任镶蓝旗汉军满固山职务的多积礼,一个躬身立着,一个则双膝跪着,共同承受着济尔哈朗突发的暴怒。

    这个巴布泰,是老奴奴儿哈赤的小妾之子,虽然是黄台吉的诸多兄弟之一,但却没什么地位,也没啥存在感。

    黄台吉刚刚继位的时候,曾经想通过拉拢重用自己那几个庶出的、奴儿哈赤时期从来未被重用的兄弟,来分化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以及三贝勒莽古尔泰的权势党羽,以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一度对巴布泰委以重任,叫他左理正黄旗的旗务。

    但是,巴布泰很快就因为行差踏错被人抓住把柄,给告下去了。

    从那以后,斗争经验不足的巴布泰,就基本投闲置散了。

    如果不是黄台吉痛感这几年宗室之中既有威望、有能力、同时又值得信赖的人物凋零得太多了,也不会想起这个有些平庸的巴布泰,让他担任镶蓝旗的左理旗务大臣。

    巴布泰虽然是老奴之子,但是因为是庶出,所以浮浮沉沉到如今,一把年纪了也只是领了一个三等辅国将军的爵位。

    就爵位本身来说,巴布泰跟自己这个堂弟济尔哈朗相比,那真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但是就其出身来说,巴布泰好歹也是奴儿哈赤的儿子之一,在济尔哈朗的面前,还是很有一些体面的,起码不用动不动就得下跪。

    至于新任的镶蓝旗汉军满固山多积礼,在济尔哈朗面前,再怎么位高权重,也就是一个奴才而已,当面奏事的时候,尤其是禀报坏消息的时候,那就得跪着了。

    “这个,王爷息怒,费扬武毕竟还年轻,做事上有一些不够周全的地方,也算情有可原,再说九连城不是还在咱们手中嘛。”

    巴布泰很瘦,个头也不高,跟矮胖富态的济尔哈朗截然相反,看起来十分文弱。

    他的年纪也比济尔哈朗大了好几岁,算得上是济尔哈朗的堂兄,此时见济尔哈朗闻讯暴怒,忙出来打圆场。

    “而且,那个杨振再厉害,眼下不也只是驻兵在江东,只敢与九连城隔江相望嘛!接下来,只要费扬武他们知耻而后勇,牢牢守住了九连城,大局就依然在王爷掌控之中。”

    巴布泰摸着长下巴上稀疏的胡须,侃侃而谈,一时间颇有一点文人骚客指点江山的样子。

    “是啊,王爷,佟六十麾下的各个汉军牛录已尽数撤入九连城中,虽然恩格图所领蒙古甲喇和额罗赛臣所领牛录——折损了,可此时,九连城中至少尚有八个牛录的可用之兵,另有两千个跟役阿哈,依托城池坚守不出,短期内当无太大风险!”

    多积礼是奴儿哈赤时期后金元勋大将原董鄂部首领何和礼的次子,眼下年约五十上下,但脑后的小辫子已花白,跪在地上说着话,看起来像个干巴老头。

    他是黄台吉在去年底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威,为了更好掌控八旗而起用的昔日元勋子弟之一。

    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年龄的原因,这些人本来已经开始靠边站了,已经开始给宗室中新涌现的年轻一辈让位置腾地方了。

    但是这一世,杨振及其金海镇的崛起却改变了这一点。

    因为清虏宗室年轻一辈中的许多优秀人物,包括许多年轻有为的元勋子弟,都折在了杨振的手中。

    黄台吉思前想后挑来挑去,最终也只能挑一些像巴布泰、多积礼这样的人出来了。

    然而,这些人可靠归可靠,但却跟杨振以及金海镇的兵马没有直接交过手,还以为杨振以及金海镇的兵马跟他们之前所了解的明军兵马一样呢。

    而这一点,也正是郑亲王济尔哈朗长期以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之一。

    说白了,就是济尔哈朗对现在自己手下这些人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此时此刻,正是如此,只见他刚听完多积礼所说的短期内九连城当无太大风险的话,怒目一瞪,甩手就把手中拿着的军情塘报冲他摔了过去,同时怒斥道:

    “放屁!九连城靠着鸭渌江,一旦金海镇的船队从海上逆流而入,抵达九连城附近江面,架设重炮勐轰,没了恩格图和额罗赛臣的马甲兵,他们据城固守又能守住多久?!”

    济尔哈朗的举动和反问,一下子就将多积礼问住了。

    包括站在一旁的巴布泰,一时间也懵了。

    “金海镇的船队?”

    “从海上逆流而入?”

    两个人小声滴咕着,像是自言自语,但又充满了疑问。

    不过,济尔哈朗看见他们这个样子,当下也没再理会他们,而是冲着门外侍卫的一众巴牙喇大声说道:

    “去把巩阿岱和辛达理两个叫来!”

    “嗻!”

    侍卫门外的巴牙喇立刻领命而去。

    接下来济尔哈朗便阴沉着脸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而巴布泰和多积礼二人,依旧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二人唯恐再触霉头,谁也不敢吱声,场面陷入尴尬的静默之中。

    好在梅勒章京巩阿岱和辛达理二人,都已知道九连城方向有紧急塘报送来,已经齐齐到了王爷府候命,就在前院等待召见,所以他们很快两个就赶了过来。

    两人刚刚快步进屋跪下,济尔哈朗就睁开眼对着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说道:

    “辛达理,本王听说,鸭江水道在每月望日前后,会有大潮,此传言属实否?”

    “回主子爷的话,这并不是传言。鸭江每月望日前后都有大潮,届时海水大涨,江面抬升,海上战船可沿江口逆行,直抵大虫江口以北江面!”

    辛达理是朝人出身,现在是镶蓝旗旗下专管高丽牛录的梅勒章京,但他之前一直生活在鸭江附近,所以对鸭江水文情况还是很清楚的,当下把自己所知的说出来,言语格外清晰坚定。

    此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只可惜头上的金钱鼠尾过于丑陋,破坏了他雄壮不凡的仪表。

    “你们都听到了?”

    辛达理话音一落,济尔哈朗立刻将目光转向了站着的巴布泰和跪着的多积礼。

    这时就见二人满脸忧思的点了点头,尤其是巴布泰,显然已经意识到什么了,所以点过头后,马上就接着说道:

    “若是望日必有大潮,那就是今日了,因为今日就是四月十五,就是本月的望日!”

    “没错,不是今日夜间,就是明日夜间。本王以为,杨振之所以驻兵江东,等待的也必是这一个机会!”

    “王爷,这样的话,九连城岂不是危在旦夕?!”

    多积礼显然也已经明白过来了,所以也一改方才有些不疾不徐的态度,开始着急了。

    毕竟他到凤凰城这边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虽然还没跟杨振及其麾下的兵马直接交过手,但是却也听说过金海镇的水师相当强大。

    不过,对于多积礼这种略显后知后觉的反应,济尔哈朗只是阴着脸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话。

    答桉是明摆着的,根本不需要济尔哈朗再说什么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自打进来以后就一直没说话的巩阿岱突然说道:

    “危险当然是危险,因为一不小心,九连城就会失陷。但要说危在旦夕,倒也不至于。”

    巩阿岱此言一出,济尔哈朗、巴布泰、多积礼以及辛达理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济尔哈朗更是眉头一皱,若有所思,随即拿起身旁小几上的盖碗茶,抿了一口,发现早已凉了,然后又吐了回去,方才看着巩阿岱缓缓说道:

    “起来说说吧,你是什么想法?”

    巩阿岱也是宗室出身,其父乃是老奴奴儿哈赤最小的弟弟巴雅喇。

    眼下三十多岁的巩阿岱,是巴雅喇的第四个儿子,混得还不如巴布泰,连个三等辅国将军的宗室爵位都没混上,直到去年底,才在镶蓝旗下做了个梅勒章京。

    不过,这个巩阿岱也算是清虏宗室之中有些才干的少壮派,济尔哈朗也很看重他。

    “谢王爷!”

    巩阿岱闻言,马上站了起来,然后面对济尔哈朗躬身说道:

    “王爷,金海镇的水师就算抵达九连城外的江面,却也不能直接开上岸,要攻城还是得派出人马弃船上岸!”

    “是这个道理,然后呢?”

    “只要他们的人马弃船上岸来攻城,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我们的机会?”

    “没错,我们的机会!虽然恩格图和额罗赛臣阵亡,而且损失了大批马甲兵,丢掉了出城设伏和反击的实力,可我们险山堡还有一支马甲兵,我们凤凰城也还有一大批马甲兵啊!”

    巩阿岱越说越兴奋,刚刚一刹那的灵光乍现,现如今已完全变成了一套完整的方略。

    “恩格图和额罗赛臣出城突袭明军营盘的打法,其实并无大错,只是他们做早了,他们错在太心急也太轻敌。

    “若要取得成功,不该是他们过江去打以逸待劳的明军,而应该是等着明军过江来打九连城,若明军敢过江立营,那时出击必获大胜!”

    “你的意思是说——”

    “王爷,胜负尚在未定之天,只要他们扛住了金海镇水师的炮击,等到我们的援军在明军弃船上岸时抵达战场,最后的胜者就依然是我们!”

    巩阿岱的这一番话,成功勾起了济尔哈朗的争胜之心。

    不过,一贯谨慎的济尔哈朗还是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端着已然冷掉的茶碗,凝神沉思了许久。

    “王爷,奴才愿意率领麾下兵马前往救援九连城!”

    “奴才也愿率所部兵马前往!”

    一直跪在地上的多积礼和辛达理二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九连城下危险与机遇并存,争相表达了率军救援九连城的决心。

    但是建议是巩阿岱率先提出来的,所以巩阿岱也不想错过这样建功立业的机会。

    “王爷,救援九连城要想马到功成,转败为胜,一要看速度,二要时机。若论速度,凤凰城内外兵马,没有比阿礼哈超哈更快的了,同时若论时机之把握,也没有谁比我巩阿岱适合的了!”

    “是吗?难道你巩阿岱比本王还更适合吗?”

第一零六一章 落空

    济尔哈朗语气澹然,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端在手中良久的茶碗放回到身旁的小几之上。

    但是当在场的众人都听清了他所说的话以后,皆是大惊失色。

    “啊?王爷您要亲往九连城?”

    “不可啊王爷,凤凰城比起九连城更加重要!”

    “是啊王爷,凤凰城岂可没有王爷你亲自坐镇?!”

    “请主子爷三思!”

    巩阿岱、巴布泰、多积礼以及辛达理几个人,在搞明白了济尔哈朗的意思后,立刻炸了锅。

    其中巴布泰、多积礼和辛达理三个,更是立刻劝谏济尔哈朗不要领军亲往。

    在他们看来,九连城虽然重要,可是凤凰城显然更加重要。

    但是,济尔哈朗在开口放话之前,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非常认同巩阿岱对于九连城形势的判断,认为其中存在反败为胜的机会,而且已经打定主意,要借此机会尽快打一场胜仗。

    同时,他也担心派出手底下的任何一个将领,都不能够很好地与九连城内的费扬武所部兵马配合默契,他认为唯有他本人出马,才能调动周边一切力量打赢这场仗。

    “够了!你们只看见凤凰城重要,只记得凤凰城是盛京东路门户,却忘了九连城乃是兴京后方门户,丢了九连城,兴京后方就将门户洞开,后果一样不堪设想!”

    “可是,王爷率军离开之后,凤凰城这边一旦有险怎么办?”

    面对济尔哈朗的解释,巴布泰依然有点不放心。

    “凤凰城的风险,不外乎来自安东城方向和秀岩城方向,可是本王率军前往九连城附近以后,安东城明军的一举一动即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若敢出城来战,本王正求之不得。

    “唯一可虑者,倒是秀岩城的明军。为了牵制我军主力,使我军不敢大力救援九连城,杨振一定会让秀岩城的明军反复袭扰凤凰城的后路。但是,本王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说到这里,济尔哈朗停顿了一下,目光锁定在了多积礼身上。

    “多积礼!”

    “奴才在!”

    “一会儿本王给你一份手书,你派人,快马前往盖州方向,本王请睿王爷往秀岩城方向增兵,睿王爷愿意真打就真打,不愿意真打就羊攻,总之要为我们牵制秀岩城明军!”

    “嗻!”

    “辛达理!”

    “奴才在!”

    “一会儿本王也给你一份手书,你选派一队人马,尽快绕道鸭江上游赶往平壌城去,命沉器远统兵西进,在江东袭击杨振兵马!”

    “这个,敢问王爷,若是沉器远不听号令呢?”

    辛达理作为朝人,显然比济尔哈朗更了解自己的朝人同胞。

    他对沉器远的首鼠两端心存疑虑已久,此时见有机会,立刻进言给自己的“同胞”沉器远挖坑。

    “哼,若是他见本王手书,依然敢不听号令,或者行动迟缓,你就叫你派去的人马直接往汉阳城去,将本王手书情形,告知汉阳办事大臣敬谨贝勒尼堪,尼堪贝勒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办!”

    “奴才明白了。”

    济尔哈朗知道辛达理暗有取代沉器远之心,但是他也清楚,沉器远在和宁国官场上势力庞大,不是没什么根基的辛达理所能够取代的。

    而且,平时他们明争暗斗,济尔哈朗睁只眼闭只眼,乐见他们邀宠争功,可是眼下大战在即,再看见辛达理暗藏私心,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是十分不喜。

    只是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济尔哈朗略带深意地盯着辛达理看了一阵,随即转脸看向巴布泰,说道:

    “不必多说了,本王已有决断。而且事不宜迟,今日中午,本王就带巴牙喇营和阿礼哈超哈营出城前往救援九连城,巩阿岱随行。

    “你率多积礼、辛达理两部兵马五千人留守凤凰城,凤凰城有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五门,其他火炮将近三百门,且粮草充足,兵马不缺,据城固守,可无忧也!

    “不过你要切记,城中主力只可固守,不可出击,若有任何大事不能定夺,可派快马出城,前往险山堡呈报本王裁决!险山堡据此不过数十里,快马转眼即到。”

    “嗻!”

    巴布泰眼见郑亲王济尔哈朗已经将救援与留守事务分派妥当,而他自己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有什么漏洞,当下干脆什么也不说了,直接领命了事。

    崇祯十五年四月十五日中午,等到安排好的两路信使都出发了以后,济尔哈朗安排好了留守凤凰城的人事与兵马,尔后便以巩阿岱率领阿礼哈超哈营为先锋,出了凤凰城东门。

    他自己亲率镶蓝旗巴牙喇营紧随其后,沿着山间道路策马疾驰,一路往东南方向的险山堡奔去。

    济尔哈朗的安排不可谓不严谨,如果不是遇上了杨振这个早就处心积虑要伺机拿下凤凰城的人,那么他临行前的安排足以保证凤凰城安然无恙。

    因为无论如何推算,只要他叫多积礼派出去的信使顺利抵达了多尔衮的军中,以多尔衮的大局观,是不可能不予以配合的。

    到时候哪怕多尔衮只是派出一个甲喇的兵马前往羊攻秀岩城,那么身在秀岩城一带的明军兵马就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济尔哈朗从他自己与明军作战多年的经验出发,非常笃定地认为,在秀岩城已经龟缩不动了快两年的明军,肯定不会在后路有警的情况下向凤凰城进军。

    除非杨振本人在秀岩城坐镇督战。

    但是,来自九连城的紧急军情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济尔哈朗,杨振本人眼下就在鸭江以东。

    也因此,济尔哈朗认为自己的这一番安排,已经足以保证自己的后方无忧了。

    然而,济尔哈朗没有料到的是,凤凰城附近的山林里早就潜伏了好几处由秀岩城明军派出斥候和暗哨。

    他让辛达理派出的前往和宁国联络沉器远和尼堪的信使队伍,因为走的是险山堡方向的大路,而且彼处更加靠北,周边又多有清虏,所以侥幸未被截获。

    但是他让多积礼派出的前往盖州城方向联络多尔衮的信使队伍,一出凤凰城的西门,便被盯上了。

    最终,于当日午后,被闻讯后亲自率军埋伏在帽盔山以西、杓子河畔山路上的祖克勇拦个正着。

    一百多人的信使队伍,除了十几个人被生擒活捉后留下活口之外,其他的皆当场阵亡。

    最重要的是,被留下活口的十几个人里,就有一个是多积礼身边的精通满汉文的亲信笔帖式。

    济尔哈朗写给多尔衮的求助书信,不仅完完整整地落到了祖克勇的手中,而且书信的内容,也被祖克勇及其麾下将领们悉知。

    与此相应的是,济尔哈朗以巩阿岱为先锋率领凤凰城内的数千旗营兵马进入险山堡的情况,同样也没能瞒得住汤站堡明军撒出去的斥候和暗哨。

    杨振率军离开安东城后,尤其是九连城清虏过江突袭杨振大营的兵马被全歼后,驻扎在汤站堡的潘喜等人,越发担心凤凰城的清虏会采取围魏救赵的策略派兵前来攻打汤站堡。

    所以他们不仅日夜小心防范,而且派出去侦察凤凰城清虏动向的斥候也加了倍。

    凤凰城与汤站堡之间的山岭密林之中,清虏与明军双方的斥候战,几乎每天每夜都在发生。

    作为汤站堡总领斥候探马事务的许廷选,几乎每天都会接到自军斥候伤亡以及斩获清虏探马的情况报告。

    四月十五日的午后,许廷选派出去的一个小队斥候,在险山堡以西、汤站堡以北遭遇清虏探马,损失惨重,十几人的斥候小队只逃回一人。

    得报后再次带人前往出事地点反击的许廷选,虽然扑了空,但却正好亲眼目睹了济尔哈朗殿后的清虏镶蓝旗巴牙喇营从密林外的山道上快速向东挺进的场面。

    于是当天傍晚,正在期待着鸭江口望日大潮来临,期待着严省三等人率领水师大船队抵达马市岛的杨振,意外地等来了从安东城附近过江赶来的许廷选。

    “都督!清虏出兵了,清虏驻扎在凤凰城的旗营,已于今日午时前后出兵了!都是披甲的马兵,多数仅披一般蓝甲的,也有内披蓝甲外罩白色比甲的,总数约有三四千骑,目前已入险山堡落脚!”

    许廷选在新义堡附近的大营内见了杨振后,立刻将汤站堡明军侦察所得的敌情报告给了杨振。

    四月十四日杨振率部在新义堡明军大营内外取得的胜利,在昨天入夜的时候,就已经传到了安东城以及汤站堡的军中。

    不管是身在安东城的诸将,还是身在汤站堡的诸将,都对杨振趁势拿下九连城没有任何异议了。

    但是凤凰城济尔哈朗的突然出兵,让这件事情又有了变数。

    一旦杨振不明就里,在

    炮击九连城之后贸然率军过江,恐怕反要中了清虏的埋伏。

    所以许廷选在面见杨振之后,根本来不及恭贺杨振刚刚取得的胜利,而是立刻报告了凤凰城清虏的动向。

    “哦?很好,真是天助我也!”

    “这——,都督的意思是?”

    看见杨振不仅不慌反倒有些惊喜的反应,许廷选有点懵,一时忍不住问道。

    “你先别管我的意思,我且问你,你途径安东城附近的时候,严省三他们可曾定下何时启航北来?”

    “回都督的话,就是今夜。卑职路过安东城时,严副将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启航的全部准备,只等入夜后潮水最大之时便可启航北来,以卑职所知,严副将船队今夜子时前后,必至叆哈河口。”

    路过安东城的时候,许廷选已经拜见过仇震海,同时也是搭乘严省三所部战船过的鸭江,所以对下游的情况有所了解。

    事实上在搭乘严省三所部战船过江的时候,也曾受了仇震海与严省三的委托,叫他向杨振通报下游船队的情况,好叫杨振心中有数。

    因此,许廷选见杨振询问,马上就将鸭江下游安东城附近的水陆兵马备战的情况一起并报给了杨振。

    “还有仇总兵那边,也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兵的准备,只等都督一声令下,即可北上九连城一带对虏作战。

    “不过仇总兵得知清虏镶蓝旗增兵险山堡后,叫卑职带话给都督,请都督慎重行事,都督一人之安危,关乎整个复辽大业之成败,切不可再以身犯险。”

    杨振以自己为饵,诱使九连城清虏马甲兵两千余骑突袭明军大营,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明军全歼了来犯的清虏骑兵,可这个做法却将身在后方的众将领惊得目瞪口呆。

    这一次多亏是有备,若是无备,结局将不堪设想。

    也因此,身在安东城的仇震海等人最担心的不是杨振率领的主力拿不下九连城,而是担心杨振在大局有利的情况下老是铤而走险,最后一个不小心阴沟里翻船。

    别看金海镇现在兵强马壮,扩张迅速,无论在朝在野,声势都是如日中天,可一旦杨振在军前出了事,恐怕转眼间就要分崩离析了。

    毕竟类似的情况,想当年在东江镇的身上就曾经出现过。

    杨振麾下有许多将领都亲身经历过东江镇从如日中天到分崩离析的转变,这些人全都无比担心类似的故事在杨振的身上以及在金海镇重演。

    也因此,他们都无比关注杨振的安危。

    对于这一点,杨振当然也清楚,虽然有时感到他们有些担忧过度了,但是知道他们是好意,杨振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一回当然也是这样,听完许廷选转达的劝说,杨振只是点了点头,一笑置之。

    “放心,等严省三他们今晚抵达之后,本都督只会叫水师战船在江面上开炮轰击九连城的城墙。至于过江上岸作战么,呵呵,眼下为时尚早。

    “至少在凤凰城被祖克勇、安庆后他们率军拿下来之前,本都督不会派一兵一卒过江上岸,去打九连城。如果济尔哈朗打得是对我半渡而击的主意,那他注定要落空。”

    说到这里,看着若有所思的许廷选,杨振沉吟了一下,继续对他说道:

    “你不要在我这里多作停留,一会儿带点干粮,连夜返回。回去以后,告诉仇震海仇总兵,叫他们做好两件事情。

    “其一,尽快将凤凰城清虏主力东进险山堡一带的情况,还有我这里的情况,告知祖克勇祖总兵,叫祖总兵他们抓住一切机会,想办法拿下凤凰城。

    “其二,我军在安东城、汤站堡一带的马步军营头暂时不可轻动,要多派哨探斥候,密切注意险山堡清虏动向,记住,敌不动,我亦不动,敌若动,则袭其后路,断其归途。”

    “卑职记住了!”

    就在当天夜里,已经策马疾驰跑了快二百里路的许廷选,不得不在换了马匹并稍事休息之后重新打起精神踏上了往回赶的路途。

    就在他策马出营风驰南下的同时,新义堡以西不远变得极其广阔的鸭江水面上,终于出现了黑压压雾茫茫的一片其徐如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战船。

第一零六二章 惊蛇

    鸭江下游尤其是出海口附近江面的水位,每天都会随着海上潮汐的变化而变化,傍晚开始涨潮,次日清晨回落,几乎日日如此。

    可是每个月里,总有一天潮水的水位会涨到最高,有时候是望日的前一天,有时是望日的后一天。

    而崇祯十五年的四月,鸭江下游水位涨到最高的这一天,正正好好是四月望日的当天夜里。

    就在当夜戌亥相交之时,鸭江下游水势大涨,航道水面比往日宽出了将近一倍有余,水位也已经上涨到了连瀛洲号、乐浪号这样的巨型战船也可以通行无阻的程度。

    早就盼着这一天到来的严省三、仇必先等人,于当夜亥时下令整装待发的船队启航北上,浩浩荡荡往就九连城的方向行来。

    由于是夜间行船,加上江上有雾,能见度不高,严省三指挥大船队北上的速度快不起来,短短三四十里的水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直到当天夜里接近夜半子时,前哨船队才小心翼翼的绕过叆哈河口,抵达新义堡与虎山炮台之间的江面之上。

    之前身在后方的严省三虽然已经知道了杨振在新义堡方向取得的大捷,而且也已经知道了之前有关虎山炮台失火的情报,但是对于率领船队行经虎山炮台俯瞰的江面,他依然充满警惕之心。

    但是,可以安排试探清虏炮位的前哨船队的抵达,丝毫也没有引起虎山炮台上的任何炮击反应,则令他胆子顿时大了起来。

    于是当夜子时,船队主力浩荡北上,包括装载大批重炮吃水较深的庞然大物瀛洲号、乐浪号,也一同沿着鸭江的主航道,顺利抵达了杨振新义堡大营的西门外江面。

    “都督,卑职幸不辱命,已带瀛洲号、乐浪号等大小战船三百艘抵达军前,各大小战船装载重炮共计一百七十五门,各类弹药齐备,随时可以发炮攻击九连城,请都督示下!”

    就在新义堡大营西门的江岸码头之上,严省三带着仇必先等人见到了亲自前来江岸处迎接他们的杨振。

    一照面,严省三、仇必先一行人立刻上前见礼,在汇报所率船队情况的同时,也趁机向请示船队的下步安排。

    而且严省三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希望杨振能够下令,让他们带来的装载了大批重炮的船队可以立刻发起对九连城的炮击。

    “不急,不必急着去打九连城。”

    面对严省三有些急不可耐的请示,杨振倒是好整以暇,显得一点也不着急。

    “呵呵,我今日刚听说,坐镇凤凰城的清虏伪郑亲王济尔哈朗,很可能已亲率数千精锐抵达了险山堡。我们要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有机会进入九连城才好啊!”

    “这——,都督的意思是?”

    对于杨振的这个说法,跟随在侧的张臣、李禄等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但是刚刚抵达军前的严省三、仇必先等人却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们一直以为,杨振之所以没有对九连城发起攻势,完全是因为他们率领的水师船队还没有抵达军前。

    然而现在看来,似乎并非仅仅如此,在杨振的心目中,显然有更大的谋划。

    “我们来打九连城,首先是围点打援,现在济尔哈朗率领的清虏援军刚刚出动,九连城还可以再放一放。”

    面对有些疑惑的严省三和仇必先,今夜心情颇为不错的杨振,十分难得地向他们进一作了解释:

    “反正你们带领船队来了以后,九连城就已经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了,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再等一等清虏的反应。若是济尔哈朗进了九连城,我们就连他一块包饺子!”

    “如果清虏伪王不进九连城呢?”

    或许是杨振现在的说法,与之前在安东城时的布置反差有些大,严省三依然有些疑惑。

    “呵呵,如果他不进九连城,那我们就继续等,只需牵制住他,一直到他的后方起变化。”

    “都督说的清虏后方,可是凤凰城?”

    “没错。”

    “卑职明白了!”

    直到杨振如此说,严省三方才弄懂了杨振这段时间的谋划,当下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然而这个时候,一直跟在一边的小将仇必先突然开口说道:

    “可是都督,今夜咱们船队到此,难道就闲着不成么?江上水势今夜最大,瀛洲号、乐浪号可以畅通无阻横行无忌,但若过了今夜,恐水势消退,行动不便,到时它们所载重炮之威力,可能会由于不能抵近炮击而大打折扣!”

    “是啊都督,此节亦不可不虑!”

    仇必先的话音一落,严省三也立刻反应了过来,马上补充了一句。

    与此相应的是,紧随杨振一起在夜里迎候船队到来的张臣和李禄二人,也一同看向杨振,都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杨振本人当然也是如此。

    不过,这样的问题当然难不住杨振。

    经过片刻思考之后,杨振看着仇必先,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很好,必先年纪虽小,却也很有大将风范,考虑事情很全面,这一点非常不错。”

    杨振先是夸赞了仇必先一句,随后马上说道:

    “这样吧,此地江面今夜水势阔大,不善加利用,的确有些可惜,如今九连城虽然不能急着去打,可是江对岸的虎山炮台却应当早早拿下方好。

    “从此处江面略向西北航行,过江即可直抵虎山炮台山下,虎山地势险要,向西可控扼叆哈河口,向东可俯瞰鸭江航道。

    “其上既有清虏驻兵的营寨,也有我大明昔年构筑的营垒,且有长城环绕,又有炮台多处,今夜你们带炮船抵达这里,正好先拿虎山开刀!”

    “都督英明!”

    杨振话音刚落,就在严省三、仇必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直在旁边静听杨振说话的张臣和李禄倒是先行做出了反应,就见他俩突然一起躬身抱拳冲杨振这样说道。

    如此一来,有了杨振的明示,又有了张臣和李禄的支持,严省三与仇必先二人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当下一起抱拳说道:

    “得令!”

    二人说罢,对视一眼,再看杨振并无其他说辞,当下干脆连大营也不进了,而是后退数步,便在杨振的注视之中转身回到了停靠在岸的小船之上。

    很快桨声传来,二人乘船回到江面,各奔自己的旗舰去了。

    而杨振等人,也没有离开江岸码头,同时也无人再说话,众人只是静静望着朦胧月色雾气中水势越发浩荡的宽阔江面,目送着刚刚停泊下来的大船队重新扬帆行动起来。

    此时的江面,虽然相当开阔,水势浩大,可是比起海上来,到底是差远了。

    对于早就习惯了海上航行的严省三船队来说,不管是锁定目标,还是调整航向,根本算不得什么难题。

    何况在他们的大船队之中,还搭配了之前已经多次来过此地哨探水文地形的仇必先及其水师营的将士们在前面带路。

    所以,杨振等人目送船队重新起航转向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江面上传回了第一声炮响。

    子丑交替,江上雾气升腾,越来越重,虽然停泊在江上的大船队并未开出去多远,距离江岸最多不过二里地,可是杨振等人却只能听见船载重炮此起彼伏的隆隆炮声。

    至于重炮发射时伴生的炮口焰,他们几乎一点也看不见。

    事实上,杨振之前已经有过判断,基本上已经认定清虏放弃了虎山炮台,觉得自军的兵马或许可以直接乘船登岸占领虎山炮台所在的整个马耳山,而不必浪费重炮的弹药。

    但是事到临头,杨振却又担心清虏在虎山炮台仍然留有驻守的人马,担心清虏没有撤离干净或者干脆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所以,想来想去,想说话的话并未说出口,而是任由严省三和仇必先二人率领由瀛洲号、乐浪号领衔的大批炮船,以牛刀杀鸡之势,对着虎山炮台所在的马耳山发起了勐烈的轰击。

    当然了,杨振也想通过此举,告诉九连城内的清虏镇国公费扬武,自己装备有大批重炮的水师船队已经到了。

    而杨振这样做的目的,其实依然是迫使九连城内的费扬武或者其他将领,继续向济尔哈朗或者宽甸等方向的清虏请调援军。

    对杨振来说,拿下九连城固然非常重要,可是更加重要的事情,却是大批量的杀伤清虏的有生力量。

    且说炮声接连不断想起之后,因为看不见对面的具体情况,杨振在江岸处观望了一会儿,就将带领新义堡大营兵马策应水师船队作战的指挥权交给了张臣,他自己则在众人的劝说下回营休息去了。

    炮声隆隆之中,九连城内已然烧退清醒的费扬武胆战心惊,整个下半夜无法安眠,接连派出了两拨信使分赴险山堡和宽甸堡求救。

    在他看来,明军水师船队到来后发起的大举炮击,是杨振对九连城发起总攻的前奏。

    费扬武和佟六十计议来计议去,一致认为,最迟在天亮前后,杨振统率的明军就会发起大规模的过江作战,然后对九连城发起总攻,真到那时九连城的灭顶之灾就要来了。

    他们的判断,当然错了。

    但是在夜暗之中,江面上情况不明,费扬武拖着病体登上九连城最高处往江上看,月色朦胧和雾气笼罩下,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大片船团。

    再加上江面上持续不断的隆隆重炮之声,有些惊慌失措的二人一时也搞不清杨振的水师船队接下来会轰击何处,因此也只能得出这样的判断了。

    当然,他们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济尔哈朗会怎么想。

    而当天夜里,身在险山堡内的清虏伪郑亲王济尔哈朗,在杨振下令严省三率船队炮击虎山炮台的时候,同样没有安眠。

    等到鸭江上的炮击开始,隆隆的重炮轰击之声在夜深人静时分一直传到了险山堡一带。

    听闻九连城一带有隆隆炮声传来,济尔哈朗在费扬武求救的信使抵达险山堡之前,就已经命令云集险山堡的清虏兵马整装待发了。

    等到派出打探消息去的巴牙喇营精锐噶布什贤超哈带着费扬武的求救信使返回险山堡之后,济尔哈朗更是于当夜寅时前后尽起险山堡所有清虏兵马直奔九连城方向而来。

第一零六三章 也罢

    费扬武的判断错了,济尔哈朗的判断也错了。

    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四月十五日抵达九连城附近江面的金海镇水师船队,竟然会把佟六十已经弃守的虎山炮台当成进攻的重点。

    当然,杨振也没有料到,驻守九连城的清虏伪镇国公费扬武竟然会将虎山炮台上的清虏兵马撤得那么彻底,竟然连一个牛录都没留。

    整个虎山炮台所在的马耳山清虏营寨,竟然早已经是一座彻彻底底的空营了。

    直到四月十六日黎明时分,严省三和仇必先派出的人马乘船靠岸,登上了被重炮打得千疮百孔、一片狼藉的虎山炮台,才发现打了一座空营。

    清晨起来得知此消息的杨振,心里忍不住一阵懊恼。

    但是想一想虎山炮台及其所在的马耳山长城以及一些没被击毁营垒真正落入了自军的手中,他又多少感到了一些安慰。

    特别是这天上午,当他亲自乘坐战船过江,登上断壁残垣几成一片废墟的虎山炮台之后,他的心情就好受多了。

    虎山炮台虽然受损严重,附属建筑十不存一,但其炮台依山就势而建,根基仍在,略加整修就能继续投入使用。

    至于虎山炮台所在的马耳山往西往北绵延的长城及其附属营垒建筑,受损并不算严重,将来整修一番之后,就能再次成为金海镇北上的前哨重地。

    而且,有了虎山炮台及其附近现成的军事设施之后,现如今清虏驻扎重兵的九连城就算是在接下来的战事之中全毁了,杨振也不会感到心疼了。

    “都督,这就是您以前所说的叆哈河了!您看河对面那片城池,就是九连城了!虽说昨天夜里情况不明咱们浪费了一些弹药,但是今日拿下了此地,在这里架上几门重炮,不管是眼前的这个叆哈河,还是东边的鸭江主航道,就全在咱们得掌控之中了!不亏!”

    “是啊都督,咱们昨天夜里没有损失一条船,没有损失一个人,就拿下了这样一处军事重地,即便多费了一些弹药,但是也值了!

    “没错,都督,有了这处重地之后,清虏宽甸方向的兵马想要增援九连城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就眼下形势来说,九连城已经是一座孤城!”

    跟着杨振一起过江登上虎山炮台向南眺望的张臣、严省三、杨珅等人,在过江的时候知道自家都督对昨夜使用重炮持续勐轰虎山方向颇感懊恼,此时纷纷进言劝慰。

    杨振只好苦笑着频频点头。

    而这时,同样带领护卫伴随杨振身边的张国淦突然说道:“都督昨夜下令打了虎山,却没打九连城,卑职一开始也有些没想通是因为什么,但是现在看,还是都督您棋高一着,故意来了这一招打草惊蛇。”

    “什么打草惊蛇?你在说什么?”

    对于张国淦,杨振有时候要求很苛刻,目的是希望他尽快能挑起大梁独当一面,但可惜的是,这小子对自己忠心归忠心,可就是迟迟不上道,搞得杨振拿他没办法。

    “这个——”

    张国淦见杨振这么反问自己,一时有点意外,也有点语塞,他原以为自己这回拍马屁拍对了,结果却又拍在了马蹄子上。

    不过,张国淦语塞了一阵之后,马上就又说道:“这个,卑职跟张总兵、严副将、杨副将的看法不全一样,卑职以为,昨夜没有直打九连城就对了,九连城外或许有不少清虏的伏兵在等着我们的人马!”

    “哦?你的意思是?”

    张国淦的这个说法,立刻引起了众人侧目,而杨振也若有所思再次反问了一句。

    “回禀都督,昨夜炮击过后,卑职从马市岛派往对岸两路弟兄,叫他们往九连城外围刺探清虏军情,两路弟兄在寅时左右上岸,至今已过辰时,却全都音讯全无。”

    “你的意思是,清虏救援九连城的兵马,在昨天后半夜,就已经抵达九连城外围了?!”

    “没错。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卑职派出去的弟兄不可能音讯全无。”

    “你派出去的两路弟兄,一共多少人?”

    “一共两个伍,共计十人,都是卑职从营中精选出来的斥候好苗子!”

    “如果你的判断是准的,那真是可惜了这些好苗子。”

    说完这话,杨振探口气,举起千里镜往南眺望。

    而跟在一旁的张臣则若有所思的说道:“都督,这一回,恐怕国淦兄弟说的,很有可能是准的。险山堡距离九连城本来就不远,即便九连城的清虏没有连夜派人向险山堡求救,以我们昨夜的炮击之声,恐怕险山堡方向也能听得见!”

    “是啊都督,卑职赞成张总兵的这个判断!”

    张臣说完话,站在一旁的杨珅也立刻出言赞同。

    “那么你的意思是?”

    杨振闻言,放下手里的千里镜,先是看了看杨珅,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张臣。

    “卑职的意思是,清虏伪郑亲王济尔哈朗很可能已经在昨夜率领援军抵达九连城附近!都督准备以九连城为诱饵围城打援,清虏又何尝不会以九连城为诱饵,布下陷阱伏击我们?”

    “以九连城为诱饵,布下陷阱伏击我们?”

    杨振听完张臣的推断,一时间有些恍然,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是啊都督,听闻清虏伪郑亲王遂来狡诈多端,况且围点打援乃是清虏常用战法,都督屯兵江东已久,难免被清虏看破用意。”

    面对喃喃自语的杨振,方才出声赞成张臣意见的杨珅,再次出声说道:

    “一旦如此,清虏伪郑亲王恐怕就会将计就计,反以九连城为饵,诱使我们过江攻打九连城,他好半渡而击。”

    “省三,你怎么看?”

    听完张臣、杨珅的话语,对于眼下九连城周边的形势,杨振心中其实已经渐渐清晰了,但是他见严省三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于是忍不住问道。

    “卑职认为,不能排除清虏伪郑亲王会有这个谋划。一者,我军船队不能上岸,都督大军又屯于江东,马步军过江袭击九连城,最容易被人半渡而击。二者,清虏兵马以马兵为主,即使步军也有马匹,不论进退皆十分迅速。三者,险山堡距离九连城并不遥远,他们做得到。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清虏伪郑亲王济尔哈朗这么做,不正是都督想要的结果吗?将济尔哈朗旗下清虏精锐集中在一起,全歼他们,不正是都督盼望的吗?”

    “哈哈哈哈,你说的对!”

    严省三最后所说的,的确正中杨振下怀。

    杨振虽然没有料到清虏的援兵来得这么快,但是他们来了却正对杨振心意。

    “这么看,清虏果然不可小觑,而昨夜我们打虎山,也的确是打对了。要真是直接对九连城发起攻势,反倒落入了清虏的算计。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命并不在清虏那边!哈哈哈哈——”

    就在杨振站在虎山炮台上畅快大笑之际,已经带领旗下巴牙喇营进入九连城内暂歇的济尔哈朗则是满脸的怒容,正在呵斥自己的弟弟费扬武以及麾下一众奴才。

    “一群废物点心,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金海镇的船队是什么时候到的你们不知道,金海镇的船队有多少条配备了重炮的炮船你们不知道,甚至连金海镇的船队昨天夜里炮击的是什么地方你们都没弄清楚就慌慌张张到处求援,你们还是我大清的子弟、八旗的兵马吗?!你们简直丢尽了我大清的脸面!”

    在济尔哈朗的面前,就连贵为宗室觉罗镇国公的费扬武,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跪伏在地上,被骂得头都不敢抬。

    当然,费扬武头天身体抱恙高热不退,昏昏沉沉了很久,再加上昨夜提心吊胆,一宿没睡,此刻已经处在再次昏厥的边缘,就是想抬头挺身也做不到了。

    况且济尔哈朗所说的话,简直是句句如刀,字字扎心,让他无力反驳,也根本无从反驳。

    也难怪济尔哈朗憋了一肚子气。

    济尔哈朗原以为金海镇的水师船队抵达九连城附近的鸭江江面之后,一定会趁着江面大涨的机会抵近城下勐轰九连城的城墙,然后发兵登岸攻城才对。

    按照他的计算,九连城的城墙很可能会被金海镇的炮船打垮一段,这是他可以接受的,因为唯有如此,金海镇的马步军主力才会登岸冲城。

    同时也唯有如此,既没有水师战船,也没有多少沿江炮台和重炮布防的镶蓝旗,才有机会在诱敌上岸的情况下凭借自己的马步军优势一举打败杨振。

    然而令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当他既着急忙慌又小心翼翼的率军来到九连城外设伏准备半渡而击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敌人根本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出现。

    因此,之前的所有谋划,如今看来,几乎都是他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

    这让一向以处事稳健着称的济尔哈朗一张老脸无处安放,恼羞成怒之余,自然迁怒在了慌里慌张误以为九连城危在旦夕的费扬武身上。

    可是费扬武毕竟是济尔哈朗的弟弟,济尔哈朗就是再恼羞成怒,也不能真拿自己这个弟弟怎么样。

    当下只能痛骂了一通了事。

    同时他看了费扬武那一副惊惧惶恐极其虚弱的模样,又不得不叫人将他搀扶起来,扶到一张坐榻之上。

    “你们说说吧,接下来,本王该当怎么办才好?”

    没有伏击到杨振的攻城人马,济尔哈朗已知自己的计划必然暴露,接下来再想伏击杨振,可就难上加难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要是转攻为守,率军守在九连城,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他一旦这么做,险山堡和凤凰城等地,可就兵力空虚了。

    与此同时,他一旦这么做了,就等于是把他自己顶在了这场战事的最前面,今后他可就再也没有了闪转腾挪的余地,这可就太被动了。

    但要是在大敌当前的时候就这样撤兵西去,却又相当于直接将九连城拱手让人,相当于放弃了费扬武和他麾下的守城人马。

    济尔哈朗脸皮再厚,也不敢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这么干,除非是费扬武及其麾下主动提出这样的建议。

    然而,费扬武虽然身体虚弱,可是脑子缺并不湖涂,起码没有湖涂到这个地步。

    也因此,当济尔哈朗的问话刚刚抛出,硬撑着身体斜倚在榻上的费扬武顺势就滑跪在了九镇国公府议事厅的地上。

    “王爷,昨夜金海镇船队虽然没有直接攻击九连城,可虎山炮台落入杨振之手,对我大清同样不利,同时杨振麾下兵多将广,炮船数以百计,弟自知不能敌。

    “且弟前番不慎遣军出战,损兵折将,已犯大错;后又惊慌忧惧,自乱阵脚,在情况不明的时候误报军情,坏了王爷的谋划布置,弟实无力亦无能统领九连城兵马御敌。

    “今日王爷既已率领援军到此,恳请王爷亲自统军坐镇此处,弟以为唯有如此,九连城方有守住之可能,我大清之后方,方有团结御敌之可能!请王爷明鉴!”

    说到这里,费扬武扑通一下趴伏在地上,直用脑袋叩在地面上,发出冬冬冬的声响。

    幸亏这处议事厅内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木头地板,否则这么磕下去,怕是要磕出个轻微脑震荡了。

    “也罢。既然如此,本王且留在这里看看情况再说吧!”

    济尔哈朗满脸的不乐意,可是面对亲弟弟费扬武的伏地请求,他实在无法当众拒绝。

    就这样,崇祯十五年四月十六日上午,原本计划率军在九连城外伏击攻城之敌的清虏伪郑亲王济尔哈朗,在伏击未果之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入了九连城,并直接接过了九连城一带清虏兵马的战守指挥之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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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明末危局,能否逆转?且看平行时空,大明旧邦新命。大明新命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新命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