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乌蒙
“那萧姑娘你是江湖儿女,葛胤哥哥他是一介儒生,你们所身处的环境本就大相径庭,你为何却对葛胤芳心萌动呢?”段莘蓉言语犀利,咄咄相问。
这个问题连萧虹仙自己都想不明白,她定住了娇躯,沉吟一会儿,恻然道:“那是因为我傻,从今以后我和葛胤再无可能,所以你也别假惺惺地与我套近乎。”
段莘蓉仍然不死心,一语中的地说:“不,这世间的情感不只是为了拥有,而是可以选择守护,萧姑娘你是在默默守护他对吗?”
萧虹仙脚步停滞,她娇躯一颤,似是被人道破了心事,但是她依然背对段莘蓉,呆立一会后,凄然道:“去拥有不如去守护,这样至少两相安好。”
仿若隔世的深刻记忆萦绕在段莘蓉心头,久久未散。她兀自站起身来,走在悠长的坡道上,香肩一挺,似乎她在心里做了某个重大决定,让她娇躯振奋起来,容色摒弃黯然之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紧随其后的葛胤清俊脸庞写满愧疚,他有意于前面的清雅少女保持距离。
“呱呱呱......”
夜黑风高,风啸树晃,四周气氛诡异,让人生怖。
一直向着与来时相反方向走着的段莘蓉茫然的眸光无意间看见右手边悬崖绝壁上竟有异样,定睛一瞧,这崖壁凹槽状的洞穴处竟然盛放着长方形木盒状的不明物,瞧这轮廓,像极了死人棺木。
段莘蓉本能地浑身颤栗,心惊肉跳,向后一迈步,往河岸一侧的坡道边上踩了下去,双膝软绵无力,脚步趔趄,娇躯失衡。
若不是葛胤心急手快,上前握住她的玉腕,让她稳住了重心,不然段莘蓉一只脚就踩空,就会坠落溪水中。
段莘蓉心中感恩葛胤救她,但是一想到当时被葛胤拒绝的尴尬境地,心想自己是不是该学一学萧虹仙矜持守护,这样葛胤会对自己心生好感一些呢,想到此处,她兀自将玉腕抽离脱手,且刻意与葛胤保持距离。
葛胤察觉到了段莘蓉的异样,他自知自己以往定是伤了她的心,所以不由轻声一叹,指着岩壁上的棺木,安慰道:“不要怕,这只是存放许久的棺木,这西南一带的悬棺倒只是在书里看过,今日一见,真是鬼斧神工,堪称一绝。”他将充满好奇之色的目光投射到岩壁边,仔细打量,浑然没有惧怕之色。
段莘蓉调整心神,定了定神色,也循着葛胤目光瞧了过去。
强而有力的手爪冷不防地锁住毫不设防的段莘蓉咽喉,葛胤察觉到有蒙面人想对段莘蓉不利,右臂狠狠地斩向蒙面人锁喉手爪的去路,可是太迟了,那蒙面人形同鬼魅,从溪边陡坡爬出,突袭两人背部,自然一击即中。
葛胤一脸懊悔,怒斥道:“何处贼人,如此猖狂,快将她放了。”
蒙面人一手箍住段莘蓉的咽喉,一手向着葛胤丢去一本册子,威逼利诱道:“葛胤,命你在天亮之前将乾坤八脉神诀 默下来,否则莘蓉公主就稥消玉陨。”
葛胤与段莘蓉闻言俱是一怔,都在细细思量着这蒙面人到底是谁?既知道两人身份且还觊觎神诀。
蒙面人见葛胤迟疑,手腕劲力加足,掐住段莘蓉的喉管,呼吸受阻,令她几欲窒息。
葛胤唯有就范,甚为担忧,连忙叫道:“好,好,你
停手。”说罢捧着空荡荡的册子,急忙寻找身上毛笔和方才剩余的墨汁,续道:“你若肯放了公主,让我写神诀又何妨。”
面颈俱红的段莘蓉虽对葛胤如此紧张自己的表现欣喜不已,但颦眉间很快被倨傲不屈之色给占据,她面色一沉,道:“葛胤哥哥,不要管我,神诀绝不能落入大奸大恶之人手中。”
话音一落,段莘蓉可以感觉到身后蒙面人浑身一震,手腕一抖,似乎此话戳中了蒙面人的心防,这让段莘蓉心生疑惑。
葛胤哪里知道段莘蓉此言是试探之言,充耳不闻地在默写神诀。
段莘蓉轻叹一声,忽然想到了萧虹仙曾对自己说的讥讽之语:“我不喜欢跟你这种只会外表装柔弱、遇事只会躲在男人背后的弱女子。”
她心中自责道:“我绝不能成为掣肘葛胤哥哥的弱女子。”想罢之后的段莘蓉目透决绝之色,似有了视死忽如归的打算,趁着蒙面人松懈之际,银牙狠狠地咬在蒙面人所掐住自己的手爪虎口上。
蒙面人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将手爪收回,准备伸出右手探拿打算虎口脱险的段莘蓉。
机警的葛胤预先做了防范,在段莘蓉跑向自己的时候,他侧身一掠,将手中墨盒抛洒向蒙面人面门。
墨汁冷不防洒了蒙面人一脸,就连眼眶都是墨黑色,蒙面人在眨眼擦拭墨汁时,葛胤一脚以旋风之势踹向蒙面人的胸口。
蒙面人内功雄厚,即便是被踢中胸口,也未倒地,只是趔趄后退,等葛胤再拔剑横削时,蒙面人身法轻盈以飞檐走壁身姿攀爬岩壁躲过葛胤这一剑。
剑尖紧随蒙面人的脚步顺着岩壁划出一道电光石火般的火花。
那蒙面人不欲久战竟向着岩壁攀崖直上,葛胤并未打算追去,而是担忧段莘蓉安危,转身细细打量着段莘蓉,关切道:“蓉儿你可有受伤?”
经历上次挟持之事的段莘蓉明显镇定自若多了,坚强的她摇了摇首,忖道:“这人肯定不愿意伤我,只是为了拿到神诀。”她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只是未被证实而不敢下判断。
葛胤思索了一下,皱眉道:“他可能是扫北王的人,扫北王觊觎神诀,我们得赶紧回大部队营寨内。”
段莘蓉微微颔首,与葛胤一路小跑回到了营寨旁的关楼外,只见不远处的营寨方向灯火通明,刀光剑影,杀声一片。
两队人马正在拼死厮杀,关楼下接是守卫士兵的尸体,状况及其惨烈。
这让从未看过战争厮杀的两人不由惊惧万分。
葛胤二人不敢贸然前往,唯有躲在城门墙外窥视,毕竟葛胤功法再高,也难以以一人之力对抗这些来历不明、人数众多且野蛮勇猛的斗士。
这对着大理国神策军士厮杀的野蛮斗士皆头梳着髻髻、衣着牛羊皮、面身俱是古铜色的肌肤,他们奇装异服、举止粗俗狂野,如同山中野人,与大理国白族百姓、中土人士更是大相径庭,但与大理国兵士厮杀搏命时却勇猛果敢,这些人仿佛全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蛮劲,让人望而生畏。
“难道这是乌蒙部的人?”
段莘蓉从他们的装束中大抵判断出他们的身份,这时他们身后一个胸口连中数刀、即将奄奄一息的大理国神策军军士口涎鲜血,突然抓住了葛胤的脚踝,
道:“公主,快走,乌蒙部要弑君,陛下他.....”还未把话说完,这军士由于受伤过重而咽气死亡。
慌张失神的段莘蓉许是担忧自己父亲的安慰,急切道:“我父皇,我父皇他怎么了?”
葛胤仔细查看路口的兵力厮杀程度与死伤人数,安慰道:“没事的,你父皇有余登大哥保护,定然无碍,这乌蒙部看来是夜间突袭,士兵们都在睡觉,加上他们对这个地势了如指掌,所以他们的突袭给了我们惨痛的一击,导致神策军死伤大半,但是剩余的估计保护你父皇撤退到那密林之中了。”他望着一小队神策军撤离的方向与路径,大胆的猜测。
“这夜间,密林毒瘴丛生,虽然也是险象环生,但是这些乌蒙部不会贸然追捕,只会守住关隘与我们方才所经的悬棺坡道,以此困住你父皇他们,这样他们即便暂避追捕,也陷入包围之中,绝了回大理都城的去路。”葛胤深谙兵法之道,细细思索下,笃定道。
段莘蓉听葛胤这么说,玉容上的担忧之色顿消,附和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离此处最近的府衙是归石城郡管辖,这是扫北王的辖地,我们只能请求扫北王派兵来援,想办法突围成功。”
葛胤一直对扫北王段廉礼没有好感,他否然道:“不妥,你叔叔扫北王是个心胸狭隘之人,若是他想弑君,你这不是引来敌火吗?”
段莘蓉反复思量,只觉葛胤说得有理,蹙眉道:“此处离乌蒙部最近的还有乃娘部,乃娘部与乌蒙部皆是与先祖段思平一起起义创立大理国的乌蛮三十七部之一,或许只能请求乃娘部驰援了。”
葛胤思忖半晌,道:“不如这样,向扫北王统辖之地的暗哨传播你父皇假死之讯,引扫北王来查看,我拿下扫北王,要挟扫北王亲兵效命于我们,另一方面我们现在就去乃娘部,你以公主身份许下丰厚恩典承诺,让他们驰援。”
段莘蓉觉得此计绝妙,频频颔首。
“大鬼主,下面有一男一女。”
不远处传来一句用南蛮语说得话,说话之人是乌蒙部的士兵,他在坡高之处眺望时发现了葛胤与段莘蓉的行踪,急忙禀报一位身材壮实、长相粗犷、手中握着大刀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噙笑一声道:“是嘛,哈哈,好久没有尝到女人的味道,段廉义出门带宫女,也是为了送给我玛纳赤,好,女的留活口,男的杀无赦。”
由于居高临下,他们所说之声在山谷间形成回声。
段莘蓉是大理国公主,自小学习大理国各部族语言,她大惊失色,道:“葛胤哥哥,我们被乌蒙人发现了,他们要对我们痛下杀手。”
葛胤闻言,连忙握住段莘蓉的柔荑向着悬棺坡道方向跑去。
谁知道后有乌蒙追兵,前有蒙面杀手。
要岔口冲出十余名持刀的蒙面杀手挡住葛胤二人的去路。
葛胤左手紧紧牵着段莘蓉,右臂挥舞着洊雷剑与迎面劈砍而来且杀气腾腾的蒙面杀手过招。
劈砍横刺,你来我往,葛胤剑招凛冽,来者蒙面杀手见葛胤极为不易对付,他横刀挥砍段莘蓉,故意分散葛胤注意力,葛胤见蒙面杀手空挡大漏,他趁势斜斜刺中蒙面杀手的肋部一寸,这时身侧又来一名气势汹汹的蒙面杀手,他用剑身横拍蒙面杀手的胸脯。
葛胤左臂拦腰抱住段莘蓉腰眼,顺势双足点地攀空,跃上要岔口的坡道通往一片密林方向。
第三百七十八章 毒瘴
这时,蒙面杀手与乌蒙士兵不期而遇,蒙面杀手以为是来救援葛胤二人的护卫,便与之厮杀,可是由于乌蒙士兵人越来越多,蒙面杀手中的领头之人,下令撤退,也向着弥漫着毒瘴的密林深处逃窜。
随着夜色深处,空气中的毒瘴越发浓烈,葛胤与段莘蓉在奔跑之际,加速了毒瘴对肺部的吸入,段莘蓉本就柔弱,为了不拖葛胤的后腿,一直强撑着。
葛胤见已经跑了一里开外,后面没有追兵的踪迹,他渐渐松了一口气,可望向段莘蓉时,才大感不妙。
此刻段莘蓉容色泛青,唇瓣呈紫,整个娇躯软绵无力,几欲失去平衡准备倒在地上,像极了中毒者的状态。
葛胤将她揽到怀里,蹲身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身怀乾坤石,小小瘴气焉能侵他分毫,可他情急下忘记了段莘蓉身子娇柔,不禁懊悔不已。
“莘蓉,莘蓉,你怎么样?”葛胤轻轻摇晃着怀中女子,关切道。
段莘蓉头晕目眩,也未到昏厥之态,用虚弱无力的声音说:“没事,葛胤哥哥,我只是觉得肺部不适,难以呼吸,可能中了瘴气。”
葛胤从怀里摸到了一个玉瓶,是狄印临走前给他的普什宗玉沂清风散,他赶忙倒出一粒药丸,让段莘蓉服下。
五六名蒙面杀手从弥漫的瘴气中现出了气势咄咄的身影,葛胤搀扶起身体有转好趋势的段莘蓉,徐徐向着身后退着。
蒙面杀手见到葛胤二人如饿狼遇到食物一样,猛地上前扑杀而去。
葛胤站在段莘蓉身前,左掌凝着青黄光辉抵在右臂手肘上,气流迅速游遍右手血脉,穴位灌倒了剑气,从手指射出,连到剑身剑尖,剑锋大盛,葛贯亭怒喝:“剑震百里。”
黄蓝剑气连扫铺满枯叶的平地,形成一堆枯叶漩涡般的排山倒海气场,除了领头蒙面杀手,其余一干蒙面杀手皆被剑气所伤,右腿脚筋齐齐被剑气伤到切断,纷纷仰面倒地,失去了反抗能力。
葛胤不想杀其性命,又不想让他们为非作歹,只得切断脚筋让他们无法追赶自己。
这漩涡般的气场中跃出领头蒙面杀手,他脸上的黑布被剑气消弭,脸颊上多了三道狭长的血淋淋剑伤。
“龙将军,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葛胤终于知道追杀自己的蒙面杀手,不禁大怔,一边与龙将军斗剑,一边疑惑道。
龙将军剑风猎猎分别刺向葛胤左肋右肩,似乎希望用更快地速度撕开葛胤的防线,但他脸色也是泛着青色,好像也染了毒瘴,却还强行运气使劲,只是期盼在自
己倒下前完成自己的使命,他开口道:“圣上有令,如果你完成护送皇命后不愿归国便杀之,如若回国,废其手筋脚筋、挖掉双眼,既然你不愿为陛下效命,那让你此生活在黑暗与无助之中,以免为歹人利用,危害大宋江山。”
这句句让人胆寒,葛胤一想到那个表面儒雅的宋帝,实则是心狠手辣、狭隘自私之辈就不由感到深深的失望,他凄冷一笑,道:“圣上竟然会惧怕我一介书生的存在,怕我危及大宋江山,真的是太可笑了,我葛胤怎有如此本事。”
阿螭目光狠厉,闪过杀念,森然道:“怪你就怪,你文武双全,能谋善断、又深得大理大辽大夏青唐四国君主的喜爱,葛胤,阿螭虽敬你是位仁义英雄,但是君令不可不从,得罪了。”
葛胤与阿螭浮于一片沼泽泥地之上连过数招,剑气横扫动荡,激起水花四溅。
体力难支的阿螭弱于下风,手腕被黄蓝剑气割伤,手中长剑脱甩飞出,斜斜插在泥地边。
阿螭心有不甘,将手中银龙环向着头顶上空一抛,幻出一只水蓝银龙自环内盘旋而出。
葛胤凛然不惧,在半空中双脚盘膝,阖目凝神,双手合十。
“大智菩提璎珞藏。”
随着葛胤大喝一声,双掌外翻,掌心乍起金色流光,流光吐出源源不断的“卐”字。
金光水蓝两股灵力功法相遇,水蓝银龙瞬间被炸裂开去,一条条流光水剑向着四周闪射。
阿螭被浑厚的卐灵力打中,整个身躯摇摇坠落沼泽之中。
与阿螭毕竟共事过的葛胤于心不忍,扭身一跃,向着阿螭的肩膀抓去。
谁知一握住阿螭肩头时,阿螭竟然死死地抱住葛胤右腿且猛得往下一拉,顺着下落的方向,两人双双坠入沼泽内。
“葛胤哥哥。”
段莘蓉大惊失色,急忙跑到沼泽边上,唤道。
葛胤半个身子陷在沼泽内,两只手摊开,不敢动弹,阻止道:“蓉儿,你别过来,我没事。”
由于阿螭一开始使劲挣扎所以越陷越深,只剩下一只头颅浮在半空,只听葛胤提醒道:“龙将军,这沼泽不可挣扎,既来之则安之,不然你会被沼泽吞没。”
阿螭心下一咯噔,对葛胤暗生感激,他凝神静气,戒骄戒躁,仔细观察葛胤的动作,也学他一动不动,平静以待沼泽,果然身子不再往下陷落,脖子也脱离了沼泽的桎梏。
葛胤熟习
水性,这水中浮力与沼泽泥潭原理相同,所以他试图将身子趴在沼泽上,以增加身体与沼泽的接触面积,减少压强。
段莘蓉捡起地上的剑鞘,打量了一会儿,兀自走到一棵大树下挑选了一根粗细恰当的枝条插入剑鞘内,这样剑鞘加枝干的长度就足以够得着葛胤,她向葛胤伸出剑鞘,道:“葛胤哥哥,你这样想从沼泽出来要花费不少时间,不如借助这个外力脱困吧。”
葛胤深知段莘蓉对沼泽脱困心中有数,且段莘蓉已经看出葛胤想用匍匐姿态慢慢抽身沼泽,确实这要花费很长时间,他微微颔首道:“那蓉儿,我抓住这剑鞘时,你身子重心务必要向后仰。”
段莘蓉依言保持娇躯重心向后,且看葛胤左手抓住剑鞘,右掌聚集着上善灵力,抵在沼泽泥潭上,借着相反的力道,金光乍起,葛胤整个身子顺势拨地而起,凌空一个筋斗,稳稳地落在了沼泽边上。
葛胤掸了掸身上的泥土,望着依然困陷在泥潭里的阿螭心生不忍,阿螭见葛胤脱困,一脸颓然,双目霎时间失去了对生命的渴望。
善解人意的段莘蓉心知葛胤陷入救与不救的两难境地,温然道:“葛胤哥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若掉入这沼泽的是羔羊畜生之类的,想必你也会倾其所能去搭救它吧,更何况是与你曾为袍泽的龙将军呢,况且龙将军也是皇命难违,罪大恶极的应是宋帝,而不是忠心耿耿的龙将军。”
葛胤轻叹一声,对段莘蓉能够洞悉自己心思也感到惊诧和欣慰,颔首道:“蓉儿你说得对,宋帝狭隘,我要做到心胸开阔。”
话音一落,身迅飞凫,凌空一探,抓住阿螭的肩头,向上一拔,将他整个身子拖出沼泽。
脱困的阿螭立马沾地就倒,脸上青色更浓,嘴唇渐变黑紫色,艰难喘息,两眼翻白,这整个中毒瘴的症状比段莘蓉还要严重。
葛胤蹲身详细察看阿螭的症状,唤道:“阿螭将军......阿螭将军......”
阿螭意识模糊,难以应答,段莘蓉蹙眉道:“葛胤哥哥你方才给我服用克制瘴气的药丸还有吗?拿一粒给他服食。”
葛胤毫不犹豫地掏出怀里的药丸,由于药丸用玉瓶装着,没有被进水,他拿出一粒给阿螭服下。
半晌,阿螭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他朝葛胤跪地作揖道:“葛胤兄弟,我屡次伤害你,你还能不尽前嫌,救阿螭性命,真让我汗颜,此恩此德我阿螭必当永记于心,来日必报。”
第三百七十九章 挑火
葛胤连忙搀扶起阿螭,哂道:“龙将军客气了,你是不得已为之,既然我们一笑泯恩仇,岂不更好。”
阿螭沉思一会儿,颔首道:“葛胤兄弟你放心,我若有机会回京,必定将你假死消息禀告给他,令他断了再伤害你的念头。”
葛胤喟叹道:“进朝堂容易,出朝堂难呀,既是如此,有劳阿螭将军了。”
几个时辰后,天渐濛濛亮起,弥漫在密林里的瘴气随着倾泻的阳光刺透而入,渐渐散去,随之取代的是缥缈的晨雾。
清晰而恍惚的晨雾里款款走来一位五官秀气、个头瘦小的青衣少年,少年背上插着一把桃木剑,胸口挂着一个圆形铜镜,铜镜背部中环刻有八卦符号,外环处有篆书字样的铭文,铭文上写着:清阳为天,浊阴为地,阴阳五行,大道乾坤,降临诸仙,缚鬼伏邪。
“阿弘....”
葛胤凝神细看,不禁惊喜万分,连忙喝道。
这青衣少年是鲜弘无疑,鲜弘更是一愣,两人一前一后分别向着对方奔来,久别重逢的两人抱成一团,欣喜不已。
葛胤疑惑道:“阿弘你不是去南疆了吗?怎么会在此处啊?”
鲜弘瞳孔一凝,嗔道:“昆仑山以南为南疆,大理国为大宋南境的边陲小国,有南蛮之称,亦是南疆,我一路从昆仑山走到蜀地,准备去南疆天巫番外门学习学习一下南疆巫术,天巫番外门在大理国以南地区,路径此处很正常,倒是葛大哥你为何在此,你不是应该大宋东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吗?”
葛胤喟叹一声,大感世事浮沉,变化之大,道:“哎,回京述职后,恰逢大理国国君与莘蓉公主到访,皇帝命我保护国宾,可后来皇帝处处疑心于我,又想利用我与大理国联姻,所以打算封我为蜀王,管辖蜀地,与蜀王身份与莘蓉公主成亲,可我不愿,结果皇帝要将我凌迟处死,幸好莘蓉公主挺身而出,说她与大理国余登将军有婚姻在身,请求宽恕我忤逆之罪,然后罢了我的官职,令我护送国宾回大理国,在盐津豆沙关遭到大理国的乌蒙部弑君夜袭,所以我们都被困在了这密林之中,才能躲过乌蒙部的追捕。”
鲜弘神情多变,时而惊诧、时而愤怒,时而冷静、时而嘘唏,让人难以捕捉到他脸上最终的表情。
葛胤转头指了指段莘蓉与阿螭介绍道:“这一位是莘蓉公主,他是大宋皇城司阿螭将军。”
鲜弘察看阿螭身上多处是伤口,还穿着夜行黑衣,心中似是笃定了什么,怒然夺过葛胤手中洊雷剑,道:“看来这位将军定是狗皇帝派来灭口的鹰爪吧,葛大哥你就是心软下不了手,那沾血的事情让小弟来吧。”
葛胤连忙横臂将快意恩仇的鲜弘拦住,他心中感激鲜弘对自己的仗义关怀,但也不能让他与阿螭起了冲突,连忙解释道:“阿弘你误会了,阿螭将军是皇命所迫,如今他已经改过自新,与我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你切莫对他无礼。”
阿螭身体大抵痊愈,见鲜弘气势汹汹地走来,不由心下一凛,见葛胤劝道之言,暗暗感激,全身放下戒备,正色道:“对,阿螭这辈子都不会与葛兄弟为敌,江湖中人言出必行,若违背誓言,天人共诛。”
鲜弘见
这形势唯有作罢,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段莘蓉,邪魅一笑,道:“公主长得不赖啊,那狗皇帝愿意封你为蜀王,又许你一位公主做娇妻,这等恩宠,小弟真的不明白葛大哥你为何不愿意娶人家?”
段莘蓉闻言黯然低首,葛胤一脸尴尬,顾左右而言它地说:“阿弘此事复杂,下次与你说,现在当务之急的是找到大理国皇帝,然后想个法子突破乌蒙部的包围。”
鲜弘思量一会,笑道:“第一件事情就不用找了,大理国皇帝也在密林里,离这里大概五里路,我本来是想研究一下毒瘴的,然后就巧遇那皇帝一干人等,他们以重金聘我,去盐津豆沙关找莘蓉公主和一位葛少侠前来相助,我猜是你们吧,至于第二件事你们想如何突围呢?”说着拿出一块玉腰牌。
段莘蓉看到那玉腰牌,一直担忧的心才落下,急切地问道:“这位鲜少侠,请问我父皇还安好?”
鲜弘倒是对这段莘蓉多了一些好感,欣然道:“公主放心,你父皇就是中了一些毒瘴,没有什么大事。”
葛胤就鲜弘第二个问题思索良久,将玉腰牌拿了过来,忖道:“我打算用你这个大理国皇帝腰牌去请求另一个部族乃娘部驰援,另一方面就是劳烦龙将军跑一趟石郡城,将皇帝......”
鲜弘连忙截断葛胤的话头,摇首道:“不妥,我也算在这里待过一阵,乃娘部与乌蒙部一样,自他们随大理开国皇帝段思平一起打下大理江山后,由于大理国后几任君王想削去他们的权利和打算让他们摒弃部族习俗,而便于大理国统治,这两个部族为躲避归流一统皆躲入深山内,所以两部对大理国有深深的敌意,绝不会驰援,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葛胤沉思不语,半晌,心下一咯噔,星眸遽然一亮,似有了主意,转头问道:“龙将军,你手下皇城司可还在附近?”
龙将军颔首道:“还有十八名在两国交界处修整,葛兄弟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葛胤正色道:“麻烦阿弘你领着龙将军找到乃娘部营寨,率军士予以突袭,只要将他们打痛即可,不可恋战,并且要放声出去说是奉了大宋朝廷的命令,联合乌蒙部一起消灭乃娘部,且要让乃娘部知道是乌蒙部一直与大宋勾结,里应外合想吞并了乃娘部。而我和公主赶紧和大部队汇合,我们会佯装成乌蒙部民趁着乌蒙部厮杀之际,从盐津豆沙关偷偷离开,所以阿弘你一定要让乃娘部在明日夜晚子时寻乌蒙部报仇,等我送公主与大部队集合后我会去寻你们。”
鲜弘思忖道:“这主意好是好,但是就缺一个奇兵为大理皇帝开道,我怕的是乌蒙部万一不把重兵撤走怎么办?”
葛胤神情为之一振,兴奋道:“找不到奇兵,我就和余登大哥杀出一条血路,拼死保护他们过关隘。”
鲜弘笑而不语,一双深邃的瞳孔仿佛将星辰装入其中。
翌日深夜。
河滩林间聚集着三十几名南蛮装束的乃娘部勇士,他们皆是身穿蓝色大襟右衽长衫,身披羊毛披毡,头缠着黑色帕子,较之乌蒙部,他们的肤色略白一些,这些勇士胸口裹着牛皮甲,一手持着手盾,一手持长刀长斧,身上装备甚是齐全。
“他妈的,乌蒙部玛纳赤这家伙,为了吞我乃娘部,竟然猪
油蒙了心,与大宋勾结,烧我营寨,抢我马队商货,是要断我部财路,灭我部族,我依火敦身为乃娘部大鬼主岂能容忍,今晚,乃娘部的兄弟们,我们要报仇,给他营寨狠狠一击。”领头的乃娘部勇士正是该部大鬼主依火敦。
他三十八岁左右,一双虎目瞪如铜铃,依火敦鼓着腮帮子猛得吹响龙头牛角号,“呜呜呜呜”的声音响彻河滩。
这一群乃娘部勇士如黑暗里中的猎豹极速包围乌蒙部的营寨,他们近乎野蛮到拿起长刀长剑见人便砍,不分男女老少。
三四个持着火把的乃娘部勇士将火把用力抛向木制营寨里,这些营寨一下子就烧成熊熊烈火。
不远处的山坡上躲着两个人,正是葛胤与鲜弘,葛胤见此厮杀场景,只觉得残忍,摇首道:“我们的计策是不是太残忍了,这样子有些无辜的乌蒙部部民会因此丧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鲜弘笑嘻嘻的容色骤敛,安慰道:“成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你别胡想啦,我们现在时机成熟了,赶紧去通知余登将军,带皇帝冲隘口离开。”
葛胤轻叹一声,与鲜弘一起撤离。
在这场厮杀中,一开始乌蒙部的勇士是很迷茫的,他们慌张拿去武器抵抗。
乌蒙部大鬼主玛纳赤一脸迷茫的样子,拨出战刀砍向汹汹而来的乃娘部勇士,急道:“你们是被鬼附身了吗,怎么见人就砍,见寨就烧。”
玛纳赤的声音被喊杀声迅速覆盖了,他望见乃娘部的大鬼主依火敦,马上跑上前去,谁知依火敦二话不说,拿刀砍向自己,玛纳赤连忙横起战刀挡格。
“我说依火敦,我乌蒙部怎么得罪你了?”玛纳赤趁着挡格的空挡,对依火敦问道。
依火敦见玛纳赤装傻充楞,心里更是怄火,怒斥道:“你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昨夜,你乌蒙部竟然与大宋勾结,烧我营寨,抢我马队商货,那些大宋士兵里还有你们乌蒙打扮的人,你们还敢狡辩说你没有得罪我?”说罢他手中长刀一抖,旋身一掠,换砍为削,直抵玛纳赤腰腹。
玛纳赤一脸郁闷,连忙避过攻势,解释道:“天大的误会啊,我玛纳赤与你们无冤无仇,做这些又有何好处,更不可能与大宋结盟,这服装打扮是可以偷抢得来假装换上的,冒充我们也是有可能的。”
依火敦停下攻势,愣在当场,使劲联想当时的场景,似乎发现了破绽,那些乌蒙打扮的士兵肤色较白,与乌蒙人的肤黑大相径庭。
只听玛纳赤思索道:“肯定是有人要离间我二部的关系,而渔翁得利。”他苦思冥想,终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妈的,肯定是段廉义那老小子带人假扮我们乌蒙人去突袭你们,故意制造机会,想通过关隘回京,想得倒美。”
依火敦见玛纳赤言之凿凿,连忙吹起牛角号,鸣号收兵。
玛纳赤正色道:“依兄弟果然明理,我是答应了大理扫北王段廉礼,在段廉义回京的关隘处将他截杀,段廉礼想弑兄篡位,还给我写了圣旨盖了印信,承诺封我为王。”他说到此处越发着急,连忙道:“不行,现在不是闲聊的时间,等我去盐津豆沙关灭了段廉义残兵再请你吃酒好好唠嗑。”说着他翻身上马,带着一群士兵扬尘而去。
第三百八十章 悬棺
盐津豆沙关,悬棺坡道处。
四下漆黑无人,已不见任何段廉义等人的踪影。
这倒是让迟迟赶到的玛纳赤一行人甚是疑惑,玛纳赤笃定道:“幸好他们还没来,那我们就重兵扎在此处,看那段廉义如何脱逃。”
须臾,死气沉沉的悬棺坡道的崖壁边亮起两淬鬼火。
“轰隆.....”
一声巨响,岩壁的碎石落下,乌蒙部勇士连忙躲到一旁,齐齐抬头望向崖壁上的六个悬崖棺木,那棺木甚是诡异,竟然兀自颤动,吓得乌蒙勇士们纷纷噤若寒蝉,大气不敢一出。
只听一位乌蒙部的兵卒低声嘀咕着:“是不是僰人先民要死而复生了?”
玛纳赤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斥责道:“狗屁,死了几百年还能复活,别瞎说。”
此话一说,六个悬棺巨颤,六个棺盖突然发生了移位,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悬棺内血光大绽,从里面竟然跳出六具骷髅,这六具骷髅尸身裹着麻布,六具骷髅的爪子分别紧握铁刀、铁棒、铁剑、铁棍、铁斧、铁锏。
六具骷髅齐齐从悬棺中跳下,凌空用铁刀、铁棒、铁剑、铁棍、铁斧、铁锏劈砍自上而下地向着乌蒙部劈砍。
血光淋淋,十二名乌蒙勇士还来不及还手竟被这六具骷髅劈成两半,血腥味一下子充斥着整个坡道,磷火光亮蹭蹭冒出,为坡道平添了些许诡异。
一向自视甚高的玛纳赤眼看着自己弹指间折损十二名勇士,他挫败感占据心间,带着兵卒连连后退,见骷髅如此神勇不敢贸然前往。
六具骷髅再次发力,整个尸身扑杀上去,六名乌蒙勇士在扑杀下,化为粼粼白骨。
“人不与鬼斗,我们撤退。”
玛纳赤见大事不妙,下令撤退,余下乌蒙勇士如蒙大赦般仓皇逃离。
半晌,一抹青影落下,是青衣少年鲜弘,他一手握着六张黄色符纸,一手高举八卦铜镜,口中念道:“降临诸仙,缚鬼伏邪,僰人六怨,上邪入棺。”
随着话音落下,六张黄色符纸飞出,贴在六具骷髅的颅骨顶额处。
铜镜如蒙敕令,金光亮起,照在六具骷髅上,骷髅随着鲜弘手势向上一引,腾空跃起,飞回到了悬棺之内。
悬棺棺盖兀自轰然盖上,磷火消散,眼前的悬棺坡道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突然从黑夜里走出一群人马,正是
大理国国君段廉义的人马,站在最前面的是葛胤,他正色道:“看来阿弘你是知道乌蒙部会回撤,所以一直叫我们在此等候你的奇兵,想用奇兵吓破乌蒙勇士的虎胆,这样我们自然不用担心他们会追来,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的奇兵竟然是悬棺僰人。”
※※※
梵音宫。
“嗵-嗵-嗵!”
清彻悦耳的梵音之钟如常响起,伴随着天边燃烧一片的晚霞悄悄睁开如墨的瞳仁,无情地俾睨大地。
怡人清幽的梵心堂,庙宇屋后栽满四季常青的杉柏,堂前香火袅袅,映衬着堂内晦明晦暗的烛光,仿佛一颗摇曳无助的心。
柏树苍翠,凉风习习。
堂前银砖铺就的台阶倒映着一抹玲珑有致的身影,那盈盈走来的白衣女子,只见这温婉清秀的女子用纤指轻扣门扉,低声道:“舒师妹,师尊遣我来瞧瞧你。”
“阮师姐,进来吧。”
从门缝里传来清脆如玉石的声音,音调平淡清冷。
阮姓女子轻轻推开两扇门,依言入内,眸扫堂内,只见正前方的佛龛上供奉着一尊汉白玉雕琢而成的四面佛像,佛像四面神色各异,有慈祥、悲悯、欢喜、豁达四个状态,令人望之肃然起敬。
梵心堂内陈设简单,除了四面佛像,就剩下一张四方桌,后堂则是主人休憩的床榻,床榻上被褥整洁堆叠着,让阮姓女子看在眼底,便没来由地生出心疼之感,缓缓走到前堂佛龛旁,注视着高台蒲团上盘膝而坐着一位绝美女子。
这女子白衣胜雪,气质清逸脱俗,她凝神阖目,虽拥有着天资胜仙的绝世容颜,却总给人一种不争不抢的淡然豁达之感。
“哎晴儿师妹,你这十余日不寝不眠、不吃不喝,**凡胎如何能受得了你这般苦修啊。”阮姓女子轻叹一声,责备道。
舒晴缓缓睁开清眸,纯澈如水的眸中倒映着阮姓女子的秀颜,她淡淡道:“敏儿师姐,你多虑了,禅学苦修本就清苦,辟谷不眠也属常事,先师祖五若师太不也如此吗?”
阮敏见她容色雅致清艳,言语中气力十足、顿挫有力,无半点羸弱病色,这才放心,舒了一口气道:“五若先师祖年逾八旬才做苦禅修行,已然是半仙之身,将日月精华以供养半具肉身,与你岂能相同。你才到二十芳龄,修为尚浅,哪里挨得住困饿。”
舒晴倒也无争辩之意,她清眸
流转,望向门扉外的静夜月色,不由黯然道:“又过了一夜.......”欲言又止,像是期盼着时光年轮可以转慢一点,让她的一头青丝伴她老去。
刹那的怅惘从她眼底消失,转而是清冷的眸色,配上淡淡的语调道:“师尊是想让师姐你来提醒我,明日的授戒仪式是否准备好?是吗?”
阮敏略一迟疑,微微颔首道:“晴儿师妹果然最懂师尊,对,师尊怕你是因为舍不得这芳华青春、舍不得这一头秀发、舍不得你心中一缕执念,所以才以闭门清修之名将自己关在梵心堂内十余日。”
舒晴容色淡然,不予辩驳,眸光清冽,微微一转,道:“师尊说笑了,晴儿自小长在梵音,无父无母,毫无牵挂,若论牵挂,也就是你与小蔓了。”说着清眸望向黑夜里点缀的繁星,心思遥远,幼年的情景仿若隔世,让她唇瓣轻咧笑意,诉说道:“还记得刚进梵音宫不到三年,晴儿的性格过于孤僻,在梵音宫内竟没有一人愿意与我为友,只有师姐你,在晴儿夜寐难眠时,哼着家乡的歌谣,伴我入眠。又过了三年,小蔓被她父亲送入梵音宫,她是杜门仙庄大小姐,还是创宫祖师奶奶杜梵音母族后裔,所以娇蛮霸道,却唯独对晴儿温柔以待。二十年的红尘之路是绚烂短暂,晴儿也没有什么割舍不掉的,毕竟传戒与否,晴儿终究还是以梵音宫为家。”
如斯之语,清眸凝起一层薄雾,心田一处却泛着莫名的酸楚,似有一丝不甘和怅惘,让她念念不舍,想用苦修坐禅去相忘,只是这刻意相忘的年轮早已深深扎根在心房最深处,如磐石、如盘根大树,生根发芽,难以撼动。
阮敏未察觉舒晴异样,只觉这多愁伤感的姑娘是在即将传戒落发之际,陶醉于过往的美好,放下日常宫主清冷的伪装,与自己倾诉少女情怀,阮敏听着眉宇间荡漾着浓浓笑意,轻握舒晴柔荑,微笑道:“晴儿,无论传戒与否,阮师姐永远待你如初,小蔓也是.....”一提起杜蔓,她眉头紧锁,担忧道:“这丫头说什么为了让你不后悔,离宫找什么你的执念,我不明白这其中意思.....”
两个字“执念”清脆入耳,沉重入心,令舒晴平静舒缓的心境泛起一丝涟漪,她念了一句:“小蔓.....”似是猜到了什么,却欲言又止......
阮敏见舒晴神情微变,以为她是担心杜蔓安慰,连忙安慰道:“无妨的,小蔓机灵的很,决计会在传戒之礼前赶回来。”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那你今夜就早些休息,莫要不寝不眠了,着实让人心疼,师姐这就回去向师尊复命。”
舒晴将阮敏送至门前,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顿觉心头空荡荡的,前所未有的寂寥吹入心怀。
第三百八十一章 授戒
静夜如沉,只听到四周树叶沙沙作响,白衣女子徐徐掩上门扉,准备继续苦修入定时,斜倚在墙边的梵姝神剑似是受了什么刺激,周身闪烁着淡紫色清辉且兀自清鸣。
“琅琊.....”
与梵姝心剑合一的舒晴怎会猜不出它的异样,她怔然一惊,蓦地转身望向门扉,隔着门窗朦胧可见一抹身影。
“嘎吱”一声,当舒晴开门之时,门槛旁放着一个包袱,舒晴缓缓拆开包袱,令她惊诧万分的是包裹里藏着一件绣着补丁的雪白衣裳,这不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吗?一直以来被她锁在柜子里,怎么会被人偷到这里。
“情者,竖心旁着青,舒心亦伴钦,舒家晴女情予钦。”
黑夜里缓缓走来一位生得俊朗不凡、身着蓝灰色衣袍的青年,他手中握着一把泛着冰蓝光晕的琅琊仙刀,剑眉星目漾着一抹深情温柔的色泽,口中温柔地一字一顿地说着。
他眼底深处灼灼炽热,凝视着舒晴,仿佛只有眼前的那一抹胜雪的颜色,其他都黯然失色。
舒晴错愕万分,但很快她敛起愕然与惊喜交错的神色,清眸迎面直视蓝灰青年的灼灼目光,不禁疑惑道:“扈掌门......这话......你如何得知....”
扈力钦嘴角一扯,露出浓浓得意笑容,道:“补丁里多了个 “情”字,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无人告知,此情天知,地知,我知,你知.....”深情青年指尖忽而指着天,时而指着地,然后指着自己的心口,最后将这个指尖指向面前清冷绝美的白衣女子。
舒晴不禁芳心巨颤,玉颊乍起红晕,她蓦然转身,背对着扈力钦,避过他柔情款款的目光,也不愿意让扈力钦再看到她的异样。
一颗心猛烈撞击心房,这女儿家的心事就这么被道破,哪怕是修为极高,清苦修行多年、心如止水的舒晴都控制不住内心骤起的波澜。
静默良久的两人,任由着月光倾泻,凉风猎猎拉扯着双方的衣袂。
“舒宫主,我知道你明日要传戒剃度,小蔓专程到六空谷告知我,我也知道你方才对你师姐说,你舍不得师姐妹的世俗情谊,可你舍得你我之间那从未道破的红尘情缘吗?”扈力钦声音洪亮,动容地问着,生怕眼前的女子听不见。
扈力钦见舒晴一直背对着自己,明白她的身份不允许她有任何的答复,这样的苦衷,扈力钦何曾没有,他没有继续逼问,只是倾心一笑,自问自答:“你师姐说,你舍不得心中的一缕执念,我猜就是那个情字吧,我很高兴,你这般看重我,我又何尝不是呢,当知道你要剃度的消息,当知道你为了忘记这个执念而选择不寝不眠的苦修时,我心中痛如刀绞.....”说着他面色闪过一丝痛处的抽搐,手掌紧紧按着胸口。
背对着扈力钦的舒晴清眸凝着泪,悄悄滑落,仿佛蓝灰色青年的一字一句准确无误地颤动了她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
扈力钦敛起痛苦之色,露出坚决之色,恻然道:“我来此,不是为了逼迫你去做任何决定,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明日的传戒仪式我绝不会让剃刀削掉你一丝青丝,削去任何你与红尘一点一滴的牵绊。”
※※※
翌日,大梵殿。
大梵殿雄伟庄严,屋瓦镀金,夺目壮观,外墙红漆围拢着栏杆,栏杆上镶嵌着白玉浮雕,皆是栩栩如生雕刻着关于释迦摩尼的传说,如觉者降生、九龙灌浴、割肉喂鹰、涅槃成佛等等。
“嗵-嗵-嗵!”
三声梵音之钟响起,金碧辉煌的大梵殿站满二百九十九名梵音宫一代到三代的记名弟子。殿门大敞,大梵殿前广场上整齐立着三百六十六名梵音宫女弟子,她们容光焕发,目视殿内,似乎在等待最庄严最神圣的一刻。
传戒之礼,一直以来是梵音宫仅次于宫主继任的第二大盛事,随着钟声响起,也预示着今日的传戒大典准备开始。
殿内正中央有一尊面目慈善、庄严肃穆的释迦牟尼佛像,这是一尊站立的佛像,手势为左手下垂,右手屈臂向上伸,称为栴檀佛像。
“恭请师尊。”
阮敏与同辈弟子齐肩并立,高声喝道,梵音宫一众女子闻言皆作揖行礼。
这时从殿后走来一位身着海清尼姑长袍,头戴绣着佛字的藏蓝色布帽的中年尼姑,这尼姑貌如童颜、一双深邃的眸子不怒自威,望之令人肃然起敬,她正是梵音宫亦真师太。
亦真师太手持佛珠,扫视众人,冷冷问道:“今儿是晴儿传戒的大日子,怎么不见音音与小蔓?”
阮敏身旁的一位妩媚机敏女子出列,禀告道:“师尊,小诗知道音音师姐因父亲有难所以无暇参加此次大典,至于小蔓师妹好像回杜门仙庄,听说她家中长辈准备给他说亲。”
眼看着亦真师太淡眉一皱,面色隐有愠色时,殿外徐徐走来一男一女,青年男子长相俊朗,女子身着白衣纱裙,少女模样俏丽,举止投足间尽显纯真明媚之态,她作揖道:“徒儿小蔓见过师父。”说着狠狠瞪了一眼宋诗,啐道:“宋师姐你这胡说八道的本事渐长呀,竟然瞎扯出我的一段亲事来,我爹娘可都不知道这事呢。”
众女弟子闻言皆捂口偷笑,宋诗柳眉倒竖,双眸瞪圆,嗔怒难消,见此情景更是大觉没有面子,又因为亦真师太在,不好发作。
杜蔓身侧的青年正是其兄杜藤,他一直打量着四周,却不见舒晴身影,心中莫名黯然失望,又见亦真师太望向自己,不由一凛,作揖道:“北冥宫杜藤见过师太,师太,晚辈此次送妹回宫,有幸瞻仰传戒大典....”
“人既然齐了,准备开始吧。”
亦真师太也不愿搭理杜藤,颇为不耐烦地截口说着,结果把杜藤一路琢磨的说辞给堵回去了,杜藤自然不敢有意见,自小他对这个师太就有敬畏之心,他咽下一口唾沫,默默站在一旁。
随着亦真师太话音一落,殿内众人移步到了大殿外的广场上。
一众女弟子围着广场中央站着,只见广场中央白玉石砖齐齐下沉,向下凹处圆形深坑,瞬间从深坑弹出圆状华光之柱,直贯天际。
华光之柱渐渐暗淡后,深坑奇迹般被抹平且郎朗升腾出一座玉石堆砌成的莲花状戒坛。此戒坛只在传戒大典中出现,距离上一次出现应是亦真师太传戒剃度之时,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恭请授戒之人:梵音宫第九代宫主舒晴接受传戒。”
阮敏
恭敬地站在戒坛下,左右分别站着杜蔓与宋诗,她们双手分别端着大典所需用品,且听阮敏肃穆唤道。
话音甫落,大梵殿内款款走来一位清秀绝美的白衣女子,她三千青丝未有一钗一簪所束,如瀑散落肩头,发丝无风自扬,美艳动人,清逸脱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跌落凡尘,郑重接受尘世的洗礼。
一旁的杜藤目光落在这绝美的白衣女子身上后就不曾离开,痴痴凝望,剑眸漾起一丝不忍与怅惘之色。
舒晴白衣素裙裹身,薄若蝉翼,飘逸洒脱,她盈盈跃起落坐到莲花戒坛上,戒坛仿佛有了感应,四面的白玉砖缝间向上喷出一道水柱,无数道水柱在空中聚拢,自上而下溢满水花,水花色彩斑斓,形成多彩水雾珠帘垂拱而下。
这时莲花戒坛竟向着四周绽放出莲花之瓣,与水雾珠帘交相辉映,莲中白衣女子盘膝而坐,双眸微阖,水柱倾泻其中,奇怪的是未沾湿她一发一丝,浑然是与这莲座托生的观音菩萨一般,庄严肃穆,此时此景可谓是美不胜收。
“浴佛礼毕后,传戒三式第一式开始,请师尊传戒敕令。”阮敏郑重开口,主持传戒事宜。
亦真师太拿起宋诗双手所端木盘上的拂尘,她凌空浮在莲花戒坛上,环着莲中舒晴周身掸去,似有拂去尘埃俗念之禅意。
她一边摇晃拂尘,一边肃然说道:“梵音宫第九代宫主舒晴,年二十,依照梵音圣令,传戒剃度绝尘入禅,望舒晴宫主能秉承梵音法旨。戒弑父、杀母、弑阿罗汉、破羯磨转法&**轮僧、出佛身血此五逆,戒杀、盗、淫、妄语、两舌、恶口、绪语、贪欲、随意、瞋、恚、邪见等十种恶业,戒出家前父母之念,戒心魔执念,戒去一切凡尘俗恋,皈依我佛,得逢大乘法礼,修成正果。”说着亦真师太掌心一摊,由杜蔓所端木盘上的戒尺兀自飞入她手中,只见亦真用戒尺朝着舒晴眉心庄重地点了三下。
阮敏再次开口说道:“请授戒人别尘明誓。”
舒晴闻言缓缓张开清眸,清眸隐隐闪过一丝对红尘留恋之色,但在亦真师太的犀利双眸注视下,很快被漠然取代。
她秀掌合十举至眉心,清脆悦耳之声随之从她樱口中传出:“授戒人舒晴自愿入禅道行清修,即日起谨遵授戒盟誓,戒弑父、杀母、弑阿罗汉、破羯磨转法##轮僧、出佛身血此五逆,戒杀、盗、淫、妄语、两舌、恶口、绪语、贪欲、随意、瞋、恚、邪见等十种恶业,戒出家前父母之念,戒心魔执念,戒去一切凡尘俗恋,皈依我佛,得逢大乘法礼,修成正果。”
别尘明誓之声,干脆决绝,响彻梵音山,不绝于耳。
阮敏续道:“传戒三式第二式开始,请师尊为授戒人削发剪愁。”
杜蔓握着剃刀小心翼翼地走到亦真师太下侧,亦真师太也不看她,玉掌一翻,掌心华光荡起,她朝剃刀方向一扬,华光劲力凝成一束水纹绳墨套住剃刀之柄。
剃刀死死地被杜蔓握住,杜蔓掌背青筋暴起,她无奈地瞥了一眼舒晴,舒晴双眸眯起,一滴清泪淌出内心难遣的无奈与踟躇。
亦真师太发现杜蔓与自己暗中较劲,目光明亮犹如刀锋,狠狠瞪向杜蔓,杜蔓眼底尽显不忍之色,再望向莲中白衣女子时,那清冷的白衣女子玉眸呆滞无神,渐透一丝冰冷气息,好似待宰的羔羊放弃一切无畏的抵抗。
第三百八十二章 剃度
杜蔓紧咬朱唇,隐约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它手中剃刀拖走,她娇躯趔趄,双膝无助地跪倒于地,左手掌心处多了一道血痕,似是方才妄图阻止剃刀离手时被刀身所伤,可手中刀身却不及她心中深深的绝望与隐隐的作痛。
舒晴眼见沾着血迹的剃刀浮在自己螓首半空,随时要在亦真师太的控制下削去自己的三千青丝时,此刻她内心已不再平静,内心波涛汹涌,玉眸竟是难以掩饰的不甘,脑海里一抹抹与那手持琅琊仙刀的青年相遇相知相护的画面如剪影般闪过。
“力钦,对不起,请来生许我个倾心相守。”
青丝一落,三载情断。
一阵阴风吹来,将一缕削弱的发丝从地上荡起,于半空中回旋,大有不甘于落发归土的宿命。
“师太且慢。”
一声洪亮低沉的男子嗓音如一把锐剑搅乱这过于死寂与肃穆的传戒大典,梵音宫一众女子皆秀目愕然看向说话青年。
人未到,声先响,声已落,人浮现。
在广场上传输法阵闪现一道深蓝色光柱,光柱内站着一位英俊的蓝灰青年,他肩负琅琊仙刀,身姿挺拔,衣袂猎猎,在众人的目光簇拥下走向戒坛。
跪地绝望的杜蔓见状立即起身,惊诧不已的她仿佛眼中亮起一抹希望的光泽,樱口张了又张,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蓝灰青年。
蓝灰青年躬身作揖道:“六空派掌门扈力钦见过亦真师太,力钦贸然前来,是希望师太不要对舒.....宫主行剃度之礼.....”说话之余,原本沉稳的目光瞥向舒晴时,目光平添了一丝难掩的柔意。
舒晴与扈力钦对视一眼,一直陷入纠结与不舍的她原本在最后一刻削发时已经下定了决心,却因扈力钦的出现,让她平静的心再荡起层层波澜。
两两相望,有那么一瞬是脉脉流波互诉衷肠,可白衣女子隐隐感觉身边的师妹师姐都在捕捉着自己的一神一色,她最亲近最敬重的师傅更是以审视的目光灼灼洒在自己的玉容上,她紧咬唇瓣,第一时间将一切的情感隐没了下去,显现出来的是寒冰入骨的清冷。
亦真师太冷冷地瞥了一眼扈力钦,隐隐透着不屑之色,漠然道:“扈掌门,传戒大典乃是我梵音宫内之事,你不请自来本就有失体统,却还妄想阻止老尼为爱徒削发,你当我梵音宫是你扈力钦的六空派吗?可以让你任意
妄为。”语气冰冷,连续两句反问,句句刺骨渗人,一宫之长的威仪尽显无遗,听之让人不寒而栗。
这时,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的杜藤挤到了最前面,他翻然跪地,坦然道:“杜康世家杜藤有意与北冥世家的外孙女舒晴结亲,此事杜藤已经得到两家长辈首肯,所以舒晴舒师妹既有红尘姻亲,按照梵音宫的规矩就不能行传戒之礼。还请亦真师太三思。”
杜藤的一席话让在场众人惊诧不已,就连杜蔓茫然无措地望了两眼杜藤,似是捉摸不透自己哥哥的想法,但又对杜藤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气感到钦佩。
亦真师太冷冷一笑,讥讽之色凝在嘴角,叱道:“杜藤师侄,若非我看在你是北冥宫的弟子,小蔓的哥哥,你以为你有资格参加此次传戒大典吗?好个红尘姻亲,北冥世家的外孙女?晴儿五岁时回过北冥世家,她舅舅北冥泰不认她,早已与她断绝了舅甥关系。再则晴儿已经入梵音禅门一十五年,已然断了过往俗事,你休得用姻亲来玷污我梵音清誉。”说罢,玉掌怒拂,杜藤以跪姿之态拖曳至两丈外,两名梵音宫女弟子颇为默契地拔剑架在杜藤喉间。
杜蔓见状,求情道:“师傅,他是小蔓唯一的哥哥,虽对晴儿师姐有爱慕之心,却从无不轨行径,望师傅饶哥哥一命。”虽然杜蔓从小喜欢与杜藤作对,但关键时刻始终是兄妹情深,她又知道自己师傅杀伐决断的手段和对红尘情事的厌恶与憎恨,为保自己哥哥的性命,她语气诚恳:“望师傅念在小蔓与梵音姑奶奶的面上饶了哥哥一命。”
亦真师太视若罔闻,许是几十年前她的师妹们纷纷栽在情字上让她对儿女情事心怀芥蒂,对弟子们更是苛刻不已,她知道舒晴貌美容易遭来一些追求爱慕者,但她始终教导自己最钟爱的徒儿要心如止水,所以养成了舒晴清冷寡淡的品性。
“呛。”
梵姝神剑竟在亦真师太的催动下凛冽出鞘,神剑之威凌空悬在沉着淡然的扈力钦头顶上,只听亦真师太质问道:“扈力钦,你莫非也是为了求娶我徒儿?”
扈力钦以沉稳的目光迎上亦真师太灼灼刺眼的眼神,语透坚决之色,道:“是,舒宫主清新脱俗,气质怡然,若扈力钦有幸与之白首,也许是为了成全千年前琅琊梵姝的美谈。”
亦真师太闻言玉容闪过一丝恚怒之色,柳眉横竖叱道:“好,梵姝神剑若是斩下琅琊后人,那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她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怒火,驱使梵姝神剑斩向扈力钦的天灵盖。
扈力钦纹丝不动,如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他将蕴涵着冷静坚定辉光的瞳孔凝望向莲中白衣女
子,似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任由剑光冷冽,扬起他的发丝。
琅琊仙刀隐隐感觉到主人的危险,止不住地颤动,跃跃欲试地准备出鞘与梵神剑对抗,谁知扈力钦曲臂死死地按住剑柄,不让仙刀出鞘。
眼看着梵姝神剑夹杂着猎猎剑光要无情地斩杀扈力钦时,梵姝神剑似是感受到它如今主人的感应,停在距离扈力钦天灵盖半寸之间,左右两缕发丝早已被剑光寒气削落。
是舒晴,控制住了梵姝神剑。
这清冷的白衣女子,在莲花瓣里,她玉指灵动,隐隐控制住了梵姝神剑的斩势,梵姝神剑在新旧两位主人的抉择下,选择了服从新主人舒晴。
扈力钦心中狂喜,欣然望向对面外冷内柔的白衣女子,嘴角一扬,溢出一名赌徒以命相赌得胜之后的得意之色。
他绝了所有的后路,一直赌舒晴会不会不顾一切、甚至违抗师命去救自己,结果扈力钦赌赢了。
“晴儿,你......在做什么?”
亦真师太甚是惊讶,她难以想象违抗自己的竟是自己最为钟爱、最为懂事乖巧的徒儿,她秀目诧异之色很快被失望之色给取代,而后眉宇间聚集着浓浓怫郁之气。
舒晴能够感觉到她师傅对自己的失望,一直以来她都不想辜负师傅寄予的厚望,所以十五年来苦练剑法、清心寡欲的苦修,只是为了得到师傅的赞许,如今师傅原本充满褒奖与得意之色的眼底被换成了失望与错愕。
她心中隐隐涌出愧疚痛楚,可事已至此,她唯有去坚强面对。
白衣浮动,她早已落在扈力钦面前,梵姝神剑兀自回到了舒晴手中,只见舒晴屈膝一跪,动容道:“师傅,请不要为了晴儿去伤及无辜。”
这时一抹白影闪过,也跪在了亦真师太身前,这人一身白衣不是杜蔓,是宋诗。
她狡黠一笑,作揖道:“师尊,我们的舒师妹与这位扈掌门早有勾结之事,此事徒儿一直不敢禀告,就是怕有损本门名声,如今师妹却为了情郎性命公然违逆师尊。那徒儿一定要将此事详情禀告师尊知晓。当日她二人在北冥论剑时就曾同时在太乙山失踪一天一夜而未归,而且舒师妹处处维护扈力钦,还为了他在乾坤大会上对着各门各派的长辈面前以性命担保他的人格,凡此种种皆劣迹可寻,且江湖乾坤上下各大派早有说辞,说我梵音宫与六空派要结秦晋之好,共同完成禅道双修......”
第三百八十三章 舐犊
亦真师太早已听不下去,她面藏怒色,瞳孔时收时缩,截口道:“够了,如此污言秽语,休要再说。”
宋诗本与舒晴心生嫌隙,见亦真师太盛怒万分,更是心中暗喜,不知收敛的她连忙添油加醋,巴不得让舒晴玉面扫地,嗔道:“师尊,舒师妹品行卑劣,屡动春心,德不配位,难堪大任,希望师尊罢免舒晴的宫主之位,免得她倾我全宫之力为她情郎扈力钦覆派,而将六空仇敌之火殃及到我梵音宫头上。况且舒晴已非清白之身......”
亦真师太终究是站在舒晴这边,见自己的另一个徒儿如此诋毁自己爱徒,她甚是愤怒,一巴掌冷冷打在宋诗脸上,截断了宋诗的话头,怒斥道:“胡说八道,小诗你与晴儿心生怨怼,还当为师不知吗?晴儿是不是处子之身,难道为师会不知吗?你这般诋毁晴儿,简直毫不顾忌梵音宫的清誉、为师的颜面,来人哪,把宋诗关到清心阁内静心思过,反省反省自己到底有何错处。”
两名梵音宫弟子闻言上前将宋诗带走,宋诗一脸悔恨,捂着脸颊,痛哭流涕道:“师尊,徒儿所言不虚,师尊.....”
眼里不容沙子的亦真师太将审视的眸光落在了舒晴玉容上,冷冷地说:“晴儿,小诗话中虽有夸大之词,但有些事情确实绝非空穴来风。为师不管这男子对你有何心思。”她玉指指了指扈力钦,浑然没有将他放在眼底,亦真师太一直盯着舒晴,急切期盼听到答案,道:“你到底有没有对扈力钦动过一丝一毫的儿女之情.......”
亦真师太的目光如锋利刀刃,让舒晴甚是为难,她双唇嗫嚅,嗓子里却似堵了什么,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向清冷沉稳的舒晴如今却慌张失神、左右为难,这样的神情落在亦真师太眼里,答案可能早已让她心知肚明了,也未必要问出个所以然。
亦真师太面色一沉,失望道:“好,师尊知道了,无论为师的徒儿做错了什么,走错了什么路,作为师尊就该有责任将她带回正途。”她语中透着怅惘与坦然:“晴儿,落发别尘,这是你作为梵音宫宫主必走的道路,你且坐回原位,让师傅为你削去三千烦恼丝吧。”
舒晴与扈力钦怅然对望一眼后,颔首依言走向戒坛。
扈力钦眉头紧锁,目光紧随心爱女子身影,心中不忍道:“不要,晴儿.....再等等......”
这蓝灰青年似有了阻止她落发的打算,却一直在故意拖延时间,但见这个时间和形势未有改变,不由焦急万分的他竟然冲向舒晴,一改沉着冷静之色,大声喝道:“不.....不要.....”
亦真师太拂袖一荡,三层内劲猛击扈力钦的胸脯,扈力钦不躲不避顺势跪倒在地只觉胸口闷痛,血腥之气涌上喉间,一口血止不住淌出嘴角。
孑然走向戒坛的白衣女子没有转身,但她察觉到身后的举动,娇躯莫名一颤,犹豫了停滞住了莲步,一
行清泪无声且无助地逸出玉眸。
亦真师太发现了舒晴的异样,催促道:“晴儿,红尘之痛,必须割舍,你是为师的骄傲,也是梵音宫的希望。”
天穹骤变颜色,蓝天白云化为乌云密布,两道光柱擎天直下,落入凡尘,渐渐现出两个人影。
“休要将你们梵音宫重担都丢给我的小晴儿。”清瘦奕奕、丰神朗俊的的金发老者屹立在莲瓣戒坛上,暗蓝衣袍衬着他高瘦玉立身姿,衣袂猎猎,好不飘逸潇洒。
梵音宫一众女子皆爬剑将金发老者和另一位光头和尚团团围住,大有如临大敌之势。
亦真师太惊愕万分,她瞳孔一缩,面色闪过一丝惧怕之色,愣道:“你是.....净火教四大护法之一金发老魔舒一覃。”
舒晴更是愣在当场,直视眼前的金发老者,唇瓣蠕动,似有话卡在喉间,不知如何说起。
只听舒一覃以慈祥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清冷的白衣女子,淡然一笑,道:“呵呵,没有想到二十多年过去,还有晚辈记得舒某这个称号。”说着,他目光移到亦真师太,道:“唐小侄,你与小女若芙同为师门姐妹,可为何却要逼迫舒某独生孙女出家剃度,难道你要让我舒家唯一的骨血就这么断了吗?”
亦真师太恢复了往昔的威仪神采,冷哼道:“哼,前辈你是邪门歪道,就算若芙师妹与你是父女关系,她早已被先师五若师太除去魔性,归入我佛。况且晴儿更是北冥葵师妹托付于我,何来逼迫之理。”
舒一覃寒瞳焕发出奕奕神采,讥讽道:“说到五若这老尼姑,狡诈的很,将我八岁的幼女若芙使计抢走,让她与舒某父女反目,实则是为了牵制我净火教的复教势力,可耻可恨。舒某人用了十年时间破了你们梵音宫的结界,还将破结界之法授予令弟唐义林。这五若老尼姑和舒某斗了半辈子,没有想到她的后人设下的结界一日不如一日,舒某一下子就破了,着实无趣。”
说着他兀自轻叹一声,大感孤寂道:“如今同辈老朽走得走,归隐的归隐,三年前北冥宫的大椿仙逝后,也只剩下了逍遥门道阳、义阳、紫阳可以过招过过瘾。哎可惜你师父五若二十年前就已经圆寂,若是知道舒某那一掌是她的催命符,那舒某决计饶她一掌,至少如今她还能与舒某话当年。”
亦真师太柳眉倒竖,怒道:“老魔你休要颠倒黑白,损我先师的威名,当年先师若非受了你们教主欧阳魔头那一掌,你以为你能伤得了她吗?更别说你可以在六十余年前的正魔大战中侥幸脱逃,得以逍遥法外。”
舒一覃轻描淡写地侮辱先师祖五若师太让一众梵音宫女弟子甚为不满,纷纷举剑相向,傲然之气#淋漓展现。
与舒一覃同行的光头和尚性子寡淡沉默,见此情景,不由嘿嘿一笑道:“舒兄,这些小小辈真的是安逸了六十年,他们竟然不自量力
地将剑对着我们两人,简直是不自量力”说话之余,他身上猩红僧袍一抖,印现着“卍”字金芒宣泄而出,形成强劲的磁波引力,将悉数举剑的梵音宫女子威慑趔趄一退,手中长剑纷纷脱手落地。
如此气势让众人再也不敢小觑这光头和尚,这光头和尚年逾八十高龄,却毫无老态,眨眼一看以为是四十五六岁的中年和尚,他长着络腮黑胡子,左眼被黑色眼罩包着,像是瞎了一只眼睛似得,一身猩红破旧僧袍,脖颈环挂着颗大饱满的佛珠串子,佛珠串子上刻着梵文字样。
亦真师太盯着这独眼和尚许久,见他方才招式,猜出了来人路数,心中莫名一惊,不由问道:“ 大智菩提璎珞藏....你是....当年来自天竺国的悉地高僧徒弟,也是净火教三大圣使之一的独龙尊者。”
独龙尊者颔首道:“不错,独龙是佛门弟子,况且我师父悉地高僧于二十多年前亲自到梵音宫与你师父五若师太讲经论禅,这样说来独龙与梵音宫也是有缘,今日是陪老友前来寻孙女.....”
亦真师太眸子闪过一丝慌张,连忙截口道:“独龙尊者,如今净火已灭,你也归隐六十余年,何必又将净火魔教挂在嘴边,这不是违背了家师悉地高僧慈悲为怀的本心吗?当年家师就是想寻回你这徒儿,带你回天竺,不愿你再卷入中土正魔之争里,所以才专程到访向先师五若师太询问你的下落。”
此言倒是勾起了独龙尊者浓厚的兴趣,他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老衲倒是要与亦真师太好好了解了解二十年前的事情原委。”
舒一覃轻咳一声,言归正传道:“独龙,你此行的目的稍后再说,容舒某先劝服孙女归家。”说罢冷目陡变慈眸望向舒晴,语透愧疚道:“是爷爷当年没有好好照顾你,让你那自私无情的父母弃你而去,你父亲若尘一生狂放不羁,也是爷爷没有管教好他,连累你变得如今这孤寂寡淡的性子。”
亦真师太正色道:“舒前辈所言差矣,当年令郎清笛公子舒若尘受到北冥葵师妹的感召,准备弃魔从正,所以才将晴儿交托于晚辈抚养,晚辈自问十五年来对晴儿严格教导,绝不怠慢,这梵音宫就是晴儿的家。”
舒一覃置若罔闻,漠然道:“可笑,一个尼姑庵有什么家可言,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刚满二十就要人家削发为尼,这可不行,我这个做爷爷的还未与孙儿享受片刻的天伦之乐呢,舒某还打算为我家晴儿选个全天下最好的男子与之婚配。”说这话时,不禁望向舒晴,愧疚与痛惜之色充斥着这将近百岁高龄的迟暮老者双眸,颇为动情地说着,似是在劝说自己的孙女,而后又像个稚气的老顽童一般,以耍赖的口吻说:“反正晴儿今日休要落发,我这个爷爷第一个不答应。”
这舐犊之情令人动容,连亦真师太都不知该如何辩驳,不管如何,舒晴始终是这金发老魔嫡亲的孙女,仿佛一切的决定权又重新归回到了外表清冷内心实则微泛涟漪的白衣女子手中。
第三百八十四章 初衷
内心陷入挣扎的白衣女子紧紧握着梵姝神剑,梵姝神剑泛着淡紫色的流光,许是听出主人纠结无奈的心声。
她蓦然回首望向身后一直跪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蓝灰青年,只见这个叫扈力钦的青年剑眉紧皱,缓缓摇首,示意她不要与自己爷爷去抗争。
舒晴终于拿定了主意,从小到大深受亦真师太宠爱的她,在师傅那里获得了亦父亦母的疼爱,与眼前这位只有血缘没有回忆的爷爷相比,孰轻孰重她早已有了打算,只是她前面一直犹豫是因为她为了身后的蓝灰青年有那么一刻生出了对青丝红尘的留恋。
“舒晴自五岁时便入梵音,已经与红尘丈外的爷爷和父母断了关系,生为禅门中人,死为禅门中鬼。”舒晴以切雪断冰的语气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眼前那对自己满满舐犊之情的金发老者,她紧握梵姝向着舒一覃作揖道:“舒老前辈,晴儿承蒙你的厚爱,今生晴儿不再只是你的孙女,望来世再叙爷孙之缘。”
金发老者浑身大震,连连趔趄后退,双目瞪眼失色,徐徐摇首道:“不,晴儿你不能意气用事,你爹娘下落不明,你就算不肯认爷爷,也不能对你爹娘不管不顾,更何况他们现在东海归墟之地生死未卜,你怎么可以放得下这血缘牵绊执意出家呢。”
一直低首不语的舒晴莫名惊诧,闪烁着担忧之色的清眸扬起,怔怔望着亦真师太陷入踟蹰当中。
氛围凝重,让整个气氛推向了静默与无声。
“都闹哪样?亦真师太你这般逼迫晴儿姐姐落发是不信任她吗?这情感之事就算剃发了也可以还俗,你拦得住她的人却拦不住她的心,又何必呢?”
众人闻言皆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清丽俏美、身着海绿衣裳的少女兀自坐在大梵殿殿顶上,她玉足悬空垂直,轻松晃动,嘴角噙着笑意,这笑意夹杂着一股邪厉之气,只听她漫不经心地说:“老尼姑,我萧虹仙觉得你执意让晴儿姐姐削发是违背了你们梵音宫祖师奶奶杜梵音的夙愿。”
亦真师太寒眸一怔,瞪向萧虹仙,质问道:“丫头,你胡说什么?”
萧虹仙轻盈洒脱地旋身跃下,她有恃无恐地盈盈一笑,道:“梵音宫创派祖师奶奶根本就没有出家,她一直以来都是代发修行,那梵音宫宫主但凡年满二十就要削发这根本就是后几任梵音宫宫主的选择,所谓不成文的规定根本就是老尼姑你自作多情罢了。”
亦真师太面色铁青,怒不可遏,道:“丫头,你若再胡言乱语,别怪老尼废了你的舌头。”说着手掌心聚集起一股强劲的灵力。
扈力钦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希望的微光,开口问道:“萧姑娘,你如此言之凿凿,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萧虹仙朝着扈力钦讳莫如深地一笑,颔首道:“扈掌门果真是洞察先机,没有错,杜梵音姑奶奶有遗存影像,此影像也表明了她建立梵音宫的初衷并非得道,而是守护。”
话音一落,萧虹仙抖动玉腕上的凰涅璎珞,凰涅璎珞受得主人的驱动,兀自高悬半空,散发出祥光异彩。
璎珞圈面在金光的普照下,如一面光滑的镜面,逐渐显现出一位倾城绝美女子与长身玉立的白衣青年相拥画面。
杜蔓率先跪地,虔诚道:“这真是杜梵音姑奶奶,侄孙辈杜蔓拜见祖师奶奶。”说着俯首叩拜。
一众女子见画面里的女子与他们一直参拜的祖师奶奶杜梵音画像简直一模一样,她们一一放下长剑纷纷跪叩行礼。
亦真师太先是一愣,慌忙跪地,一双秀目直盯着璎珞圈内不断流转闪现的画面,甚是惊诧,口中呐呐道:“不可能.....不可能.....”
光影流转着千年前的空桑树下乾坤真人为了得道成仙而拒绝有孕在身的杜梵音,而后光影转换了一帧画面,竟然是杜梵音手持梵姝神剑削去青丝,并道出创宫初衷。
舒晴清眸注视着光影画面,深深被画面里的内容震撼到了,她怔怔出神,樱口默念着:“梵音执念甚深,连遁入空门、削发为尼都不配,所以梵音决定倾其一生守护你,守护你的道,戴发修行,创立禅宗,收尽世间孤女,只盼与你逍遥门遥遥相望,得以道禅双修,了此残生。”
随着光影落幕,凰涅璎珞失去光泽异彩静静归入萧虹仙的玉腕之中,而同为当时的见证者梵姝神剑与琅琊仙刀同时发生颤鸣,淡紫与冰蓝光彩交相辉映,似是对千年前的禅道双修表示鉴证。
萧虹仙见梵音宫的所有人都沉浸于方才的光影画面里,迟迟未缓过神来,她淡淡一笑,从袖中甩出一块刻着小篆字体的树皮。
她将树皮抛向亦真师太面前,亦真师太下意识地用伸手接住,聚精会神地念着树皮上的一句话:“梵音一生痴念难以削发为尼,唯有戴发修行参悟道禅双修。”
梵音宫众女子包括舒晴、杜蔓、亦真师太皆是万分震惊,原来她们梵音宫所奉行的宫旨一直不是得道,而是守护。
亦真师太更是踉跄一退,身躯颓然一软,失去平衡差点倒地,幸而阮敏与杜蔓一左一右搀扶住了她,失魂落魄的她仍旧双目圆睁,面色透着至死不信的表情。
在这年过半百的中年女子记忆里,她进入梵音宫就是为了得道涅槃,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模糊里拼凑出五十多年前自己还是七岁女童的模样。
昔日的大梵殿里,佛祖尊下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姑,这老尼姑已有一百五十多岁的高寿,她头戴布帽,两弯柳眉早已尽白,奇怪的是除了一张毫无褶皱的不老童颜以外,两只骨瘦如柴的手爬满褶皱,尽显苍老,这位正是五若师太。
殿前站着十名五到八岁的小女孩,五若师太一眼扫视这十名女孩,幽幽道:“正魔大战之后,我梵音宫弟子折损大半,我五若门下弟子无不丧命于魔教之手,为了我梵音宫禅学传承,今日要从你们十名女弟子里,收一名为我关门首徒。你们且说说为何要入梵音宫呢?”
女孩子们由于年纪太小,要么面面相觑、要么埋头沉默,只有一名清秀的小女孩出列说道:“因为我想学禅成佛,匡扶正义,铲奸除恶。”
五若师太对这名小女孩投向刮目相看的眸光,频频颔首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毫不怯生,大声叫道:“我是唐门唐义真。”
五若师太略一沉吟,喃喃道:“义真,义真,那从今日起,你是梵音宫若之辈首徒,法名若真.....”
时光轮转,那个叫法号若真的小女孩长到二十五岁时,已经是娉婷貌美的女子,她清冷漠然,站在五若师太面前,代师管教新收徒儿。
“若宜、若音、若芙、若仙。以后你们便是五若师太名下若字辈的弟子,你们在梵音宫的生活琐事都交给大师姐我,进入这梵音宫以后,就与家中父母姐妹兄弟断了联系,要静心苦修,早日得道成佛,莫要妄动其他不该有的心思。”若真缓缓走在四名小女孩面前,语气严厉地说。
岁月弹指一挥间,这个叫若真的貌美女子到了三十六岁的年纪时,她成为了梵音宫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宫主,接受快要贰佰高龄的五若师太的传戒大礼。
一直心如止水的她从不知何为红尘,更不知情为何物就授戒削发成为梵音宫新一代的掌舵人。
“授戒人唐若真自愿入禅道行清修,即日起谨遵授戒盟誓,戒弑父、杀母、弑阿罗汉、破羯磨转法##轮僧、出佛身血此五逆,戒杀、盗、淫、妄语、两舌、恶口、绪语、贪欲、随意、瞋、恚、邪见等十种恶业,戒出家前父母之念,戒心魔执念,戒去一切凡尘俗恋,皈依我佛,得逢大乘法礼,修成正果。”
这誓言言犹在耳,可如今却说是后几任宫主曲解了祖师奶奶杜梵音的意思,这对于此时此刻的唐若真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唐若真在梵音宫清修近六十载,从懵懂幼#童到清秀少女,再到不惑中年,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春秋可度,她只觉得一瞬间苍老了许多,黯然道:“怎么会如此,难道梵音宫真的就是为了守护逍遥门,为了成就禅道双修吗?不可能....”
第三百八十五章 禅道
“没错,老尼姑你韶华已逝,蹉跎半身于禅学苦修中,为何要拖晴儿姐姐下水,她十六岁就当了梵音宫宫主,把所有一宫重担担在肩上已经很痛苦了,如今你还要让刚满二十芳龄的她削发为尼,断情绝爱,真的是太残忍了。”
清脆的责备之声从萧虹仙口中说出,她冷冷一笑,揶揄道:“更何况这传戒剃度本就是违背了梵音宫祖师奶奶杜梵音的初衷,若如今真心剃度也就罢了,可是她父母高堂下落不明,为何当宫主就一定要剃发呢,梵音宫的初衷就是禅道双修,守护逍遥门,守护乾坤正道,而不是自顾自地苦修成佛,不管人间疾苦,不管大道乾坤安危,这何其狭隘。”
句句针砭时弊,字字振聋发聩,令全场梵音宫弟子骇然沉默。
舒晴轻抿唇瓣,清眸透着一丝心疼与不忍,望向自己的师傅亦真师太,轻轻唤了一声:“师傅......”
亦真师太沉浸在无助与彷徨中,只觉头昏眼花,对海绿衣裳少女之言更是无力反驳,大感身心俱疲。
只听萧虹仙气势未减,咄咄逼人道:“原来禅道双修可参悟大道,杜梵音与乾坤子摒弃一切红尘情爱,共同参悟禅道双修之礼,最终并肩羽化飞仙。难怪除了梵音宫第一任宫主能够得道涅槃,余下几任宫主只是活了个长生圆寂罢了。”
独龙尊者双手合十,附和道:“阿弥陀佛,小姑娘小小年纪,有如此远见实属难得,煌煌乾坤上下有多少修真人士因为这根深蒂固的禅道门户之见,而无法将禅学与道学两种功法合二为一,最终还是抱憾终身,至死都难以参悟大道。先师悉地高僧佛法精深,不远万里从天竺佛国而来,就是为了与中土的道法修真融二为一,没有想到屡次遭受中土修仙大派逍遥门、太乙宫、北冥宫等人的回绝。”说着他幽幽一叹,似是想到悉地高僧的音容笑貌,不由动容哽咽。
“罢了罢了,自此之后,梵音宫宫主必当授戒这一宫规就此废止,授戒与否不加强求。”亦真师太在阮敏与杜蔓的搀扶下,终于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她平静如水,用软绵无力的声音,开口说。
亦真师太向舒晴投向爱怜的目光,骤然握住舒晴的玉腕,语重心长地说:“晴儿,你若要去东海归墟处寻找你父母便去吧,梵音宫的宫主始终是你的,师傅从未改变心意。哎若真的要渡己成佛,你也要先学会渡人,渡人渡己方可成大道。”
舒晴闻言强装镇定,唇瓣止不住地颤抖,两抹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噙着泪,作揖叩谢道:“谢谢师傅体谅。晴儿不管授戒与否,都会守着梵音宫,完成师傅渡己渡人的大道。”说罢躬身叩拜自己的恩师,两行泪像断了链的珍珠终究摔落于地。
扈力钦与杜藤皆松了一口气,只见扈力钦嘴角扬起得意之色,对着萧虹仙微微躬身示意以表达他的谢意。
萧虹仙得意一笑,向着扈力钦做了一个鬼脸,令扈力钦哭笑不得,这小魔女饶是还未长大的顽劣少女。
独龙尊者敛容道:“既然舒兄的一桩心事了了,那该说一说贫僧的一桩潜藏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疑问了。”说着他看着亦真师太,双手合十道:“亦真师太,在二十多年前,家师是否将半部大智菩提璎珞藏的经书寄存于令师五若师太手中。”
亦真师太深吸一口气,沉吟一会,坦然道:“不错,当时悉地高僧曾有意将天竺禅学圣经大智菩提璎珞藏托家师五若神尼保管,可惜可惜.....”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连连哀叹,欲言又止。
独龙尊者铜铃般地圆目睁大,充斥着满满期待,急切问道:“可惜什么.?”
亦真师太顿了顿,眼底翻卷着狂澜,正色道:“当年与悉地高僧随行的徒弟,他应该也是独龙尊者你的师弟一德和尚,一德和尚利益熏心,觊觎经书,还犯了色戒,色诱蒙骗我单纯的二师妹李若宜,他利用并怂恿我二师姐期骗先师,偷偷盗取大智菩提璎珞藏,同时事发后,他重创悉地高僧,并将他连同经书一并带走,不知所踪,家师接连受到几位师妹之事后郁郁而终。”说话之余,她双手紧握成拳,眼眸闪过一丝恨意,恨不得将这“一德”挫骨扬灰。
独龙尊者甚为惊愕,恍然一晃,深信
不疑的他,摇首叹息,连连自责道:“哎,师傅师傅,是徒儿为了净火教离开您六十余年,也不至于让您万里迢迢从天竺国来寻徒儿,来劝徒儿弃教归国。都是徒儿不好,徒儿不在您身旁尽孝,连累你晚年之际还收了一个徒儿在旁边伺候,结果这个徒儿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言语透着深深的悔恨之意,愠然道:“师傅,独龙一定会找到这个一德将他掏心挖肺、生不如死,徒儿会竭尽全力找到您的遗体,送您归家。”他目光望向无边天际,似是希望将此言通过风稍向远方。
这六十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净火教魔使竟有如此至情至性的一面,让扈力钦与舒晴皆侧目黯然。
是夜,梵音宫结束了忙碌的一天后,归入了清净。
“晴儿,为师原来一直都做错了,不该让小小年纪的你承受如此重担。”因为今日惊晓杜梵音创宫初衷而深受打击与震撼的亦真师太明显老了十几岁,容色憔悴的她坐蒲团上,隐隐透着一丝心疼愧疚地说。
舒晴玉容闪过担忧之色,摇首否然道:“师傅不要这么说,晴儿自小由师傅养大,深受师傅教导大恩,梵音宫一直是晴儿的家。师傅任命我为梵音宫宫主,那晴儿自然不会推卸。师傅你也不要因为今日之事耿耿于怀,禅道双修之事也是千年前的传说,我梵音宫一直奉行渡人禅修,无愧于祖师奶奶的初衷。”
亦真师太几尽宠溺地抚了抚舒晴的鬓发,恻然道:“不是师傅深恨禅修,哎,实在是二十多年前,你那三位师叔皆因一个情字而落个芳华早逝的下场,萧虹仙的母亲你小师叔杜若仙虽独善其身,也是饱受为师的弟弟唐义林和剑尊门的萧尚奇三角痴恋的折磨。所以三年前紫阳真人的徒弟五玄子想与你禅道双修,此人心术不正,常练采阴补阳之邪淫之术,故而为师才予以回绝。若真的要修习禅道双修这等功法,必须找一名人品贵重的道家男子方可。可如今的时代禅道双修也非成道正果的唯一途径。哎,晴儿,为师还是希望你能心如止水,断却红尘,用心于清苦禅修最为妥当。”
舒晴抿唇蹙眉,微微颔首,面透抉择难色,似是将脑海里的那一抹蓝灰青年身影有意抹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阴谋
入夜,大理国皇宫,清心殿。
“咳咳咳......”
龙椅上端坐的中年男子面色苍白,显露病态,他捂口竭力咳嗽,苍白的脸庞渐渐酱红。
明艳圣洁、一袭华服纱裙曳地的素雅少女玉容尽显忧色,上前掸了掸父亲的后背,望着台阶下站着一位十三四岁眉目清秀的华服少年,道:“延智,父皇身子不适,你快去请太医来诊脉。”
大理国太子段延智较之几年前沉稳了许多,他连声应道:“是,阿姐。”
上德皇帝段廉义摆手否然道:“不必了,这只是上次在毒瘴林里所中瘴气过久而烙下的旧疾,咳出来就舒坦了,延智你先回寝宫,父皇有话要与你阿姐说。”说着示意段延智退下。
段延智拱手行礼之后,徐徐离开大殿。
上德帝段廉义呼了一口气,坦然道:“这葛胤身怀乾坤石、剑尊剑气绝以及我段氏失传多年的乾坤八脉神诀等三大异宝,所以朕才执意要他护送我们回京,若不然就凭他拒婚抗旨一事,朕早就将他千刀万剐了。”语气透着杀伐之色,但由于他过于激动,牵动肺部旧疾,害得他连连咳嗽。
吓得段莘蓉花容失色,连忙跪下,求情道:“拒婚一事不能怪人家葛公子,他深知蓉儿与余大哥早有婚姻,君子不夺人所爱,如今他愿意客居大理,为我朝效力,实属大幸,父皇你莫要与他计较好吗?”
段廉义扶起段莘蓉,敛容道:“拒婚之事暂且不提,蓉儿你是段家后人,你一定要想法子骗他将乾坤八脉神诀默下,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也了了父皇一大心愿。”
陷入沉思的段莘蓉突似是想明白什么,终于恍然大悟,她突然踉跄后退,甩开父亲搀扶的手,感觉眼前的父亲何其陌生,她恍然道:“那日,一个蒙面杀手要挟女儿威逼葛公子默下神诀,想必这杀手是父皇你派来的吧。”
她见段廉义默然不语,这个表情一看便是默认了,她何其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气神情,一向仁孝乖巧的段莘蓉微带责备语气地说:“父皇你怎么可以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对待这么至纯至善的人,更何况他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想要神诀可以向他说明情况,难道一国之君就不能放下身段去请他默下吗?非要不顾女儿的性命,利用女儿去骗去抢去夺吗?”
勃然大怒的段廉义拍案起身,厉声道:“蓉儿,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外人如此指责朕,朕是你的父皇,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你弟弟,为了段家的江山。”
段莘蓉只感觉眼前的人很是陌生,她双眸噙着泪花,否然道:“不,你就是为了你自己而已。”说着泫然转身离开。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怒不可遏的段廉义一人,他气得怒火攻心,急咳了几声,颓然坐下来,一股孤家寡人的寂寞感油然而生。
满面泪痕的段莘蓉冲出大殿后,被一直守在门外的玄衣青年瞧在眼底、听在心中。
“蓉儿......”
玄衣青年面容上难掩惭愧之色,连忙追上前去,一个腾空翻跃,拦住了段莘蓉的去路,他满是担忧地唤了一声。
谁知道段莘蓉冷不防伸手抓住玄衣青年的手腕,迅速将手腕举起,赫然发现在他的手爪虎口上有两排牙印。
段莘蓉玉容怔然失神,错愕道:“余登哥哥.....那夜果真是你......”尽管她早已猜出那蒙面人是余登,可她一直保有余地不愿去揭穿,如今知道这事情的真相终究万分震惊,感到降下一阵晴天霹雳。
余登悔恨交加,见段莘蓉失魂落魄的神情,心如刀绞,急忙解释道:“蓉儿,君令难为,我没有想过去伤害你,如果我不那么做的话,你父
皇不会愿意让你嫁给我......”
鼻酸眼热的段莘蓉狠狠地甩开余登的手臂,她清幽眸光早已朦胧,樱唇止不住地颤抖,质问道:“可是你不能用我要挟葛胤哥哥,我算什么呢?你和父皇交易的筹码,你的工具吗?”
余登百口莫辩,执意摇首否然道:“不,不是这样的......”
段莘蓉凄然转身离开,早已跑进黑暗的长廊尽头,消失在黑夜中。
伤心的素雅少女兀自跑过几个回廊,终于来到了葛胤的所住的院落,这院落在皇宫最偏僻的角落。
“葛胤哥哥,我是蓉儿,你在吗?”
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着,却未收到任何回应。
段莘蓉内心深处莫名涌动着一股不安感,她推开房门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一名宫婢偶然路过回廊,被慌张无措的段莘蓉给拦住,段莘蓉紧张的神色把宫婢着实吓了一跳,因为在宫婢眼里莘蓉公主一直高贵典雅、处变不惊。
段莘蓉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她微微调整思绪与神色,佯装镇定地问道:“住在这里的葛公子呢?”
宫婢不敢隐瞒,回答道:“葛公子在一个时辰前被高升泰将军请走了,说是您宴请葛公子。”
段莘蓉大感不妙,她强忍住神色,等宫婢走远之后,才流露出焦虑之容,她顿感这一切诡异的事情有些巧合。
她回想起前三个时辰,高升泰曾有意出现,而当时的自己捧着一盆海棠花正准备送给葛胤来装饰他的卧室。
高升泰突然撞到了自己,害得手中海棠花差点脱手,幸好眼疾手快的高升泰一个纵身回旋稳稳将海棠花接住,并且递给了自己。
“公主殿下凡事要留个心眼,切莫着急,着急吃不了热豆腐。”高升泰似是话中有话,让段莘蓉反复琢磨此言。
段莘蓉只觉得这其中暗藏着天大阴谋,她急忙回到葛胤屋内,只见桌上依旧放着那盆美丽的海棠花,她上前打量了那一盆花,发现花盆边沿残留着白色的药粉。
她将药粉蹭一点到指尖,闻了一闻,顿感一阵眩晕。
心生疑窦的段莘蓉猜测道:“难道这是迷药,那葛胤.....糟了.....”
半晌,匆匆跑到自己寝殿时,发现前殿玉桌上放有珍馐美味,两杯酒杯摆放着,其中一杯酒杯空空如也,而地上仰倒两把木凳,宫殿仿佛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
她发现后殿躺着一位昏迷的宫婢,正是自己的贴身宫婢小迎,她连忙唤醒小迎:“小迎,你怎么了,你不是被余登哥哥叫去帮忙?”
小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按了按额角,惺忪的双眼怔然瞪着段莘蓉,问道:“公主你终于回来了,余登将军让我去帮忙照顾御花园里的海棠,可后来您不是被皇上叫去了吗?他又叫我回您的寝宫准备酒菜,说是您和陛下、高大人要宴请葛胤公子。后来.....”她使劲回想前面发生的事情......
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两个时辰以前,葛胤与高升泰齐肩走到了莘蓉公主的寝宫中,寝宫内只有正在准备酒菜的宫婢小迎。
葛胤知道小迎是莘蓉公主的贴身宫婢自然不敢起疑,他随口问道:“小迎姑娘,莘蓉公主怎么没有在此?”
宫婢小迎先是一愣,她一脸狐疑地看了高升泰一眼,呐呐地说:“公主被皇上.....”
高升泰神情一惊,连忙截口道:“嗯没错,公主被皇上请去商议一件要事,等下会与陛下一起来此,与葛胤
公子把酒共饮。”佯装镇定的高升泰罢手示意小迎退下。
“葛公子请坐。”高升泰彬彬有礼,单臂一展,指着木凳位置,有意邀请葛胤坐在木凳上。
葛胤躬身作揖,缓缓坐了下来。
高升泰挨着葛胤旁边也坐了下来,他为葛胤与自己的酒杯不约而同地斟上酒水,高升泰举起自己的酒杯敬向葛胤,道:“陛下和公主稍后会到,不如先让高某敬一敬葛公子,以免酒桌无趣。”说着他将杯中酒水先干为敬。
葛胤见高升泰如此豪爽,自然不敢怠慢,他微笑回礼,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半晌,葛胤发觉一阵头晕恶心、全身酥软乏力,体内乾坤石像是被什么力量禁锢似得,无法像往常一样驱动以祛除身体莫名的不适感,他心生疑窦:“难道酒水有迷药。”
葛胤望着高升泰酒量海涵,还自顾自地连续喝上了几杯酒水,浑然没有不适之感,既然这酒水没有问题,那为何自己会感到乏力头晕呢,葛胤陷入了深深疑惑中。
这时,高升泰突然站起身来,他邪魅一笑,坦然道:“葛公子是不是在想这乏力迷药不在酒中,又在哪里是吗?”葛胤闻言当即大怔,身子踉跄后仰,直接木凳一倒,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只听高升泰续道:“我在公主送给你的海棠花做了手脚,这海棠花的粉末遇到酒水就会发挥迷药的功效,但是我知道葛公子身怀百毒不侵的乾坤石,所以这迷药花粉只是控制你脑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乾坤石自然会将药性祛除。”
葛胤强行忍住沉沉压来的晕眩感,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子,疑惑道:“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高升泰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我们的陛下想要你的乾坤石和两大绝学,但是葛公子修为了得,又得逢公主青睐庇佑,所以不得不用这个法子,请你到陛下的天牢坐一坐。”他语气透着一股阴狠之气,让人闻之毛骨肃然,但他仍然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葛胤这才恍然发觉一切都是擒拿他的阴谋,趁着高升泰低首吃酒的瞬间,他忍住身体不适感,准备夺门而出时。
高升泰单手饮酒,好像早有了防备,只见他单脚猛得将旁边的木凳提起运劲向着葛胤踢去。
葛胤即便再怎么手脚乏力,还知道如何侧身闪躲,木凳直接飞踢撞到了门扉上,碎成四分五裂。
殿外的甲兵听到了里面的声响,纷纷冲了进来,将葛胤围得水泄不通,绝了他逃脱的生路。
高升泰踩起凳面冷不防飞身踢中葛胤胸脯,昏昏沉沉的葛胤仰倒于地,竟是提不起所有力气,便也昏了过去。
宫内密牢。
御林军统领余登领着身披金黄斗篷的莘蓉公主顺利进入密牢之中。
此间密牢建于宫殿之下,阴暗潮湿,与外界河道相通,故有大内水牢之称。
段莘蓉是第一次来到水牢内,一直跟着余登,迂回往下台阶走了一圈又一圈,只觉得越往下走,越是阴冷,她兀自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余登发现段莘蓉的不适,正准备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时,听到身后素雅女子漠然道:“不必麻烦了,余登将军,你今日带我去见葛胤哥哥,加之上次要挟之事我们之间的恩怨算两清,以后我们最多只是有婚约的两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语气透着决然之色,余登听之心生怅惘,他双拳紧握,按奈不住心中的困惑与不解,皱眉质问道:“蓉儿,你这是为何?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这次又助陛下拿下葛胤,你定会记恨于我,可我们之间的情谊就当真比不过你儿时见过一面的小男孩吗?”
第三百八十七章 囚禁
段莘蓉芳心一颤,生出于心不忍之色,她定了定神色,恻然道:“余登哥哥,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好,是因为你想娶我,可是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成哥哥而已,而此次你受父皇驱使,要挟我且利用我伙同高升泰擒拿葛胤哥哥,这些种种让我真的很失望。是你不顾及我们之间的情谊.....”她不知为何无语凝噎,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狠绝,想到昔日这位大哥哥对自己的好,没来由地心中抽搐,一句狠话却卡在喉间,说不下去。
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两人如今却因为心生隔阂而陷入沉默尴尬境地。
“走吧,公主,我带你去看看你的葛胤哥哥。”
余登一脸无奈,摇摇头,大有妥协之意,头也不转,兀自走在前面,冷冷地说了一句。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一间宽敞的水牢隔间内,只见被铁柱围成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站着一人,他一身染血白衣,两道铁链一端锁在身后的墙体,一端嵌入他两间的肩胛骨,肩胛骨被铁链穿出两个血洞,从血洞里淌着汩汩鲜血。
“葛胤哥哥.....”
段莘蓉一眼便认出此囚徒是葛胤,迷迷糊糊的葛胤恍然听到段莘蓉在唤他,缓缓抬首,虚弱无力的他蹙眉应了一声:“蓉儿。”
葛胤双肩被锁着铁链,双脚泡在水潭之中,早已没过膝盖,冰冷刺骨之感漫延全身,这样非人的待遇,被段莘蓉看在眼底,更是心痛万分。
段莘蓉顺着铁柱间能容纳拳头大小的缝隙观察牢里的一举一动,她强忍住焦虑之色,用命令的口吻说:“余将军,开门。”
手握钥匙串的狱卒瞥了一眼余登,犹豫道:“公主,这没有陛下的命令.....”
段莘蓉玉容肃穆,余光瞪了一眼那狱卒,冷冷道:“难道这个公主是叫假的吗?”语气散发着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仪。
狱卒吓得哆嗦,连手中的钥匙串都掉在地上,只见余登一脸无奈地对狱卒颔首示意给她开门,狱卒这才松了一口气,应道:“诺。”
“呛”地一声,两扇铁门被打开,满心担忧葛胤的段莘蓉不顾忌地上的积水,玉足没入水潭中,正准备走到葛胤身旁察看他的伤势。
葛胤紧皱眉头,忍着双肩剧痛,长嘶一口气,断喝道:“公主殿下你不要过来,这里肮脏不堪,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葛公子既然知道此地不堪,那就赶紧默下两大绝学的心法,再由我等刨胸取出乾坤石,就可以早早离开此地。”说话之人正是清平官高升泰。
段莘蓉刚伸出秀掌想去触摸葛胤脸庞时,却被高升泰的声音莫名停顿在半空中,悲恸、愤慨、悔恨多种情绪牵扯交织在胸中波翻浪涌,将这素雅端庄的少女情绪推向了愤怒的极点,她忽然转身,艰难地从水潭走到岸上。
气势汹汹的段莘蓉冷不防地一巴掌呼打在高升泰脸庞上,这一举动连高升泰都错愕万分,捂着拍红的俊脸扔在当场。
“高升泰你假借本宫名义下毒诓骗葛胤公子,这笔账本宫还没与你清算,你还敢来此叫嚣,难道真不怕本宫斩杀于你吗?”
柔弱入骨的段莘蓉霎时间英姿勃发,犹如杀伐决断的男儿一般,兀自抽出余登手中的云越剑,通体幽蓝色的长剑稳稳地横架在高升泰脖颈间。
这个举动,让全场众人骇然,这原本善良柔弱、端庄温柔、手无缚鸡之力的莘蓉公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滔天气势与果敢勇气,一把剑就被她握在手中。
许是莘蓉公主第一次握剑,所以握剑手势有些别扭,但是她坚毅果敢的玉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握剑的单手没有丝毫的颤抖。
因为她明白此时她可以借此机会命令众人将葛胤放下,这个念头一直从她进入密牢前就开始酝酿着。
“朕的蓉儿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可惜朕从小让人教你识文断字、绣花琴艺,却唯独没有教你习武练剑,因为朕一直觉得自己可以倾国之力保护朕的掌上明珠。”面无血色的上德帝在宦官的搀扶下,缓缓进入密牢,他面容淡然,瞧不着半点怒色。
倏忽间,段廉义的容色闪烁着焦躁的戾气,阴鸷道:“可是朕,今日才知道朕的蓉儿是文武之才,竟然为了个区区汉人,胆敢违逆自己的父皇,更与朕刀剑相向。”说着两指掐住锋利的剑尖慢慢将云越剑从高升泰脖颈挪开。
双手紧握云越剑的段莘蓉内心最后一道倔强的防线在这个越显苍老的父亲面前瞬间崩塌,两只秀掌捏着一把冷汗,止不住地瑟瑟发抖,一股虚弱无力之感涌上心头,这至仁至孝的虚名终究要将越狱的计划搁浅。
“哐啷”一声,素雅少女的玉腕再承载不起云越剑的重量,砰然坠地。
她玉容充斥着无助之感,回眸望向身后受到禁锢的血衣青年,眼眸里泛着悔恨的晶莹泪珠悄然滑落,此刻的她恨不得再也没有与这无辜的清俊青年重逢,没有用自己的一缕无妄执念将他强留此地,这样就没有如今的凡此种种。
柔弱坚强的少女不顾湿漉漉的地砖泫然双膝下跪,她放下倔强与骄傲,央求自己的父亲,道:“父皇,求您了,神诀与剑气两大绝学可以让他默写,蓉儿替您说服他,但蓉儿只求父皇不要刨胸取石,这样他会没命的,蓉儿只求您饶他性命......”
漠然无情的段廉义许是被女儿苦苦央求的神情所动容,他眸子漾起一丝不忍与怜惜,而后被决然之色所代替,他无情地松开女儿的手,道:“只要他愿意娶你,做朕的女婿,命可以饶,石可以不取,但是他如果不愿意娶你,朕如何知道他是否对大理忠心呢,朕给你一日的时间,你好好劝他吧。”
段莘蓉闻言,颓然失神地跪坐在地上,她明白自己父亲如今为了得到一切已经变得铁石心肠,再劝也毫无意义,唯有暂且妥协。
余登万分震惊,感觉自己又被这位无情的君主欺骗与戏弄,前一秒还承诺只要相助他拿下葛胤,就会将莘蓉许配于自己,结果这后一秒,又执意将公主托付于葛胤。
正当余登懊恼迷惘之际,段廉义眼神狰狞,望着余登不由让人生出一股寒意,他给高升泰眼神示意,森然道:“神策军统领余登屡次违抗朕令,此次挟持公主欲救重犯葛胤越狱,罪不容恕,即日起革去余登统领之职,囚于密牢内,他日审问。”
无端的罪名如晴天霹雳劈头盖脸地降下,让余登和段莘蓉皆措手不及,满目愕然,只有葛胤嘴角泛起讥讽冷笑,道:“君心难测,亦如昔日越王勾践对待大夫文种那般狡兔尽、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大理皇帝,我葛胤此生此世决不向你妥协,要杀便杀。”
他与余登素有好感,见余登落得如此下场,新仇旧恨加起来让他浑身沸腾,一股男儿血性涌上心头,俨然与平常的葛胤判若两人,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高升泰仿佛知晓段廉义有意彻底削弱余家势力,此事正合他心意,他得到段廉义的默许,当下提起脚尖狠踹余登两脚膝盖内关节。
陷入失望与彷徨的余登颓然跪地,失去了抵抗能力,任由着高升泰将自己绑缚,押解到另一个囚室内。
离开时,余登仍旧对无奈怔然的段莘蓉深情凝望,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只想用这一望来排遣内心的无奈与眷恋。
段莘蓉何尝不对眼前这个俨然判若两人的父亲失望透底,见屡次保护自己的余登,竟落个如此下场,心中对他的恨意早已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愧疚与担忧。
“升泰,这个宋人骨头很硬,你把他打散架了再交给公主劝说。”段廉义满是焦躁的眼眸就连最后仅剩的耐心都被吞没,他阴狠地说完这一句话后,又在宦官的搀扶下离开密牢。
高升泰恭敬应道:“臣遵命。”说着直接无视段莘蓉的存在,对手下狱卒命令道:“来人呐,拿木棍给我打,直到打得他骨头散架为止。”
段莘蓉闻言激动万分,情急之下横臂堵在了铁门上,不让任何人走进去,她凛然怒斥道:“谁敢,要打他,先从本宫身上碾过去。”
高升泰摇了摇头,双掌凝聚着无形的内劲,将左右两名狱卒手中的木棍运劲浮于半空,随着他手势外翻,两条木棍在内劲的带动下毫无阻挡地穿过铁柱间的缝隙,狠狠地撞击在葛胤的胸肋和腹部。
五内翻滚的葛胤止不住从口中喷出一口血箭,染红水潭,但是他仍然紧咬血红的牙齿,不屈倨傲地盯着高升泰,从血红牙缝间发出:“嗬嗬”颤音。
段莘蓉紧抓铁门,芳心大恸,愤怒到极点的她从喉咙间磨出三个字,道:“高-升-泰....”
声音听之令人悚然一惊,在场狱卒与侍从皆被如此盛怒的莘蓉公主吓得脊背发凉,倒是高升泰泰然自若。
第三百八十八章 越狱
翌日,扫北王府。
“高乔姐姐,父皇一时昏聩,竟罢免余登哥哥官职,囚禁葛胤公子,如此行径令天下忠臣义士齿寒。” 异常沉着冷静的段莘蓉对着一位容颜秀丽的少妇倾诉道。
那唤作高乔的少妇深知段莘蓉受了不少委屈与打击,但仍然用坚强与沉稳来伪装内心的不安与痛楚,这三年来她何尝不是与扫北王貌合神离,扫北王疑心段筱筱的身世,对高乔母女俩人早已不复当年,许多苦楚也只能与贴心的段莘蓉倾诉交谈,所以俩人一直是互诉心事的闺中密友。
不禁心疼起段莘蓉的高乔缓缓将她螓首揽入怀里,安慰道:“蓉儿,姐姐会想办法,求你三皇叔助葛胤公子越狱,也算报了当年他相助雁麟之恩。”
段莘蓉感激万分,摇首否然道:“这如何使得,高乔姐姐你在扫北王府也是如履薄冰,要求三皇叔,也是我去求他。”她心知高乔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子,哪里会轻易与扫北王段廉礼妥协。
“咦,蓉儿姐姐你来啦。”床榻上躺着一个七岁且相貌清秀的小女孩,她搂了搂惺忪的小眼睛,眼含笑意唤道。
段莘蓉缓缓起身,被这天真无邪的笑容感染,仿佛所有烦恼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她一把抱起小女孩,颔首道:“是啊,蓉儿姐姐是来看可爱的筱筱。”
“莘蓉啊,你来扫北王府,怎么没跟三皇叔说声呀。”
门外传来一位华服男子的声音,也打破屋内的温馨祥和,气氛骤然变得紧张沉闷起来,连七岁的筱筱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她很是惧怕从门外走来的那位面色深沉的华服男子,不自禁地躲进了被窝,一双大大的圆目偷偷在掀出一角的缝隙间观察外面的环境。
段莘蓉彬彬有礼站起身来,朝华服男子行礼道:“莘蓉见过三皇叔。”
面含微笑的段廉礼热情地迎上前去,示意段莘蓉不要客气,道:“莘蓉你太客气了,我们名为君臣,实为叔侄,是再亲不过的亲人,所以以后来叔父家就不要客气了。”
段莘蓉似打定了主意,突然蓦然下跪,虔诚恳求道:“三皇叔,莘蓉有一事相求,希望叔父能够相助。”
大感意外的段廉礼连忙扶起段莘蓉,慌张道:“好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公主千金之躯怎可轻易下跪,快起来,有任何事情叔父都会相助。”
段莘蓉沉吟一会儿,开口道:“蓉儿希望三皇叔能够带人去密牢支开高升泰,让我的人将葛胤公子救出。”
“这有何难,明日皇叔与你皇婶进宫便是。”说着面露难色,犹豫道:“只是如今你父皇将神策军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密牢周边,恐怕你们很难入内。”
段莘蓉从怀里掏出一块神策军的令牌,正色道:“这是当日余登哥哥给我的神策军令牌,皇叔到时候假借父皇的命令将神策军支走
即可,至于支开的理由就说是父皇遇到刺客,如果父皇到时候真的知道此事,这欺君之罪大可推到莘蓉身上,说是我偷走神策军令牌给皇叔,让皇叔去请神策军到父皇身边护驾。”
眸光闪过别样的光彩的段廉礼频频颔首,似乎对这个主意很是满意,道:“如此甚好,那一言为定。”
段莘蓉心下石头终于落地,她走到王府门口时,遇到了两名十七岁的少年。
两位少年不约而同地唤道:“蓉儿姐姐....”
段莘蓉玉容上闪过一丝欣喜,怔然道:“正明、寿辉.....”
镇南郡王段正明温然道:“蓉儿姐姐,三年不见,正明可想姐姐了。”
“寿辉我倒是常见,正明三年不见,长大成熟了不少,这些年在南境可好。”段莘蓉对段正明关切道。
段正明哂道:“还可以。”说罢他对身旁的段寿辉说:“寿辉你先回房,我先与蓉儿姐姐叙叙旧,等下来找你。”
本来有些浮躁的段寿辉如蒙大赦似得,颔首道:“好勒,那我回房先斗蛐蛐,正明你要赶紧来,那蓉儿姐姐,寿辉告退。”说着对段莘蓉恭敬行礼,拨腿便跑。
段正明是有意支开段寿辉,他见段寿辉走远,开诚布公道:“蓉儿姐姐,正明好寿辉刚才听到你与三叔的对话,知道葛胤大哥身陷囹圄,三年前曾受到大哥的指教,正明想助蓉儿姐姐一臂之力。”
闻言顿觉欣喜的段莘蓉道:“若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今夜我们就行动。”
是夜,大理皇宫密牢。
“公主殿下,您这么晚又来审问那宋人啦。”狱卒仿佛已经习惯了段莘蓉的到访,只是对夜深人静时格外积极这个举动,感到异样。
段莘蓉身后跟着四名太监装束打扮的随从,一等狱卒为大门开锁之际,这四名随从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分别将前后左右的狱卒打昏过去,动作麻利顺畅,身手着实不凡。
“蓉儿姐姐,正明先去门外伺机而动,以防三叔食言,向二叔告密。”其中一名太监打扮的随从是大理镇南郡王段正明。
段莘蓉缓缓摘下金黄披风兜帽,转头颔首道:“正明你一定要小心,若是三皇叔食言,拿着令牌将神策军挪为他用,你要去阻止。”
太监打扮的段正明手握长剑,温然点头,带着其中一名侍从匆匆离开。
仅剩的两名随从是余登心腹,身手了得,这两人互看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凌空一跃,准备斩断拴住葛胤两肩肩胛骨的铁链时,发现除了发出嘶嘶的金属敲击磨出的火花声以外,那铁链没有丝毫损伤。
“是我大意了,父皇疑心很重,决计不会拿寻常铁链锁住要犯,这铁链为能工巧匠打造,非寻常兵刃可摧之,如今只能破了锁头,
暂且离开此地为重。”段莘蓉恍然大悟,思忖片刻后,急切的她涉水而入,走到拴住铁链终端的墙体凹槽,一左一右的凹槽中间有一个八卦图案的圆盘,让段莘蓉陷入迷茫中。
段莘蓉扭头望向剩余两名随从,正色道:“你们先去救余登将军。”
两名随从双手抱拳,作揖应道:“诺。”
葛胤双肩被铁链所缚,难以行动,他扭过头去,问道:“蓉儿,是不是有棘手的机关?”
段莘蓉正在研究如何破解圆盘奥秘,当听到葛胤说话,当即回答道:“对,这是八卦圆盘,我想与当日在崇圣寺囚于段一恒的机关有异曲同工之处。”
葛胤扭过头勉强睨了一眼这八卦圆盘的模样,思忖道:“八卦圆盘乾坤震巽坎离决计与人体的九宫八穴相通,这圆盘里圈是八卦,外圈标识的却是一至九,我想这个是要移动内圈扣住外圈机关,方可开启机关,而这个机关的码数许是与你父皇所心爱的数字有关。”
段莘蓉摸了摸圆盘的纹路,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这个圆盘实则是个数字密码锁,可是只有一和九,却没有十如何是好?”
葛胤大胆假设道:“或者就是五和五、九和一,凡是能加成十的即可代替十。”
段莘蓉闻言颔首,蹙眉道:“嗯,那至于这个数字是.....”她陷入冥想,突然亮起清眸,道:“或许试试父皇的生辰三月十五。”说着依言先将乾位移到外圈三的位置,分别将坤与震、巽挪到五五五的位置。
且听“呠”的一声脆响,乾到巽四个皆为齐齐塌陷下去,随之冒出尖锐的齿轮状的物体冷不防地将段莘蓉四根手指指肚割伤,若不是段莘蓉手指收得快,再慢一些,手指可能会被齿轮之物切割截断。
四滴血悄然落到水潭内,激起涟漪。
葛胤听到段莘蓉一声惊叫,急道:“蓉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段莘蓉蹙着眉头,拿出手帕将四根手指包裹起来,她见机关没有开启,知道这一次失败了,一脸沮丧道:“没事,只是这机关每一次失败后会冒出尖锐之物,对破机关者进行二次伤害,而且每次错误都会导致圆盘的八卦字样塌陷,我想如果一直错下去,圆盘自毁,我和你都会被困死在这个地方。父皇真狠,设置这样的机关要将被救之人与施救者一网打尽。”
葛胤目透绝望之色,摇首道:“那这么说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是四个数字,算了,太冒险了,蓉儿你快走,别管我,我不想你为了我陷入危险。”
执着冷静的段莘蓉置若罔闻,她怅然一笑,道:“若我救不了你,与你一起困死于此,我此生也无憾了。”说着眸光亮起最后一抹辉光,凄然道:“父皇,从小你说你最疼爱的人是我,好,今日我想试试,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
第三百八十九章 逼宫
段莘蓉抱着拼死一搏的决心,她分别挪动余下四个位置至五五五三,这是她的生辰,她也不知道为何要去尝试这个数字,或许是想让自己死心,毕竟心中那伟岸的父亲在昨日就彻底崩塌。
“轰隆”一声巨响,给闭上双目准备赴死的段莘蓉带来了些许希望与惊喜,拴着铁链的两端竟然塌陷下去,铁链被硬生生截断扯了出来。
虽然仍要拖着两条铁链所缚的葛胤,但至少重获自由。
葛胤受到两条铁链拔出的后劲猛然向前一仰,他单膝跪地,双手涉水撑起自己的身体,早已五劳七伤的葛胤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等他想站起身子感谢身后让他重获新生的素雅少女时,金黄披风倏然披在他的身上,素雅少女朝着他露出温柔的笑容,令他心中莫名感到温暖。
余登此刻被自己的心腹解救出来,不经意间看到葛胤与段莘蓉四目相对的模样,莫名生出一丝醋意,刚要转过头去时。
只听段莘蓉唤道:“余登哥哥,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被父皇利用,生不由已,所以我原谅你了。”
余登闻言只觉心中荡漾起一丝波澜,欣然颔首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再说。”
葛胤等人从密牢走出来时,发现大殿间的宫道上躺着不计其数的神策军侍卫的尸首。
不远处的宫殿大火熊熊,火光滔天,左边宫墙外传来厮杀之声打破了大理皇宫往常的肃穆与宁静。
十来名神策军将士匆匆赶来,他们皆露着疲惫之态,身上分别有或大或小的伤口,领头的神策军士见是余登,格外激动,连忙作揖道:“余登将军,你没事就太好了。”又见段莘蓉搀扶着葛胤,不敢怠慢,行礼道:“公主殿下....”
这军士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急促起来,大叫不好道:“公主殿下,大事不好,扫北王段廉礼勾结杨义贞谋反逼宫,扫北王拿着神策军的令牌大开宫门,深夜将杨义贞的兵马放了进来,神策军半数为段廉礼效力,整个皇宫全乱了。杨义贞到处烧杀抢掠,要逼皇上退位,公主您赶紧走,不要留在此处。”
段莘蓉闻言震惊万分,花容失色,仿佛这个消息是晴天霹雳一般,整个思绪乱成一团,她愣在当场,呐呐道:“什么,三皇叔拿着我的令牌与外人里应外合,要亡我大理。”说着想到了什么,担忧不已道:“不行,父皇,我要救父皇。”
葛胤与余登一左一右分别同时捂住段莘蓉的玉腕,异口同声道:“我陪你去。”
一群神策军在高升泰的带领下冲了过来,将葛胤、段莘蓉、余登等人团团围住,只听高升泰呵斥道:“莘蓉公主为了救这宋人,引杨义贞这个狗贼入宫,造成宫中哗变。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来人哪,将一干人等拿下。”
心忧父皇的段莘蓉早已手足无措,哪里懂得辩驳,余登见高升泰颠倒黑白,不由火冒三丈,愠道:“高升泰你这个乱臣贼子休要胡言,扫北王勾结
杨义贞起兵造反,你作为扫北王的小舅子也难辞其咎,神策军的将士们,你们是我大理国的国之栋梁,切不可被这狗贼所蒙蔽。”
余登打算说服昔日袍泽手足的一众神策军弟兄们,这些神策军与余登有着深厚的情谊,被这么一说,皆面面相觑,有一小波神策军动了维护余登的念头。
高升泰见情形不妙,他拨出长剑,连忙斩杀身边两名犹豫不决的神策军将士,喝道:“谁敢有二心,高某人定斩不赦。”
“升泰,三年不见,倒是颇有大将之风,不愧是乔儿的胞弟。”
一袭飘然潇洒若仙的黄衫男子从天而降,他双手负背,望着高升泰谈笑风生地说。
葛胤惊诧万分,唤道:“麟仙前辈。”这话音一落,宫殿高墙外凌空飞出二十多名身手矫捷的黄衣青年,这些青年的黄衣上皆绣有震卦图案,定是剑尊门黄震席的弟子。
萧雁麟正色道:“余登,你带上你的神策军和我的黄震席弟子去救驾吧,如今逼宫趋势已经难以改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
余登握住云越剑,犹豫了一会,作揖道:“是,师叔小心。”说罢,与葛胤、段莘蓉一群人向着火光熏天的宫殿方向跑去。
高升泰定了定惊讶和惧怕之色,讥笑道:“萧雁麟,你不过是我姐昔日的情人,你有什么资格拦我,就凭你一身道法吗?”
萧雁麟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袖口,淡然道:“我一身道法阻止你一人足够,阻止你一群神策军,那确实也可以勉强而为之,但是我没有这么打算,因为你一定会为了我去阻止段廉礼的狼子野心。”
高升泰冷冷一笑,道:“呵呵,笑话,段廉礼当了皇帝,我作为小舅子,就是开国功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你阻止他呢?”
萧雁麟毫无惧色,一步一步走到高升泰面前,像是胸有成竹一般,吓得高升泰不由往后一退,只听他附耳说:“就凭我是筱筱的亲生父亲。”
高升泰惊诧不已,双目圆睁,愣在当场,就连手中长剑都被吓得哐啷落地。
清心殿外两队兵马在对峙中,而偌大的清心殿内早已热火炎炎,火光一片。
段莘蓉与葛胤、余登三人冲进清心殿内,只见龙椅上站着一位举止动作极为疯癫、身着金黄龙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他高举双手,神色惊恐失常地说:“大哥,我对不起你,抢了你的皇位,害死了你,现在杨义贞和三弟要找我算账,要抢我皇位。”说着蹲坐在地上,与孩童似得紧紧地抱住龙椅,小声道:“别抢,是我的,谁都不许抢。”
“父皇,你这是怎么了,儿臣是莘蓉,父皇你认不得儿臣吗?”段莘蓉悔恨不已,见自己父亲沦落如此疯癫之状,更是心痛万分,她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
段廉义定睛打量了许久,满脸骤然露出惶恐之色,双目瞪圆,朗道:“蓉儿,朕刚看到你皇伯父来
锁朕的命。”说着自己掐着自己的脖颈,装着一副快要窒息的模样,叫道:“他要掐死我掐死我。”
细心的段莘蓉未曾发现段廉义脖颈上有任何掐痕,猜想他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导致神智错乱、犯了癔病,心疼不已的她急得眼眶通红,拉着父亲的手生怕他疯癫举动伤了自己,道:“父皇.....父皇.....没有人会掐你....皇伯父已经死了很多年,不要伤害自己好吗?”
从小在马大夫身旁受到岐黄之术耳濡目染的葛胤神色镇定,他蹲下来,仔细检查段廉义身上是否有患处,然后搭了搭段廉义的脉,思索了一会,神情凝重地说:“他筋脉错乱,难怪会出现幻觉与疯癫之举。”说着指了指段廉义胸口几处细微但却很深的血口,深吸一口气,道:“身上还有几处剑气状的伤口,导致他奇经八脉多处严重受损,这伤口真的很像剑尊门的剑气所伤。”他越想越不对劲,隐隐感到惴惴不安。
“不,是乾坤乾坤八脉神诀,有六处的神诀指力,其中一处已经震断了心脉。”余登神情黯然,大胆假设地说完后,长叹一口气,将头别过去,怒不可遏的他,愤恨地说:“这些狗贼,葛兄弟,蓉儿就托你照顾了。”说着按了按葛胤肩头,恭敬地向着段廉义拱手,仿佛他向着自己的君主最后一次道别似得,泫然冲出火势越旺的清心殿。
这一浪高过一浪的火焰向着葛胤等人扑来,葛胤一脸担忧,他蹲身劝道:“蓉儿,我们先把陛下带离这里,这里的火越烧越旺,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
这时段廉义突然伸手抓住葛胤的手臂,用威胁地口吻道:“小子,你又出来了,我女儿待你真好,屡次救你,你真的不可负她,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说着一脸肃然之色,饶是个没事人似得。
葛胤愣了一下,即便这皇帝利用自己折磨自己,但此刻只是个垂死挣扎的可怜人,让葛胤不禁心生怜悯,附和道:“好好,我不服她,陛下你要撑住,离开这,我们就都没事了。”
倏忽间,满脸乍红的段廉义猛得喷出一淌鲜血,瞳孔开始涣散,精神逐渐恍惚,他两根青筋吊在额角,悔恨交加的面色上难掩痛苦之色,,他用尽气力抓住段莘蓉的手腕,道:“蓉儿,爹对不起你,不该利用你,可你....你是爹的掌上明珠。”
从父皇的称呼之间回到了爹的叫法,让段莘蓉甚感亲切,一切的怨恨都烟消云散,她怀着深深的愧疚,悲泣道:“都是蓉儿不好,蓉儿不该把令牌交给狼子野心的三皇叔,爹你就不会遭受这样的横祸,都是蓉儿的错,爹,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是三皇叔吗....”
挣扎在生死边沿的段廉义眼神失去了往昔的神采,他将手中的玉玺艰难地塞到了段莘蓉的掌心里,用劲最后一口气说道:“不怪他,是我夺了他们家的皇位,不怪他......蓉儿.....段家的玉玺交给你了.......给你弟弟,还是给他....都由着你......”
最后一个字虚弱到极点,终于连贯地说完,他的呼吸也走到了尽头。
第三百九十章 驾崩
哪怕在世时是多么暴戾狠辣的一国君主,在永远闭上双目时,竟然也会流露出宁静祥和的神情,仿佛这世间的嗔怒哀怨再和他无关了。
“父皇.......”
凄厉的哭泣声响彻这座在火中燃烧的大殿,穿透宫墙外,落到两队兵马的耳朵里,仿佛一个噩耗随着一声丧钟的敲响,一个国君的朝代也随之画上句号。
“咚咚。”
余登怀着沉重与悲痛的心情飞到清心殿旁的钟楼内,敲响三下哀钟。
“皇上驾崩了......”
清心殿外的两队人马中,有一队站在清心殿对面的御林军为首统帅惊闻噩耗,面露悲痛之色,大叫一声。
与之对峙的另一队人马领头之人,他一身华服骑在白马之上,惊诧万分,怒喝道:“余强兴,你胡说什么?小小旧疾怎么可能会要了我皇兄段廉义的性命。这丧钟根本就是假的。”
骑马之人正是扫北王段廉礼,他跌跌撞撞地从马鞍跳下,一个趔趄才站稳身姿,似是对段廉义的死讯受到沉重打击,他敛了敛悔恨的神色,佯装笑容,道:“难道是真的被这一场他咎由自取的大火给烧死的吗?哈哈哈,好,段廉义你的皇位交给你的三弟段廉礼守下去吧。”
“大理国上德皇帝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且太子年幼,且如今又不知所踪,这继任之君舍本王其谁呢?”段廉礼面部抽搐,他毫不掩饰内心的贪婪,猖狂地道。
玄衣青年抽出云越剑孑然出现在两军对峙中央,凛然不惧,怒斥道:“段廉礼谋朝篡位,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大理护卫皇室的御林军与神策军将士们,不要被这乱臣贼子所蒙蔽,我们要为先皇报仇,杀了这乱臣贼子,找到太子殿下,拥立太子段延智为帝。”
站在段廉礼身后的神策军皆面面相觑,犹豫不决,而余强兴所统帅的御林军纷纷举起刀剑,齐声附和道:“斩杀乱臣贼子,拥立太子称帝....”
声势浩大,如雷贯耳,令段廉礼丧失一大半的士气。
火光熏天的清心殿这时禁不住大火灼烧,殿门屋檐皆出现坍塌,从殿门往里一望,早已是一片火海。
段廉礼怔然指着清心殿,颠倒黑白地说:“余强兴你们父子俩将我皇兄丢弃在这清心殿里,让他被烧得尸骨无存,还好意思说本王是乱臣贼子。”说着,他指着身后那一批正在救火的侍卫,这些侍卫累得大汗淋漓,面色犹如黑炭,他续道:“若不是本王发现,让人救火,这大理皇宫恐怕要烧成灰烬了。”
余登冷冷一笑,啐道:“可笑,这火明明是你和杨义贞所放,你就是在假装救火,却不打算去救清心殿的先帝,你是想他活活烧死吧,却又不让我父帅
余国公带人入内,还将所有罪责推给我们父子俩,让我们做你替罪的羔羊,你这等把戏,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段廉礼眼神狠戾,狞笑道:“如今所有证据都被大火烧没了,成王败寇,朕说你们余家父子是乱臣贼子,谁又敢说个不字.....”
突然清心殿的大火火舌窜出,两道人影随之显现出来,正是葛胤与段莘蓉。
段莘蓉望着那殿内的汹汹火光,莫名跪下,啜泣道:“父皇......”
这素雅少女许是在懊恼自己无法拯救父亲的生命,就连遗体都护不住,无情地被大火吞噬,满心自责的她朝着茫茫大火,躬身行礼三叩九拜,似是以尊贵之礼送父亲最后一程。
“三皇叔,你才是那个乱臣贼子,你利用蓉儿救人心切之心,将神策军令牌挪为它用,这等野心也非一日两日,只是父皇与你情同手足,你为何要如此对他?”段莘蓉凛然面对两军将士,风姿绰约的公主之姿散发着些许凛凛之气,道。
段廉礼眸眼一缩,掩起愧色,道:“莘蓉,你为了这个男子连自己父皇都敢背叛,为何如今却指责自己的皇叔起来。”他指了指葛胤,冷然道:“不过如今你父皇走了,皇叔是你的长辈,登基之后决不亏待你,你依然是我大理国尊贵的公主。”
“来人哪,还不请公主过来,公主若有一丝一毫损伤,你们人头不保。”段廉礼睨了睨左右侍从,示意他们上前挟持住段莘蓉,毕竟段莘蓉靠他们最近。
葛胤忍着疼痛,大喝一声,抡起钳在双肩的铁链,挡在段莘蓉面前,生猛地原地转动铁链。
三名侍卫冷不防地被铁链抡倒击伤,又来了四名侍卫拿刀砍向葛胤,葛胤用左臂铁链挡住刀锋,猛甩右臂铁链重击他们的胸脯。
段廉礼弹指一挥,无名指指尖涌出一道金色光波打穿射透葛胤的右腿小腿腹,鲜血从腿腹的血洞中汩汩涌出。
“乾坤八脉神诀。”
葛胤腿部受了剑气损伤,踉跄跪地,他惊诧大喝一声。
段莘蓉随着葛胤的一声大喝,终于断定杀害自己父皇的凶手确实是段廉礼无疑,这柔弱的女子不知道哪里来得勇气挡在了葛胤身前,只见她摊开双臂,将所有危险拦在自己身上。
三人三刀正准备捅向段莘蓉时,余登身若魅影飞驰而来,云越剑凌空横剑一荡,三人后脖瞬间开裂,齐齐倒地毙命。
“御林军将士们,快上前保护公主。”
余强兴见状,挥剑指挥自己所统领的御林军将士冲杀上前,突破段廉礼府兵与神策军的包围圈。
这浴血奋战的场面,令人骇然。
余登一手搀着葛胤,一
手护着段莘蓉,在自己的心腹的护卫中,渐渐与父帅的御林军汇合。
“登儿,你带着部分兵士保护公主与葛公子撤退,离开皇宫。”余氏两父子终于汇合,两人背对背,以正面对着敌人,丝毫不敢懈怠,只听余强兴正色道。
余登内心揪起一丝担忧,道:“可是你.....我不能抛弃父帅不管.....”
坦然一笑的余强兴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将手中的兵符塞到余登怀里,语重心长地道:“儿啊,余家一直是大理段氏的家臣,世世代代如此,我余强兴的命始终都是他段家的,如今杨义贞起兵谋反,他很快就杀到这里了,段廉礼是嚣张不了多久,可不管如何他始终是段家皇室后人,也好过杨义贞称帝。你的使命是保护公主安然无恙,拿着这个兵符,这兵符是先帝赐予我的,要我在最危险的时候,请出昔日助大理国开国皇帝段思平打下大理江山的乌蛮三十七部出兵叛乱。况且这时候太子没有下落不明,你必须完成你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就是守卫这皇宫到最后一刻,不要让杨义贞将大理国祚彻底毁灭。”说着狠狠地将余登用力一抓,往后一甩,让余登躲在自己身后,余强兴用自己的双臂如老鹰护住鹰雏一般,他回首断喝道:“记住,余登你的使命,是国殇下最后一丝希冀。”
余登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咬牙下定决心,他把心肠一横,紧握云越剑背起葛胤,牵着段莘蓉匆匆逃离。
正当两股势力在厮杀之际时,一大波骑兵踏砖而来。
段廉礼在这场厮杀中消耗过多体力,已经渐露疲态,欣然一喜,以为是救星来了,喜道:“杨兄你终于来了,可有抓到段延智那小子?”
骑在马背上那虎背熊腰、身着重甲的大汉翻身下马,阴鸷一笑,道:“这小子很能跑,但是如今不死也残了,他躲进御花园的一处角落里,死都不肯出来,老子也懒得费工夫,就一把火烧死他了,这段廉义的一脉算是断了。”
不远处拼命逃离奔跑的段莘蓉惊闻亲弟噩耗,气血上脑,情急之下竟然昏厥过去,余登急不可耐,将葛胤托付左右心腹搀扶,连忙抱起段莘蓉,向着追兵没有包围的方向跑去。
段廉礼先是一愣,他的表情很复杂,是惊讶、是惶恐、是担忧、而后成了一脸漠然,勉强挤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附和道:“是吗?那就不需要斩草除根了,我皇兄已死,如今我段廉礼可以称帝了。”
中年大汉肥腻的脸庞挤出一丝狡黠,漠然道:“错,是我杨家的大义宁国要复国了,段廉礼多谢你助我杨义贞,哦不,是助朕复国。”说着高举双臂,扬起头颅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一笑、
段廉礼瞳孔骤缩,愕然道:“什么,杨义贞,这是我段家的江山,你岂能染指,别忘了当年你父杨允贤叛乱被绞杀时,是本王向先皇求情。不但如此,这么多年来是本王助你在朝中步步高升,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第三百九十一章 国殇
杨义贞冷冷一笑,眼神眯起,啐道:“我呸,说得好听,一直以来是你段家先祖段思平夺了我杨家的江山,我利用你这不肖子孙,夺回自己东西,难道不应该吗?”
段廉礼气得脸色涨紫,一股悔恨之意涌上心头,这时一名侍从快马赶到,见到段廉礼翻身下马,急道:“大事不好,王爷,杨义贞的军队包围了扫北王府,王妃请您速速回去解围。”
吓得双腿猛得一软的段廉礼才知道自己是这场阴谋的棋子罢了。
一旁听得仔细的余强兴悻然摇首,双眸难掩对国运堪忧的怅惘与无奈,他讥讽冷笑道:“呵呵,段廉礼你如此的筹谋到底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国之若亡,罪魁是你,国之若殇,你难辞其咎。”
段廉礼听着余强兴恨铁不成钢的讽刺之语,又是懊悔又是愤懑,他一想到扫北王府被围困哪里顾得上去逞口舌之快,当即翻身上马,准备拍鞭策马离开时,杨义贞的皮甲骑兵率先冲出一列,齐齐突起钢枪猛刺,有意拦住段廉礼的兵马。
英勇果敢的余强兴断喝一声,凌空跃起,将一名甲兵踢下战马,他稳稳地落在战马之上后,一手提着马缰,一手长剑横扫,那一列突刺的皮甲骑兵凭着他一人之力斩下马下的五人。
余强兴所率领的御林军见余强兴护卫段廉礼撤退,也没有多想,反而唤起了他们抗敌的热血,他们纷纷举着大刀将段廉礼的一干人马护在身后,向着不断突进拦截的杨义贞皮甲军士杀去。
段廉礼扭头一望,察觉异样,大感触动,心下生出感激之色,放缓骑马速度,他大觉惭愧,有一声感谢却又碍于面子卡在嗓子眼吐不出来。
只见余强兴睁目一扫,诚然道:“不用问为什么,你虽罪恶滔天,但始终是段家后裔,我余家先祖自百余年前随太祖段思平打下江山,余家世代皆为段氏家臣,忠肝义胆,不落人后,扫北王你快走,日后一定要扫除这些奸佞。”
余强兴激动地催促着段廉礼离开,段廉礼即便再如何铁石心肠也会动容,他眼眶顿红,致谢道:“多谢了。”说着猛得挥鞭拍马,带着自己的兵士杀出重围,向着宫门口涌去。
杨义贞自然不想放火归山,奈何余强兴所带的御林军异常勇猛,挡住自己皮甲军的去路,他甚是愤怒,口吻阴狠道:“余强兴你屡次坏我好事,如今你要忠心的君王已经死了,你何必如此执著,难道你不要命了吗?”
余强兴淡淡一笑,语气风轻云淡地说:“杨义贞,我说过了,我余家世代是段氏家臣,只为段氏而生,也为段氏而死。”
杨义贞目瞪铜铃,气得肥腻的面部开始扭曲,愠道:“好,那就让你死得其所,来人哪,给本帅夺下他的人头,赏万金。”
一声令下,也激起了皮甲军奋勇力拼的熊熊斗志,两军交战,敌多我寡,胜败即便已经注定,御林军由于顽强的斗志鏖战许久,终于到了只剩下五名兵卒与余强兴并肩作战。
成百上千的皮甲军几乎歼灭所有的御林军,将余强兴等人围在中央。
百箭搭弦齐齐对准余强兴一人,其余五名兵卒早已被弓弩手射杀,即便孤身奋战的余强兴他已经露出力竭之色,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傲然站在敌军之中,浑身沾满血污,如雄鹰一般灼灼环视四周皮甲军,哪怕这些皮甲军向着他围拱刺去手中的钢枪,他也未露退缩之色。
一道道血孔从他周身冒出,还来不及还手,余强兴的身躯已经被扎满钢枪头,血涌如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然挺拔傲然若松柏,不失英雄本色。
“余强兴也是一条汉子,赠他一块风水宝地,好好安葬。”杨义贞见状顿感嘘唏,不禁开口命令道。
在一处宫墙的角落,有一位玄衣青年被四名衣绣有震卦服饰的剑尊门黄震席弟子死死地按在地上,激动到青筋暴露的玄衣青年双眸充满血丝,呜咽的声响从他喉中迸发出来,可因为被那黄震席弟子捂口封住,声音发不出来,但断断续续可以听到一丝沙哑晦涩的音调,像是在呼唤:“爹.....”
萧雁麟站在一旁,扼腕长叹,许是在责怪自己来迟一步无法救下余强兴的性命,可如今又不能让玄衣青年冲出去送死,他怅惘叹息道:“余登,你父已死,你要秉承父志活下去,继续做好段氏家臣,如果你要是死了,莘蓉公主怎么办?大理段氏该如何?”
余登似乎放弃了挣扎,瘫软在地上,任由着他人按压着,喉咙深深发出啜泣之声,整张英挺的脸庞早已泪流满面。
萧雁麟一个眼神示意四名黄震席弟子让他们放开余登,黄震席弟子依言松开余登,余登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一双泪目死死地盯着远处那挺拔屹立的身姿。
这一场大理国宫廷叛变最终在杨义贞的胜利下画上了句号。
史料记载:大义宁国杨干贞后裔杨义贞为祖先复国,趁着上德皇帝病重,带兵冲入大理皇宫,且控制整个大理国都城,杨义贞弑帝自立,改元德安,自称广安皇帝,他正式宣布大理改朝换代。
大理国至此陷入四分五裂,乌蛮三十七部渐生崛起之势,
此刻段家势力仍雄踞一方,分为三方势力:扫北王段廉礼自与杨义贞不欢而散后,匆匆带着兵马逃回自己的辖地,此刻他所掌控西北部的三府两郡,又有老丈人鄯阐候高智升做靠山,也成为了新帝杨义贞最大的心腹之患。此外,镇南郡王段正明割据南部一带,顽强抵抗杨义贞的南下大军,也成为不可小觑的段氏崛起的新生力量。
半月有余,大理皇宫又恢复了往昔平静,只是清冷了许多。
黄袍加身的杨义贞自觉周边势力多有崛起,大感坐在龙座上让他如坐针毡,起于草莽的他夙兴夜寐,不敢有一丝松懈,对着墙上挂着的大理**事作战图,反复思索研究灭敌方案。
“杨兄,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如今坐拥天下,怎么还这般的愁眉紧锁、心事重重啊。”一抹身影如鬼魅般浮现在杨义贞身侧,这身影终于在灯光下露出真面容。
这鬼魅之人身着血黑之衣,他面容丑陋,布满血筋,一双紫瞳透着一丝渗人的冷冽寒意,不是毒鹰邪王唐义林,又是何人呢。
杨义贞睨了他一眼,对他的到来也不惊讶,轻叹一声,道:“唐老兄,你不明白这君王背后的孤独与磨难,自古称王称帝之人脚下不都是累累白骨吗?我杨义贞虽然称帝了,但是大理反杨势力仍然蠢蠢欲动。一个扫北王段廉礼就够头疼了,现在又来了一个不断北进的镇南郡王段正明小儿,段廉义的女儿还活着,她手里有玉玺和兵符,如今和那个叫葛胤的宋人一起下落不明,朕想他们肯定是在民间私下聚集段氏家臣势力,整个三十七部想当年可都是段思平的家臣啊,还有剑尊门萧氏。”
说着他定睛直直望向唐义林,刻意挑起唐义林的怒火,道:“一百多年前,剑尊门创派祖师萧通夫与段思平同为逍遥门弟子,两人一起灭了我先祖的大义宁国,建立了大理国。如今这兵符在段莘蓉手中,一旦她找到剑尊门以及其他家臣,那我杨义林这皇位还能坐稳吗?如果剑尊门与大理段氏和好如初,我当日答应你称帝之后举国兵力灭了蜀中剑尊门之事可能就遥遥无期了。”
唐义林淡然自若,否然道:“杨兄,可当年还有一件事,你难道不知道吗?百年前萧段两人就算再好,段思平却还是为了一个白族女子而自己兄弟反目,这和好如初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除这百年的宿怨。”顿了顿,眼神露出一丝狠厉,道:“不过你担心段莘蓉与葛胤会坏事,那唐某让人扫除这两个障碍就是了,到时候杨兄稳坐江山,可别忘记了对兄弟的承诺。”说着,徐徐按了按杨义贞的肩头。
杨义贞胖脸挤出一丝微笑,道:“一言为定,到时候朕帮你一举荡平蜀中剑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