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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春闺玉堂txt下载     春闺玉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7 求亲

    幼清还停留在三皇子去世的消息中,前一世三皇子到最后都是活的好好的,景隆三十八年还娶了浙江邵氏的嫡小姐,隔年还纳了永平府苗氏为侧妃,因为锦乡侯府的缘故,她并没有去吃喜酒,但是成亲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三皇子并无半点不妥。

    这一世三皇子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夭折了,幼清心情复杂,难道是因为改变了朝堂格局,所以也改变了相关人的命运,包括生死吗!

    那以后的事情还会和前世一样吗,会有什么事不同,又会有什么事依旧会和前一世一样呢。

    她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幼清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坐在炕头上,采芩将她茶盅里的凉茶换成了热的,轻声道:“小姐……您说太后娘娘被逼去了钟粹宫,那以后大皇子是不是就会是储君了?”

    大家都是庶出的,大皇子毕竟还仗着一个“长”字,二皇子可是什么都没有,太后娘娘一失势,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一定。”幼清若有所思,徐家两个儿子正忙着内斗,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等他们反应过来……尤其是徐二爷,听说人早先去了福建,若是回来必然不会坐以待毙,“不过,目前来看,大皇子的胜算确实要高一些。”

    采芩也这么觉得,不迭的点着头,道:“就看圣上要不要立储君了。”储君立了,朝堂也稳定一些,怎么就不愿意呢,反正都是自己的儿子,她想不明白,还有忌惮自己儿子的父亲。

    幼清心不在焉的笑笑,外面就听到薛思琪的说话声,随即门帘子一掀薛思琪已走了进来:“我一个人呆着闷,在你这里坐坐!”她自顾自的在炕头坐了下来,吩咐采芩,“帮我倒杯茶!”

    这段时间薛思琪瘦了许多,以前肥嘟嘟的圆脸,都露出尖尖的下巴,甜甜的酒窝嵌在嘴角,和薛潋一样圆溜溜的杏眼,既有着以前的俏皮却又添了几分清丽,仿若脱胎换骨似的换了个人!

    采芩笑着去倒茶来,薛思琪见幼清没说话,就斜睨了她一眼,唉声叹气道:“大哥一走,家里又冷清了。”

    薛霭九月初九那天走的,因为要赶路程他不能在多待,这一路过去又要快马加鞭,幼清微笑道:“你若觉得无聊,就喊三妹妹陪你出去走走,正是金秋时节,让三哥陪着你们去看红叶好了,也能散散心。”

    “我不想去。”薛思琪百无聊赖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香山那么远,还要在那边住一夜,太累了。”

    幼清轻笑道:“那就是法华寺,或者去毗陵的大相国寺,马上就到十五了,还可以去城隍庙!”她罗列了一堆,若是以前薛思琪肯定是第一个跳起来说好的人,可是现在任她怎么说,她都是蔫耷耷的摇着头。

    幼清也没了辙,因为孙继慎的事情她虽出了口气,可心里记着的事肯定还需要时间慢慢去忘却!

    “他又给我写信了。”薛思琪撇了幼清一眼,幼清眉梢微挑,问道,“然后呢?”

    薛思琪拨弄着手里的茶盅,垂着头道:“没什么然后,我没看他的信!”又落寞的道,“撕了!”

    “二姐。”幼清试探的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

    薛思琪知道幼清想说什么,若说她原谅了孙继慎,她还没有,只要一想到他说的那些恶心的话,她就浑身不自在,像是吞了个苍蝇似的直犯恶心,可是……她又忘不了他,只要闭上眼睛,他的样子就会在他眼前晃悠,嬉笑的,讨好的,求饶的,千姿百态却都是满目的爱恋。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人像他那么在乎她,可是若是让她把这些都抛开原谅他,她却做不到!

    “你说。”薛思琴求救似的看着幼清,“怎么样才会忘记一个人呢!”

    幼清不知道,她没有体会过薛思琪这种为了爱情肝肠寸断的感觉,她觉得这些就跟早晨的清雾,傍晚的炊烟,看得见却触碰不到,虚无缥缈的存在着……没有一点真实感。

    “时间吧。”幼清微笑道,“任何感觉都会随着时间的转移而慢慢淡去的!”

    薛思琪抱着靛蓝的迎枕,脱了鞋缩在炕上,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许久她才道:“你喜欢我大哥嘛?哪怕一点点,有过吗。”她看了眼幼清,就见幼清朝着她摇了摇头,薛思琪讥讽的笑道,“看来,还是我最傻,你们都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却整日里自以为是!”

    幼清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见薛思琪闭上了眼睛把脸陷在软软的枕头里。

    “二姐。”幼清拍了拍薛思琪的手臂,“你没事吧!”

    薛思琪摇着头:“我没事,就是心里闷的难受,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起来!”话落,她突然丢了枕头啊啊叫了两声,幼清惊了一跳,连外面守着的采芩和绿珠都被吓的跑进来惊恐的看着她。

    “瞧把你们吓的。”薛思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没事,没事,我喊两嗓子就觉得舒服多了。”

    采芩和绿珠莫名其妙的又出了门。

    幼清摇着头,薛思琪就拉着她的手道:“这个方法倒是挺管用的,你刚才说去香山看红叶?”她想了想,道,“在山了头喊几嗓子一定吓不到别人吧!”她眼里都燃起来了希望,像是找到了什么极好的方法,“我去找三哥,让他陪我去香山。”话落,就穿了鞋和来时一样自顾自的跑了出去。

    幼清无奈的叹了口气。

    锦乡侯府中,徐鄂脸色发青的坐在罗汉床上,在他的对面是锦乡侯夫人廖氏,母子二人跟打擂台似的分别沉着脸端坐着,徐夫人苦口婆心的道:“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咱们家刚吃了个大亏,你不韬光养晦的收敛几分,还让我大张旗鼓的去薛府提亲。当初薛家可是一口回绝你了,你再腆着脸去,把太后娘娘,把你的父亲的脸往哪里搁。”

    “我的婚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这些事我还不能成亲了?”徐鄂皱眉道,“他们拒绝我,是因为我把方小姐吓病了,那件事我做的不对,我向她道歉就是了,他们说不定见我真诚就原谅我了呢。”

    徐夫人只觉得自己嘴皮子都磨破了,自己的儿子却像是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他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他对什么事什么人这么上心的:“那方小姐真就这么好?你不过见了人家一次,就这么要死要活的惦记着。我可是打听过了,她那身体可是不敢生孩子的,你要怎么弄,难不成要断了子嗣不成!这婚事我绝不会同意!”

    “子嗣,子嗣!”徐鄂一脸的不耐烦,“二哥不是给你生孙子了吗,徐家的香火断不了,再说,她生不了我纳几房妾不就成了,到时候养在她名下不是一样,反正都是我骨肉!”又道,“您别瞻前顾后的,我又不用承爵,到时候你要是看我们不顺眼,我和她搬出去开府单过,你总满意了吧。”

    这方小姐还没有娶回来,自己的儿子就想到了要分家了,徐夫人腾的一下站起来,怒目而视:“开府单过?你先去问问你父亲同意不同意吧。”

    徐鄂一见自己的母亲真的生了气,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语气一缓,就道:“娘……”他求着徐夫人,“我保证,只有您帮我把她娶回来,将来您说什么我都听您的,我也不出去玩了,好好帮着二哥打理庶务,真的,我保证!”

    为个女儿,就跟着了魔似的,徐夫人是打定主意不会再去薛家丢这个人:“不是娘不同意,就算你刚才说的这些我都不考虑,薛家也不可能把她嫁到我们家来的,你用脑子想一想,薛致远可是刚刚因为咱们家在大理寺待了那么久,他能不记仇?!”

    “不试试怎么知道。”徐鄂眼前就浮现出幼清的模样,更加的迫不及待,“您拿出诚意来,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徐夫人摆着手,态度依旧很坚决:“这个事儿别说了,你要想成亲,我就托人去给你仔细选,你要好看的咱们就照着方小姐的相貌去找,京城没有就去保定找,保定没有去江南,这世上也不是她生的最美,定然还有更好看的。”话落,她见徐鄂还要说话,不由提高的声音,将桌上的药递给他“把药吃了,给我老老实实的回去歇着!”

    徐鄂吃了药,垂头丧气的出了门,他身边的常随扶着他,笑着道:“爷,夫人同意了吗?”

    “同意个屁!”徐鄂满脸的苦恼,他真的很想再见一见那位方小姐,他一个心思还没想完,另外一边有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三爷,三爷!”

    徐鄂不悦的道:“见鬼一样的,有话说话!”

    “三爷,郑家请媒人去薛家提亲了!”小厮说着抹了汗,又道,“请的是平凉侯府的温大奶奶,就是给薛府的方表小姐提亲的。”

    徐鄂愣了愣,把郑家未婚的男子都想了一遍,最后只有一个郑辕合适,他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郑家去薛府提亲?是郑孜勤?”

    “就是郑六爷!”小厮点着头,“听说是郑六爷看中了方小姐,求得郑大夫人同意,郑大夫人前两天去的平凉侯府,今儿早上温大奶奶就去薛府提亲了。”

    徐鄂急的眼前一黑,气的满脸通红发着抖吼道:“郑孜勤,你这个小人!”他想起来上次在槐树胡同口郑孜勤说的话,他说方表小姐年轻还小,又没有娘家的,这样的女子想嫁出去很容易,可若是嫁的好肯定不易的,让他不用着急,慢慢谋算,肯定有办法的。

    他肯定是早就打算好了,才说那样的话诓他。

    这个卑鄙小人,竟然背后捅刀子,转了脸就自己去求亲。

    “不要脸!”徐鄂怒不可遏,“走,我们也找人求亲去,我倒要看看,一边是徐家,一边是郑家,薛致远会把侄女嫁给谁。”话落,一副要去砸场子的样子,气势汹汹的往外走。

    “三爷,三爷!”常随拉着他,害怕的道,“这事儿您是不是要跟侯爷还有夫人说一声,要不然到时候若是叫侯爷和夫人知道了……”郑家求亲,可是郑大人操持的,徐鄂自己求人去做媒这算什么事儿,薛家只要带个脑子,都不会同意的。

    可是徐鄂管不了这么多:“难道要让我看着美人嫁给郑孜勤那个断袖!”一边走一边啐了一口,“反正我也没什么脸,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就是要美人!”说着人已经怒气冲冲的出了垂花门。

    常随见着徐鄂的样子有些害怕,忙差了人去告诉徐夫人,自己则跟着徐鄂出了门。

    徐鄂一路到了徐五太太家中,徐五太太前段时间还懊恼这个到嘴的美差就这么没了,如今徐鄂找上门来,她又高兴又担忧的道:“这事儿大嫂知道不知道,那位方小姐可是有旧疾的,虽是长的漂亮,可是身体也很重要,若是……”

    “甭管她什么病,我们家还能养不起她?”徐鄂毫不在乎,“你尽管去,有什么事我担着!”

    徐五太太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笑着道:“那成,我就为了三侄儿舍了这张老脸,明儿就去薛府。”徐鄂等不及,拉着徐五太太就朝外头走,“五婶,机不可失,你现在就去,怎么也要给我把这擂台打赢了,就算赢不了,你也不能叫郑家赢去了。”

    徐五太太穿着件家常的秋香色比甲,发髻上只别了一只鎏金的簪子,她哪能这样出门,就一面跟着徐鄂往外走,一面回头和身边的丫头道:“快去把我的行头取来!”

    徐五太太在去薛府的马车上换了件葡萄紫的革丝银线牡丹花褙子,头上多了一支蓝宝石蟹爪步摇,金光闪闪的进了薛府。

    徐鄂没敢进去,让人把车停在巷子里等着。

    幼清正被薛思琪拉着说去香山的事情:“你和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又道,“再说,您眼睁睁看着我难受?!”

    “二姐!”幼清哭笑不得,“我真的不想出门,你和三妹妹去吧!”

    薛思琪皱着眉正要说话,绿珠就提着裙子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幼清和薛思琪皆是一愣,薛思琪问道,“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刚刚府里来了一位夫人,说是平凉侯府的温二奶奶,是来府中提亲的!”绿珠紧张的看着幼清,不等两个人再问,她接着又道,“春柳姐姐听了一耳朵,好像是给我们小姐提亲的。”

    “我?”幼清皱眉,温二奶奶她是知道的,年纪和方氏相差不多,膝下有一子二女,不过都成了亲了,为人八面玲珑四处交集,前一世她房中的一位姓汪的姨娘,就是温二奶奶张罗的,是大兴乡下的一位小户人家的女子,长的如花似玉,只是出身差了点,家中父母一心想要把她送到大户人家做妾,就正巧被温二奶奶看中了介绍给了她,她瞧着也不错,就让徐鄂瞧过抬回来放在房里。

    这一世温二奶奶会来给她提亲?幼清语气淡淡的道:“你去打听清楚了,别听个半句就回来吓着人。”

    “哦,哦!”绿珠见幼清这么冷静,她心里也静了下来,点着头提着裙子又跑了出去。

    薛思琪惊讶的看着幼清:“你怎么这么冷静,要真是来给你提亲的怎么办。”说着,她也没有心思说去香山的事情了,“走,我们偷偷去智袖院听听去。”

    幼清一点都不好奇,她名不经传,上午父母兄长,下午弟妹横财,她道:“或许是春柳听茬了!”

    “总不会是给我提亲的吧。”薛思琪脸色一变,更加坐不住“走!”薛思琪拖着幼清就往外走,“我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嘛,要真是提亲,温二奶奶说的天花乱坠,指不定我娘就胡乱的应了,不管是给你还是给我,到时候我们哭都来不及。”她脚步飞快,“看在你帮我了一次的份上,我不会对你坐视不管的,你放心好了!”

    幼清看着薛思琪正义凌然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被薛思琪强拉到了智袖院,两个人又蹑手蹑脚的钻进了院子,进了宴席室隔壁的书房。

    薛思琪贴着墙听隔壁的说话声,可惜声音太小她听不清楚,不由着急的道:“听不清楚。”又对幼清道,“你在这里待着,我到窗户底下听听去。”不等幼清阻止,她就猫着腰出了房门,顺着墙根蹲在窗户底下。

    “二小姐!”春柳拉着薛思琪,“您快回去,又来人了。”说着指了指外面,薛思琪满脸惊讶,问道,“谁来了?”人又弓着腰重新往书房里退,春柳低声道,“是以前常来咱们府走动的徐五太太!”

    薛思琪腾的一下站起来,头就撞在了门扉上,她哎呀一声捂住额头,瞪大了眼睛道:“她来干什么?”

    春柳摇摇头,指了指院子外头:“人在垂花门了,我要去给太太回一声,您别出来了,免得撞见!”薛思琪神情恍惚的进了书房,看见幼清,就道,“这下热闹了,又来了一个!”

    幼清微怔,不解的道:“又来了什么人?”薛思琪就把春柳的话转述了一遍,“她上次来是给徐三爷说媒的吧,你说,这一次来是不是因为徐三爷还没死心?”

    这一次连幼清也露出惊愕的表情来,她喃喃的道:“……不会吧。”徐鄂不是在家里养身体吗,怎么还有闲心惦记着她,没等她想完,院子外头已经听到了说话声,方氏带着丫头出了宴席室在门口迎徐五太太……

    方氏心里也打着鼓,七上八下摸不着头脑,温二奶奶突然拜访让她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说的话更是让她惊的不知所措……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次来是帮着郑六爷来说媒的。

    郑六爷什么身份,那可是当朝的国舅爷,要娶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怎么会跑到她们薛府来求亲,瞧着温二奶奶言辞间的讨好,她一个头两个大……幼清是很好,可是她没有娘家,又是自幼失怙……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郑家这头低的也太厉害了点。

    方氏一点底都没有,心里一个弯还没转过来,这边徐五太太又来了,她前些日子隔三差五的来,可自从徐三爷在家中将幼清惊的病了以后,她回了徐家的婚事,徐五太太再也没有来过了,今儿怎么又来了。

    心里想着,她已经看见一脸笑容的徐五太太进了门,方氏硬着头皮迎徐五太太,笑着道:“不知道您来……我这房里还有客人!”

    徐五太太已经知道了,她来可不就是打擂台的,徐鄂怎么说的,就算他娶不到方表小姐,也不能让郑孜勤得逞了,想到这里徐五太太一脸热情的道:“左右都是熟人,在一起说话也热闹一些。”话落,就亲热的挽了方氏的手进了宴席室。

    温二奶奶正坐在罗汉床上喝茶,瞧见徐五太太来了心头一愣,可人却没有起来,表情淡漠的点点头,徐五太太高兴的和她打招呼:“可有些日子没有瞧见您了,您身体还好吧,前几日还和大嫂说到您呢,您得空也去府里坐坐。”

    她和锦乡侯可从来没什么来往的,温二奶奶似笑非笑的道:“五太太客气了,我不过一个闲人,日子怎么过都还是这样,倒是你们家,一个个都忙的很,我可不敢冒昧上门去打扰。”是指祭台的事情。

    这事儿和她可没有关系,徐五太太一点都不心虚:“再忙也要走亲戚。”她自来熟的在温二奶奶身边坐下来,“真是没想到,今儿在这里遇到您了。”又看看方氏,“不知道您和薛大太太还有交情!”

    温二奶奶素来不喜欢徐家的人,徐夫人故作清高,实则大字不识几个,这个徐五太太更是聒噪,一副势利小人的样子:“薛大太太为人周正,又妥帖周到,京中夫人认识的谁不说她一句好,我们有交情自然也不稀奇了。”

    方氏根本跟不上趟,扯着笑脸陪坐着。

    “这话您说的不假,薛大太太是最老实的不过的人了。”徐五太太赞赏的道,“要不然我大嫂也不会动了要和薛家结亲的念头了,别的不说,就冲着有这么好的一个亲家,这亲事也要结的。”

    温二奶奶皱眉,打量了一眼方氏,就见方氏笑容僵硬,满面尴尬,她心头一转当即就岔开了徐五太太的话,对方氏道:“我说的事您和薛大人商量一下就给我答复,我也知道这是大事儿,不过,您可不能拖我拖的太久,皇后娘娘那边可还等着我回话呢。”就是不接徐五太太的话。

    “是,等晚上老爷回来,我就和他商量。”方氏接了话余光撇了眼徐五太太。

    徐五太太心头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不接话,这事儿就揭过去了,她掩面咯咯的笑了起来,打断了方氏的话:“薛大人家可真是热闹,我这儿的事临来前太后娘娘还叮嘱了两句,温二奶奶要办的事竟又要给皇后娘娘回话,可真是巧了。”她说着起身拉着方氏的手,旁若无人的道,“方表小姐的婚事,您可不能轻易答应了别人,我这都快把贵府的门槛踏平了,您若是匆忙许给了别人,我可是头一个不依的。”说完,就撇了眼温二奶奶。

    温二奶奶大怒,她没想到做个媒人还来受这份闲气,什么叫方表小姐不要许给别人,合着徐家早就知道她来是做什么,故意赶着这个时间来和她打擂台?徐鄂是个什么东西,能和郑孜勤相比?她们徐家怎么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温二奶奶冷笑着站了起来,拿帕子擦了擦了额角,冷冷的对方氏道,“既然徐五太太话说不完,那我就先告辞了,薛大太太早些给我回话就成了。”

    “那……那我送您。”方氏要送温二奶奶,这边徐五太太一把拉住方氏,“温二奶奶也不是外人,您就别送了,我还有事要和您说呢。”

    温二奶奶气的脸色铁青,掀了帘子就大步出了门,方氏跟着后头追了出来,抱歉的道:“真是对不住,我也不知道徐五太太她……”温二奶奶临来前就打听过方氏的为人,一点都不惊讶今天的局面,她气的是徐家的态度,分明就是故意让她难堪的,“你不用多想,郑家什么家世,郑孜勤什么条件也不用我与您多介绍,他一直和薛大人也有来往,这门亲事若是结了,不是我故意夸大,对你们家绝对是有益处的,更何况,方家舅爷的事一般人可不好办,可若是摆在郑孜勤跟前,那不过是翻手覆手的事儿,您多思量思量!”话落,甩了帕子就走了。

    方氏长长的叹了口气,目送温二奶奶出了门,她才转身回来,就看到徐五太太正笑眯眯的站在宴席室门口。

    幼清和薛思琴在书房里大眼瞪小眼,方才的话两个人听的清清楚楚,温二奶奶是给郑辕提亲的,而徐五太太则是给徐鄂跑腿的……薛思琪唏嘘的看着幼清,叹道:“这不来就一个没有,一来竟是一起上门了,难道是约好的不成。”

    幼清眼前就浮现出郑辕送给她的那顶灯笼,难道他的意思就是这个,让她等他,现在他回来了,所以就请人来提亲了?

    他当她什么人,送个灯笼就让她等他,还冠名堂皇的来提亲,她羞怒的浑身发抖。

    “你别气啊。”薛思琪见幼清脸色不好看,拉着她道,“要是两家你都不同意,让母亲回了不就成了,何必气着自己!”

    幼清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闷头回了青岚苑。

    就是因为她是没有父母没有强势的娘家,所以徐鄂才会不将她当回事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徐五太太来捣乱,就算是回绝了他也不毫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薛家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就算太后娘娘现在失势了,他也有恃无恐。

    还有郑辕,国舅爷就了不起,不过见了两面,就敢送东西给他,还那么自信的让她等,他凭什么以为她就会等他,凭什么觉得他来求亲她们就一定迫不及待的答应!

    “欺人太甚!”幼清咬着唇,恨的不得了。

    采芩和绿珠小心翼翼的进了门,想安慰幼清几句,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两个人沉默的陪站着也不敢说话。

    “周芳呢。”幼清愠怒的道,“她不是奉了封子寒的话来保护我的吗,不是说有人对我不轨,有她在就一定能保护我的吗,她人呢!”

    采芩听幼清这么说,就知道她气的厉害,忙拉着她坐下来:“小姐,您消消气,人家是正大光明的提亲,您不同意回了就是,何必让周芳出面,到时候若把事情闹大了,对您的名声反而不好。”

    她不要名声,巴不得越坏越好,那这些牛鬼蛇神就不会自以为是的让她等了。

    采芩叹了口气,给幼清倒了杯茶,幼清喝了两口茶,怒火也渐渐平复下来,她低头看着茶盅里倒映出来的精致艳丽的面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都是因为这张脸,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这张脸!

    方氏也很着急,她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薛镇扬回来,把今天的事情和薛镇扬说了一遍:“……老爷,您说怎么办,徐家就不管了,徐三爷这样的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的,可是郑六爷……”她其实觉得郑六爷很好,不但相貌好,而且为人端正,虽传了好男风,可那毕竟只是谣言而已,看他的人,可一点瞧不出他有这样的癖好。

    唯一的顾虑,就是宫中的那几位的事。

    薛镇扬就想到了那次灯笼的事情,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圣上今日传召大皇子上祭台服侍了!”

    “啊?”方氏再不懂政事,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么说来,圣上开始喜欢大皇子了?那会不会立大皇子为储君?”若是大皇子立为储君,那郑家这门婚事结起来,就少了许多后顾之忧了。

    她倒并非是看中了郑家的家世,重要的还是郑辕的为人,可靠,稳重!

    “这件事你问问子修的意思,现在就去写信,明日我让人送出去。”薛镇扬也有一些犹豫,以前徐家来提亲,方氏说写信去延绥,可不过是敷衍推脱之词,这一次夫妻两人都拿不定主意,毕竟不是亲生的女儿,这样的事情还是要问过方明晖的意思。

    “好!”方氏点着头,“那妾身着就去给兄长写信。”她说着让春柳拿笔墨纸砚来,盘腿坐在炕上给方明晖写信,“老爷,妾身觉得郑六爷为人不错,这门亲事,您说兄长会不会同意?”

    “等他回信再说吧。”薛镇扬凝眉,起身道,“我去趟夏府,若真要和郑家结亲,此事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方氏想到他还没有吃饭:“要不您先用了膳再走吧。”薛镇扬摆摆手,道,“也吃不下,你先写信吧,我晚些回来。”就出了门。

    方氏低头看着写了一半的信,又高兴又忧心,高兴的是郑辕这个人她瞧着很好,这门亲事是他们高攀了,忧的是,他毕竟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一旦结了两姓之好,将来他们就没有退路了。

    方氏叹了口气,决定把这件事的决定权交给方明晖和薛镇扬,若是他们都同意,她就不反对,若是他们不愿意,她也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郑辕听完温二奶奶说的话,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不但是因为徐鄂的故意生事,更多的是方氏模棱两可迟疑的态度,她对温二奶奶说的话和与当初对徐五太太说的话如出一撤,明眼人一听就明白她分明就是在敷衍!

    “有劳您跑一趟。”郑家和温家是故交,郑辕也不多客气,“此事恐怕还要您多费点心思了!”

    “你和我客气什么。”温二奶奶笑着道,“只要你肯成亲,甭说我跑一趟受了点不相干的闲气,便是薛家把我轰出来,我也要硬着头皮上门的!”她嘴上说着,心中却止不住惊讶,没料到郑孜勤的求娶的决心这么大,她不由对这位方小姐起了好奇之心,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又是自幼失怙的女子,郑孜勤到底看上了她哪点,难道这位方小姐真的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可单是容貌好,郑孜勤也不会动心的吧,京城那么多大家闺秀,她也从没有见过郑孜勤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的,关于他的婚事她不知道听郑大夫人诉过多少回的苦……那位方小姐到底是哪里好,打动了郑孜勤?

    “我可是等着你这杯喜酒等了好几年了。”温二奶奶笑着说着,她原本对薛家也有气的,一门亲事弄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就算是仙女也不至于翘着尾巴,更何况,郑家什么身份,薛家什么身份,就算再有前程那也要几年后等几个小辈都起来了,单看现在,薛家也不过是普通的官宦人家,书香门第都谈不上。

    可是郑辕这么一表态,她心里的气不得不压了下去,既然答应了给人家办事,也不好因为自己不满意,就半途而废!

    温二奶奶没有多言。

    郑辕想着心事道着谢,辞了温二奶奶出了平凉侯府的门。

    方幼清这样的女子,既聪慧又独立,她虽然寄住在薛家,可并非是薛家的小姐,以她的行事作风和个性,她的婚事她应该不会像别的女子那样听由父母之命,任人安排才是……郑辕心里想着,眼前就浮现出灯会那日,幼清冷静的推的他一下……

    他回到自己的书房,视线落在书案上平铺的宣纸上,若是给她写封信呢,将他的行为和心思解释给她听呢,她会不会对他了解一些,印象更加好一点?知道他并非是冲动行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考量的。

    她知道了这些,应该会考虑他吧。

    郑辕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做一件会这么踌躇,这么害怕紧张,这么患得患失。

    既怕自己做的太孟浪吓到了方幼清,可又怕自己做的太隐晦,她不能明白他的心思,从而将他当成了徐鄂之流,只是因为贪图她的美貌。

    提起笔,他又放下来,犹豫不决不知从何说起。

    “方小姐!”郑辕埋头写下称谓,可又觉得这几个字写的歪七扭八实在难看,随手一扯丢在了地上,又重新写了一遍,“冒昧致信于你,实在是……”斟酌着,郑辕费了足足两个时辰,不过写了两行的字,但地上却丢了一地的废纸!

    直到天色擦着黑,他才吐了口气将信装进信封里,喊了韩青过来,将信递给他:“你想办法送进薛家,不要惊动了别人,也别吓着她!”

    “送去给方小姐?”韩青瞪大了眼睛,六爷这是要鸿雁传书吗?他有些激动又有些好奇的接了信,信誓旦旦的道,“属下一定办到!”话落,昂首挺胸的出了门,郑辕看着韩青出了门,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徐鄂垂头丧气的和徐五太太对面坐着,心里高兴徐五太太搅黄了郑家的事,可是他心里也知道,他想求娶方幼清,只会比郑孜勤更加的难:“五婶,您还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徐五太太笑着道:“这说亲说亲,当然是锲而不舍的说,明儿五婶还去。”

    “真的?”徐鄂眼睛一亮,“你有办法了?”

    徐五太太摇着头:“没有。”她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真把人抢回来不成,只能厚着脸皮多跑几次,“这就跟打擂台似的,就看谁的本事大了。”

    徐鄂叹气,一想到那个画似的美人要嫁给郑孜勤他就恨的不行,捶着桌子道:“我找郑孜勤去!”

    “哎呦,我的三侄儿!”徐五太太一把拉住徐鄂,“你找他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和他打一架,就算你打赢了,那薛家就能同意婚事了,更何况,你这身子骨,哪里是郑孜勤的对手啊。”

    徐鄂大怒,却无法否认徐五太太说的有道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他就真的素手无策了?!

    徐鄂不甘心。

    幼清没心思吃饭,窝在房里翻着黄历,和采芩道:“路大哥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上一次写信就说要动身了,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了。”

    “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呢。”采芩笑着道,“您别担心,他和胡泉两个人,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不会有事的。”

    幼清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托着下颌无精打采的。

    “小姐!”绿珠做贼似的跑了进来,反身就将门关上,又从怀里拿了封信出来递给幼清,“刚才有个蒙面人跳到院子里,把奴婢吓了一跳,奴婢正要喊人他就将这信丢给奴婢,转眼就不见了,您瞧瞧!”

    “蒙面人?”幼清一惊从绿珠手里接了信过来,就见上头写着“方小姐亲启。”字迹她没有见过,“那人什么都没有说?”

    绿珠摇摇头,好奇的看着那封信:“会是什么人给您的?”应该没有恶意的,要不然那个人能这么轻易的进院子,就有能力做出更坏的事情,所以她觉得那人没有恶意。

    幼清将信在灯上照了照,里头似乎有张写了字的纸,除此以外并无别的东西……

    是谁这么鬼鬼祟祟的给她送信?

    “您不打开看看?”绿珠探头指了指信,幼清就拿了裁信刀去裁信,就在这时房门被人砰砰的拍响,大家一愣幼清放了信对绿珠道,“你去看看!”

    绿珠把房门一打开,就见封子寒活蹦乱跳的进来:“小丫头,我来了!”他穿了件灰扑扑的短褂,头发乱糟糟的,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院子里的人是拦不住他了,幼清失笑,问道:“您这是去哪里了,弄成这副样子!”

    “你先别管,我有件大事要和你说。”他凑过来,在幼清对面坐下,满脸的郑重!

    幼清很少看到他这么认真,不由也认真相待,问道:“什么事?”

108 噩耗

    封子寒扭来扭去的坐稳,挠着鸟窝似的头发道:“算了,我还是不和你说,一会儿你要是又发病了,怎么办!”

    “哪有您这样说话只说一半的。”幼清没好气,“您如果不说我可是歇着了,请走不送!”

    封子寒就拉着幼清的衣袖:“好,好,我说还不行嘛。”说完,指着站在门口的采芩,“去把她的药拿过来,先让她吃颗药!”

    幼清皱眉,什么事这么严重,她沉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那我说了。”封子寒盯着幼清的眼睛,慢慢的道,“你的那两个护卫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水匪了,这会儿恐怕是凶多吉少!”

    护卫,路大勇和胡泉?幼清脸色一瞬间苍白,追问道:“你没和我开玩笑?”

    “没有!”封子寒摇着头,“我也是刚在江淮那里听到的,九歌出门了,具体我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这事儿应该不假!”

    路大勇和胡泉遇到水匪了?怎么会这样,幼清觉得喘不过起来,她捂着胸口伏在炕几上,痛苦的看着封子寒:“那江淮可说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月初,船行到徐州段的时候遇到了水匪,那艘客船载的是一家姓金的盐商货船,船上装了许多的私盐,大约是漕帮和盐商之间黑吃黑的暗斗。那般水匪常在那边出入,手段狠厉杀人不眨眼的,把一船的人悉数杀了之后,将船也凿沉到江底,毁尸灭迹。那金员外花了银子费了十来天的功夫把船打捞上来,船里头还捆着六个已经被淹死的护卫,其余的人都是下落不明!”

    今天是九月十三,船是上个月月底翻的,已经十几天了,现在船都打捞上来了,路大勇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前段时间运河两岸连降暴雨,河水喘急,若真是落到河里去了,路大勇就算是身手敏捷,只怕也没有多少生还的可能。

    幼清绝望的闭上眼睛,她每天盼着路大勇回来,却没有想到,他却已经……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幼清抓着封子寒的衣袖:“当地官府呢,有没有去查,到底是什么人杀的,有没有核实到底死了多少人,尸体都没有,他们难道不找吗。”

    “你先别急。”封子寒见幼清脸色不好,顺手给她号着脉,又从采芩手里抢了药过来塞进幼清嘴里,逼着她喝了两口清水,“官府知道不知道还不清楚,但是这些人能在运河走动,背后又有漕帮撑腰,官府若是能动他们就不会留到今天了,你先别急,这事儿说不定还有转机!”

    幼清摇着头,转机,怎么会有转机,若是路大勇还活着,不可能不和他联系的,她捂着脸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前一世就是因为路大勇,她才能在锦乡侯府很快的站稳脚跟,那时候她谁也靠不上,能相信的只有路大勇,她不管有什么事,只要交给他去办,他从来没有办不成的,不管期间吃了多少苦,他也从来不在她面前说一句,这一世也是,他为了她的事四处奔波,还曾受了那么重的伤,最后甚至……

    路大勇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朋友,更像是一个依赖,她一直认为不管什么事他一定有办法做好,不管她遇到什么困难,只要路大勇在她心里就不害怕,可是现在他却生死不明,若他真的死在外面,她将来拿什么脸面去面对父亲。

    还有胡泉,他那么斗志昂扬的想跟着她博一个前程,可是现在她不但没有给他一个好的前程,却将他的命断在了外面,她要怎么和他的老子交代。

    幼清又懊悔又自责,她怎么这么没有用,连自己的身边的人都没有能力保护,她还有什么本事去翻案,有什么本事将父亲救回来。

    “小姐!”采芩和绿珠也跟着哭着,想到路大勇在的时候对他们的照顾,她们给他新做的鞋子就差收个口就能穿了,还想着等他回来正好把旧鞋换下来,没想到……绿珠呜呜的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采芩扶着幼清,给她顺着气,“您别伤心,封神医说的没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天没有找到路大哥和胡泉的尸首,他们就有可能还活着。”

    “对啊,对啊。”封子寒安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幼清沉默的闭着眼泪,眼角的水光盈盈流动着,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细白的手指泛着毫无血色的苍白,她摆着手,道:“我没事!”她深吸了口气,道,“采芩,你去找周总管来一趟!”

    “好。”采芩应是,忍不住问道,“您打算让周总管走一趟徐州?”拿着大老爷的名帖去徐州,不管怎么样,就算他们真的死了,也要把尸体找回来入土为安!

    “不是找官府。”幼清凝眉,摇头道,“这是江湖上的事儿,恐怕官府也无能为力。还不如去找金员外,看他接下来怎么办,他损失那么惨重,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走他们的路子反而妥当一些。”

    采芩犹豫的道:“那金员外肯定也不是善茬,咱们和他们打交道会不会有危险。”

    “路大勇是受的连累,和他们并无交集,谈不上危险。”幼清声音嘶哑,只觉得头晕目眩的已经有些坐不稳,她强撑着道,“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他们带回来!”

    采芩点着头,拉着绿珠起来,让她照顾幼清,她自己则去找周长贵!

    封子寒见幼清难受,有些后悔把这个事儿告诉他了,不由咕哝道:“要是九歌在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

    幼清没在意他说的话,一心只想着路大勇的事,过了一刻采芩将周长贵请来,幼清在正厅里见的他,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周长贵常在外走动,这些事多少听说了一些,他道:“那段运河常有这类的事情发生,这个金员外既然做的是私盐生意,本身就立不住脚,肯定不敢大肆报官请衙门出面,小姐说的对,要是想找路大勇,去找金员外是好办法。”他想了想道,“那小人去安排一下,大老爷那边也要说一声才好,若是没有问题小人明早就出发。”

    周长贵年纪也不小了,幼清感激的道:“辛苦您了!”

    “小姐客气了,路大勇是府里的小厮,他在外出了事,我们理应出面去处理,就是您不吩咐,将来得到消息了我们还是要走一趟的。”他说着抱了抱拳,道,“那小人下去准备了。”

    幼清点着头,让采芩送周长贵出门,她自己无力回到暖阁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封子寒唉声叹气的,问绿珠道:“周芳呢,怎么没瞧见她。”绿珠回道,“周姐姐晚上带着人巡视府里,这会儿已经去当差了。”

    “哦。”封子寒哦一声,安慰幼清道,“你别着急,虽然九歌不在,但是我们可以找江淮帮忙……”说着有点心虚。

    幼清听着一怔,才有心思去考虑为什么江淮会知道这件事,不由问道:“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宋大人不在京城?”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现在就去问问他。”封子寒说着微顿,又道,“至于九歌,九月初三就出门了,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我都好些天没有见到他了。”说完,有些幽怨的嘟着脸。

    九月初三?就是那天他去大姐家,然后他们在巷子里说话的第二天吗,宋弈去哪里了,怎么这么着急,竟然连常随都没有带。

    幼清心里转了转便丢开了这件事,拉着封子寒道:“那您快去问问江淮,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封子寒闻言点着头,幼清摆摆手道:“算了,您年纪大了来回跑太累。”对绿珠道,“你把周芳请回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绿珠应是而去,过了一刻把周芳带回来了,路上绿珠已经将事情和周芳说过了,周芳也很吃惊,望着幼清,道:“要不然奴婢走一趟徐州,快马加鞭半个月就到了!”

    “这个事儿再等一下。”幼清和周芳道,“封神医说他在江淮那里听来的,你现在能不能找到江淮,问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周芳微微一怔,看了眼封子寒,点头道:“好,奴婢现在就去。”说着,步履矫健的出了门,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周芳就回来了,幼清期待的看着她,问道,“怎么样,找到江淮了吗。”

    周芳点头,回道:“江淮说爷派去的两个同门始终跟着路大勇,但是那天河上起了大雾又刮起了东风,他们坐的船和路大勇坐的盐船拉开了距离,等他们听到动静赶过去,船已经慢慢往下沉了,匆忙之间他们在船上找了一通,但是没有找到路大勇!”在河上跟着人最不好控制,因为不是能坐一条船,所以很多时候都将目标跟丢,她曾有过经验,所以并不奇怪。

    原来是这样,幼清叹了口气,周芳又道:“奴婢走一趟徐州吧,和江湖上的人打交道,周总管恐怕没有我熟练,更何况,我以前跟着爷,也和漕帮的帮主见过几面!”

    幼清没有别的办法,也不是讲人情的时候,她点头道:“好,那你路上要多加小心。”又让绿珠拿了五百两的银票出来,“这些钱够不够?”

    “足够了。”周芳也不客气,接了银票揣在怀里,“那奴婢现在就出发了,马还停在别处,奴婢要去取马。”

    幼清颔首,周芳又奇怪的看着封子寒:“封神医,爷去哪里了?江淮说他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啊。”封子寒觉得奇怪的不得了,“他没和我说,我都找了他好几回了。”说着一顿,又想起什么来,问道,“难道是回家了?不对啊,他那个叫什么家,都多少年没回去了……”

    周芳皱眉,以前爷出门身边都会跟着江淮的,这一次居然连江淮也不知道爷的行踪,太古怪了!

    “他不会出事了吧?”宋弈这样的,指不定就暗中结了仇家了呢,幼清挂念着路大勇,心不在焉的答着,周芳很确定的摇头,回道,“爷不会出事的。”话落,朝着众人抱了抱拳,“我走了。”就转身出了门。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连一向话多的封子寒都没了话和幼清木呆呆的坐在炕上,绿珠和采芩抹着眼泪,心里实在是难受!

    “小姐。”玉雪隔着帘子道,“太太和老爷请您去一趟智袖院。”

    应该是周长贵和姑父说的,幼清应了一声和封子寒道:“你在这里坐会儿吧,我去去就来。”

    “我也回去了。”封子寒垂头丧气的道,“你若有事就让人去医馆找我吧,我这几天都在京城。”

    幼清也不留他,扶着采芩和封子寒一起出了青岚苑,封子寒叮嘱她:“若是路大勇真的……”他怕刺激幼清,和缓的道,“反正谁都要死的,早死晚死的事,你看的开一点。”

    她看不开,若不是她把路大勇请回来,他也不会数次遇到危险,如今连生死也难料,她欺骗不了自己,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去了智袖院。

    “这个路大勇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去江南,你让他去的?”薛镇扬奇怪的看着幼清,幼清不敢把事情都告诉薛镇扬,只好半真半假的道,“他是父亲以前结交的朋友,因为他腿脚不便,父亲去福建前将他留在了京城,姑母安排他在怀柔的庄子里住着,去年我想到他,想着他虽曾是父亲的常随,可是父亲对他却如同亲友,就把他安排在马房里做事,想就近照顾一二,这一回他去江南是替父亲办一点事,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她编不下去,红了眼眶。

    薛镇扬是知道路大勇的,难怪前些日子见到他觉得有点面熟,他只当是家里的下人见过但不记得,如今幼清说起来他才恍然想起来,路大勇曾是方明晖的常随,薛镇扬不疑有他,颔首道:“人既然在那边出的事,我们理应要过去打理一番,你让周长贵找金员外是对的,他既然是做私盐的,这件事指不定官府也被瞒住了,即便知道约莫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找他们没有用。”又道,“人既是死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他是你父亲的朋友,又是替你父亲办事,想必他是个义气忠心的人,不会怨你的。”

    幼清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方氏叹了口气,道:“你姑父已经和周长贵说过了,不管人是生是死都要竭力找一找,若真是找不到,那咱们就在法华寺给他立个长生牌,他没有孩子吧?再过继个孩子给他,也不至于让他无后人供奉香火。”

    “谢谢姑母。”幼清不愿意想这些事,只要路大勇好好活着,只等他一回来,就算他不愿意,她也要给他指门亲事,让他老了有晚辈承欢膝下,让他安安稳稳的过上好日子,哪怕她真的翻不了案救不了父亲,她也绝不让他再身赴陷阱,绝不会!

    “至于胡泉那里!”方氏又忍不住叹气,牛毡倒是有两个儿子,可小儿子还小的很,就靠胡泉这个长子支应门庭了,“谁能想得到出这种意外!”那些水匪实在太可恶了,明目张胆的杀人越货。

    第二日,周长贵带着两个随从启程去了徐州,幼清第二天早上就没能起床,方氏急的不得了让人去请封子寒来,封子寒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幼清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烧的糊里糊涂,只知道有人给她号脉,过了一刻又喂着她吃了药,她蒙在被子里出了一身的汗,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方氏正站在门口和采芩交代着什么事儿,薛思琪和薛思画正坐在她床边说着话,她还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不由转了眼眸去找人,就看到赵芫,夏芷晴和陈铃兰都坐在她床边上。

    她微微一愣,赵芫发现她醒过来,忙过来问道:“你怎么样,都睡了六天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喝点水?”

    “我睡了六天?”幼清愕然,她好像觉得自己只睡了一天的样子,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幼清怅然的笑笑,和赵芫几个人道谢,“让你们特意来看我,真是抱歉!”说着想要撑着坐起来,却又无力的栽了下去,赵芫和夏芷晴一把拉住她,“你躺着吧,病了这么多天,一时难恢复元气的。”

    薛思琪倒了水过来,赵芫在床头坐下来将幼清扶靠在自己身上,“你先喝点水。”

    幼清朝她笑笑,借着夏芷晴递来的茶盅喝了几口水,觉得舒服了些:“谢谢,我不喝了。”夏芷晴这才收了茶盅,和赵芫重新在床边坐下来。

    “怎么样。”方氏见幼清醒了长长的松了口气,“封神医说你今天会醒,我一早就让厨房炖了清粥,待会儿你吃一些。”又和赵芫几个人道,“一会儿你们去琪儿那边用膳吧,免得幼清过了病气给你们。”

    “我们没事。”赵芫有些脸红,可还是落落大方的和方氏说着话,“我们就在这里陪着幼清吧,也正好和她说说话。”

    大家都附和着点头,方氏也不强求,见幼清没事身边有好朋友陪着,她便去料理府里的事。

    “陈姐姐也来了。”幼清笑看着一直未说话的陈铃兰,看着她幼清有些内疚,却又真心喜欢,这样的女子一定会有个懂她爱她的人,陈铃兰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听芷晴说的,要不然还真不知道你病了。你身体不好,要多仔细一些,这样病一次,人都瘦了几圈不止。”

    幼清叹了口气。

    大家在青岚苑随便吃了点东西,幼清陪着说了会儿话,实在没什么力气便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薛思琪和采芩以及绿珠坐在她床边打盹,幼清没惊动她们,借着微暗的光线看着帐顶发呆……

    她睡了六天了,那今天应该是九月十九了,周芳应该还没有到徐州吧,她胡思乱想了一通,薛思琪惊醒过来,见幼清醒了忙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烧了。”她惊醒了采芩和绿珠,两个人一个去倒水,一个扶着幼清,又给她喂了水换了身汗湿的里衣和床单,折腾了一回幼清已筋疲力尽,薛思琪靠在床头和她道:“你这一病可把我们大家吓倒了,来势汹汹的,比上次犯旧疾都可怕。”

    幼清很抱歉,向薛思琪道歉,薛思琪摆着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没事就好!”话落,她支开采芩和绿珠,贴着幼清的耳边道,“你昏迷的这几天,温二奶奶和徐五太太来了两回,还有郑六爷也来了,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你生病的消息,还送了些药材。”

    郑辕啊,幼清忽然想起他写的那封信,当时好像没有看就随手丢在炕上了,不知道这会儿收到哪里去了,她现在也没心思想这些事,就回道:“姑母怎么回的温二奶奶和徐五太太。”

    “徐五太太敷衍着就好了,不用给脸,再说,她明知道我们是不会答应婚事的,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我看她不是来求亲的,是要和温二奶奶打擂台的。”薛思琪冷笑了一声,又道,“倒是温二奶奶,不好回的太绝,母亲说她已经写信给舅舅了,要问问舅舅的意思。”

    问父亲吗?前一世她和徐鄂定亲前,姑母也写信给父亲了,父亲回信给她,左右劝她不要嫁,言辞间颇有些激动和内疚,怪责自己去了延绥,不能好好陪着她在身边……她当时只觉得心酸,但是对婚事却没有半点迟疑,她给父亲回信,例举了徐家许多的好处,还信誓旦旦的说让父亲等她,她将来在锦乡侯府站稳脚跟,和太后娘娘亲近了,就求太后娘娘救父亲回来。父亲因为愧疚不好把话说的太重,又实在离的远,最后也没有再强力阻止。

    她才顺利嫁去锦乡侯府。

    这一次,换做了皇后的娘家,父亲会是什么反应,是反对还是同意?

    幼清叹了口气,眼前就浮现出郑辕的样子来,撇开所有的事不论,单郑辕这个人她并不讨厌,他出身高门又有个当皇后的姐姐,却不骄不躁,无论前世还是这一生传言的都只有他好男风一说,除此以外他的口碑非常的好。

    这样的人,想必是妥帖的!

    “路大勇生死不明。”幼清垂了眼帘,“我现在不想想这件事。”

    薛思琪理解她的心情,低声道:“不想,不想,你先养好身体再说,更何况,这事儿又急不来的,一个亲事议个一年半载的才定下来再正常不过了!”又给幼清掖了掖被子,“大姐和姐夫都回来看过你了,大姐着急的不得了,娘怕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不让她回来,今天你醒了,娘才让陆妈妈去三井坊告诉她一声,让她不要担心。”

    “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幼清无奈的道,“二姐也回去歇着吧,一直守着我,你也累了。”

    薛思琪无所谓,她身体好的很,再说,她们是一家子姐妹,计较这些做什么,便笑着道:“反正我回去也无所事事,在你这里还挺好的,我闲了就看看书,困了就打个盹儿,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说完,忍不住打了哈欠。

    幼清失笑,朝里头挪了挪:“床单刚换的,你也上来躺会儿吧。”

    薛思琪怔了怔,她以前和周文茵挤在一起睡过,也和薛思画一起待过,却独独没有和幼清躺在一张床上的情景。以前她讨厌幼清,觉得她表里不一口是心非,故意装作惹人怜的样子,背后却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认识和接触,她已经知道幼清不是这样的人,非但不是这样而且还和她很像,说话做事能直言相告的她从来不拐弯抹角,也敢作敢担,还会全心全意的护着她在乎的亲人。

    这样的方幼清她很喜欢,薛思琪笑眯眯的脱了鞋和幼清挤在一张床上躺着,她翻了个身看着幼清,道:“你说,要是舅舅同意了亲事,你真的要嫁给郑六爷吗?我听说,他可是好男风的。”

    “我不知道。”幼清是真的不知道,她没想过这事,“至于好男风也无妨的,人都有喜好,那是他的事我们也管不到!”好男风和好色有什么区别呢,徐鄂整日在青楼出入她也能坦然理之,若换做一个好男风的夫君,她也不觉得和徐鄂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个名头罢了,日子到底怎么过,总能摸索到两个人都舒服的方式。

    ------题外话------

    来,祝我生日快乐,我喜欢回留言,哈哈哈哈哈~

109 热闹

    “你不在乎?”薛思琪觉得不可思议,撑着脸盯着幼清,“他要是天天带个男子回来在你面前卿卿我我的……”她说不下去,做出个要吐的样子,幼清失笑,道,“难不成他带个女子在你面前卿卿我我你就舒服了?”

    薛思琪一愣,讪讪的笑道:“你说的也对,没什么区别!”话落,又道,“不过瞧着他那样子,到是很着急,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因为孙继慎,她现在一看到男子的这种做态,都会觉得对方是假的,“他是国舅爷,手下应该很多人可以用吧?要不然请他帮忙,说不定他还认识那个什么员外还有漕帮的人呢。”

    “你怎么能这么想,郑家正求亲,我若主动找他们帮忙,岂不是有些拿乔的意思。撇开这事儿不说,他有本事是他的,他也不欠我们的凭什么要帮我们。”幼清否决薛思琪的话,“往后不准再说这话。”

    “好,好,我不说了。”薛思琪以为她生气了,就推了推她,说起自己的事情来“我又见了他一次,就在你生病的第二天。”幼清听着一愣,担忧的看着薛思琪,薛思琪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想歪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是我让三哥喊他来的,就当着三哥的面我把他给我写的信全部撕了,还……还打了他一巴掌,说老死不相往来,他若是再写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送进来,我就告诉他的先生,除他的功名,让他臭名远扬。”

    “你可真是!”幼清失笑,薛思琪道,“我现在心里终于痛快多了,以后我就当不认识这个人,再看到他我也就翻个白眼而已!”话落,笑了起来。

    幼清点着头,真心替薛思琪高兴:“你能这样想最好,他或许并不坏,可却不是你的良人,往后各自安好,两不相干!”

    “谢谢!”薛思琪望着幼清,眼角微红,“我以前那么对你,你还以德报怨的帮我,我每次看到你其实都很内疚,有段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

    幼清轻笑,两个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不知不觉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再醒来幼清觉得好多了,她歪了半天到用晚膳时还起来自己吃了半碗清粥,又觉得心里闷的很就喊采芩扶她到院子里走走,采芩给她披了件斗篷,扶着她在簌簌落着秋叶的花园中散着步,幼清觉得大病一场,她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在生死离别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若真的无法给父亲翻案,她就去延绥陪着父亲,若是一切都无法改变,这最后几年她只想好好伺奉在父亲身边。

    郑辕自督都府出来,心里只觉得烦躁不已,他弃了马和韩青步行着,走了许久他忽然停下来,望着韩青道:“你说,我若潜进去看看她,会不会太失礼?”

    失礼,当然失礼,也只有封子寒那样的人才能做得出来,可是这话韩青不能直言,只得含糊其辞的道:“您要是挂念方小姐,不如请三小姐去看看她,前几日夏府的小姐还有陈府的小姐都去了,属下记得那次赵家小姐办什么荷花宴,不是请过三小姐的吗,她们应该认识。”

    郑辕眼睛一亮:“你这个主意不错。”话落,他就从韩青手里接过僵绳翻身上马,韩青在这近十月的冷天里额头止不住的冒出汗来,六爷以前从不情绪外露,如今为了方小姐竟然变成这样!

    隔日,郑三小姐就真的到了薛府,方氏见到郑三小姐时心里大约已经猜到了,她笑着让薛思琪陪着郑三小姐去青岚苑看望幼清。

    幼清见到人时也是愣住,又见到正厅里堆了小山似的礼品,她愕然的和薛思琪对视一眼,薛思琪低声道:“她是不会来看你的,我估摸这应该是郑六爷的手笔。”

    幼清叹了口气,应酬着郑三小姐。

    郑三小姐是带着任务来的,问的很仔细,连幼清每天吃什么药,什么时辰休息都问了一遍……等这边郑三小姐离开,那边徐五太太又来了,也是带了一堆的东西,几乎是半强迫的拉着方氏来看望幼清,房里头郑家送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走,所以悉数落在徐五太太眼中,她冷笑让人跟来的仆妇将自己的东西堆在显眼的地方,松松的搭着显得比郑家的东西还要多。

    幼清头疼不已,方氏何尝不是,可又不好严词拒绝,只得打起精神应付着。

    郑三小姐回去将和幼清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郑辕听,心里却忍不住打鼓,六哥这是做什么,求娶就求娶,还让她去薛家打探,把姿态也放的太低了些,依她看,方幼清出身不高,除了长的漂亮点简直没有可取之处……男子都是这样,见着漂亮的女子,就把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就连六哥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郑辕摆摆手让郑三小姐出去,心里却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件事,看来方幼清病的真的很重,竟然昏睡了六天,他有些坐不住,可又做不出那翻墙去薛府的事情来……他焦灼思来想去,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出了门,韩青跟在后面追着:“六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薛府!”郑辕大步流星的走着,韩青惊了一大跳,“您打算偷偷溜进去?”

    郑辕皱眉,露出不悦的样子,韩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了,立刻打圆场:“您是打算去拜访方小姐?”

    郑辕没理韩青径直去了薛府,由韩青带路两人轻车熟路的在青岚苑外的树上落稳,郑辕一眼就看到就裹着毯子歪在软榻上,在院子里望着落叶发呆的幼清,她好像真的瘦了好多好多,上一次见到她时她还面颊红润,娇态妩媚,现在瘦下去眼睛显得越发的大,却失了很多神采。

    她的那个护卫一定对她很重要吧,要不然她也不会因此大病一场了,郑辕忍不住想要下去,韩青忙拉住他,劝道:“爷,您要这样下去,肯定会吓着她的。”

    郑辕想到了她的镇定,出声道:“无妨!”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帮忙的,或者是他派人去徐州那边一趟?那个金员外他认识,徐州的知府他也有交情,若是打了招呼,办起事来肯定会更加用心,想到这里,郑辕便打定主意要见幼清一面。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的呼哨声,郑辕面色一变当即一个跳跃和韩青落在另一棵树上,就在同一时间,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子深深的嵌在树干之中。

    “有人!”韩青立刻上去检查了石子,面色大变的和郑辕道,“此人内家功夫了得,而且就在附近!”

    郑辕想的却是对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有什么目的?他目光四处一转,四周除了树顶沙沙的树叶声外没有一点多余的动静,他眉头紧拧又去打量院子里的幼清,她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难道有人暗中保护她?会是什么人?郑辕惊愕不已。

    “你去查查,对方是什么人。”郑辕紧抿着唇,眉宇间露出隐隐的杀气,韩青应是翻身而去,郑辕站在树枝上警觉的看着四周,过了一刻韩青回来了,正要说话郑辕却摆着手,韩青一愣低头去看,就望着院子里薛大太太和薛二小姐来了。

    郑辕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韩青低声道:“属下没有看到那人的正面,但感觉身手像是上次在灯会出手的那个灰衣人。”

    郑辕眉头脸色沉了下来。

    幼清送走方氏和薛思琪便梳洗歇下,刚躺下来院子的门又响起熟悉的拍打声:“小丫头,小丫头,快开门!”幼清吩咐绿珠:“扶我起来,是封神医来了。”现在家里人对封子寒的来访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他年纪大也不用避嫌,最重要的,他医术很好有他走动,他们就觉得幼清的身体也能慢慢变好。

    幼清重新穿了衣裳起来,封子寒已经大咧咧的坐在暖阁里:“小丫头。”他等幼清坐下,习惯性的号脉,颔首道,“已经没事了,再休息几日就好了。”

    “您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幼清给封子寒斟茶,封子寒就满眼都是笑的道,“我这次来,可是有个顶好的消息告诉你,你听到了估计立刻就能活蹦乱跳的。”

    幼清没什么兴趣,在大迎枕上靠着,问道:“您能有什么事,难不成是周芳有消息回来了?”

    “不是周芳!”封子寒笑的眉眼都似开了花一样,“是江淮,他说找到路大勇了!”

    幼清正阖着眼睛养神,闻言腾的一下坐直了身体,连牙齿都开始打着颤:“你……你说什么?找到路大哥了?”

    “你别激动啊。”封子寒笑着道,“这事儿你可要好好感谢九歌还有江淮,他们的同门一次去了七个人,快马加鞭的帮你找人,这么多人出马当然能找到喽。”他露出与有荣焉的样子,等着幼清来感谢他,幼清这个时候哪耐烦听他说这些,急着问道,“您说重点啊,是真的找到人了?他们怎么样,活着还是……”

    “我都说找到人了。”封子寒不高兴,嘟了嘟嘴,又想起幼清的心情,显得很善解人意似的道,“我不和你计较了。反正江淮说他人没死,活的好好的,就是胡泉受了伤,好像是被水匪在肩膀上砍了一刀,当时就不行了,路大勇护着他跳了水,具体当时怎么样,你等路大勇回来再说好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幼清激动的谢着菩萨,双眸明亮的道,“那他们现在人在哪里,胡泉现在怎么样。”

    封子寒喝了口茶,又捡了个蜜饯丢在嘴里:“我饿了!”上一次说的是坏消息,这一次是好消息,他不得卖卖关子,幼清拿他没辙只好哄着他,“行,行,你要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封子寒报了一堆的菜名,采芩和绿珠拼命的记着,点着头道:“封神医来一趟辛苦了,今儿的菜奴婢亲自蹲在厨房守着,一定做出最好吃的出来!”话落,绿珠喜滋滋的蹦蹦跳跳的出了门。

    路大哥没事,路大哥没事了,她心里乐开了花拉着下瑜就道:“你赶紧把那双鞋做出来,再给胡泉做两双,要做冬鞋知道吧!”

    小姐生病就是因为路路大勇和胡泉,如今路大勇没事了,那小姐肯定也不会再生病了,小瑜笑着点头:“那我现在就去画样子。”

    青岚苑里仿佛春风吹进来一样,灌入了勃勃生机!

    幼清追着封子寒接着问道:“您倒是说啊,别和我卖关子了。”封子寒笑着道,“胡泉应该是没有大碍了,这会儿人在徐州的客栈里养伤,身边有人护着,周芳约莫也到了,过些日子就能回来了!”

    幼清长长松了口气,看什么都觉得顺眼起来:“谢谢,谢谢!”她语无伦次,“真的谢谢你们!”

    “不用!”封子寒很客气的道,“你要谢就谢九歌好了,要不是他让人去找,我是没有法子帮你的。”又道,“不过九歌还没回来,你等他回来再谢他好了!”

    幼清一愣,奇怪的问道:“宋大人还没回来吗?”这都走了一个月了吧。

    “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就前些日子让人送信回来了,让江淮带人去找路大勇,别的事也没有交代。”封子寒撇撇嘴,很生宋九歌的气,心里转了一圈想起什么事来,凑过来和幼清道,“听说这些日子有人和你提亲?谁啊?”

    “不知道。”幼清不想和他说这件事,“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和姑母说一声,免得她还担心。周管事也要送个信,到时候让他护送路大勇回来就好了,也不用继续麻烦宋大人的属下了。”

    封子寒不关心这些事儿,摆着手示意幼清快去快回,幼清笑眯眯的换了衣裳,脚步轻快的去了智袖院,把路大勇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方氏,方氏听着也很高兴,笑道:“现在你可总算放心了,往后别胡思乱想了,还把自己折腾的病倒了。”

    幼清点着头,笑着道:“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方氏心疼的摸着她的脸,“看你,这半个月瘦了这么多!”

    幼清笑着应是,惦记着封子寒还未走,说了几句就回了青岚苑,封子寒已经用过晚膳了,见到他回来,他酒足饭饱的道:“我得去和江淮说说,让他去找找九歌!”话落,就和幼清告辞,“你安心歇着吧,心宽体胖养点肉回来,这样丑死了。”

    幼清好脾气的笑着,点头道:“是,是,让您失望了。”

    封子寒高兴的走了。

    幼清真的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安稳的觉,第二天人已经完全好了,方氏瞧着高兴,开始给各家送回礼答谢她们之前来看望幼清。

    家里终于安静下来。

    转眼到了十月初四,薛思琪的生辰,也是她的及笄礼,因为前段时间幼清病着方氏匆忙准备了一些,等到那天就请了几家通好到府里来给薛思琪办了及笄礼。

    “琪儿长大了!”方氏感慨的揽着薛思琪,想到她之前和孙继慎的事暗暗松了口气,晚上就和薛镇扬商量道,“琪儿也过了及笄礼,我想越过俊哥儿,先把她的婚事定了,幼清的事也迫在眉睫,今儿温二奶奶和郑家虽没有来人,但礼可都来了!”

    “若是子修不反对,就把幼清定给郑家吧。”薛镇扬说起夏阁老的话,“储君之事在所难免,大皇子毕竟是长子,论请论理都应该立他为储君的,更何况如今圣上因为三皇子的夭折和祭台的事,对大皇子也多看重了几分,不过是时间问题,这门亲事倒不算冒险!”

    他也觉得是这样,所以才犹豫:“……琪儿的婚事不求高门,哪怕是个孝廉或是白身都无妨,只要他性子敦厚不傻不蠢就可以了,将来有连襟相助又有两个兄长护着,总能谋个前程!”

    “还是老爷想的周到。”方氏点头道,“妾身一定看仔细了再定。”又道,“至于幼清的婚事,大哥那边的信还没有回来,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若是他不同意,怎么办?”

    “应该不会。”薛镇扬很了解方明晖,“一心为孩子着想,郑孜勤是个能托付的人,你先准备着,若是婚事定下来,你少不得又要忙碌一番。”

    再忙她也高兴啊,看着孩子一个一个长大成家,作为母亲她只有骄傲和自豪:“若是定郑家,那就把亲事定在后年了,幼清年纪还小,我想多留几年,就是不知道郑家会不会愿意,毕竟郑六爷的年纪不小了!”又不确定的看着薛镇扬,“老爷,妾身有个想法,不知道您同意不同意。”

    薛镇扬看着她,示意她说。

    方氏顿了顿,道:“幼清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她的婚事您看要不要问问她自己的意思,郑六爷那边她也见过两次,我就想把郑六爷再请到府里,当着我的面再让他们见一次,若是幼清觉得好,等大哥的信一到我们就应了,若是她觉得的不好,只怕到时候就算大哥同意了,这事儿也不好办!”

    “也可。”薛镇扬也不是不开明的人,“这是她的终身大事,谨慎些的好!”

    方氏笑着点头,感激的看着薛镇扬,第二天就以薛镇扬的名义给郑辕下了帖子,又将幼清喊到智袖院来,和她委婉的道:“郑家求亲的事你大概已经知道了,郑孜勤这个人,我和你姑父瞧着都觉得不错,也写信去问你父亲的意见,只是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若是你觉得不合适,将来过起日子来,未免不顺心,你身体不好我不得不多想一些……”

    幼清已经猜到了方氏想要说什么,她沉默的坐在一边,方氏顿了顿接着道:“我给郑孜勤下了帖子,请他到家里来坐坐,当着我的面你和他再见一面,你若是觉得满意,这事儿也就好办了,他求的诚心你嫁的随心,往后日子也能过的顺坦少点摩擦,可若是你不愿意,就回了人家,一直拖着人家不知道我等你父亲回信的,还以为我们薛府拿着乔,故意如此!”

    幼清蹙眉,问道:“姑父也觉得可行?大皇子那边……有眉目了?”

    “你病着大约不知道,圣上上个月召了大皇子上祭台伺奉,还赏了大皇子好些东西。”方氏心疼幼清,“你自己的婚事,只要你过的好,别的事你不要去想,婚姻虽是结两姓之好,可那是大户人家,我们家我和你姑父只想你们过的顺遂,你只管安安心心的相看!”

    正端着茶盅进来的陆妈妈笑着接着话:“方表小姐不必顾虑这么多。”前两天玉金病了,她在家里照顾玉金,以前那个被玉金毁容的女人又找回来,她焦头烂额的去处理家事,所以院子里到少了走动,“他一个国舅爷都低声下气的上门来送礼,现在让你相看几眼算得什么事儿,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以为幼清顾虑别人会错看薛家。

    幼清并不想看,她犹豫的正要说话,春柳在外头回道:“太太,郑六爷到了!”

    “来的这么快!”方氏也是一愣,拉着幼清道,“你若是不想见他,我让你二姐陪着你,就在屏风后头站一会儿,姑母和他说话,你听听就好了。”

    幼清不想拂了方氏的好意,就跟着方氏去了院外的花厅,陆妈妈带着人在花厅里置了个八屏的隔扇,又置了桌椅,让薛思琪陪着幼清在隔扇后面稳稳的坐了!

    转眼功夫,穿着一身绛红色杭绸直缀的郑辕身姿飒爽的进了门,他身材高壮要被笔挺,往门口一站便隐隐透着股威压的气势,方氏尽管见了他好几次,可依旧被他的气势骇了一下。

    郑辕面上的郑重一松,朝方氏抱了抱拳,却在看到方氏后头的隔扇时,一张脸又忍不住再此扯紧了蹦了起来。

    那后面坐着人,郑辕已经猜到了方氏的目的。

    他一直想和方幼清再见一面,却没有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他很自然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端了茶视线不住往屏风后面瞟!

    方氏笑着正要说话,就看见外院的婆子匆匆跑了来,和陆妈妈说了几句,陆妈妈愕然似的愣了愣,进来和方氏道:“徐三爷来了,小厮拉不住,他人已经进来了。”

    这是要干什么,抢亲不成?方氏顿时头大如斗让陆妈妈想办法把徐鄂拦住,陆妈妈应了是可还不等她出门,徐鄂已经到了花厅的门口!

    “薛大太太!”徐鄂穿着见墨绿色直缀,瘦削的罩在身是,虽也是白面如玉可人却没什么气势,尤其是往郑辕身边一站,就越发显得他病歪歪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刮的动似的。

    “徐三爷。”方氏尴尬的不得了,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屏风,徐鄂眼睛骨碌碌一转,朝黑着脸的郑辕笑嘻嘻的打招呼,“孜勤啊,多日不见,可真是巧啊!”

    郑辕冷哼了一声,没理徐鄂。

    方氏一看这架势忙朝陆妈妈打眼色,让他去请薛镇扬回来。

    陆妈妈飞快的去吩咐小厮去请薛镇扬。

    几个人尴尬的在花厅里坐稳,方氏本来准备了许多话要问郑辕,可徐鄂一来,她是一句也不好意思说了,郑辕暗暗生怒,可总不能在薛家将徐鄂摁住收拾一顿吧,而徐鄂呢,他得了方氏请郑辕过府的消息,就知道方氏的意思,回去换了身衣裳就赶到薛府来了。

    要娶大家就好好说,要不娶,就都不要娶好了!

    一时间花厅里静悄悄的,气氛非常的诡异!

    幼清抚着额头,有点后悔不该答应姑母坐在这里来,现在闹成这样,传出去就真的成了笑话了,她朝薛思琪打手势:“我们走吧,再找个借口把姑母请走!”

    “等一下。”薛思琪很兴奋的样子,“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幼清黑脸,站起来要走,薛思琪拖着她:“再看一会儿,就一会儿!”还没见过哪家求亲的人打起来,这可真是有女百家求!

    “你不走,我走了!”幼清气的不行,转身就朝外头走,刚走了一步就听到徐鄂大言不惭的道,“薛太太,您只要答应将方小姐许给我,不论您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幼清气的胸口钻心的疼,不会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若是姑母答应是岂不是等同于卖侄女,这传出去别人还怎么看她!

    论是方氏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了脸,冷声道:“徐三爷,我们薛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姑娘也算不得金枝玉叶,可他们在我们长辈眼中也是如珠如宝,你这样说话,未免太轻佻了些!”

    徐鄂一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道:“您误会了,我是想说,往后我们两家成了姻亲,自然是要互相帮衬扶持的,将来但凡你们能用得上我徐鄂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

    方氏一口气没消下去,又被徐鄂噎住!

    “徐鄂。”郑辕愠怒道,“这里不是锦乡侯府,容不得你大放厥词胡言乱语!”

    徐鄂有点怕郑辕,可是再怕他却知道郑辕不敢真对他怎么样,他昂着下巴回道:“对,这里也不是寿山伯府,我就说了,你当如何!”反正太后和皇后也撕破脸了,他没什么可顾忌的。

    郑辕拳头捏的咯吱响,忍的很辛苦。

    方氏真怕两个人打起来!

    徐鄂不走,郑辕知道方幼清还在屏风后头就怕他一走徐鄂会乱来,上一次他就是闯进府里来将方幼清吓的犯了旧疾,谁知道他一会儿发起疯来会怎么样!

    “走吧!”郑辕站起来,“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不要在这里惹事,我们有话出去说!”

    徐鄂又不傻,跟着他出去被他打吗?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把郑辕的事搅黄了,谁不给他脸,他也没有必要给别人脸,大家拍拍肩膀一样高,谁还真的怕谁了:“你要走你走。”话落,讥讽的道,“怕是家中养的清倌等不及了吧。”

    徐鄂这话说的太粗俗了。

    “徐鄂!”郑辕大怒,猛的走了几步,眯着眼睛杀气腾腾,“你走不走!”

    徐鄂不肯走,他转过头对方氏道:“薛太太不会觉得他好吧?那你可看错了,我徐三爷浪荡那是明着的,他郑孜勤的使坏那是藏着掖着,且比我还不止下流多少倍,您可要为您的侄女想清楚了,那么好一个姑娘,别推火坑里去了。”

    “徐鄂。”郑辕一把揪住徐鄂的衣领,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句!”

    徐鄂心里砰砰的跳,但气势不输,有种成败在此一举的势头:“我说了怎么样,你耐我何!”

    郑辕二话不说,抬拳便朝徐鄂脸上招呼过去,方氏吓的站起来:“郑六爷!”这要真打起来就真的是笑话了,“有话好好说。”

    “哼!”郑辕克制住自己,收了拳头,冷冷的盯着徐鄂,道,“你给我收敛点,不要太过分!”

    徐鄂惊的汗都出来,见郑辕收了拳头他暗暗呼出口气,接着又道:“是谁过份,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你还有脸称自己为君子!”

    “你!”郑辕实在不想和徐鄂争,可是他说的实在不是人话,“谁的妻,你再敢说一句,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徐鄂哈哈笑了两声,不怕死的道:“难不成是你的?”又道,“你要有胆子,我们就公平竞争,美人谁都喜欢,你凭什么让我走。”

    “那个……”方氏打圆场,“有话先坐下说,坐下说!”方氏急的不行,老爷怎么还不回来,她真是后悔把郑辕请来,没想到惹了这么大个麻烦出来。

    郑辕当然愿意,可徐鄂却觉得这是让郑辕下不了台的绝好机会,他一把扯住郑辕,笑的死皮赖脸,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竟然没有人接方氏的话!

    幼清在后面气的发抖,紧紧攥着椅背,脸色铁青,薛思琪指着外头道:“怎……怎么办?”

    “采芩。”幼清吩咐道,“去把马总管带人过来,就说家里有人闹事,让他将人请出去!”

    采芩被外面的情形震住了,半天才回神过来,应道:“哦,哦,奴婢这就去。”她一转身,随即又愣在那边,指着隔扇外头瞠目结舌的道,“小姐……您,您看。”

    幼清和薛思琪都顺着采芩的手往外头看去。

    就看见朗日晴空之下,有人漫步走了过来,他身姿纤长步态悠然,就这么淡淡的往门口一站,花厅里顿时安静下来,那人语气环臂而立,疏懒的道:“在做什么,这么热闹?”

    薛思琪瞪大了眼睛,点头再点头,喃喃的重复道:“热闹,是很热闹!”

    ------题外话------

    两万更有点难,我就偷个懒了哈…加更算是解决了,哈哈哈哈~!无债一身轻!

110 截胡

    是宋弈!

    幼清也是满脸的惊讶,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了,他这会儿来做什么,看热闹的?

    幼清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催着采芩:“愣着做什么,去请马总管!”

    采芩哦一声,提着裙子从后门出去。

    “宋大人怎么也来了。”薛思琪很兴奋的拉着幼清坐下来,打量着幼清,“他不会也是来……”求亲的吧。

    幼清深吸了口气打断薛思琪的话:“别胡说。”宋弈怎么来求亲,他这样的人若说他对哪个女子动了心,她都不相信,“姐夫不是说了吗,他是有婚约的!”就算他没有婚约,宋弈也不可能与她求亲,他们虽不像以前剑拔弩张,可离男女之情还差的远呢。

    薛思琪哦了一声,托着下巴开始打量着外面,宋弈正站在门口,身影在清晨和煦的日光下拉的很长,清清淡淡的落在地面,他笑的玉郎风轻,容貌也是无可挑剔的精致俊美,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来的目的不止是看热闹的。

    “薛伯母!”宋弈朝方氏行礼,方氏莫名的松了口气,高兴的道,“宋大人来了,快坐!”有与求亲之事不相干的人来了,徐鄂总该收敛了一些了吧。

    宋弈笑着应是,又朝郑辕和徐鄂拱了拱手,微笑着道:“郑六爷和徐三爷在做什么,说的这么热闹。”话落,他走过来行云流水般在徐鄂隔壁的椅子上落座。

    徐鄂一愣,顿时眼睛一亮,挑着眉笑着回宋弈的礼:“宋大人,幸会,幸会!”就很熟悉似的坐了下来,“我正和郑六爷在说些事情,他脾气不好,一言不合竟是要在人家动手,太不像话了。”

    郑辕根本不在乎徐鄂说的什么,视线落在宋弈身上,宋九歌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趁着圣上炼丹请了一个多月的假办事去了吗,许多人都在传他是回乡成亲,怎么现在回来了,而且还正好在这个时间到薛府来。

    他下意识的就朝隔扇里头看去,里面隐隐绰绰的两个女子的身影。

    方幼清又重新坐了下来。

    郑辕眉头皱的更紧,朝宋弈抱了抱拳,转身在对面坐下,方才闹哄哄的场面总算停了下来!

    方氏长呼了口气,端茶喝了口。

    小芽儿给宋弈上了茶,宋弈微微颔首,转目和方氏道:“前些日子出了趟远门,带了些土仪,小侄已让人抬进来。”又和陆妈妈道,“还劳妈妈安排一下。”

    “你太客气了。”方氏笑着看了眼陆妈妈点了点头,又问宋弈,“你是回乡了,怎么去这么久?”其实这话不该问,可是他一心想要把方才的尴尬气氛冲淡,所以就顺着宋弈的话往下问,根本没有多考虑。

    “去了一趟西北,那边正下雪,所以来回路上耽误了一些。”宋弈笑着说完,方氏一愣,问道,“我也听说下雪了,你去的时候雪大不大,百姓的收成有没有受到影响,没有成灾吧。”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薛镇扬的声音传了进来,“什么收成?”

    “老爷!”方氏见到薛镇扬高兴的迎了过去行礼,薛镇扬微微颔首,又和房里的三位年轻人各自打招呼,郑辕来他不意外,徐鄂的事他在路上就已经听到了,到是宋弈让他很意外,不由道,“宋大人今日刚到?”

    “是!”宋弈温润有礼,“去了西北,方才伯母正在询问西北的灾情。”

    “哦?”薛镇扬在主位坐下来,也示意郑辕和徐鄂坐,问宋弈道,“今年西北下雪比往年都要早一个月,你此去可有见闻?”

    “雪势不小。”宋弈语有隐忧,“沿途冬麦才播种,却已经被冻死在田中,怕是明年又是一个饥荒年。”

    方氏闻言心里开始担心方明晖,不安的问道:“那关外也下雪了吧,往年只要雪下的早,鞑子们没了吃食就会想尽办法进关抢夺粮食,今年会不会出现这种事。你去延绥了吗,那边可有什么准备没有。”

    “延绥同样如此,城里城外情势不容乐观。”宋弈很耐心的回着方氏的话,视线一转又去看郑辕,“至于准备,小侄并不知道,这事儿恐怕要问郑都督了。”

    郑辕任右军督都,陕西卫司在他统辖之内。

    郑辕神色不明的打量了眼宋弈,和方氏回道:“月初朝廷对各都司已经下达了手谕,做了安排,您不必担心。”

    “原来是这样。”方氏放了心,笑道,“让你们见笑了,家兄在延绥,又正是关口,我难免多虑了一些。”

    郑辕就道:“鞑子往年进犯也并无得益,更何况今年各卫所早有防范,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话落,望向宋弈,“倒是宋大人,为何突然去延绥?”

    郑辕的话一出,薛镇扬也接着问道:“延绥甚远,你此去不过月余,路上顺利?”普通人去一趟陕西来回至少近三个月,除非快马加鞭月余能跑个来回,可这样一来人难免受苦也难以消受,他奇怪的看着宋弈,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难为自己赶了个来回。

    幼清在里头也是一愣,眉头微蹙的望着宋弈,没想到他去延绥了,她不由想起来上个月他曾问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要送去延绥的,难道那时候他已经准备过去了?他为什么要去延绥,还这么赶着路。

    “为一些私事。”宋弈云淡风轻的样子,笑道,“路上倒也顺利。”就好像只是出了一趟京城,而非日夜赶路。

    大家都愣了愣,就看到宋弈自袖中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薛镇扬:“在延绥见到了方大人,他让我将此信交予伯父伯母!”

    “你见到我兄长了。”不等薛镇扬说话,方氏已经高兴的站了起来,期待的看着宋弈,问道,“他怎么样,过的好不好,人瘦了没有,在那边苦不苦,房里可有地龙,冷不冷?”她有许多的问题要问,一时间却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宋弈微微笑着,回道:“方大人很好,房间里有地龙,每月也有月例,虽有些拮据但在那苦寒之处,相比穷苦之人倒也还算过得去。”

    方氏红了眼眶,激动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薛镇扬却觉得奇怪,宋弈好好的去了一趟延绥,还见到了方子修,他是特意去的还是顺道?心里想着他拆了信,速度极快的扫了一遍,紧接着又仿佛不相信似的又重头看了一遍,继而惊讶的看着宋弈。

    宋弈喝着茶,面无异色。

    薛镇扬却收了信面色古怪的站起来,招呼着宋弈:“你随我来。”话落他自己已起身往外走,宋弈朝方氏、郑辕以及徐鄂微微颔首跟着薛镇扬出了门。

    两人在花厅外的小径上说话,里面听不清,但却能看到薛镇扬面色有些凝重,而宋弈始终微微笑着,很尊敬的答着薛镇扬的话。

    郑辕打量着两人,眉头微拧,宋九歌到底来做什么,他是什么目的?

    徐鄂有些不耐烦,他原本还以为宋九歌一进来就对他示好,坐在自己身边,是来帮自己的,没想到他一来就岔开了话题,大家还都围着他的话题说着话,没人再提婚事。

    他今天来不是来听他们和宋弈话家常的。

    “薛太太。”徐鄂准备旧事重提,“正如方才所言,只要您同意将方小姐许给我,将来我一定全心全意待她,许她荣华富贵,许她安定的生活,只要他高兴就是锦乡侯的中馈,我也能要过来给她。”

    方氏一听徐鄂说话就头疼,她打着哈哈府衙的道:“徐三爷,此事并非小事,我还要和老爷商量。再说,婚姻对于女儿家来说如同再生再造,还你谅解我们不敢随意答应你的苦衷。”

    徐鄂点着头,就道:“您放心好了,许给我肯定比许给郑孜勤好,您问问他,他能许下什么样的承诺。”郑家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事儿可不必他们家少,郑辕又排行为六,还不是和他一样不能承嗣。

    饶是郑辕再好的忍耐力,也被徐鄂激怒,他眯着眼睛,视线像利箭一般的射向徐鄂,冷冷的道:“你若再胡言半句,我绝不会轻饶你。”

    “心虚!”徐鄂昂着头,下巴太的高高的,一副你耐我何的样子……

    郑辕一面觉得宋弈来此的目的不单纯,一面又对薛镇扬突然请宋九歌出去好奇,他和徐鄂都在这里,他却请宋九歌但出去说话,这样于理不合的事情薛镇扬却似完全没有考虑到,信中说的什么事情,让薛镇扬这样失态呢,还和宋九歌有关。

    另一面他对徐鄂实在是忍无可忍,对这样的泼皮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开不了口,可是在别人家中他又不得不顾忌,他气的不得了,看着徐鄂决定不接他的话,只当没有听见。

    隔扇之后,幼清也是连连惊讶,宋弈不但去延绥了,还见到了父亲,父亲还请他带信回来,而姑父看过信之后竟然急匆匆的将宋弈请出去说话,可见信中的事不可对人言,宋弈和父亲并不认识,父亲怎么会对刚刚认识的人这样相信呢?

    幼清想不明白的还有宋弈去延绥的目的,都说出门难,难的不仅仅是路程远,而是路上太多的不确定和危险,他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跑了千里,还热情的给父亲送信!

    她实在想不明白,迫切的想找宋弈问个清楚。

    徐鄂见郑辕不说话,心里禁不住高兴起来,开始笑着旁若无人的和方氏聊天:“当年的事已然过去,而福建倭寇作乱一案也都定了案情,方大人在这两件事中都是无辜之人被牵连其中,以我看,想要营救方大人回来,不是没有办法!”

    方氏本来没听徐鄂说话,可耳中一听到他提到营救方明晖,就眼中一亮,问道:“徐三爷有何高见?”徐鄂再不靠谱,可他有个做太后的姑姑啊。

    “此事虽不容易,但是我确实有办法。”徐鄂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等圣上从祭台下来,我便去求道圣旨,请圣上赦免方大人的罪,此事想起来很难,做起来却要靠机缘,成败各有五分把握。”

    方氏觉得徐的这话没有夸大其词,高兴的道:“真的?”话落,郑辕已经皱眉厌恶的道,“徐三爷这般能耐,不如先去求太后娘娘罢,何必等圣上从祭台下来。”舞弊案性质恶劣,若圣上能轻易赦免当年的罪臣,何等现在,宋墉的后辈早就出手了,想要救方明晖回来,在圣上手中肯定行不通,只有等将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才有可能。

    徐鄂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就见薛镇扬从外头走了进来,而宋弈却不曾跟他一起进来,徐鄂扬眉朝后看了看,只当宋弈说完了要说的话已经走了。

    “宋大人呢。”方氏奇怪的朝后看了看,薛镇扬道,“他有些事,稍后再来!”一双长眉却紧紧蹙着,似有心事,方氏看在眼中,心里觉得蹊跷。

    郑辕静静坐着,视线中就看到隔扇后头有人轻轻的起身,随后那人从后门出去。

    是方幼清?郑辕心头一怔朝薛镇扬看去!

    方幼清是要去见宋九歌?他拿到宋九歌从延绥回来带了有关方明晖不妥的消息,所以薛镇扬才会如此郑重,甚至让方幼清出去和宋弈见面。

    到底什么事,郑辕心中狐疑。

    幼清听到陆妈妈说薛镇扬请她去见宋弈时微微一愣,问道:“姑父可说了什么事?”难道是关于父亲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陆妈妈低声道,“你去问问宋大人吧,他人很好,肯定会知无不言的。”

    幼清颔首,提着裙子轻手轻脚的从后门出去,绕道了花厅侧面。

    宋弈正负手站在抚廊下,神色淡淡的望着抚廊下正花开繁盛的桂花树,不知在想着什么……

    “宋大人。”幼清快步走了过去,凝眉看着他,问道,“是不是我父亲出了事?”

    宋弈闻声,转过身来望着她,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如古旧的老琴有种令人心安的稳沉:“你父亲很好!”

    那就好,幼清神情顿时松懈下来,不是父亲出事就好!

    “你刚才说你见过我父亲,现在那边很冷了吧?他住的地方你去了没有,条件如何宽敞不宽敞,衣衫够不够御寒?雪势对他出行可有影响?”父亲是待罪之身,出门不可能有马车或是轿撵,只能凭步行,若是雪势太大他会不会吹着风染上风寒,鞋子浸水他有没有人帮他多备一双,衣衫潮了有没有人给他浆洗晾晒?父亲是读书人,虽吃了不少苦,可毕竟是男子,在生活上依旧不会照顾自己。

    只要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提着紧着的难受。

    “我给他留了侍卫。”宋弈云淡风轻的说着,好像只是在说我请他吃了顿饭,“宅子也请人修葺了一番,装了地龙按了取暖的炉子,只要不是飓风大约是没有问题的。我连走前与榆林卫的几位小旗打了招呼,若是有一日鞑子进犯,他们会安排好你父亲随着他们的家眷一起南迁,你放心!”

    幼清愕然,如果这番话是薛霭说的,她一点都不会惊讶,因为薛霭是父亲的外甥,他孝敬照顾自己的舅舅那是天经地义,可宋弈不是啊,他和父亲并不认识吧,为什么做这些事?

    “你?”幼清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你去延绥不是有事要办吗,做这些不会耽误你的时间?”他来去一个月,真正在延绥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三日,把时间都耗在父亲身上了,他岂不是白吃了一番苦头。

    “无妨的!”宋弈毫不在意的道,“此事很重要,所以,不耽误时间。”

    幼清皱眉,眼中露出疑惑之色,打量着宋弈。

    他到底想做什么。

    宋弈也打量着她,月余不见她似乎个子又长高了一点,眉宇间隐隐显露着自信,沉着,从容,淡然……好像经历了世间百态一般,竟有种常人不曾经历和想象的沧桑……

    是因为路大勇事情对她的打击吗?小丫头很在乎身边人安危,路大勇为了她才出的事,她一定很自责很伤心,听说还大病了一场,难怪瘦了这么多。

    “宋大人。”幼清歪着头看着宋弈,“冒昧问一句,你去延绥是为了什么事?”那么偏远的地方,能有什么事让宋弈亲自走一趟,既然去了他还不着急,费时间去给父亲修葺房子,她想不明白。

    她这个样子倒像个孩子,眼中满是疑惑和好奇,宋弈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好心的给她解惑:“我去延绥,便就是要见方大人!”

    “啊?”幼清一怔,脱口问道,“你去见我父亲,为什么?”话落,脑子飞快转了起来,难道是因为舞弊案的事情吗?他是要和父亲取证,还是查探当年的事情,父亲和他说了没有……

    一瞬间幼清脑子里想了无数个可能!

    “想什么呢!”宋弈失笑,已经料到幼清会胡思乱想做出许多推断,“我去只是见见方大人,舞弊案的事我无需向他求证。”

    冷不丁的宋弈打断了幼清的思路,她第一次瞠目结舌的看着宋弈,不解的道:“你……和我父亲认识?”

    宋弈含笑摇头:“从前只有耳闻。”

    幼清又道,“你慕名而去?”

    宋弈依旧摇头。

    幼清皱眉想不到他还有什么理由特意奔波一个月去见父亲,继而不确定的道:“就真的只是见我的父亲?”

    “是!”宋弈回道,“八月下雪,想必今年是个冷冬,方大人住的地方清冷,若不修葺一番怕是这个冬天难捱,索性我也无事,便走一趟。”一顿又道,“也解了你的后顾之忧。”

    幼清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打量着宋弈,觉得他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他真的只是去看父亲,她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道:“谢谢!”又觉得自己的道谢不够郑重,深深的福了福,“谢谢宋大人!”不敢问多余的问题。

    “不客气。”宋弈依旧负手立着,芝兰玉树一般的笑望着她,岔开了话题:“路大勇的事子寒兄可与你提过?”

    幼清点头,又朝他福了福,向他道谢:“这件事谢谢你,之前我还误会你,若非你帮忙,路大勇和胡泉还不知如何……是我狭隘了。”

    “不客气!”宋弈摆手,笑容温润无害,“你要谢我的可不知这些!”

    幼清一愣,凝目看着他。

    宋弈毫不避讳,任由她盯着自己看,薄唇轻启缓缓而道:“当初薛季行中毒之事,若非我确诊继而请了子寒兄回来,此刻他可能是个带病卧床的废人了……这事你还没向我道谢。”话落一顿,他又道,“我原计划四月外放,届时卢恩充会与我同往巩昌,十年内的事我都安排妥当,只等时机一到,一切尽在我筹谋之中,可你们突然闯入带走卢恩充……以我之能力,莫说一个路大勇,便是百个路大勇他也无法活着将人带走,可他不过意外受了点轻伤……我未计较你扰了我计划,你却恨上了我,你还未向我道谢。”

    幼清眉头紧蹙,思量着宋弈说这番的动机,宋弈已接着道:“当日灯会三皇子路遇刺杀,江淮虽监视着可却不能现身打草惊蛇,但因你有了意外,我令江淮不得不现身相救,继而引起郑孜勤的警觉多番查探,此事你还未谢我!”

    “祭台之时早在数月前我便察觉,手握证据,只等范大人拿出所谓罪证,我便能渔翁得利达到目的,却因你求情,我舍了利益搭救了薛大人,将手中的证据也拱手让给郑孜勤,虽做的不多,却足够你向我道一声谢!”宋弈言辞坦荡,从善如流的说着,“嗯,如此算一算,你欠我的恩可真是不少!”

    幼清心惊,退后了几步戒备的看着宋弈,一字一句道:“宋大人方才罗列的事,该记的恩情我从未忘,该言谢我也不会不知好歹,但是……我能否问一句,你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就好像清算旧账一样,宋弈不会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求亲!”宋弈笑着朝前迈了一步,与幼清靠近了一些,弯着腰眼底是笑,嘴角是笑便是连眉梢下颌都透着愉悦,倾身端详着幼清扬眉道,“方小姐可愿意下嫁与宋某!”

    幼清大怒:“宋大人,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可笑,也失了你一向的水准,太无聊了!”

    “玩笑。”宋弈忽然抬起手来,一双大而温暖的手轻轻的柔柔的拍了拍幼清的头,一字一句道,又笑眯眯的看着她,“我很认真,方小姐可愿意下嫁与宋某!”

    他不是玩笑?怎么可能,宋弈竟然向她求亲?

    幼清拍开他的手,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怒道:“所以呢,你方才说这些是在挟恩图报?”

    宋弈收回手,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知道他说出这番话来,方幼清一定会是这样的反应,可真等到这一刻,他还是无法克制的有些……失落,是啊,有些事早料到了结果,你以为既在预料之中,自然便会坦然面对且受之,可若叫你亲眼瞧见感受到,心里涌现的感觉却受不得你的控制。

    “是啊。”不过一瞬间,宋弈又恢复到那个笑容浅淡似乎永远都温润的宋弈,“挟恩图报!如此多的恩情,一声谢怕是不够,可方小姐又身无长物,我若图报,你只有以身相许了吧。”

    幼清反而冷静下来,微笑道:“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宋大人瞧得起我了。”又道,“敢问一句,宋大人可想过,我若真以身相许,几年后宋大人是不是又要罗列出一堆比方才还要多的恩情让我相报,届时我可是要拿命相抵了呢?!”

    “非也。”宋弈赞赏的看着她,小丫头想的到是远的很,“即成了夫妻,我的就是你的,谈何恩情,岂不是见外!”

    幼清被他气笑了,沉声道:“我要不愿意呢,宋大人又当如何。”

    “你为什么不愿意?”宋弈弯着腰平视着她的眼眸,“你想两年内翻案救会你父亲,我既成了你相公,自是以你为先,与你携手共度难关,你为什么不愿意?”又打量了她的身体,“你身有旧疾,若不调理随时有性命之危,我的医术想必你已有耳闻,有我在便是子寒也不必求,你为何不愿意?”话落,又笑眯眯的,一双眸子星子般澄澈明亮,却有露出一丝痞气,“你无外家,我无宗族,子嗣一事无人催促,有或无在我眼中不值一提,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及时行乐方为大成,这般自在你为什么不愿意?!”

    幼清闭上了眼睛,不得不说他方才说的这三条很中肯,因为路大勇的两次受伤令她身心疲惫,她知道前途险难,虽决心未改却已怕再伤到身边的人,所以当封子寒告诉他宋弈帮他找到了路大勇,她心里是真的感激,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木筏,她大口喘着气说是感激涕零也毫不夸张。现在宋弈说要和她一起共度难关,他舍了自己多年的谋划,愿意帮他两年内救回父亲,她知道,如果宋弈愿意,她一定会少了很多困难和阻碍。

    幼清不得不深思,

    宋弈说她的旧疾,是啊,她很怕父亲没救回来,有一天她会死在父亲之前,到时候前功尽弃,上天还会垂怜她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吗,她不知道所以不敢冒险,她只当这是最后一次,所以,她现在不能死,非但不能死她还要好好护着自己的身体,不能出现意外。

    宋弈说子嗣,成亲只怕是难以避免,她若不嫁人就能去做个居士,一旦做了居士将来红尘之事她就不好再参与,那她还怎么能救父亲……父亲知道她出家又会怎样的伤心的自责,所以她会出嫁,可这世上无论她嫁给谁,子嗣之事是难以越过的,就如徐鄂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也会偶有感慨抱怨两句没有嫡子的遗憾……别人只会更加在乎。

    她虽未期望夫妻相濡以沫恩爱有加,可也不愿每天怨怼,争吵不休,到时候她的短处暴露在人前,会有多少人耻笑看轻她?这些痛苦她经历过,所以她很清楚她要承受什么样的煎熬。

    幼清不得不承认,宋弈把她所有的顾虑都想到了。

    “你这是在和我交易?”幼清审视着看着宋弈,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你方才所言都是你的付出,可你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多,没有我你可以娶更好的女子,可以有子嗣,可以不必舍弃自己的谋划,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儿女承欢膝下,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不管是谁,做事总是有自己的目的和原因,宋弈为她退让这么多,又是为什么。不要和她说爱情,她不相信宋弈这样的人会因为爱一个人而牺牲自己,若他这样,他也就不是在脸上贴着面具的宋弈了。

    幼清脸上的变化系数落在宋弈眼中,她这么不自信吗?她这样的年纪不正应该是念着《卜算子》这样强说愁的诗词,做着对未来种种期许幻想美梦的年纪吗?她什么时候失了天真,少了这些美梦呢……宋弈又叹了口气,轻哄着似的道:“嗯……因为你很聪明,我需要你这样聪明的女子帮我打理内宅,也需要你的聪明才智,在我江郎才尽之时,与我出谋划策!”他言词轻柔,但表情真诚,郑重的看着她,决定和她说清楚,免得她又胡思乱想,“祭台的事,你让我很惊喜,正因为这件事令我对你刮目相看,所以才决定去一趟延绥,才决定与你说这一番话!”

    “所以。”幼清一字一句道,“是交易对不对?”若她没有他想要的聪明才智呢,他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反悔,会不会……幼清又道,“除了这些,你还要我做什么?”

    “你觉得不公平?”宋弈轻轻一笑,又忍不住的拍了拍她的头,毫不在意的道,“我觉得公平就好了!”又道,“所以,方小姐愿意下嫁与宋某吗?若是以上还不够,我此番还有令尊的书信一封转交与你!”话落,他拿出牛皮信封交给幼清。

    幼清狐疑的接过信来,一眼就认出信封上的字迹,她看了看宋弈低头拆开信……

    “幼清我儿。”方明晖道,“为父过的很好,每日尽职授课,师生相处亦师亦友非常融洽,他们念我孤独还轮番有人去我住所料理,陪我吃酒谈天,为父除夜夜思念我儿外,一切顺遂安乐,我儿勿念!”

    “幼清我儿。九歌突至延绥,为父也惊怔莫名,多年未见,当年匆匆一见的孩童已长成铮铮少年,器宇轩昂为父已不敢相认,好在他肖似其母,道出来历后为父幸而未曾失礼。他与为父把酒畅谈,论古说今义薄云天,不由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父老矣!”幼清莫名看了眼宋弈,又低头接着看信,“他为人热心,短短几日便令学馆中诸位学子与他交心,带十几位少年将为父住所翻修一新,为父心有愧之无以报之恩情。多番询问,他才道出他与你婚约之事。你或许不知,他乃你母亲故交之子,你还未出世前曾到访我们家,长辈曾戏言定亲,你妆奁中那支鹿角便为信物,当年只当戏言若你作男子便与他结为兄弟,若你为女子则结成夫妻,数年过去,故人早已离世,为父近年颠簸疏忽之下也将此事抛之脑后,如今九歌提起我才恍然想起。”

    “我儿,九歌为人稳重,又身有功名,他既愿守诺守约,你若无他打算,不如慎重考虑。为父心中有愧,不能悉心教导与你守着你成人,此婚姻大事为父而已无脸提父母之命,你若尚觉可行便应了此婚约,为父便是入了九泉,知你有人照拂也会瞑目,若你不愿也无妨,九歌不会强迫与你。我已将你托付与他,即便将来你们不能缔结良缘,也可作兄妹来往,他会如同兄长一般照顾你,你且放心。”

    “我儿,若婚事大定,为父恐无法送你出阁,嫁娶之事已交予你姑母,你且安心!”

    幼清攥着信手臂颤抖,她红着眼睛抬眸望着宋弈,问道:“我父亲信中说你是他故交之子,是真的?婚约之事也是真的?”

    宋弈颔首:“你那可有左鹿角一只,上书百年好合?”又道,“我亦有右角一只,上书良缘缔结!”

    “采芩。”幼清捏着信慌忙回头找采芩,采芩远远守着见幼清喊她立刻跑了过来,幼清飞快的道,“你可记得我的妆奁里有只鹿角,现在何处?”

    采芩点着头:“奴婢记得,锁在床后的箱笼里,小姐要是拿奴婢现在就去取过来。”

    幼清忽然不想看了,她摆摆手道:“算了!”

    采芩看看幼清,又看看宋弈,放轻了步子退了下去。

    幼清叹了口气,望着宋弈:“你去延绥,就是要和我父亲提婚约之事,为什么你以前不提?现在却又愿意履行婚约,我父亲说当年不过是父辈戏言,你可以不用当真的。”前一世宋弈没有出现,她也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婚约鹿角的事情。

    “你知道我曾求外放。”宋弈不同与方才的微带着戏言,“巩昌苦寒,你养在深闺岂不是拖累与你,若你心有所属我提出此事,岂不是令你为难,更何况,我亦无成家的打算!”

    所以前一世他才没有出现吗,带着这个婚约去了巩昌,所以她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在她未出世前父辈们戏言订的所谓的婚约!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又有成家的打算了呢?幼清不敢问,沉默了下来。

    幼清想到了薛镇扬,刚才他和宋弈说的也是这件事吧,所以他才不顾大防让她出来和宋弈说话,让她来和宋弈面谈,自己拿主意。

    很为难吗?宋弈望着幼清,唇角不自觉的抿了起来,静静等着幼清的思量。

    花厅中,徐鄂刺儿头似的争锋相对的和郑辕不相让,薛镇扬心中有事说话不多,方氏打着圆场,徐鄂来了兴头,笑眯眯的道:“鲁直等人已到京城,三寺合理审理此案,不管结果如何,鲁直的凤阳巡抚怕是坐不得了,这可是个肥差啊……”他撇了眼郑辕,“国舅爷既不肯搭救方大人,那不如送份大礼给薛大人好了,想必你显露诚意,婚事也更有把握点。”话落,他一副得逞的样子,笑容满面的等着郑辕接招。

    郑辕头疼欲裂,方幼清出去已有半个时辰,她和宋九歌到底在说什么?还有薛镇扬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觉上他觉得他们说的话,似乎和方幼清的婚事有关,想到这里郑辕一愣,猛然想到一件事……

    难道,宋弈也是来求亲的?

    他非常失态的站了起来,惊的花厅中其它人一愣,徐鄂更是肆无忌惮的笑着道:“怎么,你这是被我吓着了?”

    “闭嘴!”郑辕眼眸一眯,心里的火再压不住,上前两步一把揪住徐鄂的衣领,朝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他出手很快,一屋子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徐鄂已经被打了两拳,跌倒在椅子上。

    “郑六爷!”薛镇扬脸色一变,“快住手!”实在太胡闹了,怎么能在他的家中动手打人,他愠怒的上前拉住郑辕。

    郑辕知道自己做的失礼,歉意的朝薛镇扬抱拳:“抱歉,此子太过聒噪,郑某忍无可忍!”

    “有话好好说。”薛镇扬拉着郑辕退后几步,又上前去察看徐鄂的伤势,随即暗暗抽了口冷气,就看见徐鄂气若游丝的靠在椅子上,嘴角渗出血丝来……徐鄂身体弱,郑辕这两拳就算不要他的命,恐怕牙齿也要掉几颗了。

    不等薛镇扬想完,徐鄂猛的睁开眼睛,回光返照似的指着郑辕道:“郑老六,你真敢打我!”说着摇摇晃晃的撑着椅子站起来。

    郑辕看也不看徐鄂。

    徐鄂却扑了过来,一副要单挑报仇的样子。

    郑辕反手轻轻一捏,就将徐鄂胳膊固定住,任由徐鄂怎么踢打就是脱不了郑辕的钳固,徐鄂大怒,喝道:“人呢,都死了?给我把郑老六拿下!”

    一个国舅爷,一个国舅爷的儿子,谁也不用怕谁!

    花厅门口没有人应,郑辕的视线却落在外头,就看到宋弈步履轻松的漫步回来,站在门口微微一笑,道:“这么热闹?”

    “宋九歌。”郑辕沉声问道,“你来薛府有何目的?”

    宋弈眉梢一扬,言简意赅的道:“求亲!”他话一落,方氏立刻瞪大了眼睛朝薛镇扬看去,薛镇扬凝眉和她点了点头,方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刚才还庆幸宋弈和求亲的事无关,现在不过一个时辰不到,怎么又冒出一个来求亲的。

    与此同时隔扇后头传出女子的咳嗽声,薛思琪一口茶水喷在桌子上,呛的小脸通红满眼泪水的,指着宋弈对进门的幼清道,“你……你听到了没有,他真的来求亲的。”

    幼清没说话,沉默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薛思琪拉着她:“你刚才做什么去了,父亲找你干什么,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这些人现在一副要抢亲的架势。”

    幼清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她拿着方明晖的信,怔怔的发着呆!

    ------题外话------

    郑六党生气说我不给郑六机会,我解释的话就觉得有点多余,大家往深了想想就明白了他输在哪里。其实也不是输,人生很长意外很多,不到死的那天你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我就不叽歪解释了,看文嘛,看点不同,不爽的就来拍我吧,哈哈哈哈。

111 答应

    花厅里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甚至有陆妈妈走动时踢到椅子的声音,春柳忙将她扶稳,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去看宋弈。

    郑辕面沉如水,反而是徐鄂跳起来指着宋弈就道:“你……你……你什么意思。哪有人自己提亲的道理。”又摆着手,“别捣乱。”

    宋弈不以为然的看了眼徐鄂信步走了进来,朝薛镇扬和方氏拱了拱手,道:“因为小侄方入京城,满身风尘也来不及洗去,还请伯父伯母恕罪,至于求亲之事,这两日小侄便托人正式上门,若有失礼之处小侄愿受责罚!”

    徐鄂瞪眼。

    郑辕眯着眼睛望着宋弈,一把将徐鄂推开,走了几步站在宋弈面前,气势沉冷的重复了一句:“宋九歌,你什么意思?”他是想要和徐鄂一样,故意生事的吗。

    “求亲!”宋弈心情很好很有耐心的样子,“到时候还请郑六爷来吃杯喜酒啊!”

    郑辕暗怒,眯着眼睛看着宋弈,宋弈则轻笑着回视着他,两个人就这样站在花厅之中……薛思琪瞪大了眼睛,舍不得错过一丝一毫的精彩,她推着幼清道:“看见没有,要是对视有声,这会儿应该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吧。”

    幼清淡淡的转目过去,隔着隔扇就看到宋弈和郑辕两人对面站着,她揉了揉额头站了起来,道:“我累了,先回去了!”话落,要走的样子,薛思琪一把拉住她,“你别走啊,这可是你的事,你到底答应谁家啊,父亲和母亲肯定是要问你意思的,你赶紧想想。”

    幼清凝眉,回头去看宋弈……

    “会不会打起来。”薛思琪也站了起来,“应该让大姐也回来的。”她轻轻笑着,就听到徐鄂大呼小叫的道,“宋九歌你说什么,你也来求亲的?”他左右看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你讲不讲规矩,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吧,婚事是我先提的,也要等薛大人答复了我,才能轮到你们!”他抹了嘴角的血,打算和郑辕的账一会儿再算。

    郑辕也盯着宋弈。

    “规矩?”宋弈微微颔首不再看郑辕,轻声道,“规矩就是,我与方小姐自小便有婚约……怎么样,徐三爷,还要讲究规矩吗?”

    平地惊雷一般,还没从宋弈方才的话中回神的众人,又再次被惊到!

    陆妈妈朝方氏看去,方氏朝薛镇扬看去,薛镇扬则是看着宋弈……

    求亲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婚约,什么婚约?方表小姐怎么会有婚约,方表小姐在府里近两年了,也没有听她提起过去。

    不但她们惊讶,就连采芩和绿珠都像是嘴里塞了个鸡蛋似的张着嘴巴,看看幼清,又木呆呆的指着宋弈,绿珠结结巴巴吧的道:“婚……婚约?”

    薛思琪半晌才反应过来,不迭的点着头,赞赏的看着宋弈:“宋大人这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平地惊雷啊,不把我们都惊着他是不罢休了。”话落,扯着幼清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幼清眉头紧紧的皱着,直到现在她也不敢置信,当初看到那只鹿角时她只当是娘亲留下来的小玩意,只因为有趣才留着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过,这会是一个信物……

    薛思琪又求证的看采芩和绿珠,采芩和绿珠纷纷摇着头,表示不知道。

    “算了。”薛思琪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和我一样被怔住了,我还是自己看吧。”

    徐鄂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脱口就质问道:“方小姐有婚约,你别说笑了。”又指着薛镇扬和方氏,“我们可从来没有听薛大人和薛太太提过。”意思是说宋弈在骗人。

    郑辕也不相信,可是宋弈的样子很自信,仿佛成竹在胸的样子。宋九歌对外一直宣称有婚约在身,京中许多人都知道此事,他以前还和蔡彰戏言过一二,却没有想到,难道他定亲的对象真的是方幼清?

    不对,宋弈今年二十有二了吧,方幼清才不过十三岁,宋弈是江西永新人,而方幼清则是浙江临安,宋家在永新名不经转,方氏一族在浙江临安却算的上望族,这样的两家怎么会有来往,还关系好到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定亲。

    宋弈不说话,就笑着去看薛镇扬,薛镇扬朝上来找他求证的方氏点点头,再次请大家落座,等大家都各怀心思的坐稳,他才出声道:“此事……我也是方才知晓。”方子修在信中说,这门亲事其实他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女人家之间的玩笑话,如今宋弈的母亲和幼清的母亲都不在了,当初的那个孩子也早没有音讯,这件事自然而然的不了了之。

    但是他没有想到,宋弈竟然带着信物去了延绥,方子修在信中告诉他,他很满意宋弈这个孩子,以宋弈的年纪有这样的修为和学问,太令人惊叹了,方子修说,若是幼清也同意这门亲事,还请他和方氏费点心思……将幼清托付给宋弈,他很放心!

    他看完信后,就将宋弈请了出去,细细的将情况问了一遍,他也不得不承认,宋弈很有诚意。其实他大可以拿着信物直接来求亲,他看到信物自然会和方子修确认,只要事情那个属实,又有信物在手,这门亲事他们赖不掉。

    但是宋弈没有这样做,千里迢迢去了延绥,征求了方子修的同意,才怀揣着信上门提亲,徐鄂说规矩,他到觉得宋弈是真的守规矩。

    “老爷!”方氏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回事?妾身怎么毫不知情?”她说完又忍不住去看了看宋弈。

    薛镇扬没有和她解释,而是将方明晖的心递给里方氏。

    方氏接过信低头去看。

    “竟然是真的?”徐鄂不敢置信,打量着宋弈,“你不是永新县人吗,怎么会和方小姐有婚约?”他打听过临安方家的事,可也没有听说过,永新宋家和临安方家有什么来往。

    他没有必要向徐鄂解释,宋弈朝他淡淡一撇,低头喝茶!

    徐鄂见他不说话,就冷笑着道:“你不会是骗人的吧?”将方才对付郑辕那一招用来对付宋弈,死皮赖脸的道,“有女百家求,你求亲就求亲,我们先来后到,你不要妄图走捷径,我是不相信你的!”话落,就对薛镇扬道,“薛大人……”

    “徐三爷休要多言了。”薛镇扬摆摆手,“侄女的婚事我和她姑母会再细细商量,家中有事就不多留你和郑六爷了,改日再另设薄酒赔罪!”

    薛镇扬的意思很明显啊,他这是定宋弈了!

    徐鄂顿时有种闹到现在,还挨了郑辕的打,却为别人做嫁衣的感觉,他不甘心的道:“薛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宋九歌说有婚约你就信了,你也不查证一番,若是假的呢,你把方小姐许给他了,到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

    宋弈扬眉不动如山的看着徐鄂。

    “如何做,这是我们家的事情,就不劳徐三爷费心了。”薛镇扬端茶送客,“马管事,送客!”

    一直等在外头的马管事立刻走了进来,站在徐鄂面前做出请的样子:“徐三爷,请!”

    徐鄂瞪眼,就指着郑辕道:“那他呢,他怎么不走!”

    就在这时,就听见啪的一声,大家一愣,就看到郑辕坐着的椅子扶手,叮咚一声掉在地上。

    薛思琪倒吸了口气冷气,这得多大的气,才能把榉木的椅子扶手给折断了。

    郑辕却一派自若的站起来,望着薛镇扬一字一句道:“此婚约既是戏言,便可以不履行,更何况,宋大人在京城这么多年,也曾见他提过此事,何以现在突然拿出什么信物,口口声声说与方小姐有婚约?”他顿了顿又对宋弈道,“就算婚约是真,可过去这么多年,当年订约的两位夫人都已不在人世,宋大人又如何证明你便是那位男童?你可有证据。”他句句锋利,疑问连连。

    徐鄂点着头,觉得郑辕问的很有道理,宋弈来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提到婚约,而且,方幼清的母亲去世了,宋弈的也自小无母,谁能证明宋弈就是方幼清母亲的手帕闺友的孩儿呢,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路上捡了个什么狗屁信物来冒名顶替,方幼清长的那么美,保不齐宋弈就看中了他,打起了歪主意呢。

    大家都朝宋弈看去,连方氏也觉得郑辕的几句话问到了点子上。

    宋弈气定神闲的喝着茶,继而又淡淡的抬起头来,望着郑辕,回道:“我不用向郑六爷证明什么,郑六爷承认不承认这个婚约与我何干,只要有人承认它相信它便可!”

    宋弈话中的意思郑辕听的很明白,他的意思是,只要方幼清承认,薛家承认这个婚约就成了,别人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

    郑辕想着,面色微变朝隔扇后头看过去,有悉悉索索的衣裙摩擦声,随即有一个小丫头跑了出来,朝众人行了礼伏在方氏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方氏面色一怔朝隔扇看了看,才和薛镇扬低声说道:“老爷,幼清说,她答应宋大人了!”

    方氏说话的声音不高,可是身怀绝技的郑辕却听的清清楚楚。

    方幼清答应了宋弈的求婚!

    难怪宋弈会这么胸有成竹,难怪他说不用解释什么,因为方幼清已经相信他了,不但相信,而且还答应了他的求亲!

    郑辕晃了晃……他总不能去质问方幼清,你为什么答应了宋大人,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吧,郑辕怅然若失,紧紧攥着拳头,他垂着头眼帘不再多问,匆忙朝薛镇扬抱了抱拳,大步出了花厅!

    背影有些狼狈和无措。

    “什么意思?”徐鄂没反应过来,他和郑辕擂台打了这么多个来回,还没来得及分胜负,就被人连锅端了?他不服气正要说话,依旧站在他面前的马管事出声催促道,“徐三爷您流血太多,还是先去看看大夫吧。”话落,就示意一左一右的小厮上来扶住徐鄂,“徐三爷身受重伤,赶紧送他回去。”就把徐鄂架着往外拖。

    “话还没说清楚呢。”徐鄂道,“方小姐,方小姐……你怎么能嫁给别人呢……”声音还在,人已渐行渐远。

    花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幼清叹了口气,带着采芩和绿珠从后门离开,薛思琪眼瞧着她出了门,提着裙子忙追了出去,边走边问道:“你就这么答应了?我觉得郑六爷的话很有道理啊,如果宋大人是骗子呢,那什么婚约啊,信物啊都是他说的,你也不查证一下就同意了?”

    “查证什么呢。”幼清朝她笑笑,“即便没有婚约,没有信物,我也会答应他。”宋弈说的很对,她为什么不同意呢,这世上有几个男子能像宋弈这样,和她有一样的目标,能帮她救回父亲呢……又有几个男子在饱读诗书考取功名的同时,又有医术在身,能为她调理身体护她不死呢……又有几个男子能这么坦白的告诉她人生在世应该及时行乐,子嗣香火不过是锦上添花,有或没有根本不重要呢。

    郑辕可以吗?郑家贵为勋贵,他可以不顾皇后的利益的,一心帮她翻查舞弊案吗?她甚至都不敢确认,当年的舞弊案和郑家是不是有关系。郑辕能不在乎子嗣吗,就算他不在乎子嗣,他的母亲呢,父兄呢,皇后娘娘呢……

    徐鄂可以吗,徐鄂或许可以不计一切的帮她,可是他有这个能力吗!

    也许有人比宋弈更合适,可是她有选择吗,没有!宋弈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合适的,所以,有没有婚约,他是真假根本不重要。

    “幼清!”薛思琪觉得她的情绪不大对,凝眉道,“你不会是在赌气吧?”

    幼清失笑,摇头道:“我没有赌气,就在刚才我考虑的很清楚,将来也不会后悔,你放心吧。”

    “可是。”薛思琪还是觉得幼清定的有些草率,“你不要再考察考察宋弈吗。你不也说了吗,婚姻是我们女子的大事,要是你以后反悔可就来不及了,而且我瞧着宋大人不简单,很不容易拿捏的。”

    她没想拿捏宋弈,夫妻相处之道贵在坦诚,既然成亲两个人就要在一起面对一辈子,就算没有感情她也不想让自己过的太委屈,她有自信能找到适合她和宋弈的相处方式,让彼此都能轻松相处!

    “你别胡思乱想了。”幼清反过来宽慰薛思琪,“宋大人怎么样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薛思琪似懂非懂,哦了一声,想了想道:“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又道,“其实宋大人也不错,相貌不必说,学问和作风也很好,父亲和大哥还有姐夫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光这一点你嫁给他,也不算委屈。”

    幼清笑笑摇摇头,指了指青岚苑的方向:“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薛思琪点点头,目送幼清离开,等幼清走的远了,她又重新蹑手蹑脚的潜进花厅中,就听到方氏正唏嘘的道:“正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听我兄长提起过,宋大人也是,你来府中走动这么多次,也从来没有说过。”

    “实在抱歉。”宋弈满脸的歉意,“因为方小姐年纪尚幼,我不敢过早提起此事,如今方小姐已到了议亲的年纪,我只好……”他说着朝方氏一笑,方氏心里顿时舒坦起来,笑着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以前幼清还太小了,提婚事确实太早了些,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到。”至于为什么现在提了,太容易理解了,他肯定是见郑辕和徐鄂三番五次的提亲,所以着急了,才会不顾辛苦去延绥,求得兄长的同意,才回来提亲的。

    “好了,好了。”薛镇扬含笑道,“既然这件事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宋贤侄择日便请媒人上门来正式提亲吧,把幼清的婚事定了,我和她姑母也能少了一桩心事。”这徐鄂实在太难缠,只有早早把幼清的事定了,到时候他就是想纠缠也没有理由了。

    宋弈恭敬的应是,道:“小侄明白!”

    “你一路回来长途跋涉,用膳了没有?”薛镇扬高兴的站起来,“往后是一家人了,索性今晚就留在这里用膳吧。”又对焦安道,“去将姑爷请回来。”

    焦安看了眼宋弈,点头应是。

    “老爷和宋大人去吧,妾身这就吩咐厨房备了酒菜送过去。”她笑着说完,薛镇扬则转身过来和方氏交代道,“在家里往后就不用喊他宋大人,显得见外,他表字九歌,你便以九歌相称好了。”

    方氏本来就喜欢宋弈,以前还动过他的心思,想将她说给薛思琪,后来知道他有了婚约还失望过一阵子,如今峰回路转,他竟成了幼清的未婚夫婿,她又重新高兴起来,点头道:“好,好,老爷和九歌去外院坐坐,酒菜稍后就来。”

    宋弈抱拳道谢,跟着薛镇扬去了外院。

    幼清靠在炕头上,无意识的把弄着腰间缀着的荷包,绿珠和采芩半坐在脚踏上,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小瑜和玉雪好奇的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却不敢进来,采芩看不下去朝两人摆了摆手,两个人这才缩了脑袋。

    绿珠忍不住,跑过去开了箱笼将那只鹿角找出来放在手心里,端详着:“小姐,宋大人说的信物就是这个吗?原来它是鹿角啊,难怪奴婢瞧着不像牛角也不像羊角呢。”又道,“小姐,您的婚事真的就这么定了?”她这会儿还没回神过来,小姐要和宋大人定亲了,她还记得那时候小姐和宋大人水火不容,小姐甚至还泼过宋大人一杯茶呢。

    这叫什么?不打不相识?绿珠嘻嘻笑道:“没想到您和宋大人还挺有缘份的。”

    “别说了。”采芩拿下颌点了点了幼清的方氏,制止绿珠,“小姐不高兴,你少说两句。”她觉得小姐似乎有点被逼无奈的样子,因为她亲眼见到宋大人在抚廊下逼问小姐情景。

    绿珠哦了一声,咕哝道:“其实我觉得宋大人很好,反正比那个徐三爷好!”她话没说完,手里一轻,就看见幼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姿势,将她手中拿着的鹿角抽走了,摆在手里细细看着,绿珠一愣笑道,“您看,这鹿角可真特别,顶头的颜色也很好。小姐,上面刻着什么字啊,怎么我们不认识呢。”

    “百年好合!”幼清抚摸着上头的字,又重复了一遍,“宋大人说,这上头的字是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啊……能百年好合吗,她和宋弈能做到吗?幼清摇摇头想到她和徐鄂在一起的情景,不抱一丝希望!

    “是吗。”绿珠高兴的道,“那宋大人的那只呢,上面写着什么。”

    幼清仿佛梦呓似的回道:“良缘缔结!”

    绿珠就翻来覆去的念叨着这八个字,仿佛看到了幼清和宋弈成亲的那一天,她红了脸道:“小姐还没有及笄呢,宋大人可还要等两年!”

    幼清一愣猛然坐起来,她怎么把自己的年龄忘了,她才十三岁离及笄还有两年,宋弈说帮她,可他们一个在内一个在外,连见一面都难,宋弈要怎么帮她?难不成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宋弈?那他们之间还算什么交易!她的作用又在哪里。

    宋弈说需要她出谋划策,可他们连彼此在做什么想什么都不能第一时间让对方知道,那还算什么互相协助。

    幼清皱眉,刚刚应该问他一声的,他考虑了那么多,那有没有想到这些呢。

    “小姐,您怎么了。”绿珠和采芩面面相斥,幼清回神过来,和绿珠道,“你去花厅看看宋大人走了没有。”

    绿珠一愣,忽然笑了起来,道:“小姐,您不会是想见宋大人了吧。”

    幼清瞪眼,绿珠忙吐了吐舌头,缩着脑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的跑回来,道:“小姐,宋大人没走,在外院陪大老爷吃酒呢。”

    “知道了。”还是算了,今天事情太多了,她这会儿去问宋弈,倒显得她很迫不及待似的,还是以后有机会再问他好了,“我们去姑母房里坐坐。”

    采芩和绿珠跟着跟在幼清后面出去,方氏正念叨着幼清要来找说话,一见她来了,立刻拉着她坐下来,问道:“你方才和九歌在外头说了什么,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他了?他没有威胁你吧?”

    “没有。”幼清把宋弈为她做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做的这么多,我无以为报。更何况,比起郑六爷和徐三爷来,我到是觉得他家境简单,我若将来嫁过去上没有姑婆妯娌伺候,下没有叔伯兄弟要应付,比郑徐两家肯定要自在很多的。”话落,红了脸。

    “你想的没错。”方氏很高兴幼清想的这么周到,“我当初看中你姐夫,除了他为人外便是看中了这些,我并非要教你们不孝,只是夫妻相处最重要的便是时间,可若是两个人整日里陷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中,只怕还不等相处出感情来,就彼此生厌了,这才刚开始,往后那么多年可要怎么熬。”话落,她摸了摸幼清的头,笑道,“既然下了决心,那以后就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把身体调养好,将来也不至于拖累人家。”

    幼清点着头,方氏就感慨的拉着她的手道:“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一个个的也都要出阁了,往后这家里也就剩我和你姑父了。”

    幼清顿时红了眼睛,陆妈妈一件姑侄二人说着说着伤感起来,忙笑着道:“太太,这可是大喜事,您怎么反而伤心起来了。按我说,宋大人这门亲事方表小姐答应的好,往后方表小姐就等着享福吧。”

    “陆妈妈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大喜事。”方氏笑着道,“幼清还没吃饭吧,就在我这里吃吧,把你二姐也喊过来!”

    幼清点头应是,和方氏以及薛思琪一起用了午膳,刚端了茶春柳就进来回道:“太太,大老爷和姑爷去衙门了。”方氏点点头,吩咐春柳,“你去叮嘱焦安,老爷吃了点酒,让他备着醒酒汤。”

    春柳应是而去,这边薛老太太身边的端秋来了,笑着行了礼又看了眼方氏,道:“太太,老太太问您这会儿忙不忙,若是不忙请您过去一趟。”

    大约是要问幼清的婚事,方氏应着点头,重新梳洗过去了烟云阁。

    幼清则又重新回了青岚苑,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几个婆子正拖着个人朝这边走来,幼清远远看着那被拖着的人有点眼熟,绿珠已经跳着脚道:“是封神医!”

    “小丫头。”封子寒两边袖子和衣领被四个身高力壮的婆子扯着,样子非常的滑稽,“你家服侍的都什么人,竟然连我都不认得。”

    她们怎么会认得你,你每次都不走正门,她们认得倒奇怪了。

    拖着封子寒的几个婆子一见封子寒和幼清打招呼,忙停了下来和幼清行礼,问道:“方表小姐认识这位先生?”

    “认识。”幼清无奈的向几个面生的婆子解释,“他是封神医,常来府中走动。”话落看了眼封子寒,又道,“他行为和正常人不大相同,你们不用管他,往后再见到他就随他去吧!”

    几个婆子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合着这位先生脑子是有问题的,你要来府中窜门就正经八百的递了拜帖不就成了,竟然还翻墙!

    “你们去吧。”幼清笑着道,“把他交给我就成了。”

    几个婆子应是,就松了封子寒的衣衫,封子寒一恢复了自由就气的大怒道,“瞧见没有,我说了我和你们家主子是朋友,你们偏不相信。还说我是毛贼,你们见过我这样玉树临风的毛贼吗。”

    几个婆子支支吾吾的应是,幼清失笑让采芩送几个婆子离开,她则笑着看着封子寒,打趣道:“您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这一回可算领到教训了吧。”

    “哼!你还和我说这些。”他头一抬拿着架子的当先进了青岚苑,等全婆子关了门,他转身就质问幼清,“你说,你什么时候和九歌有婚约的,他为什么和你提亲,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幼清愕然,哭笑不得的道:“在今天以前,我也不知道。”

    “骗人!”封子寒一副被骗了的样子,“你不是答应的很痛快嘛!还有九歌,竟然背着我向你提亲,也不来问问我的意见!”

    幼清请他去宴席室坐,又让小瑜给他泡茶,笑着道:“那您就去和宋大人算账嘛,怎么反而来质问我,我也是受害者!”

    “这么说你不愿意?”封子寒顿时笑眯了眼睛,“我和你说,成亲可没有意思了,真的,女子一成亲就得在就的在家里相夫教子,没过几年就成黄脸婆了,一点都没意思,你长的这么好看,太可惜了,还是做千金小姐比较好。”

    合着他是来劝她不要嫁的,幼清笑着道:“这话您可以去劝宋大人!”

    封子寒一愣,撇了撇嘴,他要敢劝宋九歌,就不会跑这里来质问幼清了,就咕哝道:“总之我反对你们两个成亲!”

    “您喝茶。”幼清将茶推给他,试探的问道,“您为什么反对我和宋大人成亲呢,我们成亲不成亲对您的生活没有影响啊,而且,到时候你要找我说话,就不用翻墙了。”

    封子寒就和孩子似的嘟了嘴吧,不高兴的道:“你们成亲后就卿卿我我了,往后哪会和我玩,肯定会嫌我碍事!”

    原来他是在吃醋啊,是怕她若是有一天和宋弈在一起,他和宋弈就都不理他了,幼清红了脸,道:“这都什么跟什么,离那一天还远着呢,更何况,您是您,他是他,朋友之间的情谊不会受到别的人事影响的。”

    封子寒不相信:“我见得多了,女子一成亲哪还有什么朋友不朋友,就只有夫君和儿女了。”

    幼清大窘,觉得自己已经接不下去他的话了。

    封子寒见她不说话就真的生了气,哼了一声转身就出了门,一溜烟的上了街,刚走了几步就看到江淮跟鬼影似的出现在他面前:“封神医,爷请您去一趟。”

    封子寒有点心虚转身想走,江淮也不强迫他,就这么跟着他,走了十几步封子寒不耐烦,咬牙道:“去就去,谁怕谁!”话落,就朝宋弈的宅子走去。

    封子寒气势如虹的推开书房的门,又啪的一声反手将门关上,在宋弈躺着的软榻上坐了下来,宋弈见他气呼呼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懒洋洋的道,“你去找方幼清了?”

    “知道了还问!”封子寒咕哝道。

    “说了什么?”宋弈支着头,打散的发髻头发松散的落在衣襟上,他挑着眉似笑非笑看着封子寒,封子寒当然不会说,就咬着牙齿做出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我来猜猜。”宋弈眨眨眼睛,笑看着封子寒,“是不是劝方幼清不要嫁给我?”

    封子寒一怔,偷偷觑了的收回了视线。

    “她怎么说,听你劝了吗。”宋弈翻身而起,一身灰败的道袍松松歪歪的搭在身上,他起身理了理衣襟在桌子后头坐下来端茶轻轻啜着,就听见封子寒哼哼着声如蚊吟,“没有!”

    宋弈哈哈大笑,转头看着封子寒,道:“你啊,你这么兴冲冲的跑过去,可问过我的意思?你以为往后我们成了亲就与你不是朋友了?”

    “我怕小丫头不能和我来往了。”话落,又打量了一眼宋弈,仿佛在说,你那么小气,会愿意让我和你媳妇做朋友?

    小丫头是不知道,她这一答应就等于掉入了一个狼窝啊,将来可有她罪受的,他这是为了她好,都不领情!

    宋弈心情愉悦,笑道:“放心,成亲以后家门始终未你敞着,欢迎子寒兄随时到访!”不过,要在他在家时才可以。

    他们是多年的朋友,封子寒不敢说对宋弈了如指掌,可是他这么年纪了,看人还是能分辨一二的,他端着茶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回道:“我不管你欢迎不欢迎,反正我是要来的。”

    宋弈靠在椅背上轻轻笑着。

    “算了。”封子寒一副不计较的样子,“你打算请谁做媒人?亲事定在什么时候?小丫头可还还只有十三岁,你要等两年?”

    宋弈扬眉,没有说话。--+7903197-->

112 定亲

    薛潋匆匆跑进了智袖院,一边走一边喊道:“娘,娘!”话落,唰的一下掀开帘子,等看到方氏正坐在炕上和陆妈妈说着话,他就迫不及待的跑过去,“娘,宋大人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他今天来咱们家提亲了?”

    薛潋一回来,就听到家里的婆子小厮都快翻了天了,说什么郑六爷和徐三爷在花厅为求亲的事打了起来,大家都以为老爷和太太会将方表小姐许给郑六爷的,毕竟郑六爷比徐三爷靠谱多了。

    可没有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个程咬金来,闷声不响的把方表小姐的婚事给揽走了。

    他听到的时候还不相信,连着确认了好几个人才将信将疑,一路飞奔到方氏这里,急着向她确认:“到底怎么回事?”

    “你瞧瞧你。”方氏看着儿子依旧像个孩子似的,嗔怒的拉着他坐下,掏着帕子给他擦着汗,“做什么事都这么火急火燎的,要是叫你父亲看到少不得又要罚你。”

    薛潋夺了帕子自己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拉着方氏:“您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方氏笑着道,“往后宋大人就是你表妹夫了。”方氏话一落,薛潋一个没坐稳,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他顾不得疼瞪大了眼睛,道,“您……您说什么,他成……成我妹夫了?”

    方氏还担心他摔着哪里,可见他不喊疼,就和陆妈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让春柳扶着薛潋起来,薛潋揉着屁股拉着方氏道:“您说的是真的,父亲同意了?舅舅同意了?表妹同意了?”

    “都同意了。”方氏给他揉着腰,“摔着了没有?”

    薛潋根本没有心思想自己疼不疼,心里是震惊的无以复加,宋弈虽官位不高,可为人有魏晋之风,无论是诗词杂学还是八股制艺都鲜有人能及,他当年科考的卷子都在他们学子之中争相传看,他打心里崇拜宋弈……

    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宋弈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家人,甚至……成为他的妹夫。

    难道以后宋大人和幼清成亲了,见到他真得喊他一声三哥吗?

    “咳咳……”薛潋咳嗽起来,憋红了脸,不知道是惊着还是想笑不敢笑,方氏见他这副怪样子,就道,“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薛潋歇了口气,哈哈笑了起来,拉着方氏的道:“娘,那我往后想找宋大人就找宋大人了吧?”

    “自是可以。”方氏笑着道,“不过你也不能太轻浮,他虽是妹夫,可毕竟年纪比你大,你可不能真把他当小辈使唤。”

    这个分寸薛潋还是有的,他点着头道:“我去找方表妹去。”他说着就下了炕,方氏一把拉住他,叱道,“你们都长大了,那有你这样没事往自己妹妹房里跑的,你若有话和她说,娘就把她找过来。”

    “我哪有没事往她房里跑。”薛潋不听,一边走一边跑,“我找她在院子里说几句话就成了。”人已经走远了。

    方氏摇着头,叹气的和陆妈妈道:“幼清都要定亲了,他还像个孩子一样,婚事可怎么是好。”

    “三少爷这是缘分还没来。”陆妈妈笑着道,“您看方表小姐,往常宋大人常来咱们家,可谁也没有把他和方表小姐往一块儿去想,您瞧,这冷不丁的宋大人就成了您的侄女婿,所以说,这缘分啊可真是道不清说不明的东西。”

    “那到是。”方氏叹了口气,道,“我现在也想开了,该是咱们的就是咱们的,顺其自然就好。”

    陆妈妈笑眯眯的点着头,提了茶壶交给小丫头去续水,掀了帘子就看到小芽儿笑眯眯的来道:“陆妈妈,大姑奶奶回来了。”

    “哎呀,大小姐竟然回来了。”陆妈妈立刻将茶壶塞给小芽儿,回头对方氏道,“太太,大小姐回来了,奴婢去迎迎去。”话落,人已经出了房门,方氏也站在了门口,过了一刻就看到薛思琴坐着滑竿进了院子,她笑着迎了过去扶着小腹微凸的薛思琴下来:“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虽是月份稍微深些,可你也不能不在意。”

    “我哪能坐得住。”薛思琴挽着方氏的手,道,“我还是听相公说的,宋大人到咱们府上来提亲,我都不敢置信。”又道,“往常一直听说他是有亲事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和他定亲的人竟然就是幼清,可真是兜了一个圈子,最后还是成了一家人。”

    “是啊。”方氏笑着道,“这事儿确实曲折的很,就跟书上写的似的。”

    薛思琴掩面而笑,对春柳吩咐道:“你去青岚苑帮我瞧瞧,若是方表小姐有空就告诉她我回来了,让她过来坐坐!”

    春柳应是,去请幼清。

    幼清和薛思琪从青岚苑过来的时候,薛思琴正盘腿坐在炕上喝着燕窝甜瓜粥,见着两人进来她笑着放了盅,道:“有时候我常在想,我们幼清又漂亮又聪明,性子还非常的好,这样优秀的女子,到底得找一个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为了这个事儿我常常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将你姐夫推起来,问问他朝中啊,国子监里头可有什么当配的男子……可你姐夫直摇头,说读书这么多年,年轻中了进士的那是凤毛麟角,早就被人盯着定了亲事了,年纪稍微大些的,不是书读的傻了,便是已经成家立业了,所以说,两个妹妹的婚事要在这些人里头去找,还不如托人去京城外那些有些名望的家族里打听打听。”

    薛思琴说着,幼清和薛思琪已经坐了下来,她接着又道:“我当时一听到宋大人来府中提亲,我就差点喜的跳起来,还是你姐夫拉着,我才不至于失态,宋大人相貌俊逸,才高八斗,人也是谦逊守礼的,这样的人和幼清还真是郎才女貌要多登对,有多登对!”

    “原来大姐说了半天,是为了说这个。”薛思琪呼出口气,她还以为薛思琴真要给幼清或者是她说什么亲事呢。

    薛思琴看着幼清绯红的面颊,掩面轻笑,拉着她的手和方氏道:“娘,我看三井坊的宅子要早点收拾出来,幼清的嫁妆您要抓紧备着了,幼清年纪虽小,可宋大人年纪大了,他又等了这么多年才登门,更何况,他一个人在京城,家里头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若是他等不及要早些娶了幼清回去,咱们还真是没脸拦着他、”

    “这事儿还没和宋大人说。”方氏也想到了这点,“我想将幼清多留两年,她年纪太小了,宋家也没有个长辈跟着,我还真是不放心。”她说着朝薛思琴眨眨眼睛,薛思琴看着一愣,朝陆妈妈看了一眼,陆妈妈立刻带着房里的丫头退了出去,薛思琴就挨着幼清,低声问道,“你……葵水可来了?”

    就算历经了两世,有人这么直接的问她这个问题,幼清还是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的摇头道:“还没有!”不过她依稀记得好像年前就会来的。

    “这……”薛思琴也无措起来,唏嘘道,“还真的是个小姑娘。”这要是宋大人催,还真是不敢嫁。

    方氏见幼清红了脸,怕她害羞,就打着茬道:“不过你大姐说的对,三井坊那边的宅子还是要早点收拾出来,到时候你和你大姐毗邻而居,有她帮衬着拿主意,我也放心点。”

    “你们在这里商量,我瞧着宋大人还不定愿意呢。”薛思琪捧着茶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薛思琴,道,“要是宋大人想自己置办宅子呢,你们做了岂不是让人家为难。”

    薛思琴一愣,幼清已经接了话道:“住哪里都一样,想必宋大人也愿意和姐夫住在一起的吧,也有个照应不是。”祝士林可是住在薛家置办的宅子里的。

    母女几个窝在房里,就商量起幼清嫁妆的事情来,陆妈妈在外头直笑,和春柳道:“……可见大家对宋大人都是欢喜的,要不然哪会这么着急的就商量起嫁妆来。”

    过了两日,赵芫派了身边的小丫头送信来,向幼清打听宋弈的事情,她听赵子舟说了,可是不敢相信,所以写信给幼清确认。

    提亲的人还没上门,幼清只得含糊其辞的敷衍了一通,随后夏芷晴也写信来和她打听,幼清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只得把信压着,想着等过几日提亲的人来了,事情传出去了,她也就不用一个一个答复了。

    她心里揣着事儿,做什么都不能专心,甚至给方明晖做鞋样子都能裁出一只大一只小来,索性快到年底了,她便和薛思琪每天早上给老太太请安后,就跟着方氏后头学着料理中馈,有时候她听着听着便分了神,等薛思琪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十月底,一直等着的工匠进了府,按着薛老太太的意思,她不搬离烟云阁,就将二房原来的几间房一一翻修出来,薛镇世和刘氏住的宅子里外都翻新一遍做薛霭的新房,而往西去的再建个院子,将来留给薛潋用,这样一来要赶在年前完工,时间就不宽裕了,方氏想修三井坊那边的宅子就只能往后拖几个月,等开年后再动工!

    “赵家派了工匠上门来量房间进深。”陆妈妈回道,“因着还要修,我就将两边的工匠引荐了一番,到底是什么个尺寸,就让他们去核对了。不过,我瞧着赵家估摸是要打四套的家具,一套新房里用,一套备着,另外两套约莫是摆在两间厢房里头,太太,若是这样,那多加盖的几间房要不要和赵家说?”怕赵家到时候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会怪责他们,可要是说了,又不免让赵家觉得,他们是在向女方要嫁妆。

    “还是算了,我们自己悄悄打了摆进去,就当是原来就有的,他们家也不宽裕,更何况阿芫上头还有个哥哥没成亲呢。”方氏想了想,道,“连着俊哥儿加盖出来的多余房间一起制了,还有幼清陪嫁的宅子,到时候房子盖好了,家具一起送,赵家也想不到这些。”

    “还是太太想的周到。”陆妈妈笑着点头,去安排这些事,方氏又低头拨着算盘,陆妈妈却去而复返,有些激动的喊道,“太太,郭老夫人来了!”

    方氏闻言一怔:“郭老夫人?”她记忆中姓郭的人家,就只有前武英殿大学士郭海正郭老大人家了,他和宋墉乃是同科,是历经两朝的元老,与宋墉前后脚入了内阁,宋墉致仕后他也随后致仕,巧合的是隔年两人相继去世,民间传言宋,郭两位大人是观音菩萨前的童子转世,两个人一起来一起走,颇有些传奇。

    “难道是郭老大人的夫人?”郭老大人有两个儿子,次子留在金陵守着祖业,长子则比薛镇扬早几年中了进士,前些日子范综从大理寺卿的位置撤下来后,就是由郭老大人的儿子郭衍接任的。

    郭老夫人和夏阁老的夫人一样不常出来走动,但两人又不相同,夏老夫人是岁数大了身体不大便利,而郭老夫人因为出身江南名门,自幼秉承礼教为人有些清冷孤傲,到京城几十年,都很少出来走动与人打交道。

    以往郭老大人还在世时时她就不出来应酬,如今去世了,她就更加不会轻易见人。

    就是她,也就是到京城后几年机缘巧合在夏阁老府上见过郭老夫人,其后就再没有去过。

    陆妈妈点着头,回道:“就是那个金陵王氏,郭老大人的夫人!”

    “她老人家怎么来了。”方氏丢了算盘,忙下炕趿了鞋往外走,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人现在到哪里了,今儿当值的都是哪些人,千万被慢待了。”

    陆妈妈一面点着头,一面陪着方氏急匆匆的赶去垂花门,她们到时郭老夫人刚好下车,方氏上前去行礼:“郭老夫人!”抬头飞快的打量了一眼郭老夫人,就见她穿了见雅青色忍冬花革丝褙子,六十几岁近七十的年纪,容长脸,因为眉宇间有两道颇深的蹙眉纹,令她显得有些孤傲清冷,但精神却是很好的样子,方氏飞快的收回了视线,“不知道您要过来,多有慢待,还请您见谅。”

    “薛太太客气了。”郭老夫人端正的立着,姿态是日积月累的习惯令她腰背笔挺,气质端肃,不苟言笑的样子,“是我来的太突然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怎么会。”方氏摇着头,回道:“您能来我们高兴都来不及。”

    郭老夫人笑笑,笑容也不过转瞬即逝,和方氏一前一后过了垂花门往里头走,她跟着的丫头婆子训练有素的不远不近随着,郭老夫人向来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道:“我今儿来为了粧婚事。”话落,眼中划过不自在,“不瞒你说,我活这么一把年纪,还不曾做过媒人,如今倒有些不自在。”

    方氏愕然的看着郭老夫人,想不到她这么清冷的人,还会替别人做媒。

    两个人进了智袖院,郭老夫人在主位上落座,方氏让人上了茶,郭老夫人打量一眼暖阁里的摆设,又看向方氏,道:“薛太太大约会觉得奇怪,我这一趟是替谁跑的吧?”

    方氏还真有点奇怪,可不敢冒昧的去问,郭老夫人又道:“前两日行人司的宋大人找到我家召南,请我给他做媒!”她说着笑笑,言语间显得既无奈又宠溺,道,“我们召南就答应了,可是这可真是苦了我了,你也知道我,不常与人来往,这些事还真怕做不好。”召南是他长子郭衍的表字。

    原来是替宋九歌做媒人,方氏暗暗吃惊,宋九歌也真是有本事,竟然请动了郭老夫人,这满京城的夫人中,若说谁最德高望重,大约没有人敢越过郭老夫人了。

    听郭老夫人的意思,好像是因郭大人的缘故才出面的,可郭大人再位高权重,也不敢替自己的母亲的拿主意啊。

    方氏有些受宠若惊的应着。

    幼清听到郭老夫人来时也惊了一跳,她不曾见过郭老夫人,但是她的大名却如雷贯耳啊:“你确定,真的是郭阁老的夫人?”

    “嗯,陆妈妈说的清清楚楚,是郭老夫人没错!”绿珠点着头,对这位郭老夫人很好奇。

    郭老夫人虽受人敬重,可毕竟年纪大了,也不是像那些老太太一样能说会道,宋弈怎么会请了她过来,幼清有些想不明白,不等她想明白,下午郭老夫人一走,焦安就送了个惊天的消息回来……薛镇扬升迁了!

    官至大理寺左少卿,正四品。

    薛府所有下人奔走相告,前面薛镇扬刚刚遭了罪,还在大理寺里头吃了一番苦头,差点连官位都保不住,现在竟然一个转身就入了大理寺,做了大理寺少卿。

    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是河西,人的际遇说不清楚。

    幼清听到这个消息,恍然明白宋弈的用意,薛镇扬一旦做了大理寺左少卿,那可就是郭衍的下属……他请郭老夫人做这个媒人,用意可真是不简单。

    既能抬举了薛镇扬,又能让他和这个顶头上峰有个绝佳的相处时机。

    可是,宋弈怎么知道薛镇扬要升迁的?还有,他又怎么请得动过老夫人的呢。

    幼清越发觉得看不透宋弈了。

    方氏喜极而涕,她不知道听薛镇扬说过多少回,他的仕途很有可能就在五品的官位上止步了,没有想到,竟然就这样升迁了,还是大理寺左少卿。

    工部虽也属六部,可比起吏部和户部来,算得上是吃力不讨好的衙门,用钱要和户部要,升迁要看吏部的面子,可脏活累活却都得他们做,这也是为什么六部之中工部排在最末端的缘故,薛镇扬不能往吏部和户部跳,大理寺就是绝佳的去处!

    “让人去订个席面回来。”薛老太太高兴不已,“家里所有的下人按年节打赏!”

    方氏高兴的点着头:“儿媳已经让人在天香楼订了席面,铜钱也拆换了回来!”她说着一顿,又道,“老爷刚刚让焦平传话回来,说晚上不会来用膳了,钱大人和几位同僚要为他送行。”

    “这是应该的。”薛老太太摆着手,忽然想起来,问道,“下午来的那位老太太姓郭吧?那她和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郭大人是个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方氏都觉得惊奇,她回道:“郭老夫人就是前武英殿大学士郭海正老大人的夫人,也是郭衍郭大人的母亲!”

    “竟这般巧?”薛老太太眉头微拧,意味不明的望着方氏,问道,“宋九歌不过一个行人司的八品行人,他为何能请得动郭老夫人?”关键巧合的是,上午过老夫人来说媒,下午致远就升迁了。

    就是有人告诉她是巧合,她都不相信。

    方氏也意识到这件事肯定不是巧合,她有意在薛老太太面前抬举宋弈,就笑着道:“他虽是官位不显,可在朝中人际了得,和圣上跟前的赖大人,钱公公,张公公都有私交,便是圣上在许多事情也会问他的意见,听取一二。”直接走圣上的路子,虽不如那些清流,可却是看着叫人眼馋的实惠。

    薛老太太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凝眉道:“既是这样,那晚上休德来家时你让他把宋九歌一起请来,我也看看他!”因为是方幼清的婚事,薛老太太并不太关心,也不觉得宋弈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如今他竟请动了薛镇扬上峰的母亲来做媒,她就不得不高看一眼。

    方氏应着是,让人去衙门里找祝士林,又去通知薛思琴!

    晚上,宋弈果然和祝士林一起来了,薛老太太请了他去烟云阁说话,幼清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但是宋弈出来事,郭老太太将她一直不离手的一串佛珠送给她,薛思琪惊奇的不得了,拉着幼清说悄悄话:“我们在祖母跟前走动这么久,祖母可什么都没有给过我们,更别说她那串佛珠了,好像是她去普陀山烧香,那里的主持方丈亲自开关的,她一直都很喜欢,尤其是前几年那位方丈大师圆寂之后,舍利子被请进了大相国寺供着香火,祖母就越发对这串佛珠重视起来,旁人就是动一动还嫌沾了烟尘气。”上次祝士林不也被老太太请进烟云阁说话,可出来就出来了,也不见老太太送他个什么见面礼。

    “大约是说的高兴吧。”幼清嘴上说着,心里却对宋弈翻了个白眼,这个人若是想哄着谁,指鹿为马的功夫他都是有的,一个薛老太太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薛思琪哼哼了两声,道:“这事儿你别告诉大姐,免得大姐不高兴!”

    幼清正要说话,薛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端秋来了:“方表小姐……”端秋笑眯眯的向幼清行礼,“老太太说您若是这会儿得空,就去她那边一趟,她有话和您说。”

    “哦,知道了。”幼清和薛思琪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惊奇,这还是薛老太太头一遭让身边的人这么客气的来请她过去说话。

    幼清略微收拾了一下就随着端秋一起去了烟云阁。

    “你来了。”薛老太太不算热情,和以前也没有多少的不同,“坐吧!”

    幼清就在薛老太太对面坐了下来,端秋上了茶退了下去,陶妈妈则笑眯眯的在一边伺候着,薛老太太端了茶吃了一口,又看着幼清,问道:“你和九歌,早就认识了?”

    九歌?薛老太太喊宋弈的名字喊的这么熟练了?幼清暗暗吃惊,面上却是恭敬的回道:“以前在府里见过两次!”薛老太太手上的佛珠确实没有了。

    宋弈和幼清认识薛老太太是知道的,当初薛霭生病,他们在薛霭的房间就见过。

    薛老太太不过开个话头,随便问问罢了,顿了顿她便道:“今儿郭老夫人来媒,你姑母也应了,定了十月十八她正是上门提亲,一旦定了亲事你就要老老实实的在家里跟着你姑母学中馈,做针线……他一个人在京城,家里连个仆妇都没有,你嫁过什么事情都要管,可不能和现在似的什么都不懂,到时候两个人可就不是过日子,而是磨日子了,这一旦过的磕磕碰碰的,就算是再好的感情也得消磨了,可记得。”

    虽然语气不大好,可是薛老太太这是在光照她吗?幼清忍不住看了眼薛老太太,垂头应是。

    “嗯。”薛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道,“九歌是个实诚的好孩子……也是你的福气啊。”

    哪有人这样说话的,幼清心里直皱眉,好不容易熬着薛老太太把话说话她从烟云阁退了出来,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身后却听到陶妈妈追着出来:“方表小姐。”

    “陶妈妈。”幼清见是陶妈妈,忙换了笑脸,“外头起风了,有点冷,您怎么出来了。”

    陶妈妈打量着幼清,方表小姐是生的可真是好,尤其是一双凤眼,一颦一笑一皱眉都是韵致,她暗暗啧叹,难怪郑六爷和徐三爷能争起来,这样的女子便她是男人,惊鸿一瞥后也难忘怀的。心思转了一通,陶妈妈笑着道:“老太太就是这个脾气,她喜欢的不喜欢的,就摆在脸上,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宋大人虽说官位不显,可耐不住他人聪明,又有手段谋略,这样的人只要不哪天磕着碰着变傻了,前途绝不会尔尔。

    “不会,她是长辈,说的话都是为了我好,我便是记着那也是记着她老人家的好。”幼清笑容满面,“外头冷您穿的少可被受凉了,快进去歇着吧。”

    不管方表小姐是真心还是假意,可若能维持面子上过的去,也就没事儿了,更何况,方表小姐一向对大太太护短的很,将来她若是有了前程也不可能不顾着这半个娘家的,想到这里陶妈妈就笑着道:“那奴婢就不送您了,您慢走!”

    幼清应着是,目送陶妈妈重新进了烟云阁。

    采芩和绿珠目瞪口呆的看着陶妈妈的背影,幼清朝两个人摇摇头重新回了青岚苑,宋弈可真行,来了一趟就让薛老太太态度大改观,陶妈妈虽说为人不错,可因要护着老太太的面子也从来不会和她们小辈示弱,如今倒好,竟跑来和她说这么一番话。

    她想想不由笑了起来,想到在外院和祝士林吃酒的宋弈,也不知道他酒量怎么样,吃醉了回家只怕连碗醒酒汤都没有吧!

    薛镇扬夜里才回来,方氏守在暖阁里等他,一听到脚步声她就迎了出去,高兴的喊了声:“老爷!”薛镇扬心情飞扬的点点头,破天荒的牵了方氏的手和她并肩进了暖阁里。

    方氏满脸通红,遣了几个年纪小的丫头服侍,让陆妈妈去给薛镇扬打水。

    “恭喜老爷!”方氏给薛镇扬斟茶,满脸高兴的递给他,“只是往后老爷去衙门又要多走一段路了。”

    薛镇扬酒喝的不少,爽朗的笑着,指了指对面示意方氏坐下,他道:“我只当此生升迁无望,却不曾想到竟将我调职大理寺。”又道,“如今鲁直等人可还关在大理寺!”凤阳巡抚的位置他是想不到了,但是别人还在想,这样一来鲁直要怎么判可就很微妙了,他大可借此机会再开拓一番。

    方氏不大懂这些,就跟在后头高兴,反正薛镇扬升官那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郭老夫人今天来过来。”方氏将今天的事情告诉薛镇扬,“您看,要不要备份礼去郭家走动走动。”

    薛镇扬摆着手,笑道:“九歌已经和我说过了。”他顿了顿又道,“她老人家能答应做媒,我们两家走动起来就顺理成章了,郭大人那边反而不用再画蛇添足,你只要好好应酬着郭老夫人即可。”

    方氏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很重,她没信心的道:“妾身愚钝,就怕做不好。”

    “你不用多虑。”薛镇扬一副胸有成竹对方氏很相信的样子,“郭老夫人一生经历丰富,什么样的人她没有见过,你不必费心机去攀交情,只用真性情和她交往,她自会对你高看一眼。”方氏贵在单纯没有心机,像过老夫人这样的人一眼就能看个通透,同样的,她也喜欢和方氏的这样的人说话,简单也不用防着猜忌着。

    方氏松了口气,道:“起身记住了。”想了想又道,“九歌这孩子可真是了不得,以前只当他年少有为,如今瞧着可不只有为这么简单!”

    薛镇扬捋着胡须,露出一副他没看错人而与有荣焉的样子。

    转眼就到了十月十八,郭老夫人果然带着人来纳彩,薛家收了聘书,将幼清的八字给交给郭老夫人,郭老夫人亲自找的钦天监合的八字,自然是大吉,十月二十八便敲锣打鼓的牵着一只大雁热热闹闹的到了薛府。

    方氏一直担心宋弈会要求将婚事定在明年,幼清葵水未来又未及笄,这要是嫁过去还得了。

    好在宋弈什么什么都没有说,郭老夫人也爽快的应了她后年十月的日子!

    如此,幼清和宋弈的婚事就定了下来。

    幼清像是木偶似的被陆妈妈扶着去拜见郭老夫人,郭老夫人给了她一个“欢天喜地”的金手镯和一副双蝶展翅的红宝石头面,这两个礼太贵重了,幼清拿到时也微微愣住,郭老夫人笑道:“留着吧,将来压在箱子里。”

    原来是给她做嫁妆的,幼清很真诚的起身向她道谢,郭老夫人朝着她和蔼的笑笑,道:“也别和我客气,我可不就做了你们的媒人,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就是对我这老太太头一回做媒最大的肯定了。”

    幼清失笑,对郭老夫人的印象出奇的好。

    “定在后年。”幼清从智袖院出来,就想到了宋弈,不知道他听到时间定在后年是一口应了,还是深思熟虑才答应的,幼清很找机会见宋弈一次,既然是合作,那遇到事情就要彼此商量才行。

    可若是以前她还好意思让薛思琴安排,但现在两人定了亲事,她再去求薛思琴,就显得有些……轻浮了。

    “小姐。”绿珠紧紧捂着胸口神秘兮兮的跑过来,挨着幼清的耳边道,“上次在灯会上的那个灰衣人送了封信来,他站在围墙上把信就这么……”说着做了飞镖的样子,“就钉在门框上,把奴婢骇了一大跳。”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幼清笑着接了信,拉着绿珠道:“回去再说。”

113 添人

    “小姐。”绿珠好奇的探头看,“宋大人的信里写的什么?”她话没说完,就被采芩扯了一下,绿珠哦了一声跟着采芩出了门。

    采芩反手将门关上,嗔怒的道:“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小姐看信你凑什么热闹。”绿珠嘟着嘴回道,“我就是好奇嘛,以后他就是咱们的姑爷了,怎么说也要了解一下。”

    采芩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绿珠的额头:“你尽心服侍就好了,用你了解什么。”

    绿珠嘻嘻笑了起来,抱着采芩:“我不说了还不行嘛!”话落,还是忍不住蹲在窗户底下偷偷朝暖阁里觑着,就望见自家小姐正拿着信仔仔细细的看着,神色认真一副深思的样子,绿珠忽然就一拍大腿,和采芩道,“上次郑六爷送来的信呢,小姐看了没有?”

    “啊?”采芩愣住,摇头道,“没有,你不是收起来了吗?”

    绿珠摇着头:“没有啊,封神医来了以后小姐就丢在炕上了,这两天我收拾打扫了好几遍,也没有看到那封信,会不会丢了啊?”这要是给外人瞧见可就麻烦了。

    “在家里的东西怎么会丢,回头我们再仔细找找。”采芩说着拖着绿珠往外头走,正碰见玉雪,她笑着问道,“你从智袖院回来?郭老夫人回去了吧?”

    玉雪点着头,笑道:“刚刚走的,太太送她到垂花门才转回来。”又道,“春杏姐姐想要个花样子,我回来给她取了送去,你们去哪里。”

    “小姐在房里,我们就在院子里走走,免得一会儿小姐有事找不到人。”话落,指了指里头,“你忙去吧,不用管我们。”

    玉雪就笑眯眯的去找花样子。

    就在这时房里头幼清喊道:“采芩,你来一下。”采芩和绿珠应了一声提着裙子从新回到暖阁,幼清已经收了信坐在炕头喝茶,见两人进来吩咐道,“采芩,你去和厨房说一声,让他们给大姑爷还有宋大人送些醒酒汤去,再给两人一人煮碗阳春面,吃酒的人向来不吃东西的!”又道,“就说太太吩咐的!”

    采芩和绿珠对视一样,都觉得奇怪,宋大人信里写什么了,让小姐竟然要给他煮醒酒汤。

    “知道了。”采芩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绿珠凑过来笑着道,“小姐,宋大人和您说什么了?”

    幼清就捏了她的鼻子:“你是属小狗的吗,闻着味儿就要多嗅几下是不是。”话落,笑着道,“他和我商量宅子的事情,是想住在三井坊,还是重新买置办一间,若是在置办一间就在槐树胡同附近,离这里近些走动也方便,如果我想在三井坊住也可以,他再安排!”

    “这个……还可以商量吗?”绿珠一副从来没见过的架势,“要是住在三井坊当然方便,可要是在槐树胡同和井儿胡同买宅子的话肯定不容易吧,这周边可没有听说过哪家要卖宅子的。”还有,如果只是商量这件事,小姐也不用心情这么好吧,她觉得信里肯定不止说了这些事。

    “一会儿我给他回信,趁着他还没走你想办法送给他,不过要小心一些,别让人看见。”幼清不知道宋弈的家底怎么样,不过听薛思琴说的,似乎他的出身很一般,现在住的宅子还是赁的,他的月例也不高,也不知道有没有多余的银子再买宅子。

    可要是住在三井坊,毕竟是她陪嫁的宅子,他总归是男子,就怕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宅子的事我再问问他好了。”幼清淡淡说着,他既然来和他商量,那就好好商量一下,别把大家心里弄的不高兴,她说着顿了顿,又和绿珠道,“他留了人在徐州照顾胡泉,让路大勇去延绥了,正好可以陪父亲过年,等过了年路大勇回来再商量舞弊案的事情。”

    “路大哥去延绥了?”绿珠笑着道,“他上次还和我念叨过一次,说等小姐的事情办完了他想去一趟延绥看看老爷,没想到现在就去了,他肯定很高兴。”又道,“那他查的事情怎么办,您不是很着急吗。”

    她确实很着急,可是路大勇能去陪父亲过年,他们老友相聚父亲也会很高兴的,她不急这两个月,更重要的是……宋弈说时机未到,让她耐心再等等,他心中有数!

    姑且信他好了,既然说合作,大家就不能揣着怀疑的眼神去看对方。

    宋弈……还说了别的事,幼清轻笑,摇了摇头!

    绿珠狐疑的打量着幼清,想问却不敢问,嬉笑着道:“那您快给宋大人回信,要是一会儿他走了,再送可就不方便了。”说着蹬蹬跑去书房将笔墨纸砚取了过来,很乖巧的在一边给幼清磨墨!

    幼清失笑沾了墨汁提笔回信,绿珠磨墨却忍不住偷偷压着鼻子斜眼觑着,一边还忍不住腹诽…小姐和宋大人说话也太客气了,说什么若宋大人不反对,不如就住在三井坊,临近年底宅子并不好买,更何况槐树胡同附近也没有宅子对外售卖,而三井坊那边却是现成的,省了许多的事。

    小姐是怕伤宋大人的男子自尊吗?绿珠挑了挑眉,到觉得宋大人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她心里想完幼清已经写到路大勇的事,小姐说路大勇的事他安排的很周到,多谢宋大人考虑周详,至于时间上,她能等的了几个月,更何况,宋大人说时机未到,她也相信宋大人的判断!

    “小姐。”绿珠指了指信中的字,“这……这是什么字,奴婢不认得。”什么成亲的时间……不是定了吗?

    幼清被气笑了,嗔怒道:“你偷看我的信,还问我字怎么认?你可真理直气壮!”

    绿珠吐了吐舌头嘿嘿笑着。

    幼清就抽了信纸将墨迹晾干装进信封里递给绿珠:“小心点,别叫人发现了。”绿珠笑眯眯的点着头,“奴婢办事,您放心!”话落跑了出去,幼清则笑着在炕头的迎枕上靠了下来。

    幼清的回信,宋弈一直到家才拆开来看,看完之后哈哈大笑,眼前不由浮现出幼清看信写信时的样子,更高兴的是,他提的几点她都没有反对,也未露出半分的质疑,这算不算进步?

    宋弈失笑,连着将信看了两遍,才将信收起来放进抽屉里喊江淮进来:“槐树胡同的宅子先翻新一下,该买该制的也不用耽误,再去买些下人回来……”江淮一一记着,问道,“那买多少个?”他哪懂这些事。

    宋弈扬眉,想了想道:“少买些,三井坊那边似乎不大,人够用就好了。”

    爷这是要住去三井坊?难道是方小姐的意思?

    还有,到底要买多少个?江淮不敢问,应了一声,宋弈想了想又道:“再去丰台那边弄几颗海棠树回来在两边的宅子都种一些。”

    爷成亲以后,他会成管事吗?江淮摸了摸脖子上的汗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爷怎么就突然想成亲了?他不想做管事,也不想做买花监工之类的活计。

    江淮交代了江泰,便开了院门出去,刚出了巷子他的脚步便顿了顿,目光朝后飞快的一睃,立刻加快的了脚步涌入街上的人流,他步履矫健穿梭在人群之中,又迅速拐弯钻进巷子里,随后又从另外一边钻了出来,纵身一跃落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上,不动声色的看着巷子里……

    过了一刻,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从巷子里钻了出来,目光四顾满脸奇怪,继而泄气的捶了一下墙壁,才转身出了巷子……待他一走,江淮身轻如燕的下了房顶,蹑手蹑脚的反过来跟着那人身后,也是同样穿过几条胡同,过了几个巷子,那人小心翼翼的敲开一个府邸的角门,一闪身钻了进去随后掩住门。

    江淮沉冷着缓步踱了出来,抱臂站在角门口,过来一刻他才抬头看着门口挂着的铜牌:寿山伯郑府!

    “鼠辈!”江淮哼了一声,这才离开巷子。

    门里头那人进去一路到外书房,站在门口敲着门,连着敲了十几下他才不解的问守门的书童:“六爷不在?”

    “在!”书童垂着头回道,“昨晚喝了一夜的酒,现在可能还在宿醉!”又道,“韩大哥,爷已经连着喝了十几天的酒了,连大皇子来了两次他都没有见,怎么办。”

    韩青眉头锁的紧紧的,朝书童摆摆手:“你去忙吧,这里我守着!”

    书童如蒙大赦,行了礼飞快的离开。

    韩青叹了口气亲自站在门口,六爷求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前些日子还因此和徐三爷翻了脸,为了这件事皇后娘娘在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时还被晾在钟粹宫外一个多时辰,天寒地冻的皇后娘娘回来就病倒了,如今还在宫中修养。

    若是以前,以六爷的克制力是断不会对徐三爷动手的,那样一个无赖六爷也不屑和他动手,可是这一次,六爷却没有忍住,不但在薛家将人打了,出了门若非他拦着,徐三爷的命都可能保不住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薛家的婚事明明六爷的把握很大的,怎么就好好的杀出一个宋弈,竟然还拿着两家的婚约,那宋弈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既然能将这些东西抛出来就肯定有法子让薛家没有办法毁约。

    果然如此,薛家应了这门亲事。

    六爷只能黯然回来,夫人那边得知了消息,气的还将六爷拉过去训斥了一顿,就连侯爷也罚了爷闭门思过……

    若非心里太失落难过,六爷怎么会失态,韩青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现在就希望六爷能尽快从这件事中退出来,宋九歌此人不简单,身边竟然还养着武艺那么精湛的高手,他背后的势力他花了那么多时间都没有打探到,令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暗暗警惕。

    他不过一个八品行人,就能有这么多的手段这么大的能耐,若是将来他升官加爵呢,岂不是更难动他……这样的人,若六爷不能收为己用,就一定要乘早铲除,免得将来成为大患!

    韩青静静守在门口想了许久,可书房里却一直安静的出奇,他站了一整天郑辕都没有从里头出来,韩青等不了又上前拍门,拍了许久里头才听到咚的一声响动,他心里一紧也顾不了许多,攒了劲砰的一声将门撞开,随即愣在那里。

    拉着帘子伸手不见五指的书房内,不闻纸墨香气,满是刺鼻的酒气:“六爷!”韩青三两步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又将油灯点亮,微弱的光线下他找了许久才看到单腿支坐着埋头在膝间的郑辕,一只手还攥着一只酒壶……

    “六爷!”韩青快步过去蹲在郑辕面前,“您……您这是何必呢!”他说着在桌上提了茶壶要给郑辕倒茶,可茶壶早就干了,他大怒的喊道,“人呢,添茶,再让厨房煮醒酒汤来!”

    有小厮垂着头目不斜视的进来接了茶壶又飞快的出了门。

    “六爷!”韩青去拿郑辕手中的茶壶,“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他只要脚动一动,就能听得到骨碌碌的声音,房间里横七竖八的摆着七八只酒坛子。

    郑辕闻声抬起头来,韩青就看到他端肃的下颌上,长短不齐的胡茬乱糟糟的堆在上头,一双眼睛满是血丝,透着疲惫和无力,韩青大惊扶着郑辕道:“六爷,您喝多了,属下扶您去榻上躺着休息一下。”

    “不用。”郑辕开了口,声音又低又沉,没有语无伦次,“韩青,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韩青知道,郑辕即便是喝的再醉也绝不会胡言乱语让自己失态!

    “六爷,您几天都没有休息了吧,这样连着吃酒会伤身体的!”韩青叹了口气,强行去扶郑辕,郑辕凝眉却任由韩青扶着自己起来在软榻上坐下,但手里的酒壶却没有松开,他昂头灌了两口,清澈的酒液自红唇,下颌,青青的胡茬一直流到脖颈,衣襟上,他闷咳了两声用袖子抹了嘴,朝着韩青摆摆手,吩咐道,“你调查的如何?”声音嘶哑!

    韩青接过小厮送来的茶壶,给郑辕斟了温茶,郑辕顿了顿摇了摇手里的酒壶:“有它就好了,你什么事,说吧!”

    “六爷。”韩青欲言又止,指了指地面,“让人进来收拾一下吧。”

    郑辕没有说话。

    韩青自十几岁就随在郑辕身边,两人一起长大一个师傅习武,虽是主仆却宛若朋友,他对郑辕的脾气也非常了解,是以,他不再多言,回道:“属下只查到那人名唤江淮,有一孪生兄弟名叫江泰,兄弟两人早年在西北走动,但凡提起二人江湖中无人不知,更有”双面罗刹。“之称,不过,五年前兄弟二人突然销声匿迹,江湖上的人都以为他们二人已经退隐!”韩青说着,语气有些沉,“属下查探时觉得不可思议,还特意将江淮的画像让人拿去指认,确实是他没有。”

    “竟是这样。”郑辕又灌了一口酒,冷声道,“那宋九歌呢?可查到什么。”

    韩青失望的摇头,回道:“属下打听到的事情和宋大人在朝中备案的身世经历毫无出入!”也就是说,要不然宋弈就真的是经历再简单不过的学子,一朝发力中了皇榜平步青云,要不然,他就是深不可测,所有的履历身世都是作假的。

    韩青相信宋弈是后者。

    郑辕眉头紧蹙,眼前就浮现出那日在薛家花厅时的情景……方幼清已经和宋弈定亲了,他再多言也无用,可是宋弈个人太复杂了,甚至连他的名字是不是真的都不能确定,他真的能给方幼清想要的生活吗。

    那样一个女子,自小无母照拂,长大后父亲又落罪不能教导抚育她,她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却依旧那么坚强聪慧……可不管她表现的如何强大,她依旧是个女子,需要人怜惜爱护的小姑娘。

    宋弈,真的能给她安定的生活吗?

    “接着查!”郑辕言简意赅,语气坚定,“他去年不是递了外放的折子要去巩昌吗?那就去巩昌查,天下那么大他竟挑了那样一个地方,绝不会只是巧合。”

    韩青一愣,动了动唇角,还是点头道:“是!”宋弈应该查,可是六爷的出发点却让他担忧,“六爷,皇后娘娘那边,您要不要去看看?”

    “嗯。”郑辕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却又喝了一口酒,道,“你去忙吧,我自有分寸!”

    若是爷一直沉溺再情伤中,那他们筹谋的事情岂不是……韩青咬牙不吐不快:“六爷,方小姐虽好可不过一个女子,您要以大局为重啊,圣上明日就要下祭台了,接下来该如何做,大家都等您的指示。”他话没说完,郑辕猛然抬起头来,视线宛若利箭一般带着一股杀气,韩青心头一骇忙起身立在一边,“属下多嘴!”

    “去吧。”郑辕不欲多言摆了摆手。

    韩青叹了口气转身出了书房,又将门带上!

    郑辕依旧端坐在软榻上喝着酒,屋外有人喊了一声:“下雪了……”他目光一顿,缓缓起身推开窗户,果然看见星星点点的雪花飘扬着落下来,飞进窗户之中,宋弈到底想干什么?他有什么目的。

    是真的喜欢方幼清,还是因为他的求亲而故意为之,不是他要这么想,而是事情太过巧合了。

    三皇子遇刺,他的人那么巧合的出现,祭台倒塌,他又将那么重要的证据毫无理由的给了他……方幼清的事,总觉得宋弈的目的不单纯。

    他要不要提醒方幼清,让他小心宋弈,若是将来她得知宋弈根本就是利用她,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六爷!”有小厮领着个宫中内侍模样打扮的人走了过来,朝着郑辕行礼,“六爷,皇后娘娘请您入宫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郑辕皱眉,望着内侍沉默了许久,终究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告知娘娘,我稍后便到!”

    内侍应是而去,郑辕则梳洗了一番醒了酒去了宫中。

    第二日,圣上自祭台下来,晚上,幼清就听薛潋提到宋弈升职的消息,自八品行人升至七品行人司司正,绿珠高兴的不得了:“宋大人才年轻,都已经是七品了,往后这样两年升一级,等我们小姐嫁过去,要不了几年就能封诰命夫人了。”

    “别叫人听到了笑话。”采芩也很高兴,比薛镇扬升迁还要高兴!

    幼清却没空多想这些,跟着方氏后面忙着年节礼的事情,西面又在翻新宅子,由牛毡家的打头派了七八个婆子过去看着,搭了帷幕将两边隔开,中午还要管那些工匠一顿饭,这样一来府里的人手难免吃紧,事情也多了许多。

    这样一直忙到过年前几天工匠门都歇了,大家才松快一些。

    因为过年薛霭依旧留在金陵,所以祭祖时是由薛镇扬领着薛潋去的,过年的时候薛镇扬请宋弈来家中吃年夜饭,不同于中秋节时他的爽快,这一次宋弈只送了年节礼,七八只硕大的箱子堆在智袖院的正厅里,而他的人却出了京城,他做什么幼清不知道,到是封神医临走前来和他打了招呼,说等过了正月十五他和宋弈才会回来。

    方氏让人开了箱子,和薛老太太嗔目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雪白的毫无瑕疵的狐狸毛,没有破损维持着弹性的虎皮还有做工粗裁剪的灰鼠毛,堆了满满两箱子,其它几箱却都是海货,光是九孔螺就是几大网兜,就不说一些普通的海产,方氏啧啧叹道:“这大冬天的,他都从哪里运过来的,也真是难为他了。”

    幼清翻了好几个白眼,若是不认识宋弈,就光看着这些东西,还以为宋弈是那庄子里裁了金矿一夜发家的……还不如换了银票抬过来的好。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答应了方氏用其中一块狐狸毛给她做斗篷的事情。

    薛思琪也得了一块,高兴的偷偷给薛霭写信,告诉他宋弈出手如何阔绰,她怀疑宋弈是不是暗中做些刀口舔血的买卖,要不然他一没家世二没产业的,怎么有这么银子……

    薛霭没有给她回信,令薛思琪承天和幼清咕哝,是不是信在路上丢了。

    幼清笑着道:“大哥去金陵也不是去游玩的,哪有空给你写信,再说,他不是四月就要回来了吗。”薛霭和赵芫的亲事定在五月,当初走的时候也说是三四月间回来。

    “我这不是想他了嘛!”薛思琪唉声叹气的,“明天我们去看大姐吧,再过些日子她就要生了吧。”话落掰着手指数了数,“还有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幼清无奈的看她一眼,回道:“两个月!”

    薛思琪哦了一声,抓了丢在篓子里的针线:“那我得加点劲儿,我可答应大姐给小侄儿做个斗篷的,可现在五个蝙蝠可才绣了一个。”

    幼清没理她,拆开方明晖的回信,信中说他只知道宋弈的母亲,不过听她母亲话中的意思,他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所以,在他母亲去世后宋弈便下落不明……但宋弈既说祖籍是吉安永新,想必他的祖辈应该在那边,他让幼清不要多虑,这些事等往后再细问宋弈,既定了亲事便要全心全意相信他才是。

    方明晖信中没有提到路大勇,想必这封信送出来时路大勇还没有到延绥。

    他提笔又给方明晖去了一封信,问他路大勇的事情,还问起关外的境况,但等到再收到方明晖信时,已经是二月初,薛潋进了考场,一路从县试,府试,院试考过,大地回春的烟花三月头薛潋已经身有功名,每月有廪粮领的秀才老爷了,方氏高兴的请了几家通好在家里摆了几桌,三月中旬的时候才请夏二奶奶去赵家请期,将薛霭和赵芫的婚事定在了五月初二!

    婚期定了后,方氏便连去了两封信去金陵,薛潋嚷嚷着要去金陵接薛霭回来,年前他要去最后被薛镇扬拦住了,现在他有了功名,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要求着出去走走,可方氏依旧拦了他,道:“你大姐眼见着就要生了,你这个做舅舅的怎么能走。”

    薛潋不服气,准备偷偷摸摸溜去金陵时,薛霭回信到了说已启程在路上,月底便到京城!

    方氏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薛潋气的几天没进内院。

    幼清跟着方氏去西面看翻修出来的院子,以前刘氏把两边的院墙拆了扩在一个院子里,所以她的院子分前院,后院和左右罩院,右边原是薛思画住的,现在方氏将右边的罩院也收了进来,只留了左边的,还在院子里搭了葡萄架,这是薛思琪问过赵芫的意思办的,现在再看,院子里落满了绿色,生机勃勃恍然一新,只等赵家的家具一到,再搭上喜布,就真的像个婚房的样子了。

    “赵芫说等她来了,还要在院子后头种两颗桑树,每年春天有桑葚吃不说,等以后有了孩子还能在树上栓个秋千给他玩,又能养几条蚕吐着丝给他看……她说她小的时候赵大人就是这么办的,”薛思琪嘻嘻笑着,道,“我说养桑葚还不如种栀子花,夏天香气四溢,大哥也喜欢,她听了立刻就点头,说请我春天的时候帮她种上!”

    幼清就扯着薛思琪道:“你也正是,这样的话怎么能说给姑母听,要是姑母觉得赵芫太大胆了怎么办,到时候婆媳相处不融洽,看你怎么办!”

    “怎么会。”薛思琪朝方氏努了努嘴,“母亲其实很高兴的!”

    幼清果然就看到方氏在轻轻笑着,眼中透着欢喜和期待。

    “走吧。”方氏转身往外走,“前些日子光给你们大姐订喜饼了,竟将咱们自己的忘记了,今儿还要请喜饼铺子的人进府里来挑喜饼的式样。”她说着就朝门口而去,迎面就撞到陆妈妈,陆妈妈也来不及说话,飞快的道,“太太,问兰回来了,说大姑奶奶今儿早上发动了。”

    “发动了?”方氏心头一算,“是这几天的事,她那边一个长辈的都没有,我们快走!”说着,提着裙子脚步飞快的往会赶,幼清和薛思琪对视一眼,两人都紧张的跟在方氏后头,一行人带着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去了三井坊。

    祝士林正围着院子里打转,一见到方氏就如同见到救星似的:“岳母……”他急的衣襟都汗湿了,语无伦次的道,“已经一个时辰了,可怎么办!”话音一落,就听到里头薛思琴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祝士林腿一软就打了趔趄,方氏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是靠不住了,不过男人都是这样的,遇到这样的事不懂也不帮不上忙,“你先去后院歇着,一会儿生了我再让人去喊你。”又对陆妈妈道,“让人去烧着水,孩子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再把喜饼分派出来……”她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遍,陆妈妈应了一声。

    方氏又回头对幼清和薛思琪道:“你们也找个地方去玩吧。”还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

    幼清倒不陌生,只是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和薛思琪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下说着话,祝士林没有去后院,依旧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院子里……

    薛思琴因是头一胎,辰时一刻发动,一直到下午酉时末她和祝士林的长子才呱呱落地,薛思琴好好的看了孩子好几眼才歇下,但祝士林却当场栽在院子人事不知,家里一通忙,好在祝士林晕了一刻就醒了过来,稳婆将孩子收拾妥当抱着让他瞧,他哆嗦着无处下手满头大汗!

    方氏轻笑,教着他如何抱孩子,祝士林学了几次才小心翼翼的将儿子接在手里。

    幼清和薛思琪也好奇的贴在宝宝脸上看,祝士林笑着道:“岳母,您给他取个乳名吧,等岳父空闲下来,再请岳父给他取名!”

    “我取什么。”方氏一边吩咐仆妇给薛思琴做吃食,一边安排入目进来抱孩子去喝奶,忙着回道:“这是你们的长子,你和琴儿取名,孩子的大名的也让他祖父取,等以后小的再让我们取好了。”

    方氏这是在抬举祝家,祝士林望着自己的长子眼角微红,激动的道:“还是请岳父岳母取吧,等以后再有机会请我父母也不迟!”

    方氏看了祝士林一眼,越发满意这个女婿,她也不好再推辞,就道:“既是长子,按着我们南面的规矩,就叫豪哥吧!”

    “谢谢岳母!”祝士林高兴的望着豪哥,就觉得他眉眼唇鼻像极了薛思琴。

    “太太。”周长贵家的高兴的撩了帘子进来,“您看……谁回来了。”

    方氏一愣,大家都顺着撩开的帘子往外看,就看到一身着一身墨兰色长衫的薛霭举步沉稳的朝这边走来,方氏眼睛一亮:“季行!”就迎了过去,“不是说还要几天的吗,周总管派人去接你,接到了没有?”周总管接到信找过去的时候路大勇已经去了延绥,胡泉也由周芳带着去了山东,所以周长贵白跑了一趟,就在年前打道回府了。

    “母亲!”薛霭目光一动就朝幼清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朝方氏行了礼,道,“在路上碰上了,一起回京的。”

    幼清和薛思琪一起行礼,薛霭微微颔首,朝里头看了看,就望见正将孩子交给乳母的祝士林,他抱了抱拳:“休德!”祝士林迎了出来,还了礼,“舅兄回来了,快进去坐!”

    大家移去了正厅,薛霭含笑道:“刚进门便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大妹和孩子都好吧。”

    “大哥!”薛思琪笑着道,“您当舅舅了,往后您有外甥了!”

    薛霭轻笑,点了点头,祝士林就吩咐常妈妈:“把孩子抱来给舅爷看看。”常妈妈应是忙去抱孩子过来。

    幼清坐在一边打量着薛霭,他比走前瘦了一些,但人却精神一些,虽满面疲惫但却有种沉稳历练的感觉,越发显得芝兰玉树儒雅俊逸,她笑着想到了赵芫,不知道她看到薛霭会是什么反应……

    她们自定亲后,也有近一年没有见面了吧。

    “你看看。”薛思琪将孩子抱过来,刚才她们两人没有机会看,幼清侧探头去看孩子,浓眉漆黑的短发,乌亮亮的眼睛睁着一只闭着一只,小脸粉扑扑的,样貌已经瞧出几分薛潋的样子,都说外甥像舅,若是这个孩子像薛潋,那长大了定又是个精致的男孩子。

    “你抱抱试一下。”薛思琪轻声说着,“好轻,好小。”

    幼清不敢抱,她也没有抱过孩子,笑着道:“算了,我就这样看看就觉得心都化了,若是抱在手里,只怕是连胳膊都抬不起了。”

    薛思琪哈哈大笑,突然而至的声音令孩子惊了一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薛思琪哎呀哎呀的将孩子递给乳娘,满脸歉意的道:“姨母不是故意的,吓着你了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

    薛霭就去打量幼清,他收到家中来信知道幼清和宋弈定亲时也惊了许久,他以为父亲和舅舅会答应郑家的婚事,虽说有些冒险,可郑辕此人还是可圈可点的,但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定的是宋弈……

    倒并非觉得宋弈不好,而是觉得宋弈这个人太捉摸不定,往后幼清很难拿捏。

    不过,幼清向来是有注意的,她既然点了头,想必是深思熟虑过的,薛霭暗暗叹了口气朝幼清淡淡一笑,道:“定亲的事,还没恭喜你!”

    “您婚事在即。”幼清笑着道,“应该是先恭喜您才对!”话落,眉梢一挑去看祝士林,掩面笑道,“不对,应该先恭喜姐夫,喜得麟儿。”

    祝士林哈哈大笑,非常的高兴。

    “姑奶奶醒了。”陆妈妈笑着进来回了一声,祝士林头一个站起来,迫不及待的要过去,却又想到了岳家的人都在这里,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了脚,方氏看在眼中,笑道,“她肯定也想见见你和豪哥,你去吧。”又和乳娘道,“将孩子给姑老爷。”

    祝士林抱着豪哥去见薛思琴。

    “娘,娘!”薛潋边跑边喊,“大姐生了是不是,我的小外甥呢,在哪里?”说着就要往产房里钻,幸好陆妈妈一把拉住他,笑道,“太太和大少爷两位小姐都在正厅呢。”

    “大哥也回来了?”薛潋眼睛一亮,跑去了正厅,果然就见薛霭坐在那边,他高兴的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路上还顺利吗,见到外甥了没有?”

    薛霭一一答了,方氏拉着薛潋坐下:“都是做舅舅的人了,也不知道稳重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话落,又对幼清道,“我来的路上碰见宋大人了,他正要出城,我告诉他你做姨母了,他还说洗三礼的时候再送礼来祝贺。”

    幼清大窘,面色微红的岔了话头,低声道:“豪哥长的可像你了,一会儿你仔细瞧瞧,一准高兴。”

    “像我?”薛潋顿时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去看看!”他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个孩子会像他呢。

    方氏一把拉住他:“急什么,当着你姐夫的面不准说这样的话。”又道,“他的长子,自是像父母的!”

    几个小辈听了都笑了起来,正好祝士林进来,薛潋忙和他打招呼,祝士林高兴的道:“……你姐姐方才还在和我说,豪哥长的极像你这个舅舅,一会儿你去看看!”

    方氏松了口气。

    “好啊。”薛潋笑着道,“以后我就给他多淘点小玩意回来,等再大些你就交给我,我带着他玩!”

    祝士林咽了咽口水,有些尴尬的点着头。

    幼清失笑,薛潋才刚中了秀才,这是祝家的长子嫡孙,祝士林还不知投注了多少期望呢……

    洗三礼是方氏指挥常妈妈操持的,祝家的人还在来的路上,听说祝士林的母亲此番也来了,约莫五月才能到,只能凑个百日宴了……那一天宋弈派包了一荷包的金锞子外,私下果然送了份大礼来,一尊翡翠雕的多子多福的石榴树,火红的石榴子颗颗饱满圆润栩栩如生,并着薛霭送的一套在金陵淘的前朝的澄泥砚和薛潋在城隍庙买的一堆小玩意齐齐摆在炕头的窗台上。

    豪哥的脾气很大,稳婆给他擦澡时,略凉的水刚碰到他,他就嚎啕大哭起来,竟还照着稳婆的衣襟撒了尿,大家哄堂大笑,稳婆见满盆的金银锞子也不摆脸子,笑着抹了脸说着吉利话!

    方氏不放心薛思琴在三井坊做月子,就让周妈妈过来服侍,幼清也忙的两头走,不是帮着方氏准备薛霭的婚事,就是在三井坊帮着薛思琴照看孩子,一直到四月二十六薛思琴出了月子她没来得及缓口气,赵家的陪嫁在鞭炮声中送了过来。

    五月初二的半夜,一家人聚在智袖院中吃早饭,梳洗一新穿着新郎倌吉服的薛霭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就连抱在手里打盹的豪哥见着他都惊艳的“睁大了眼睛。”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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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开端

    接亲的时间是推算过的,定在辰时二刻。

    方氏怕灶上忙不过,特意在天香楼请了四个厨子,又在厨房的外头搭了两个临时的灶台,内院六桌,外院十二桌!

    周长贵家的带着幼清在厨房,薛思琴,薛思琪则陪着方氏在前院迎客,薛思琪则在烟云阁并着薛思琴的几个丫头照看着豪哥,薛老太太穿着一身酱红色五福捧寿的褙子,裹着鹦鹉绿的抹额,花白的发髻上别着两支蓝宝石的菊花纹簪子,笑眯眯的端坐在智袖院的宴席室里。

    “方表小姐。”周妈妈拿着菜单,“前头已经来了七八位夫人,点心和果盘已经上去了,只是这稍后开席的座位怕是要变动一下。”她指了指曾毅的夫人,“您看,这位怎么安排!”

    幼清凝眉,曾太太怎么来了,她不记得姑母请过她:“稍后看看武威侯家来不来人,若是有人来就安排他们坐在一处。”幼清顿了顿,道,“只要把她和单夫人还有郭夫人隔开就好了,别叫他们撞上,大家都尴尬!”

    锦衣卫素来和刑部还有大理寺不合,其实锦衣卫和哪个衙门都不大亲近,清流瞧不上他们是皇家的奴才,他们看不上文官的揉捏做作,可他们并没有正面的冲突,就比如和礼部或是光禄寺似的,但与刑部以及大理寺又不同了,加上东厂以及顺天府衙和宗人府,满京城衙门设了牢狱的也就这几个,顺天府地位低,宗人府另当别论,东厂当差的都是内侍,所以矛盾最明显的还是这三个衙门。

    “奴婢知道了。”周妈妈应了一声,将单子收起来,朝忙的热火朝天的厨房看了看:“您歇会儿吧,现在时间还早,等迎亲的回来,才是真正忙的时候。”

    幼清笑着点头,朝烟云阁那边看了看,道:“那我去看看豪哥,一会儿再回来。”

    周长贵家的笑着点头,目送幼清离开。

    “小姐。”绿珠扶着幼清,轻声问道,“您要不要去前院看看,今天来了好些夫人呢,也好见一见。”

    幼清笑着道:“大姐能借此机会和那些夫人走动走动,将来好帮姐夫,二姐还没有定亲,趁此机会也露露脸,想必姑母也是这个意思,我去做什么……还是和画姐儿一样在烟云阁待着的好。”关键是,宋弈的政治立场她还不知道,这会儿和人家走的近了,将来若和宋弈那边有冲突呢,岂不是尴尬。

    绿珠哦了一声,笑道:“还是小姐想的周到。”几个人笑着进了烟云阁,里头服侍的丫头都去前头帮忙,薛老太太也不在,只有薛思画带着几个丫头陪着豪哥,幼清笑着进去,听安笑着道:“表小姐来了。”她打了帘子,朝里头道,“三小姐,表小姐来了。”

    “清表姐。”薛思画正坐在罗汉床上看书,见幼清过来她丢了书迎了过来,“今天很忙吧,瞧你都出汗了。”又吩咐听安,“打点水来,服侍清表姐梳洗一下。”

    幼清微笑,视线一转看向放在宴席室中央的摇篮上,豪哥正安静的躺在里头,薛思画笑着道:“我怕过了病气给他,所以没放在身边。”

    “你身体不是好多了吗?”幼清和薛思画在罗汉床上落座,薛思画失落的笑笑,道,“我的身子您也知道,也没什么好不好的。”话落,期待的看着幼清,问道,“我父亲来了吗?”他是薛霭的二叔,这么大喜的日子,总该露面的吧。

    幼清笑着道:“现在还早,许是稍后再来也不一定。”又道,“你别胡思乱想,年前二叔不是来过的吗,听说还给你送了几匹布?”

    薛思画提不起兴致的笑笑,那几匹布颜色不是太亮就是太老沉,一看就是别人挑剩下的,如今父亲跟那对母女住在一起,当然好东西要紧着她们用,哪里还能想得到她死活。

    幼清正要说话,那边摇篮里传出哼哼的声音,幼清顿时笑了起来:“豪哥醒了!”她提着裙子过去,绿珠忙给她端了凳子来,等幼清坐下,豪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已经转过来看她,“豪哥,你哼什么?是饿了还是渴了?”

    豪哥接着哼哼了两声,又发出呀呀的声音来。

    幼清看着心都化了,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他的小脸和薛思画道:“小孩子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粉粉的,这会儿皮肤就白了出来,真是好看!”

    薛思画不敢靠近,远远的看着,点头道:“嗯,模样好像三哥,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怎么臭臭的。”幼清吸了吸鼻子,抬头朝采芩看去,采芩摇摇头,又去看正站在一边的乳娘,乳娘笑着过来道,“豪哥少爷约莫是拉了!”她说着伸手将豪哥抱起来,果然看到兜在屁股底下的尿片有些黄黄的,幼清忍不住瞪眼,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状况。

    “两位小姐。”乳母福了福,“奴婢要将小少爷抱去隔壁洗洗。”

    幼清不大放心,想了想道:“就在这里好了,省的抱来抱去惊着他!”

    乳娘当然不会坚持,和问兰一起一个抱着一个拆了尿片给豪哥洗嫩嫩的小屁股,薛思画看的新奇的不得了,幼清不由想到了宋弈说的话,“子嗣不过是锦上添花,有或无根本不重要。”若是他知道孩子这么可爱,见到别人家的儿女一口一个爹爹的叫着,他会不会有感触,会不会后悔呢……

    幼清叹了口气,乳娘已经将豪哥重新收拾了一通,还扑了香香的粉,薛思画道:“他什么时候会走路,什么时候会说话?”

    “回三小姐的话,一般都是一岁左右开口说话,十三四个月才能走路,不过也有早的十个月就能走……”乳娘一一答着,就见豪哥已经开始在她怀里摆着脑袋,小嘴吧唧吧唧的嗦着,薛思画新奇的道,“他怎么了。”

    “是饿了。”乳娘抱着豪哥指了指隔扇后头,“还是早上吃的,这会儿也到时间了。”说着去了隔扇后头。

    薛思画和幼清相视一笑。

    “豪哥醒了吗?”说着话,薛思琴从外头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她刚刚生产完身材还很丰腴,但比起以前越发显得有韵致,“幼清也在啊,豪哥呢?”

    幼清笑着指了指屏风后头:“拉完了就饿了,乳娘正在乳奶呢。”

    薛思琴松了口气,在桌上倒了杯茶,笑道:“把人分了好几个房间,我和娘都分身乏术,幸好还有一些去了赵家,要不然可真是忙不过来了。”像陈夫人就去了赵家,而陈大人却到这边来了。

    “迎亲的走了吗?”幼清给薛思琴斟茶,薛思琴点着头道,“刚刚走,我就是将他们送走了才到这里来看看豪哥。”

    今天陪薛霭迎亲的人,除了他在翰林院的几位年纪相仿的同僚外,宋弈和祝士林也去了!

    “豪哥。”薛思琴一见乳娘将豪哥抱出来,她立刻就迎了过去,将豪哥接在手里,怜爱的在他脸上亲了几下,“想娘了没有?一会儿娘忙完了就来陪着你好不好,你乖乖留在这里,不准哭闹知不知道!”

    豪哥也不知是吃饱了高兴的,还是真的认识了自己的母亲,朝着薛思琴咧开小嘴笑弯眼睛,看着心都化了!

    “姑奶奶。”小芽儿跑了过来,“要开席了,太太那边正找您呢。”

    薛思琴应了一声把豪哥交给乳娘,又忍不住叮嘱了几句:“按着时间喂,若是期间他饿了你就喂点水,和他说说话。”想了想又道,“还是让问兰和他说话好了,你的话带着保定的腔!”

    乳娘尴尬的笑着,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薛思琴又看了看豪哥,这才和幼清以及薛思画打了招呼出门。

    “那我也走了。”幼清回了厨房,几个灶就点了火,热气腾腾的,里里外外的人一个个满头大汗,周长贵家的拿着菜单子过来,和幼清道:“太太说今儿郭老夫人有些不舒服,似还在吃着药,让我们给她炖点粥。”说着递了一张纸给幼清,“陆妈妈和郭老夫人身边的妈妈打听到了做法,抄了过来!”

    幼清看了一眼,颔首道:“也别在这里煮,找个院子架个炭炉子炖上就好了。”想了想道,“去烟云阁吧,离的也近点。”

    周长贵家的应是,将单子交给灶上的婆子又吩咐了几句。

    中午内院里头欢声笑语的开了席,外院更是热闹,十二桌的酒席,薛镇扬在工部的旧同僚,大理寺的新同僚,以及往年的同科同年悉数来了,不过作为的姻亲的武威侯刘家却只派了个管事包了个一百两的礼金送来,而广东周礼到是周全,不但送了礼金,还将新娘子明儿的人亲礼的一套红珊瑚金缧丝头面一并送了过来。

    等中午撤了下面,未时三刻,花轿在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进了薛府的大门,薛思琪拉着幼清去观礼,就看到穿着大红吉服的薛霭牵着一身正红喜服戴着凤冠落着盖头的赵芫娇娇怯怯的进了门,因为人太多,幼清和薛思琪不好往里头钻,只瞧了一眼就回了内院,薛思琪笑着道:“走,咱们去新房里去等着!”

    “去新房?”幼清话没说完,就被薛思琪扯着朝对面跑去,装修一新的院子里到处挂着喜庆的红灯笼,赵家新到的仆妇和丫头正在指挥着搬箱笼,大家都不熟悉,也都忙着没有人注意她们,薛思琪轻车熟路的进了门,带着幼清钻到卧室的碧纱橱里,“我们就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会子他们拜完堂就会进来,等喝了合卺酒大哥就会去外院敬酒,到时候这里就剩阿芫一个人了。”

    “真是!”幼清无奈的摇着头,却也好奇今天的赵芫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和薛思琪关了碧纱橱的木门,在里头稳稳的坐着喝茶,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听到外头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以及许多女子起哄的笑声……

    “新娘子来了。”薛思琪瞄在门缝里,说着一顿很兴奋的道,“她们进来了。”紧接着,幼清就听到了全福人口中不停的吉利话,随后一身赵芫被薛霭牵着进了门在床沿坐了下来……

    幼清的脑海中就浮现出她成亲那日的情景,徐鄂也是牵着她的,她在床沿坐下有不认识的人朝他们身上丢花生和莲子,徐鄂中午吃了酒已有些醉意,张嘴就说了个荤段子,闹的新房里的小媳妇们都红了脸一哄而散,其后徐鄂将她的盖头揭开……她还记得徐鄂看到她时的眼神,急切的,热恋的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她当时只觉得若能有一样吸引自己的夫君也是不错,至少不会受到他白眼或是厌弃。

    她甚至听说过民间有新郎不满新娘子的容貌,掀了盖头就去敬酒,还喝了个酩酊大醉故意不圆房的……

    乱七八糟的想着,薛霭已经拿了秤将盖头挑开了,飞扬的秀眉,秀挺的鼻子,殷红热情的红唇,还有那双圆亮的杏眼饱满爱意和相思的望着薛霭……

    薛霭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就耳后根都染了绯色。

    喜堂里来观礼的人因为知道薛霭的性子,都不敢太肆意的笑,一个个憋着红了脸,大理寺一个司务的太太眼珠子一转就笑着道:“走吧,走吧,这成亲大家可都经历过,一整天下来可是不轻松的,我们也出去说说话,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免得将咱们新郎累着了,晚上误了良辰美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来的几乎都是薛镇扬的下属太太们,大家纷纷应是,嬉笑着退了出去。

    喜房里顿时安静下来,赵芫身边的四个大丫头识趣的退了出去。

    赵芫还目光灼灼的望着薛霭,薛霭尴尬不已,咳嗽了一声,道:“累了吧?”他声音不高,很明显是强压才能镇定从容的样子。

    “累!”赵芫冲着薛霭展颜一笑,又拍了拍头上的凤冠,“薛季行,你帮我把头上的东西拆了吧,好重,我脖子都快断了!”

    薛思琪闭着笑,还真是赵芫,一点都不矜持。

    “哦,哦。好!”薛霭应了一声抬手去给赵芫拆头上的凤冠,他哪里会拆这东西,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而赵芫一双眼睛还一刻不离的盯着他,令薛霭如坐针毡似的,怎么弄都不对,不过一刻功夫额头上就流了汗来。

    “你很热吗?”赵芫说着就掏了帕子出去吗,手一抬就去给薛霭擦面颊的上的汗,薛霭收一抖一根簪子就戳了赵芫一下,他歉意的道,“对不起,你……你疼不疼。”

    “不疼!”赵芫笑眯眯的道,“一点都不疼!”

    薛霭窘的面颊绯红,好不容易将凤冠拆下来,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赵芫脱了繁重的凤冠就像没了约束似的,立刻就从床上站起来,这边扭扭脖子,那边搓搓腰,拧着眉头道:“没想到成亲这么多事。”话落端了茶壶给薛霭倒茶递过去,又自己端了茶盅咕咚咕咚喝了半盅舒服的直叹气,“真是舒服多了。”

    薛霭端着茶盅没有说话。

    “你知道的吗,我从半夜就起床了,又是沐浴,又是穿衣,又是敷面……”她掰着手指头给薛霭数,“你呢,你什么时辰起来的,和我一样吗?”

    薛霭动了动唇角,干干的回道:“我……也是子时起的。”

    赵芫点点头,又去抱了一碟子的芙蓉莲子酥过来,捻了一块递给薛霭:“听我哥哥说他们今晚准备灌你酒,你先吃点东西,空着肚子喝酒特别容易醉。”说着,将糕点递给薛霭,薛霭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纤细白嫩,还有那块糕粉红清香,白的手,粉的糕,他飞快的撇开目光,回道:“我方才在酒席上岳母给我盛了米饭,我现在不饿,你吃吧!”

    赵芫听着也不强求,点点头将糕点塞进自己嘴里,吃了一块咕噜咕噜的喝半盅水,紧接着又拿了一块起来,薛霭见她的茶盅里空了无声的端了茶盅给她续了茶放在她旁边,赵芫余光撇了眼茶盅,眼底都是笑意。

    “终于舒服多了。”她喝了茶笑眯眯的望着薛霭,“薛季行,你今天这样穿真是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刚逐渐适应的薛霭耳根又红了,赵芫仿佛没看到,又道:“那我呢,我今天好不好看?”

    “啊?”薛霭垂着眼帘根本不敢看赵芫,几不可闻的点了头,“嗯!”

    “嗯?”赵芫瞪大了眼睛贴过来看着薛霭,不解的道:“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你嗯,是什么意思?”

    薛霭咳嗽了几声,就听到澄泥非常恰到好处的道:“大爷,外头要开席了,正闹着让您去呢!”

    “这就来。”薛霭如蒙大赦,放了手里的茶盅就和赵芫道,“我先去前头,你早些歇着吧。”就自己开了门,脚步飞快的出了门。

    赵芫看着薛霭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了回去,长长的泄了口气,仰头倒在床上,感叹道:“还真是不好办啊!”

    “谁不好办?”赵芫听了一惊一骨碌爬起来,就看到薛思琪和幼清两人从碧纱橱,薛思琪就笑眯眯的朝着她行礼,“大嫂好!”

    赵芫明白过来,忙过来捏薛思琪的胳膊:“你们竟然敢躲在碧纱橱里。”又指着幼清,“你竟然也跟着她一起胡闹。”

    幼清掩面笑了起来,求饶道:“好嫂嫂,你就原谅我们吧,往后我们再也不敢了。”说完,三个人都愣了愣,似乎还没有适应这样的身份,赵芫顿时红了脸,“还笑我呢,往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赵芫的几个丫头在门口看了看,都笑着退了下去。

    赵芫牵着幼清在床上坐下来,望着薛思琪道,“你们躲的可真是好地方,我身边的丫头都没有发现你们。”

    “这不是好奇嘛。”薛思琪笑着道,“大哥表现的可比我想的好多了,嫂子,你可真有办法!”

    幼清掩面轻笑。

    赵芫却叹了口气,回道:“你不知道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就怕他……”说着顿了顿,“就怕你们大哥不喜欢我,和那些传闻里一样,故意寻这事儿不回来,我甚至连应对的法子都想好了。”

    “你还想了应对的法子,是什么?”薛思琪好奇的看着赵芫,赵芫就毫不在意的道,“当然是满院子的找啊,找不到我就坐在院子里哭,看他能躲到哪里去。”

    薛思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赵芫道:“真有你的!”

    “好了,好了。”幼清拉着薛思琪,“让她卸妆休息会儿,今儿还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

    薛思琪满足了好奇心也不想赖在这里,点着头道:“那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赵芫将她们送到门口,幼清和薛思琪出了门,等一出了院子薛思琪就压着声音道,“你猜,今晚大哥会不会喝醉?”

    应该不会,薛霭不是那种逃避责任的人,他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也高高兴兴的把赵芫娶回来了,就一定不会将她一个人丢在新房的:“我觉得大表哥不但不会喝醉,还会早早的就回来。”

    薛思琪扬着眉,笑道:“成,那咱们打赌好了,我赌大哥会磨蹭到很晚回去,若是你输了就要给我绣十方帕子!”

    “你要这么多帕子做什么。”幼清失笑,“是准备将来出嫁好做打赏用的。”

    薛思琪听着脸一红,继而不服输的道:“是又怎么样,反正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哈哈笑了起来。

    两个人路过青岚苑,幼清想回去歇会儿,就和薛思琪道:“你先回去吧,我进去换身衣裳歇会儿。”

    “哦,那你歇着吧,内院的女眷估摸着一会儿也要散了,我去看看。”薛思琪说着带着身边几个新进的丫头回了智袖院,幼清则回了房里,绿珠打水给她梳洗过,刚坐下来,忽然春柳在外头喊道,“方表小姐在吗?郭老夫人来了。”

    她怎么来了,幼清和采芩对视一眼,忙整理了一下衣裳迎了出去,郭老夫人由身边的妈妈们扶着已经进了院子,幼清迎上去行礼,郭老夫人道:“快起来。”

    “是!”幼清起身引着郭老夫人进了暖阁,采芩上了茶,郭老夫人打量着暖阁里的摆设,进门的左手边是博古架,上头摆着玉壶春瓶等一些官窑产的粉彩,多姿多彩的显得很有活力,炕边的窗户挂着是湖绿的帘子,生机勃勃的样子,炕上铺着的是浅粉的褥垫,一眼过去都是清清淡淡的颜色,让人觉得非常舒适。

    “可是累了?”郭老夫人端茶闻了闻,是龙井,今年的新茶,看来薛家对这小丫头还不错,郭老夫人不动神色,“问你姑母,说是你在厨房照看着!”

    幼清恭敬的答道:“前头来的夫人我也不大认识,去了只怕是要添乱的。”她微笑着道,“有大姐和二姐帮着姑母就成了。”

    还是个知进退懂谦让的,郭老夫人暗暗点头,神色柔和了一些,道:“衣裳绣的怎么样了?”幼清闻言一愣,才反应过来郭老夫人问的是她的嫁衣,她微红了脸垂头道,“还……还没有修好。”

    “我出嫁的时候衣裳也是自己绣的。”郭老夫人淡淡说着,声音并不柔和,但却并不让人紧张害怕,“不过,后来小辈我都没让绣,姑娘家也就在娘家的几年最自在舒服,却每日要绑在绣架前做这些劳什子东西,也不是绣娘以此时糊口,以我看,绣活不必出彩能拿得出手就好了,你那嫁衣也不必强求,先紧着一些荷包啊,帕子,鞋袜做一做,嫁衣就找个针线班子或是去喜铺买现成的回来。”

    幼清微愣,笑着回道:“是!”又道,“一些打赏用的荷包帕子,都是房里的丫头们在做,我没有动手。”

    “还是个精明的。”郭老夫人面色又柔和了几分,“听说你们把家安在三井坊了,那边的宅子会不会小了些。”三井坊那边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宅子建的都偏小,他即便不去看也能想得到。

    幼清知道,郭老夫人就是问一句,并没有别的意思,她笑道:“大家家也住在那边,姑母的意思是,我们住在一起互相能有个照应。”

    郭老夫人理解的点点头。

    “你姑父请了夏阁老做主婚人,宋家也没有亲眷,你到不用担忧婚后要应酬谁。”郭老夫人说着又道,“身边的丫头可选好了,带几个去,剩下的如何安排可都想好了。”

    郭老夫人今儿说的话有些奇怪啊,幼清心里腹诽,面上却是回道:“姑母都打点好了,房里的四个丫头年纪都不大,都跟着我过去,到时候再买四个小丫头,添四个婆子就成了,两房陪房就成了。”

    郭老夫人微微颔首,放了茶盅:“我就来看看你,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回去了。”她说着站了起来,对幼清道,“听说你身子不大好,仔细养着……”说着往外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望着幼清,问道,“说是你生辰是哪一天来着?”

    “三月初七。”幼清话一落,郭老夫人微微一愣,问道,“已经过了?”

    她不过生辰的,从小就不过生辰,父亲每到她生辰那日就会闷闷不乐,甚至有一次她还看见他在母亲的牌位前暗自垂泪,她从来没有问过,父亲也从没有说,但却形成了她从不过生辰的习惯!

    “是!”幼清含笑道,“都是小生日,不留意就过去了。”

    郭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着点点头,由妈妈丫头扶着簇拥着往外走,幼清跟在后头送她出门,郭老夫人摆摆手:“歇着吧,席面约莫也散了,没什么事了。”

    幼清应是,还是目送郭老夫人走远才让人关了院门回房歇着。

    “小姐,您说郭老夫人来做什么的?”绿珠想不明白,郭老夫人突然过来坐坐,话家常似的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幼清大约猜到了一些,却不想多谈。

    外院的酒席一直到亥时才散,薛霭站在季妩院前抽搐徘徊,澄泥和洮河提着灯笼跟在后头,也不敢说话更不催促。

    主仆三人就跟无头苍蝇似的立在那边。

    “澄泥。”薛霭负着手,眉头紧紧蹙着,“我寻常看的书你是都拿过来了,还是依旧摆在那边的书房里?”

    澄泥恭敬的回道:“太太让小人都搬过来了。”

    “嗯。”薛霭点点头,又问道,“那笔墨纸砚呢,那几刀澄心纸呢。”

    大爷以前从来不管这些的,有什么纸用什么纸,今儿是怎么了,澄泥心里狐疑,但还是一一回道,“都搬来了,摆在书房里呢。”

    “嗯。”薛霭依旧没动,又道,“那……”他的话没说完,洮河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刻截了话道,“您平日用的顺手的东西都搬来了,悉数摆在书房里!”

    澄泥心中顿时一清,大少爷这是……在磨蹭时间?

    “知道了。”薛霭也不见不高兴,应了一声抬脚就往前头,洮河机灵的上前敲了院门,立刻有婆子将门打开,薛霭走了进去,洮河澄泥各自松了口气出了内院。

    薛霭大步进了卧室,房里的喜烛跳动着喜庆光芒,桌上收拾了一番摆着茶碗点心,几个箱笼堆在衣柜旁边,有些凌乱的感觉,却让人觉得踏实,他进了门,赵芫的丫头纷纷要蹲身行礼,薛霭摆摆手,几个丫头识趣的退了出去。

    薛霭就在门前站定,风从身后的门内钻了进来,卷着淡紫的帷幔,大红的床帐如水波似的浮动,床上坐着的人也仿佛被风吹的东倒西歪似的坐在上头打着盹,薛霭紧绷着的心顿时松懈下来。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赵芫放平在床上,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她的眉眼,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第一次在赵家见到她时的样子,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着石榴红男子长袍,一把青丝高高的绑在头上,迎着风在脑后跳动着,非常的活泼可爱。

    现在的赵芫已挽了妇人的发髻,眉心已退了少女的生涩,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和柔美,薛霭微微一笑给她盖了被子。

    “薛季行。”不等他收手,赵芫忽然一个翻身将薛霭的手压在身下,薛霭一愣,再去打量赵芫,却见她依旧闭着眼睛睡的很熟的样子,他送了口气想要将手抽出来,却不料被赵芫压的死死的,他怕惊动了赵芫,只得一点一点往外移动,可试了几次除了触碰到她胸前的柔软外手还是没抽出来。

    薛霭满脸通红,尴尬的不得了,不敢再动,只好半蹲在床边……

    床上,赵芫偷偷睁开半只眼睛觑着薛霭,见他为难的半蹲在床边,她忙闭着眼睛忍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见薛霭在面前她顿时道:“你回来了?累了吧,我给你打水。”

    薛霭的手被压的麻了,却不好意思说,只道:“才回来,见你睡着了没有叫你。”

    “我打了个盹。”她动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压着薛霭手似,一骨碌爬起来抓住薛霭的手,“是不是压着你了,疼不疼,麻了没有!”

    薛霭想抽回来,想了想又任由她给自己揉着。

    赵芫暗暗窃喜,却忍不住心虚的红了耳朵,顺势拍拍床沿:“你快坐下,我给你揉揉,真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薛霭眼睛没处放,只得看着案上的红烛说着话,赵芫探头过来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还疼吗?”

    薛霭摇头。

    “那我让人打水进来服侍你梳洗吧。”她说着一顿,道,“你平日身边都是谁在服侍,要不要把人喊进来?”

    薛霭站了起来:“我自己来了就好了。”说着就进了梳洗室。

    赵芫看着他进去,忍不住站起来在床上跳了起来,飞快的拆开发髻下了地,又紧张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来回的走动搓着手:“怎么办,怎么办吗,一会儿怎么办?!”

    净室里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

    赵芫的心在嗓子眼跳,却又不敢让自己慌乱,她怕她只要露出勉强活着被动的情绪薛霭就会停止不动:“别怕,别怕,反正都成亲了!”她说服着自己,可又想不到接下来要做什么。

    躺着?或者……她想到了昨晚娘亲给她的那本书,她没头没脑的将箱子打开,将衣物都扯了出来,摸着箱子底下掏出本书出来,匆忙翻了几页实在看不下去红着脸又藏在箱子底下。

    心却跳的更加厉害!

    “别怕,别怕!”她搓着脸,又起来喝了半杯水,听到净室里有脚步声,她惊的丢了杯子甩了鞋子规规矩矩的坐在床边。

    薛霭走了出来,见到箱笼开着盖子,衣裳被揉的乱糟糟的塞在里头,他微微挑眉去看赵芫,就见赵芫满脸通红的坐在床边,看着他故作轻松的道:“你洗好了?那我们歇息吧,我好累,困的都睁不开眼了。”

    薛霭看了看喜床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赵芫笑着道:“那……你是要睡在里头,还是……外面?”

    “外面吧,我早上起的早。”薛霭说着没有动,赵芫却供着进了床里头躺下来,薛霭也随之躺下,规规矩矩的盖了被子,“你不是累了吗,睡吧!”

    赵芫嗯了一声,就看到薛霭闭上了眼睛。

    赵芫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砰砰的心跳神响在耳边,她想和薛霭聊聊天,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胡思乱想多久,挣扎了多久,薛霭忽然翻了个身,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

    虽闭着眼睛,但赵芫能感受到薛霭也很紧张,她甚至能看到一向镇定的薛霭,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渗了出来。

    “薛季行。”赵芫咬着唇,细细看着看着薛霭的脸,“你……”她的话还没说完,薛霭似是一鼓作气的挨了过来,她所有的话就都咽在了喉咙里。

    第二日一早,陶妈妈过去收了元帕拿。

    薛老太太笑眯眯的用了早膳,问前来请安的方氏道:“今天不认亲你让人去给孙媳妇说了吧?”因为薛镇弘在路上耽误了时间,要后天才能到,薛家人本就不多,所以薛老太太决定将认亲的事情往后延几日。

    “说了。”方氏笑着道,“不过,一会儿来肯定要来给您请安的。”

    薛老太太微微颔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幼清病着薛思琪来了,正好在门口碰到了薛潋,他见着幼清得意洋洋道:“昨天我把赵子舟放倒了!”

    “他也来吃酒了?”幼清和他边走边说着话,薛潋点着头,“赵子舟端着大海碗敬宋大人的酒,连着喝了两大碗,宋大人一点没醉,他自己已经说话都不清楚,我索性就送佛送到西,敬他一碗,他就被人抬下去了。”

    薛思琪笑了起来:“那你呢,我好些记得你也就这样的酒量吧。”

    “我比他好,五碗酒不在话下。”说完,又和幼清道,“不过,宋大人的酒量是真的不错,连着从上场到下场就瞧见他左右逢源的吃着酒,走的时候却依旧面不改色!”

    幼清想到了薛思琴说的三井坊里种的那几株西府海棠。

115 三叔

    几个人依次坐下,端秋带着人上了茶,薛镇扬也阔步而来,众人又都各自起身行礼。

    “你才去新衙门,一日不去不耽误功夫吧?”薛老太太望着薛镇,薛镇扬摆摆手,回道,“昨日同僚都来吃了喜酒,知道我们今日不办认亲宴,郭大人却特意让幕僚来告诉我迟些去,我稍晚些无妨的。”

    “郭大人派幕僚来告诉你的?”薛老太太一愣,问他。

    薛镇扬微微颔首。

    薛老太太越发高兴起来,致远才去大理寺,又是连跳了两级的升迁,她就怕在他那边受人排挤,如今他能得上司的看重和照拂,真真儿的让她松了口气,京官过了五品,哪怕再往上升半级那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如今致远能中年升迁,不但是大喜事,也是个好兆头!

    “那你喝了茶就快去衙门。”薛老太太话说着微顿,就听到小丫头报:“大爷和大奶奶到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去,果然就从撩开的帘子里看到薛霭方步走在前头,赵芫微垂着眉眼跟在后面,规规矩矩的有种温柔恭顺的样子。

    幼清打量着赵芫,忍不住挑了挑眉,却也暗暗松了口气,一身正红色广袖绣鸳鸯戏水的对襟长袍,下身是石榴红的襦裙,并蒂莲的鞋面露出一点,随着她的碎步移动若隐若现,她又去看赵芫的脸,平坦的眉心,压着妩媚的眼角,退了少女的青涩却有股令人心悸的韵致晕散开来,让人眼前一亮。

    她就知道,赵芫一定有办法拿住薛霭的。

    “祖母!”薛霭朝薛老太太行了礼,赵芫也跟着喊了一声祖母,随即两人又转过来朝薛镇扬和方氏行礼,陶妈妈就笑着拿了两个蒲团来摆在地上,薛霭带着赵芫给三位长辈磕头,因为认亲宴今天不办,所以也就省了给见面礼和奉鞋袜的程序,小夫妻奉了茶就站了起来。

    轮到几位小辈行礼,薛霭微微颔首,赵芫则小心翼翼的睃着幼清嘴角却忍压抑着笑意,还了半礼!

    大家接着坐了下来。

    “今天家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你们要祭祖就早些去,别耽误了时间。”薛老太太也打量了赵芫,印象中赵家的小丫头活蹦乱跳的没什么规矩,她甚至记得有一次她还穿着不男不女的衣裳到府里来,比起陈家丫头的端庄稳重,她对赵芫并不喜欢,可陈家的丫头不愿意季行,她就不高兴了,季行是多好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有功名,君子端方容貌更是疏朗俊逸千里挑一的,那丫头瞧不上可见是个眼光不正的,亲事不结也好。

    倒是赵家反而让她高看了一眼,对赵芫的印象也不由好了几分,如今再看她,规规矩矩的答着长辈的话,言行举止没有令人挑剔的地方,相貌也是不错的,薛老太太就暗暗点头更满意了一分。

    “是!”薛镇扬点了头便站了起来,望着薛霭道,“走吧!”

    薛霭应是,起身跟着薛镇扬望外头走,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来又回头看了眼赵芫,赵芫正提着裙子垂着眼帘跟在她后头,一副依赖的样子,薛霭没吱声但脚步却放慢了一些。

    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出了院子,薛思琪用手肘拐了拐幼清,朝她做了个鬼脸眨了眨眼睛。

    幼清微笑。

    “都忙去吧。”薛老太太摆摆手,望着方氏道,“今儿还要将茶碗碟盅一些东西点算出来,叫他们仔细些,借的那些送还给人家也要客气点,备着礼!”

    方氏应是,回道:“是,今儿各个铺子也要结账,一会儿各处的人都该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薛老太太点点头,幼清和薛思琪以及薛潋都跟着方氏后头行礼出了烟云阁,一出去薛潋就叽叽喳喳的道,“以前赵芫就跟个男子似的,今儿见到她我都差点不敢认了。”很唏嘘的样子。

    “胡说什么。”方氏假意怒道,“往后见面就要喊嫂嫂,什么赵芫赵芫的,没有规矩。”

    薛潋顿时嘻嘻笑了起来:“以前喊习惯了,口误,口误!”

    方氏是知道小的时候薛潋和赵子舟玩时,赵芫是最喜欢跟在他们后头的,那时候薛潋还常回来和他诉苦,说赵家的丫头跟个小子似的,打起架来比他都凶。所以她并奇怪薛潋直呼其名的喊赵芫。

    “娘。”薛潋朝两个妹妹挤挤眼睛,“我去学馆了!”说着凑过来和幼清道,“今儿我要去看看赵子舟什么作态,起了没有。”露出一副等不及要奚落赵子舟的样子,“你知道他为什么好端端的防病给宋大人敬酒吗?”

    幼清不知道,摇着头道:“为什么?”

    “因为他不服气。”薛潋用手掩着嘴,小声道,“他说宋大人虽比他好,可有一样不及他,他不服气爹娘把你许给宋大人,却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幼清一愣,薛潋就得意洋洋的道:“他说宋大人的年纪大了,他年纪轻啊,将来可以多照顾你几年。”话落又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替宋大人教训他了,往后他再不敢说了。”

    赵子舟翻年也十七了吧?宋弈多大……二十三?

    好像是年轻一些,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不知道宋弈晓得有人说他老,是什么样的反应。

    “怎么了。”薛思琪也挨着过来,不满的道,“你们说什么,这么高兴也不告诉我。”

    薛霭一昂头:“就不告诉你。”话落朝着二子一挥手,“去拿着书包,我们走!”话落,一溜烟的拐去了小径上,跑没了影。

    “这孩子。”方氏无奈的叹着气。

    幼清和薛思琴陪着方氏将从各家借用的碗碟点算出来,又和喜饼铺子和天香楼等几家铺子结了账,那边薛镇扬已经带着薛霭和赵芫回来了,薛镇扬喝了杯茶就起身道:“中午我就不在家吃了,趁着还有空闲我去一趟府衙。”话落,也不让大家送,就起身告辞了。

    “那我们去烟云阁用膳吧,早上吃的早又一直没闲着,约莫都饿了吧。”说着带着众人到烟云阁和薛老太太一起用午膳,大家安安静静的用了膳又坐着喝茶说了会话才各自散了回去歇着。

    幼清和薛霭以及赵芫同一段路,三个人带着丫头婆子就朝西面而去,等周围没了人,赵芫一直绷着的腰终于垮了下来,觑着薛霭的背影,她偷偷牵着幼清的手,诉苦道:“我的腰都快断了,要知道这么辛苦,前几天我在家就该把觉睡足了才好。”

    “下午没什么事,你好好歇一歇。”幼清低声道,“姑母向来不是那规矩严厉的,你只要不太跳脱,断不会有人说你什么的。”

    赵芫摇着头,露出副士气满满的样子:“我答应我过娘的,只要成了亲我就要老老实实的学持家,照顾夫君做个贤良淑德的妇人,所以往后我若有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提醒我。”

    幼清望着赵芫信心十足的模样,又看看薛霭僵直行走着但明显心思在这里的样子,含笑点着头道:“好!”

    “幼清,你真好。”赵芫半抱着幼清,“往后你私下里不准喊我嫂嫂,还和以前一样喊我阿芫!”

    幼清点着头,赵芫就满意的笑了起来:“那我回去了。”说着看了眼停了步子的薛霭,幼清点点头,朝薛霭和赵芫行礼,目送两人离开她进了青岚苑。

    “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真登对啊。”采芩含笑说着,“男才女貌,让人看的移不开眼。”

    绿珠眉梢一挑,道:“小姐和宋大人站在一起才好看呢,就是那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那样的景致韵味!”采芩听着忍不住拧绿珠的耳朵,“说的好像你欣赏了多少副画似的。”

    幼清微笑听着进了暖阁。

    薛霭只休两天,后天就要去翰林院点卯,赵芫怕他太累笑着道:“我打水给你梳洗,你再睡会儿吧!”

    “你歇着吧,我在书房看会儿书。”薛霭微笑说着,不知道怎么就想到昨晚的事情,他怕赵芫发现他的不自然,就飞快的进了书房关了门。

    赵芫看着关上的门叹了口气,回头搭着大丫头彩枝的肩膀,道:“瞧着,我的努力是不是有点收效。”

    “有!”彩枝笑着点头,“大爷对奶奶很好,他早上其实很早就醒了,却怕吵醒您却依旧躺在床上,直到您醒了他才下床去梳洗。”

    赵芫眼睛一亮眉眼都飞扬起来,她笑着道:“你去给大爷泡茶去,把我们带来的那包金君眉拿出来,就是父亲舍不得喝的那罐!”

    “是。”彩枝点着头去给薛霭泡茶。

    赵芫高兴的回了房里拆了发髻重新梳洗了一遍一头栽倒床上沉沉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她惊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我怎么睡了这么久,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彩枝笑着进来挂了帐子,“大爷还在书房看书呢,说让我们不要吵您,让您好好歇着,老太太和太太那边他已经让人去打过招呼了。”

    赵芫松了口气,又有些懊恼的爬起来,便进净室边道:“大爷呢,一下午都在书房看书没有出去吗。”

    彩枝摇着头,赵芫没有再说话梳洗好了去找薛霭,大家等薛镇扬和薛潋回来,依旧在烟云阁用的晚膳,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说了许久的话才散了,赵芫服侍薛霭梳洗夫妻两人躺在床上。

    “我下午睡的太足了。”赵芫侧身面对着薛霭,“你快睡吧,明儿你还要陪我回家呢。”

    薛霭点点头合上了眼睛,可明明觉得很累,但脑子里却清醒的很,赵芫的呼吸,赵芫的翻身,甚至她眨眼睛的声音他都听到一般,他想装作不在意,可赵芫就躺在他身边,清香的女子气息,还有时而她翻身时落在他肩头的青丝,依旧擦碰在胳膊上的柔软……

    这一切仿佛都带着火,令他的睡意全无,精神百倍!

    薛霭有些颓丧,要不然索性起来说说话吧,他睁开眼睛刚要说话,忽然一条腿就这么重重的压了下来,他一愣转目过去,就看见赵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四仰八叉的躺着,被子只盖了一半,一条白嫩嫩的腿还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他的身上,他又去看她的脸,粉嘟嘟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像是在梦中吃了什么美味似的,让人也忍不住想要尝一尝。

    薛霭皱眉,再皱眉强压着体内那欲喷薄而出的东西,逼着自己闭上眼睛。

    可赵芫清晰的气息却依旧扑在他耳边,他满面通红细汗布满了额头,一夜很难熬,漫长的令他筋疲力尽,他起身打水洗了脸强打了精神在院子里走了走,等着赵芫起来他们一起用早膳。

    “我昨晚原本想和你说说话。”赵芫垂头丧气的,“没想到就睡着了。”她说着观察着薛霭的神色,不确定自己的睡相有没有吓着薛霭。

    薛霭面色如常:“嗯。快吃吧,早些过去,免得岳父岳母等的急。”

    看来没吓着薛霭啊,赵芫暗暗松了口气,开心的用了早膳跟着薛霭回门。

    方氏让周长贵去通州接薛镇弘,周长贵带着人下午就赶去了通州,第二日下午酉时左右到的薛府,一家人在烟云阁等着薛镇弘,等听到门口有说话声时,幼清跟着薛思琪一起起身,她是第一次见到薛镇弘,前一世不管是谁成亲薛家三老爷都没有到京城来,这一世没有想到却是见到了。

    他长的很像薛老太太,穿着一件敞亮的正红色湖绸直缀,浓眉大眼体型胖而高,令幼清惊讶的是他的一把胡子,自耳际一直密密的长到下颌,有点像前一世她见到的那些自西北来京中兜售皮料的货商,响亮的大嗓门,笑起来幼清感觉到头顶上的瓦片都在震动。

    “娘。”薛镇弘朝薛老太太行礼,一年多没见薛老太太很惦记这个小儿子,她红了眼睛,问道,“路上可还顺利?”

    薛镇弘点着头,道:“很顺利,就是前些天一直下雨,河上起雾,我们坐的船差点就和人家撞上了。”他哈哈一笑,好像撞船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一样,“好在最后险险的避开了!”

    薛老太太却是惊了一下,无奈的道:“好在你没将柳哥儿一起带来,要不然他肯定是要受惊的。”

    “怕什么,男孩子就要多出去走走。”他说着一摆手,就看到了薛潋,眉头一挑,“这是三侄儿?”随即皱眉,“怎么长的细皮嫩肉的,跟个姑娘似的。”

    薛潋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姑娘了,顿时不悦道:“三叔长的也太粗狂了些,可不像江南人!”

    “长什么样儿和哪里人有什么关系。”他走过来拍拍薛潋的肩膀,“听说考中秀才了?还打算考举人吗?若是不想考就跟着三叔,我带你南北走货去!”

    薛潋眼睛一亮,薛镇扬顿时沉了脸,忍不住打断薛镇弘的话:“老三!”走什么货,还不是瞎胡闹,他还记得有次他带着两万两的银票去西北走货,一去就是一年半,原以为他真的去办正事,没想到走时两手空空,回来还是两手空空,连身上进货的钱都被他挥霍一空。

    就是个没谱的!

    比起薛镇世,薛镇扬很不喜欢这个最小的弟弟!

    薛镇弘嘿嘿一笑,也不在乎,转过身来朝方氏行礼:“大嫂!”

    方氏还了半礼,含笑道:“三叔难得来一趟,这一次要多住些日子吧?”薛镇弘答道,“不了,我八月还和一般朋友约了去关外,我这次来住三日接了娘就回去!”

    大家一愣,薛老太太问道:“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没有。”薛镇弘摆着手道,“我不在家,家里的生意没有人照看,再说,两个孩子也整天念叨着祖母。”

    薛老太太面色松了松,没有说话,薛镇弘又道:“您一直住在干什么,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哪天……岂不是还要扶灵回去,多麻烦!”

    “老三!”薛镇扬就是听不得薛镇弘说话,“你若累了就坐下来歇歇!”

    薛镇弘也向来和自己的两个哥哥不对付,无所谓的坐了下来,视线一转就落在赵芫身上,挑眉道:“这就是大侄儿媳妇吧?”

    “三叔好。”赵芫起来行礼,薛镇弘点着头,“有大家风范。”又道,“给你带了见面礼,都在马车上,明天认亲的时候一起给你。”

    赵芫道谢。

    薛镇扬又看见了幼清,眼睛一亮:“这……这是亲家小姐吧,长这么大了!”

    “三叔好。”幼清没想到薛镇弘是这样的性格,她笑着起身行礼,薛镇弘又看了她一眼和方氏道,“这小丫头的容貌可真是不一般,长的倒不像亲家舅爷。”

    幼清知道薛镇弘并无恶意,笑着重新坐了下来,方氏与有荣焉的回道:“约莫是像我嫂嫂的!”

    薛镇扬微微颔首,转目望着幼清,问道:“听说也定亲了,定在什么日子?”

    “明年十月呢。”方氏笑着答话,“到时候三叔若是有空,定要来吃杯喜酒!”

    薛镇弘大手一摆:“喜酒就算了,到时候通知我一声,我将贺礼送来就好了。”话落,又和薛镇扬道,“二哥呢,怎么没瞧见。”他知道刘氏在庵庙里。

    “已经告诉他了,来不来就不知道了。”薛镇扬一脸的无奈,自己两个弟弟没有一个靠谱的,薛镇弘嗯了一声看了看时间就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还约了人在望月楼吃酒,你们晚上就不要等我了,我也不住在这里,明儿一早过来认个亲就好了。”话落就朝外面走。

    薛老太太跟在后头喊:“你回来了不住在家里像什么话,你大嫂都将客房准备好,晚上不准住在客栈,你给我规规矩矩的待在家里!”

    “娘!”薛镇弘不耐烦,“我这个朋友可是许多年没见的,今儿就是天塌下来我也去见一见的。”话落,大刀阔斧的往外走。

    薛镇扬眉头紧拧,想说什么,可薛镇弘已经走远了,他心头暗怒却不好当着小辈多说,薛老太太也叹着气和他道:“你也知道他的性子,拘束不得,随他去吧。”

    “翻年也近四十了。”薛镇扬还是忍不住数落几句,“这半生便没有一件事是做的对的。”

    薛老太太皱眉,想辩驳几句:“你也别对他有意见,他别的本事没有,这交友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天南地北无论到哪里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这样的好人缘你和冬荣可没有,何故说他!”

    薛镇扬不想多言起身道:“我还有事,晚上就不在家里用膳了。”话落就走了!

    一屋子的人尴尬不已,过了好久薛老太太摆手道:“各人都回去吧,我也倦了。”说着,扶着陶妈妈的手进了离间,陶妈妈低声劝着薛老太太,“您别和大老爷置气了,他也是想着三老爷能稳定下来,这样成年累月的到处跑,若是遇到危险可怎么是好。”

    “我岂能不知道。”薛老太太头疼不已,“可年轻的时候他就约束不了,如今都快抱孙子的人了,我哪好去管着他,只能随他去了!”

    陶妈妈也叹了口气。

    幼清觉得奇怪,和薛思琪一起回了青岚苑,薛思琪道:“你没有见过我三叔吧?我小时候一听到他说话就开始哭,不但是我,还有画姐儿也是,就是长大了见着他人,也吓的直躲。”说着又笑着道,“不过三叔的为人很好的,很有正义,虽没有武功但听说在江湖上还有些地位呢,被人见到他都要喊一声薛三爷!”

    薛镇弘的性格确实很爽快。

    第二天认亲宴,薛镇弘又做了一件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他夹了一个手臂长宽的匣子进了花厅,待薛霭和赵芫行礼过来敬茶时,他打开了匣子就砰砰在托盘上丢了六锭金砖,每一块都近五两重,骇的端着托盘伺候的彩枝差点将盘子丢了。

    薛镇扬脸沉如水,一副频临发怒的样子,方氏指着托盘的金子就道:“三叔……你这是……”礼也太重了,太直接了点。

    “怕什么!”薛镇弘笑着道,“去年娘不在我跟着人做了点小买卖赚了点银子,手头还算宽裕,如今大侄儿成亲我拿出来给他,花的不冤枉。”又对薛霭和赵芫道,“三叔是个粗人,你们要留着就留着,不想留就拿去熔了打个镯子发钗什么的,这些我就不费心思了。”

    赵芫满脸通红的去看薛霭,薛霭倒是很镇定,俯首行礼,回道:“谢谢三叔!”示意赵芫起来。

    “娘。”薛镇弘道,“我又改主意了,咱们不住三天,再住半年吧,我在京城还有点事要办,去西北的时间我写信告诉他们,往后延一延,您安心住着,到时候我再来接您。”言下之意,他还是不住在家里。

    薛老太太对自己儿子的性子太熟悉了,闻言也不吃惊,颔首道:“迟点晚点都不费事,就怕年底运河结冰,我们不好走!”

    “无妨的。”薛镇弘回道,“我心里有数,您跟着我走就成了。”

    薛老太太没有说话,薛镇扬却是腾的一下站起来,问道:“你做什么?做的什么生意,去年我写信给你,你还说你手上没有银子,还和我哭穷,今年怎么又有了?”

    “做生意有赔有赚。”薛镇扬关了匣子,将剩下递给薛思琴,“给我侄孙拿去玩。”

    祝士林忙站了起来,推辞道:“二叔……这……这太贵重了。”里头估计还有五六块金砖,这见面礼给的也太大方了。

    薛镇弘摆着手,一副你不要和我客气的样子。

    薛思琴也跟着起来,笑着将匣子交给春银,又从乳娘手中接了豪哥朝薛镇弘行了礼:“豪哥谢谢三叔爷!”

    薛镇弘哈哈一笑,惊的薛思琴怀里正欲睡着的豪哥瞪大了眼睛,左右四顾看了看,嘴巴一张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薛镇弘看的高兴笑的越发的张扬,祝士林抹了额头的汗,有些吃不消。

    “好了,好了!”薛老太太站了起来,望了眼薛镇弘,“你跟我来!”说着扶着陶妈妈出了花厅,薛镇弘就跟走江湖似的朝众人抱了抱拳大步跟在薛老太太后面,等到了烟云阁,薛老太太沉着脸望着薛镇弘,问道,“你有多少家底我岂能不知道,当初分家的时候你还写信来问分了多少,如今人来了是一句不问,竟还拿了这么金子出来,你老实说,你到底做了什么生意?”

    “娘!”薛镇弘在椅子上坐下来自己斟茶喝了几口,顾左右而言他的道,“我就是跟着人放了点印子钱而已,如今钱收回来了,手头上就宽裕点了。”

    薛镇弘越这样躲躲闪闪的,薛老太太心里便越惊:“好,你不说是吧。那你自己回去吧,我往后就跟着你大哥住在京城,哪里也不去!”

    “娘!”薛镇弘叹气,朝着端秋几个人挥挥手示意她们出去,陶妈妈见状就带着人退了出去亲自守在门口,薛镇弘见房里没有人了,才挨着薛老太太道,“我说了您别怕!”

    薛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就听薛镇弘道:“我跟着一个早年认识的小哥贩私盐,他手眼通天,几个盐场便是压着别人的货不发就要先紧着他给,盐运使见着他都要给几分薄面,莫说走水路漕帮不敢动,就是陆路各处的卫所也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您说,我能有这运气搭上他,他又肯给我发财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你胆子也太大了。”薛老太太朝门口看了看,压着声音道,“这人若真像你说的那么大能耐,为什么要带着你,他何不自己做!”

    薛镇弘就昂着脱得意洋洋的样子:“您太小看您儿子,我自有我的可取之处。”

    薛老太太就审视着薛镇弘,看了半天就见他一副铁了心的样子,愠怒道:“那你可知道,贩卖私盐若是抓到了是什么罪?!”

    “娘,您太扫兴了。”薛镇弘站了起来,一副顶天立地的样子,“莫说不可能被抓着,就算有天被抓着了,我也一人做事一人担,绝不连累家人!”话落,他怕薛老太太再说,又道,“好了,您就消停消停别说这些了,反正以后我会很忙,您要跟着我回去,要不然家里就没人照看了。”

    薛老太太叹气,眉头紧蹙着,还是问道:“你说的这人,真的可靠?”

    薛镇弘点点头,薛老太太沉默了一刻,道:“这件事不要让你大哥知道,他因为走海运的事和你二哥闹翻了,连家都分了,若是你再出事,他只怕要将你逐出族谱了,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薛镇弘胸有成竹根本不惊。

    “老太太。”陶妈妈隔着帘子道,“郭老夫人来了,太太派陆妈妈来接您去智袖院。”

    薛老太太一愣看向薛镇弘,薛镇弘笑道:“那我出去了,我住在崇文门边上,您要有事就派人去找我。”说完掀了帘子出了门。

    薛老太太摇摇头让陶妈妈服侍换了衣裳去了智袖院。

    幼清坐在房里做针线,炙热的日光自斑驳的湘妃竹帘子星星点点的透进来,她聚精会神的绣着枕套,并蒂莲在纤细的手指中一点一点绽放,绿珠从外头跑进来,急着道:“小姐,郭老夫人来了!”幼清一愣,针线就扎进手指里,她嘶了一声抬眉看向绿珠。

    绿珠过来捏着她手:“疼不疼。”幼清抽了手,凝眉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奴婢不知道,我现在再去打听一下吧。”说着要出去,幼清放了针线下炕穿鞋,“还是我去吧。”说着边走边提了鞋子,步履飞快的朝智袖院而去,春柳正守在门口,见着她来正要心里,幼清做了嘘声的动作,提着裙摆上了台阶,隔着帘子就站在了宴席室的外面。

    “……他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头也没个人照料的,前几日去我府上,头一天穿的一件细白灰的长衫,第二日竟还是那件,还都是成衣铺子卖的,针线虽好可哪有自家人做的好。”郭老夫人叹了口气,“他是不想催,可我瞧在眼里却是替他着急,我看不如先把婚事办了,也不着急圆房,等丫头及笄了再说。”

    方氏目瞪口呆,忍不住去看薛老太太讨主意,薛老太太也暗暗皱眉,郭老夫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以前也有人家提前将女儿嫁出去的,在婆家办及笄礼,再在长辈的主持下圆房,这样不是不可以,可是……

    幼清虽是表小姐,可毕竟养在薛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好事可不能临出阁了还让人背后说闲话。

    薛老太太当即有些不高兴,可是这话是从郭老夫人嘴里说出来的,她不敢拒绝,所以把问题又推给了方氏。

    方氏为难的道:“您说的有道理,宋大人我瞧着也心疼,过年过节的都是一个人,家里连个浆洗打扫的仆妇都没有。可是……那边也没个长辈,幼清就这么过去……”年轻人干柴烈火的,幼清年纪太小,连葵水都没有来,若是出点事可怎么是好!

    郭老太太懂方氏的意思,顿时笑着道:“怕什么,你到时候赔个得力的妈妈跟着伺候就是了,不懂的就教,看着点就好了!”

    方氏语噎!

    幼清慢慢下了台阶,忍不住失笑,什么他头一天穿了这件,第二天还是这件衣裳……他要不然就是故意做给郭老夫人看的,要不然就是两件衣裳一模一样的,她可不相信宋弈会两天穿一件衣裳出门。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他当初费了劲请郭老夫人出山的目的了,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媒人,把道理摆出来说的清清楚楚,言辞又这么恳切,姑父和姑母包括薛老太太谁能拒绝的了?

    关键,郭老夫人还是姑父上峰的母亲!

    幼清笑着回了青岚苑,将当初宋弈写给她的信拿了出来,当初定亲时他便说,婚事肯定在年内完,让她不要着急……她还好奇他要使出什么手段,没想到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

    当初答应说明年成亲的时候可是痛快的很。

    好人都是他做的。

    真是狐狸!

117 出阁

    幼清坐在智袖院的炕上,望着底下站着的两房陪房。

    一房是牛毡带着婆子和胡泉以及七岁的次子胡清,另一房她不大熟悉,是从庄子里上来的,当家的姓周,名叫周桂,年纪在三十几岁,一双手上满是老茧,长的很老实的样子,身边跟着的是他的媳妇和两女一儿!

    她一共是两个陪嫁的庄子,一个在大兴,是方氏早年买的二百亩的沙田四百亩的水田,另一处在怀柔就是路大勇早先待的地方,方氏也给了她,统共两百四十几亩的水田!

    铺子只有一间铺子如今租给别人做杂货生意,离东直门不算太远,每个月有几两银子的租金,她若是不想做买卖,倒不用人打理。

    陪嫁的丫头就现在房里的四个丫头,仆妇则从外院挑了四个,灶上的婆子也是四个,她早上已经见过了,只是她房里的妈妈有些不大好办,现在府里办事周全老道的,就只有陆妈妈和周长贵家的,方氏原想让陆妈妈跟着她,她没有同意,方氏身边也离不开陆妈妈,最后只能让周长贵家的跟着过去,不算陪嫁,等将幼清身边调教出来几个得用的婆子她再回来。

    “好了。我要说的也只有这些。”方氏望向幼清,“你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幼清笑着摇头,来日方长,嫁过去什么境况她还不知道,说的好了像是空口说大话,说的不好反而吓着他们,更何况到时候两房—陪房除了胡泉会跟在她身边当差,别的人都是要去庄子里的:“人也都是认识的,往后有的是时间好好了解相处。”

    方氏笑着颔首,和牛毡道:“那你去吧,这两天也收拾收拾,先将家里的东西送一些到大兴去,这么多年你在府里当差做的都是轻省活,这一去管着庄子不免嫌累,要多养养身子。”

    牛毡受宠若惊,他虽在府里当差,可做的也都是粗活,若去庄子里只是种田他当然不高兴,可现在是去管着庄子帮着主家收租金,这样的差事对于他来说从前是想也不敢想的,就算是累点他也愿意做。

    到时候自己种个两亩田,再养点鸡鸭鹅的牲畜,一年的收入可比在府里好多了,牛毡心里早就盘算过了,所以很高兴的应道:“能得主子看重,是我们几世里修来的福气,就算再苦我们也累的高兴。”

    牛毡家的点头应是,忍不住拿眼睛去看幼清,她可是还记得当初春云的事情,好在胡泉算是在方表小姐面前活动开了,要不然她跟着陪嫁还真有点顾虑。

    胡泉喜滋滋的,小姐说了,往后府里他就是管事,虽宅子小分内院外院的,姑爷的官位也不算高,可他总觉得早晚有一天,他也能做大府里的管事,往门口一站那些来求着办事官员纷纷巴结着把帖子奉上来,他也能跟着主子出入各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门府邸,做那个宰相门前的七品官。

    “去吧!”方氏摆摆手,牛毡就带着儿女和周桂一起出了门,方氏转头望着幼清,道,“小丫头要不要再添几个,也不去外头买,省的还要调教,就在家里头选个四个带着,免得到时候采芩和绿珠嫁了人,你房里青黄不接的。”

    “就两个人过日子,没有那么多事,还白养着人。”幼清笑着道,“宋大人的俸禄如何,家底如何我们可都不知道,能省就省点好了!”不过,宋弈的聘礼倒让她大吃了一惊,他是不是在外头有产业,要不然哪来的这么多钱!

    但是,这些事她可从来没有在薛思琴那边听说过!

    “太太。”周长贵家的在外头喊了一声,紧接着进了暖阁,她手中提了个大红色包袱,笑眯眯的道,“嫁衣取回来了!”

    方氏顿时高兴的道:“可检查过了,针线上没什么问题吧,打开来瞧瞧!”她的话刚说完,薛思琪和赵芫结伴而来,“嫁衣娶回来了?我们瞧瞧!”

    周长贵家的将包袱摆在炕上解开,就露出里头正红色的吉服,衣襟上绣着并蒂莲,衣摆上是展翅欲飞的锦鸡,裙子上绣着的是金熠熠的凤翎,又精致又华贵……

    “很好看。”薛思琪将霞披都开来,笑着和幼清道,“快穿上试试。幼清穿红色最好看了。”

    幼清的脑海中就想到前一世她的那套嫁衣,是她一针一线花了近一年的功夫缝制出来的,那时候她包含了对未来的期待,没想到这一次成亲,却是在托的针线班子做出来,心情似乎也更加平静,少了少女出阁前的羞涩和不安。

    “还是算了。”幼清笑着道,“这衣裳瞧着尺寸就很合适,我不试了,等哪天再穿好了。”

    大家都以为她害羞,薛思琪更是打趣道:“你不先感受适应一下,我怕你那天紧张的连路都不会走。”不等幼清说话,赵芫就道,“有你大哥背着,不会走就不会走呗。”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氏让周长贵家的把衣裳送去青岚苑,又交代她:“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往后要两边跑,就辛苦你了。”周长贵是府里的管事,小芽儿也在智袖院当差,周长贵家的要见丈夫孩子还得回到这里来。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更何况是这样大喜的事情,奴婢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辛苦。”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袱重新系上,“那奴婢就先把衣裳送过去。”

    方氏微微颔首。

    薛思琪在一边忍着笑,幼清忍不住道:“二姐不必笑我,我可等着你出嫁的那天呢。”

    “你敢说我。”薛思琪昂着头,一副不怕你奚落的样子,“那你也别这么着急嫁啊,我这个姐姐还在闺中,你反而先迫不及待的飞出去了!”

    大家都笑着,方氏拍着薛思琪:“不准这样说妹妹,她本来就害羞,你还拿这事儿打趣她。”话落,又看着赵芫道,“听说季行中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赵芫脸色一僵,有些心虚的回道:“没什么事,就是忘了点东西,回来拿。”其实是她小日子来了,从昨天夜里到今儿早上都有不舒服,薛霭不放心她,中午才回来看看,还说要请大夫来,她臊不行劝了半天才让他没有请大夫。

    小夫妻能恩爱,方氏当然高兴,就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幼清晚上躺在床上,看着挂在屏风上的大红喜服发呆,怎么也睡不着,尽管什么都想好了,可一想到她要成亲了,会再次坐上花轿和另一个男人从此结伴生活,彼此以夫妻相待时就忍不住有些茫然……

    徐鄂的性子看似张牙舞爪,可只要找到他的软肋,顺着毛抹,就非常的好相处,她也很快找到两个人之间舒服自然的相处方式,可是宋弈呢……他有成算,聪明,性子看似温润却是外柔内刚的样子,她真的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和他和谐的相处。

    幼清叹了口气坐了起来,走到屏风旁边伸手抚摸着衣服上凸起的花纹,眼角微涩……两世里,父亲都没有看到她穿嫁衣的样子,父亲心里也不好受吧,他说他亏欠自己没有做到父亲的责任教导她,也就没有资格谈什么父母之命,他说这话时是怎样的心情,她能想象的得到!

    幼清捧着嫁衣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凄楚,彷徨,无措,所有的情绪都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这些情绪好像一直潜藏在她身体中的某一个角落里,像是恶魔一般吞噬着她的自信,让她恐惧,像是最初最真的那个方幼清,胆小的,懦弱的,令她厌恶!

    月光自窗棂里挤进来,将地面割成一道一道的痕迹,像个巨大的笼子,罩在房间里,让里面的人进不去,外面的人也难进来……像隔着万重千山。

    过了许久,幼清抬起头来,吉服被她揉的皱皱的,泪痕染在上头,没了方才的惊艳却令她多了一份踏实,她踮着脚将衣服重新挂好,用手抚了抚自言自语道:“已经越来越好了,你还怕什么呢!”

    是啊,事情已经往好的方面发展,她有宋弈的相助,总比她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强很多很多。

    “小姐。”采芩见房里有走动的声音,便推门进来,见幼清正站在窗口发呆,她微微一愣道,“您怎么了。”

    幼清转头望着采芩,微微笑道:“没什么,就是有些伤春悲秋罢了。”又道,“你怎么还没有睡。”

    “奴婢也睡不着。”采芩笑着扶着幼清坐在桌边,“听见您这里有声音就进来了,您是不是也睡不着,在想宋大人的事情吗。”

    也不算想宋弈的事吧,幼清摇摇头,拍了拍身边的椅子:“你坐吧,我们说说话。”

    采芩坐了下来,幼清道:“过去后,我房里的事情还是交给你打理,具体如何当值就还和现在一样,不同的是比现在多了一个人罢了。”又道,“外面的事就交给周妈妈和胡泉,路大哥负责府中的守卫吧,至于宋大人身边的几个护卫我们就不用再做多余的安排,想必他自己已经打算好了。”

    采芩点着头,幼清又道:“灶上的事情就交给苗婆子好了,她擅长做淮扬菜,而裘妈妈则会一些江西的口味,也算是周全了。”她把未来的许多事情都想了一遍,“旁的事情暂时不用多做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于她来说,要紧的还是平反舞弊案,把父亲救回来后,一切都可以再做打算。

    或许,她的生活也有变动,也未可知。

    “奴婢知道了。”采芩点头道,“宋大人身边没有服侍的人,到时候少不得他那边要放两个,这个怎么办!”

    幼清喝了口茶,回道:“这个不用担心,他已经买了几个下人,到时候都放在他房里伺候他就成了,要是还剩下的就负责院子里的洒扫,若没有多余的,就用我们带去的四个婆子。”

    两个人过日子,其实说起来事情多也多的很,可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采芩一一记着,又道:“奴婢把您新做的那件芙蓉色的素面褙子放在外头了,到时候您换了吉服就穿那件吧,只是,姑爷那边没有准备!”别人家有长辈在,这些东西都不用操心的,可是宋弈一个人,她真怕她们过去后,那边一团乱。

    幼清倒不担心这个,笑道:“你就别杞人忧天了,他自有办法的。”

    “奴婢是睡不着,就忍不住胡思乱想的。”采芩笑了起来,起身给幼清重新整理的床铺,“您再睡会儿吧,明儿一天还有许多事,到晚上肯定是半夜就要起来,根本没法睡觉,您若是这样熬着,身体肯定吃不消的。”

    哭了一顿,幼清觉得轻松多了,上了床沾了枕头便睡了个踏踏实实的觉,一直到日上三竿,采芩推着她起来她才醒,跟着方氏见请来的花娘,修了眉染了丹寇梳了头又用从西域传来的带着乳香的霜露捏拿了一番,做完这些天已经黑了下来,薛思琪看着幼清眼睛发直,和赵芫道:“没想到那个花娘的手法这么好,就那么点功夫,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赵芫直笑,她出嫁的时候也请的花娘,虽和幼清不是一个人,但流程却是相似,现在京中流行女子出嫁前请花娘上门帮着收拾,说是能让新娘子变的光彩照人,她觉得也不算虚有其名。

    幼清自己有些不适应,望着鲜艳的指甲,有些发愣。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膳,薛潋隔着桌子朝幼清挤眼睛,等吃了饭他和幼清站在院子里嘀嘀咕咕道:“明天你要不要为难宋大人?我和赵子舟都想好了出什么题,他若是答不出来,就让他站在门口背《女戒》,若是答出来了就给他两大海碗的酒,喝完了才能进来!”话落,掩面得意的笑了起来。

    幼清哭笑不得,回道:“我看你不过是来和我炫耀的,若是我不答应,你就不这样做了?”

    “嘿嘿。”薛潋直笑,想着往后他就是宋弈的三舅哥了,“我……我还真有点打怵。”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既是打怵,你就老老实实的拴着门和他要红包吧,省的到时候为难不到他,反而让他倒打一耙!”她觉得宋弈还是能做的出来的,“再说,就算是答题作诗甚至吃酒,也肯定是有人代劳的,你费这个神做什么。”

    薛潋若有所思,想了想道:“你别管了,反正到时候让赵子舟打前锋,我躲在后头!”话落,高高兴兴的走了。

    幼清看着薛潋的欢快的背影直叹气,带着采芩和绿珠回了青岚苑,方氏随后而至,幼清看到她便知道她要做什么说什么,就遣了丫头红着陪着方氏坐着炕上,方氏握着她的手,道:“我原想再多留你两年,等你二姐出嫁了后再操办你的婚事,没想到你却赶在你二姐的前头。”她叹了口气,怜惜的摸了摸幼清的头,“当初你从福建过来,还是个青涩的小丫头,一转眼的功夫就要出嫁了,姑母也没有把你照顾好,反而是你处处替我想着,是姑母没有用……往后你自己过日子了,姑母就更加帮不上你什么了,但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我和你姑父都在,你若是受了委屈就回来,不管对错我们都是护着你的。”

    幼清眼角微红点着头,方氏又道:“这里是你的娘家,你要记着,知道不知道。”幼清性子独立,她怕她以后就算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忍着。

    “嗯,我知道!”幼清的眼泪落了下来,前一世她出嫁是二太太过来和她说的闺房之事,姑母过来坐了一刻,看着她哭了一通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上天又重新给了她一次,让她和姑母能冰释前嫌,能从头再来,能像母女一样相处!

    “这是十万两的银票,当初是你追回来的。”方氏拿了个鼓鼓的荷包出来,“你贴身放在身上,并不是让你防着什么人,但女子身边有钱心里也有底,以后若是不够用就回来找姑母,我没什么用但贴补你的银子还是有的。”

    三十六抬紧紧实实的嫁妆,粗粗算算也要花去一万多两,加上薛老太太添的一千两,姑母面上添的八百里,私下里给的五千两,薛思琴面上添六百两,私下贴的一千两,甚至薛潋都要将自己存的几十两银子拿出来给她添箱,好像她嫁过去会受穷似的,幼清流着泪笑着接了方氏给的荷包……

    “你葵水没来,记得千万不要依着他,会伤着身子。”方氏认真的看着幼清,叮嘱道,“九歌虽是有分寸的,可再怎么说都男子,他不懂这些,你少不得要自己护着自己,不能由着他胡闹!”

    这些话也只有姑母能和她说了,幼清颔首,回道:“我记着。”

    方氏最怕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件事,小姑娘家的什么都不懂,哪一个不是稀里糊涂的,她就是怕幼清……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她也不能一直跟着幼清,靠的还是她自己!

    方氏还是红了眼睛,将幼清拦在怀里:“我的儿……你虽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在我心里早把你当成自己亲生的,这一嫁往后你就要自己支撑门庭,你还这么小,我实在是舍不得,也不放心!”

    是她太自私了,幼清埋头在方氏怀里哭了起来,姑侄二人哭了一通,采芩和绿珠在外头听着也忍不住落着泪,又怕幼清哭肿了眼睛不好看,才打了水进去服侍两个人梳洗。

    “幼清。”薛思琪和赵芫相伴而来,一进门就看到眼睛红红的方氏和幼清,薛思琪就笑着打岔道,“娘,我和大嫂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行不行。”

    方氏破涕而笑,点头道:“你们姐妹相处的好,陪着幼清说说话自然是好的,也免得她心里害怕胡思乱想的。”说着就望着赵芫,“季行那边,你说过了?”

    赵芫点着头,道:“和夫君说过了。”

    “那成,我回去了,你们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丑时就得起来,可别睡过了。”她一边走一边叮嘱采芩,“明儿过去做什么,你们都知道了吧。”

    采芩和绿珠点点头,方氏放了心这才出了门。

    赵芫和薛思琪一人坐一边围着幼清,赵芫道:“待会儿你起床就记得吃点东西,怀里也塞点,免得饿的时候头晕眼花的。”她是深有体会,“让采芩和绿珠在趁着开席前给你把饭菜温着,闹房的人一走你就赶紧梳洗吃东西。”

    幼清笑着点头,薛思琪却忍不住道:“嫂子,你怎么说来说去都是吃的,就没有别的事情要交代的了?”

    还真是没有了,她那天体会最深的就是饿,饿的前胸贴着后背,看着薛霭都恨不得咬两口才好。

    “算了,算了,您就别说了。”薛思琪不以为然,这种事哪用交代,她都能想得到,“要我说,你明儿穿喜服的时候,趁着人不注意就少穿两件,天气虽凉快了,可备不住你左一层右一件的套着,轿子又闷又热,你坐着过去也要小半个时辰,到时候满头满脸的汗把脸上的粉都晕的花了,盖头一掀可就是个大花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声的丑呢。”

    幼清忍不住被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逗的笑了起来,点头不迭道:“我知道了,明天记得吃东西,记得少穿几件。”

    赵芫和薛思琪纷纷点头。

    “大小姐来了。”采芩在门口探着头,随即薛思琴就笑着走了进来,“我道琪儿怎么不在房里,嫂子也不在,原来都聚在这里,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幼清和薛思琪都起身行礼,幼清道:“您和姐夫一起回来的?豪哥呢?”

    “在娘那边呢。”薛思琴坐了下来,“你姐夫在和父亲还有大哥说话,我就过来找你了,今儿我们就住在这里,你不用担心一会儿宵禁我们走不得。”

    薛思琪听着高兴的道:“那今晚我们四个人一起睡吧。”她跃跃欲试,想了想又道,“要不要把画姐儿找来?”

    “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要睡你们睡,我坐着说说话就好,一会儿豪哥看不见我又要闹起来了。”薛思琴笑着道,“画姐儿也别喊了,她身子不好,让她歇着吧,省的被你们闹腾。”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采芩拿了瓜果和蜜饯小零嘴进来,四个人索性都脱了鞋窝在炕上,或坐或躺的姿态各异的说着话,聊着赵芫出嫁时的情景,薛思琴出嫁的样子,直到那边来催了几次薛思琴才回去,幼清和赵芫几个人则是说着话不知道怎么就趴在炕上睡着了,仿佛刚打了个盹儿,外面就听到全福人的说话声。

    老太太是隔壁陈大人的母亲,今年六十多了,瘦瘦小小的,但精神很好,也是有福气之人,四世同堂子孙和睦,所以方氏请了她来做全福人。

    陆妈妈在路上就塞了个吉利的封红给她,陪着陈老太太进来,幼清就被请了起来沐浴,梳头,上妆……等做完了这些,天才放了亮光!

    陆妈妈端了碗饭来,幼清吃了吐在两块帕子上,陆妈妈笑着说着吉利话,将两块帕子收了,笑着道:“趁着口脂未抹您先吃几块点心,一会儿人都到了,您也没空吃了。”

    幼清应着是,就着温热的羊乳吃了几块马蹄糕,陈老太太看着幼清啧啧叹道:“老身活了这把年纪,可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像是天上的仙女似的,让人移不开眼!”她说的很真诚,眼中也是实打实的惊艳,令坐在一边的薛思琪咯咯笑了起来,道,“老太太说的没错,她可不就是天下掉下来的仙女!”说完,就递了块帕子给幼清,“快擦擦嘴,一会儿口脂就上不了了。”却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

    幼清接了她的帕子擦了擦嘴,拉着薛思琪的手道:“往后你和嫂子好好相处,不准惹姑母生气!”

    “说的我好像多淘气似的。”薛思琪飞快的抹了眼泪,“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别叫我们担心就好了。”

    幼清含笑点头。

    外头一阵鞭炮声传了进来,薛思琪跳了起来:“迎亲的来了!”她说着赶紧让采芩关门,“包袱呢,拿来给我!”

    采芩忙将装着盖头的和糕的包袱给薛思琪。

    过了一会儿由薛思琪吩咐做耳报神的小芽儿跑过来道:“赵公子让姑爷背《女戒》呢,姑爷也没有背,就让人撒了一把银锞子进来,喜的那些小厮哄笑着抢,还起哄让赵公子开门,赵公子快顶不住了。”

    幼清想像不到,宋弈为了求亲在门口背《女戒》的样子。

    “再去,再去。”薛思琪掩面笑着,催走了小芽儿,道:“三哥还有别的招数,我就不行宋大人能顺顺利利的进来!”

    幼清轻笑着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小芽儿气喘吁吁的跑来道:“赵公子让人抬了两坛子酒摆在门口,说宋大人两个选择,要不然把酒喝了进来,要不然就站在门口唱段昆曲。”

    “赵公子是卯足了劲儿要为难宋大人啊。”薛思琪兴奋不已,“怎么样,宋大人是选择喝酒还是选择唱曲儿?”

    小芽儿摇着头:“一个都没有选。”薛思琪闻言一愣,小芽儿已道,“平山书院的赵先生来了,听说赵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书院里的先生,一见到先生他就说不出话来,所以赵先生咳嗽一声,赵公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再不敢说话了。”

    薛思琪露出个扫兴的样子,道:“然后呢,门开了没有?”

    “开了。”小芽儿从怀里拿了两颗银锞子出来,“奴婢也捡到了两颗呢。”

    出手可真大方,都是四分的银锞子呢,薛思琪就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对幼清道:“一会儿你就看我的。”说完,紧紧抱着手里的包袱,薛思琴陪着薛家请的媒人夏二奶奶并着赵夫人以及陈夫人纷纷进了门,一屋子的人笑着闹着说着话,热闹非常。

    幼清摸了摸胸口坠着的铜镜,上次她出嫁锦乡侯府时,那面放在枕头底下的镜子,被徐鄂压裂了,她不敢让人知道,第二日一早慌忙让采芩出去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摆着!

    她又低头看了看脚上的菱袜,上一世袜口绣着的是鸳鸯戏水,这一次她亲手绣了一对并蒂莲。

    发髻也不同,凤冠也不同,嫁衣不同,还有这一屋子送嫁的人也不相同……

    幼清微微笑着,望着紧闭的房门,耳边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紧接着着喜庆闹腾的鞭炮声响了起来,等鞭炮声消弭拍门声便随之而起,有个粗噶的嗓音说着流利的吉利话不断的拍着门……

    今天帮着宋弈迎亲的,是他在行人司的同僚,还有几位曾是他在翰林院的同科,这位能随着进内院来的应该就是那位以口才闻名的廖杰廖大人了,听说为人长的白净清秀,却偏生了一副粗噶的嗓音,与他的相貌极为不符,也因此常被人笑话,但又因他的口才了得,常说的人毫无招架之力,所以渐渐的反而名声大了起来,听说礼部早就看中了他,想要将他自六科调任过去!

    “不开!”薛思琪昂着头,回道,“方才妹夫既没有背《女戒》,也没有喝那两坛子,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进来了,是他们守门的没有用,到我这儿可没有这么轻松,怎么着也要把《女戒》背了才成。”当初祝士林是照本读的,到了宋弈这里就改成背了。

    “这位小姐。”廖杰接了话,“这背诵《女戒》的事多有情趣,确实是个极好的注意,要我说,不但要让新郎倌背诵,我看就是编着小曲儿唱出来都是应该的,但是这些事太有情趣,这会儿大庭广众做了岂不是没了意思,我看,您要不然问问新娘子,是成了亲让新郎倌唱小曲儿呢,还是这会儿就把以后的事儿做了。”他这是把难题丢了幼清。

    果然好口才,幼清失笑。廖杰又道:“夫妻同心,听说咱们新娘子可是貌若天仙,与我们新郎倌那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双,又是那善解人意贤良淑德……”他噼里啪啦的把幼清捧的高高的,“这往后成了亲他可就是您的人了,这别人不心疼没关系,您可不能不管他!”

    廖杰说的又风趣又幽默,含着荤却又不下流,惹得房里头几位夫人哈哈大笑,夏二奶奶指着张口结舌的薛思琪道:“我看你还是把门开了吧,这要是让他说下去,我看吉时都得耽误了。”

    薛思琪没想到宋弈会带着这么个人,她嘟着嘴气呼呼的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宋弈身后,显得又矮又瘦的廖杰,她对着廖杰就翻了个白眼将盖头递给宋弈,带着小丫头赶去外院的轿厅里放糕。

    幼清的视线落在宋弈身上,随即微微一愣,红的是喜服白的是面容,俊逸的是身姿,他就这么踏步进来宛若从云雾中走出来的仙人,既有着不染尘埃的脱俗飘逸,又有着世俗里的喜悦和毫不掩饰的期待。

    她是第一次见到宋弈穿这样艳丽的颜色,像团火裹在冰外,不协调却又那么的显目,若鹤立鸡群。

    宋弈微微笑着,打量着幼清,一眼便落在她的视线中,看到她露出的欣赏赞叹,宋弈眉梢微扬笑容越发的喜气洋洋……小丫头今儿可真是漂亮,像盛开的牡丹,华贵明艳,可偏偏她的那双微挑的凤眼,却又有露着沉静和理智,令她有种难以触及的冷艳,他心头微动缓步走了过去。

    闹哄哄中,薛霭在幼清面前半蹲了下来,幼清由薛霭背着起身缓步走出了房间,周遭的丫鬟仆妇们纷纷围着说着恭喜的话,簇拥着他们进了智袖院,主位空着两把椅子,幼清和宋弈并肩磕了头奉了茶,又给薛老太太磕头,转身过来便是薛镇扬和方氏,方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自幼清进门时就没有停过,她想说几句,可要交代的万语千言只道了一句:“照顾好自己。”便扭头去。

    幼清低着头,眼泪也是簌簌的落,她膝行了几步趴在方氏的膝上,哽咽着道:“姑母,您也保重!”方氏再忍不住抱着她哭了起来……

    薛镇扬眼角微湿,沉默的看着。

    薛思琴和赵芫以及薛思画都在一边低低的抽泣起来,正厅里响起阵阵的抽泣声,宋弈听着,那一瞬间他胸口微窒目光缩了缩,想起了三井坊寥落的喜堂,轻轻叹了口气!

    “吉时到了,新娘子要上花轿了。”夏二奶奶说着上前将幼清扶了起来,方氏拿帕子给幼清擦着眼泪,夏二奶奶安慰的拍了拍方氏的手,将盖头盖在幼清头上。

    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开,周遭安静下来,除了方氏不舍的抽泣声,幼清能听到的,就只有宋弈跟在薛霭身后,那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就这样嫁了吗,前生的,此一世的,好的不好的,牵挂的痛苦的都成为了过去了吗,锦乡侯府的喜堂,不学无术的徐鄂,还有种种都从在这一抹铺天盖地的红色中,缓缓的滑过去。

    多好啊,至少她有机会将父亲救回来,幼清朝着那抹红微微笑。

    上了花轿,颠簸中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再次落了下来,跨了火盆过了马鞍,幼清进了喜堂,依旧是廖杰那很辨识度的嗓音唱和着,她跟着宋弈跪拜,起身,再拜……又被宋弈牵着红绸出了喜堂,幼清虽来过好几次,可盖着红盖头还是有些摸不着方向,就在这时她的耳边就响起宋弈不高不低的声音:“累不累?”

    幼清一愣,怕被人听见,就尴尬的压着声音道:“嗯。”

    “再忍忍。”宋弈轻轻说着,回头看了眼幼清。

    幼清垂着头,一路进了喜房,在铺着宋弈长裤的喜床上坐了下来。

    陈老太太和一位幼清并不认识的老夫人左右各站了一边,观礼的人就朝他们身上丢着花生莲子,宋弈板板整整的坐着,面含微笑,手却隔着宽宽的袖子拍了拍幼清的手背。

    幼清微微一愣侧目去看,可惜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却在宋弈的这轻轻一拍中,莫名的安心下来。

    那些花生,莲子,桂圆好像能拐着弯似的,都砸在了宋弈的身上。

    有人笑着道:“今儿这些花生也似长了眼睛似的,瞧着我们新娘子年纪小长的美,也不忍心砸着她呢!”

    陈老太太看着幼清干干净净的吉服,暗暗皱眉,特意抓了把花生摆在幼清的裙子上,才递了喜秤给宋弈,在一片吉利话中,宋弈挑开了盖头!

    幼清适时的露出了一个新娘子该有的羞涩微笑。

    房间里有人倒吸了口气,夸张的道:“可真是漂亮啊!”

    宋弈虽看不出什么来,但嘴角的笑容却越扩越大……

    喝了合卺酒,吃了半生的饺子,观礼的人就陆续退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幼清垂着眼帘,就感觉一道视线直直的落在她面上,她有些不自在,不禁抬头去看……

    宋弈扬着眉朝她一笑,带着痞气的朝她眨了眨眼睛,悠悠的出声:“夫人!”

    ------题外话------

    我是努力的存稿君……明天见,哈哈哈哈。

117 新婚

    容是幼清再镇定,也忍不住红了脸,怎么也回不了他那一声夫君!

    她飞快的移开视线,去打量喜房里的摆设,自门口的摆着的多宝格,到上头陈列的瓷器玉玩,再到正中置放的一张黑漆喜鹊登梅的圆桌,黄花梨瘿木芯方角柜,落着湘妃竹帘子的净室以及摆着喜烛的黄花梨木鹿奔四方的方桌,还有……

    幼清把房里的东西都看了一遍,等了一会儿,宋弈的视线还是没有移开,幼清深吸了口气转过来,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好看。”宋弈唇角微勾,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又凑过来很近的挨着她,“嗯,还很香!”

    就好像她是一盘香气四溢的五花肉似的,幼清微窘!

    “今天院子里开了几桌?你请的厨子上门的?谁在前头照看?”幼清决定找点话说说,要不然这样被他盯着,实在是浑身难受。

    小丫头真是太小了,讨论成亲时她大约还没有想到和他朝夕相处是什么样子吧,现在这样就露出不自在的样子了,宋弈微笑收回了视线,回道:“开了六桌,请的都是些同僚,郭夫人在前院照看,厨子没请,来的都是郭家的仆妇!”

    幼清一愣,问道:“都是郭家的人?”郭老夫人对宋弈真的很照拂啊,“那改明儿你要准备份大礼,好好答谢人家才是。”

    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和他商量着家里的事情,宋弈心情舒畅,道:“这些我不懂,恐怕还要夫人你多费心了。”

    夫人喊的可真是顺口,幼清腹诽,点头道:“那你明天和我说说郭家的事吧,免得我摸不着人家的喜好,闹出笑话来。”宋弈在京城只有一个人,他成亲也没有亲眷来,一个长辈都没有,所以祭祀和认亲之类的事就免了,倒是省了好多事。

    “来日方长。”宋弈望着幼清头上的凤冠,“累不累,我帮你拆下来?”看着就很重。

    幼清一愣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凤冠是很重,不过她是打算等宋弈去前头陪酒,她再喊采芩进来的,可宋弈仿佛看出她在想着什么,轻声道:“别急,我得要在这里坐上半个时辰!”话落,人就移了过来伸出去拆幼清头上的发冠。

    她当然知道他要在这里压床。

    “那,谢谢!”幼清很尴尬,歪着头任由宋弈在她头上不轻不重的拆着夹子,离的很近他身上那淡淡的皂荚香味便晕在鼻尖,很好闻有种令人踏实的感觉,她侧目去看,就看到了他微抬的下颌,他的下巴很好看,清清爽爽也没有时下文人爱蓄的胡须,皮肤真不错,净透似孩子似的,幼清正要收回目光,就听到宋弈在她的头顶上方,不轻不重的道:“很好看?”

    幼清顿时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却还是强忍着羞涩,一本正经的回道:“还不错!”

    宋弈轻轻的笑声传了过来,胸口愉悦的震动就响在幼清耳边,不等她胡思乱想,头顶上便是一轻,宋弈将凤冠丢在床上,揉了揉她的头顶:“真是难为你这个小脑袋了,顶了个这么重的东西。”

    被他这么一揉,幼清绑在后头的发髻就散了下来,她不满的瞪了眼宋弈:“瞧你,我一会儿还要梳。”

    “在自己家里,怎么样都行。”他弯腰打量着幼清,“你这样,也……还不错!”

    眼眸明亮若星子一般,熠熠生辉,就这样看着他眼底便有股孩子气,幼清失笑问道:“你要不要喝茶,我给你倒茶!”说着便起了身走到桌边斟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宋弈,宋弈就抬头望着她,就发现嫁衣有些宽松的罩在她身上,他微微皱眉……太瘦了。

    幼清没有再回床边坐,而是走到圆桌边的绣凳上坐稳,捧着茶杯垂着眼帘喝着茶,宋弈唇角微勾,问道:“你今天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是因为嫁给他而觉得委屈吗。

    幼清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望着手里的茶杯,淡淡的道:“不知道啊,那一刻就觉得想哭,大概每个女子出嫁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吧,以后我还是那个我,但是那个家却变成了娘家,别人见着我喊的不再是方小姐,而是……”她又看了眼宋弈,“而是宋太太了。所以才会有些莫名的伤心吧。”

    原来不是因为委屈,宋弈笑了起来,道:“却又多了一个家,不是吗。”

    这里也是家了吗?幼清笑着道:“是,多了一个家。”话落,宋弈又道,“房里也是请人来布置收拾的,你瞧着,若是有不喜欢的就换了,院子里去年种了几颗海棠,你要是想种,再叫人去办!”

    “不用。”幼清摆着手看了眼房里,“我觉得挺好的,能住就好了。”又道,“树多了,夏天蚊子多,有几棵点缀就行。”

    女子不都是喜欢布置房间,打扮院落,拾花弄草的吗,为什么她兴趣平平的?宋弈也不强求,含笑道:“好!”话落,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过来!”

    幼清啊了一声,看着他身边的空出来的地方,愣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宋弈忽然握了她的手,幼清一怔下意识的往回抽,却见宋弈含着笑三根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原来是要给她号脉,幼清松了口气任由他号着脉,过了一刻宋弈放了手,却没有打算像郎中那样说病情,幼清歪头看他,宋弈含笑道:“看什么。”

    “没有,就是觉得大夫不是应该说一说病情的吗。”幼清微笑着说完,宋弈轻描淡写的道,“嗯,也有例外的大夫!”

    也就是说,这位宋大夫是不打算告诉她诊断的结果了,幼清轻轻笑了起来,居然也打趣似的回了一句:“可见不付诊金的也要防着才是。”

    这次轮到宋弈微怔,继而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幼清没了方才的尴尬和紧张,就这么坐在喜房之中,那么自然的和宋弈耍起了贫嘴。

    宋弈愉悦的望着她。

    “老爷!”有人隔着门催道,“外头客人催了,说请您去吃酒。”

    宋弈应了一声。

    “要不要吃点东西垫一垫。”幼清望着宋弈,“有没有人帮你挡一挡,一会儿喝多了会难受。”

    宋弈一怔,笑道:“无妨!”顿了顿又道,“你歇着吧,平时在家里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若都这样不自在,可就真的要受委屈了。”话落,又揉了揉她的头顶,道,“我去了,你若有事就吩咐身边的人去找我。”

    幼清点着头送他,宋弈大步出了门。

    采芩和绿珠以及玉雪和小瑜并着周长贵家的都进了门,幼清看见她们就笑了起来,问道:“外面怎么样,宋大人说是郭夫人在照看,厨房里乱不乱,你们吃饭了没有?”

    “外头有条不紊的。”周长贵家的笑着道,“奴婢来之前还担心这里没人照看会乱呢,没想到宋大人把什么事都想好了,可真是了不得!”女人做这些事是信手拈来,可让一个大男人想的这么周到,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幼清并不觉得奇怪,她总觉得像宋弈的这样的人,只要他愿意,就没有什么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他。

    “我们在外头用过饭了。”采芩过来扶着幼清坐下来,“小姐要不要梳洗一下。”又望着周长贵家的,“周妈妈,一会儿没有什么事了吧。”

    周长贵家的回道:“没什么事了,你们伺候太太梳洗换了衣裳吧,在房里待着也舒服一些。”话落,回头吩咐玉雪和小瑜,“这里有采芩和绿珠伺候就好了,你们去看看姑爷的房间备好了没有,再把咱们带来的东西点一点,仔细让人守着那些陪嫁。”

    小瑜和玉雪应这是出了门,周长贵家的又道:“也不分里外了,我去厨房帮着照看着,小姐有什么事就着人去唤奴婢。”幼清微微颔首,周长贵家的出了门。

    绿珠和采芩都松了口气,服侍着幼清退了收拾洗了脸,换了件新做的芙蓉色素面褙子,头发随意挽了个纂别了一只玉梨花簪子,主仆三人在桌边坐了下来,绿珠道:“奴婢和采芩还有周妈妈住在前院旁边的耳房里,后院有两排倒座,中间隔着一个角门,里头住丫头仆妇,外头住小厮,路大哥和胡泉也暂时住在那边。”如果人不多,这个宅子其实还挺好的!

    幼清早就想到了这些,安排道:“宋大人那边肯定还有人,你们一会儿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江淮,先问问他打算住在哪间,把那边的几个人安顿好,其次再安排路大哥和胡泉的住处。”

    采芩记在心里,点头道:“还有件事。”采芩欲言又止,想了想道,“宋大人的房间安排在后院了,小姐……这样会不会有点……”好笑挤压着宋弈似的,让他一个一家之主住在后院里。

    “他不是住在隔壁?”幼清以为宋弈住在主卧隔壁的客房里,“他自己安排的吗?”

    采芩点点头。

    幼清拧了眉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等他晚上回来我再和他商量吧。”尽管他们不圆房,可已经是夫妻了,他是一家之主又在朝中为官,这样的安排太委屈他了。

    外面热闹的喝酒声传了进来,幼清走过去悄悄掀开了窗户的一角,就望见院子里错落有致的放了六张桌子,每个人桌子上都挤挤挨挨的坐着人,有的年逾古稀,有的正值当年,有的意气风发的吃着酒,有的持重内敛的畅谈诗词,非常的热闹。

    不是说宋弈在朝中官缘不好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别人家开的席面多大多都是因为家族里有来往的,过来回礼应酬,可宋弈孤零零的一个人,来的人只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开了六桌,行人司也没有这么多人吧!

    幼清目光一转,穿着大红吉服的宋弈就撞进她的视线里,他正和一个个子不高国字脸的男子说着话,那人态度恭谦望着宋弈时眼底有着敬佩和惧怕,幼清又是一怔,不由去打量宋弈,宋弈还是一副温和的笑容,听着那人说话。

    幼清觉得奇怪,就见宋弈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国字脸的男人立刻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退了下去。

    宋弈又换了张桌子,和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说着话,那人声音很大幼清都能听到放鞭炮似的声音,就在这时,隔着影壁有道嘹亮的声音传了进来:“钱公公到!”

    钱公公,钱宁吗?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有人轻声问着旁边的人:“是东厂总督钱宁吗?”

    有人应着是,随即听到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个穿着宫中内侍见墨绿袍服约莫三十几岁或者更大些的的男子进了门,那人长的很白净漂亮,三十几岁的男子用漂亮来形容似乎有些不妥当,可是幼清觉得对于这个人来说,似乎也只有用漂亮才适合。

    “钱公公!”宋弈走了几步朝钱宁抱拳,钱宁还礼,大笑道,“恭喜宋大人!”他声音很高,有着内侍们惯常的明亮却不尖锐,“杂家是奉皇命给您送贺礼的!”

    是圣上送的贺礼,而不是赏赐,所以宋弈不用跪,笑着道:“有劳公公走一趟了,辛苦,辛苦!”宋弈寒暄着,就四个小内侍抬了两个箱子进来,钱宁一摆手,前后两个内侍就打开了箱子,随即院子里更加安静下来。

    头一个箱子里堆着的是几件宝瓶玉器,后一个箱子里是绫罗绸缎,幼清看不清是什么布料,但是金光烁烁的令人眼花缭乱。

    圣上送贺礼是这样送的吗,成堆的抬进来。

    “谢圣上赏赐。”宋弈朝着皇城的方向行了礼,钱宁笑着又从身后跟着的内侍手中拿了个匣子过来,“这是杂家的,祝贺宋大人喜结良缘,早得贵子啊!”

    宋弈亲手接过来向钱宁道谢:“公公既是来了,若是不嫌弃就留在来吃杯水酒吧。”钱宁摇着头,遗憾的道,“杂家等宋大人这杯喜酒可是等了好久了,可惜杂家还要回去复命,只得抱憾了。”

    宋弈一抬手,方才那个国字脸的男人立刻就端了酒盅酒壶过来,宋弈亲自给钱宁斟酒:“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强留公公,但这杯喜酒公公可得赏脸喝了!”

    钱宁也不推脱,接着了酒一饮而尽:“痛快,改日等杂家得了空,再和宋大人畅饮几番。”

    “一定,一定!”宋弈送钱宁出去,两个人却同时在影壁边顿了足,随即幼清又看到个穿着飞鱼服的男子走了进来,她瞪大了眼睛,身边的绿珠问道,“这个人是谁?”

    “应该是赖恩。”幼清见过一次赖恩,比起钱宁的精致漂亮,赖恩便显得有些粗糙,典型的武夫样子,他朝宋弈抱拳,“宋大人大喜,今日特地来套杯喜酒吃!”花落好像刚看到钱宁似的,道,“钱公公也在,您今儿怎么得空了。”

    “奉皇命!”钱宁似笑非笑的道,“可没有赖大人这么悠闲。”

    赖恩是粗人,在嘴皮子上永远占不了钱宁的便宜,他脸色一沉正要说话,就听到旁边的宋弈朝着他笑道:“大人能来,寒舍篷布生辉,先坐,喝酒酒方能让我尽东主之谊。”

    赖恩就想起来今天是宋弈的喜日子,撇了眼钱宁哼了哼。

    “来!把我给宋大人的贺礼拿来。”赖恩招了招手,立刻有人抬了个东西进来。

    绿珠趴在窗户上啧啧叹道,“宋大人可真是厉害,这可是圣上面前的两大红人了吧。”她听澄泥说,圣上面前有几个红人,钱宁和赖恩算作在内,还有帮着炼丹的陶道士和官拜次辅的严怀中……

    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只要能在圣上面前得脸,那就是人人都想高攀的。

    “赖大人送的什么?”绿珠眯着眼睛看,采芩出声道,“好像是尊送子观音,我瞧着包着布高高大大的嘛。”

    幼清失笑,可真是特别,竟送了尊送子观音做贺礼。

    钱宁和赖恩不对付,两个人一个不走一个不进,站在影壁口堵着,院子里的人也不大自在,或站或坐,也有人笑着走了过去,官位似乎也不低,一群人七八个人就围在门口说话……宋弈不知道说了什么,钱宁和赖恩就互相抱了抱拳,钱宁出了门,赖恩则留下来和宋弈有说有笑的在主位那边坐了下来。

    幼清关了窗户,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小小庭院的热闹不过是宋弈的一面或者说冰山一角,他的自信从容胸有成竹,绝非来自于他小小的七品行人司正,也不会来自于他江淮江泰这样的高手相护,而是来自于他自己的谋略手段和无数的筹谋以及她看不清摸不着的强大。

    宋弈有多少秘密?他不过才二十三岁,什么样的人能在二十三就这样自信老成,就算沉稳如薛霭,也没有他这样的睥睨淡然。

    她若有所思的在床沿坐了下来。

    院子里嗡嗡的说话声再次响起,幼清吩咐采芩道:“路大哥带回来的东西你拿出来给我。”一会儿等宋弈回来给他看看,这些时文诗词宋弈比他懂,卢恩充到底有没有才华,想必他看的也更清楚点。

    采芩就将堆在墙角两顶箱子搬了出来,将包袱递给幼清,又和绿珠两个人蹲在一边将幼清的衣服摆进橱子里,等他们忙完了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周长贵家的端了饭菜进来,笑着道:“姑爷吩咐厨房给您送来的!”

    四菜一汤,都是她爱吃的菜,幼清确实有些饿了,便在桌边坐了下来,刚提了筷子就听到在绿珠喊了道:“老爷好。”幼清就看到宋弈阔步走了进来,立刻一股淡淡的酒香在房中弥漫开来,她站起来迎了过去,“客人都散了吗?”

    “嗯。”宋弈回道,“我进来坐坐,一会儿再送郭夫人回去。”有些醉态。

    郭夫人今天在这里忙了一天了,幼清道:“你歇会儿吧,我去送郭夫人!”她说着给宋弈倒了茶,宋弈接过来喝了两口,视线落在她的面上,“你吃饭了吗?”

    幼清就指了指桌上还没动的饭菜,宋弈笑道:“那你吃饭吧。”

    他在这里坐着,幼清怎么好一个人吃饭,索性道:“见你一直吃酒,也没有吃菜,要不要一起再吃点?”她是客气的。

    “好啊。”宋弈竟然真的走过去在方桌边坐了下来,幼清愕然,她……只是客气一下的,可是宋弈都坐下来了,她若是说不吃就有点太矫情了,便跟着在他左边落座,采芩递了一双筷子和碗过来,并着周长贵家的一起退了出去关了门。

    宋弈夹了一块切的小小的肉块摆在幼清碗里,幼清一愣看着他,宋弈扬眉看问道:“怎么了?不吃肉?”

    幼清已经很努力的在适应,和宋弈相处也没有她想象中的不自然,可若亲密无间的做着这些事,她还是不习惯,可还不等她说话,宋弈就拧着眉头将筷子伸过来夹了那块肉,姿态优雅的自己吃了,颔首道:“郭家祖籍山东,做的菜竟有几分淮扬的味道,不错!”

    幼清大窘垂着头吃着饭,吃了几口便有些饱了就放了筷子,宋弈望着她露出拧眉不满意的样子,道:“饱了?”

    “饱了!”幼清点点头,宋弈皱眉咕哝道,“吃的太少了!”

    真的醉了?就觉得宋弈的样子和刚才出前有些不一样。

    幼清望着宋弈,方才没有注意,此刻再看,他的眼神果然有些迷离,面上有着淡淡的疲惫,之前他神态从容看不出来,此刻略有些醉之后,倦容就显露在眉梢眼角了。

    别人成亲都是一家子人忙活,他成亲却是一个人办这些事,一定很累吧,虽有郭家的人帮衬,可毕竟不是一家人……这是不是他之前不想成亲的原因之一呢。

    孤零零的,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就算再坚强的人,也难免有些失落吧。

    “那我再吃点好了。”幼清又拿了筷子,决定陪宋弈再吃点,宋弈眯着眼睛望着她,身子往前挨了一些,忽然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满意的道,“乖,长胖些!”

    幼清吃惊的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嗔道:“我又不是孩子,哪有你这样的。”

    宋弈不以为然笑了起来,揉了揉幼清的头:“小丫头,快吃饭!”

    幼清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薛潋不是说宋弈能喝一个晚上面不改色吗,怎么今儿就醉了。

    幼清埋头吃着饭,忽然就想起前一世徐鄂成亲那夜,也是吃醉了酒让人扶着回来,又闹又笑的抱着她,比起徐鄂,宋弈喝醉后的样子已经是非常斯文了……

    就是酒后似乎越发的贫。

    “宋……”幼清想找点话说,可出了口又犹豫起来,是喊他宋大人,还是喊夫君?她咬着筷子望着面前的菜想着心事,宋弈就托着面颊轻笑着望着她,挑眉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幼清就打算先和他说睡房的事情:“你搬到隔壁来住吧,要不然我住去后院,怎么能让你住在后院呢。”她并不是客气,而是真的不想让宋弈住在后院,若真有一个人要住后院,那肯定是她。

    “无妨,我回来时间难定,早上也起的早,不免吵着你。”宋弈见愧疚的样子,便正了神色,放了筷子认真道,“在后院很好,你不要胡思乱想。”

    幼清凝眉,争道:“你毕竟是一家之主,别人若是知道了,岂不是……”宋弈又伸手过来捏她的脸,幼清这一次有了防备忙将脸撇开,宋弈手臂一转就落在她的头顶上,“你快快长大,我不就能搬过来住了吗。”

    说的好像她迫不及待的想和他住在一起似的,幼清有种没法和他沟通的感觉,怎么以前没有这样的感觉:“别的都是以后的事,那现在也不能让你住在那边,我看,要不你搬到隔壁来吧,我明天就让人把厢房收拾出来。”院子小,若是大些也就没有这些顾虑了。

    幼清满面的无奈。

    宋弈笑了起来,觉得这样逗着她很有趣,生气无奈时的方幼清就像个十几岁的孩子,有着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单纯和稚嫩,她就该这个样子。

    “我让人给你煮碗醒酒汤吧。”幼清叹气,起身往外走,宋弈就抓了她的手,“不用!”

    幼清想抽没抽开,好在宋弈一触既松,指了指椅子,道:“你先坐,我有话和你说。”

119 尴尬

    幼清又重新坐了下来。

    宋弈望着她,眼中有什么一划而过,轻声道:“我没有亲眷,认亲也就免了,祭祖的事自也不必做,所以这三天我们除了回门,其实很闲。”

    不知道为什么,幼清觉得宋弈说这话时,神情中有些落寞,是因为没有亲人的缘故吗?

    幼清心里软了下来,朝他笑着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可宋弈话锋一变,已道:“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或者想去地方?”

    京城能去的地方她都去过,不能去的地方,想必宋弈也不会带她去,不过幼清还是很感谢他能想到这些,笑道:“家里乱糟糟的,正好可以好好收拾一下,如果真的没有事情做,那我们就在家里好了。”又道:“郭家的人帮了这么大的忙,正好你有空,我们早些回他们的这人情吧。”

    “家里的事情并不着急。”宋弈也走了过来,在桌边坐下,神色又恢复到方才那样,有些不正经似的,“既是如此,那你便跟我走吧!”

    幼清给他倒茶,问道:“去哪里?”

    宋弈接了茶又摆在桌面上,目光灼灼的望着她,道:“我们现在成亲了,往后要相处几十年,我的事情自然要告诉你。”他微扬着眉,“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是啊,他们现在成亲了,幼清也觉得有的话要说清楚比较好,她同意的点了点头,又若有所思的问道:“刚才外面来的是钱宁和赖恩吗?”

    “嗯。”宋弈端茶慢慢啜着,如白玉似的面颊上,有着淡淡的醉态,若不细看很难发现,“钱宁奉皇命来送贺礼……”他轻描淡写的,似乎谈论钱宁和赖恩的兴趣不大,淡淡的道,“圣上的赏赐,你找个长案供在正厅吧。”

    以前在锦乡侯府也是这样,圣上赏赐也好馈赠也好,都会供在长案上,幼清并不陌生,应道:“我已经吩咐过了周妈妈了,你看是明天办,还是今儿晚上就摆上去。”

    “明天吧,也没有这么着急。”他说着一顿,外头就听到周长贵家的道,“老爷,太太,郭夫人要回去了。”

    幼清朝宋弈看去,宋弈也站了起来:“我去送郭夫人。”

    这些事应该她做的,幼清也随着他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吧。”说着整理了一下衣衫,又去妆奁匣子上拿了一支红珊瑚流苏簪子别在纂儿上。

    宋弈打量着她,清雅随意中又透着娇媚和随性,他嘴角微翘的走在前头,幼清垂目随着她出门……

    院子里郭家要走的仆妇都朝他们看了过来,就连郭夫人都愣了一愣。

    宋弈身材挺拔,步履轻松,一身未换的正红色吉服更衬得他肌肤白皙如雪,一双眼睛星星点点明亮清澈,走动间若流水般清冷矜贵,又如远山般稳重清越,郭夫人目光一转又去看跟在他身后,传言容貌出色的方家小姐,随即眼中也经不住露出惊艳之色来。

    小姑娘眉峰秀丽,鼻梁端挺,唇瓣丰润饱满,肌肤莹润如玉,身材并不算高穿着件芙蓉色素面褙子,并没有凹凸有致,是未长开的样子,按她的年纪和阅历,这样的样貌在郭夫人的意料之内,可偏偏她又在青涩中透着丝少女所没有韵致,艳丽如骄阳般,美的咄咄逼人,火光似的一瞬间在别人眼中渲染开来,郭夫人想着,幼清已经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抬眸望着她,郭夫人心底又是一声轻叹,这双眼睛生的可真是好,挑着眼尾眼眸流淌妩媚自生。

    难怪一向耳根子软的薛太太在这件事上那么明显的露出犹豫和坚持,若是换做她,也不敢将这样一个小姑娘这么早嫁出去,孤男寡女又是夫妻,任何一个男子,只怕都难以把持。

    就是她也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不过,好在嫁的是宋弈,宋弈办事一向有成算有分寸,郭夫人朝着两人微微一笑,幼清已经蹲身向她行礼,喊道:“郭夫人好!”郭夫人生的容长脸,三十几岁的样子,她是郭大人的继室,在嫁过来前郭大人和前头的夫人已有了两个儿子,不过当时年纪都不大,郭夫人进门后一心一意照顾两个嫡子,直到两个孩子大的成家立业,小的也考中了童生,她才怀了第一个孩子。

    这时间并不短,前后足足近十年的时间,郭夫人才让人停了药,这样的坚韧她当时听到时也忍不住敬佩。

    所以,自此以后,不单是郭大人,郭家所有人都对这位出生不高的新夫人油然尊敬起来,郭夫人自郭府走出来,见着她的人也都可真心实意的喊她一声郭夫人。

    郭夫人颔首虚扶着幼清起来,笑着道,“院子里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以后慢慢拾掇就好了,时间不早了,家里还有孩子,不回去我心理还真是不放心。”她说着望着幼清,“等闲了你就去府上走动,今儿老太太没来,还念叨着也不知你们这边怎么样,让人来问过好几次,你便跟着九歌去走走,也好让她老人家放心。”

    “是!”幼清恭敬的回道,“我们的婚事让你们费心了,这几日我们便会递了帖子给老夫人给郭大人,给你道谢,届时恐怕又要叨扰了。”

    说话行事落落大方,倒没有她担心的小家子气,郭夫人对幼清又喜欢了一分:“说什么道谢不道谢的,你们尽管去,我们欢迎的很。”

    幼清应是。

    “那我们就走了,你们别送了,今儿喜神最大,你们回去吧。”说着往外走,宋弈道,“已经宵禁了,我送您吧。”

    郭夫人听着拧眉道:“今儿新婚,你怎么能把新娘子一个人丢在家里,再说,喜房空关着也不吉利。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宋弈就看向幼清,想了想到:“那让江淮送你吧。”话落,江淮无声无息的从院角光线暗淡的地方走了出来,幼清微愣,第一次看清楚江淮的容貌,江淮垂着头目不斜视的站在一边。

    郭夫人也不推辞,颔首道:“那就让江淮送我。”说完和两个人道别,到影壁外上了马车。

    “回去吧。”宋弈负着手和幼清并肩往回走,院子里大红的灯笼在屋檐下摇动,丫头仆妇们走路静悄悄的,幼清转头望着宋弈,问道,“你和郭府的人很亲近吗?”

    宋弈边走边道:“很亲近,我进翰林院时郭大人还是国子监祭酒,之后我拜在他的门下,他是我的恩师。”他停了步子低头望着幼清,“我常去郭府走动,一来二去郭老夫人知道我一个人住,就常让身边的妈妈给我送些点心或是煲的汤羹来,我得了郭家不少的照拂。”

    若只是师生的关系,郭家这样对宋弈真的很好,幼清笑道:“郭老夫人这样的性子,能将谁看的这么重,也是不容易的,可见你是真的优秀,若不然郭大人抑或郭老夫人也不会费这个心思了。”

    宋弈微微笑着望着幼清,染了红的灯光下,她眉目如画神态自然,莫名的宋弈心情再次好起来,笑道:“夫人明察秋毫啊!”是在说幼清夸他优秀的事情。

    她说的本来就是肺腑之言,幼清不和他打嘴仗,当先进了房里,宋弈随在身后,两个在房里停了下来,幼清道:“今晚怎么办?”喜房不能空人,若不然以后会夫妻不睦,子嗣不旺。

    “我睡软榻吧。”宋弈微笑着在凳子上落座,就看到幼清拧着眉头:“要不然,我睡软榻吧,或者,让周妈妈在地上打个铺子,只有一个晚上,怎么着都能将就。”

    原来是觉得软榻小的缘故,宋弈笑道:“恩,也只有一个晚上,怎么着都行!”

    幼清也笑了起来,觉得和宋弈相处起来,比她想象中的要自在容易很多,好像她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宋弈随时都能明白她想说什么。

    她原来的担忧全然没了。

    “你……”幼清也不想就着谁睡软榻的事情一直讨论,“酒醒了?”

    宋弈扬眉不解的看着她,好像在说,我什么时候醉过?

    幼清怀疑的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长贵家的带着采芩和绿珠守在门口,听着喜房里时高时低的说话声,还有幼清时不时的笑声,三个人皆是在心底里暗暗松了口气,绿珠朝房里头觑了一眼和周长贵家的道:“周妈妈,今天晚上宋大人要睡在喜房吗。”

    “恩。被子我准备好了,一会儿包进去铺在榻子上就成。”她说着顿了顿和采芩又道,“今天你们累了吧,晚上我来值夜,你们都去歇着!”两个小丫头毕竟年纪小了些,还是她自己守着比较放心。

    采芩和绿珠对视一眼,点头应是。

    幼清坐着喝茶,听着静室中隐约的水声,明明知道没什么,可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她起身把桌上喝剩的茶收拾了一番,又将宋弈挂在椅背上的喜服叠起来摆在要洗的篓子里,又望着桌上的红烛发呆……

    “在想什么?”宋弈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忽然出现在她旁边,低着头挨着她也望着红烛,打趣似的道,“可是开了花?”

    幼清惊了一跳超后退了一步,嗔道:“你怎么走路无声无息的,吓了我一跳。”话落才发现他又重新换回了原来的装束,一件月华色细布家常道袍,笑站在她面前,抬头揉了揉她松散的发顶,微笑着道,“是你想的太专注了!”

    幼清瞪了他一眼,宋弈轻轻笑了起来,神情愉悦的低头看她:“时辰不早了,睡吧!”话落,他自己走到软榻边坐了下来,宽松的袍子搭在腿上,他姿态闲适的半靠在榻子上,不知从哪里翻了本拿在手里,慢慢的翻看着……

    幼清看了他一眼,想起明天早上清点餐具的事情还没和周长贵家的说,就转身开了门,站在门口和周长贵家的低声说着话,等她说完回来宋弈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翻着书,见幼清回来他抬了抬眉,道:“说完了?”

    “恩,说完了!”幼清走到床边坐下来,拉上被子盖上,宋弈便放了手中的书将灯熄了,只留了一对喜烛……

    两个人之间自然的,好像这一切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了一样。

    院子外头也渐渐安静下来,月光洒进来,银光如水清凉,幼清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就琢磨舞弊案的事情,宋弈之前说时机未到,说的是什么时机?那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呢,他如何准备的,她要如何配合?

    想到这里,她不由超隔着帷幔和帐子的宋弈看去,他睡着了没有,要不要问问他!

    算了,还是明天再说好了,幼清翻了个身,强逼着自己闭上眼睛。

    “快睡觉。”忽然,宋弈开了口,道,“不要胡思乱想的。”

    他怎么知道自己没有睡,幼清超宋弈觑了一眼,撇了撇嘴,又翻了个身不再理他,宋弈望着床上拱来拱去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幼清拨弄着整套上凸起的绣痕,不知不觉间睡着,喜烛的灯芯啪的炸开,幼清站在一个湖边,冷风猎猎,她披着厚厚的大敞还觉得冷的直哆嗦,这个湖她看着好熟悉啊,湖面上结着冰块,那冰块的形状也很奇怪,有的像人形,有的像鸟的样子,各式各样的……

    多奇怪的湖水,幼清蹲在湖边拿小石子儿砸着水面上的冰块,忽然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她抬头去看抱她的那人的脸,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但是可以肯定是个女人,怀里香喷喷的非常的温暖,幼清本能的朝她微笑……

    忽然女子手中多了一把手指长短的匕首,寒光凛凛的夹在手指缝隙中,幼清看了心里一惊,害怕的不得了,想要从女子怀里挣扎出来,可那女子的力气奇大,搂着她,她半点动荡不得。

    就在这时,女子夹着匕首猛的超她的肚子捅了过来。

    顿时,一股强烈的痛自腹部蔓延至全身,她疼的直不起腰来,鼻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那个女人阴冷的笑了起来,将她朝外一抛。

    她像个断了翅膀的小鸟似的,摔进了冰凉刺骨的湖水中……

    湖水的凉,腹部的痛。

    “救命!”幼清惊呼一声醒了过来,一眼就看到坐在床沿边担忧的望着他的宋弈,她依旧停留在梦中,脑子里萦绕着那种强烈的恐惧和剧痛,不由望着宋弈一时没回神,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里。

    宋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道,“做梦了?”

    幼清眼中的惊恐和害怕随着他的声音也渐渐安定下来,她朝着宋弈点点头,觉得刚才的那个湖好熟悉啊,可是又想不起那个湖是哪里:“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她歉意的笑着,“我喊救命了?”

    “嗯。”宋弈笑着道,“我是怕别人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你那么大声的喊救命。”花落一顿又道,“明天大家恐怕都要知道我图谋不轨了。”

    幼清轻轻笑了起来,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她笑着正要回话,才意识到宋弈是坐在她床边,顿时尴尬的翻身坐了起来,随即脸色一变……

    一股热流自肚子里冲了出来。

    裹裤上湿漉漉的,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自被子里散出来。

    她来葵水了?

    幼清顿时满脸通红,她怎么能现在来葵水呢,这……幼清看向宋弈,这……这……他不会闻到气味吧,幼清尴尬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那……那个,你能不能把我的丫头喊进来。”

    “我已经说过了。”宋弈看着幼满脸通红窘迫的样子,柔声道,“她们去熬药了,一会儿你把药吃了再睡。”话落又变戏法似,变了个温热的手炉给她,“这个拿着,敷一敷会觉得舒服一些。”

    他居然知道了,幼清大窘,接了手炉也不敢看宋弈,一股脑的把自己蒙进被子里。

    前一世她是年前来的葵水,这一世她的葵水居然推迟了半年多,她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打算成亲等宋弈不在家偷偷请个郎中回来,或者问问封子寒的,没有想到她的葵水现在来了!

    她羞臊的叹了口气,可真是个令人难忘的新婚之夜!

    宋弈望着没头没脑蒙在被子里的幼清,心里轻轻笑了起来,原还想说几句话逗逗她,可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害羞,说不定她是什么都不懂,心里还很害怕,想到这里,宋弈隔着被子拍了拍幼清的后背,笑道:“跟只小乌龟似的,睡觉还躲在被子里?”

    幼清从被子里伸出个脑袋来,凤眼中没了平时的镇定自若,她无地自容的看着宋弈,伸出一只手来推着他,哀求的道:“你让周妈妈来好不好,你……你别坐在这儿,快走,快走!”他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要不然怎么会让绿珠和采芩莫名其妙的熬药呢。

    这么害羞啊,宋弈笑着揉着她的头,哄道:“好,好,你别急,我这就出去!”他站起来,又不放心似的叮嘱道,“记得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

    幼清点着头窘迫的不敢看他。

    宋弈轻轻笑着跺着步子出了房里。

    周长贵家的端着水进来,见幼清正缩在被子里,就知道她是害臊了,小姑娘第一次来葵水都是这样,周长贵家的笑着道:“太太起来洗洗吧,老爷去药房拿了副药出来,吩咐采芩和煎药了,约莫一会儿就能能好。”说着她扶着幼清起来,又道,“女子总有第一次的,这事儿很正常,您别害怕!”

    她哪里是害怕,只是因为太尴尬了!

    宋弈会怎么看她,虽然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可自己的私密事就这么清清楚楚的摆在他面前,她还是羞的抬不起来,幼清叹气道:“老爷出去过吗?”

    “没有,药房就在后院的倒座里,奴婢刚才也去看过,里面有一个药柜,每个抽屉里都摆着收拾好的生药!”

    宋弈懂医术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幼清并没有太在意,由周长贵家的服侍着梳洗了一番,重新回到床上,采芩和绿珠捧着药进来,绿珠笑着道:“老爷说要趁热喝了才好,每天一副。”把药送到幼清嘴边,“老爷怕您苦,还让我们在里头加了几颗冰糖呢。”

    幼清嗯了一声将药碗端起来一饮而尽,问道:“老爷人呢?”

    “在外面坐着喝茶呢!”绿珠说着收了碗,幼清凝眉超周长贵家的看去,问道,“怎么办。”她一想到宋弈什么事都知道,就臊的不行,现在是没有脸见到他。

    周长贵家的笑道:“您歇着吧,老爷都安排好了,他等您睡了就去后院歇着。”见幼清面上有些为难,她又道,“现在已经过了子时,您又睡在房里,不会不吉利的!”

    幼清闻言一愣,原来她这么在乎吉利不吉利的事情吗,就连周长贵家的都看出来了。

    “好!”幼清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帮宋大人……老爷……收拾房间,服侍他歇下后你们也早点睡吧。”

    几个人纷纷应是。

    幼清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卯时不到就醒了,因为家中没有长辈所以她不用给谁请安,她梳洗了一番去厨房看了看,见灶上正小火炖着鸡汤,问道,“灶上开始炖的吗?”厨房的事虽分派出去,可家中吃什么菜还是要她定夺的,厨房还不敢私自决定她和宋弈吃什么。

    “是老爷吩咐的。”回话的婆子是薛府跟来的灶上婆子,“说太太体虚,让我们小火炖着,凉一凉中午就能给您吃了。”

    宋弈吩咐的吗?幼清愣了愣,指着炉子呢喃道:“哦,好,既是老爷吩咐的,你们接着炖吧。”说完就快步出了厨房,采芩和绿珠跟着后面出来,幼清径直回到房里,喝了几口茶才吩咐道,“一会儿把隔壁的房里收拾出来,若是老爷不愿意住在隔壁,那我们就搬过去!”

    采芩点头应是。

    “去后院看看老爷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你们服侍他梳洗,再把早饭给他送过去。”话落,有道,“还有江淮和江泰,昨晚他们歇在哪里了。”

    “奴婢在家里找了两遍,没有找到他们。”绿珠回到,“他们会不会没有住在这里,要不然问问老爷。”

    大概是宋弈另有安排了吧,幼清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宋弈自门外进来,采芩和绿珠纷纷起身行李,宋弈颔首望着幼清,问道:“好些了吗?”

    幼清不争气的又红了脸,强镇定道:“嗯,好多了!”

    “那就好。”宋弈在桌边坐下,望着幼清,“若是觉得身体还好,那我们一会儿就走吧。”

    幼清微怔,才想起来他昨晚说的要带带她出去的,幼清点头道:“我没什么事,随时都可以走的。”话落,问道,“你用早膳了吗?”说完,也不等宋弈说话,就吩咐采芩去取回来。

    等东西都摆在桌上,宋弈望着一桌子的东西有些发怔,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用这么早用膳的习惯了。

    “怎么了?”幼清给他盛了清粥,“是不是不合口味,他们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回头等我们回来你抽空列个菜单行不行。”

    宋弈没反对,简单的吃了几口粥,便和幼清前后出了门,影壁外停了马车,幼清扫了眼赶车的人,见是江淮微微一愣,也没有多问就上了车,宋弈随后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这还是幼清第一次见宋弈出行用马车,她打量着车里的装饰,问道:“这车,是你新备的吗?”

    “倒不是新备的。”宋弈从炕桌下抽了茶壶和茶碗出来,微笑着道,“以前便有,不过不大用罢了!”

    幼清接了茶道了声谢谢,问起江淮和事情:“……我没看到他们,住在哪里?”又道,“后院给他们留着房间,你一会儿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住在家里吧!”

    宋弈朝着她笑了起来,眼眸明亮的道:“有劳夫人费心了。”又隔着车帘对江淮道,“听到太太的吩咐了吗。”

    “是!”江淮答的非常僵硬,还忍不住偷偷回头超车厢里觑了一眼。

    幼清微微笑了起来,掀了车帘超外看了看:“咦。”她望着宋弈,“我们是要出城吗?”前面好像是崇文门吧。

    “嗯。”宋弈颔首,道,“出城!”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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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认亲

    马车真的出了崇文门。

    先帝将通惠河码头自积水潭迁到大通桥下后,离大通桥咫尺之遥的崇文门就成了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在这短短的一段距离之间,各式各样的小吃,商品,货行聚集着,挤挤攘攘摩肩接踵,还有几个税关衙门也建在此处,随处可见穿着衙吏衣裳的衙役四处走动着。幼清记得这里最鼎盛时期,每年所收的关税银子近十五万两!

    是名副其实的大周最大的关税之门。

    幼清隔着帘子看不清街面上的人流,各式各样的声音,有商家之间的打招呼,有商贩之间的叫卖,又顾客的讨价还价,还有巡视差役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声……她既稀奇又觉得有趣。

    “这里人多。”宋弈靠在车壁上,声音淡淡的道,“等入了夜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通惠河岸边灯火通明,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我陪你去看看?”

    幼清在京城这么多年,这里也不是没有来过,但因这里不是出城之门,所以每次来去都是匆匆,没有仔细看过逛过,更不曾真的去码头去看看,她有些不确定的望着宋弈,客气的道:“不用,先办你的事情好了。”

    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明明很想看却还说着拒绝的话,宋弈心头失笑,抬头似乎想揉她的发顶,可见她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便忍了下来笑道:“真乖,办好正事才能带你来。”

    怎么话一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味道就变了呢,幼清端茶低头喝着,不打算再接他的话,但心里却对来这里看夜景的事很期待。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马车拐了一个弯,随即刚才嘈杂的声音顿时小了一些,幼清微微挑眉掀了帘子的一条缝,见是一条岔开来略微靠里的一条街,街道不宽两边多的是客栈,也有几家挂着旗幡的酒楼夹在其中,多是些财力雄厚的老字号在这里开的分店。

    她放了车帘,马车也停了下来,幼清皱了皱眉,询问似的望着宋弈,宋弈轻声道:“到了!”幼清微顿,想了想将帷帽拿了出来,宋弈看了她一眼当先下了车,幼清戴着帷冒也走出了车里,一出来她才发现,车停在一个两层楼的后面,这里比起刚才的热闹就好像世外桃源似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宋弈站在车下,将手伸出来:“下来吧,我们到了!”幼清看着他的手略微迟疑,就没犹豫,搭着宋弈的手踩在脚凳子上。

    宋弈的手比起她的手来,很大,瘦瘦薄薄宽而温暖,手心柔软干燥,幼清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些形容词时,人已经踩在了二层小楼后院的台阶上,赶车的江淮不见了,就只有洞开的院门,和像是在深山里似的静谧安宁。

    采芩和绿珠赶了过来,满脸的惊讶。

    幼清转头去看宋弈……因为他牵着她的手还没有松开,她抽了抽宋弈没放,她就不好再强硬,毕竟是在外面……

    “走!”宋弈牵着她的手夸进了添着黑漆的大门内,一个四通敞亮的院子就落在眼中,院子里什么也没有种,就连墙角一棵杂草都没有,他们站着的右手边走过去约莫十几步就是二层小楼的入口,往右几十步则是一排排的倒座,一间连着一间,像是故意规划好的每一间从外面看都是一模一样,就连窗口垂着的帘子都是一个颜色。

    幼清飞快的数了数,估摸着有十二三间,这还只是一面,在对面也是同样的格局,十二三间的样子……她觉得有点奇怪,也不像是客栈,怎么会弄这么多的小房间,就算是客栈,这个样子的房间也不可能给客人居住的。

    她心里觉得奇怪的不得了,又忍住抬头朝楼上去看,入眼的是上下两排十二个非常漂亮的窗户,她觉得窗户上的花纹好看,不由多看了两眼,随即就露出惊讶之色来……楼是坐南朝北,他们现在的地方是北面,做成后院她一点都不奇怪,但是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楼或者房子朝北的一面做的是假窗户。

    也就是说,那一排排添着红漆镂空雕刻着各类奇珍异兽的窗户,只是嵌在了墙上而已!

    这个楼可真有意思,连在设计上都这么别具匠心。

    幼清又四处看了看,院子里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人因为他们进来而受到惊动,静悄悄的……但是幼清却自一进门,就觉得有人在看她,可是这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啊,就连那几排房间也是房门紧闭,窗帘拉的紧紧实实的。

    “这是哪里,我们来做什么?”幼清忍不住超宋弈靠了靠,觉得这里有点说不出的诡异,如果不是因为相信宋弈,单凭她一个人她肯定是不敢站在这里。

    好像知道她害怕似的,宋弈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怕!”

    幼清抿着唇没有说话。

    “爷!”忽然间,江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无声无息的站在他们面前,垂着眼帘回道,“都准备好了。”

    宋弈颔首,牵着幼清脚步一拐就进了楼房通着后院的那道不起眼的小门。

    一进那道小门幼清再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楼其实不算大,但是却显得非常宽敞,尤其是绕过两个包着各色人物花纹油墨画的圆柱后所看到的那个大厅,她目测了一方,这个铺着镜面似的大理石大厅约莫有他们在三井坊宅子的半个院子大,大而空,只有在大厅的两面围着圈儿的摆了许多方几,矮矮的在魏晋时期那样旁边铺着褥子。

    她抬起头来,顿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觉得这个厅有些奇怪,明明窗户很好但光线却非常的好,原来在他们的头顶上,正对着这个由一张张方几围城的中心上,居然奢华的嵌着镜子。

    她就这么站在下面去看,都能非常清楚的看到她和宋弈的身影。

    真是大手笔,这么一面镜子就价值千金了,就不说这里其它的特别之处和装饰了,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都可能简单啊!

    嘶嘶的脚步声传来,有两位男子和江淮一般无声无息的出现,一人提着一张帽椅子,恭恭敬敬的摆在正中,宋弈拉着幼清坐下,幼清忍不住的问道:“宋大人……这里是哪里?”

    终于问了啊,他还以为她会一直忍着呢,宋弈面色柔和微转了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这里是望月楼!”

    “望月楼?”幼清瞪大了眼睛,又左右看了看,“就是哪家牛肉很名的望月楼吗?”

    原来在她的印象中,望月楼有名是只是牛肉啊,宋弈笑了起来忽然道:“阿古,你的手艺可要再修炼一番,夫人可只知道你做的牛排,不知其他!”

    “爷,您这可冤枉小人了,阿古的手艺但凡尝过的人,没有人不称赞的。”人未到声先至,幼清左右去看也没有看到人影,但是却觉得这个人说话有点奇怪,好像舌头被人钉了钉子一样,捋的太直了,非常的生硬。

    “别怕!”宋弈朝他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幼清点头,随后就看到二楼的扶栏上站个一个男子,那人长相很特别,皮肤很白鼻子很高,头上戴着顶奇怪的米白帽子,穿着大红色的直缀,比昨天宋弈穿的吉服还要红亮一些,至于多大的年纪幼清觉得看不错,但听声音应该还算年轻。那人见幼清隔着帷冒的纱帘看着他,他大方的朝幼清一笑,抱了抱拳,随即一掀袍子脚步一蹬一手拦着正中的柱子,身轻如燕的从柱子上滑了下来。

    动作又敏捷又好看,令幼清目瞪口呆!

    “爷!”名叫阿古的异域男子大步走了过来,朝宋弈单膝跪下抱拳,等宋弈应了一声他才站起来,又朝幼清抱拳,语句僵硬的喊道,“阿古,见过夫人!”

    幼清觉得自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的是稀奇,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淡淡的超阿古点了点头。

    “爷不是昨天才成亲吗?我们不知道您今天会过来,所以……”阿古好像很和宋弈很熟悉,笑着尴尬的道,“昨天大伙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十七十八他们还大醉未醒呢。”

    幼清去看宋弈,宋弈笑容温和,神色间有种难以形容的惬意温润。

    宋弈没有说话,单却有另外一个声音接了话道:“阿古,你又在爷面前说我们的坏话。”话落,幼清就看到有十几个人自二楼的四面八方出现,她来不及细看,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粗粗一览,有男有女都是和江淮类似的打扮,有几个人的容貌也像阿古那样并不常见的,也有和他们一样生的普通。

    那些人有的自墙角的楼梯走下来,有的和阿古一样顺着柱子滑下来,甚至还有几个人直接跃了下来,两丈多高的距离他们如履平地般稳稳落脚,让幼清想到了那次灯会上第一次见到江淮时的感觉。

    有武艺的人并不稀奇,可大多都是拳脚功夫,像这样飞檐走壁的她却从未听过。

    “爷!”加上阿古一共十五个人,在她和宋弈面前站定,身高不一胖瘦不一,但动作神情却是一致的惊喜中透着恭敬,朝着显宋弈行李,又不约而同的毫不掩饰的来打量她……

    幼清静静坐着,开始去想这些人和宋弈之间的关系,而宋弈带她到望月楼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些人七嘴八舌的问着问题:“今天不是您新婚吗,您今天得空过来。”有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吩咐我们做,您让江淮来传话就好了,何必亲自来一趟。”

    “这是夫人!”几乎宋弈一开口说话,所有的声音就消弭了下去,他依旧淡淡的面带笑容,“按规矩,今天是认亲礼,所以我便陪着夫人倒这里来了。”

    大家一愣,眼睛都亮了起来,明晃晃的望着幼清。

    不知道是因为宋弈说他的亲人是他们,还是单纯的对幼清好奇。

    “夫人好!”阿古领着头朝幼清抱拳,“您说望月楼只有牛排闻名,那阿古还要请求夫人今天再给一次机会,让属下做几道拿手的菜给您尝尝!”

    阿古话落,随即有个站在他身边的高瘦男子也接着超幼清抱拳问好,自我介绍道:“属下是迦翼,参见夫人!”

    随即剩下的人纷纷自我介绍,向幼清问好。

    这个认亲礼可真是特别,幼清怎么也没有想到,不由朝宋弈看过去,宋弈超着她微微一笑,道:“他们都是好朋友,有的与我自小相识,有的是五年前认识的,今天来之前也未和你解释,你姑且认一认,往后再慢慢熟悉!”

    幼清又很多疑问想问宋弈,可是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她笑着点头,起身朝众人还了礼,道:“大家客气了!”又和阿古道,“我待在闺中,鲜少出来走动,望月楼的牛肉我也只吃过几次罢了,所以是我孤陋寡闻,并非是这里的菜色没有名气,还请你见谅!”

    阿古一愣,好像对幼清的谦和有礼有点惊讶,随即就笑着道:“是夫人客气了,您和爷成亲我们没有去道贺,今儿你们能来,阿古巴不得立刻去厨房将最好吃的东西做出来给你们尝尝,也好略尽绵薄之谊。”

    “好了,好了。”宋弈摆摆手,“她和你们不一样,你别惊着他。”

    宋弈话一落,就见十几个人中的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子,咕哝道:“爷也太偏心了点。”她话一落,立刻就听到她旁边的人呵斥道,“闭嘴,胡言什么!”

    那女子不再说话。

    这话幼清都听到了,宋弈自然也听的清清楚楚,他朝说话的女子撇去一眼,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又转向了别处问一个和阿古容貌相似的男人:“老安,往后我若不在,楼中的开支账册你就拿去交给夫人,请她过目也是一样的。”

    老安是个中年男子,四五十岁看上去很精明的样子,他就是刚才直接从二楼跃下来的其中之一。

    “是!”老安笑眯眯的看向幼清,抱拳道,“见过夫人,往后老安若登门,还请夫人不要害怕!”他不笑时让人觉得稳重可靠,可一说话露着笑容时,就让人感觉有点油滑,倒并非是那种油腔滑调,而是久历于商场上磨练出的老道算计。

    “不会!”幼清努力适应他们的说话方式,也不质疑和反对宋弈的话,“还请你多指教!”宋弈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幼清心中揣再多的疑问,也不可能在这些人面前去质疑他。

    而且,他感觉这些人应该是宋弈的属下或者合伙人似的。

    “爷。”有一个身材矮小,二十几岁长的一张娃娃脸细皮嫩肉的男子开口道,“周奎他们还没回来,若是知道您今儿会陪夫人来认亲,他们肯定懊悔似了。”又对幼清笑着道,“属下方徊。夫人别见怪,我们这些粗人一直行走在江湖,也没有什么规矩,若有得罪和冒犯的地方你只管说我们。”

    幼清朝方徊善意的笑笑。

    方徊一愣,和身边的老安对视一眼,眼中纷纷流露出惊艳之色来,虽是隔着帷冒看的不算真切,但是夫人的容貌可真是一等一的漂亮,他们在外行走,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不敢说没有见过貌美的,但能让他们觉得惊艳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老安若有所思的望着幼清,他是望月楼对外的老板,一直在京城走动,和那些高门大户也打交道,对官场的事也知道一些,所以,他深知道薛家在京城实在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所以当知道爷要和薛家的表亲方小姐定亲时,他们都很惊讶!

    爷以前提过的那个婚约,他们也有耳闻,只当是爷推辞的婚事的借口,毕竟以爷的容貌若没有这个组挡箭牌,纷沓而来的婚事也是件令人疲于应付的事情,自从爷到了京城一直都是这样,所以大家也不习以为常。

    可就在去年,爷居然定亲了,对方还并非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不过是薛府的表亲,她的父亲还因或罪备发配到延绥,这不得不让他们觉得奇怪……

    方小姐除了那个不值一提的婚约外,既没有出身,也没有财力,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爷愿意成亲呢。

    昨日大婚,他们无法去观礼,还商量着请爷来望月楼大家一起请爷吃酒,没想到爷今天就来了,还带着夫人一起来……大家拜见的时候,难免心头不揣着衡量和打量。

    夫人貌美,这是很只观感受,便是隔着面纱他们也能看得出,她容貌秀丽姿色不俗,而且……性子似乎也很好,一般的女子见到他们这群奇奇怪怪的人,即便不会被吓着,也是要受惊的。

    她们养着内宅连外男都很少见,怎么会有机会见到像他和阿古这样的外邦男子,又在会有机会见到又人自二楼跃下来,如履平地。

    可是夫人非但没有被吓着惊着,还很镇定自若的和他们说话,应对自如,虽也有好奇,但却没有丝毫的失态。

    单凭这点,确实让他另眼相看。

    “爷。中午就在这里用膳吧?”阿古笑着,搓着手道,“您就给我个机会,让我在夫人面前露一手。”

    宋弈微笑也不说话,而是询问似的看着幼清,柔声道:“你是想在这里用膳,还是想回去?”

    幼清很想回去,可是看阿古和宋弈之间的感觉,应该关系很好的,她若是执意回去,会不会让他们对宋弈有什么另外的想法?想了想幼清回道:“妾身听老爷的!”又乖巧又温柔。

    宋弈心头笑了起来,心情愉悦的和阿古道:“夫人不大吃辣,你少些放些辣的,肉要熟一些,那几个凉菜便留在下次罢!”

    阿古一愣,随即笑着应是转身而去。

    幼清望着宋弈,又看看他们始终未松开的手,他一进门就牵着她的手,是不是因为要带她来见这么多,怕她胆怯所以才这样?想了想,她一直僵直的手指松了下来,任由宋弈不轻不重的握在手中……

    宋弈感受到她情绪上的变化,笑望着她,轻挑了眉低声道:“我陪你去楼上看看?”

    “好!”幼清点头,问道,“这里……不做生意吗。”

    不等宋弈回话,方徊笑着回到:“夫人尽管逛着,我们还没到时间呢。更何况,今天是咱们的好日子,就是停业一天也没事!”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宋弈牵着幼清的手缓缓上了台阶,那些人在楼下站了一刻纷纷散开,宋弈和幼清并肩走着,微弯了腰望着她低声道:“有什么想问的,回去慢慢问!”

    “好。”幼清点了点头,真的什么也不问,跟着他进了个雅间,进了门宋弈就很自然的松开幼清的手,指了指窗边桌椅,“累了吧,坐会儿。”

    幼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抿唇笑了笑跟着他在窗户边落座。

    宋弈提着茶壶倒茶,边道:“入夜后这里会有歌舞,现在只有外厨房做些外送的吃食,你想看吗?”

    晚上吗?幼清摇头道:“我们出来也没有和他们打过招呼,要是流连到晚上回去他们肯定很着急,既然你对这里这么熟悉,那我们等以后再来好了。”恐怕还不是熟悉这么简单!

    “好!你什么时候想来,我再陪你来。”宋弈将茶递给她,“尝尝,滇南的普洱!”

    幼清端起来啜了一口,入口淡淡的带着一丝涩味,再过一遍就有些甘甜的清香,她挑眉笑道:“好茶!”宋弈颔首,“喜欢的话我让他们给你包一些,这是方徊刚带回来的,应该是有些年头的茶砖。”

    普洱如九越陈越想,幼清捧着茶杯慢慢饮着,又时不时打量着楼下的情景,两个人很自然的说着话,气氛融洽和随意。

    幼清很喜欢和宋弈聊天,只要他愿意和你正常说话,就会让你觉得很舒服,有一种很受尊重的感觉,譬如楼顶上的镜子是怎么装上去的,这样她觉得问别人或许会让人觉得她无知而受到轻视和嘲笑的问题,她可以很轻松的去问宋弈,也肯定他不会嘲笑她……

    她找到了宋弈的一个优点。

    幼清失笑,很想问问宋弈,为什么带她来这里……这里是他的秘密吧,他就这么不设防的让她知道吗?

    幼清望着宋弈。

    “爷!”阿古带着小斯模样的人端着两个大托盘进来,“菜做好了,今儿可是用心永爱烹制的,包您和夫人用的满意。”

    他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的啊,幼清笑望着一碟一碟摆在桌上的菜。

    “这是生菜!”阿古和幼清介绍,“把上面的甜酱拌一拌就可以吃。”又指着另外一盘,“这是羊骨……”,“这是牛骨……”“这是虫草鸡汤……”林林总总一共是六盘菜,外加她一直“称赞”的牛肉。

    “辛苦你了。”幼清笑看着阿古,她知道一会儿会有人来送饭菜,所以帷冒并未摘,这会儿也不必顾忌,阿古闻言回道,“那你们慢用,属下告退!”说着,出了门。

    幼清摘了帷冒,托着下巴望着菜发呆,宋弈在桌边的净手盘里净了手,挽了袖子,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腕来,长长的手指捏着银制的叉子,缓缓的伴着阿古说的那盘生菜,又放了叉子捡了刀,不疾不徐的切着那盘子整块的牛肉。

    切的小小的,每一块都差不多。

    宋弈的姿势很好看,举刀落叉像是在做一件精细的工艺品,有种从容不迫之感,能让人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沉淀下来,不骄不躁,清贵华美。

    “傻丫头。”宋弈用下颌点了点她面前的菜,“望着我就能吃饱?”

    幼清一愣,笑着道:“嗯,饱了眼福!”

    宋弈轻轻小了起来,将他切好的牛肉摆在幼清面前,又递了刀叉给她,道:“吃吧!”说完,在一边拿了湿帕子擦了擦手指,望着幼清吃东西,“不过不可以贪嘴,免得挤食。”然后就望着幼清吃东西。

    她又不是真的孩子,怎么会贪嘴!幼清几乎是在他的注视中煎熬的吃完,她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想去净房。”她葵水在身上,又出来一个上午,实在有些难受……

    “在门外。”宋弈起身又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出门指着隔壁的一间,道,“这里!”然后他就站在了门口。

    幼清回头看他,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就硬着头皮进去……刚整理好衣裳,忽然身后就听到一个女声道:“方小姐?!”

    ------题外话------

    嘉应子帮我把错别字都找不出来,可是我也没有心思和时间改,顾忌旅行时都是这个德行,一心惦记着玩了,哈哈哈哈!谢谢嘉应子,我回去就修改!

    错别字什么的是硬伤!

    另,这两天更新的字数上每次都会少个一两百字,我记着哈,以后还回来,要不然你们正常订阅就亏了好几百字了。群啵一个!

121 仗势

    幼清看着她身后的女子,微微一愣,才想起来是方才在楼下说话的那个女子。

    她个子很高,约莫二十一二岁的样子,眉骨有点高所以一双眼睛陷在眼窝中,虽大却有种令人望而却步的冷厉,如今的神色也说不上友好,紧盯着她的眼神,略带着轻蔑。

    尽管如此,幼清还是朝着对方善意笑了笑,客气的道:“你好!”这里是望月楼,她初来乍道,能不得罪谁就尽量友善一些,更何况,他们还是宋弈的属下,她没有必要因为别人不喜欢她就争锋相对。

    女子似笑非笑打量着幼清,语气尖锐的道:“也不过如此!”话落退后了几步,从头至脚的像是打量货物似的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幼清。

    幼清凝眉,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你凭什么嫁给爷?”女子抱着臂,不服气的道,“听说你的出身也不怎么样,你凭什么嫁给爷?!”

    这些事她没有必要和别人解释,幼清微微一笑,道:“先走一步,失陪!”便朝外面走去,没想到对方竟极快的走了几步将她拦住,挑眉道:“不准走,我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这个你要去问你们的爷了。”幼清顿时失去了耐心,凝眉看着她,语气也冷了下来,“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话落,又道,“让开!”

    “呵!”女子也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幼清的态度这么强硬,她讥笑着道,“还挺有傲骨的。”一顿举起了拳头朝幼清挥了挥,“不过,在这里,我们凭的是这个说话,有能力能对爷有用的人才有资格骄傲,你有什么用?对爷有什么价值?凭什么对我这样!”一副,咱们试试拳脚的意思。

    她是觉得她没什么能让宋弈刮目相看的地方,所以宋弈娶她必定是看中了她什么?所以……她就理应和她们一样,是宋弈的属下,为宋弈办事,想要得到尊重想要傲视别人,就要有值得宋弈看重之处,对宋弈有用!若没有这些那就要靠拳头说话了,她当然没有!

    幼清嘲讽的笑了笑,若真的是这样,她还真的没有对宋弈有价值之处。

    “我再重复一次。”幼清冷了脸,不想和她做无谓的纠缠,“你若有疑问可以去问宋弈!”直呼宋弈的大名。

    女子逼近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幼清:“我根本不用去问爷,你不过就是个落魄的方家小姐,父亲被家族赶了出去,如今充军在延绥,而你寄养在姑母家中,除了有几分姿色之外,一无是处,我说的对不对?!”她说了顿了顿,又道,“一定是你勾引爷的。爷从来不提成亲,我们都知道他无意于儿女情长,若非你勾引,爷不可能成亲……看来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啪的一声,幼清抬手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对方怔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她没有想到这么个柔柔弱弱又没有武艺的女子会动粗,或者说,就算对方动粗她也不怕她,一个闺中小姐能有什么能力!

    可是幼清动手了,她所料不及的吃了一巴掌。

    她下意识的抬手就朝幼清反击过去!

    幼清站着没动,昂着头冷笑着道:“你敢?”她挑着眉,“你义正言辞的质疑了我这么久,为什么不直接动手?你不是说这里是拳头说话的,可为什么和我打嘴仗呢?”她说着一顿不等对方反驳,又道,“因为你知道,宋弈在外面,你不敢动我。而我,也很明确的告诉,我敢打你,也是因为他在外面!”她站在这里是因为宋弈,为什么不能仗着宋弈打一些无事生非令她厌恶的人!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打你?!”女子眯着眼睛,眼中露出杀气,“我跟着爷六年,你才认识她多久?你以为你是谁,真是自大!”却还是没有动手。

    对于宋弈来说,她是不是比她重要,这个幼清并不确定,但是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她现在是宋弈的妻子,想必宋弈不会为了一巴掌,就将她这个才成婚一天的妻子怎么样吧!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幼清凝眉,很不耐烦的道,“我做的事我从不否认,你可以理直气壮的出去告诉他,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的。”话落,绕开女子就朝门口走去。

    “你给我站住!”女子气的脸色发白,抬脚几步走了过去,怒火中烧的拳头带着风呼呼的就朝幼清的后背挥了过去……

    就在这时,宋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门口,幼清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来的……他身形很快,手臂一伸一带她的人就已经在宋弈的怀中,不等她站稳,就听到身后的女子一声闷哼,蹬蹬的退后了几步才捂着手臂站稳。

    幼清惊了一跳。

    “吓的了。”宋弈看也不看对方,只凝眉低头看着幼清,满目的担心,“有没有受伤?”

    幼清也望着他,就想到刚才那位女子说的话,朝着宋弈露出个放心的笑容,低声道:“没有受伤。”又道,“是我打她了,她没有伤着我!”

    宋弈眉峰微挑,似乎也很惊讶幼清这么个小小的人,敢和别人动手。

    “她讥讽我父亲。”幼清神色淡淡的,和宋弈合盘相告,理直气壮的道,“所以我我就仗着你的势打了她一个耳光!”

    宋弈一愣,望着幼清,她没有露出惊恐或害怕的表情,也没有因为气愤而顺势告状或者摆出弱不禁风泪眼婆娑的小女儿之态,就这么冷冷静静的和他叙述着她打人了,本来她是没有胆子的,但是因为仗着她的势,所以毫不犹豫的打了对方!

    宋弈想到了一个不大贴切的成语,狗仗人势!

    不过,他很喜欢只仗着他势的小狗,还是只理直气壮声势强硬的小狗,那么的讨喜!

    宋弈第一次觉得,因为他的存在让一个人可以横行霸道不讲道理,是一种很惊喜的体验,他搂着幼清低头看了她半天,扬着的是眉,明亮的是眼睛,无辜的是嘴角,他欢喜的看着她,继而笑了起来,笑声爽朗,神情愉悦!

    这件事有这么好笑吗?幼清凝眉,略推了推宋弈朝后退了几步,有些窘迫的低声道:“喂!你别笑了。”

    “真是傻丫头。”宋弈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别怕,有我在!”

    幼清昂头看着他点了点头,宋弈又道:“回去吧,我马上就来。”

    反正是他的桃花,她也不知道那女子和宋弈之间到底有什么,还是让他自己处理好了,幼清乖巧的应是,提着裙子出了净房的门。

    “元瑶!”宋弈望着那个女子,波澜不兴的道,“你自己去领罚,下一次若再犯,便自行离去吧!”

    元瑶方才那一拳被宋弈接了,她扶着发麻的手臂,眼角通红……并非是因为手臂的疼痛,她们行走在外受伤是常有的事,这点伤她不放在眼中,她气的是宋弈对幼清的态度,那样温和专注的对一个人露出那样的神情,她这整整六年,都不曾在宋弈脸上看见过,她曾经以为宋弈不会,没想到……

    宋弈的温润是浮在表面的,若不了解的他的人,只会当他是个脾气好,好相处的人,可是他们却知道,宋弈的冷和狠才是他本来的样子……他若不狠,没有能力,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比如老安,宋弈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漕帮赫赫有名的三当家,专门拿着帮里的银子在外头打理生意,后来他也因为生意和宋弈有了冲突,几个回合下来,他们不打不相识,自此以后老安就死心塌地的为宋弈办事。

    这个望月楼,就是老安监办起来的。

    她也是,她家的武馆曾名动陕西,她和几个哥哥也自小习武,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找人比武,甚至还仗着身手好硬闯过西域沙迦帮的堂会,搅的他们鸡飞狗跳,他们才乘兴而归!

    元瑶想到这里越加的不服气,她武艺好,家中在江湖上也有名望和地位,她也可以因此帮宋弈做很多事,而那个方幼清呢,什么都不会:“爷!”她托着手臂大声道,“我不服!”

    宋弈根本看也不看她,抬脚出了门,对闻声赶过来的方徊道:“让她去跟戴望舒一起刷碗!”

    “爷!”方徊飞快的看了眼元瑶,欲言又止,元瑶和戴望舒不同,戴望舒是楼里出身,而元瑶是陕西谭氏的子弟,他不是怕谭氏,区区一个谭氏百来号人的武馆他们还不放在眼里,他只是不想意外惹个什么事出来添烦,“她刚才其实有所收敛的。”元瑶刚才出的那拳,他虽然没有看见,但是以元瑶自己受伤的情况来看,出拳应该不重,若不然爷那一招借力回力,她就不该只是这点轻伤了。

    这些宋弈当然知道,他淡淡的道:“在我这里就得守我的规矩。”话落,人便离开了。

    方徊浑身一怔,继而失望又无奈的看着元瑶:“走吧!”谭氏的人要是不服,那就他跑一趟吧。

    元瑶眉头紧蹙,托着手臂,目光灼灼的看着方徊,“他为了一个狐狸精处罚我,他这是被迷了心智了!”

    “住口!”方徊道,“你平日冲动吃点小亏也就罢了,今儿竟然惹到爷的头上来了。夫人再没有武功,再没有显赫的出身,可她也是夫人。还有,你不要忘了,她和爷昨天才成亲,你现在质疑她不尊重她,你这是不给她的面子?你分明就是落爷的脸!”莫说是爷,就是换做任何一个男子,哪怕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在外人面前,也不可能让人落自己妻子的面子。

    夫妻一体一荣共荣。

    “更何况。”方徊道,“我看爷对夫人可不简单,你不要拿咱们那一套有价值无价值的理论去衡量,要不然,最后你若丢了性命,那也是活该!”说完,不等元瑶反驳,拖着她就走,“去吧,望舒这下可轻松了,她的碗有人刷了!”她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方徊。”元瑶不服气,一直积在眼底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放开我,我要去找爷理论,我要把话说清楚。”

    方徊根本不理她,让元瑶去找爷理论?那岂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幼清见宋弈回来,低声道:“你还没有事?若是没有事我们就回去吧!”这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像元瑶这样的女子,她可不想待在这里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个元瑶她能仗着宋弈的胆子糊弄一下,下一次呢,若是对方再狠辣点或者宋弈不在呢……

    “好!”宋弈知道她不高兴,所以并不强求她,轻声道,“我们去通惠河边走走吧。”

    离开这里就好了,幼清点了点头起身,任由宋弈牵了她的手出了雅间,门外江淮和一个长的和他极像但更加冷硬不苟言笑的男子也跟了过来,宋弈便和幼清介绍道:“这是江淮,你见过的。”又指着另一个,“这是他的孪生弟弟,江泰!”

    江淮笑着朝幼清抱拳,算是正是认过脸了,而江泰则是垂着眼帘目不斜视的低头行礼。

    “爷!”老安赶了过来,又看看幼清,突然在宋弈面前跪了下来,“是属下失职没有统领好。”又飞快的撇了眼幼清,“夫人没有受伤吧?”要是让夫人在这里受了伤,那他这条老命怕是保不住了。

    宋弈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幼清。

    幼清挑眉,这是你的手下,你看着我做什么,再说,事情和老安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心头腹诽了几句,又怕宋弈罚无辜的人,索性开口道:“我没事,你请起来。”幼清话落,宋弈才开口道,“夫人既这么说了,你便忙去吧!”

    这是在给她做好人的机会吗?幼清看着宋弈,刚才在楼下时他和这些人有说有笑气氛随和融洽,她以为宋弈就真的和大家像兄弟朋友这样,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不近人情的一面!

    不过也对,无规矩不成方圆,他能让这么多人服从自己,就必须有过硬的手段,更何况,这些人还都是在江湖走动的,向来看重的就是这些,而非是优柔寡断!

    老安暗自松了一口气,爷让他管着京城的望月楼,是因为相信他,可是楼里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的,他很清楚,除了爷他们谁也不服气谁,谁也管不住望月楼,也包括他自己。

    元瑶也好,望舒也好,都是个例子,爷说的对,你在这里,就要服从这里的规矩,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他又打量了一眼幼清,爷向来不露喜好,这和他在朝中为官也有关系,不过这一次恐怕是要例外了……这位夫人不简单!

    幼清想来对事不对人,更何况,这件事和老安没有关系,她微笑着道:“你们这里有你们这里的规矩,我不懂这些……不过,不管规矩如何,总抹不开人情,往后你们若得空,常去家中走动……饭菜自然没有这里的味道好,但总是多了一分家的味道!”

    是个磊落不拖泥带水的性子,老安笑着点头,回道:“只要夫人不嫌我们闹腾,我们一定去!”话落,这才缓缓退了下去。

    宋弈朝幼清笑笑,带着她望楼梯走,边走边道:“周芳也在这里,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周芳将胡泉送回京城后就没有再回薛府,她还没来得及问宋弈一声,道:“她现在怎么样?是又回这里当差了吗?”

    “望舒病了。”宋弈漫不经心的道,“她回来照顾她几日,过些日子还去你身边当差!”

    望舒?戴望舒吗?幼清皱了皱眉,问道:“她这么会病了,是受伤了吗?”

    “没有,只是病了。”宋弈说完,两个人已经到了楼下,就见周芳扶着戴望舒正站在后院里,周芳穿着件墨黑的素面比甲,人比以前略黑瘦了一些,反观戴望舒到过的还好,人白胖了一些,但是神色有些萎靡,也没有了以前的张扬。

    像一只被拔了牙齿的老虎。

    周芳和戴望舒在院子里跪了下来:“属下见过爷,见过夫人!”戴望舒说完飞快的扫了幼清一眼,没想到当初在通州的那个小姑娘,最后竟成了夫人!

    “起来吧”宋弈微微颔首,看向戴望舒,“说是病了,大夫如何说?”

    戴望舒垂着头,低声道:“小病,劳爷挂心了!”

    宋弈嗯了一声没有再问,又和周芳道:“她好了,你便回去当差吧!”

    “是!”周芳应是,看向幼清,道,“请夫人宽恕十日,十日后奴婢定当回去向您请罪!”

    幼清没有什么可怪罪周芳的地方,她护着胡泉自徐州到山东,一路吃了那么多的苦,她还没有谢她呢,不由道:“是我该歇歇你,你不用着急,好好照顾她,我那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的。”话落,朝戴望舒笑了笑,“你好好养病,若有需要就去三井坊找我。”

    戴望舒一怔,垂了眼睛疏离的道:“是!”

    周芳扯了扯戴望舒的衣袖,提醒她不要对幼清这样。

    戴望舒皱眉,不理她!

    幼清并不介意,她又不是想真的在这里镇住谁,更何况,戴望舒对她来说只是个见了几次的陌生人,她对自己什么态度,根本不重要。

    “走吧!”宋弈带着幼清往外走,幼清由宋弈牵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周芳,朝她点了点头,才出了门!

    采芩和绿珠从两面迎了过来。

    望月楼又恢复到那个安静,普通的两层小楼!

    两个人上了马车,宋弈就笑眯眯的看着她:“生气了?”又隔着炕几微倾了身体,眼神中有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唔。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了!”

    “那好!”幼清忽略他的眼神,望着他微勾的唇角道,“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题外话------

    昨天那章好多错别字,好恶心。我早上依着安应子的提示修改过了…要是看的不爽可以回去再扫一眼…我换了新电脑,输入法没有记忆,所以好多同音不同字的错别字和漏字。真的抱歉!

122 是谁

    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他自己也很想知道。

    宋弈神态轻松的在车壁上靠了下来,左腿微曲,手就很自然的搭在膝上,随着马车颠簸的频率轻轻摆着,他望着幼清,对面的小丫头正很认真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他顿时笑了起来,回道:“你这么一问,倒让我也好奇起来……我是什么人,还真是不好说!”

    不好说?不知道为什么,幼清就是相信他不是故意避开这个问题,而是,他真的说不清楚自己是谁,不过,这样却也能说明,不管如今他有多少个身份,但却没有一个令他满意的,所以他才这样回答。

    幼清点点头,这个问题算是结束了。

    她这是相信他了?宋弈望着幼清露出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惊讶,毫无条件想都没有想的就相信他了吗?不等宋弈开口,幼清已经接着道:“那望月楼呢,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都是江湖上行走的朋友,老安曾是漕帮的三当家,专门负责打理漕帮的生意,方徊是金陵人士,祖上曾是前朝的开国功勋,显赫一时,本朝初始家族没落后,他自幼随父亲习武,后因家族旧怨得罪了润州的镇龙帮,我无意中帮了他,他们两人都是我初到江南时相识的。”宋弈顿了顿又道,“阿古则是龟兹人,先帝助龟兹王建新龟兹时,阿古的祖父便随着乡邻四处迁徙,景隆十五年龟慈王突然离世,本国内战乱不断,彼时圣上初登基,曾派兵去往龟兹,阿古便是那时候到的中原,机缘巧合认识了他的师傅习得武艺,游走在各处做一些杀人越货的买卖……”又道,“周芳和望舒曾是一个杂耍班子的徒弟,原就有些底子,我便收了他们留在身边。”他大略的将幼清今天所见过的人介绍了一遍。

    宋弈说的波澜不惊,好像这些人都只是在街上行走的普通百姓,大家因为在一个酒楼吃酒兴起时结交了一番而已,可是,他说的这些人天南地北,来路大有不同,抛开周芳和望舒不谈,这些人各个身手不凡,便是独立行走江湖中也不难出头的,尤其是老安,还曾是漕帮的三当家,漕帮的手早就从运河伸了出来,各色的买卖行业他们几乎都有涉及,帮中的人数也是数以千计,这样一个大帮派中的三当家,地位可想而知,可他却愿意跟着宋弈做个掌柜而舍弃了原来的一切!

    五六年前,当时宋弈才多大。

    凭什么令这么多人信服他,跟随他,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一个本该像薛潋那样肆意飞扬的少年,行走在各地,他在做到这些时曾吃多少的苦?!

    幼清震惊的无以复加。

    “我早年曾做过许多生意。”宋弈淡淡的道,“决定安心读书科考后才关了别的买卖,在陕西和京城各开了一家望月楼,将大家都安排在里面!”又无奈的笑笑,“如今只做些小生意,偶有江湖帮派之争时他们会出面协调一下,不过,这些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太过屈才了。”

    偶有帮派之争,找他们解决?这话不过点到为止,江湖帮派因为利益争夺是常有的事,那些个故事话本中也常写这样的场面,但是那是人家的私事,他们为什么来请望月楼的人解决呢,这就足以说明他们这些人在江湖中的地位非同寻常,幼清根据宋弈话中的意思推论着,越想越觉得惊讶……

    若真是这样,那老安丢开漕帮的三当家不做,除了信服宋弈外,这个原因大约也要算作在内。

    一个漕帮的三当家,虽名震江湖,可毕竟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而望月楼对外的掌柜和老板,对于他来说,所谓的江湖地位却已是不同了。

    “你怎么会有时间做这么多事?”幼清惊讶的不得了,毫不掩饰对宋弈的钦佩,“你不是还要读书吗,人家寒窗十年足不出户,你不但要做买卖还要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你怎么做到的。”

    宋弈一向不在乎名头,他要的是实惠,实实在在的对他有利的结果而已,所以别人如何看他评价他,他根本不放在眼中,可是幼清眼中毫不掩饰的不可思议和佩服,令他不由自主的高兴起来,他微翘着嘴角,甚至露出得意的样子来,回道:“不过读书,如何需十年的功夫,那些刻苦的约莫也是做给外人看的吧。”

    他这话说的太傲气了,幼清也知道他有着打趣的意思,可她却笑不出来。别人不知道但是薛蔼算是聪明有悟性的,可就连他也花了那么多年才高中……就算宋弈目中无人傲视别人,他也觉得他有这个资本。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做到那么多的事,又有几个人在做了那么多事以后说要考取功名就立刻关了生意,读了几回书就一路过关斩将的中了进士!

    她叹了口气,望着宋弈迟疑的道:“那,你为什么要平反舞弊案?”她很害怕宋弈又会说出令人瞠目结舌的经历来。

    “这倒不复杂。”宋弈提着茶壶给幼清续茶,风轻云淡的道,“因为一段年少时的恩情罢了!”

    因为恩情?是因为宋阁老?幼清做过很多猜想,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宋弈做这么多,只是因为年少时的报恩:“所以,你关了生意来而走仕途?”

    “不全因为这件事。”宋弈轻笑着望着幼清,笑道,“还有什么好奇的地方?”

    幼清摇着头,她没有了,这些问题已经足够解答她心头的疑问,她忽然想到了薛潋,若是让他知道,他一直觉得了不起的望月楼竟然是宋弈的手笔,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让他知道,他认作乏味困苦的制艺,宋弈花了几年的时间就有了现在的成就,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世上绝没有不付出就得到的回报,宋弈说的那么轻松,好像一切都是唾手可得一般,可谁又知道,他在风光的背后,在轻松怡然的背后付出过多少,经历过多少!

    “就这么多?”宋弈好像很满意似的,隔着方几望着幼清,凝眉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又留在了京城?”

    幼清喝茶的动作一顿,飞快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愿意说,那我自然洗耳恭听。”她本能的绕开了此类的问题,岂料宋弈却哈哈笑了起来,神情愉悦的伸手过来捏了捏幼清的鼻子,像是找到了一件能令他时刻开心的事情一样,他乐此不彼的逗着幼清,“真是个狡猾的丫头。”

    幼清皱着鼻子拍开他的手,不满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她就想到了方才被他搂在怀里的情景,当时到没多想,现在回过去想那时的情景,她面颊不由自主的晕红了一片!

    是行走江湖太久了,旧习难改吧,幼清瞪着他道:“往后不准动手。”她话还没落,宋弈忽然移坐了过来,挨着幼清凝目看着她,道,“可别忘了你昨晚说的话,你现在出门,称谓已经是宋太太了。”

    幼清大窘,赌气的撇过脸不看他!

    宋弈轻笑着,恰好马车停了下来,隔着帘子有人道:“爷,前面堵了过不去!”幼清听着一愣望着宋弈,宋弈低声解释道,“江淮有事要办,临时换了个人,这里人多,我们要下车走过去。”

    她这么没有发现江淮走了,她心头腹诽,宋弈已经道:“走吧,带你去通惠河边走走。”

    两个人就下了马车,幼清就看到一条原本宽敞的道路上,两边挤挤攘攘的堆着各式各样的货摊,有卖皮毛刀具的,有茶叶布匹,又各色小吃等等数不胜数,热闹景象比当日在城隍庙所见还要热闹几分。

    “小心。”宋弈牵起她的手,步子走的很慢,指着两边的摊子和她道,“要不要逛逛?”

    幼清摇着头:“人太多了,还是算了!”宋弈也不勉强她,带着她小心翼翼的走在人群中,又怕她被人撞着,始终将她护在身后,采芩和绿珠在后头艰难的跟着,一遍目不暇接的看着两边的叫卖,一边喜不自禁的望着宋弈和幼清相牵的手。

    “宋大人对咱们小姐可真好。”绿珠一面眼馋的望着路过的细白清凉的凉粉,一面盯着宋弈看,采芩听着就道,“什么宋大人……若是叫人听见如何想。”她更多的是惊讶,小姐说过,她和宋大人说好了,彼此间是协作,宋大人看中的是小姐的冰雪聪明,还有处事能力,而小姐身为女子有太多的不便利,她需要像宋大人这样的人帮助。可是如今再看,宋大人妥帖周到,亲昵迁就,这样自然流露的情绪,她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为了协作而成亲的样子!

    宋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到底喜欢不喜欢小姐?

    采芩也想不明白,但是对眼前的情景却乐见其成。

    一行人走了短短的一段路,犹如跋涉了千山万水似的,终于到了码头,幼清一眼就看到水面并不清澈的通惠河,但通惠河要赏的也并不是它的风景,而是河道中千帆竟泊的繁华盛况,数不清的船只泊在这里,码头的脚夫们像是蚂蚁似的密密麻麻的行走在船只和岸边,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她还能听到别处传来的歌声,听的不大真切,但却有令人振奋的感觉。

    幼清高兴的和宋弈道:“这些货他们都要从这里卸下来吗?那这么运走?”

    “白天卸货,晚上再运!”宋弈指着身后高高的城门,“这里比其他八处的城门要晚两个时辰落锁。”

    原来是这样,幼清惊奇不已,宋弈挨在她耳边道:“可惜这里不好泊游船,若不然可以陪你沿着河道四处看看!”幼清毫不介意的笑着,她能看到这些已经很难得,“游河也不见得多有趣,这样已经很热闹了。”

    这么容易就高兴了啊,宋弈低头看她,微微笑着。

    两个人在河道边站着,路过的人纷纷用惊艳的目光看着两人,宋弈长的俊逸气质清贵,即便是一身简单朴素的细布长衫,别人也会觉得他出身不凡,而幼清虽带着帷帽,但无论从她的姿态优雅的行止还是简单却华丽的装扮,都不像是应该混迹在这种场合的女子,尤其她还带着两个细皮嫩肉长相漂亮的小丫鬟,连两个丫鬟都长的这么好看,可见主子肯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所以,自他们一出现便吸引了别人的目光,尤其终于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她动了动宋弈的手,低声道:“我们走吧!”

    “好!”宋弈看出她的不自在,就带着她沿着原路返回,一行人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停停走走的进了城门,幼清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等她们到家门外的巷子口时,周长贵家的早就得了消息在巷子口等着她们了,见宋弈下车她笑着行礼要去扶幼清,却没有想到宋弈转身就很自然的扶了幼清的手臂,她微微一愣朝采芩看去,采芩朝她暗暗摇头……她也没有想到姑爷会这么细心体贴。

    “正要准备晚膳。”周长贵家顿时高兴起来,她还曾担心因为方小姐年纪太小又不能圆房,会和宋弈之间相处不好,如今看两个人亲亲热热的,真是再好不过了,“等太太看过菜单,奴婢就将菜单送去给厨房!”

    “这些事您吩咐小丫头们做就是了。”幼清歉意的看着周长贵家的,“你歇着指挥指挥她们就成。”

    周长贵家的点头应是,扶着幼清绕过了影壁,宋弈则往后院去,幼清看向周长贵家的,周长贵家的草她点点头,幼清便和宋弈道:“你的东西都搬到前院来了!”她指了指主卧隔壁原来打算留作书房,现在变成宋弈的房间,“都在这间里头,后院就给你做书房吧,好不好?”

    宋弈没想到幼清真的将她的房间搬到前院来,他当初住在后院便就怕她觉得离自己太近而心生戒备……宋弈没有反对笑道:“这间?”幼清点头,宋弈便从善如流的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里面显然已经布置过了,有的并不是家中买的东西,而是幼清陪嫁中的物什,这些都是幼清的周妈妈不会擅作主张,看来,这个小丫头在早上出门前就吩咐过了,他笑着摇摇头在书案后坐了下来,听着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幼清在门口吩咐丫头婆子的说话声,清脆悦耳……他神情愉悦的笑着,有种从未有过的心安。

    幼清并不知道宋弈在想什么,她和周长贵家的商量着明日回门要准备的东西,周长贵家的道:“这些东西姑爷已经准备好了,今儿喜饼铺子已经送来了,八大件备的齐齐的,还有姑爷另外叫人备的一车东西,奴婢看过了,都是些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幼清诧异的道:“备好了?”周长贵家的点了点头,幼清回头朝宋弈的房间看去,没有想到他连这些事情都想到了,她不再多说,道,“那剩下的事情你就安排一下。”想了想又道,“老爷的口味偏淡,寻常不用晚膳,往后我们只要他在家中,我们早些用午膳,晚上就早些摆饭!”

    周长贵家的点着头,幼清想了想又补充道:“早上他起的早,你让厨房备着人值班,早些将粥熬出来,稀松些就成!”

    “好!”周长贵家的一一记着,“郭家的回礼要准备哪些,您要不要和老爷商量一下。”

    幼清凝眉想了想,颔首道:“这事等会儿我去问问他,也先备着一些,到时候再添减就好了。”两个人说着,忽然院子里响起了拍门声,幼清和周妈妈对视一眼,双双朝影壁看去,过了一刻两个人就看见封子寒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走了进来,一见到她就挥着手打招呼,“小丫头!”蹬蹬的快步过来。

    “您来了。”幼清笑着道,“昨儿没瞧见您过来喝酒?”昨天整天她都没有看见封子寒,还以为他生宋弈和她的气所以不来了。

    封子寒拉着幼清往正厅里走:“先让我坐会儿喝口茶,正是累死我了。”话落,拽着幼清坐下,从怀中拿了个小药瓶出来,贴着幼清的耳边道,“我这几天叫人熬制的药,你记得每天送服,不能间断!”

    幼清凝眉,问道:“这……什么药?”她都快成药罐子了。

    “你别管了。”封子寒将瓶子塞给幼清,“反正我是不会害你的。”说完,端了茶递给幼清,“现在就吃一颗,我看着你吃!”

    幼清捏着瓶子满脸的为难,封子寒已经倒了一颗放在手心里,又殷勤的给她倒了温水,点着下颌:“放心,毒不死你,快吃!”

    幼清犹豫着看着他,就在这时绿珠端着药走了进来,笑着朝封子寒行了礼,又和幼清道:“小姐,您的药厨房熬好了,老爷说要喝热的。”话落,将药碗递给幼清!

    “这个什么药?!”封子寒接过来凑着上去闻了闻,顿时惊讶的看着幼清,道,“调理葵水的?”

    幼清的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九歌开的药方?”封子寒是郎中对女子的事根本没有别的心思,他见绿珠点了头,就露出一副知道了不得了的事的惊奇样子,喃喃的道,“九歌居然开这种药方!”他可是从来不开药方的,就是以前九歌也不过帮他看看,或是和他一起研究一番,从不亲自动手,如今他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喝吧,喝吧!”封子寒嫌弃的把药碗递给幼清,“你刚来葵水,是要调理一番!”

    封子寒没当回事,可幼清却无地自容,将封子寒给是瓶子塞还给他:“我每天要吃一堆的药,这个不管是什么,都还给你!”话落,抓了碗一饮而尽,封子寒就露出种挫败的表情望着幼清,有种大生意被人抢了的感觉!

    “你爱吃哪个吃哪个好了。”封子寒不高兴的道,“以后你就找九歌吧,我不管你死活了。”又道,“果然女子一成亲就没趣了!”

    幼清哭笑不得,她才成亲一天而已,变化就这么大?就望着封子寒哄着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不想吃那么多药而已,你知道的,我除了心疾外身体一直很好,哪用这个药那个药的养着!”

    “不懂装懂!”封子寒轻蔑的看着幼清,“你是神医还是我是神医?你这身体若不现在调理,莫说十年八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也别敢要孩子!”

    幼清微微一愣,凝眉道:“调理葵水也是如此?”

    封子寒毫不犹豫的道:“当然!”

    幼清眉头便微微挑了挑,望着眼前这只空碗发起呆来,宋弈从不开药方的人,为了她开了药方,还叮嘱着吃药,是不是说他其实也是很在乎的子嗣的呢……

    幼清没有说话。

    “老爷!”绿珠第一个看见出现在门口的宋弈,立刻迎上去行礼,幼清一愣也起了身,宋弈的视线在药碗上一转,又落在封子寒身上,封子寒很意外的笑着道,“咦,你在家里啊!”

    宋弈扬眉,问道:“不是去问诊了吗?”说着,在对面坐了下来,“情况如何?”

    绿珠上了茶,幼清就乖巧的跟着宋弈在他身边落座。

    “我就说京城不能多留,给人看病就看病,这么久折腾出这么多人情来。”封子寒不满的道,“那种小病也要我去看,我若不是忍着就真的要将牌匾给拆了烧茶喝。”他是不满侄儿们整天不去想如使医术精进,反而整天往这些人脉和权贵圈子里头钻,奉迎巴结令他不厌其烦,他只要推托不去,那几个侄儿就跟女人似的哭天抹泪的说在京中立足多多么不容易,他实在是不厌其烦!

    幼清听到了寿山伯,正好奇是谁病了,就见宋弈看了她一眼,道:“郑孜勤到底什么病?”

    “受了内伤。”封子寒端了茶吃了两口,不屑的道,“开了些调养的药,他底子不错,养几天就好了!”

    宋弈露出原来如此的样子。

    幼清微微一愣,郑六爷受伤了?难道朝中又出了什么事,还是太后娘娘对大皇子做了什么事?

    “我走了!”封子寒将小瓶子不动神色的塞进怀里,“改天再来。”宋弈却喊住他,“把药留下!”

    封子寒撇了撇嘴将药摆在桌子上,朝幼清挤挤眼睛,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宋弈指了指封子寒留下来的东西,对幼清道:“子寒说的没错,调理要至根本,你现在年岁小,虽整日吃药有些烦,但却是最佳的时机,不能错过!”

    幼清哦了一声,不愿意的道:“他是什么药都不肯告诉我,我这么敢吃!”话落从绿珠手里接过药瓶递给宋弈,“你看看是什么。”

    宋弈揭开盖子闻了闻,轻笑道:“药是好药,别费了他一番心思,往后若吃完了再和他拿!”

    也不准备给幼清解释。

    幼清白了宋弈一眼,让绿珠将药收起来!

    “卢恩充早年的笔墨路大勇带回来了,在我这里,你要不要看看?”她看着宋弈,有道,“往后你打算这么做,时机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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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回去了,明天开始正常更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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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春闺玉堂:
十二岁的方幼清,从姑母家重头再来。
谁害父流放,谁夺她性命,谁让她一生努力化为乌有?她誓要查清这一切缘由,再不让今生重蹈上世覆辙。
然上有姑父朝堂大员,一家之主;中有婶母虎视眈眈,机关算计;下有姐妹心机叵测,手段层出;另有仆妇丫鬟迎高踩低,狐假虎威。
她这位表小姐,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如何从寄人篱下中拼搏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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