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出嫁
薛梅身量不算高,模样和薛思琴有五六分的像,穿着一件紫藤色撒花褙子,交领处垂着一颗两个拇指那么大的蓝宝石,下巴圆润眉目慈善笑容恰到好处,莲步走着不论是气质还是容貌,皆是一等一的。
她此刻由婆子丫头簇拥着,穿过垂花门,正朝这边渐行渐近。
幼清见过一次薛梅,记忆中薛梅话不多,但只要开口便就能让人无法反驳,在薛老太太面前她乖巧柔顺,在儿女面前却又威严慈爱,和平辈相处又得体谦和……总之幼清对她的印象在以前都还是不错的,至少薛梅没有给她留下恶劣的印象。
“大嫂!”薛梅看清了方氏,提着裙子快走了几步,眼角含泪的握住了方氏的手,“您可还好?!”
方氏也红了眼睛,望着薛梅道:“我很好,大妹可好?”
薛梅点头打量着方氏,破涕而笑道:“我一直算着琴姐儿出嫁的日子,就盼着能早点来才好。”又道,“路上就听陆妈妈说了,今儿是大定?”
“是,五月初八的日子,今儿再不筹办往后拖就显得仓促了。”方氏牵着薛梅,“娘在房里,你是先去我房里梳洗然后去给娘请安,还是直接去。”
薛梅擦着眼泪:“自己家我也不在乎这满身的狼狈了,先去娘那边吧。”薛梅说完视线在方氏后面一转,就看到了并着周文茵在内的四个姑娘,薛梅视线在几个人身上一转绕着幼清打了个转,笑道,“这是幼清吧?”她朝幼清招招手,“快来我瞧瞧,一晃眼都成大姑娘了。”
方氏见薛梅先问的幼清,心里自是非常高兴,忙喊幼清过来:“翻年都十三了。”又和幼清道,“姑奶奶和我情分不同,和亲姐妹没什么两样,你也跟着你表姐喊姑母好了。”
幼清点头,轻声细语的喊了声姑母。
薛梅欣慰的点点头,道:“好,好孩子!”说着就从身边的妈妈手里接了个荷包递给幼清,“姑母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东西先拿着,一会儿带来的土产再分门别类的让人给你送房里去。”
真的很贴心的温暖的样子,幼清笑着道谢:“谢谢姑母!”
薛梅点着头,这才抬头去看薛思琴,薛思琪以及薛思画,她笑着一一打量说了话,最后视线才落到自己女儿面上,周文茵瘦了不少,套着件鹅黄的素面褙子外头罩了绡纱,原本应该亭亭玉立的姑娘家,却透着一股垂暮的颓废之气。
红着眼睛,周文茵哽咽的喊了声:“娘……”
“嗯。”薛梅拍了拍周文茵的手,笑着和方氏道,“这孩子在这里给您添麻烦了。”
若是薛梅吵一架,方氏心里还会舒服一些,可薛梅这个样子,她反而难过,惭愧的无地自容。
陆妈妈看出来方氏的心思,笑道:“我们太太这是高兴坏了,都忘了老太太那边还在等着呢。”
方氏点着头,薛梅就笑着道:“都怪我。”话落松了周文茵的手挽着方氏朝前头走,道,“说起来,还真是年纪大了,我记得以前跟着娘来京城,又是船又是车的折腾两个月我还生龙活虎的,这一回来在路上就病了两回,可见年纪不饶人啊。”又和几位小辈道,“你们原在做什么现在也去做什么去,稍后等大家都闲下来再好好说话。”
几位小姐纷纷应是。
方氏笑着道:“你这可真是,在我面前还说自己老。”两人说着往前走,幼清和薛思琴并肩走着,薛思琪等方氏和薛梅一转身就带着丫头走了,而周文茵挽着薛思画乖巧的跟在后面。
方氏回过来看着幼清,叮嘱道,“我先陪着你姑母去烟云阁,花厅那边你和陆妈妈照应一下。”
“是!”幼清笑着点头,和薛思琴低声道,“大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花厅看看,那位祝家嫂子为人爽利,擅于与人来往,难怪祝家会让她一个堂嫂来京城打理呢。”
幼清夸祝家来人薛思琴心里高兴,也暗暗松了口气,道:“我不去了,先陪着娘去烟云阁好了,免得我们几个都不在家。”
薛思琪一直到现在都不理周文茵,甚至连她们都不怎么答话,她不高兴若想让她守礼守规矩,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索性大家都不管她,等她自己想通了再说。
“好。”幼清说着就跟着陆妈妈一起拐去了花厅,陆妈妈见那边的一行人走远了,拉着幼清低声道,“姑奶奶可是个极聪明的,若是她有话问您,能打腔的就打腔,广东那边事情不会少,想必她也留不了几天!”
“我知道。”幼清点着头,虽喊姑母,她也不会真把对方当姑母,更何况这里头还有周文茵的事情呢,薛梅能喜欢她,那真是见了鬼了。
陆妈妈放了心,和幼清去花厅招待。
方氏和薛思琴以及周文茵,薛思画陪着薛梅进了烟云阁,薛老太太坐在炕头上,薛梅眼睛一红跪在了薛老太太的脚边:“娘!”薛老太太也红了眼睛,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总算是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陶妈妈扶着薛梅起来。
“路上挺好的,虽病了两回可到底是小病,没有大碍的。”她在薛老太太身边落座,心疼的看着她满头的华发,“您这头发……”
薛老太太无所谓的笑笑:“人老了就该有个老了的样子,哪能跟你们似的。”说完就看见方氏笑眯眯的站在这边,她道,“人也到了,你就先忙你的去,我知道花厅那边人客还没有散,也不是小事,你也别不放在心上怠慢了人家。”
“是!”方氏还想和薛梅说几句,可一想到花厅里的客她也坐不住,就起身和薛梅还有薛老太太打了招呼,“那我就先过去,等晚些我再来陪你说话。”
薛梅笑着起身:“嫂嫂我送您。”说完执意送方氏出了门。
方氏一走薛思琴便知道薛老太太这是有话要和薛梅单独说了,就笑着找了借口带着薛思画走了。
房里只剩薛老太太并着女儿和外孙女。
“不是说前几日就该到的吗,怎么今儿才到,说是生病,现在好了没有,可要请了大夫瞧瞧?”薛老太太等人一走,便拉着薛梅的手仔细打量,薛梅笑着道,“娘,我也不是纸糊的,一生病我们就将船靠岸了,找了大夫开了药,几日就好了,您就放心吧。”话落,余光看了眼垂着头的周文茵。
薛老太太点点头,道:“那就好,我真担心你因为着急在路上再出什么事。”又问道,“我的糖哥儿好吧?”糖哥儿是周文茵弟弟周文原的乳名。
“好,如今个子都快有我高了,声音也开始变了,说起话来不认真听都听不清。”薛梅笑着,声音不高不低,“他喜欢陶艺,跟着师傅烧那茶壶,一把把的亲自打磨雕刻画纹特别的精美,这次上京我还特意带了几幅来,一会儿拿出来给您瞧瞧。”
“好,好。不过不能荒废了学业。”薛老太太很高兴,薛梅微微一笑,点头道,“您就放心吧,这孩子虽算不得聪明的,可倒还听话乖巧。”
薛老太太欣慰的很:“你养的孩子都是乖巧的。”说完望着周文茵,“我们茵姐儿也是那顶顶懂事乖巧的。”
周文茵没有说话,薛梅则是淡淡一笑。
“原想等过两日再和你说的,不过趁着现在没有旁人在,我把他们的婚事和你说一说。”又道,“我想着两个人年纪也不小了,文茵又比泰哥儿年长一些,此事宜早不宜迟,我看就今年内办了吧。”
薛梅端了茶盅喝了口,才问道:“这事儿……大哥和二哥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薛老太太想起那些糟心事就不高兴,“小孩子不懂事胡闹,就要我们长辈跟着收拾妥当了,要不然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薛梅放了茶盅,握着薛老太太的手,感激的道:“也得亏您在京城,要不然这事儿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儿。”又道,“至于婚事的事,我才来,泰哥儿我都好些年没见着,也要让我看看人才好,您说是不是。”
母女两个说话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薛老太太根本没有多想,只道:“也不急着这几天,等琴丫头出嫁了我们再坐下来议论也不迟。”
“是。这事儿由您做主我都不用动脑子了。”薛梅轻轻笑着偎着薛老太太,“能见着您可真好,在外面千好万好的都不如跟娘离的近!”
薛老太太像是吃了蜜糖一样,都说女儿贴心果真是不假的,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太凉薄一个太浑了,没一个靠得住,如今薛梅来了才让她一扫胸口的窒闷之气!
“多住些日子,我看不如过了年再走,到时候天气也不热,在路上也好走些。”
薛梅笑着,回道:“我也想陪娘多住些日子。”
母女两人说着话,周文茵坐在一边喝着茶,也不吱声,过了一个多时辰方氏送走了客人来了,薛梅又陪着方氏说了许久的话,直等到薛镇扬到家一直到亥时,才和方氏一起告辞回了智袖院。
薛老太太让薛梅就住在烟云阁,薛梅笑着道:“我也想和娘睡一起呢。”说着微顿,又道,“我先送文茵回去,娘先歇着,我就回来。”
“嗯,你们母女也说说话。”薛老太太看了眼周文茵,嘱咐道,“别让你娘太累了。”
周文茵站了起来垂头应是,薛梅就由身边的婆子扶着跟着周文茵一起出了烟云阁。
路上母女两人都没有开口,半安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院子里丫头见着薛梅纷纷行礼问安,薛梅笑着让人打赏,才和周文茵一起进了卧室,半安上了茶把门带上。
薛梅一进房里脸色就沉了下来,望着周文茵不说话。
“娘。”周文茵慢慢跪了下来,红着眼睛,薛梅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你和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文茵跪在地上就将事情的起因一件一件的告诉薛梅。
薛梅静静的听着,中间没有出一点声音打断周文茵,直到周文茵说完她起身走到周文茵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我让你留在京城,你就是这样给我丢人的。”
周文茵捂着脸抬头看着薛梅,满目的委屈难以诉说:“娘……”
薛梅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问道:“你来京城的时候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不用抢着出头,季行从小懂事有担当,这样的男人你就是残了瘸了他只要应承过就一定不会轻易反悔,你倒好,见着他和别人亲近点就急了,这么迫不及待的耍手段用心思……若是你有本事有能耐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个蠢的,最后反而把自己栽进去了,你说说,你的聪明机灵都丢到哪里去了。”
“我也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周文茵垂头哭着,“而且,表哥和方幼清眉来眼去的,我想着将来我若真的和他成亲了,他心里要是还装着方幼清怎么办,我心里就膈应。”
“膈应?”薛梅冷笑一声,“季行是和方幼清不明不白了,还是他亲口告诉你他不喜欢你了?你想着,你想着的事情多着呢,若是这世上每个人都和你这样想当然的做事情,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周文茵不说话。
薛梅叹了口气:“即便季行真的对方幼清有什么,那又怎么样。这是薛家的老祖宗定了规矩,房里不准放人,你去看看别的府里,哪个公子哥儿成亲前身边不放几个如花似玉的丫头,这点事你都受不了了,往后他要是纳妾抬通房,你不是要死要活脸都不要了?”
可是表哥不会这么做的,周文茵心里想着,可面上半句不敢说。
“那薛明又是怎么回事。”薛梅喝了口茶,厉声问周文茵,周文茵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没有别的选择。”
薛梅恨不得拿茶盅砸在周文茵脸上。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蠢货。”她气的不得了,“所以呢,你就答应了你祖母,说要嫁给薛明?!”
周文茵点头:“他对我言听计从,我若嫁了他虽然……可总比去庙里做姑子强吧。”
薛梅觉得这样和周文茵说不通,便沉默了片刻上前将周文茵扶起来,母女两人在床边对膝坐了下来,她语重心长的道:“那你告诉娘,你是真的愿意,还是勉强为之?”
“我没有选择。”周文茵小心拉着薛梅的手,“娘,您说我能怎么办,事情成了这样我心里好害怕,祖母也生了我的气,我没有人商量,只能……”又道,“娘,您帮我报仇,我不能看着方幼清过的好,她把我害成这样,我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这件事晚点再说。”薛梅打断周文茵的话,“我只问你,你愿意嫁给薛明?他被除了功名,将来也没有机会再考,你真的愿意跟着他东奔西走做个商贾?”
周文茵犹豫:“我不知道。薛明对我,真的很好!”
“算了。”薛梅打断她,迅速做了决断,“你过些日子和娘一起回去。”
周文茵一愣,望着薛梅不敢置信的道:“我……我和您一起回去,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薛梅沉声道,“广东那么远谁能知道你在京城的事情,更何况,你父亲是一方父母官,给你找个合适的婚事还是易如反掌。”又道,“京城你不能留下来,就算抛开和泰哥儿成亲所有的不便,将来别人见到你想到你早先的事情,一样会指指点点,你这辈子在这里都别想抬起头来做人。”
周文茵咬着唇,有些下不了决心似的:“……可是祖母那里怎么办,她做了主,若是我随您走了,她肯定会生气的。”
虽说一个是外孙女,一个是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若真论起来,薛老太太当然还是会心疼薛明多一些,要不然她当初怎么打了薛明几下后就再没有提过这事儿了,还有薛霭,周文茵出事后她是再不提婚约。
薛梅对自己的娘当然是了解的,她道:“祖母那边你先不要说,等琴丫头的婚事成了之后我再和她说,她总归是希望你过的好的。”
“娘!”周文茵找到了主心骨扑在薛梅怀里,“娘,我好害怕!”
薛梅抱着周文茵气的在她后背拍了几下,自己忍不住红了眼睛,自己精心养着的娇娇女,到京城来不过半年就被人糟践成这副样子,她刚才一看见周文茵就气的脚后跟都打颤,若非强忍着她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好了,你别哭了。”薛梅松开周文茵,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道,“你这个样子也不好出去多走动,这段时间就给我待在房里,把想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周文茵点着头,“我让半安收拾就好了,我们两个东西都不多。”
“那丫头不用带了。”薛梅不容商议,“你这会儿身边所有服侍的人一个都不要带走,等出了通州我就找人牙子领走,这事儿你别说漏了嘴,免得她们心里没底闹起来。”
“我听娘的。”周文茵应是,薛梅见她答应的爽快面色微霁,周文茵又想起薛明来,“泰哥儿那边怎么办,要怎么和他说。”
薛梅眉头一皱:“和他说什么,难不成要和他道别不成,那孩子就是被他娘给宠坏了,你招呼都不用和他打,他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难不成没有你他还活不成!”
周文茵哦了一声没有再敢提薛明。
母女两人沉默了一刻,薛梅这才问道:“这方幼清小小年纪心眼不小,手段也狠辣的很,你当初写信给我,说你二婶的事我就觉得不简单,如今你也在她手上吃了几次大亏!”
“是,她心机深不可测,女儿……不是她的对手。”周文茵羞愧似的垂了头,又期待的看着薛梅,“娘,您有没有办法,一定不能让她好过。”
薛梅就白了周文茵一眼:“怎么着,难不成你要我和你一样用那些手段和她斗个你死我活的?到时候就算我赢了,面子就找回来了?”周文茵语噎,薛梅就道,“她不过一个小丫头,上没父母,下没定亲的,让她无声无息的死容易的很,可人死了多干净了无牵挂的!”
周文茵一瞬间明白她娘的意思:“您是说,在她婚事上做文章?”
“还算不太笨。”薛梅道,“这事儿你别管了,这两日我会让人去各处打听打听。女人这辈子,嫁人是最为重要的一件大事,是她的命脉,嫁的好一生无忧,嫁的不好且比那死了还要不如。”
这个道理周文茵明白,立刻破涕而笑起来,拉着薛梅的手:“还是娘想的周到!”
薛梅叹了口气:“你看你,人不人鬼不鬼,这些日子给我仔细养着,别等回了广东还是这副样子!”
“知道了。”周文茵心里没了压力,又有人替她出头,她顿时轻松了起来,“我一定听娘的话好好养着身体。”
薛梅摸了摸周文茵的脸:“那你好好歇着,我们今晚说的话不要让半安知道。”她见周文茵点头,便站了起来,“你祖母还在等着我,你早些歇着。”
周文茵送薛梅回烟云阁。
幼清穿着月白的中衣,盘腿坐在床上手里端了碗热腾腾的银耳莲子羹,采芩收拾着换下来的衣服:“小姐,您说薛家姑奶奶会不会对咱们……”
“随她好了。”幼清放了碗下地喝了口水漱口,“没什么可怕的,我们也不是死的,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采芩笑了起来,道:“不过看着薛姑奶奶的样子,到不像那蛮不讲理的。”
幼清挑眉,不置可否。
“先睡觉吧。”幼清躺了下来,“是不是那种人还真是不好说。”话落合上眼睛,采芩摇摇头将帐子放下来熄了灯出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幼清跟着薛思琴以及薛思琪去烟云阁问安,薛老太太正并着薛梅以及薛思画坐着用早膳,见三个人过来薛梅便放了碗笑着道:“怎么来的这么早,可用过饭了,我们也刚吃,不如坐下来一起吃些吧。”说完就喊端秋,“再添三副碗筷。”
“姑母,我们吃过了。”薛思琴笑着道,“您真的不用客气。”
薛梅点点头也不强求,笑道:“那去暖阁坐会儿,我们吃好了就过去说话。”又见薛思画吃完了,“画姐儿吃完了,让她陪着你们说说话。”
“是!”薛思画应是陪着薛思琴和幼清几个人出门进了暖阁。
薛老太太指了指椅子:“你昨晚睡的迟,早上又起的早,一会儿再去补个觉去。”她说着给薛梅添了菜,薛梅笑道,“娘,我又不是孩子,再忍忍到中午的时候不就能歇着了,我没事的,您就放心吧。”
薛老太太无奈的摇摇头,薛梅就低声道:“幼清这孩子生的可真的漂亮,这清汤挂面似的打扮也能盖不住的惊艳,真是没想到,方家舅爷怎么生了个这么标致的孩子。”
“漂亮有什么用。”薛老太太不屑,“女人靠的是手段,还能靠着皮相过一辈子的好日子?按我说,那副长相就是个祸水,将来还指不定惹出什么事情来呢。”
薛梅朝门口看了一眼:“娘,孩子们都在隔壁呢。”又道,“她比文茵小三岁是吧,也到了说亲事的年纪了。”
“她的亲事自有你大嫂操心,我便是闲着也不会去管她死活的。”薛老太太放了碗,“文茵那边你好好劝劝,你看她这段时间瘦的,我瞧一次心里就难受一次。”
薛梅见薛老太太不喜欢方幼清,顿了顿,就劝着道:“总归是大嫂的侄女,更何况大哥早年还得过方子修的帮助,我们能帮就帮一把才是。”
“你啊,就是操心的命!”薛老太太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什么事情都要管一管。我知道了,往后多留意留那丫头便是。”心里却想着这事儿确实是个大事,要不把方幼清的婚事定了,将来指不定方氏就真的把方幼清嫁给季行了。
方幼清的出身怎么也配不上季行。
薛梅见薛老太太若有所思心里就有了底,点到为止便不再说,等吃好饭她扶着薛老太太去暖阁里,几个丫头正在里头说话,薛老太太就和薛思琴道:“请过安就早些回去,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嫁过去虽不用和别人那样光是给人回礼的鞋袜就要做几箱笼,可事事亲力亲为也不会多闲着,早点把嫁前的事情处理妥当,到时候也能轻松点。”
薛思琴红了脸垂头应是,薛老太太又望着薛思琪:“你也帮着你大姐,别整天闲着没事到处闲逛!”
“知道了。”薛思琪站起来福了福,“那我回去了。”话落转身就走了。
薛老太太指着薛思琪的背影和薛梅道:“你看看她,就跟别人欠她银子似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还小呢。”薛梅笑着,望着幼清,“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帮着你姑母处理家事呢,小小年纪,可真是能干。”
薛梅满脸的关怀,真诚的赞扬,幼清适时的红了脸垂着头道:“不敢当您的夸奖,我没给老太太和姑母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哪里真能帮的上忙。”
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薛梅心里想着面上笑道:“这孩子,和我们还谦虚上了。”又道,“听说你给你父亲做了许多衣衫,可真是个孝顺孩子。”
幼清笑着,不说话了。
薛梅眉梢微挑,薛老太太不耐烦听这些话,就截了话道:“都回去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幼清站起来和薛思琴一起告辞,薛思画也跟着起身:“我回楼上去了。”
陶妈妈送她们出去。
薛思琴和幼清边走边道:“姑母那边,你还是小心些为妙……我瞧着她这般和风细雨的,反而心里不踏实。”周文茵发生了这么多事,落的这样的境地,薛梅却一副无事人似的有说有笑,论谁看在眼里都觉得不正常。
幼清低声嗯了一声,薛思琴叹了口气又担心又不安的握着幼清的手:“这会儿又走不开,要不然你出去住些日子也是好的。”
“我能去哪里。”幼清笑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薛思琴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几句:“……等我走了你索性就搬到我房里来住好了,离正院近一点,和二妹也能说说话。”
幼清觉得青岚苑挺好的:“你的房间自是要给你留着,等你以后和姐夫回来还是要歇一歇的。”说完笑了起来,薛思琴不依拧了她的胳膊,“我和你说正事,你却打趣我。”
薛梅来之后,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和气,就连薛镇世带着薛明过来,她都笑盈盈的坐在一起吃了饭,还叮嘱薛明好好跟着薛镇世做生意,将来虽不能入阁拜相可做个富贵闲人也是旁人几世修不来的福气。
不单薛镇世高兴,就是薛老太太也高兴,那件事就这么轻巧的揭过去,还圆了薛明的心愿,真是在好不过的事了。
转眼到了端午节,因着亲事就在眼前,家里的人随便吃了个饭,薛潋连赛龙舟都没有参加,一门心思的在家里协助方氏准备成亲的事。
五月初六方家敲锣打鼓的把聘礼送来,幼清不好出面,但过后却陪着薛思琴偷偷去看过,前后堆了半个房间,箱笼里头的布料紧的连手指都插不进去,薛思琴笑着拉着幼清跑了出去,求着她后天丑时就要过来陪着她。
幼清答应方氏那天帮忙招待客人,所以初七晚上早早歇了,等过了子时她便起身,换了件湖绿的素面杭绸褙子,梳了双平髻和平时一样两边各栓了根红色的缎带,清清爽爽的透着孩子,既不会喧宾夺主又不会显得太过沉闷。
“小姐,咱们这么早过去,大小姐会不会还没有起身啊?”绿珠提着灯笼,主仆三人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着,幼清就很肯定的答道,“不会,这会儿全福人应该已经来了,她不是在泡澡便是在梳头!”
“您怎么知道的。”绿珠笑着打趣幼清,幼清则拧了拧她的脸,“我不会打听,还用你来质疑。”
绿珠嘻嘻笑着,几个人到了薛思琴的院子里,果然里头灯火通明,陈老太太正坐在梳妆台前拿线给薛思琴绞面,细细的线发出咚咚的声音,薛思琴疼的直皱眉,但眼中却止不住的溢出喜色来。
“幼清。”薛思琴一见到幼清就忙握住了她的手,“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再等会儿呢。”
薛思琴手心湿漉漉的,但指尖却是冰凉,幼清知道她紧张,就笑着安慰道:“我可算着时间呢,免得来的早了丫头们又不在您该使唤我做事了。”
薛思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心里的紧张消了不少:“我什么时候把你当丫鬟了。”幼清笑着,回头看了眼正进门的薛思琪,“二表姐。”
“哦。”薛思琪别扭的应了一声,走过去站在薛思琴面前,摸了摸她的脸,“这样绞了脸之后就光滑了许多了呢。”又望着薛思琴,“疼不疼?!”
不等薛思琴说话,陈老太太就道:“这个中滋味感觉,只有等二小姐到成亲的那天才能体会了。”
薛思琪脸红了起来,拽了拽薛思琴的衣袖,嘟哝道:“姐姐以后要常常回来……”
她这么一说,薛思琴也红了眼睛,点头道:“你在家里要乖点,听娘的话,不准胡闹。”又拉着幼清的和薛思琪道,“和妹妹好好相处,往后等你们出嫁了,就是再想吵架都没有机会了。”
薛思琪哭了起来,撇过头去不说话。
陈老太太收了线,接着就拿了雪花膏均匀的抹在薛思琴,扑粉描眉,盘头……方氏和薛梅结伴而来,薛梅握着薛思琴的手赞道:“我们琴姐儿就是漂亮,这样一装扮便是那天仙也要差个几分。”
方氏红了眼笑着哭着。
陆妈妈端了碗饭来,薛思琴舀了吃了一口又吐在帕子上,陆妈妈一分为二,一半稍后交给祝家来的媒人,一半搁在自家的米仓上,又拿了巴掌大小的铜镜出来,揭开布不敢照人贴着薛思琴的胸口挂着脖子上……
早上忙忙乱乱的过去,幼清跟着大家胡乱吃了点东西,方氏就拉着幼清道:“客人都到了,来了好几位小姐,你去照应照应。”
“好。”幼清听着应是,转头去找薛思琪,可看了半天也不见她的人,幼清只好一个人去方氏的宴席室,里头或坐或站已经有四位小姐,年纪约莫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她笑着进去,她一进门里头正说着话的几位小姐纷纷抬起头来,皆是目露惊艳的望着她。
春柳与有荣焉的和大家介绍幼清:“这是我们府里的方表小姐,太太那边忙着,便让方表小姐来陪几位小姐说说话,有什么事几位小姐找我们方表小姐说也是可以的。”
幼清笑盈盈的走上去朝几个人各自行了礼。
“方小姐今年几岁了?”春柳的话一落,就有一位穿着豆绿色比甲,梳着双螺髻的小姑娘上前来,好奇的打量着幼清,幼清笑道,“开年十三了。”春柳就在她身边介绍道,“这位是陈大人家的二小姐,比您小一岁。”又望着陈二小姐身后的另外一位穿着桃红比甲,身量稍高些长的清丽娇美的小姑娘道,“这是陈家大小姐,比您长两岁。”
“陈大小姐。”幼清和陈大小姐行了礼,又望着陈二小姐笑了笑,陈二小姐悄悄退了回去拉着自己姐姐的衣袖,低声道,“大姐,这位方小姐长的好漂亮啊,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陈大小姐做出嘘的样子,低声道:“不要随意评论别人的长相。”却也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幼清。
春柳又扶着幼清介绍另外一位穿着鹅黄褙子梳着牡丹髻,打扮的很富贵的女子道:“这位是夏府的十一小姐,和您同岁!”
夏府的十一小姐,那不就是夏阁老的孙女?幼清笑着和夏小姐行礼,夏小姐很热情的握了幼清的手,“你喊我芷晴就好了。”,又和就和她介绍自己身边的姑娘:“这是吏部岳侍郎的嫡女,岳小姐,她家只有她一个女儿,没有长幼,所以你喊她岳小姐就行了。”
夏芷晴眼睛不大,笑起来上下眯在一起弯弯的非常可爱。
幼清笑着点头,和岳小姐互相打了招呼。
“以前没有见过你。”夏芷晴拉着幼清坐下来,“怎么不见琪姐儿和画姐儿呢。”
幼清笑着道:“二姐姐在大姐跟前帮忙实在走不开,三妹身体不大好实在不敢出来扰了几位姐姐妹妹的兴,便索性在房里没有出来。”笑着把桌子上的茶果推了推,“你们早上出来的早,要不要用些点心,我们府里做的豌豆黄还不错,不甜不腻的垫垫肚子非常不错。”
陈二小姐点着头:“我早上出来就吃了几块点心,现在还真的有些饿了。”她撒娇道,“不过我想吃面条,你能不能让厨房给我做碗鸡汤面?”陈大小姐听着脸一红推了推自己的妹妹。
平时鸡汤面可能要花点功夫,今天厨房别的没有这些荤菜大菜必然少不了的,幼清笑着道:“可以。”又问陈大小姐,“姐姐要吃什么。”
“我不饿,就不用麻烦了。”陈大小姐狼狈的瞪了眼自己的妹妹,有些尴尬的低头喝茶,幼清笑笑又去问夏芷晴和岳小姐,夏芷晴道,“就吃你刚才说的豌豆黄好了。”又指着话不多的岳小姐,“她喜欢吃带点辣的东西。”
“小鱼干吃不吃?”幼清和岳小姐说着话,“前些日子刚晒出来的,没有用油泡只用花椒和辣椒沫淹了几天,不算辣却很爽口。”
没有用油,吃起来不会脏,岳小姐笑着点头:“谢谢!”
幼清一一问好了就吩咐采芩去厨房备好端来。
“你见过祝大人吗?我在家里的时候有次祝大人来给祖母请安,我正好出去远远看了一眼,长的到是很不错。”夏芷晴笑着道,“和琴姐姐郎才女貌呢。”
夏芷晴说的老气横秋的,可她偏又一副很正常的样子,幼清也不好说什么,笑道:“我没有见过,不过姑父和姑母能满意,想必肯定是好的。”
“什么肯定是好的?”忽然,有人自外头插话进来,屋里的人几个人皆是一怔纷纷转目去看,就望见门帘子自外头挑开,一位身量很高的女子大步跨了进来,她穿着件银红色撒花褙子,腰间系着大红的丝绦,垂着块牡丹花开的玉牌和一只柳绿的香囊,脚上穿着大红的绣牡丹花的绣花鞋,脚很大步子也非常的大,几步就跨了进来,站在几个人面前。
幼清忍不住去打量她的脸,长眉入鬓,杏眼如墨,不像普通的女子梳着花式的发髻,她头发像男子一样高高绑着只插了一支翠绿的簪子,面容算不上极为的精致,但整个人却像是会发光似的,往这里一站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目光,而她也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很坦然的受着!
“赵芫!”夏芷晴笑了起来,“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可等了你好久了。”
赵芫?幼清歪头想了想,和薛家走的近的,姓赵的大概就是以前的长兴伯府赵家了吧?她还记得赵子舟似乎和薛明还有薛潋关系不错,经常一起玩闹!
长兴伯是太祖皇帝封的爵位,历经六位继承人后在文德十年被圣上削了爵位贬为庶民,赵家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泥沼,赵侯爷也在一个月后过世,就在大家都以为赵家要搬离京城时,赵家的新的当家人却突然在昌文巷置办了宅子,自此后赵家嫡枝就搬了过去安定下来。
经过几十年后赵家已经彻底从削爵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赵子舟的父亲还考中了进士,前两年还升任了国子监祭酒,赵家成功的改了头换了面。
原来这位就是赵家大小姐,幼清没有见过,但前世似乎听薛潋说起过,是因为什么事她不记得,但是听到这个名字她还是有印象的。
心思转过她站起来和赵芫打招呼,赵芫也转头过来看她,随即眼睛一亮指着幼清和夏芷晴道:“呀,这个小姑娘是谁,怎么长的这么好看。”话落很自来熟的拉着的手的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来。
夏芷晴笑了起来和幼清道:“你别和她计较,她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大大咧咧的像个男人婆!”
“我怎么像男人了。”赵芫坐了下来依旧望着幼清,“我是实话实说,难不成非要捏着嗓子才行嘛。”说完才像是才看到其他几位小姐似的摆摆手,算作打了招呼。
幼清轻轻笑了起来,觉得赵芫性格直率,非常的有趣。
“新郎官来了。”赵芫和众人道,“我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了,我们出去看看吧,一直待在这里多无趣!”
她的话一落,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有小丫头兴高采烈的嚷着:“接亲的来了,新郎官来了。”
“走!”赵芫腾的站起来望着幼清,“你陪我一起去吧。”
077 爱情
“啊?”幼清微微一愣,顿时笑着道,“赵小姐若是想看,不如去新娘子房里吧,一会儿吉时到了新娘子房里可是最热闹的。”
赵芫不愿意:“一会儿再去看新娘子,我们先去外院看看,他们都怎么拦着门的。”又道,“今儿迎亲的人可多了,差不多集齐了朝中的青年才俊呢,怎么说也不能错过了才是。”
幼清挑眉,祝士林在京中没有亲戚走动,来迎亲大约是要请朝中同僚或是往年的同窗,可即便是同僚或是同窗年纪也不会小的,谈不上青年才俊吧,她笑着,不拒绝,但也不答应。
赵芫像是看出幼清的想法似的,道:“新科状元唐禹,算不算青年才俊?还有行人司的宋大人算不算青年才俊!你们到底去不去,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家里今天人多,幼清不了解赵芫的个性,怕她一会儿或是走错了路,或是遇到了什么人闹出什么事来,姑母让她陪着几位小姐,要出了事就是她的失责了,不等她说话陈二小姐举着手,“我去,我去,我听我父亲说了唐状元八股写的好,宋大人诗词是一绝,今儿他们既然要帮着迎亲,肯定是小露一手,我想看看。”
“不准乱说话。”陈大小姐皱眉,“出来的时候娘是怎么交代你的,女孩子家的,说这些也不知羞!”
陈二小姐委屈的不说话了。
“好了,好了。”夏芷晴做和事佬,又劝着赵芫,“这里你又不常来,冒冒失失的要是走丢了还要害的方小姐担心你,你就老实待在这里吧,别给人家添麻烦。”
赵芫不干了,不悦道:“我怎么会添麻烦。”她望着幼清挑眉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记路向来最厉害,但凡走过的路就没有我不记得的。”
幼清失笑,见赵芫这样就知道拦不住她,可她若是陪着赵芫出去,这里的四位小姐就没有人陪,她索性道:“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吧,不过不能真的去外院,今天人多又杂,我们可以在我三表哥的院子里坐会儿,若他们进来的话一定会在花厅里歇脚,那边离花厅很近的,有什么事也能让人去打听回来。”
赵芫眼睛一亮,觉得幼清的注意好极了,点头道:“那我们赶紧走。”
陈二小姐兴奋的跟着,夏芷晴拉着岳小姐轻声道:“别怕,薛家本也不大,何况还有方小姐陪着我们,不会有事的。”
岳小姐浅浅笑着点头。
“你找个几乎和陆妈妈打个招呼。”幼清低声吩咐春柳,“一会儿若是还有别的小姐到,我不在的话你就去请二小姐,三小姐也可以,不能让人干坐在这里。”
春柳应是,道:“方表小姐若是带着他们去二少爷的院子,要不要奴婢先差人过去打个招呼收拾一番?”
“我让绿珠去了。”幼清笑着道,“也不进房里,一会儿把院子们锁上,我们就在院子里听着,既不会太失礼,也能满足几位小姐的好奇心。”
春柳轻轻笑了起来,道:“还是您想的周到。”
薛潋作为小舅子,今天事情肯定多,更何况新郎官来了,他和薛霭无论谁都是要喝酒的,不灌祝士林几杯酒怎么也不能让他把薛思琴带走。
绿珠提前过去收拾了一番,等幼清她们到的时候院子里除了几个小丫头外一个人都没有,几个人在院子中间摆着的八仙桌上坐了下来,绿珠带人锁了院子门,又派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守在外面。
“这里好。”赵芫打量着院子,问道,“是薛潋的院子?”
幼清想起来薛潋大概和赵芫是认识的,更何况赵芫也不是那闲得住的人,便道:“是的。”赵芫又指着隔壁,“那边呢,又是谁住的?”
“大表哥。”幼清笑着将茶盅推给几人,赵芫眼睛一亮,但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哦……原来是薛季行住的啊。”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打量着隔在中间的围墙。
幼清没注意赵芫的表情,回着陈二小姐层出不穷的问题:“……花厅里开了酒席,一会儿新郎官进门后就会带着迎亲的人在花厅里吃酒,等快到吉时时媒人会去催嫁,新郎官才会到内院来接新娘,磕头,再一起拜别父母。”幼清笑道,“你说的习惯大概是南方的吧,新郎到了以后发了开门封红,新娘就要出门,不能在娘家停留过一刻钟,否则就会不吉利,连走前还要撒把米是不是?”
“对,对!”陈二小姐笑着点头,“还要撒米的,我都想不通是因为什么。”又问陈大小姐,道,“马大人家是南方的吗?”
陈大小姐想了想点头道:“似乎是常州府人。”
陈二小姐就钦佩的看着幼清,笑道:“你可真厉害,知道这么多风俗。”又道,“你是表妹,一会儿要不要去和姐妹要封红?”
封红当然是要给的,不过她不用出面,祝士林会将封红交给方氏,方氏给她就成了。幼清笑道:“大约是有的吧。”她说完,就听到隔着院门二子回道,“方表小姐,三少爷不给开门,说是祝姑爷诚意不够,要罚姑爷在门口唱一首长调。”
赵芫噗嗤,笑的前仰后合:“我就知道薛潋不会安分,这么损的招数都用出来了。”又道,“要我说,唱什么长调,就照着越剧来段花旦就好了。”
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夏芷晴道:“你就知道胡闹,还说人家不安分。”
“那唱了没有。”赵芫起身隔着门问二子,二子笑着道,“没有,姑爷不肯唱,又丢了两个封红进来,还说若是不够先欠着,等以后把俸禄和家用交给大小姐后,让三少爷去跟大小姐拿。”
赵芫哈哈大笑,道:“还算他机灵。”又道,“拦门的就只有薛潋一个人吗。”
二子不知道隔着门和他说话的是哪家的小姐,但是听对方直呼其名的喊薛潋,顿时就知道对面的人是谁,他笑着道:“回赵小姐的话,拦门的不但有三少爷,大少爷的几个同窗以及赵公子和平山书院的几位同窗都在呢,这会儿门口堵着,里里外外都是人,鞭炮都放了十几串了,封红也塞了十几个。”
“这样啊。”赵芫跃跃欲试,“你去和薛潋说,既然拦着就要出点上得台面的难题才行。”她像是有备而来,道,“比如让新郎官把《女戒》换成男子的立场读一遍。”
里外一阵愕然,赵芫就望着幼清,“你那有女戒吧?找一本出来,现成的给他拿过去。”
幼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虽觉得这样有些胡闹,但也觉得有趣,就对赵芫道:“我让绿珠去拿。”又和绿珠道,“也不用舍近求远回我们房里,去和二小姐房里随便个人说一声,拿一本过来就成了。”
绿珠很兴奋的应是,开了门和二子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那你快点。”二子着急的道,“指不定三少爷就撑不住了。”
绿珠点着头提着裙子飞快的跑走了,过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的把《女戒》拿了过来,赵芫隔着院门道:“让他换男子的立场读,不然就失了趣味了。”
“诶,知道了。”二子应了一声,拿着本子就走了。
夏芷晴闭笑闭的脸都红了,指着赵芫道:“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鬼点子。”又道,“可小心了以后你成亲,别人也让你的新郎官读女戒!”
“读就读呗!”赵芫不以为然,“他若连这点苦都受不得,我还不嫁给他了。”
大家哈哈大笑,陈小姐和岳小姐用帕子掩面,满脸通红。
赵芫拨弄着茶盅,望着笑盈盈的幼清:“不是说府上还有位表小姐吗?今儿怎么没有见到?”
“她身体不大舒服。”幼清笑着道,“在房里养着呢,赵小姐可是有事找她。”
赵芫扬眉,昂着头道:“怎么你们府里的小姐不是这里病就是那里病的,真是太娇弱了。”她说这话语气不大好,夏芷晴怕幼清生气,忙扯了扯赵芫打断她的话,笑着道,“方小姐别介意,她就是这个样子,一说话就没个轻重的,其实没有什么真的坏心。”
“我知道。”赵芫这样的心直口快,年纪也不大,是最美好的,幼清一点也不介意,笑着道,“赵小姐这样倒是我们不常见的,却是和我们姐妹不同。”
赵芫一愣就打量着幼清,饱满光洁的额头,清秀的眉毛,大而明亮的凤眼,唇瓣像是落了晨露的樱桃,真的是美艳绝伦,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问幼清道:“你和你大表哥熟吗?为什么带我们来你三表哥的院子里,而不去他的院子呢。”
幼清不过觉得薛潋的院子近点罢了,她笑着道:“一家人有什么熟不熟的。大表哥近日不在家中住,我怕他那边乱了些,所以就带着你们来这里了。”她说的亲切自然,提到薛霭就和说起薛思琴没有多大的分别。
赵芫露出原来如此的样子,望着幼清显得亲切了几分:“他要在翰林院住多久?不是说新入馆编修住个几个月就能搬出来的吗。”一般都是为了表现和展露自己的勤奋刻苦,等过了这段时间,大部分也都陆陆续续的会搬出来。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我也许久没有和大表哥说话了呢。”幼清笑着道示意赵芫喝茶,“赵小姐若是想知道的话,一会儿可以问问我姑母,她肯定是知道的。”
赵芫当然不会去问方氏,闻言哦了一声,如有所思。
幼清也打量着赵芫。
“方小姐。”陈二小姐托着下巴看着她,“听说你以前在福建住过,福建那边好看嘛,和京城有什么不同?”
陈大小姐和岳小姐包括夏芷晴都露出好奇的样子来。
幼清就笑着道:“到也没有多大的不同,只是在房屋的样式上有些不同,还有衣服……”她说起福建的风土人情来,四位小姐听的津津有味,陈二小姐时不时的拍着手,“真的吗,太有趣了,要是我也能去看看就好了。”
这个时候陈大小姐就会在桌子底下扯一扯妹妹的衣袖,陈二小姐如梦初醒似的规规矩矩的听着不说话,可过一会儿又会忍不住……
幼清觉得这两姐妹很有意思,陈大小姐看似稳重些,可也好奇心很重,强压着比妹妹好一些,而陈二小姐呢,大概是在家经常被训斥,对所谓的失态有种一种近乎本能的变脸反应速度。
岳小姐很羞涩,也是最矜持的一个,低头喝着茶觉得有趣的时候就会双眸明亮的盯着一个地方发呆,若觉得无趣她就会重复的做一件事,或揪着帕子或拨着茶托。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去过这么多地方。”夏芷晴很羡慕的样子,“我出生就在京城,最远的地方就只有十渡,还是央求了好久我娘才答应的,要是我也能去福建看看就好了。”
“总是有机会的。”幼清笑着道,“不过我们在京城不觉得这里有趣,可不常来京城的人却这里繁华热闹令人流连忘返呢。”
夏芷晴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没有经历过的地方总会觉得格外美好,反而眼前的美景却往往被我们忽略了。”她说完朝着幼清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你性格这么好,可为什么琪姐儿写信和我说你很不好相处呢。”说完想起什么来,“阿芫,你说呢。”话落,才发现刚才在院子里四处溜达的赵芫不见了。
“人呢?!”夏芷晴愣住望着幼清,幼清也没有注意赵芫什么时候走的,她喊绿珠,“刚才赵小姐出去了?”
绿珠摇摇头:“她说她去净房的。”说完指了指后院,“奴婢让一个小丫头引着去了,有什么事吗?”
幼清和夏芷晴对视一眼,幼清感觉不妙,而夏芷晴很了解赵芫,两人同时道:“去后院看看。”说着往后院去,幼清和陈大小姐道,“姐姐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后院看看,你若有什么事就差使我的婢女。”
“你去吧,我们没事的。”陈大小姐站起来,安慰幼清,“院子不大,赵小姐性子虽活泼可不是没有分寸的,你放心好了。”
幼清对陈小姐的印象很好,顿时微微一笑,道:“谢谢!”便跟着夏芷晴去了后院。
净房没有人,后院也不见她踪影,赵芫不在。
就在这时外头一阵敲锣打鼓的鞭炮声传来,随即一阵阵男子高谈阔论说笑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夏芷晴道:“迎亲的进门了。”
幼清倒吸了口气,赵芫不会为了看热闹出去了吧,她回头看看围墙,不算很高若是有人托着的话,大约是能过去的,她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对赵芫大意了,要是她跑出去在府里出了什么事,她可怎么向赵家的人交代。
“方小姐。”不等幼清说话,夏芷晴已经焦急的拉着幼清的手道,“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阿芫的娘对她管的很严,若是让被她娘知道了,一顿罚肯定是少不了的,说不定还要跪祠堂。”她有些哀求似的看着幼清,“我们在这里等等她好不好,要是她等会还不回来,我们再告诉长辈。”
幼清还真的有打算去告诉长辈,毕竟赵芫如何她还不了解,出了事不是她们这些小辈能负责,薛家也不能因此节外生枝惹出什么事来。
她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我让我身边的丫头偷偷去找找吧,等会儿若是她还不回来就只能告诉告诉长辈了。”
夏芷晴松了口气,感激的道:“谢谢。”又和幼清解释,“她一向都是这样,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她娘经常和我娘诉苦。”
人的性格不同幼清一点也不奇怪,颔首道:“那我们去前面等吧。”
几个人都点点头。
“你和采芩带着几个婆子悄悄在外院看看。”幼清吩咐绿珠,“想必她是想看热闹偷偷跑出去了,应该不会走远。”
绿珠应是,开了门和采芩出去找。
幼清就陪着几位小姐重新坐下来,陈二小姐好奇的道:“赵姐姐是不是去看热闹了?她出了主意,肯定想知道新郎官是怎么读女戒的。”
“素兰。”陈大小姐低声道,“不要乱说话。”
陈二小姐顿时不敢说话了,夏芷晴叹了口气,望着陈大小姐道:“铃兰,你老说她也没用,瞧把她拘束的,都不知道要不要开口了。”
陈大小姐叹气道:“哪是我说她,是她自己没个分寸的。”给自己的妹妹捻了块豌豆黄,陈二小姐嘟哝道,“我要吃面条!”
幼清这才想起来她们让厨房做的鸡汤面还没送来,便笑着道:“我让人去催催,应该好了才是。”就喊了院子里的一个婆子,“去看看面条好了没有。”
婆子应是而去。
陈铃兰朝幼清歉意的笑笑。
“你的闺名叫什么。”夏芷晴对幼清的印象很好,觉得她活泼大方却又不失稳重,幼清笑着说了自己的名字,夏芷晴便笑着道,“原来你叫幼清,是楚辞里的”幼清“吗?”
“是!”幼清笑道,“是家父取的。”
夏芷晴点着头:“很好听,比我的这个脱俗多了。”说完又吐了吐舌头,露出些调皮的样子,“不过我娘不让我这么说,我的名字是祖父取的。”
幼清掩面而笑。
几个人说着话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绿珠和采芩回来禀道:“外院已经开了席,其它也没有见过赵小姐的样子,也不好细问,我们四处找了几遍都没瞧见人。”
幼清皱了眉,她看了看夏芷晴,发现夏芷晴正皱着眉脸色郑重,大概是怕赵芫回去被罚,她想了想道:“说不定她又回内院去了,我去找找吧,夏小姐在这里等会儿,若是她回来了你就差个婆子去告诉我一声。”
夏芷晴眼睛一亮:“你一直夏小姐夏小姐的太客气了。”她笑着道,“虽然我比你长一岁,可不敢当一声姐姐,你喊我芷晴就好了。”
幼清笑着应是和岳小姐以及陈家姐妹打了招呼,留了采芩照看她带着绿珠和玉雪出了门。
其实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更无法肯定赵芫是回内院还是留在外院,或者……觉得机会难得根本就出了薛府呢。
她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也不敢四处走,便带着两个丫头回了内院,沿着小花园去找,期盼着赵芫觉得薛府景色不错能流连忘返的坐在哪一处歇脚,几个人刚走到太湖石叠的假山边忽然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小姐……”绿珠指了指里头,幼清点点头,几个人没有靠近,就看见叠嶂似的太湖石边上露出一双桃红的绣花鞋,随即有人道,“你不要再给我写信了,要是被我父亲知道了,莫说我,只怕你也逃不了责罚。”
幼清浑身一怔,拉着绿珠的手说不出话来。
是薛思琪,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在和谁说话?
“那以后我怎么找你。”是个男子的声音,有些迫切,“你在内院,我在外面,我今天若不是陪着薛潋来压门根本没有机会进来,琪姐儿,你这是怎么了,我们早先不是挺好的吗。”
幼清几乎第一时间就听出来这个声音。
是孙继慎。
薛思琪果真和孙继慎通信来往了!
“好什么。”薛思琪不耐烦,“我没有心情和你写信,等以后我心情好了再找你好了。”又道,“你快回去,免得被人发现了。”
孙继慎不肯:“你是不是因为你表姐和薛明的事情,他们不是已经快要定亲了吗,好事将近,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再说,那是他们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把在别人那里受的委屈强加在我身上,我多无辜委屈。”
“你怎么委屈了,你和我二哥那么要好,我都怀疑你有没有在背后使坏。”薛思琪哼了一声,“反正我告诉你,若是有一天叫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轻饶你的。”
孙继慎大呼冤枉:“怎么可能,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怎么会参与,再说,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这件事的,我发誓我真是自始自终都不知道。”
薛思琪不说话,孙继慎就撒着娇似的道:“好琪儿,你别这样对我,我但凡想到有一日会收不到你的信,再也看不到你,我就觉得整个日子都灰暗下来,想死的心都是有的。”
薛思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死了更好,省的祸害别人。”
“我不想祸害别人。”孙继慎语气轻快满腔的宠溺和爱意,“我这辈子就只想祸害你一个人。”
薛思琪仿佛听不下去似的,跺着脚:“呸,胡言乱语。”提着裙子从石头后面跑了出来,和孙继慎道,“反正我的话你要听,这些日子不要给我写信,就是写了我也是不看的,直接丢进铜盆火堆里去,往后也不再理你的。”
孙继慎抱着拳的手自石头后面露出来,不停作揖:“我的好姐姐,我听你的还不成吗,只要你别吓我就成。”
薛思琪笑了起来,嘴角的梨涡甜甜的非常娇俏可爱:“知道就好,你快走吧,被人看见你就完了。”说完就朝另外一边跑了。
幼清忙冒着要带着两个丫头钻进另外一边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一身湖蓝直缀的孙继慎,摇着扇子脚步轻快的走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就消失在小径上。
他们就是年前那次认识的吗,谁介绍他们认识的,怎么开始通信的?通信多久了,薛思琪动情没有?
难怪今天薛思琪不愿意跟她一起来招待几位小姐。
一时间幼清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这件事如何处理。
薛思琪素来认死理的,她对孙继慎要真的动了真情,除非她自己放弃,否则就是谁也劝不了她的,若不然当年她执意出嫁后怎么会一把火烧了孙家……
要不要告诉姑母?她又怕薛思琪别逼急了真的做出什么傻事情来。
幼清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绿珠和玉雪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恨不得这会儿自己把头埋在地底下,刚才什么也没有看见,尤其是玉雪,她头一次跟着小姐出门服侍,却没有想到遇到这种事……
要不要告诉大小姐?今天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有等三朝回门了,可是大小姐是新婚夫妻,总不能她刚出嫁就让她牵挂着娘家的事情,到时候说不定会惹得姑爷不高兴。
玉雪犹豫不决,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
“玉雪!”幼清忽然喊她,玉雪一怔恍惚的看着幼清,“啊?小姐。”
幼清朝她笑笑,低声道:“刚才的事你不只当不知道,怎么说我会斟酌。”
小姐去处理啊,玉雪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刻点头不迭:“是,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什么都没有看见!”
幼清满意的点点头,从石头后面走出来,道:“看来赵小姐是不在内院了,我们再去外院看看吧,一会儿新郎官就要进来了,被冲撞了。”说着又转道重新回了外院,在薛潋院子外面时,他就看到薛霭自夹道边走了出来,幼清忙喊了声,“大表哥。”
薛霭一见是幼清立刻走了过来,低头看着他声音轻柔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又回头看来看,“一会儿媒人会陪着新郎进来迎亲,你要不要先回去。”
“我是来找人的。”她低声把赵芫的事情告诉薛霭,“不是说她兄长也在的吗,要不然告诉他,让他帮着找找?”
薛霭眉头紧锁,如临大敌似的露出戒备的表情来:“我知道了,我和子舟说。”又道,“你回去吧,别乱跑!”幼清点点头,薛霭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问道,“这几日,你没什么事吧?”他是指薛梅来了以后有没有为难她。
幼清笑着摇头:“没事。”薛霭微微颔首,道,“从今天开始我搬回来住了,你往后有事就让人来找洮河或是澄泥。”
“好。”幼清点头,目送薛霭重新进了刚才出来的夹道,她忽然想起赵芫刚才指着隔壁的院子问了半天,福临心至似的她追着薛霭道,“大表哥。”顺着薛霭的路拐进了夹道里,随即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赵芫一袭红裙拦着两人宽的夹道站在中间,插腰,昂头,面色很不善……
薛霭背影笔直,负手望着赵芫。
像是赵芫堵了薛霭的去路。
“这……这……”绿珠觉得自己今天是撞了邪了,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幼清也不知道为什么,像个孩子似的立刻身子一猫靠墙避开,露出两只眼睛偷瞄着里头的情景。
“你躲着我干什么。”赵芫指着薛霭,“薛季行,难不成我有三头六臂,你就这么怕我。”
薛霭后退了一步,语调有些无奈:“赵小姐误会了……”不等他说完,赵芫又逼近了一步,“误会什么,你说清楚我误会什么了,你说清楚!”
这有点无理取闹,薛霭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他抚额再次后退了一步,劝着赵芫:“此事务虚多做解释,赵小姐既是客,还是早些回内院的好,稍后迎亲的便要进来,若被人撞见,总是失礼的。”
赵芫挑眉:“你这是关心我?”
薛霭一愣,顿时觉得词穷:“你……你误会了。”
“你这么关心我,为什么还要躲着我。”赵芫笑眯眯的,不怀好意似的,“我可是打听过了,你和你那什么表妹婚约取消了是吧。现在你没婚约了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娘提亲?”
薛霭大窘,面色止不住的红了起来,他后退了几步摆着手:“赵小姐快些回去吧,我还有事。”话落转身就走,模样甚是狼狈……
幼清没料到薛霭这么直挺挺的回身,她忙收了头推着绿珠和玉雪朝后躲,可为时已晚,薛霭已经从巷口出来,一眼就看见神态自若的幼清站在巷口和他打招呼,薛霭眼睛一暗,嘴唇抿了抿大步而去。
幼清挑眉,终于想起来上一世是因为什么事听到薛潋说起赵芫的,就是在周文茵回广东以后,赵家曾遣人送上门提亲,薛霭当时萎靡不振,方氏不想连累赵家的姑娘,且薛霭也不同意,便回了这门亲事。
这件事只是两家私下里说了说,并没有传开,所以她只听薛潋提了一嘴,并没有放在心上。
方才看到这一幕,她忽然就想了起来。
赵芫刚才在院子里追问着薛霭的事,就是因为她喜欢薛霭吗?她这样的个性,怎么会看中薛霭的?!
幼清只觉得好奇。
赵芫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摇着挂在腰间的香囊,见到幼清站在巷口她也不惊讶:“哦,你在这里啊。”说完垂头丧气头也不抬的道,“你都看见了?”话落挑眉斜眼望着幼清。
幼清点点头。
赵芫走过来和幼清一起靠在墙上,把玩着手中的香囊:“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脸没皮的?”
幼清摇摇头。
“真的?”赵芫不相信,“我哥都说我没脸没皮的,你就不要安慰我了。”
幼清微微笑了起来,道:“真的。”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喜欢我大表哥?”觉得两个人很不想配的样子。
“你不觉得他很好吗?”赵芫望着幼清,眼睛发亮,像是在介绍一件她私藏了多年的挚爱珍宝,“他相貌不必说,儒雅疏朗芝兰玉树一般,学问又好,性格沉稳,不油腔滑调轻浮可憎,可又不沉闷……”她如数家珍似的说了许多许多薛霭的优点,听的幼清目瞪口呆,她知道薛霭很优秀,不管外表还是个性,可是便是给她刻意想上几天,她也说不出这么多的优点来。
“方……”赵芫说着一顿,“你叫什么名字?”
幼清回道:“幼清,方幼清!”
赵芫就一只手架在她的肩膀上,叹气道:“方幼清,你说你表哥会不会喜欢我?你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个幼清还真的不知道,她笑着道:“感情这种事说不准的,有的人能一眼生情终生难忘,有的人原是两看相厌,却能在天长日久中生出感情来,而有的人一生却与情之一事无缘。”她大概就是与情无缘的人吧。
幼清说完见赵芫像是很失落的样子,就安慰她道:“要不然,你再试试?这么快放弃,以后会不会后悔?”
“我当然不会放弃。”赵芫瞪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点困难我就投降了,那我就不是赵芫了。”她笑了起来,露出胸有成竹的样子,“你放心好了,将来我铁定能成为你的大表嫂。”好像薛霭已经是她的囊中物。
幼清笑着,才明白自己刚才的话对于赵芫来说实在是多余的,她道:“好!”
“你出来找我的?”赵芫指了指院墙里头,幼清点点头,赵芫就露出歉意的表情来,“对不起,我以为我一会儿就能找到他,没想到在外面走了几圈就转向了,好不容易找到他跟着过来,时间却过去这么久了。”说完一顿,惊怔的望着幼清,“你没告诉我娘吧。”
刚才还说自己是记路,转眼就迷路了,幼清忍着笑:“没有,芷晴说你有分寸,不会胡乱走的,大概一会儿就回来的。”笑着指了指里面,“我们进去吧,一会儿人该来了。”
赵芫笑了起来,她笑起来很好看,大大的眼睛,眉色飞舞仿佛一切的阴霾和不快都能在她的笑容里融化:“谢谢!”
幼清摇摇头和赵芫重新进了院子,夏芷晴忙迎了过来:“你也真是的,出去也不和我说一声,害的幼清担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赵芫笑着道,“等过几天去我家玩,我给你们赔罪。”又对几个人叮嘱道,“我到时候下帖子过来,你们不准不去。”
夏芷晴看着赵芫无奈的摇摇头。
“我大概去不了。”岳小姐低声道,“过些日子我要跟我娘去苏州,再回来大约要等明年了。”她有些遗憾的样子,“真的不好意思。”
赵芫并不介意的摆摆手:“有机会出去玩是好事,你只管去吧,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再聚。”
岳小姐却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夏芷晴推了推赵芫,和幼清低声道:“她娘大约是要把她嫁去苏州的,这一去想再见面就难了。”
幼清微微一愣看向岳小姐,心里叹了口气,向来远嫁的女子都很苦,若是条件好些还能回来几次,若条件不好这一生都可能无法再回来了。
难怪岳小姐一副忧虑重重并不高兴的样子。
“我们回去吧。”幼清笑着和众人道,“吉时快到了。”
大家点着头跟着幼清回了正院。
“你别陪着我了。”薛老太太和薛梅道,“难道来京城一趟,今儿来了好些夫人,多认识人总没有坏处的。”
薛梅笑着点头,道:“是,我这不是回来看看您,一会儿就再回去。”她说完,笑着道,“今儿来了徐夫人,是锦乡侯的旁枝,家里的当家的在南城兵马司,和大哥似早年有些来往,今天特意来添箱的。”
“锦乡侯?”薛老太太一听到锦乡侯这一类的勋贵就露出讥讽的样子,“在兵马司有什么出息,不过是走的关系,享的荫恩罢了,你大哥也是,什么人都来往!”
薛梅知道薛老太太的脾气,就低声道:“锦乡侯可与别的勋贵不同,太后娘娘今年不过才四十出头,还养着位皇子,将来指不定就……”她说着一顿又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不需要攀附权贵,可是若能结个姻亲,将来就算不来往,可遇着事情了也是助力啊,更何况,毕竟是太后的娘家,若是结了亲,咱们家的姑娘也好,少爷也好身份也高了几分不是。”
薛老太太明白这个道理,点头道:“你怎么会突然说起锦乡侯来?”
“去年锦乡侯府的三奶奶没了,自过了年后锦乡侯的徐夫人一直在给他物色继室,挑来挑去不是家世不够就是长相欠佳,而且那位徐三爷还是出了门的只看相貌的,不是那长的绝美的他还瞧不上,这么看来看去愣是耽搁下来了。”
就这么几句话,薛老太太就明白了薛梅的意思:“你是说,把方家姑娘说给徐三爷?”
薛梅点点头:“那丫头生的一副好相貌,就是我,每次瞧见她都忍不住惊艳的多看几眼。”
这一点薛老太太倒是不反对,一副狐狸精勾人的相貌。
“这事儿不好办。”薛老太太低声道,“你大嫂和你大哥那边同意不同意不知道,我们也不能主动去找人家,更何况还只是个继室!”
薛梅轻轻一笑:“家里不是来个徐夫人吗。”又挨着薛老太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这事儿成不成的也没有什么大碍,只管试试便是,不成也无所谓,反正那丫头年岁还小,拖得起几年。”
薛老太太微微颔首,把方幼清的亲事定了,薛霭那边她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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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有姑娘说要客串,暂时没有女性的角色大批量的出来了,年纪大的也不大合适,小丫鬟委屈了你们,老妈妈就更不行了。如果有我会让你们自己去取名字,没有的话就再等些日子,等后面几卷的时候会有好几个女性角色。
080 出门
“方表小姐。”春柳跑过来和幼清道,“二小姐不知道去哪里了,太太让您现在去大小姐房里。”
要姐妹送嫁,薛思琪找不到人,按理应该找薛思画的,只是她的身体,在这样又闷又热人又多的情况下,方氏怕她会吃不消。
“你去吧。”夏芷晴笑着道,“我们就在这里待着。”又指指赵芫,“我帮你看着她。”
赵芫不以为然,回道:“我说我不会再乱走动,就会说到做到!”
幼清失笑,和夏芷晴道:“那我先过去,你们先在房里坐会儿,若是一会儿人到了你们可以在抚廊上看的,他们定是要去烟云阁给老太太辞别,你们站在抚廊上视野很不错。”
“知道了。”夏芷晴颔首,“去吧,有什么事我们会找服侍的人。”
幼清应是和其他几个人打了招呼跟着春柳去了罩院中薛思琴的房间,方氏正陪着薛思琴说话,幼清一进去方氏就道:“你二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到处都找不到人,只能让你过来了。”
“家里人多,她在哪里坐会儿大约也是不好找的。”幼清说完,就想到了花园的假山里头,薛思琪和孙继慎已经见过了,为什么还没有回来,“这鞋子要捧着,步步糕呢,要先放进轿子里吗?”
“是。”方氏让人将包袱递给幼清,陆妈妈笑着解释道,“一会儿新郎倌到门口时你就守在门口,他不给你开门的封红,你就压着门不叫他进来就成,等他们去给长辈辞别的时候,你就将大小姐的鞋子和糕放到花轿里去,到时候周妈妈会和您一起,她会教您怎么摆。”
幼清轻轻笑了起来,想到今天祝士林遭的“挫折”,点了点头,又朝盘了头发点了眉唇的薛思琴眨眨眼睛,“这可是头次见姐夫,封红给的少了我可不开门。”
薛思琴紧张的不得了,见幼清打趣她,脸上越发的红。
“大公子呢。”全福人已经带着薛思琴的陪房丫头们先行一步,这会儿袁夫人主持,陆妈妈闻言就道,“大少爷在外院,约莫会和新郎倌一起来。”
袁夫人摆手,笑着道:“那边叫三公子跟着就成,先把大公子找来。”
陆妈妈就让小丫头去找薛霭。
薛霭被找了过来,袁夫人和他仔细交代了一通,薛霭也是首次做这大舅爷,听的非常认真仔细,袁夫人笑着道:“大公子这责任大的很,嫁了大小姐后头还有二小姐,三小姐。”又看着幼清,“还有这位表小姐,可不是跟亲妹妹相同,只怕也是要你背着上轿的,可不是责任重大。”
方氏闻言笑着点头:“可不是,这一声兄长可不是白喊的。”
房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薛霭回头看向幼清,孩子气的抱着个红布包袱,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透着丝难得一见的狡黠调皮的样子,他就想到方才在夹道里被赵芫堵着的情景,幼清也是这样笑着,眼中除了好奇便只有笑意……
除此之外,别无旁的情绪。
薛霭移开目光,视线落在薛思琴摆在桌面上预备戴的凤冠,金光耀目华贵喜庆,若是这凤冠戴在幼清身上,大概也是极美的。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顿,撇开这心思转头去回袁夫人的话。
有人吆喝着:“新郎倌进来了,新郎倌进来了。”话落,周长贵家的来了笑着道,“方表小姐快将门关了。”
幼清哦了一声立刻将房门关了。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了错落的脚步声,袁夫人帮着薛思琴将凤冠带上,又给她整了整衣衫,薛思琴紧张的握住方氏的手,找着话和她说:“你在这里,那花厅里的客人谁在招待?”
“你姑母在那边,陈夫人和夏二奶奶都在,你就放心吧。”方氏说着握着薛思琴的手,哽咽的道,“昨晚上娘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记住,赵妈妈虽有些耳背身体也不大好,可毕竟经验足,你若是有事拿不定主意,就多问问她可知道。”
“好。”薛思琴点了点头,眼睛已经红了,方氏也撇过头去。
周长贵家的正隔着门和祝士林说话:“如今这门可是我们表小姐守着呢,新姑爷想进来,可要问问她才是。”
里外一阵大笑,幼清也忍不住红了脸,她行守门礼还是头一次。
门缝里塞了两个封红进来,周长贵家的捡起来交给绿珠收着,又道:“过大门容易,进闺房难,新姑爷不如将方才念的《女戒》在这门口念一遍好了,也让我们小姐听听,新姑爷可是那极疼人体贴的,往后和您比翼双飞,日子也过的踏实是不是。”话落,朝陆妈妈眨眨眼睛。
陆妈妈掩面笑着,满脸的喜色:“可不是,那《女戒》我们小姐可没有听着,姑爷快念了才是,要不然就要过吉时了。”
众人忍俊不已。
祝士林也不磨蹭,爽快的道:“《把女戒》拿来。”随后就听到他在外头一声一句的念着《女戒》,待他念完周长贵家的转头去看幼清,幼清抿唇笑着微微点了点头,薛思琴已经羞的无处躲,对幼清道,“清妹妹,饶了他吧。”
周长贵家的笑了起来,对着外头就道:“还是我们大小姐会疼人,这要是不开门,只怕我们都落不着喜酒吃了。”说完,和幼清两人一人一边的开了门。
幼清将大红的盖头递给祝士林就退到了一遍,等祝士林进来,她便和周长贵家的抱着鞋子和糕出了门。
“等辞长辈他们就该出来了。”周长贵家的扶着幼清,“表小姐累不累,要不要先歇会儿。”
幼清摇摇头,心情很好的道:“家里办喜事怎么会不累的,不过心里高兴也就无所谓了。”她笑道,“这糕等到了以后是要摆在床头的吗?妈妈要不要和跟轿子的春银说一声。”
“都交代过了。”周长贵家的笑道,“她办事细心,断不会被人抢了去的。”
幼清抿唇笑着,和周长贵家的已经过了垂花门,来迎亲的人并没有跟着进内院,这会儿还都在外院的花厅里吃酒,幼清出了垂花门就能听到各种嚷嚷的嘈杂声,周长贵家的扶着幼清朝左边一拐就进了轿厅。
抬轿子的人不在,有祝家跟来的四个婆子守着,一件幼清和周长贵家的出现几个婆子立时就明白了,忙帮着掀了帘子,幼清就蹲下来将糕和放在地下,鞋子摆在糕上,一会儿薛思琴上轿后便能踩在上头,寓意步步高升!
摆好了糕和鞋子,周长贵家的留了两个婆子守着,挽着幼清道:“方表小姐,我们回去吧,这里有人守着就成。”
幼清颔首,两人刚出了轿厅,忽然迎面就走过来一人,躲闪不及的四目碰上,幼清微微一愣飞快的打量了那人一眼,靛蓝的湖绸直缀,身材高大,长眉凤目气质英武,是郑辕,幼清对他印象深刻,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郑辕怎么会来帮祝士林迎亲的?幼清眉梢微挑。
周长贵家的没想到会碰到人,忙将幼清护在身后,行了礼道:“郑六爷您可是有什么事?”又指了指花厅的方向,“他们都在那边。”
“多谢。”郑辕也显得很意外,视线在幼清面上微微一转,便认出来是薛家的表小姐,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这才回周长贵家的话,“到并非是寻不到花厅,而是想要找个人给新郎倌带句话”
“我们正要回去。”周长贵家的笑道,“若是方便郑六爷便告诉奴婢好了,奴婢定将话给您带到!”
郑辕微微一笑,颔首道:“皇后娘娘方下了懿旨,令府衙为祝兄开道,稍后回去的路走长正街便可!”
周长贵家的愣住,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来,郑辕的身份她当然知道,可是祝士林不过一个名不经转的小官,皇后娘娘怎么会因为他成亲就下懿旨呢,她当即就想到了郑辕,难道是郑六爷帮忙的?
“是!奴婢一定告诉新姑爷。”周长贵家的说完,忍不住回头看来看幼清,就见幼清也正若有所思的样子。
郑辕微微一笑,长眉飞扬,朝幼清微微颔首负手而去。
周长贵家的道:“表小姐没有惊着吧。”她歉意的道,“是奴婢的错,明明已经打过招呼了,却没有想到还是碰到人了。”
幼清无所谓,心里却想着皇后懿旨的事情,郑辕很奇怪啊,前头陪着蔡彰来府里胡闹,这转眼功夫就帮着祝士林迎亲,还能求了懿旨让府衙的衙差给迎亲的队伍开道,便是严安的长子当年成亲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她不再想,和周长贵家的回了内院。
拜别,磕头,哭嫁……薛思琴由薛霭背着出了薛家的垂花门,轿厅里大红的轿子敞着帘子,薛思琴踩在步步糕上落了座,媒人放了轿帘有人嚷着起轿……
敲锣打鼓,鞭炮连天声中,薛思琴出了门。
陶妈妈和陆妈妈抬着水站在门口,待轿子和陪嫁出门,便将水泼在了门口,随即吱吱嘎嘎的将大门重新关上。
幼清站在人去楼空的闺房里,也红了眼睛。
等三朝回门时薛思琴就不能再喊她大小姐,而是姑奶奶了。
“我们去正院吧。”绿珠递了帕子给幼清,轻声道,“那边也该开席了。”
幼清微微颔首回了智袖院,赵芫和夏芷晴依旧在里头,薛思琪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正和夏芷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见幼清进来赵芫朝她招招手,笑问道:“拿到红包了,快拆开我瞧瞧。”
应该不会多的,幼清不想在众人面前拆开,多也就罢了若是少了岂不是落了祝士林的面子,她笑着道:“这可是我的,我得仔细收着才成,拿出来这好彩头可就没了。”
赵芫也不过随嘴一说,笑道:“那你仔细收好了,免得哪天丢了可要哭鼻子了。”
幼清笑着坐下,视线落在薛思琪面上,薛思琪也正望着她,问道:“门是你守的?”原本应该是她的。
“是,三姐在忙,她们便找了我去。”幼清轻轻笑着,简明扼要的将薛思琪的不知所踪含糊带过去。
薛思琪很别扭的哦了一声。
夏芷晴水晶一样的心肝,顿时看出两个人之间的微妙,顿时笑着和薛思琪道:“阿芫说过些日子她下帖子给我们,请我们去她做客,到时候你和幼清一起来啊,我们找个机会好好说说话。”
薛思琪本来挺高兴的,可一听和幼清一起去,越发不自在起来,道:“好啊,到时候若是有空我一定去。”
赵芫拉着幼清低声道:“你大哥回外院去了,你见着我哥哥没有?”
“没有。”幼清摇头,“应该在外院。”
赵芫哦了一声,轻轻笑了起来:“我刚才看到他背着琴姐出门来,真是高大英俊,又体贴稳重。”
幼清正喝着茶,就差没被她呛着,忙拿了帕子出来掩着唇,惊愕的望着赵芫,赵芫却像是完全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似的,道:“你怎么了,好好的喝茶还能泼出来。”
幼清无奈,只好陪着笑。
过了一会儿那边喊着开席了,来送嫁的都是薛家常来往的通家之好,花厅里摆了六桌,虽坐着不算宽敞可却热闹异常。
幼清一进门,靠着门口坐着的几位夫人便微微一愣,视线一下自聚在她身上,待她走过几个人又低声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她的身份,幼清和薛思琴引着几位小姐在外侧的桌子上坐下来,赵芫看见自己的娘正和夏二奶奶说话,她笑着跑过去打了招呼,夏二奶奶笑道:“阿芫的个子又长高了不少,这往后若是相亲事还要多考量一项男子的身高了。”
赵夫人穿着一件妃色绣宝相花的褙子,虽打扮的素净但却不失雍容,赵家的家风其实很复杂也很特别,既纳入了清流官员的低调质朴,又保留着勋贵士族的张扬不羁,这样的反差很奇特,就如赵夫人和赵芫。赵夫人出声世家,娘家在前朝出过一位阁老三位进士还有一位探花,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所以矜持高贵处处讲究礼节规矩,可赵芫却不是这样的,洒脱直率又不失天真,不敢说她视规矩如无物,但绝非是古板守旧的人。
所以,赵夫人一开口就是谦虚的贬低自己的孩子:“痴长了个子罢了,是半点规矩都没有,若是叫我选,我倒愿她矮点傻点,也好过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总也驯服不了收不了心。”
夏二奶奶掩面而笑:“我看着阿芫就喜欢的很,你要是不喜欢明儿给我做女儿好了。”笑着,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正在和夏芷晴说话的幼清,眼睛顿时一亮,问赵芫:“那位小姐是薛家的表小姐,姓周还是姓方?”说完,忍不住回头打量了一眼正与人说着话的薛梅。
“方幼清。是舅爷家的小姐。”赵芫习惯了母亲只要见着夏二奶奶就数落她,也不介意笑着道,“那我过去了。”
赵夫人点点,夏二奶奶颔首见赵芫走远她挨着赵夫人道:“以往只听说过,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方家小姐,长的可真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性子如何。”
“是很漂亮,看着倒是很温顺。”赵夫人就喜欢温顺乖巧的小姑娘,所以每每一比较就觉得自家女儿实在是不称心,可她偏又只得了一个女儿,越发的见赵芫就忍不住数落几句。
“我瞧着也是。”夏二奶奶目光一转,笑道,“说起来文哥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吧。”夏芷晴是长女,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一个九岁一个六岁,都还小。
文哥儿是赵子舟的乳名。
赵夫人心头一动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幼清,视线一转又在薛思琪面上看了看。
“薛大太太性子绵软,养出来的孩子都不是那跋扈专横的,我瞧着一个比一个好。”夏二奶奶笑着道,“你可别犹豫来犹豫去看花了眼,季行刚进了翰林院,薛家如今也不是那小门小户。”
这个道理赵夫人明白,以往她也不曾小看薛家,闻言低声道:“这事儿我得回去和老爷商量商量,再说,文哥儿如今身无功名,说起亲来我难免少了些底气。”
“薛侍郎和薛大太太都不是这样的人,你瞧祝行人如今也不过八品,寒门子弟,薛侍郎可是犹豫都没有犹豫过,我瞧着你大可放心。”夏二奶奶话落便拍了拍赵夫人的手,朝正笑着过来的薛梅笑道,“今儿可真是辛苦你了,姑奶奶回娘家本该享福的,如今你福没享到反而是受累了。”
“哪能呢。”薛梅在夏二奶奶身边坐下和赵夫人打了招呼,笑道,“娘家的事便是再累我这心里都是甜的。”
几个人笑了起来,夏二奶奶说起周礼来:“……周大人今年评了个优,等任期一满您可就要回京城了吧,到时候这娘家就在跟前,您就不用再这般挂着心了。”
“托您吉言。”薛梅满脸的笑容,“不过想回来只怕这两年是不能够的,只得我老了能踏踏实实的在京城住个几年,和你们好好走动走动才好。”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陈夫人也走了过来,笑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又指着那边的徐夫人,和薛梅道,“刚才在找您,也不知你们说上话没有。”
“那我去瞧瞧。”薛梅起身和几个人打了招呼便去找徐夫人。
徐夫人一见她来,眼睛望着那边小姑娘们坐的一桌和薛梅道:“便是那梳着双平髻模样艳丽的就是了?”
薛梅点点头。
徐夫人眼睛明亮,紧紧抓着薛梅的手,显得有些激动:“你这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今儿回去我便和嫂嫂说这件事。”她们依附锦乡侯过日子,若能和嫡出的一枝走的近,那好处可真是数不清,更何况徐鄂的婚事这半年来都是徐家最为头疼的大事,若她能做成这个媒……
徐夫人想想就高兴。
薛梅淡淡笑了起来,道:“夫人眼神可真是犀利,幼清可是我们家姑娘里最出挑的一个。”
“当不起夫人的称呼。”徐夫人笑着道,“您喊我五太太就好了,我当家的在族兄弟里排行为五。”又道,“您谦虚了,这一桌子的姑娘,每个都标致的很。”
薛梅笑着,徐五太太又道:“怎么没瞧见周小姐?”
“家里头三小姐身体不好,不能到前头来,我便让她陪着妹妹在房里和老太太说说话,免得我们这里热闹了,那里反倒冷清了。”薛梅淡淡说着请徐五太太落座。
徐五太太满目的赞叹:“真是个好孩子,如今可没几位小姐有这样的耐心和孝心了,您真有福气。”
薛梅笑笑。
热热闹闹的吃了酒席,撤了桌子后大家又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都是当家的夫人太太,没法逗留太久,不到未时大家便都纷纷告辞散了回去。
幼清和薛思琪将几位小姐送上车,赵芫叮嘱道:“等我想好办个什么宴,我就给你们下帖子,不准不来!”说完盯着幼清和薛思琪,直等到两人都点了头她跟着赵夫人的车离开。
方氏累了半个月,待人一走家里空下来她便像是被抽空似的病了,薛梅里里外外的忙着,方氏感激的拉着她,道:“得亏你来了,要不然家里可就真的乱套了。”
“和我客气什么。”薛梅笑着道,“你只管歇着。”
方氏笑着点头,又惦记着薛思琴让陆妈妈悄悄派人去三井坊打听,回来的人说那边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很,都是祝大人的同僚和同窗,该行的礼也都行了,顺利的很。
方氏这才稍稍放了心。
等三朝回门的时候,薛思琴肤若凝脂般透着红晕,梳着妇人的发髻步态娉婷,眉目含情的时不时看一眼祝士林,而祝士林亦是一表人才,无论走路还是吃饭都是先照顾薛思琴,小夫妻琴瑟和鸣,说不出的甜蜜温馨。
等中午的时候,幼清和薛思琪陪着薛思琴在她原来的闺房里歇脚,薛思琪好奇的问道:“听说那天姐夫喝多了?没有大呼小叫的发酒疯吧?”
“胡说什么。”薛思琴拍了一下薛思琪,“相公回去的时候清醒的很。”又道,“这话岂是你问的,小孩子家的,满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薛思琪哈哈笑了起来,抱着薛思琴道:“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又不是什么秘密。”
薛思琴大窘不再理薛思琪,问幼清道:“家里都挺好的吧,我听说娘当天就病倒了真是急的不得了,又想回来看看又怕不合规矩,还好陆妈妈晚上遣了人过去和我说了一声,要不然我真是想着连夜回来瞧瞧的。”
“大约是累的狠了。”幼清回道,“休息了一天就好多了,你别总是惦记着家里的事,听说那边的下人大多都是新买回来的,虽说调教了的,但也要费些功夫,来来回回的跑,反而影响了你们。”
这道理薛思琴都懂,可刚出嫁她还没能适应现在的身份。
“周表妹还没有出来?”薛思琴转头望着薛思琪,薛思琪意兴阑珊的点点头,道,“说她做什么,祖母说过几天就把她和二哥的日子定下来,到时候她不回广东也不能住在外面家了。也好,眼不见为净,省的看的我膈应。”
“搬出去也好。”薛思琴叹了口气,“心里的结是解不开的,我也觉得别扭的紧。”
薛思琪就望了眼幼清没说话。
太阳落山前薛思琴夫妻两人回了三井坊,幼清也回了青岚苑,采芩说起送去给方明晖的衣裳:“洮河说大少爷有办法将老爷的衣裳送去延绥,让我们不用再找镖局了。”
“行啊。”幼清高兴的道,“那你把东西收拾出来,再请洮河过来瞧瞧,若是东西太多了我们可以将冬天的衣服先送去,夏天的到是可以缓一缓。”这会儿过去等到那边也要七八月份了,天气凉了下来夏天的衣服自然是用不着了。
“好。奴婢明天就去找洮河。”采芩话刚落,就听到外头小瑜在外头说话,她眉头挑了挑,道,“好像是牛毡家的声音。”她说着站起来,“奴婢去看看。”说着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将牛毡家的领了进来。
“方表小姐。”牛毡家的自二太太被送去拢梅庵以后,每每见到幼清都恨不得时时弓着腰才好,她蹲下来要行大礼,采芩忙过去扶着她,“妈妈也不是头一次打交道,我们小姐还常说您厚道本分,做事又可靠,您也不要生分,有话只管回便是。”
幼清笑着微微颔首,指了下面的杌子,道:“妈妈坐了说话。”又吩咐小瑜,“给牛妈妈倒茶。”
牛毡家的本来半个屁股快落到杌子上了,听了幼清的话忙站了起来,摆着手道:“不用,不用,奴婢说了话就走。”幼清也不强求,等牛毡家的坐下,她问道,“妈妈突然来,是为了什么事。”
牛毡家的就看了看绿珠和采芩,采芩心领神会的带着绿珠出去守着,牛毡家的就从胸口拿了封信出来:“是胡泉送来的,信是从通州来的。”
通州来的信,那就是路大勇那边有消息了?
牛毡家的本以为自己立了大功的,却没有想到幼清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她顿时心头一沉小心翼翼的将信放在炕几上,低声道:“今儿忽然有个生人把信给了胡泉,说是请他转交给方表小姐,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可又不敢怠慢怕耽误了您的事情,所以就让奴婢送来了。”总不会是什么人打方表小姐的主意写些乱七八糟的信吧?
若真是这样,那他们可就真的闯大祸了。
牛毡家的看幼清的表情,心里越爱没了底。
“我知道了。”幼清淡淡的道,“虽不知道是什么信,可辛苦妈妈跑一趟,这情我记着了。”她说着道,“也代我和胡泉说一声。”
牛毡家的提着的心一下子就松了下来,她满脸高兴的望着幼清:“这都是应该的,方表小姐客气了。”说着站了起来。
幼清喊采芩进来:“我记得房里还冰着西瓜吧,给妈妈捞一个带回去解解暑气。”
牛毡家的千恩万谢。
采芩送牛毡家的出去,让人捞了个冰镇的大西瓜,又赏了个二两银子的荷包,牛毡家的这才朦朦胧胧的感觉他们这次事情办的似乎并没有那么坏。
等人一走幼清便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
路大勇的字不好看,但一笔一划的写的很清楚。
卢恩充找到了!
不但找到了,他还在卢家宅子对面租了间房子,如今路大勇十二个时辰守在那边,卢恩宠白天在家睡觉,太阳一落山他便出门去喝花酒,直到第二日一早才回来,卢恩充的宅子也是租赁来的,没有成亲,房里只有两位妾室服侍,膝下也没有子女。
房子在这个月就要到期,似乎不准备续租,路大勇还打听到他房里的妾室正在给他置办棉衣棉服,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采芩。”幼清喊采芩,等采芩进来她将信给她看,低声道,“路大勇说卢恩宠找到了,似乎他正准备离开的样子,我准备过几日就去通州,你和绿珠准备一下。”
采芩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去……去通州,姑太太不会同意您出门的。”
“我来想办法。”幼清深思了片刻,“别的你不用管,简单收拾些衣物,带些银票和碎银子!”她说话,绿珠也正好进了门,见两个人议论出门的事情,顿时高兴起来,道,“那奴婢去收拾。”
采芩看着绿珠兴冲冲的样子担心不已。
幼清主意已定,卢恩宠对当年的案子太重要了,她知道她去,对方可能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找到的人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走了,无论如何她也要把卢恩宠稳住,如若有必要,她给他买个宅子养着他也不是不可以,等时机成熟再将他带出来,作为最关键的证人,道出当年的事情。
她在房里想了一刻,就去找方氏,和她直言道:“我想去趟通州。”
方氏不解,拉着她坐了下来,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去通州?可是在家里闷了,若实在觉得热的难受,等过几日我带你去十渡那边住几日也成。”
“不是。”幼清知道不把事情告诉方氏,她是不可能答应自己一个人出门的,“我找到了卢恩充。”她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方氏。
方氏惊讶的目瞪口呆:“你……真的打算要给你父亲平反,幼清,你可知道,那不是件小事,期间牵扯了多少人多少事,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办得到的,更何况你父亲现在过的不错,等过几年圣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就能回来了。”
“姑母!”幼清坚定的道,“我知道您的担心和忧虑,这些我也考虑过,我们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事情上,圣上如今也不过四十几岁,身体康健的很,身边又有龙虎山的陶然之整日研究养生的丹药,我们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她说着微顿又道,“父亲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是断不能看着他在延绥蹉跎老去,他和所有人一样寒窗数十载金榜提名,一心想报效朝廷,为百姓做事,可是却被奸人所害落了个戴罪之身,他心里怎么不苦不遗憾。”她在方氏面前跪了下来,“姑母,您不用劝我,我知道我人微言轻,可是这件事我若不做,便是我将来死了也无法闭眼的。”
方氏心痛的蹲在幼清面前抱着她:“傻孩子,你是姑娘家,就该像花一样被人护着捧着,便是你父亲,也不愿你理会这些事,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听姑母的好不好,安安心心住在这里,等过几年出嫁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你父亲也就放心了。”
幼清摇着头,目光坚定的道:“你就让我随着自己的心去做吧,哪怕将来我身败名裂粉身碎骨我也不后悔!”
方氏见她一副执拗的样子,拿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幼清也忍不住落了泪,低声求道:“姑母,您放心,我一定会谨慎小心的。这世上除了父亲我最在乎的人便只有您了,我断不会为了救父亲将您牵连进去,今后如何做我有把握。”
“这条路不好走,姑母是怕你……”方氏泪盈于睫,“姑母只想看到你出嫁,幸福的过自己的日子啊。”
幼清叹了口气,给方氏擦着眼泪:“若不能救回父亲,我便是嫁了人也没有办法安心的。一生很长也很短,我身体又是这样的,指不定哪一天我便再睁不开眼,我不想带着遗憾走。”
“你这个傻孩子。”方氏又心疼又生气的拍了幼清两下,“你好的很,一定会长命百岁。”
幼清强笑着,点头道:“人算不如天算,你就允了我吧。”
方氏抱着幼清垂着泪:“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就这么执拗的不听劝呢。”
幼清静静听着。
方氏哭了许久才松开她拉着幼清起来,姑侄两人在炕头坐下,方氏低声道:“我既是劝不动你,就只能依着你,可是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断不能答应。”
“我知道,我知道。”幼清点着头,“你让周长贵家的和胡泉跟着我好不好,周长贵是府里的总管事,他若不在姑父肯定要过问的,胡泉很机灵,不会有差错的。”幼清说完,方氏就道,“这件事,你打算瞒着你姑父?”
“是。”幼清点点头,“姑父什么都不知道,将来若我真的不成功,他也能有个不知者无罪的开脱之名,更何况,姑父的脾气您也知道,若是叫他知道了,大概我是什么也办不成的。”
方氏知道幼清说的有道理,沉默了片刻,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若是来得及我想后天就出发,怕耽误了时间再次丢了卢恩宠的下落。”幼清说着握着方氏的手,“我在那边不会待很久的,您就说我身体不好怕热,让周妈妈陪着我去通州的庄子里避暑,想必大家也不会起疑。”
方氏颔首,道:“让陆妈妈也跟着你去吧,有她护着你我放心。”
幼清原想反对,可又怕方氏再次迟疑,就点了头。
可虽是答应了,等幼清一走方氏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她想找个人商量,可又答应了幼清不能告诉人,她拿不定主意,又担心幼清的安危,又怕伤了她的心,私心里又期待着老天真能开眼把方明晖放回来。
纠结不安的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她把陆妈妈喊到跟前来,告诉她幼清要去通州避暑的事,陆妈妈什么人,一听就知道这事后面瞒着事,她也不问只道:“奴婢一定形影不离的跟着方表小姐。”
方氏还是不放心,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幼清就跟那小牛犊子,拧上了劲她怎么也拉不回来。
晚上薛镇扬回来她便将幼清要去通州避暑的事告诉了他:“天气太闷,她心里就难受的紧,我瞧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就让陆妈妈和胡泉陪着她去通州住几日,那边有河有山的凉快不少。”
薛镇扬因为祭台的事今天和内务府的人起了争执,他没什么心思想别的事,点头道:“多派些人跟着。”
方氏暗暗松了口气。
薛霭和薛潋皆是知道了幼清要去通州的消息,薛潋闹着要一起去,薛霭则是让洮河送了解暑的药丸,几本解闷的书以及好几包包熏蚊子用的艾草……
幼清在五月十五这天动身出了门,随行三辆车,陆妈妈和周长贵家的跟着,采芩绿珠以及玉雪小瑜都近身服侍着,方氏不放心又添了叫李升的小厮,一行人在城门刚开的时候就出了城。
薛老太太刚吃过早饭,让端秋收了碗她问陶妈妈道:“方家的小姑娘走了?”
“走了,这会儿只怕已经出城了。”陶妈妈笑着给薛老太太添茶,薛老太太哼了一声,道,“我听说季行给她送了好些东西?”
陶妈妈笑笑,打着哈哈道:“三少爷也送了不少东西。”说完正好看见薛梅进来,她笑着道,“姑太太来了。”薛思琴也出嫁了,所以薛梅只能唤作姑太太了。
“文茵还好吧?”薛老太太凝眉道,“她就整日在房里闷的,也不出来走动,我看不行就请大夫来瞧瞧。”
“也没什么事,休息几天就好了。”薛梅在薛老太太跟前坐下来,笑道,“娘,徐五太太来了,这会儿刚进大嫂房里。”
这么早就来了?薛老太太微微挑眉,问道:“是为了那件事?”
“嗯。”薛梅笑道,“若是大嫂觉得不错,肯定会请我过去商量的。”
薛老太太对儿媳的脾性了若指掌,闻言不屑道:“她一个人能拿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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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忐忑
方氏将徐五太太迎进了宴席室让春柳上了茶,笑着问道:“不知道您今儿要来,有些怠慢了,您千万别介意。”
“薛太太太客气了,你我虽平日走动的不多,可我觉得和你志趣相投,性子也合的来。”徐五太太笑着,“我今儿也没别的要紧的事,就想来和您说说话。”
徐五太太个子不高,年轻时约莫是个小巧玲珑的美人,可年纪大了生了儿女后便有些发福,日子过的大约也不是称心的,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失了水分起皱的橘子,偏偏她今儿还穿了件橘黄色撒大花的杭绸褙子,明晃晃的耀的方氏有些睁不开眼。
方氏喝了茶高兴的道:“您能来我打心眼里高兴,今儿中午就在这里用膳,我这就吩咐下去准备准备。”
“您太客气了,我和您说说话,坐坐就走,家里也脱不开身。”徐五太太说完,就望了眼房里守着的春柳。
方氏不知道徐五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让春柳先出去。
徐五太太见房里没了人,这才开口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着叹了口气,“您知道我那侄子吧?可怜见的年前房里的人没了,也没留个一儿半女的,年纪轻轻的就做了鳏夫。这男人啊房里不能没个女人打理,要不然就乱了套了,我瞧他这段日子日渐消瘦的,心里看着都心疼。偏他还是个死心眼的,这填房继室非要那方方面面都一等一的才点头,否则就是做一辈子的鳏夫他也无所谓。”说完,竟真的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很伤心的样子。
方氏本就不是擅于交际的,对人情世故更算不得练达,所以徐五太太这一番话说出来,她一是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侄子,锦乡侯旁枝多的很,侄子自然也多,方氏知道的没几个,所以迷迷瞪瞪的不知所以然,二则,徐五太太突然说起自家侄子的事情,实在是有些突兀了。
徐五太太看出来方氏眼中的疑惑,便也不再兜圈子,解释道:“我那侄子便是锦乡侯府嫡出的三爷徐鄂。”她说完就观察方氏的面色,毕竟徐鄂的名声不太好。
方氏眉梢一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点头道:“听说过。”没什么喜恶,“他年纪轻,再仔细挑挑便是,也不耽误。”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他出身在这里,便是他不着急,这宫里头太后娘娘也着急啊,好好的孩子连个子嗣都没有,如何能让人放心。”徐五太太暗暗心定,笑着道:“都说母亲爱幺儿,我哥哥嫂子最疼的也是这老小了,是巴不得什么好的都留着给他才是,说实话如今也是急的不得了。可这婚姻大事也讲究个缘分,若是失了眼将来苦的还是孩子,您说是不是。”
“您这话说的在理,这婚姻确实是要仔细斟酌考虑,不能仓促了。”方氏只当徐五太太来真的只是和她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便笑着道,“徐三爷是个有福气的,我看您劝劝徐夫人,缘分到了也就水到渠成了。”
“是,就是您说的这个理。”徐五太太笑着点头,接着便道:“缘分这个事儿可真是妙不可言,就说我家老爷和薛侍郎,那可真是不打不相识,如今竟就成了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还谈不上吧,方氏也觉得徐五太太的话有些夸大了。
“说起来,上次我来吃喜酒,瞧见坐了一桌子的小姑娘,可真是个顶个的漂亮。”徐五太太说完,就看见方氏微微一顿,她就故作神秘的道,“我今儿来就是想请您帮个忙的,为我那侄儿牵个红线,做个大媒!”
“做媒?”方氏顿时摆着手,“我这人木讷可做不了这事儿,不把好事说黄了就是阿弥陀佛了。”话落,就望着徐五太太,“不过那天来了好几位小姐,您这是瞧中了哪个?”
“就是穿着件湖绿色褙子,梳着双平髻,约莫十二三岁的一个小姑娘,长的如花似玉,我当时一眼看见就移不开眼。”徐五太太说着不好意思道,“不怕你笑话,回去后我还念念不忘,恨不得把那姑娘要来做我的女儿才好。这前儿我去嫂嫂我说话,就听她说起侄儿的婚事,我当即就想到这个小姑娘,和我那侄儿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地设的一对璧人那。”
几乎徐五太太一开口,方氏就知道她说的是幼清,那天的小姑娘虽长的都不差,可若说最为出挑惹眼的,肯定就是幼清了,更何况幼清那天就是穿的湖绿的褙子,也只有她梳着孩子气的双平髻。
她很肯定是幼清。
“那是我娘家的侄女。”方氏笑容淡了下来,“当不起您的夸赞,就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还能入得眼罢了。”
“原来是您侄女啊。”徐五太太极为的高兴,“我当时还后悔,就算被人笑话我多嘴多事我也该打听一下,没想到竟是你的侄女,这可真是巧了!”她激动的拉着方氏的手,“方舅爷当初在京为官时我还听我家老爷说起过,可真真是个风流人物,他的女儿也更是青出于蓝,那样貌便是摆在京城也无人能及。”
“兄长也不过是普通相貌罢了。”方氏给徐五太太倒茶,徐五太太敷衍的喝了一口,迫不及待的道,“那这个忙您可一定要帮,不但是帮我那嫂嫂了一桩心愿,也算是帮了您自己一个大忙,这姑娘家大了总要说亲事的,如今机缘巧合的,这么好的亲事在眼前,您可真真儿的是有福气。”
“福气不福气不知道。”方氏笑着道,“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幼清虽在我身边住了一年,但毕竟不是我亲生的,她的婚事恐怕还要我兄长点头才成。”又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问了我兄长再给您答复可好。”
方氏这话说的也无可挑剔,徐五太太只得点头:“您说的在理,这儿女的婚事自是父母最关心在意的事情,是该和方舅爷说一声的。”又道,“要说这事也真的是巧,若是将来成了,咱们可就是亲家了,往后莫说我们老爷和薛侍郎能互相照应,就是侯爷甚至宫里的太后娘娘对薛侍郎和和薛大公子也会多加看顾的。”她显得语重心长,“要我说,这门亲事你们若是点头,可一点不亏。”
“我侄子得太后娘娘的喜欢,这媳妇一进门就是诰命夫人不说,将来他们得不了爵位侯爷和夫人以及太后娘娘肯定是要多加看顾补偿的,便是那贴补也足以让他们一生无忧,安享着福了,薛太太,您仔细想想,这门好的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寻不着啊。”
是好是赖方氏心里有着谱,莫说徐鄂纨绔风流,就是他是个上进踏实的,她也不愿意把幼清送去做继室。
锦乡侯再好她也不想有什么牵扯,她只想将来给幼清说门简简单单的亲事,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夫妻两人哪怕贫苦点也不怕,夫妻能同心,日子就一定能过的越来越好!
“我写信与我兄长说。”方氏笑着回道,“若是兄长同意我自然是乐意之极,可若是兄长不同意,我恐怕……”
徐五太太知道方氏不是强势的性子,来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刚刚还说了,这事儿讲究个缘分,您只管和兄长商量,我等您消息就是。”说着微顿,又道,“你瞧我,还有件事差点忘了,这个月月底徐大奶奶要在家里办荷花宴,到时候我让大嫂给您下个帖子来,届时您亲自去锦乡侯府看看。”那偌大的庭院装五个薛府也绰绰有余,雕梁画壁富丽堂皇,谁望着富贵不动心?
只要方氏能动心,这事儿就能成。
方氏不想去,可又不能得罪徐五太太,应了是,徐五太太心满意足,心里想着回去和徐夫人好好说一说,若是叫徐鄂亲自看一眼方家小姐就好了,她敢肯定徐鄂肯定会喜欢的。
“那就这样。”徐五太太站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就不叨扰您时间了,等您这里有了消息就差人去回我,我嫂嫂那边我也与她说一说,她虽着急,可也难得遇到个称心如意的,等一等她也乐意的很。”
方氏送徐五太太出去,等看不见徐五太太的身影她才松了口气,回到房里细细回想方才她自己说过的话,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什么才放了心……徐五太太也真是的,那送去做填房继室的,不是那小门小户便就是那大府里被人瞧不起的庶女,再者便是那大归回家的姑奶奶……
幼清好好的,虽说身世不显可方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她哪怕给幼清找个寒门子弟,她也断不能将她送去做人家继室,更何况徐鄂是什么人,混世魔王都是抬举他了,把幼清嫁过去那就等于害了她。
兄长那里她是问也不用不问的。
方氏立时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喊了几声春杏,可进来的却是春柳,她奇怪的问道:“春杏人呢。”
“方才还在的,大约是出去了。”春柳将徐五太太用过的茶盅收了,方氏叮嘱她,“刚才徐五太太来过的事情不要叫老太太那边知道,你吩咐下去,谁都不准乱说。”
春柳点点头,应是。
方氏不再想,招了府里的管事婆子开始吩咐今儿府里的事情,一直忙到了中午胡乱的吃了点东西她歇了个午觉,下午又准备着薛明和周文茵定亲的事情,虽不大办大请,可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总是要的。
忙到天擦着黑,她才真正歇了下来,刚端了茶,薛梅来了,她笑着道:“房里的冰够不够用,热的很吧,娘那边怎么样。”
“好的很,您就别操心了。”薛梅微微一笑,道,“瞧您忙了一天才歇脚,我这个闲人也不好来打扰。”
方氏笑着望着薛梅道:“你倒和我见外起来了,你想来什么时候不能来,再者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添乱的,哪一回你来不是帮着我一会儿做这事,一会儿做那事的。”
薛梅轻轻笑着:“大哥这些日子回来的都迟,我都好几日没瞧见他了。”
“天气热,祭台那边又不能歇,说了重阳节那天必须竣工,这才造了小半,紧赶慢赶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方氏叹了口气,“又听说两淮几处暴雨了好些日子,也不知道水位怎么样,若是再有个天灾,他真的是分身乏术了。”
薛梅知道薛镇扬忙,她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道:“……今儿上午听说徐五太太来了?”
方氏微微一愣,点了点头:“来了,坐了一刻就回去了,说是来找我说说话,她那家里的侄儿侄女,儿子女儿的也都不省心。”说完叹了口气。
薛梅没有料到方氏会这样回她,以往方氏有事都是和她还有刘氏商量的,今儿竟就一副要瞒着她的样子。
难不成她拒绝了徐五太太?
“徐五太太和我说了。”薛梅笑盈盈的,“我当她今天来也是为了那件事呢。”
方氏顿时有些暗怒,这徐五太太也真是,事情八字都没有一撇,她就四处乱说,可见就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她恼道:“可不就是为了徐鄂保媒,求我们幼清做继室,我只是要写信问问兄长的意思,把她给回了。”
方氏的反应薛梅看的很清楚,分明就是不同意。
“什么说媒的事,徐五太太这是是要给幼清说媒啊。”薛梅惊讶不已,“徐家三爷是什么样的人,我到是没有听过,大嫂觉得不合适?”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方氏这才明白过来,薛梅和她说的不是一件事,不过说也说了,薛梅也不是外人,她索性把徐五太太的话告诉了薛梅,薛梅仔细听着,点头道:“你考虑的在理,徐鄂确实不是良配。”
方氏就像寻到了知音,道:“岂止不是良配,他的恶劣简直是罄竹难书。幼清又乖巧又懂事,嫁给他那可真真儿被糟蹋了。”
“一女百家求。”薛梅劝着方氏,“他们求亲也是正是说明幼清好,若不然她不去求别人,偏偏求她了。客观的说,不论徐鄂为人如何,锦乡侯府的地位可是不容忽视的。太后娘娘虽和圣上并非嫡亲的母子,可她是先帝封的皇后,便是圣上也不敢拿她怎么样,更何况她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圣上其实也有些忌惮。要我说,不看徐鄂,单说锦乡侯的这么门亲事,真真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方氏没有动心,若她真是这攀权富贵的,也就不会把薛思琴嫁给祝士林了。
薛梅了解她,笑着道:“不过,大嫂,我说句不好听的,您一口回绝了,可问过幼清的意思?她聪明稳重也是有主意的,要是她觉得不错您却回了,她将来若是嫁的不好,指不定还要埋怨您呢。”
这话提醒了方氏,她顿时愣住,薛梅说的有道理,幼清向来是有主见的,要是她同意锦乡侯府的婚事,怎么办?!
“您可不要忘了,方家舅爷还在延绥,想要救他回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可若有太后娘娘的推波助澜,那可就事倍功半了!”薛梅说完淡淡一笑,不经意的道,“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您说的对,幼清的幸福才是关键,大嫂回的对。”
薛梅说的没错,幼清确实想要救父亲,若是有锦乡侯的帮助,肯定比她单打独斗强的多。
方氏就犹豫起来。
薛梅云淡风轻的喝着茶,不再说话。
幼清坐了一天的马车,直到下午酉时才到通州,胡泉按照路大勇事先给的地址一路打听过去,等他们找到那个宅子时,路大勇正好从外头回来,见到马车前站着的一干人,他满脸愕然的走过来,胡泉认识他忙笑着道:“小姐来了,劳路大哥开了门,我们把门槛卸了赶车进去。”
“好,好!”路大勇反应过来忙拿了钥匙开门,和胡泉一起卸了门槛,马车由婆子架着进了院子里,采芩和绿珠扶着幼清下了车子。
院子不大,是个两进四阔的四合院,幼清随意打量了一遍,和周长贵家的道:“劳妈妈带着李升先将院子里收拾一番,我们要在这里住几天的,大家也不好将就着,缺什么只管上街去买回来。”
周长贵家的应是,拉着眼睛看的发直的高升:“你这鬼小子看什么呢,小心小姐治你的罪!”
“我……我……”李升结结巴巴,“我……这是第一次见到方表小姐。”一直就是听说而已,今儿可总算得见了一会儿真容,比他们说的还要好看。
周长贵家的拧了他的耳朵,拖着李升和几个婆子将车子上的箱笼的等东西搬下来。
幼清这才去看路大勇。
路大勇垂头行礼。
“胡泉。”幼清吩咐道,“你在门口守一会儿,我和路大勇说几句话。”就带着路大勇进了正厅,她低声问道,“人没有走吧?”
路大勇摇着头:“人还在,估摸着一会儿就要出来了。”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怎么来了,小人以为您还要几天呢。”
“你说他收拾东西,又是准备冬衣,我看不但要出远门,只怕是再也不回来了。”幼清凝眉道,“我就怕我来的迟了,失去了这次机会,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有。”
路大勇点头,将对面卢恩充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那边的房子是五月二十八到期,我昨儿和东家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了,他那房子前后租了三年,当时是个中年人来付的钱,一次性给的就是三年的租钱。钱付完后半个月卢状元才住进去,那个中年人又给他买了十来个服侍的人,还填了两房妾室,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但卢恩充也自此没有离开过通州。”
中年人付的钱?难道是朝中安置卢恩充的人吗?他的家境并不好,人也没什么挣钱的本事,整日里花天酒地的开销数目不小,她绝对相信有人为了让他不莫名其妙的死,而故意拿钱圈养着。
可是,为什么他又要走了呢,养着他的人不管他了,还是打算重新给他挪个窝呢?!
会是谁?幼清非常的好奇。
她不但希望卢恩充能作证,更希望因次能知道卢恩充背后的人,顺藤摸瓜找到线索从而得利……
“若是将他绑来大概不用费什么力气。”路大勇有些不确定,“就是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他会不会将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招出来。”
“先不着急。”幼清轻声道,“我们先观察两日摸清楚一些再看情况,既然动手就一定要有把握能把他稳住,不但如此我还要有能力确保他的安全,否则我们一番动作必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不但会将他陷入危险,就连我们也有可能难以脱身。”
路大勇觉得幼清说的有道理,低声道:“小人想过这件事,若是想要打听,大概他房里的妾室是最好的人选,小人可以扮作挑货郎上门去,您看行不行。”
“不可。”幼清摆了摆手,“你是男子,就算能进得院子,只怕对方也不会愿意和你说话,即便开了口一两次的机会也不可能说的深。”她凝目蹙眉垂目想了许久,路大勇低声道,“要不然,让陆妈妈去?”
“倒是是个办法。”幼清道,“你说卢恩充每日天黑出门,这会儿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路大勇看了看怀表,点头道:“差不多就在这个时间前后。”他指了指院门,“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幼清颔首跟着路大勇去了院子里,胡泉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口,见幼清出门笑着行礼,幼清摇摇头做出嘘的手势,胡泉当即机灵的闭了嘴,路大勇开了一条半掌宽的门缝,他贴在门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头望着幼清:“出来了,小姐您看看。”
幼清也顾不得许多,也贴在门上往外头看,隔着约莫一丈宽的巷子,斜对面一间院落的黑漆大门打开,一位约莫四十几岁穿着一件绛红绣祥云纹图案直缀的男子跨了出来,他脚步虚浮面色惨白,眼神滑溜溜的显得有些轻浮的样子……
从他外表完全看不出是位出身不高,饱读诗书曾经名噪一时的状元郎。
“他就是卢恩充。”路大勇介绍道,“他院子里备着轿子,可他不大喜欢坐,而是沿着巷子一路溜达出去,穿过四条巷子到通州最有名的……”他后面不好说,就略了过去,“等他走了,院门就会落锁,直到第二天早晨才会有婆子出来买菜走动。”
幼清盯着卢恩充看,果然如路大勇介绍的一般,他背着手跺着步子,闲适的溜达在巷子里,一直等到他走出视线幼清才关了门,问道:“他家里的两房妾室也不出来走动?”
路大勇摇摇头。
幼清若有所思,低声道:“今天先不妄动,等明天让陆妈妈提着点心一一拜访一下街坊邻居,先去探探卢家的底。”
路大勇点头应是。
幼清让路大勇锁了门,一回头就看到胡泉已经站的远远的,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站着,她暗暗点头喊胡泉道:“一会儿路大哥会陪着周妈妈去买些吃用的东西,你留在家里守着门,把院子四周看看,也安排一下晚上值夜的事情。路大哥还有别的事情要忙,院子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胡泉眼睛一亮,望着幼清忙点着头道:“是,小人一定仔细安排。”他心里本还有点担心,生怕方表小姐记着她和二太太的关系,想办法把他也清出去,所以自从他回来以后,就竭尽全力的表现,只要有机会他就巴着讨好,胆战心惊的过着日子,没有想到方表小姐不但没有对他表现出不满,甚至连出门还特意点了他跟随,如今更是将院子里的事全权交由他打理,这是不是说明,方表小姐非但没有防备怀疑他,还对他很欣赏预备重用?
像方表小姐这样的聪慧和相貌,将来的亲事一定不会平庸……现在他得对方看重似乎看不出什么前程来,可是若将来她出嫁,也能点了他做陪嫁,以大太太对她的宠爱必定会应允,到时候他做个管事绝非难事,那他可就真的前途无量了。
想到这里胡泉越发的上了心,忙去安排院子里的事。
幼清回房介绍路大勇给周长贵家的认识。
周长贵家的笑着道:“有几回府里用车,是路兄弟驾的车,见过几面。”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个时候,大家知道也就知道了,幼清也不解释,只道:“在家里也就算了,如今在通州我们人生地不熟,大家就要互相照应,不分里外。”
周长贵家的应是。
不过一个多时辰,大家就有条不紊的把住的地方收拾出来,幼清和采芩道:“拿五十两银子给周长贵家的,二十两银子给胡泉,不管住几天用钱的地方不会少。”又和陆妈妈道,“明天一早您辛苦点,做些京里时兴的点心包了盒送些给街坊邻居,若有人问起来,只说我们在通州等人,约莫要住些日子!”
陆妈妈应是下去安排。
幼清带着绿珠和小瑜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前后统共两进,前面六间后面六间,前院带着四间耳房,后面也有两间倒座,厨房在中间,并排的两间,院子的中间种了株桃花,这会儿过了花期,绿油油的叶子坠在枝头,还长了许多小小的桃子。
“这里真僻静。”绿珠笑着道,“不过没有冰,小姐晚上睡觉约莫是要热了。”
幼清不在乎这些,她满心里都惦记着对面的人,她一直想不明白,若是当时卢恩充真的是受人指使,为什么这么多年他还活的这么肆意,如果换做是她,大约早就将他灭口了才是,因为只有死人才能让人真正的放心。
到底供养着他的人,是当时收买他的人还是另有其人呢。
可无论是什么人,都有点解释不通。
“小姐。”采芩迎了过来,“房间都收拾妥当了,您要不要先去歇会儿,坐了一天的车。”
幼清确实有些累了,便回了房里。
房间比在薛府的小,摆了一张半旧的衣柜和梳妆台并着榉木的桌椅,还算整洁干净,她梳洗了一番又将大周名士录翻出来看……
晚上大家分了两桌,不分里外的吃了饭,幼清和众人道:“今天一天赶路大家都累了,早点歇了吧,这两天也没什么事,若是你们手中的事情都做完了,可以轮番的出去转转,要是手边没银子使就到采芩这边来取,难得出来一趟虽算不得远路,给家里的人带些东西回去也是个心意。”
本来跟来的人以为幼清真的是去庄子里避暑,可走了一圈不但没有到庄子里去,还跑到通州城里住下了,这宅子小小的莫说避暑恐怕比薛府还要热几分,大家心里就没有底,也猜不透方表小姐到底出来做什么的,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只是出来小住几日的,众人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些,现在幼清又让他们出去逛逛买些东西,大家心里便越发的雀跃起来。
平日难得出门,即便出门也是跟着主子当差,哪有什么机会真正的上街去看看,如今方表小姐开恩,他们当然高兴。
几个跟车的粗使婆子并着李升都高兴的应是。
又说了几句话,幼清便回房歇下,晚上热的睡不着她索性起来打着扇子,陆妈妈听到动静进来笑着接了扇子在手里,道:“这通州虽靠着水,可也不见得比京城凉快,小姐若睡不着,不如搬个软榻支在院子里乘凉,说不定还能稍稍眯一会儿。”
“算了,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还是本分点好了。”幼清笑着道,“让您跟着出来受苦了。”
陆妈妈摇头:“我虽猜不透您要做做什么,可您不是那贪玩的,肯定是要办正经事,更何况老爷和太太都点头了,又相信我让我跟着护着您,我自然要全心全力。再说,这么点路累不着我,难得出来透透气,也觉得舒坦的很。”
幼清笑了起来,拉着陆妈妈轻声道:“您护着姑母一辈子,主仆情谊比那亲姐妹也要胜几分,若我将来身边也有您这样的妈妈,便是少活几年我也愿意的。”当初在锦乡侯府,她将采芩和绿珠嫁了,之后身边的人虽都可以用,却没有一个真正贴心的,如今看着陆妈妈对方氏的忠心,她不免又高兴又羡慕。
“这有什么难的,将来等您出阁后,就留了采芩和绿珠做管事妈妈好了,培养几年不会比我差的。”陆妈妈笑着道,“也没几年了,太太正在托人打听,等把大少爷,三少爷和二小姐的婚事一定,就要想您的了!”
幼清想到自己的婚事,没什么脾气的笑了笑。
她躺在床上,陆妈妈打着扇子,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等第二日一早她醒过来的时候,陆妈妈已经带着人将糕点做好了,笑着来请示她:“……打听过了,左右街坊一共住了四户人家,奴婢顺着过去,等送了两家再去对面,您看怎么样。”
不靠前不落后这样比较自然,幼清点头道:“您带着小瑜去吧,那丫头年纪虽小却机灵的很,有什么事您让她跑腿。”
陆妈妈应是提着点心出了门。
快中午的时候陆妈妈才带着小瑜回来,她一进门放了东西就来和幼清回话:“隔壁的那家人家姓张,家里是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几个下人穿的捉襟见肘的,日子似乎过的不大宽裕,我过去自报了家门,她们到没说什么,连走给我回了两盒茶叶做回礼。”她一一说了三家,最后说起卢家院子里的情况,“见我的是位周姨娘,老家是山东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个子很高长的算不上很标致,但为人处事落落大方,倒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
幼清认真听着,陆妈妈见她听的仔细,接着又道:“还有位姨娘匆匆看了一眼,小巧玲珑的,走起路来跟猫似的,长的比周姨娘漂亮多了,说话轻声细语的,像是南方那边来的。家里连着下人我见着了八个,四个丫头四个婆子,除此之外到没有什么特别的。”
幼清若有所思,小瑜就插了话进来道:“那个姨娘房里挂着宝剑,擦的干干净净的,肯定是经常用!”
小瑜说完,幼清一愣,问道:“你怎么看到她房里挂着宝剑?”陆妈妈没提,就证明她没有看到,小瑜闻言就回道,“奴婢装着好奇四处转了转,要不是那位姨娘瞪了奴婢一眼,奴婢还能蹿到她们房里转一圈呢。”
陆妈妈失笑拍了小瑜一下,却没有指责她,笑道:“就是你机灵,眼睛也好使。”
小瑜嘻嘻笑了起来。
幼清却心里开始没了底,那卢恩充一看就不是有武艺傍身的人,那宝剑只可能是那两位姨娘用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两个人会不会就是对方派来看守卢恩充的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卢家他们只怕不能贸贸然去动。
“小姐,这些可有用?”陆妈妈望着幼清,“要是不行,我明天再过去一趟,装作借些东西再走动走动?”
“暂时不要。”幼清摆摆手,若是那两个姨娘真有问题,她绝对不能再冒失的让陆妈妈过去,“你可以多和其它几家走动走动,看看他们对卢家知道些什么。”住了三年,总会有点了解的吧。
陆妈妈应是。
幼清只好沉了心住下来,连着两天对面都是“按部就班”的,卢恩充晚上出去早上回来,那两位姨娘也从来不出门,他们除了了解对方的作息时间,一无所获。
路大勇道:“要不然把卢恩充抓来审问一番吧,小人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若是他不开口呢,就算他说了,我们有没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带走?”幼清沉声道,“我总觉那两个姨娘不简单,就怕她们有武艺在身,一旦动手反而吃亏。”
“那简单,小人今晚去试探一下。”路大勇道,“有没有功夫一试便知。”
幼清不放心:“那怎么行,她们两个人,要是都有武艺,你一个人岂不是危险。”她坚决不同意,“得想个别的办法,把那两个人支开,我们再将卢恩充绑了一路到怀柔去,那边你熟悉,把他关在那里不怕他不说,等他开了口我们再找个妥当的地方把人养着,等我找到证据时机成熟了再将他带回去。”
路大勇站起来再房里走动了两圈,停下来望着幼清道:“要不然,小人去放把火?”
一旦放火街坊邻居都来了,反而起不到调虎离山的作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外力,忽然间她想起什么来,吩咐路大勇:“你去衙门的八字墙看看,近些日子可有什么江洋大盗被追击,若是有你就使了钱想办法让你的哪个朋友去举报,就说他们窝藏逃犯,按大周律例但凡有人举报,捕快必定要上门搜查,即便查不到也要将人带去衙门问话,这一来一去几个时辰肯定是要的,我们算准时机把卢恩充带走,等她们回来找不到人也不可能想得到我们。”
“好,小人这就去衙门口看看。”路大勇雷厉风行,转身就出了门,过了一刻他跑回来道,“这些日子江洋大盗倒是没有,但是有几个毛贼正追缉着,小人也联系好了一个朋友,您看什么时间合适?”
幼清想了想,低声道:“衙门办案你可知道多久才会走通手续,我们要等卢恩充出门后才行。”
“这个没关系。”路大勇笑着道,“小姐不和捕快打交道不知道,这些人素来黑的很,只要使钱他们办事比谁都积极,哪怕知道你举报有假,他猜着你可能和对方有仇,也会为了钱上门装模作样的为难一通,反正他们也是按法办事,就算对方去告也有口难辩。”
幼清笑了起来,这些东西她还真的不知道,闻言道:“那成,你去报案,我让陆妈妈先收拾东西,到时候你看准时机带上人就去怀柔,两天后我们在怀柔见面。”她说着又道,“你把胡泉带上,他虽不能打架,但是帮着望风是可以的。”
路大勇不推辞,点头道:“若是办成了,今晚子时会有人往院子里丢块石头。”
“那你一定要小心,即便不成也没关系,我们再想办法。”幼清不放心路大勇,左右叮嘱,路大勇一一应着拿了银子出门。
幼清忐忑不安的在房里等着,时不时掀了门缝朝对面看,先是卢恩充带着小厮出门,紧接着卢家的大门落了栓,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小姐,要不然先用膳吧,时间不早了。”陆妈妈朝对面看了看,幼清知道她这么急着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便回房吃饭,刚端了碗李升跑了进来,回道,“小姐,对面来了好多衙差,砰砰的敲着门,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幼清提着裙子就跑到了门口,果然看见七八个捕快进了门,院子里的婆子丫头吓的不轻,不过半刻就听到里头呼喝吵闹的声音,紧接着里头的人就被带了出来。
“陆妈妈。”幼清招手喊陆妈妈,“你过来看看,人数对不对。”
陆妈妈凑过来看,数了数,应道:“确实是这些人,两个姨娘,四个丫头,四个婆子,人数没有错。”
走在前头穿着雅青色褙子的身量娇小的姨娘,走路步伐轻盈,脚尖落着地,和路大勇有几分相像,幼清心里砰砰跳了起来,直觉上觉得这位所为的姨娘一定是有功夫的。
按照路大勇说的,她们现在被带走,若是使了银子大约宵禁前就能被放出来,若是没有银子自赎,那会关多久就不知道了。
幼清觉得她们一定会使银子自赎。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离宵禁还有几个时辰,希望路大勇能在这段时间顺利将人带走。
她没了心思吃饭,坐立不安的一直坐到宵禁,果然对面的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甚至还跟着两个衙差护送,那两个人点头哈腰恭敬不已的一直将他们送进院子里,等院门关上那两个人才转道回去。
怎么会这样,那些捕快在市井走动,最是只看钱不认人还要捧着面子的,就算花了再多的钱,他们也不至于将人给送回来……
卢恩充没有功名,那两个女人也不过是姿色一般的姨娘,那些衙差凭什么送她们回来呢。
幼清想不明白。
“现在什么时间了?”她望着陆妈妈,陆妈妈忙拿了怀表看了看,回道,“亥时一刻!”
幼清又紧张又不安。
时间过的很慢也很快,可一直等到天放了亮,院子里也没有路大勇所说的有人往里头丢石头。
李升很肯定的道:“您说过之后小人就将院子所有的小石块都收拾了起来,检查了好几遍,生怕路大哥从别的方向丢进来我们不知道,可是天一亮小人又去查了一遍,院子里还是没有一块石头。”
也就是说路大勇不但可能没有成功把人带走,还有可能被对方发现了。
可是,卢恩充今天早上也没有回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幼清害怕的坐了下来,紧紧绞着帕子。
“小姐别担心。”陆妈妈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我这就上街去打听一下,如果真的出了事,街上不该一点风声都没有。”
幼清摆着手:“先别出去,如果路大勇真的出了事,对方应该也知道了我们。每个人都有好奇心,他们肯定也会想要知道我们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又是什么立场,必定还会有动作。”她们现在从主动陷入了被动之中,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被套住,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对方的动静,然后她们再想对策!
就算是死在这里,她也决不能无功而返!
就在这时,小瑜提着裙子跑过来,指着院子前头就道,“对面那个卢家的婆子提着两盒点心来了,说她们姨娘请您过去坐坐。”
幼清腾的一下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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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姑娘们……别忘了抖抖口袋啊。
080 相遇
幼清换了身新做的茜红素面杭绸褙子,下面是京中时兴的十二面澜裙,施施然立在院子里。
与她对面而站的,是陆妈妈所说的那位周姨娘,穿着酱色素面比甲,个子高挑未施脂粉,眉宇间有着英气,非常利落的样子,在她身后的门扉上,则抱臂环胸靠着个身材玲珑姿色姣好的女子,穿着芙蓉色短卦,腰间扎着妃色的汗巾,下身则是纯白的潞绸裹脚裤,一副江湖儿女的打扮。
两个人怎么都不像以色相侍人的妾室。
“方小姐。”周姨娘笑盈盈的指了指院中的石墩,“家中婆子两次来请,您都有要事在身,我们只好冒昧上门叨扰了。”
幼清没有说话,早上对面的婆子来请她过去对面说话,她拒绝了,虽然她们从暗到明陷入被动,却不代表她就要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路大勇到底怎么样她不知道,她不能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若是路大勇真的被对方抓住,那么他们就一定是成竹在胸,等她乱了步伐为了救人自动上门,若相反,路大勇不但没有被她们抓住,甚至卢恩充也走失了,那么该乱阵脚的应该是她们,请她不去她们就会亲自登门!
现在,对面的两位姨娘亲自来了。
幼清转目和陆妈妈对视一眼,陆妈妈眉头微微皱着戒备的看着在门口的两个女儿,忍不住的斜站在幼清的身边,一副护着她的样子。
若对方真有歹意,她们一群妇孺少年根本不是对手,护着防着都没有用,幼清朝陆妈妈笑笑宽慰她,这才转目去看门口的两位女子,微微一笑道:“来者是客,两位里面请坐。”又吩咐玉雪,“上茶!”
领头的周姨娘打量着幼清,目光又在院子四角飞快的一扫,笑着进来,道:“叨扰了。”说着就跟着幼清进了正厅,几个人按主客落座,玉雪带着小瑜上了茶。
周姨娘掀了茶盖闻了闻,“这清茶不错,时间也不算久。”说完喝了一口气,赞扬的道,“泡茶的手法也不错,看来方小姐是爱茶之人。”
是在向她示威吗,清茶产自基隆虽不算价值千金,可也是有价无市,她这般端了茶盅就能报出茶来,可见她平日里生活优渥,寻常人难得一见的茶叶,也视如寻常。
“谬赞了,再好的茶也不过为解渴罢了。”幼清微微一笑,也不问她们来这里的目的,周姨娘望着幼清点头笑道,“小姐所言甚是,倒是我较真了。”话落打量了眼客厅,道,“这房子有人住就是不一样,收拾一番立时就有几分人气了。”
幼清笑着点头,对方就像只是来串门的街坊,品着茶论着家常,根本不提此番来的目的,她也陪着说话,半点不露慌乱。
周姨娘微微一愣,朝那位身材娇小的姨娘看了眼,那身材娇小的姨娘眉头紧锁,面上就露出一丝不耐烦来,周姨娘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出声道:“听说方小姐是在此等亲友的?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带着仆妇丫头独自出门,这胆量可真是不一般!”
“这世上总是好人多的,更何况我们本分待人,不生乱惹事自谈不上胆量不胆量之说。”幼清端坐着,沉稳的道,“姨娘的说话字正腔圆,是本地人?”
周文茵笑着摇头:“我乃宣同人,自小与父母失散辗转到通州,巧遇到我家官人,这才在通州扎根落脚。”她又指着身边的女子,“她姓戴,苏州人士,与我一般都是苦命之人,若非官人收留,只怕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幼清露出同情的样子,道:“二位也是有福气的。”
周姨娘正要开口,坐在她身边的戴姨娘忽然将茶盅叮的一声摆在方几上,不耐烦的道:“她一个毛头小丫头,你和她绕什么弯子。”又盯着幼清,“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来问问你……”她话还没说完,周姨娘忽然断喝,“望舒!”
戴姨娘一愣,哼了一声很暴躁的撇过头去。
她来问她什么,是问她的来历和目的,还是问卢恩充的下落,若是问她的来历和目的,不该如此兴师动众才是,那么会不会是她们也找不到卢恩充了呢?
如此说来,那就是路大勇得手了,只是因为某些不得已,他没有如约让人来通知她?!
幼清心里止不住生出几分高兴来,再望着对面两人,越发的沉着。
周姨娘脸色不太好看,似乎压抑着怒火,她端茶喝了半盅面色才勉强恢复如此,但也似乎没了和幼清周旋的耐心,沉默了片刻,她道:“我妹妹心直口快,言语无忌,还望方小姐不要介意。”她见幼清面色淡然,不由皱了皱眉,又笑道,“其实她也只是好奇,方小姐一个人来通州,真的只是为了等家人?”
“自然。”幼清问道,“姨娘所言何意。”
周姨娘眉头锁的更紧,戴姨娘就转目过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周姨娘被她看的不悦,戴姨娘却是冷哼了一声,望着幼清道:“你不要和我们兜圈子,什么等家人不等家人,鬼才信你。”她说着站起来,忽然从袖子一抽,将一截拴着彩珠卷成个圈用牛皮而制的皮鞭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你今天若不老实说,你们一个都休想走出去!”
周姨娘端茶喝着不说话。
这是要先礼后兵吗?幼清越发肯定卢恩充失踪了,就算不被路大勇带走,她们也肯定是找不到他的人了。
陆妈妈和绿珠几个人惊的纷纷的站在幼清面前,李升也从门口拿了个扫把进来,如临大敌的对阵望着对面两人。
“这是何意?”幼清站了起来,“光天化日,姨娘莫不是要入室打劫?你可想好了,我们虽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可总归是人多的,你们但凡动手想必也落不着好处。”
戴姨娘哈哈一笑,道:“死了又有什么关系,我今儿就告诉你了,就算是府衙的棺差来了我也照打不误!”话落就指着幼清,道,“说,你们到通州来,是不是为了卢……”她说了一顿改了口,“为了我家官人的?你们什么人,把我家官人带人到底什么目的。”
李升端着扫把小腿肚子直打转,陆妈妈和采芩绿珠几个人也骇的不得了,大家平日在内院走动,最凶的主子也不过拖出去打几板子,就算是发卖了,那也都是有迹可循,是内宅常用的手段和遵循的惯例,他们熟悉虽害怕却不惶恐……
可是面前的的两位女子,明显就和她们不是一路的人,说了几句话就把家伙撩了出来,这样的阵仗莫说几个年纪小的,就是陆妈妈也是头一回见!
“你家官人?”自陆妈妈几个人身后走了出来,望着戴姨娘,满面怒容,“姨娘仗着一身武艺打算持强凌弱,我们皆是妇孺无力反抗,你要杀要抢悉随尊便,可若你侮辱我等名节,那断是不能忍的,你方才也说我一个小姑娘独自出门,如今又义正言辞的说我们为了你家官人……”她上前一步,逼视着戴姨娘,“你此话何意,便是你今天不杀我们,我也断不能让你这么不明不白的出去。”她说完,对着门外的婆子一声断喝,“把院门锁上,今天我们就是死在这里,也不用怕埋骨异乡,定会有人来给我们收尸!”话落,丝毫不让的望着戴姨娘。
院子里的婆子虽手脚都抖个不停,却依旧利落的把门栓上。
戴姨娘没料到幼清会有这么一番说辞,她知道那些高门小姐向来视名节比性命重要,却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位小姑娘会露出这样义愤填膺拼死一搏的架势,一时间她被幼清震住!
“呵!”戴姨娘愣怔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一反手将鞭子捡了起来鞭梢卷在手腕上,长长的约莫三尺长短的鞭尾垂在地上,“少跟我耍横的,我今天还就不怕了!”说完一抖鞭子,呼哨一声!
声音有种刺穿耳膜的尖利。
幼清其实也害怕的很,不管她有多大的手段和机智,可对方若不和你讲理一味的动武,那她们就只有吃亏的份!
“你……你不要乱来。”李升也不过十四五岁,说着话声音抖个不停,艰难的上前来护在幼清身边。
幼清安慰的看他一眼,和戴姨娘道:“你这话说的巧妙,你来我们家中,带着凶器,左一句要我们的命,右一句断我们的路,我倒是不知道谁在这里耍横。”她说着微微一顿又道,“你口口声声要找你的官人,你找便是,凭什么来逼问我们,你们江湖儿女就是这样为人办事的,找不着强的便找弱的撒气,我今儿可真算开了眼界了。”
戴姨娘在口齿上当然不是幼清的对手,又听幼清用讥讽的语气说她们江湖儿女没有规矩,她顿时怒道:“我怎么拿你撒气了,你们一行人莫名其妙的住进来,你们一来我们家官人就失踪了,不是你们还有谁。”
“你们官人是谁,我们为什么要绑他?”幼清质问,“你若有证据是我们绑了你家官人,你大可去衙门告我们,你这样子逼问,和那江洋大盗有什么分别,就是无耻匪类!”
戴姨娘气的不轻,满脸通红的答不上话来。
周姨娘站了起来,笑道:“方小姐说的不错,我们确实不该动粗用武的逼问,不过,冒昧问一句,方小姐真不知我家官人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幼清怒道,“你来质问我一个小姑娘,你居心何在!”
周姨娘一愣,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几丝疑惑,她和戴姨娘对视一眼,又笑着道:“那……可否让我在贵府的院子里四处走走?”没有说搜查一番。
对方已经退了一步,幼清当然不会逞无畏之勇,红了眼睛道:“你们要看便看去,不管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今天必须和我道歉。”话落,竟委屈的伏在陆妈妈的肩头哭了起来,陆妈妈也怒着道,“我们小姐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不过来这里小住几日,你们便就这样欺负人!”
周姨娘愕然,刚才这小姑娘还一副毫不退缩盛气凌人的样子,转眼间就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她尴尬的不知所措,道:“方小姐,我们官人不见了,只是着急而已,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幼清抬起头来指着戴姨娘:“那她呢,要打要杀的,不是欺负是什么。”
周姨娘埋怨似的看了眼戴姨娘,笑着道:“她向来性子急躁,误会,误会!”说完就一副要走的样子,“那我们这就告辞了,叨扰之处还望小姐不要生气。”说完,牵着戴姨娘的手拖着她大步朝院子里去,又开了门,两个人径直走了。
一出去戴姨娘就甩开周姨娘的手:“周芳,你什么意思,明明知道那小丫头目的不纯,你为什么不逼问一番,还以礼相待和她道歉,那小丫头精明的很,刚刚还伶牙俐齿的还嘴,转眼就哭的梨花带雨的,肯定有问题。”
“有问题又怎么样,难不成你真要把她们杀了?她什么人,什么来路,为何敢独自一人来通州,又为什么打卢恩充的主意,你知道多少,不弄清底细,你冒失动手这不是给爷找麻烦吗!再者说,那小丫头那个样子,你觉得你能逼问出来?”
戴望舒一阵语结,一拳打在墙上,道:“那怎么办,人不见了,爷也不会饶了我们的。”
“爷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就盯着他们这个院子的动静,一切决定等爷到了再说。”周芳眉头紧锁回头看看已经关上的院门,露出种挫败感来,低声道,“那小丫头好胆色,你甩了鞭子,便是大男人都要胆怯几分,可她却文丝不乱,若是江湖儿女也就罢了,可你看她分明就是大家小姐的作派,连着身边人也都是正经府里的管事妈妈和丫头婆子……”她看不透那个小姑娘,所以越发踌躇。
“她是不知者无畏。”望舒虽这么说,可也觉得周芳说的没错,咕哝了几句,道,“爷什么时候到?”
周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叹了口气推开自家的院子门,戴望舒咬牙切齿的,“卢恩充那个蠢货,我几次警告他不要招摇,他偏不听。爷也真是的,什么事都能算得到,怎么就没有算到他会栽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手里。”
“胡说什么。”周芳喝道,“爷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戴望舒不敢再说话。
幼清呼出口气再椅子上坐下来,院子里的婆子并着李升皆是瘫坐在地上,大家就仿佛大难不死似的心有余悸的喘着气,陆妈妈毕竟年纪大沉着许多,忙给每个人倒了茶,道:“光天化日她们也不敢真的动手,不过是吓唬吓唬我,更何况有小姐在你们怕什么,小姐自有主张!”
李升喝了茶终于缓过劲来,点着头道:“刚才真的吓的胆都快破了,还好小姐镇定,要不然小人……”他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垂着头,“小人真是要吓的尿裤子了。”
“什么浑话都能当着小姐的面说?!”陆妈妈喝着道,“若再叫我听到一次,非打断你的腿。”
李升一惊忙丢了茶盅要磕头认错,幼清摆着手道:“大家一直在府里,太太平平的当差,如今突如其来的遇到这种事,难免会慌神受惊。”她望着陆妈妈,“一会儿您和李升去订个席面回来,给大家压惊!”
那两个人逼问不成肯定会盯着她们的,看来她不能贸然去怀柔,只能伺机再做打算。
陆妈妈应是让大家都下去歇着,幼清回到房里,这才惊觉自己里间的小衣湿漉漉的,她刚才害怕的出了一身汗……不在外面走动,根本不知道凶险,她这才查到卢恩充,焉知将来会不会遇到更多的危险和威胁!
她不能再害怕,更不能像今天这样胆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自乱了阵脚。
“小姐,我们怎么办。”采芩服侍幼清换了衣裳,“路大哥和胡泉都没有消息,那个卢恩充也下落不明,我们要不要去打听一下,总不能这样干等着,保不齐那两个疯女人还会再次上门。”
“我们再住一天,若是路大哥还没有消息,我们就只能先会京城,再想办法打探,现在我们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不管我们做什么她们都看得见,若真的让我们找到路大哥,只会将他暴露出来反而危险。”最好的对策,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绿珠心这会儿还砰砰的跳,道:“要不然我们在通州镖局里找几个镖师护着行不行?”采芩皱眉道,“小姐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找镖师岂不是告诉别人,我们心虚有问题。”
绿珠哦了一声坐着一边拼命的喝茶压惊。
晚上,虽订了席面可大家因为白天的事也没什么胃口,幼清见大家无精打采的,便道:“今晚大家把东西收拾出来,我们明天就启程回京去。”
大家一听她说要离开这里,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纷纷应是忙回房去收拾去东西。
幼清和陆妈妈以及周长贵家的道:“把马喂饱,夜里就将东西收拾好,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启程。”又道,“在院角用石头垒个石堆起来,若是路大哥回来也能知道我们是安全离开的。”
陆妈妈应是和周长贵家的去办事。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大家将东西收拾停当便大开了院门,马车嘚嘚的驶出院子,幼清坐在车上掀了帘子,就望见对面卢家的院门也是开着的,戴姨娘正冷眼望着他们!
绿珠一阵惊呼,低声道:“她们不会跟上来吧?”
会,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会跟着,而且会光明正大的跟着,反正撕破了脸,根本不必再继续伪装,幼清想着放了帘子吩咐李升:“车行的快点,我们赶在天黑前到京城。”
李升应是,马车加快了速度离开巷子。
果然,等她们一走,戴舒望便牵了马出来,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们!
李升时不时回头看看,回头告诉幼清:“只来了一个。”又道,“离我们约莫七八丈的远近。”
一个留在家中待命,一个跟着她们,幼清颔首道:“不用管她,我们走我们的。”
一行人赶路,刚出了通州城方还明亮的天色骤然暗淡下来,陆妈妈惊着道:“天气热,变天快,我瞧着大概是要下雨。小姐,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幼清掀了帘子往后看了看,点头道:“好!”陆妈妈就和李升商量在哪里避雨,李升道,“小人记得前头再去几里的路有个河底庄,庄子前头有个半旧的土地庙,若是要避雨那里约莫是最好的去处的。”
陆妈妈也想不出更好的地方,就定在河底庄前头了。
赶车的婆子多抽了几鞭子,马疯跑了起来,幼清坐在车厢里,心思飞快的转着,掀了帘子问李升:“往左去是不是大兴县?”
“是,左边是去大兴的路。”李升回头应了一声,幼清没有说话。
又走了一刻钟便,天黑压压的仿佛要掉下来似的,李升惊呼着指着前头对陆妈妈道:“妈妈,前头就是那个土地庙了。”大家不再迟疑忙将车马赶进庙前头,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进去,将车赶去庙后头……
刚弄好这些,大雨便哗啦啦的落了下来,铺天盖地的连对面的人都看不清。
“那个姨娘来了。”李升挺着胸脯,“小姐别怕,她今天就一个人,我们人多,不怕她!”
幼清就朝外头看去,果然就望见戴姨娘穿过雨幕朝这边跑过来,她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衣衫黏在身上波澜壮阔的看的李升满脸通红,未战先败!
戴望舒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大步跨进来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视线在庙里一扫,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拧了水渍,就大刀阔斧的往门口一站,用下巴点了点头幼清,道:“怎么,你们这是害怕了,打算逃跑?!”
幼清不想和她打嘴仗,可这个时候就仿佛狭路相逢似的,你不接招对方就以为你势弱,闻言她便笑道:“既是出门,就自有回家的一日,姨娘这又是去哪里?”
“哼!”戴望舒冷笑着道,“不要以为今天我一个人你就有恃无恐,我告诉你,莫说就你们几个,便是再来十几个你们这样的,我也能一一放倒了。”又道,“你最好老实交代我家官人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这大雨倾盆渺无人烟,你们死在这里就是官衙来了,我也能让他们什么都查不出。”
“你家官人我们不知是谁,更谈不上藏他。”幼清道,“你既是胸有成竹,又何必犹豫!只管动手。”
戴望舒毫无顾忌的笑了起来,和昨天一样抽出鞭子,在手里一抖,鞭哨呼啸中卷起门边的一块废旧的木板,抛了起来,啪的一声木板在空中被拦腰截成两段,砸在地上,溅起满地的灰尘,也惊的大家目瞪口呆。
她鞭子用的炉火纯青,威力也非常惊人。
幼清身边的人也纷纷有什么拿什么攥在手里,强忍着害怕露出一副严阵以待拼命的架势。
幼清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人真刀真枪的打架,她望着戴舒望目光不善。
戴舒望昨天被周芳压制着,心里也顾忌着幼清的身份不敢动手,可今天她们就要走了,若是现在不动手只要等她们回了京城,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们不要后悔!”戴望舒冷笑一声。
这边李升“啊”了一声给自己壮胆,冲了过去。
戴望舒甩了鞭子高高扬起。
两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一辆马车在庙门口停了下来,李升的脚步一顿像是看到救星似的望了眼外面,见机迅速的退了回来,戴望舒也疑惑的朝堵着门口的那辆马车看去……
是辆普通的黑漆平顶马车,赶车的人干瘦个子也很小,停了车他跳了下来在车辕边放了角凳,随即掀起了车帘……
随即一只手在十几双眼睛中伸了出来,修长,白皙,骨节匀称。
是男子的手。
戴望舒皱眉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是一件米白色细布道袍的阔袖,有人行云流水般从车里出来,身量高挑,肩宽臂长负手站在车上,明明动作随意,却处处透着清贵,幼清看清那人的样貌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绿珠已经惊呼道:“是宋大人!”她像是在外遇到亲人,溺水者遇到行船般振臂高呼,“宋大人,宋大人救命!”
站在门口的戴望舒惊愕的朝绿珠看了一眼,目光微闪,抿着唇打量着宋弈。
宋弈眉梢微挑转眼下了车,风夹着雨他形态悠然的进了门,身上却半点未盏湿,挑眉望向绿珠视线一转落在幼清面上,显得有些惊讶的样子……
绿珠高呼:“宋大人,你真是大菩萨,快来救我们。”她指着门口的戴望舒,“这个女土匪要杀我们。”
宋弈微微一顿,目光再次落在戴望舒身上。
戴望舒神情一缩,不由自主的朝后躲了躲,辩解道:“我没有!”干巴巴的一句话。
宋弈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眼赶车的瘦小男人,那人上来站在戴望舒面前,不等戴望舒有所反应,那人身手极快的夺了她的鞭子,三两下就用鞭子把她捆了起来丢在地上,戴望舒大怒,喝道:“你们放开我,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
那瘦小的男人好似没有听见,从腰间拿了块黑乎乎的帕子,堵了戴望舒的嘴,随后他又面无表情的退在了门边。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大家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宋弈站在门前,微微一笑,身后下着雨,黑漆漆的天色雨雾弥漫,浓的化不开,他就这么站在门口,宛若救世主似的望着众人……
“宋大人您可真厉害!”绿珠一蹦而起,高兴的手舞足蹈,拉着幼清,“小姐,我们没事了,那个凶女人被捆起来了。”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纷纷松了一口气,低低欢呼起来。
陆妈妈和周长贵家的上前屈膝行了大礼,亲切的道:“多些宋大人出手相助,此等恩情奴婢们无以为报,只等回去后禀告家中老爷,请受奴婢们一拜!”话落,大家纷纷朝宋弈行礼。
“不必如此。”宋弈云淡风轻,“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各位请起!”
陆妈妈应是回头朝幼清使了眼色,出门在外总有不便,小姐不该不理不睬,莫说宋大人施以援手,就算没有,碰上了也该打个招呼才是。更何况这里避无可避的,躲出去未免太过迂腐了。
幼清不是不谢,也没有想过避开,只是在思量宋弈出现的时机,怎么会这么巧合!
“宋大人!”幼清福了福,感激的道,“多谢您相助,大恩不言谢,小女铭记在心!”
宋弈微笑,道:“方小姐怎会在此。”幼清回道,“原是打算去庄子避暑,却又临时改了主意在通州住了几日,如今正折道回去。不知宋大人怎么会在这雨天出门。”
“原来如此。”宋弈语气淡淡的,“通州确实不是避暑的佳选之地,方小姐若是要避暑,不如去十渡,山水环绕才是真的凉爽。”又道,“我与封神医相约去良乡,却不料半路下起倾盆大雨,只好先暂时避一避。”
封子寒也来了?
幼清眉梢微挑,宋弈仿佛看出她的疑问似的,指了指外头:“约莫是睡了吧。”
幼清这才看到宋弈随行的一共两辆车,这会儿一辆车堵着门,另一辆依旧停在雨里,霹雳啪嗒的雨声,封子寒竟在车里呼呼大睡!
幼清愕然,却也觉得这像是他的作风。
陆妈妈聪明的让李升从车上拿了凳子出来摆好,笑道:“此处简陋,宋大人请坐。”宋弈非常平易近人的和陆妈妈道谢,“有劳!”
“不会,不会!”陆妈妈非常的热情,恨不得待会儿跟宋弈一起回去才好,免得在路上又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有宋弈在她就放心多了。
更何况她可是亲眼看到宋弈的随从把戴望舒给制服了,有这么厉害的人在,她们就有底气了。
“这雨大约一时半会儿不会停。”陆妈妈道,“庙里别的没有,废旧的木材倒是不少,我们在后面生火煮茶去,小姐陪宋大人说说话。”说完她朝周长贵家的打了眼色,自己带着李升去后堂烧水。
周长贵家的带着采芩和绿珠守在幼清身边。
幼清安安静静的站着,并没有落座的意思,视线垂在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间露出深思的样子,宋弈望着她神色从容的道:“若雨势不减,方小姐今晚只怕难回京中,可有别的打算?”
“那只好在此将就一夜。”幼清心里也没了底,打量了眼土地庙,“也不是不能住人。”
宋弈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之色,赞扬道:“方小姐不惊不乱,实属不易。”又道,“此去向下五里有有一座农庄,方小姐若是不怕可以在农家借住。”
幼清不由去看周长贵家的,周长贵家的几不可闻的点点头。
住在农家肯定比住在这庙里要好很多。
“多谢宋大人指点。”幼清坐了下来,“那宋大人和封神医怎么办。”
宋弈见她对自己少了丝戒备,眉梢微扬,回道:“我们……”他也学着幼清打量了一眼破庙,道,“也不是不能住人。”
绿珠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幼清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心情放松下来。
尴尬的气氛在宋弈云淡风轻的打趣中松弛下来,他指了指门边的戴望舒问幼清:“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通州的邻居。”幼清半真半假的告诉宋弈,“她莫名其妙来问我要人,我岂有知道她家中的人在哪里,实话相告她又不信,竟追着我们一路来这里,不依不饶的架势,我们实在是不知所以然。”这些事宋弈只要问戴望舒就能知道,所以她不用隐瞒。
宋弈原来如此的点点头,沉声道:“此等女贼留不得,要是方小姐信任,宋某回京后就将她交由衙门处置。”
“谢谢宋大人。”幼清微微一笑,真诚的道谢。她真愁着不知道如何处置戴望舒,带回去吧,事情和衙门解释不清楚,把她放了谁又知道她会不会卷土重来继续纠缠。
她的笑容舒展柔美,像初春的花更像枝头的露,清新舒爽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溺在她的笑容里,被她感染,宋弈撇开目光视线落在雨幕中,出声道:“方小姐去避暑,怎么不和长辈同行?”
“姑母琐事缠身,家中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我又想出门便只好独自出行。”幼清淡笑着和宋弈话家常似的,“宋大人今天休沐吗?我见姑父近日为祭台的事似乎很忙,大人是忙里偷闲吗。”
“到也不是,薛侍郎身负要职,宋某不过闲人,自是自处游走打发时间。”他举止洒脱拂了拂衣袖,目光温和的望着幼清,“方小姐也关心朝堂之事?”
幼清微微一愣,摆手道:“我不过一介女流谈何关心,不过信口说说罢了。”
宋弈淡淡的,不再追问。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有个人影跳了进来,一面垂头拍着身上的水珠,一面埋怨道,“你出来怎么也不喊我。”话落打个喷嚏,“这天气可真是……”说完一抬头就看见庙中间坐着一对璧人,男子相貌俊逸,飘逸出尘,女子容貌艳丽明媚耀眼,他惊喜的看着两人,又激动的指着幼清,“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三两步跑过去。
幼清站起来朝封子寒行了礼:“神医好。”
“原是不好的。”封子寒兴高采烈的笑了起来,“现在好了,好的很!”他围着幼清转了几圈,高兴的拉着宋弈的衣服,“九歌,我就说我和小丫头有缘分吧,这难得出门一趟,竟然还和她碰到了。”说完又看着幼清,“小丫头,你出来干什么的,怎么会在这破庙里?”
宋弈耐心很好的抚了抚自己被封子寒湿漉漉的手抓的起皱的衣角,极有涵养的微笑望着两人。
“我出门避暑,没想到路遇大雨只好困在这里。”幼清简明扼要,“神医是去良乡吗?”
封子寒点着头:“是啊,是啊,京城闷死了,我们去良乡散散心。”说完又道,“你去打算去哪里避暑,要不然我们一起吧,这一路我们最熟悉不过了,可以沿途给你讲解的……要不然我们去保定玩吧,真定和永平也不错,难得碰上一起结伴,多有趣!”
说的好像大家真的是准备出门游玩似的。
幼清被他说的没了脾气,她就算真的出去玩,也不可能和他们两个大男人结伴同行,她笑着拒绝:“我已经准备回京城,出来几日姑母也惦记着,只得辜负神医一番好意了。”
封子寒顿时不高兴了,像拽着宋弈的袖子一样拽着幼清的袖子不松手:“一起吧,一起吧,先熟悉熟悉,到时候一起去巩昌更方便。”
幼清正努力的想要把自己的袖子从封子寒手里拽出来,就没有注意他所说的去巩昌是指什么。
周长贵家的看的目瞪口呆,想要上去帮忙,可又怕得罪了宋弈,踌躇着站在幼清身边。
封子寒自说自话给幼清介绍着各处的风土人情,想以此来打动她。
幼清无奈,只好求救似的去看宋弈。
“子寒。”宋弈语气温煦,轻轻一咳嗽。
封子寒顿时脸一垮松了手,幼清忙将袖子收回来,暗暗松了口气。
“没劲!”封子寒一屁股坐在幼清方才坐的凳子上,翘着腿开始生闷气,宋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声漫不经心道,“你不想去良乡了?”
封子寒又泄了气,转眼又仿佛想起什么来,和幼清道:“今天这个雨下的很大,你们是走不了的,今晚就住在这里了吧?”他四处打量了一眼,“这里还挺大,我们挤一挤挺好的。”
幼清愕然,哭笑不得。
封子寒又再次高兴起来,朝幼清招着手:“来,我给你探探脉,你那药吃了几副了,效果如何。”
按照那副药方,幼清已经重新配制了七八次,吃了也有半年多,她不敢说神清气爽,但确实感觉胸口不再经常的窒闷,便是前几日热躁的难受,她也是安然无恙。
“不用。”幼清摇摇头,“我感觉还不错,身体也无不适。”
封子寒似乎对那药方很有信心,闻言也不强求,颔首道:“那药不要轻易停,吃个十年八年就成了。”
幼清哦了一声,只要封子寒不逼问她药方的来历,她还是很愿意和他说话,他什么心思和情绪都写在脸上,不用猜来猜去的费神,让她觉得轻松自在!
“九歌。”封子寒转头望着宋弈,“小丫头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我们今天也别走了,免得她出什么意外。”
宋弈淡淡扫了眼幼清,仿佛在说你觉得呢。
幼清立刻就道:“不用,不用!”她解释道,“若是雨不停我们就去农庄借住,若是雨停了便是夜里我们也会赶路回去,我身上带着姑父的名帖,想必能进城的。”
封子寒哀求的看着宋弈。
“并不安全。”宋弈声音温和,缓缓的像是叮叮咚咚流淌在山间的溪流,“就依子寒吧!”
刚刚是他建议她去农家借宿的,这转眼他又改变了主意,还不容分辩的给她下了决定,又让她们在庙里打尖。
幼清无力反驳,只好沉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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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磨了一天,想去逛街的愿望又泡汤了。哭!
081 试探
方氏心里揣着事,好几天都没有睡好,陆妈妈不在她没的人商量,越发心里没了底!
徐鄂她是瞧不上的,就算人再好,可总归是个继室,她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孩子做人家的继室,等以后嫁过去也抬不起头来。
可薛梅说的也不无道理,徐家的家世在这里,又有太后娘娘撑腰,幼清若一心想要给兄长平反,有太后娘娘的相助必定会如虎添翼,简单顺利很多,她左思右想的拿不定主意,薛镇扬又忙的脚不沾地,她就是想和他商量,他也没有空。
她辗转难安,这边春柳进来回道:“太太,徐五太太来了。”
怎么又来了,方氏叹了口气出门去迎徐五太太。
“这天可真是热,人都闷的难受。”徐五太太笑着快步走过来,望着方氏,“您还好吧,怎么瞧着瘦了些。”
方氏笑着引她进门让春柳泡茶,道:“胃口不大好。”又道,“快进屋里凉快凉快。”
两个人进了房里,方氏将刚切好的西瓜递给徐五太太,徐五太太摆着手:“我不大能吃凉的东西,生老幺的时候落了病,但凡吃生凉的东西就会几天都硌着难受,许多年都没敢碰了。”
“那开点药吃调养调养呢。”方式也不强求让人将西瓜收走递了热茶过去。
徐五太太喝了口茶,额头上又热出汗来,脸上的粉就留下浅浅白白的印子,她笑着粉就堆在额头和眼角,偏她还不知道拿帕子揩了揩越发的将脸挠的花了:“我现在哪有心思管自己的事,家里两个小的没成亲,老的又不顶用,我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才好。”
“您是有福气的,等几个孩子都安定了,就享福了。”方氏轻轻笑着,徐五太太点头,“现在也只能这么想着了。倒是羡慕您,几个孩子都乖巧懂事,长子又进了翰林院,将来封侯拜相前途无量,女儿嫁的也好,姑爷也是个贴心的,您的好日子可在后头等着呢。”
别人夸自己的孩子,作为母亲自然是高兴的,方氏笑盈盈的,徐五太太话锋一转道:“我今儿来,一是来看看您,二是想和您说说婚事。我大嫂现在就是想看看方表小姐,她只听我说心里越发的好奇,想看看那孩子长的到底是怎么样的标致。”她掩面笑了起来,“我只和她说,这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好相貌的,我大嫂就好奇的很。徐鄂也是,听着传了也点了头,直说让我做主,我哪敢做主啊,便只好又到您这里来了……”
方氏一听她说婚事心里就有些烦躁,想了想道:“幼清这两日出门了,估摸着还有一两日才能回来,至于相看……我看要不等我大哥的信回了再说,您看可好。”
“也不急着这一天一个月的。”徐五太太笑道,“您就当我来和您诉诉苦好了,千万别觉得有压力,反而不美了。”
方氏松了口气,点头应是,朝外头看了看,天色暗了下来:“这天黑了,是不是要下雨了,您今儿就别回去了,中午就留在这里用膳,我将我家姑奶奶请过来,难得有空闲,我们也说说话。”
徐五太太笑着道:“那我今儿可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幼清望着外头的雨势头疼不已,陆妈妈低声道:“这一下雨路就难走,我看就是再往下走五里都是不成的,今儿晚上就只能在这里将究一下了。”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前殿的宋弈和封神医,低声道,“您睡在马车里,我们就在庙里,怎么着都能熬过一夜。”
幼清心不在焉,惦记着路大勇,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这么大的雨他是安然无恙,还是……
“也只能这样了。”幼清叹了口气,“您也别忙了,车里还有些点心和干粮,您拿出来分一分,大家对付两顿吧。”
陆妈妈就去车里将带出来的糕点和干粮抱了出来,幼清拿了两盒子的莲子酥和芙蓉糕到前殿笑着递给封子寒:“想做饭大约是不行的,就只有这些了。”
“谢谢!”宋弈笑着道谢接了东西却没有打开,封子寒抱着盒子望着幼清,“好无聊,要不然我们打叶子牌,总比枯坐着有趣。”
幼清觉得和封子寒说话,永远都是跟不上他的跳跃,笑道:“我不会,况且,我们也没有带这些东西。”
“我有啊。”封子寒一跃而起,“等着。”提着衣摆就钻出了门,也不顾风雨打在身上去车里找叶子牌。
尽管领教了很多次,可幼清依旧忍不住惊讶,她望着宋弈笑道:“宋大人和封神医是……怎么认识的?”她觉得宋弈这样孤傲的人,肯定是不会热情的,甚至有些冷漠,而封子寒看着热络的很,但也是对事不对人,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成为忘年之交的呢。
“哦。”宋弈似乎回忆了一番,微微一笑,声音清朗的道,“是在我来京赴考的路上,他受伤了,我随手救了他,便就成了朋友。”他说的漫不经心,幼清却是瞠目结舌,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是宋弈生病然后封神医相救,没有想到却颠倒了过来。
“是因为都对医术精通的缘故吗?”幼清好奇的坐在他对面,宋弈扬眉望着幼清,“大约不是吧。”
大约不是?什么叫大约不是?幼清掩面笑了起来,宋弈却是问道:“方小姐呢,听说你在福建住了三年?”
“是啊。”幼清看着屋檐下飞溅的水花,笑着道,“那里的气候和京城有些不同,人很舒服……”语气中的失落一转而逝,“宋大人去过福建吗?”
“倒不曾。”宋弈淡淡的像是在安慰她,“最美好的,都是在记忆中。”
幼清一愣转头看他,米白的宽袖细布长袍,梳的干净利落的头发由一支简简单单的木簪子绾着,即便是乱糟糟的破庙,似乎也能因为他的存在而流露出几分随性和清贵来,幼清颔首回道:“宋大人所言甚是,最美好的都是在记忆中的。”
“延绥虽偏远,可却也与世无争,方大人过的可好?方小姐很惦记?”宋弈仿佛不经意的发问,话落他像是变戏法似的变出个折扇来,轻悠悠的摇在手里,幼清看了眼他手里的扇子,“父亲说他很好,我虽惦记倒也没有太过的担心。”话落,就打量着宋弈。
宋弈没有再接着往下问,话锋一转望着幼清的眼睛,顺势就问道,“景隆二十七年的舞弊案,方小姐知道多少?”
舞弊案!幼清心里紧了紧,心里戒备着但面上却依旧是和言悦色,笑道:“我一介女流,不懂这些!”
宋弈微笑,微微颔首:“这些事三寺已有定论,你若好奇可以问问薛侍郎,他肯定是清楚的。”
为什么让她问姑父?他想说什么,是在试探什么吗?幼清心里想着就歪着头回望着宋弈,眼底纯澈:“姑父虽也提过,但不过皮毛罢了。”
到底是提过还是提过?幼清说的很模糊,宋弈眉梢一挑,幼清已经接着道:“宋大人知道很多吧,不如您和我说说吧。”
这个小丫头倒真有几分聪明劲,宋弈嘴角含笑,可那笑意却再眼中戛然而止,他看着幼清,道:“我知道的也不过世人都知道的,若方小姐有兴趣,改日我誊一份卷宗给你看?”
“这也可以?”幼清惊喜不已,“大理寺不是管的很严的吗,宋大人可以誊一份出来?”
宋弈不以为然,淡淡的道:“大大方方递给折子,有何不可呢。”
“好啊。”幼清露出欢喜的样子来,“那我等宋大人的卷宗了,我虽可能看不懂,可事情有关父亲,不瞒您说,确实有些好奇。”
宋弈不置可否:“令尊牵涉其中,你关心此事乃人之常情,不过此事水深,你若想了解只怕还要费些功夫。”
是在告诉她舞弊案水深不易涉足吗?幼清露出似懂非懂的样子,道:“大约是看不懂的。”又笑了笑,“听说宋大人要外放?约莫什么时候走?”她满脸的好奇,宋弈望着着她,道,“原是今春能成行的,不过如今出了点意外,只怕要耽误些时日。”
出了什么意外,会耽误他外放的行程?而且,外放的事情是他能决定的吗,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
幼清心里转了几圈:“我曾听父亲说当年宋阁老也曾在临洮做了六年县令,外放十几年后才到京中为官,直至官拜首辅。宋大人也打算效仿宋阁老吗。”她这话说的很孩子气,话落就盯着宋弈看,不错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宋弈朗朗的笑了起来,也用看孩子似的眼神望着幼清,道:“方小姐说笑了。”就把幼清的话带过去了。
幼清心头微顿,轻笑了笑望了眼蜷缩在门边垂着头一直没动静的戴望舒:“她大概也饿了吧,我给她送些点心吧。”忽然就拿了点心站起来,朝戴望舒走过去:“你要不要吃些东西?”话落,将戴望舒嘴里的帕子扯了出来。
戴望舒呸了一声清了清嘴里的脏污,撇过头去满目敌意的道:“走开,不用你假仁假义。”
幼清哦了一声,就捡了帕子重新将她的嘴堵上,戴望舒惊愕不已的望着她,幼清看也不看她拿着点心盒子重新走了回来,和宋弈道:“她不想吃。”
宋弈就扫了眼戴望舒,微微颔首:“若你不想见着她,便将她丢在马车吧。”
“宋大人做主。”幼清捻了块点心拿在手里,将剩下的递给宋弈,宋弈微微一愣接了过来,依旧没有动盒子里的点心。
封子寒抱着个木匣子回来,笑着道:“小丫头,你让你的婆子抬个箱笼来摆在地上,我们席地而坐就能打牌了。”说完抖了抖匣子,呼拉拉一阵响,“快点,快点。”
幼清无奈,只好回头去看陆妈妈,陆妈妈已经自作主张的让去抬箱子了,过了一刻他们支了箱子和凳子就真的摆出一副打牌的架势来。
“码牌。”封子寒一算少个人就拉着陆妈妈坐了下来,四个人对面坐着,封子寒道,“先将碎银子都摆出来,不准欠着钱!”
幼清头疼不已,陆妈妈兴致很好,一来,这庙里实在是无趣,二来,有宋弈在大家心里都踏实,要是不留住他们,一会儿他们走了,这大晚上荒郊野岭的,有危险也没有人能帮他们。
转眼码好了牌,幼清望着眼前的牌,笑道:“我真的不会!”封子寒就很耐心的探过头来,“我来教你。”他就指着花色一样一样的讲解给幼清听,又告诉她如何听牌胡牌。
幼清其实也不是不会,只是以前没有兴趣去玩这些,如今封子寒讲解了一番她心里就有了底,道:“一会儿你们可要手下留情。”
“那怎么行。”封子寒动作娴熟的摸牌出牌,“打牌就要论输赢,我要手下留情你也会没趣的,最多我一会儿赢了你的钱再请你吃饭!”
幼清哦了一声将牌插好,抬眉看了眼对面神色疏懒的宋弈丟了个四条出去,不等陆妈妈抓拍封子寒就一拍桌子:“我碰!”说完推了三张四条出来,又丢张一同……这样打了几轮,幼清手里已经是从三万到九万三只的顺牌,封子寒挠着头望着陆妈妈:“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出,快出!”
陆妈妈她笑着道:“封神医,奴婢手中真没有您要的牌!”话落,丢了个一万出来,就望着宋弈,“您要的牌约莫是在宋大人手中。”
封子寒就双眸晶晶亮的望着宋弈。
宋弈施施然抓拍丢了只五条出来,望着封子寒。
封子寒看着手中的牌露出犹豫的样子,他手里一对五条,一对六条靠着单只的七条,碰不碰其实差别不大,他左思右想了片刻,忽然就想起来什么,按照宋弈的个性,他会出五条说不定手中还可能有张五条,他这会儿不碰一会儿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碰!”封子寒推了两张五条出来,舍不得的摸了摸六条一横心就拆了万字牌:“五万!”
“嗯。”宋弈推了面前的牌,挑眉道:“五万!”
封子寒探头过去看了两遍,大怒:“你使诈!”宋弈抿唇轻笑着用下颌点了点对面的幼清,封子寒木然的转头过来,就见幼清也推到了牌,清一色的万字,就差他这张五万胡牌了,他顿时拍着桌子道,“你这是……不会玩叶子牌?”
幼清轻笑。
陆妈妈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封子寒脸都绿了指指宋弈,又指指幼清愤愤不平的掏钱。
幼清撇了眼宋弈,他手中的五条根本不需要,可他却偏偏留到最后才丢出来,分明就是故意引着封子寒出五万给他,这个人,是不是一开始就推算出自己糊什么牌,封子寒又可能要什么牌?
所以才能恰到好处的出牌?
真是狡猾。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封子寒出牌开始小心翼翼,每每都要思量半天才会丢出张牌来,可尽管如此转眼功夫他面前备着的碎银子已经清空了。
他挠着头不甘心的望着宋弈和幼清:“你们……不会是偷偷商议好的作弊吧?”又指指陆妈妈,“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输。”
幼清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连在一边看着的丫头婆子也纷纷捂着嘴躲到后殿去偷笑。
“那不玩了好不好?”幼清推了推眼前的牌,封子寒自己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摆着手,“算了,今儿手气不好,一会儿我指不定要将这桌子给掀了!”
这次连宋弈也露出一丝笑容来,封子寒起身抻了抻腰和幼清道:“我还有个好玩的游戏,要不要玩?”
幼清有些累了,摆着手道:“您玩吧,我歇会儿。”说完走到门边站着望着黑压压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听着雨声,身后绿珠兴奋的道,“我玩,我玩!”
封子寒只要有人玩他是高兴不已,笑着道:“那成,我来说规则。”就和绿珠小瑜加上玉雪几个人躲在后殿叽叽咕咕的说着规则。
宋弈走了过来,站在幼清身侧,幼清转头看他笑道:“宋大人明早是去良乡还是回京?”
“去良乡。”宋弈负手而立,衣摆飘动,“方小姐回京?”
幼清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是啊,回京!”
宋弈眉梢微挑,幼清就指了指后殿:“我有些累了,就先去休息了,告辞!”
宋弈当然不会留她,微微颔首目送幼清离开。
幼清一回到后殿上了马车,便和陆妈妈道:“明天一早我们先往京城走,然后再伺机掉头去怀柔。”
“您……”陆妈妈惊讶不已,“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
幼清不好告诉陆妈妈,她怀疑和宋弈的相遇根本就不是巧合,他很有能就是冲着卢恩充而来的……可是她又不能确定,他那么自然,说话行事没有半点可疑之处,就是她心里的怀疑,也只不过是单纯的直觉。
不管怎么样,若是这件事真的和宋弈有关,而他人又出现这里,那么路大勇就很危险。
“我现在不好和您说。”幼清低声道,“先去怀柔,从这里去怀柔早晨启程下午就能到了吧,那边庄子的管事您认识不认识?”
陆妈妈点头:“是太太当初的陪房,一家子都是本分老实的。”
幼清放了心,叮嘱道:“此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明天我们上路后在路上再说这件事。”又道,“今晚你们安排人值夜警醒些。”
陆妈妈点头应是。
幼清窝在马车里,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车顶上,她又燥又闷根本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宋弈方才和她聊天的内容,若是开始怀疑一个人呢,就会觉得他每句话都很可疑,每个动作都有问题,可是让她去解释,却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地方可以。
宋弈这人太圆滑了,她根本抓不到他半点不妥之处。
幼清很紧张,若是卢恩充是宋弈养在通州的,那么他是什么目的呢,是和她一样的打算为舞弊案平反,还是根本就是怕有人去查而将卢恩充控制在手掌心里?
可是时间上不对,景隆二十八年宋弈才考中进士,他根本没有机会参与舞弊案。
可他为什么要养着卢恩充呢?难道是和她做了一样的打算?也不对,他都已经递了外放的折子,分明就是一副要远离朝堂的势头,如果要平反舞弊案势必要留在朝堂周旋,他却远远离开,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幼清拿不准宋弈的目的,但不管怎么说,她都要在宋弈之前找到路大勇。卢恩充她既然找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手。
封子寒和绿珠几个人在后殿玩了一夜,直到天快亮雨停了后众人才起身,幼清随意梳洗了一番就去了前殿,宋弈正站在门口,她走过去笑着道:“宋大人早!雨已经停了,您什么时候启程?”
“稍后便走。”宋弈转目望着幼清,她今天换了件清淡的芙蓉色撒碎兰花的褙子,依旧是孩子气的双平髻,就连笑容都透着稚嫩,“方小姐启程回京?”
幼清点着头:“是啊,再不回去姑母大约要担心了。”话落,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幼清转身回去,宋弈忽然喊住她,“方小姐……”
“嗯。”幼清回头看他,宋弈今天依旧穿的是米白色的宽袖细布道袍,但昨天那件衣领是素面的,今天这件事衣领却暗绣了几片细长的竹枝,若不细看完全看不出与昨天的穿着有什么不同,她笑盈盈的望着宋弈等着他说话。
宋弈语调透着股漫不经心:“路上小心!”
“谢谢,宋大人也是。”幼清话落朝宋弈福了福转身进了殿中,又想什么来朝墙角望了望。
戴望舒已经不在了。
幼清朝陆妈妈打眼色,陆妈妈就带着几个人将东西收拾妥当,她刚在马车里坐稳,封子寒从外头钻了个脑袋进来:“你要回去了吗,不和我们一起去避暑吗?”
“不去了,我急着回京。”幼清笑着道,“等您回去我们再见,路上顺风。”
封子寒嘟了嘴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放了帘子。
马车嘚嘚行了起来,等走了一段路幼清掀了帘子朝后去看,就望见庙门口依旧停着马车,宋弈他们并没有立刻走,她松了口气催着李升:“快点走!”
李升应是抽着马吆喝着。
等又走了一段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过来一会儿朝右面拐了过去,采芩一愣掀了车帘问李升:“怎么了,回京不是走这条路的吗。”
李升看了眼端坐在车里的幼清,低声道:“小姐说去怀柔。”
采芩惊讶的回头望着幼清,绿珠本来昏昏沉沉的靠在车壁上打盹,闻言惊醒了过来:“怎么去怀柔?您要去找路大哥吗?”
幼清点点头,道:“我不放心他,去看了才能放心!”又吩咐两个丫头,“你们先歇会儿吧,等到了我喊你们。”
采芩和绿珠对视一眼纷纷点头不再多问。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幼清掀了车帘陆妈妈站在外头指着前头的一户农庄道:“咱们府里的庄子就在前面,统共四百亩的水田,庄子上只有四十户人家,我们直接去客院,还是去路大勇以前住的院子里看看?”
若是路大勇回来,肯定会回他自己的院子里,幼清颔首道:“先去他早前住的院子看看。”
陆妈妈应是,将其余的车留在路口,引着幼清坐的这辆一路驶到庄子里,田间低头劳作的农户都直起腰来打量着她们,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们在一间土胚建的院子口停了下来。
不到一人高的院墙糊着草垒着,院门上的篱笆半掩着的,门也关着,李升下车推开了篱笆门朝里头喊了一声:“路大哥,胡泉?”
里面没有人应,李升回头询问幼清,幼清神色凝重的下了车,目光在院子里一扫忙拉住要进去敲门的李升:“等等!”她指着地上的脚印,“这脚印是你踩的?”
“不是,小人还没走过去。”李升摇摇头,又证明似的抬脚在脚印里合了一下,“脚很大。”
如果路大勇不在家,应该就不会有人来这里才是,她提着裙子飞快的跑进去将门推开,里面光线很暗,摆在正中的桌椅落了一层的灰,只有地面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脚印。
幼清还是不死心进去转了一圈。
路大勇没有回来。
“陆妈妈。”幼清出了门,“你去隔壁打听一下,问一下今天早上或者昨天晚上有没有人来过这里。”
陆妈妈应是忙跑到隔壁去打听,过了一会儿她回来禀道:“隔壁的人家说这里院子空关着的,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我还问了客院,那边也是空关着的,没有生人来,更没有看到路大勇。”
怎么会这样,地上的脚印和很清晰,肯定有人来过了。是谁来过?难道是宋弈吗?她们的速度已经很快,宋弈不可能超过他们才是,还有别人?
幼清想不通,心急如焚。
路大勇没有回来,那他会去哪里,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带着卢恩充一起,还是一个人。
以路大勇的性格,如果没有遇到危险,他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传递回来的,现在他却半点音讯也没有,是不是说明他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是谁下的手,目的是什么?
“你和隔壁的人留张字条,若是路大勇回来,让他立刻去京中找我们。”幼清思绪乱糟糟的,烦躁的道:“我们先回去。”
一行人又迅速上了车往官道而去,等他们一走,便有一身材高壮的男子从墙角步履轻盈的走了出来,不动神色的跟在她们身后……
“怎么办。”回去的路上陆妈妈坐在幼清的车上,“路大勇和胡泉都不在,他们会不会?”这一趟见识过了戴望舒的功夫,她们对于所谓的江湖有了认识,便越发觉得不安,那些人身怀绝技,人外有人,就算路大勇身手不错,可谁又能保证没有人比他高呢。
“不知道。”幼清眉头紧锁,不来怀柔她还寄存了希望,可是现在她完全没了底,“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会是宋弈吗?如果真的是他,她一定不会放过他,哪怕粉身碎骨!
幼清紧紧攥了拳头。
陆妈妈和采芩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大家心里头沉沉的,谁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在内宅不管遇到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有底,做事也有把握,可是一旦出来便觉得许多事都脱离了她们的掌控,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没有人说话,马车吱吱嘎嘎的行着,幼清闭目靠在车壁上,过了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陆妈妈道:“您说路大勇会不会还在通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有这个可能。”陆妈妈回道,“可是那边现在有人盯着他肯定不敢露面,我们要怎么找到他呢。”
幼清凝眉沉思了一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转头掀了车后面的帘子,她只掀了一条细细的缝贴在车上往里头看,绿珠好奇的道:“您在看什么?”
“后面那人是不是跟着我们的?”几丈开外有人骑着马走着,那人长的人高马大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那样的相貌却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让人觉得很突兀,绿珠也凑过来看,“这是官道,他走这条路进京也不奇怪。”
幼清也不确定,她喊李升:“你把车靠边停下来。”
李升哦了一声靠边将车停了下来,幼清就贴着车帘看着那人的动静,那人走的极慢,一直等走到他们面前来也没有好奇的朝这里张望或者停留,幼清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了,她松了口气,可还是目送那人走远以后才道:“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李升应是,正挥了鞭子要走,忽然高兴的喊道:“小姐,大少爷来了!”
薛霭来了?幼清心头一喜掀开帘子,果然就看到车外薛霭正大步走了过来,幼清高兴的道:“大表哥!”薛霭快步过来,担忧的望着她,“你怎么样?没事吧?”话落,视线迅速在她身上扫过。
“我没事。”幼清看到他身后带着洮河和澄泥还有几个不认识身材高壮的男子,她低声道,“您这是要去哪里?”
薛霭回头望了望,回道:“去找你。”又道,“既然你没事那就先回去再说。”
幼清心头顿时涌出丝暖意,她摇着头:“我有件事想要拜托您。”薛霭神色一正,幼清就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们不用露面,路大勇若是在通州就一定会知道的。”
薛霭脸色沉沉,却也露出无奈来,幼清的性子,他即便表露出反对的意思她也不会因为他的意见而改变,只得点头道:“你先回去,其它的事我来办!”
“你别露面。”幼清解释道,“那些人都有功夫在身,我怕你会有危险。”
薛霭朝她露出个放心的表情来,回道:“我心中有数,你先回去。”
幼清感激的看着他,若她是男子该有多好,不用出个门也要遮遮掩掩,现在这种事情她是素手无策,只有求救薛霭!
她泄气的和薛霭道别靠在车壁上显得无精打采,陆妈妈安慰她道:“您已经做的很好了,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早就吓的魂不附体,您的胆量和聪慧便是男子也不及您的。”
“妈妈您不用安慰我。”她无奈的道,“我巴不得自己是男子,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困住。”她还是太过理想化了,现在就遇到这么多的阻碍和困难,以后涉及朝堂和正当权的人呢,她要怎么办?
她不是害怕,而是无力!
说着话车已经进了城门,递了名帖他们进了城,街面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常,车里却是压抑着没有人开口,车刚入槐树胡同的巷子口,忽然就从路边冲出来一个穿着破烂满脸脏污的孩子,李升“啊呀”一声忙拉停了马车。
可那个孩子已经躺在了车轮底下。
李升吓的腿都软了,跌了下去爬着过去拉那个孩子:“你……你没事吧?”
那个孩子满脸的血从地上抬起头来,一把抓住李升的衣领:“你会不会驾车,跟老子去见官!”
陆妈妈听到了动静忙掀了帘子下车:“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又看了看那满脸鲜血的孩子,她也惊的不得了,“李升,你愣着做什么,快把人送医馆去。”
“哦,知……知道了。”李升说着就要去抱那个孩子,“我送你去医馆,是要见官还是要赔钱我都随你。”
孩子推开他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抹开脸上的血瞪着眼睛道:“我要你以命偿命!”说完捂着脸嗷嗷的哭,“你看你把我撞的,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你真把自己当官老爷,不拿我们百姓当人,草菅人命啊。”
这话说的就严重了,陆妈妈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围过来,便低声恐吓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们也没有赖着不认账,撞了你我们认,你要多少银子都成。不过那是后话,你先跟着这位小哥去医馆看过郎中再说。”
孩子不肯,大哭道:“你们算什么东西,让你们主子出来说话,老子要你们赔一千两,没有一千两这事儿没完!”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陆妈妈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被这孩子一堵越发的来了脾气,她低声道:“你别蹬鼻子上脸,一千两银子,你这是讹诈,我们去见官好了,看官老爷是听你胡搅蛮缠,还是听我们有理说理。”
“欺负人,欺负人啊。”孩子一把将陆妈妈推开,“你们主子在车里?我要和你们主子说,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说完,他淬不及防的将车帘子掀开,幼清正端坐在车里,被孩子吓了一跳,绿珠扑了过去一把将人推开,“你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还好只是小孩子。
那孩子看的愣了几眼,被推出来视线还往车里瞟了几眼,他也不哭闹了忽然爬起来就朝巷子外头跑。
“喂,你跑什么,带你去医馆看郎中啊。”李升追了过去,那孩子头也不回的道,“老子绕你一命!”人就不见了。
大家都莫名其妙面面相嗤。
“先回去吧。”幼清心急如焚,陆妈妈应是和李升道,“这样的小乞丐路上多的很,那脸上的血约莫也是鸡血猪血涂上去的,就等着讹我们的钱。”
李升惊的一身冷汗,心有余悸的道:“还好他跑了。”
一行人的马车进了巷子里,而巷子对面的楼上窗户里,徐鄂瞪着眼睛就跟丢了魂似的不说话,他旁边的人推了推他道:“三爷,您这是怎么了。”
“我见过。”徐鄂语无伦次,“就算这辈子没见过,我上辈子也肯定见过她……”他急不可耐的来回走着,和旁边的人道,“薛明,你表妹我要定了。”
薛明淡淡一笑。
“要定了什么?”忽然,自楼梯上踏踏走上来几个人,为首的一身朱红色胡绸直缀,器宇轩昂,面上挂着笑神色却透着冷淡,徐鄂闻声回头挑眉道,“郑六爷今儿怎么有空到这种小店来?”
郑辕笑着,道:“偶尔路过,恰巧见到你的马车停在门口。”他走到窗口视线一扫,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薛明又望着徐鄂,“这里视野确实不错!”
082 考虑
方氏迎在垂花门,一见到幼清她顿时松了口气,携了幼清的手道:“都快十天了吧,我真是担心你出什么事。”
“我没事。”幼清挽着方氏,“您挺好的吧?家里一切都好?”
姑侄两人并肩往里头走,方氏笑着道:“都好的很。”又低声道,“既然回来了先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吧。”
“那您先陪我一起去房里换件衣服好不好。”幼清巴着方氏不松手,方氏宠溺的笑着,“出去几天,回来就粘着我,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话一说完她就想到了幼清的亲事。
“在外头我什么都不想,就想着您。”幼清和方氏说着,又回头和陆妈妈还有周长贵家的道,“两位妈妈也一路劳顿了,赶紧回去歇歇梳洗一番,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陆妈妈笑盈盈的,周长贵家的道:“方表小姐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说完朝方氏行了礼,就转道回了外院。
幼清带着丫头和方式一起去了青岚苑。
幼清换了衣裳又重新梳头,方氏坐在一边望着她,镜子里小姑娘秀眉清丽,凤眸明澈宛若星子,鼻子高挺俏丽,唇瓣丰润红艳艳的像是涂了口脂,端坐着身影纤细,蜂腰盈盈一握,胸脯也显露出了峰峦,她暗暗叹气,她把幼清当亲生的闺女一样,虽说姑娘生的美是好事,可是……以前她年纪小还能藏得住,可随着年纪越发长大,便是她想掩着盖着,她也会像那开在最顶端的花,就算瞧不见,别人也能嗅着香气来。
“怎么了?”幼清从镜子里看到方氏站在她身后发呆,姑母有心事向来不会掩饰,她转头望着方氏,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方氏淡淡的无奈的笑了笑:“你先去给老太太请安,稍后姑母再和你细说。”
是和她有关的事吗?幼清皱了皱眉,随即笑着点头:“好!”她说着起身,方氏见她穿了件半旧的湖绿褙子,满意的点头道,“走吧。”
幼清就和方氏一起去了烟云阁,薛老太太正靠在罗汉床上歇着,薛思画在一边轻声细语的给她念佛经,听到方氏领着幼清来了薛老太太便和薛思画道:“你先回去吧,也累了一天,等会儿你姑母回来你再下来用膳。”
薛思画朝外头看看起身应是,便带着自己身边的丫头上楼,她们站在楼梯上,看见方氏和幼清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听安就和薛思画低声道:“大太太正是疼爱方表小姐,她说去避暑就真应了她,让她一个出去,还住了这么多天回来。”语气里不免有些羡慕。
“她也是可怜人。”薛思画叹了口气,“个人有个人的命,她若是能给自己博出一个前程来也是她的本事,不像我……”话落,转身上了楼梯,听安心疼的道,“二老爷不是答应接您回去了吗,您再等等。”
薛思画摇摇头:“父亲自从上次之后就再没来过了。”听安无奈的道,“要不然您再写封信给表少爷,让他去家里头看看?”
“算了。”薛思画无奈的道,“一直麻烦他总归是不好的,表哥要读书,也没有这么多闲工夫管我的事。”
听安没有再多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太太已经和方表小姐上了台阶进了薛老太太的宴息室。
“娘。”方氏笑着和薛老太太行礼,“幼清刚刚到家,来给您请安了。”
幼清上前给薛老太太行了礼,薛老太太原是靠着的,闻言睁开了眼睛,打不起精神似的扫了眼幼清:“嗯,知道了,赶了一天的路快去歇着吧,这天气热的,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方氏还想说什么,幼清扯了扯方氏的袖子。
“那我们先走了,幼清还带了些通州那边时兴的糕点回来,稍后给您送来。”方氏说完和幼清退了出去,等两个人一路出了烟云阁,方氏才安慰幼清的开口道,“你别往心里去,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
幼清轻轻笑了起来,挽着方氏的胳膊低声道:“我知道,我也不会往心里去。”不在意她的人,她不可能挂在心上,哪怕是恨,她也不愿意费这个力气。
“那就好。”方氏说着话两人进了智袖院,陆妈妈先回去梳洗,春柳打了帘子笑着道,“方表小姐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太太的嘴巴都要念破了。”
幼清笑着,道:“天气太热我也没有出去走动,就是陆妈妈上街的时候买了些小玩意回来,一会儿的等箱笼收拾出来,你们喜欢什么尽管挑着拿走。”
“奴婢先替姐妹们谢谢您。”春柳满脸的笑容,幼清视线在春杏面上一扫而过和方氏进了暖阁,方氏让人给幼清上了凉着的酸梅汤,姑侄两人对面坐下来,方氏道,“季行去接你,你碰到了吧。”
幼清点点头:“见到了,他大约要明天才能回来,不过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他是男子,身边又带着人,没什么让我不放心的。”方氏凝眉道,“我是担心你!”
幼清抿了抿唇,望着方氏,问道:“可是我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方氏点点头朝外头看了眼,见春柳守在门口,外头也没别人,她低声道,“徐五太太你还记得吧,上次你大姐成亲她还来送嫁了,前几日她来和我说,她要给锦乡侯的徐三爷和你保媒。”
幼清正端了酸梅汤,闻言手中一抖半盅的汤悉数洒了出来,方氏哎呀一声忙要喊春柳进来,幼清摆着手盯着方氏问道:“您说什么?徐五太太为徐家三爷保媒?”
方氏点点头,望着幼清看着她的反应。
幼清愣在那里,怎么会这样,她千防万防最后竟然还是绕了回来,她和徐鄂之间,难道真的是两世的缘,是不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逃避都逃不开这个结吗?
幼清闭上眼睛,只觉得胸口钝钝的像有刀子割着似的。
方氏见她这样担心的不得了:“幼清,幼清!”她怕幼清一时间难以接受犯了旧疾,“你别担心,我没有答应,你姑父那边我也没有说,你要不想嫁我们就不嫁,我正好也不喜欢徐家,这件事就当我没有说好不好。”
“姑母!”幼清望着方氏,就觉得好无力,她不过想找到卢恩充,却遇到了那么多的困难,让她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事都办不成……如今徐鄂再次在她的生活中出现,她做了那么多,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改变呢,该出现的还是出现了,该发生的一个都没有少,薛霭的事情是这样,徐鄂还是这样!
那么父亲呢,会不会也是不管她如何努力,不管她做什么,父亲都会死去吗?!
幼清颓废,甚至自暴自弃!
觉得自己的重生毫无意义,她忍了几日的委屈和心里的不甘,一瞬间爆发出来,伏在方氏的肩头哭了起来。
方氏又担心又紧张,拍着幼清的后背,轻哄着她:“别哭,别哭,我们不嫁,谁都不嫁,往后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好不好!”她语伦无次,生怕幼清这么哭着会出事,便喊着采芩,“快回去把你们小姐的药拿来。”
采芩应着是转身跑去取药,正好与薛思琪迎面撞上,采芩匆忙行了礼跑出去,薛思琪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又听到里头幼清的哭声,她拧着眉进门,就望见幼清正趴在方氏的肩膀上哭的撕心裂肺。
薛思琪满脸的惊愕,她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幼清哭!
她不是一直都是戴着面具从早到晚遇见谁都是笑盈盈的吗?还会哭?可真是稀奇了。
薛思琪在椅子上坐下来,打量着幼清。
方氏望了眼薛思琪,道:“给你妹妹倒杯水,你傻坐着干什么。”薛思琪就哦一声,游荡着到桌边给幼清倒了杯直愣愣的一推,“你的水!”
幼清没理她,薛思琪又回到椅子上,幸灾乐祸的望着幼清。
方氏叹气,后悔自己不该提婚事的,如今把幼清吓成这样,是她太大意了,她拍着幼清低声道:“你别怕,姑母说了婚事你不点头我不会答应的,我这就让人去回了徐五太太,什么徐三爷,便是龙子凤孙你不想嫁我们也不逼你。”
薛思琪听的愕然,望着方氏问道:“什么徐三爷?那个徐五太太来是给她保媒的?”
方氏没心思回薛思琪的话。
薛思琪顿时皱了眉头:“那什么徐三爷不就是和蔡彰一起欺负三哥,还在法华寺对周表姐……”她说着露出厌恶的表情来,“真是恶心,娘,您就该一口回绝了他,难不成你还真觉得徐三爷能嫁不成,更何况,我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做连襟!”
方氏只觉得无奈,她只是忧虑幼清会不会同意,如今她一说幼清就哭了起来,薛思琪也不分青红皂白的闹起来,她不耐烦的道:“你能不能不要说话,没看见你妹妹正哭着呢。”
薛思琪哼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来,望着幼清道:“你不是很能耐的吗,今儿怎么就怂了,哭有什么用,难不成别人能听到你哭?更何况,娘也说了,她又不逼你,你哭的这么撕心裂肺给谁看呢。”
幼清依旧没有停,仿佛要将所有的眼泪一次流完似的。
方氏埋怨的看着薛思琪:“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薛思琪怒道,“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我这不是在劝她吗。”又和幼清道,“你是不是觉得锦乡侯势力大,要是他们用强的去和太后娘娘求懿旨,你就没有反抗能力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你什么都不做,怎么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是结果呢,我看你出去一趟脑子是坏掉了。”话落反身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幼清却忽然停了哭!
是啊,事情才刚刚开始,她怎么就知道结局一定是这样的呢,当初她的决心恒心去哪里了,遇到一点挫折和困难就自哀自怜自暴自弃,这和以前的方幼清有什么区别!
幼清抬起头来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她的婚事,舞弊案的平反,父亲能不能平安回来,她早知道很难,从刘氏开始她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为什么现在就退缩了呢,幼清咬着唇望着方氏,尴尬的道:“我没事,姑母,让您担心了。”
方氏见她不再哭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你不能这样哭,会伤着身子的。”
“我知道了。”幼清擦了擦眼睛,她更多的也是发泄吧,在通州遇到的困难和无能为力,在回到家见到方氏,得知徐鄂提亲……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方氏见采芩过来,忙接了她手里的药瓶:“快把药吃了,再去洗洗脸,眼睛都哭肿了。”
幼清应是就着方氏手里的清水吃了药,又由采芩服侍着重新洗脸。
薛思琪就斜眼打量着幼清,见她出来人又恢复了精神头,就不冷不热的道:“徐家也不过来提一提罢了,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让娘回了她们不就成了。”
方氏也点着头:“我明儿就带话给徐五太太让她过来一趟,我把这事儿回了,你别胡思乱想。你的婚事你姑父和我一定仔仔细细给你挑个好的人家。”
“我哭不是因为这件事。”幼清摇摇头,握着方氏的手,道,“您先别急着回,让我想想好不好?”
方氏愕然的望着幼清。
“你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薛思琪怒瞪着幼清,“那种人你也嫁,你是脑子坏了吗,你要找死好好去死,别没事害我们,以后你回来我们还要和那种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幼清难得和颜悦色的望着薛思琪,声音也少见的很有耐心:“徐鄂虽纨绔,可他本性并不坏,这么多年我们也不曾听过他仗势欺负谁,事情不是只有黑白之分,就看我们从哪个角度去看。”
薛思琪跳了起来,冷笑着道:“什么角度看,你就直说你是看中了锦乡侯府的势力不就成了,你若是答应了这门亲事,你就不是嫁人,你这就是卖身!”说完,她指着幼清,“我警告你,你若是嫁给他,往后都不要和我们来往,我们攀不起这样的权贵。”气呼呼的出了门。
幼清回头望着方氏,方氏眼中满是担忧,幼清笑笑轻声道:“三姐说的没有错,我看到的确实是锦乡侯府的势力!”
“幼清。”方氏紧紧攥着她的手,“你不能这样想,救你父亲的事情我们慢慢来。婚姻是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大事,你将来会后悔的。”
幼清点着头:“我知道。”她笑道,“您放心,我会慎重考虑。”
方氏叹了口气,摸了摸幼清的脸:“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主意太大了,脾气又倔,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幼清抱着方氏靠在她肩头……不是她主意大,而是她知道,人要做事只靠自己实在是太难了,徐鄂再不好,可她有个做太后的姑母,有两家强有力的姻亲,有看不见的势力和财力,这些都是她单打独斗所没有的,甚至薛镇扬也不及他们的万分之一。
上一世她能将父亲救回来,这一世她有了经验,只会更加顺利。
有什么事情比救回父亲更加重要呢,至于婚姻……于她而言全无意义,情爱之事从来都不是她要考虑的,她也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
“徐五太太怎么会突然来和您说这件事呢。”幼清想起什么来,奇怪的望着方氏,方氏想了想道,“听她的意思,是你大姐出嫁那天她瞧见你了,便留了心,回去和锦乡侯夫人说,便就有了这个意思。”
幼清依旧觉得奇怪,却没有继续追问下,方氏见她面露倦容,就帮她理着鬓角的碎发,心疼的道:“你先回去歇着,若是累了就好好睡一觉,晚上别过来了,你姑父那边我会和他说的。”
“那我回去了,行李还没有收拾堆在那里。”幼清站起来,“晚上我来您房里吃饭,您可不能说没做我的饭。”
方氏笑了起来,摇着头道:“知道了,你快回去,我这就吩咐厨房做你爱吃的菜。”
幼清心里极为的踏实,笑着和方氏道别回了青岚苑。
采芩和绿珠一声不吭的跟在她后面,幼清见平时叽叽喳喳的绿珠突然不说话了,不由奇怪的道:“怎么不说话了?”
“小姐。”绿珠凑过来,半蹲在幼清面前,望着她不确定的道,“您真的想嫁去锦乡侯府吗?”
前世的画面,不期然的就和眼前的情景重叠,徐家来提亲后,绿珠也是这样半蹲在她面前,祈求的看着她,问她真的要嫁去锦乡侯府吗,那个徐三爷名声很不好听……她当时怎么说的?
幼清望着绿珠,说着和前世一样的话:“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容我再想想。”
“小姐。”绿珠牵着她的袖子,劝着道,“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这一趟去通州我们心里都不好过,可是您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们总有办法的,路大哥也会安然无恙的回来的。”
原来,无论前一世还是此刻,绿珠都比她看的通透,活的简单!
“我知道,我知道。”她拉着绿珠起来,又望了眼红了眼睛的采芩,道,“正如你们说的,这事是大事,我不会仓促下决定的。”
绿珠见幼清答复她,不由松了口气,道:“奴婢真以为您已经决定了,吓死我了。”话落,笑了起来。
主仆三个人将东西收拾了一番,把从通州带回来的东西送了出去,幼清去和方氏一起吃了晚饭,回来躺在床上心里头想着路大勇的事,路大勇如果还活着,他没有地方去,肯定会去找他在通州的几个朋友,那几个人她曾听他说过在良乡跑码头,码头边最是龙蛇混杂,他要想藏身也容易许多。
所以他让薛霭带着几个人去码头,说要找人运货到京城,如果路大勇真的在那边,并且听到了这个消息,那么他一定会觉得随着送货回京是个绝好的时机,即便他不能回来,也会让胡泉回来一趟的。
幼清想了半夜,明明已经很累,可就是睡不着,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早上给方氏请安后就在房里做针线,直到第二天早上绿珠才兴冲冲的跑回来和幼清道:“大少爷回来了,这会儿正在房里和太太说话呢。”
“回来了?”幼清丢了针线下了炕,“走,我们过去看看。”话落,人已经提着裙子出了门,绿珠跟在后头一路小跑,幼清也不等春柳给她打帘子,径自进了暖阁里,果然就看见薛霭坐在里面和方氏说话,她高兴的喊了声,“大表哥。”
薛霭站了起来朝她点点头,幼清不想瞒着方氏,更何况这种事情瞒的了一天瞒不住长久,陆妈妈不说别人也会说的,她当着方氏的面问道:“可有什么消息?”
“暂时没有。”薛霭回道,“我留了洮河在那边守着,若是有消息他会遣人回来告诉我们。”
在意料之中,可幼清还是忍不住的失望,她强忍着垂头丧气,笑着向薛霭道谢,薛霭淡淡的道:“你别担心,事情大约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亲自去了那个地方,那天晚上里面便没有发生打斗,也就是说,路大勇带走卢状元时是完全没有受到阻拦的。”
幼清点头,应道:“现在只有等路大勇的消息了,希望他能逢凶化吉一切平安。”
两个人的对话令方氏一头雾水,幼清看了看薛霭,见他满脸的疲惫,就低声道:“我和姑母解释吧!”
薛霭也不强求,和方氏说了声便回外院了。
幼清将事情的前应后果告诉方氏,方氏惊的一身冷汗,忍不住紧张的握着她的涵搜,训道:“这样危险的事情你以后再不准涉足,一个姨娘就身怀绝技,还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你手无缚鸡之力,遇到这样的人你就只有被欺负的,往后不准再出去了。”
幼清叹气,应道:“我知道了。”方氏依旧不放心,“你要救父亲我知道,可是你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次侥幸,要是以后呢,不可能次次都这么运气好。”
幼清不说话,心里越发的难过。
方氏见她这样,知道她正担心路大勇的安危心里难过着,便不再说,轻声道:“这事季行既然说帮你,你就安心让他处理好了,别再费神了,好好在家歇着。”
幼清垂着头没有回话。
正在这时,春柳进来回道:“太太,徐五太太来了。”说完,看了眼幼清。
“那我先回去了。”幼清这个时候不想和锦乡侯府的人碰上,说完便朝外头走,方走到门口,徐五太太已经脚步的极快的进了门,看见幼清在这里忙笑着道,“哎呦,这是方小姐吧。”
幼清一眼就认出她来,前一世她便在自己跟前打转,但凡府里有点事情她总会第一个出来,上蹿下跳的,生怕府里不够乱她得不着好处,在她和大奶奶之间也是,左右逢源的做着事。
这种人就是墙头草,当然,她也没指望她能中重情重义。
幼清蹲身福了福,徐五太太眼睛都亮了起来,想到昨天晚上徐鄂和她说的话:“……这婚事你若办成了,十二堂弟的差事我一定和二哥说,就算二哥不答应我也会去求太后娘娘,总之包在我身上!”
徐鄂这个人,虽然游手好闲,但是他说话还是算话的,这一点徐五太太非常清楚。
所以,一大早她就赶过来了,这门婚事无论如何她都要促成了。
“方小姐前些日子去避暑了?这天气确实太热了,一走路便满身是汗,庄子里凉快些吧,你该多住几日才是,现在回来是热的难受,晚上千万记得在房里放了冰,要不然热的睡不着,要坏着身子的。”徐五太太非常的热情,满脸关心的说着话,眼睛却像是衡量一件货物似的打量着幼清。
“多些您关心。”幼清面颊微红又福了福,“姑母在房里,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告辞!”一刻都不停留出了院子。
徐五太太只当她小姑娘家大概是听到了风声所以害羞了,笑盈盈的去找方氏说话。
方氏看着徐五太太只得应付着,幼清说她仔细考虑,所以她现在既不能回了这门亲事,也不能点头应承下来,徐五太太什么人,一看方氏就知道她在犹豫,她和方氏说完便转道去了烟云阁,薛梅正陪着薛老太太说着话,听闻徐五太太到了,她笑着迎了她进去,徐五太太和薛老太太见过礼,薛梅问道:“……怎么样,我大嫂可点头了?”
“没有。”徐五太太回道,“还是咬着不松口,说等方家舅爷的答复,您瞧着大太太是不是在……”敷衍她。
薛梅看了眼薛老太太,就道:“我大嫂的性格您可能不了解,她若是没有这个意思,必然就一口回绝你了,若是有大约就会答应下来,她既然露出犹豫的样子,就肯定是真的犹豫了,绝没有敷衍之意。”又道,“我看,您是不是想办法请锦乡侯夫人出个面,是请我大嫂去坐坐,还是她过来喝杯茶,这事儿可能转机还大一些。”又道,“若不成,我看这个事儿还是得从方幼清身上入手。”
徐五太太闻言就止不住的皱眉,问道:“她一个小丫头,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她能自己拿主意吗?”
不等薛梅说话,薛老太太就冷哼一声道:“那丫头主意大的很!”
徐五太太就露出愕然之色来,薛梅低声道:“我还能害你不成。”又道,“她父亲在延绥受苦,她最关心的也只有这个事,你只管拿捏住这一点,我保你马到功成!”
“原来如此。”徐五太太恍然大悟的样子,“好,您这么说我心里就有数了,这就回去和我大嫂商量。”心里却忍不住的嘀咕,薛家也不是高门,方幼清的出身更谈不上高了,父亲还是戴罪之身,她原以为这门其实很好谈的,没想到现在她们反而拿着乔了,她这来来回回都跑了几趟了。
如今还要她和一个小姑娘去周旋!
尽管心里腹诽,可徐五太太面上还是堆着笑,和薛梅道:“周夫人什么时候回广东去,要等过了中秋节了吧?”
薛梅是打算等月底就带周文茵走,但这事还没有和薛老太太说,所以她不欲多谈,敷衍的道:“我是想陪我母亲多住些日子,只是家中也离不开我……”
徐五太太也只是随口一问,笑着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她一回家就看见徐鄂大刀阔斧的坐在她家的厅堂里,见到她回来热情的迎过来,问道:“婶婶,事情谈的如何,薛家应了没有?”
徐五太太邀功,就道:“嫁女儿是大事,谁家不拿着捏着,我这嘴皮子都磨薄了。”说着让人倒茶,她咕哝咕哝的喝了半盅歇了口气道,“不过你的婚事是大事,婶婶就算跑断了腿也是不敢懈怠的,只是眼下遇到点难事……”
徐鄂听着就凑过去,很认真的问道:“什么难事?您尽管说。”
徐五太太就如实相告:“方小姐的父亲在延绥,深陷囹圄无法脱身,薛大太太说要等他点头,方小姐又一心惦记着父亲,我看若是你能答应帮他们把这个事儿给解决了,只怕你就是不愿娶,方小姐也要倒贴你上门。”
徐鄂又不傻,闻言就皱了皱眉,沉思了片刻,道:“方明晖的事我知道,他先是牵涉到舞弊案被外放到延平,后来又涉及到倭寇作乱,才会被定罪发配至延绥,这件事案子是大理寺审核,严次辅亲自过问的,就连圣上也是过目点头的,只怕不好办!”
徐五太太一愣,她没有想到这件事这么复杂,便问道:“不好办?”
徐鄂点点头,可心里又惦记着方小姐,这两日他只要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的都是方小姐的身影,就连蔡彰约他,他也推辞了不出去,和方小姐想比,那些庸脂俗粉实在是让他提不起精神来。
“那我就再多跑几趟。”徐五太太眼睛一转,“三侄子你一表人才,我就不相信她们不动心。”
徐鄂笑了起来,拉着徐五太太道:“婶婶,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和方小姐再见一面?”
------题外话------
今天有点迷糊,抱着电脑发了半天的呆,我估计脑袋是丢什么地儿没捡回来。
083 回绝
“小姐。”绿珠夺了幼清手里的针线,“您歇会儿吧,这一刻功夫,您看您手上都扎了好几个血眼子了。”
幼清抬了手,指尖上还在渗着血珠子,她叹了口气将针线交给绿珠,道:“洮河和尘泥还没有回来吗。”
“小瑜守着的呢,要是回来了她肯定会回来告诉您的。”绿珠将针线篓子收拾好,又给幼清到了杯凉茶,在一边给她打着扇子,“这会儿外头没太阳了,要不然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吧。”
幼清摇摇头,叹道:“我没心情出去,你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绿珠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说话。
采芩在门口露了露脸,见幼清在想心事,就轻手轻脚的走过来,低声道:“二老爷和二少爷来了,在烟云阁见老太太呢,估摸着大约是要商量二少爷和周表小姐定亲的事情。”
“哦。”幼清提不起精神的应了一句,道,“若定了日子,你就在房里挑几匹布送去给周表小姐,就当贺喜了。”
采芩应是正要说话,外面春柳隔着帘子道:“方表小姐在吗?”采芩一愣转身出了门,笑着道,“姐姐怎么来了,可是太太那边有什么吩咐?”
“不是太太那边有事。”春柳笑着道,“是大姑奶奶带信回来,说家里有点事,问问方表小姐有没有空今天过去一趟,她在家里等她。”
薛思琴出嫁一个月不到,她们还不曾上门走动过,不过她家里没有长辈,这些规矩到是不用讲究,采芩就转头过去看幼清:“大奶奶说请您去三井坊。”
幼清微微一愣,薛思琴怎么突然让她过去?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不好解决,又不能让姑母出面,所以让给他过去?
薛思琴不是那种无事麻烦人的,她若只是想和自己说说话,大约会亲自回来,如今让她过去,肯定是有原因的,幼清想了想,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来传话的人,我换了衣裳就过去。”
春柳笑嘻嘻的应是走了。
幼清就换了件芙蓉色暗绣兰花纹的褙子,想了想把双平髻拆了梳了垂柳髻,她在镜子前头转了转又别了一支银烧蓝的蟹爪纹簪子,绿珠笑着道:“这样看上去小姐少了许多孩子气,真是好看。”
不知道祝家来的人走了没有,若是薛思琴和他们生了矛盾,她打扮的稳重些,说起话来也有力度。
“我们去和太太说一声。”幼清收拾好便带着四个丫头去了智袖院,方氏知道她要去三井坊,就笑着道,“让周长贵家的跟着你去,我这里正好有些东西要给你大姐,你一起带过去。”
幼清应了事,带着周长贵家的去垂花门坐车去了三井坊。
三井坊和薛家所在的井儿胡同相距并不算远,一个在南面一个则是东南角,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就都了,薛思琴住的院子是个两进的院落,虽不大,但方氏让人在前后加盖了耳房和倒座,所以非常的实用。
幼清从侧门进去,有婆子在门口迎着她,幼清扶着采芩下了车,院子里收拾的很整洁,还用太湖石叠了个小小的假山,山周边则种了美人蕉和山茶,这会儿红艳艳的一片,很有生气。
院子的墙角边还搭了个葡萄架,架子底上是石桌椅,桌子上摆着瓜果,有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正在一边踢毽子,看到幼清过来,两个小丫头不认识她,纷纷收了东西行了礼,幼清跟着引着她的婆子一直绕到了后院,后院里叠排的的房子,很安静,只有两个婆子垂首站着很恭敬的守着门。
“你们太太呢。”幼清疑惑的看着引着她来的婆子,这个婆子她也不认识,想必是府里新买来的人,那婆子指了指掀了帘子的宴席室,道,“太太在里面等您,方小姐请进。”
幼清不疑有他,提着裙子去了宴席室,那婆子笑着和周长贵家的道:“太太有话和方小姐说,还请妈妈和几位姑娘在门口小坐喝杯茶!”
周长贵家的一愣就朝幼清看去,幼清这才忍不住皱了皱眉,就觉得薛思琴今天的行为非常古怪,可她当着下人的面不可能去质疑薛思琴的决定,便道:“你们也累了,就在这里喝杯茶。”
周长贵家的应是,笑着道:“好。”幼清则转身进了宴席室。
宴席室里放着屏风,墙角的多宝格上摆置了许多奇趣的东西,有很多她看的很眼熟,都曾是薛思琴房里摆置的,她站在门口喊了声:“大姐!”就进了门,绕过屏风,她便愣在当场,惊愕不已的望着正姿态悠闲的坐着罗汉床上喝着茶的人……
“宋大人?”幼清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回头望了望又戒备的看着宋弈,“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大姐呢。”
宋弈打量着幼清,小姑娘今儿没有梳双平髻,而是换了个柔美的垂柳髻,罕见的戴着首饰,不同于以往的稚嫩,眉眼间透着丝少女的柔美娇媚,他微微一笑语气淡然的回道:“祝太太在前院呢,你来的时候没有见着她吗?”
这话什么意思,说的就好像她故意冲着他来的一样,幼清似笑非笑道:“宋大人还没有解释,你为什么在我大姐家中?”
“来找祝休德。”他指了指前面的椅子,“和方小姐土地庙一别也不过几日,方小姐的态度似乎不同了。”说完,他就从袖中的拿了卷东西,在手里摆了摆,挑着眉头道,“你要的卷宗。”
幼清总算是明白了,恐怕根本不是薛思琴请她来的,而是眼前这个人用薛思琴的名义诓她过来,她气呼呼的走过去接了卷宗在手里,望着宋弈道:“你找我来,就是送这个?”
宋弈不置可否,道:“那天回来,路上可还顺利?”
幼清不高兴,有种被骗了的感觉,尤其是她回来以后,越想越觉得宋弈很有可疑,如今路大勇又没有找到,她越发怀疑他:“很顺利,宋大人不是去良乡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说完指了指幼清手里的卷宗,“不看看?”
幼清就打量着他,宋弈今天穿着一件豆灰色细布长衫,俊朗疏懒,眉眼里都写着有所预谋,这是幼清感觉到的,她狐疑的拆开卷宗,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随即拧了眉头在宋弈的对面坐下来,认真的从头细细看了起来。
宋弈就端着茶盅从善如流的喝着,时不时抬眸看她一眼,随即又半阖着眼眸,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幼清越看越震惊,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大理寺的对舞弊案审问的卷宗,只知道结语是判定了宋首辅的罪,连带着当年一干相关连的人都受到或轻或重的罪责,可是她如今看过卷宗才知道,当年除了卢状元作为证人外,还有一位礼部一位姓关的主事作证,此人在写完供词的当晚在大理寺的牢房中砸碎了砚台吞进了肚子中,当晚便死在牢房中。
正因为他的死,圣上勃然大怒,亲自将宋首辅叫去了西苑,说的什么别人不知道,但从西苑回去后宋首辅便一病未起,这件事再次扩大,从参与当年科考的监考官到负责贡院安全的五城兵马司都牵连进去……但案子审到最后,处置却令人嗔目结舌。
除了宋首辅的罪名外,就只有和宋首辅比较亲近的几位近臣受了责罚,这其中也包括方明晖在内,其余相关联的人以及五城兵马司都安然无恙一点处罚都没有,甚至于卢恩充这个考场作弊最该受罚的人,除了革除功名外,没有其它任何多加的罪责。
这分明就是有针对性的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分明就是有人想要把水搅浑,把案情闹大,这样明目张胆的对着宋墉以及他的近臣,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反对的话。
好像所有人都在这卷宗里沉默了下来。
她心里震动不已,宋弈没有说错,这件事似乎比她想的还要复杂,牵涉的人还要更多!
幼清抬起头来望着宋弈,他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些东西,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吗?
“多谢宋大人。”幼清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这些内情若不是看卷宗,恐怕我此生也是不知道的。”
宋弈放了茶盅微微颔首,出声道:“有何感受。”
“感受?”幼清戒备,却露出无奈的样子,“只是为大周可惜罢了。”宋弈眉梢一扬,露出一丝兴味来,问道,“为何是替大周可惜。”
幼清将卷宗收了起来托在手里:“宋首辅有大才,世人皆知,若他能在朝堂多为大周谋效几年,如今的大周定然会更加的民富力强,所以……可惜。”她将卷宗递给宋弈,“看完了,多谢。”
宋弈没接,不在意的摆摆手:“既是给你的,你便收着。”又道,“方小姐这番感悟倒也奇特,旁人只说宋首辅年老昏聩,竟在最后关头做出这种事情,不但毁了一世英明,更是伤了百姓的心。你却不同,却为大周可惜!”
“人生在世谁能无过,更何况像宋阁老这样为大周为百姓操劳半生的人,这样穷追猛打的让他老人家郁郁而终,损失的自然还是大周。”她说完,就看着宋弈,反问道,“宋大人呢,不觉得大周可惜吗?”
宋弈就看着幼清,修长的手指自然的支在炕几上,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的,他柔声道:“大周人才辈出,说不上可惜不可惜,宋某没有方小姐这般良善的心。”
什么意思,是在告诉她,他不同情宋首辅,更不会为他可惜吗?
果然,宋弈控制住卢状元,根本就是防止他被人找到,防止旧案被翻出来,他到底是什么人,为的是谁,图的又是什么?
幼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望着宋弈,问道:“大人外放的奏请批复了吗?”当初路大勇说卢恩充是准备棉衣棉服收拾行李,江南气候适宜他即便去也不可能带着厚实的衣服,更何况宋家就在临安,除非给卢恩充几个胆子,否则只要他是正常的,就一定不敢去江南!
那么他就只有可能往西北走。
巧的是,她曾听薛潋说,宋弈求外放的地方就是巩昌,就在西北,会不会……卢恩充根本就是准备和宋弈一起走呢。
她越发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可能。
宋弈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个兴味的笑容来,这个问题,前两日在通州的土地庙她就问过,这个小姑娘真敏感,他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如今只怕是不能成行了。”
不能成行了?也就是说他不能外放了?幼清不解的道:“宋大人要留在京城吗。”
“约莫是这样。”宋弈扬眉,看着幼清,仿佛在说,我走不走你很关心?
幼清咳嗽了一声,只当没看懂他眼里的疑问,接着道:“那真是恭喜宋大人了,外面虽好可总归不如天子脚下,不都说用封疆大吏也不换京官六品吗。预祝宋大人平步青云,蒸蒸日上。”
宋弈回道,“既是不走,自然要认真做眼前的事,能不能平步青云,就托方小姐的吉言了。”他抚了抚衣袖,“方小姐呢,还要去通州吗?”
幼清发现,他好像很喜欢抚袖,这样的动作她在土地庙中就看到他做了好几次,不过他的动作很好看,行云流水似的非常的养眼,可惜她这会儿没心思欣赏,心头起伏不定的盯着的宋弈,问道:“你什么意思?”是在暗示她什么吗,他找到了路大勇,还是知道了卢恩充的下落?
“嗯?”宋弈轻轻一笑,笑声疏朗,“方小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他这个样子,幼清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有些坐立难安,眉头紧紧锁了起来,沉声道:“我和宋大人并无交集,又怎么会有误会。只是曾听姑父说过一二,宋大人虽在行人司任职但在西苑行走的时间更多一些,想必宋大人也是事务繁忙的很,很意外您还会问我会不会去通州这等小事。”
宋弈哈哈笑了起来,姿态悠然:“此事倒非宋某关心,而是替子寒兄一问。自药方事后子寒对你很是看重,他回京城时还说,若方小姐再去通州,他定要陪你同往。”又道,“子寒已年逾古稀,性子却孤傲狂狷,难得他如此看重一人,方小姐且把他当挚友相交,也会有所获。”
“宋大人点拨,感谢不尽。”幼清微微颔首,回道,“至于会不会去通州,倒是不能确定!”话落,她起身,“宋大人既是来找姐夫,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宋弈点头,很热心的道:“方小姐慢走,往后若再有疑问,随时可以来找我。”
找你干什么,让你来恐吓我还是威胁我,幼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外走,忽然身后宋弈出声道:“待改日方小姐出阁,宋某再去讨杯水酒吃。”
幼清脚步停了下来,意味不明的望着宋弈,愠怒的道:“你什么意思?”
又问他什么意思,他说的不清楚吗?宋弈很有耐心的和她解释:“外间传闻,方小姐就要出阁,结的是锦乡侯的徐三爷,日子都快定了,不是这样?”
幼清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徐家果然还是这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露出一副高高在上必然成事的样子,姑父不知道,姑母没有点头,就连她也只是在考虑,外面竟然就闹出这样的传闻了,她气的不得了,对宋弈就没心思再接着装:“宋大人饱读圣贤书,怎么也论起蜚短流长了,这些和你没关系!”说完就出去了。
宋弈被喷了一脸的灰,望着幼清愤愤然摔的噼啪响的湘妃竹帘子轻轻笑了起来。
房间里无声无息的出现个男子,身材壮实,人高马大,他垂着头离宋弈远远的,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变成房里的摆设,过了一刻宋弈放了茶盅回头看他,凝眉道:“你在躲谁?”
男子猛然抬起头来,脸上止不住露出一丝诧异来,随即垂了头回道:“小人刚才就站的这个位置。”实际上他在幼清进来前,站在宋弈的右手边,不过一臂的距离,这会儿隔了三五人都不止。
宋弈没接着说他,站了起来抚了抚衣摆,道:“事情办完了,回去吧。”说完负手往外走,那人就跟着上来,低声和宋弈道,“郑六爷今儿进宫了,还陪着皇后娘娘和大皇子一起用的午膳。”
宋弈不以为然,淡淡的道:“他是清闲久了!”
幼清气呼呼的出了门,一眼就看见引着她来的那个婆子,冷着脸道:“你是谁身边的人?”
“回方小姐的话,奴婢夫家姓常,是老爷身边的管事妈妈,跟着老爷从陈留一起过来的。”说完她飞快的看了眼幼清,知道她惹恼了这位表小姐,心里却不觉得有什么,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姐,和太太又不是亲生的姐妹,更何况宋大人是老爷的挚友,这几年对老爷帮助颇多,这孰轻孰重她心里有一杆秤,“太太在前院等您,奴婢引您过去。”
幼清被气笑了,她要夸宋弈好本事还是夸祝士林胳膊肘往外拐……只是这里是祝家,薛思琴和祝士林也是新婚夫妻,她只得忍了这口恶气,把账算在宋弈头上,道,“那就有劳妈妈引我们过去。”
常妈妈垂首应是。
周长贵家的惊讶不已,走过来低声和幼清道:“小姐刚才在里头没有见到姑奶奶?”
“没事。”幼清不想让周长贵家的知道她在里头见到的是谁,至于怀疑就让她怀疑,倒并非她顾着名声,而不想让薛家人对祝士林生出芥蒂,她道,“姐姐不在,我就在里头干坐了一会儿,心里不高兴。”
周长贵家的狐疑的朝那边房里看了看,门帘子还在晃动,可见方小姐方才出来是夹着气的,若是没有人她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可方小姐没说她便不好问,更何况这里还是祝家。
一行人各揣着心思去了前院,刚到门口就看见薛思琴从里头迎了出来,她梳着牡丹髻,发顶着别着一只鎏金菊纹的华胜,穿着件妃色的撒花褙子,下面是条天蓝色的综裙,满是歉意的握了幼清的手,朝着她飞快的眨了眨眼睛,道:“跟我来。”便拉着幼清进了房里,一进去薛思琴关了门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见着宋大人了吗?”
原来薛思琴知道。这么说他错怪宋弈了?不对,也不算错怪他,要不是他预谋的,薛思琴怎么会想知道他们是认识的,还安排他们见面。
“见到了,大姐你怎么会……”她被薛思琴拉着在身边坐下,薛思琴解释道,“是你姐夫求我的,说是宋大人和你在通州的时候巧遇过,还在土地庙中一起避雨,也算是认识一场。便让我将你请过来。”
“您该告诉我一声的,我当您和祝家来的亲戚有了争执,又没有从中调和,所以找我来。”幼清哭笑不得,又道,“姐夫怎么会知道我和宋大人在通州遇到过,是宋大人告诉他的?”
“这种事虽不能对外说,但自家人知道也就知道了,更何况宋大人和你都是守礼的,你放心,你姐夫什么都没说。”薛思琴解释着,又道,“宋大人和你姐夫私交甚好,也常来家中走动,我见他一表人才又非常的守礼知礼便同意了,更何况,你去通州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想着是不是那天你有什么东西落在那边了,这事可大可小的,不解决了我也不放心,索性在家里,我又在前院,不会有人知道的,你放心。”
幼清叹了口气,连生气都不知道气谁了,只好回道:“他给我个当年舞弊案的卷宗,是当时在土地庙他答应给我誊的,今儿就为了这事。”说完将卷宗拿出来给薛思琴看。
薛思琴匆忙浏览了一遍,见上头写的果真是卷宗,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虽说她对宋弈的为人和祝士林的为人都放心,可毕竟幼清是女子,传出去不好听,如今没出什么事她也就放心了,丢开这件事不提,她问道:“娘说你去通州是避暑,那边怎么样,都挺好的吧。”
“还行,不过也热的很。”幼清不想将这些事告诉薛思琴,就打岔问她婚后的生活,“姐夫对你好不好?”她打量了一眼宴席室,“布置的很精致也很温馨。”
薛思琴顿时红了脸,拍了幼清的手道:“有什么好不好的,不就是过日子嘛。”
看来婚后还是很甜蜜的,要不然薛思琴不会有这样羞涩的表情来,她微笑着问道:“那祝家的亲戚都走了吗?”
“前天就走了。”薛思琴笑道,“嫂嫂家里还有孩子,几个侄儿也要回去读书,久留不得,便匆匆回去了。”说完见时间不早了,就留幼清吃饭,“你姐夫刚刚走时说他不回来用饭,就我们两个人,你想吃什么?嫂嫂给我留了个汴京的厨子,做的鲤鱼焙面和桶子鸡非常好吃,你想不想尝尝?”
来都来了,幼清也很就没有和薛思琴聊天,便点头道:“好啊,我还听说你现在开始喝开封的杏仁茶,我也尝尝。”
幼清不生她的气,又能敬重祝士林,薛思琴当然高兴,忙喊常妈妈:“方表小姐要吃汴京菜,你和厨房说一声,今儿紧着洪妈妈拿手的做出来,若是做的好我重重有赏。”
常妈妈应是,心里却暗自诧异,没有想到太太很看重方家表小姐,她垂首出了门。
幼清和薛思琴中午一起用了午膳,薛思琴留她在这里歇午觉,幼清就让跟着的婆子回去和方氏说了一声,她自己则一直在三井坊待在到申时才告辞回去,薛思琴送她出门,指着隔壁的院子道:“那边两间就是你和二妹的,里头也收拾好了,等你下次过来我陪你去看看,和二妹各人挑一间。”
幼清笑着应是,道好,带着丫头婆子上了马车。
一上了马车,采芩见周长贵家的没有上来,便贴着幼清的耳边低声道:“刚才在房里的是宋大人?”
“嗯。”幼清点点头,指了指手里的卷宗,“他送这个来。”话落,就想到了宋弈说的话,她吩咐绿珠,“我的桂花油没有了,你去玉屏斋买瓶回来吧,再给二小姐带一瓶玫瑰露,昨天不是听沁兰说她们房里的用完了吗。”
绿珠应是,笑着道:“那奴婢到前面的槐树胡同下车。”幼清颔首,又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宋大人说外头传遍了,说薛府要和锦乡侯府做姻亲,你去打听一下。”
绿珠再笑不出来,哭丧着脸道:“这……这要是真的传遍了,往后小姐还怎么说亲事啊。”
幼清点了点她的额头没有说话。
到槐树胡同口绿珠下了车,马车拐进胡同里又过了两条巷子便是薛府的侧门,守门的婆子见幼清回来忙卸了门槛引她进去,车一路行到垂花门幼清下了车,她扶着采芩的手笑着和周长贵家的道谢:“一出门就得劳动您跟着受累,实在是过意不去。”
“您客气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她笑着行了礼,“那奴婢就回去当差了。”
幼清笑着目送她离开,便带着采芩玉雪和小瑜进了垂花门,小瑜笑嘻嘻的道:“小姐,大小姐家隔壁就是您将来陪嫁的宅子是不是,好近啊,以后可以和大小姐做邻居了。”
“胡说什么。”采芩点着小瑜的额头,“也不知道害臊,再叫我听到你说这话我就把你嘴缝起来。”
小瑜捂着嘴躲到玉雪后面,玉雪也笑嘻嘻的推着她。
几个人走着,刚到正院前头的小花园,忽然就看见有人从对面走了过来,是个男子的身影,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摇着扇子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采芩没有认出来就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紧张的扯了扯幼清的袖子:“小姐,前头来人了。”
幼清一愣抬头朝前面去看,几乎是一眼,她就认出来是徐鄂。
无论身形还是相貌,抑或是他走路时的姿态,她都再熟悉不过。
她当即沉了脸,带着采芩转头就往另外一边走,徐鄂也看到了她,立刻收了扇子加快步子三两步追了过来:“方小姐,方小姐,你别走啊。”一副流氓的样子。
幼清大怒,停了步子瞪着徐鄂。
徐鄂没料到幼清会这么凶,可视线依旧从她脸上移不开,他笑眯眯的自我介绍:“在下姓徐,在锦乡侯府排行老三,外人都称我徐三爷。”
白活了两世,就没有个正经的时候,幼清恨不得夺了他的扇子抽他两巴掌,她怒道:“你怎么在这里,这是薛家的内宅,你快走!”话落转身就走。
还是个性子火辣的美人,徐鄂心里就跟煮了壶开水似的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他看着幼清的一举一动,就觉得自己踩在棉花上,晕头转向的:“走,我这就走。”他不由自主的听着话,可腿像被钉住了,一步都挪不开。
幼清气的不得了,她一转身眯着眼睛看着徐鄂,就连采芩都不曾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像生气,又像失望,训斥孩子似的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还要脸不要?你给我走,立刻从这里滚出去,听到没有!”一顿又道,“我警告你,你若再有下次做出这种事,我一定不会轻饶你。”这番话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话落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徐鄂目瞪口呆的看着幼清的背影,直到她没了影子,他才啧啧砸着嘴,喃喃自语的道:“怎么……怎么有人连生气都这么好看。”说完他甩开扇子呼啦呼啦的扇着风,好像周身着了火的,怎么都扇不熄。
幼清因为路大勇的事着急,又被徐鄂的突然而至气的不行,走了几步便再也走不了,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尖锐的痛窒闷的令她直不起腰来,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她紧紧扣住采芩的手想说什么,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采芩骇的不得了,忙抱住幼清:“小姐……小姐,您是不是旧疾犯了。”又含着玉雪,“愣着干什么,快回去拿药。”
不等玉雪回去,幼清已经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采芩的肩上。
黑暗中,幼清回到了锦乡侯府,站在海棠院中,她看到了她和徐鄂成亲的那天,满院子的红灯笼热闹非凡,徐鄂喝的摇摇晃晃的被人扶着回来……她还梦到了成亲三个月后他第一次彻夜不归,她在房里等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被人送了回来,满身的胭脂香味……她梦到了抬第一个妾室进门时,后院里她让人挂满了红灯笼,徐鄂喜颠颠的跑过来和她道谢,又迫不及待的去后院看他的美人……她又梦见了他为了自己和婆母吵架,还拍着桌子说要分家……还梦到了他因为她在大房门口滑到擦破了手肘,他跳着脚跑去大房大吵大闹,说她那么美要是留了疤,他一定和大嫂没完……
五年的时间很短,也很长,短到她来不及体验人生,长到她像是熬过了一辈子……
幼清迷迷糊糊,有人给她号脉,有人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还有使劲捏着她的鼻子往她的嘴里灌药……
她忍不住咳嗽一声被呛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封子寒焦急的瞪着一双眼睛,半蹲在她的床前,一见她醒来他顿时嘿嘿笑道:“我就说我的办法有用吧,捏着鼻子灌药,百试百灵。”
幼清实在没有力气和他吵,他那力气哪是灌药,打桩都够了。
“幼清!”方氏哭着过来,一把将幼清抱住,“你没事就好,吓死姑母了。”说完又怕自己抱的太重,压着她擦着眼泪起身,道,“怎么样,你还好吧,胸口还闷不闷?”
幼清摇摇头,道:“没事,我就是觉得的累睡了一会儿,让您担心了。”
方氏长长的松了口气。
封子寒推开方氏,凑在幼清面前,笑着道:“你那个药方不行,我刚刚和九歌研究了一下,九歌说在里头再添一味药,我回去就给你制了药丸送过来,以后你不准再吃那个药方,要用我的,知道没有。”
哪有人自己诋毁自己的,幼清忍不住笑了起来,乖乖的点头道:“那就有劳封神医了。”
“不累,不累。”封子寒一屁股在床沿坐下来,看的方氏眼角直抽,他浑然不觉,笑着道,“刚才就给你吃的新药方,味道不苦吧,九歌在里头加了罗汉果!”
幼清愣了愣,继而瞪大了眼睛,道:“就加了一味罗汉果,您就说是新药方?”
“怎么了?”封子寒不高兴,“加了药就是新药方!”
幼清实在没话说就闭上了眼睛不理他,封子寒笑眯眯的推推她,道:“听说你是被人气病的,要不然我帮你教训他一顿,我的手段可比你高明多了,保证一剂药能让他在牡丹阁待一个月出不来。”
方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忙拉着封子寒:“您也累了,快坐下喝杯茶。”不由分说的拉着封子寒远离了床边,封子寒被方氏扯的一个转身,也不生气眼珠子直转的道,“那我就不多待了,回去找九歌商量商量去。”说完兴冲冲的跑了。
幼清也没力气管他,拉着方氏的手,待她坐下来,幼清轻声道:“姑母,我想好了,锦乡侯的婚事您回了吧。”她要借助别人的势力,可也不是只有锦乡侯府可以,就算最后谁也不能帮她,她宁可去敲登闻鼓,也不能再和前世一样将自己的时光蹉跎耗费在锦乡侯府。
还有徐鄂,她没有力气再应付他,刚才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面对这样的男人,她若不再次早亡,就很可能不是五年而是一辈子的日日相对,她根本就无法忍受。
“好,好!”方氏高兴的不得了,点着头道,“姑母这就回了徐家,这就去!”
幼清拉住方氏,摇摇头,轻声道:“您别急。”顿了顿她道,“您想办法把我有隐疾的事告诉锦乡侯府,就说我今天命悬一线,说的越严重越好……”前一世成亲后徐夫人知道她有隐疾,就能对着她的脸丢茶盅,恨不得休了她,这一世八字还没一撇,她是绝对不可能同意徐鄂的。
“姑母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方氏松了幼清的手,道,“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幼清没什么胃口,可又怕方氏担心,点头道:“我想吃点清粥。”方氏高兴不已,“我这就让厨房去做。”说完喊着采芩,“去告诉厨房给你们小姐炖粥……你亲自看着,炖的软乎些。”
采芩应是快步而去。
“徐鄂怎么会来咱们家?”等房里没了人,幼清问方氏,方氏摇摇头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他来的,可若是他从前头进来我不可能一无所知,稍后我就让人去查查,他是怎么进来的。”
“不用查了。”幼清道,“定然是二哥带他从角门进来的。”薛明后来进府都是从角门进来的,那边守门的婆子大约早就被他买通了。
方氏也气的不得了,回头喊着陆妈妈:“去把角门给我封上,还有守门的婆子给我拿了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是。”陆妈妈应了,就气势汹汹的出了门。
薛明可真够可以,惦记着报仇,幼清问方氏:“今天二叔不是也来了吗,二哥和周姐姐的日子定了吗。”
“没有。”方氏如实的摇头道,“姑太太说要问过周大人,可周大人那边回信来发了一通的怒,说要让姑太太将文茵带回广东去,老太太不答应,这事便僵持下来了。”
哪是周礼不答应,恐怕就是薛梅不答应吧。
想就这么走了?幼清冷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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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已经过了一大半了,时间晃着可真够快的…话说,月票神马的,丢出来吧,别担心砸到我,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084 借刀
幼清盘腿坐在炕上,眼角噙着笑,望着坐在炕下杌子上的半安。
半安揪着帕子坐立难安,时不时抬头睃一眼幼清……前天方表小姐在家里遇到了锦乡侯府的徐三爷,也不知道徐三爷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一下子就将方表小姐气的病倒了,之后大太太生了怒,将角门封了,所有守门的婆子一律按在院子里各打了十个板子,尤其是西角门的两个婆子,那么大年纪了被卖了出去……
她以为方表小姐大约要病个几日的,却没有想到不过歇了两天她就好了,还将她找了过来。
她想不到方表小姐找她来做什么,以方表小姐和小姐之间的仇恨,几乎是不可回转的,方表小姐找她不可能是什么好事,所以她忐忑不安,可方表小姐就这么坐着望着她也不说话,若是以前她大概还有胆子问一句,换做现在她是半句声也不敢出。
就这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幼清忽然指了指半安面前的茶盅:“我们也是熟人了,你别太拘束,喝茶。”
半安不敢喝,点着头道:“奴婢来时刚喝过,谢谢方表小姐。”
“我也不强求你。”幼清笑着道,“只是以后大约是见不到你了,总归相识一场,也当给你送行了。”话落就喊采芩,“把我准备的银票给半安拿过来。”
采芩应了一声是,就掀了帘子进门,递了个褐红色绣年年有余的荷包过来。
半安惊的跳起来,摆着手当然不敢要,心里又忍不住将幼清刚才的话过了一遍,不解的道:“送行?奴……奴婢不走啊。”
幼清示意采芩将荷包摆在半安茶盅的旁边,笑着道:“你不知道?”
半安脸色微变,惊疑不定的摇着头。
“原来如此。”幼清指了指杌子示意她坐下说话,待半安落座她开口道,“你这丫头也太实诚了,连我这外人都看出来了,你竟半点都没有察觉?”
半安摇头,眼底止不住的露出惶恐和不安。
“前儿你们太太没同意周姐姐和薛明定亲的事吧?”幼清缓缓说着,半安点了点头,幼清又道,“按理说,周姐姐和薛明是表姐弟,一家人也不分里外,定亲也不是成亲,大约走个过场也就得了,更何况他们之间已经闹成那样了,这不把亲事定了,还能有什么路走呢,是吧。”
半安没吱声,因为她知道方表小姐从来不说无用的话。
“可是这路好是好,可你们太太和小姐看不上薛明啊。这路在她们眼里就不是路,而是悬崖,所以,她们一定不会同意婚事,我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你们就会启程会广东了,这一走,我们应该是这辈子再难相见了吧。”
半安再次惊的站起来,她惊愕不已,摇着头道:“不……不会的,我们小姐已经答应婚事了,那天您走之后她就同意了,不可能再反悔的,她前儿和二少爷见面还说了这件事来着,她怎么可能走呢,不可能!”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了指半安:“真是傻丫头,她看不上薛明还会和他说吗?当然是要稳住她,你也别急着反驳我,这事儿不出两天,就一定会有答案。”说着微顿,话锋却是一转,冷笑着道,“不过,她们回广东,你约莫是回不去的。”
半安腿一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额头上的冷汗簌簌的冒。
“不可能……”半安摇着头,脸色煞白,摇摇欲坠,“不可能……小姐不会这样做的。”虽这么说,她却很清楚幼清说的很对,只要小姐跟着太太去广东,她的结局就一定是死,若太太念在她服侍小姐多年的份上留她一命,那也定然是找个人牙子把她远远的买了,是花街柳巷还是窑子暗娼那都就只能看她的运气了。
半安哭的无声,也绝望不已,她六岁进周家当差,七岁开始跟着小姐后面,小姐也待她一直情同姐妹,她从来都相信,小姐不是那薄情寡义的人,将来一定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小姐不会亏待她的。
半安攥着拳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道:“方表小姐不用吓唬奴婢,我们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唔!”幼清也不反驳,指了指茶几上的荷包,“里面有二百两的银子,不多,但是足够你到时候应付一些事,你留着好了,就当我给你将来的添箱。”话落,摆摆手,“回去吧。”
半安看了看荷包,又看看幼清。
“您……您想让我做什么?”半安很清楚,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便宜,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既然方表小姐能给她,就一定是有目的的。
幼清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很小的事,成不成这银子都是你的。”她说着顿了顿,就看见半安热的满脑门的汗,她笑着低声交代了几句,半安不敢置信,“真的就只有这些?”
幼清点点头:“我何时骗过你,你只管安心揣着银子去办事,其余的事不用你操心,若到通州你被发卖了,就拿了这钱赎身,我也算做件好事救你一命。”又叹了口气,“不至于像春岚那样,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半安想到了春岚,她暗中打听过,却一直不知道春岚到底去哪里了,或许,她早就死在哪个不知道的角落里了。
“谢谢方表小姐。”半安揣了荷包,眼中露出坚毅之色,“若事情真如您所料,那这银子奴婢便收了,若有来生奴婢定当报答您的救命之恩,若事情并非如此,那这银子奴婢会想办法再送回来给您。”她话落朝幼清福了福,“正如您所言,人无信不立,您交代的事奴婢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到!”
幼清微微一笑,颔首道:“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半安听着心头一酸忍了眼中的泪,倔强的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采芩走了进来,一边收了茶盅,一边道,“奴婢和李升说过了,他说一定不会让小姐失望。”
幼清颔首,叹了气在大迎枕上靠了下来,想起了路大勇,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周文茵拉着薛梅的手,低声道:“娘,那徐五太太怎么不来了,前些日子还的那么勤。”
“你当人家为什么不来,那是因为听到了方幼清有暗疾的事情,她这种病不但得好好伺候着,顺着气,将来只怕还不能生育,这样的女人娶回家做什么,难不成供在家里不成。”薛梅暗怒不已,可随即心里又平衡了一些,“既然她这名头传出去了,将来也不可能嫁的出去,就让你舅母养着好了。”一个女人嫁不去,还不如死了的好。
这样的女人,也用不着她费这功夫了,等着看她怎么成为笑柄就好了。
“可是……”周文茵欲言又止,心里那口气始终没出,便心里不甘,“就这么放过她了实在是太便宜她了,既然她这么容易就能犯病,那我们不如想办法吓吓她好了,让她逍遥我心里就难受。”
“这事急什么,等你找个好亲事,将来收拾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还不简单。”薛梅心思已经不在这件事上了,“你东西收拾好了没有,这两日天气不错,事情我也安排的差不多,晚上回去我就和你祖母说明天带你去法华寺敬香,倒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等走了以后再写信来告诉你祖母,她再生气等过几年也就气消了。”
“明天就走?”周文茵一愣,心头就想到了薛霭,她还没有来得及和表哥告别,这一去可能这一生就再见不到了,周文茵垂了头,薛梅就拍了她一下,“你想想自己,不要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只有自己过的好了,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不明白。”
周文茵几不可闻的点点头。
“你房里的丫头原先的都卖了,只要带着半安就成了,东西也捡了细软和重要的带上,别让你祖母和舅母看出什么来,到时候我们走不掉。”薛梅太了解薛老太太的性子,周文茵和薛明的婚事是她拍板做的主,现在她不愿意就等于扫了老太太的面子。她但凡露出一点不同意的意思,老太太定然会勃然大怒,莫说带周文茵走,只怕她都走不了。
就只有等走了之后再告诉她,总归是亲生的母女,再大的气也总会消的。
“我知道了。”周文茵不再犹豫,“晚上我就和半安把东西收拾出来。娘,通州那边的船准备好了吗?”
薛梅点点头:“这些事你不用操心,娘来的时候就安排妥当了,你别怕,一切有娘在。”话落,拍了拍周文茵,“早点歇着,明天一早我们就出门。”
周文茵应是。
薛梅喊了半安进来服侍,她则回了烟云阁,半安进来收拾东西,周文茵就拉着她吩咐道:“娘说我们明天一早去法华寺,你收拾准备一下。”
半安浑身一怔,脱口就喊了一声:“小姐!”
“怎么了。”周文茵皱眉,“可是有什么事?”
半安咬着唇摇摇头,道:“奴婢现在就去收拾。”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里,找了幼清给的荷包出来,用油纸左一层又一层的包裹好,再拿线细细的贴着裹裤缝在里面,做完这些她才开始收拾东西,将平日里的首饰钗环都包了起来揣在怀里直接去了烟云阁找了听安出来:“……我明儿跟着小姐去法华寺上香。”她笑着道,“东西也没有地方摆,你先帮我收着吧。”
她们向来关系不错,听了半安说完,听安就笑着道:“你可点算清楚了?回头别少了什么在找我要。”
半安却笑不出来,她握着听安的手,交代道:“丢了也好,少了也罢我还能不相信你吗。”便转身要走,“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就不和你聊了。”
“法华寺脚下有家凉皮好吃的很,我们小姐也爱吃,你下山看见了记得帮我带一份。”听安说完就看见半安脚步飞快的走了,她惊讶不已,咕哝道,“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了?!”话落就抱着东西重回了烟云阁。
第二日一早薛梅带着周文茵和薛老太太告别,薛老太太道:“上次去法华寺就不太平,我说叫你别去,你偏要去。路上定要担心些,我喊了泰哥儿,他约莫已经在法华寺等你们了,早去早回。”薛老太太说完又叮嘱周文茵,“跟着你娘,不准乱走动。”
周文茵垂着头应是。
“去吧,去吧。”薛老太太摆摆手,让母女俩个走,薛梅笑着道,“我再去和大嫂说一声就走,您先回去吧,我们不在家您要记得吃饭,早些歇着啊。”
薛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半天的功夫,你说这些做什么。”话落就由陶妈妈扶着回了烟云阁。
薛梅就带着周文茵去了智袖院,方氏笑着送她们出去,叮嘱道:“外头热,出门可要担心些。”
薛梅应着,就去了垂花门上了马车。
周文茵一到外院就忍不住的掀了帘子朝外面,薛梅低声叱道:“瞧什么,坐好。”周文茵放了帘子端坐在车里。
马车缓缓上了街,周文茵心里紧张不已,等到了城门时她已经紧张的抓着半安的手说不出话来,半安沉默的坐着,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出了城门薛府驾车的婆子就被周文茵带来的婆子替换下来,一人赏了十两银子,让她们去法华寺等,三个赶车的婆子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是能得十两银子的赏赐,莫说走到法华寺,就是走到山东她们也愿意啊。
半安见薛府的婆子被远远甩在身后,她悄悄掀了帘子朝外头看了看,再往前去就要到法华寺,法华寺的后山就是拢梅庵……
马车进了西山的地界,薛梅低声和周文茵道:“别怕,再往前走两个时辰就是通州界了,天黑前我们就能到良乡,那边泊了船在等我们。”一顿她看了眼半安,就见半安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她又周文茵,“你没有告诉她吧?”
周文茵摇摇头:“她什么都不知道。”
薛梅放了心掀了帘子催着外头赶车的婆子:“快些。”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可又觉得一切都计划安排的很好,不会出什么意外……不等薛梅一通心思想完,忽然马车毫无征兆的骤停了下来,她没坐稳人随即歪在了车壁上,砸的眼前一阵晕眩,她怒道:“怎么驾车的。”
“太……太。”驾车的婆子惊恐的朝后缩了缩,掀开了车帘,“前面有人堵着我们的去路。”
薛梅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就拨开婆子朝外头看过去,就看见车前站着三个彪形大汉,一副江湖打扮,人人手中卷着大刀,刀锋寒光闪闪……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拦路抢劫?
薛梅不敢置信,喝问道:“你们什么人,为何堵着我们的去路。”视线打量着三个人,就落在中间穿着褐色短葛,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身上。
络腮胡子不答反问:“可是广东布政使周礼的家眷?”薛梅眼角一跳,皱眉没有说话,对面的人又问了一句,赶车的婆子见那几个人还算识礼没有动刀,就来了点胆子,骂道,“你们什么人,我们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这等人喊的。”
对面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一改方才的谨慎,顿时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精瘦的对络腮胡子道:“大哥,既然确认了那就不要耽误时间了,这里也不是好地方,咱们干完这一票立刻就走人。”
几乎这话一落,薛梅一行人就吓的说不出话来,干完这一票?这要是杀人劫财吗?
“娘!”周文茵惊的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躲在薛梅怀中,而薛梅也吓的不得了,她再有能耐也不曾遇到这种情况,“几……几位侠士,你……你们想干什么?”
那几个人一见薛梅这副样子,就哈哈笑了起来,说着荤段子:“这娘们虽年纪不小了,可长的细皮嫩肉的,也不比那些窑姐差,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试过大家小姐夫人的滋味,还真想试试!”话落,三个人笑的极其猥琐。
薛梅大怒,气的脸色发白,可一句话都不敢说,她一脚踹在半安身上飞,把半安踹下了车,那几个人一见半安相貌又是忍不住大笑:“嘿!还是个手段狠辣的主,还没怎么样,就知道找垫背的。”话落,几个人也不再耽搁,走过来一刀辟在车辕,“给老子老实点,指不定还能保你们一命,否则……”
三辆车四五个婆子,四五个丫头外家两个小厮,皆吓的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络腮胡子拿刀尖指着薛梅母女:“给老子下来!”
和这种土匪说不清道理,薛梅也不敢多言乖乖拉着周文茵下了车,将女儿护在身后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三个人:“你……你们要银子,车上有你们尽管拿去,拿去!”
三个人望着母子俩,另一个胖子就看见了周文茵的相貌,露出yin笑的走了过来,薛梅一看就猜到他的意思,忙将周文茵护在身后:“你们要银子尽管拿去,还求你们放过我们,抢银子和杀人劫财可是两码事,你们要想清楚了。”
“去你妈的!”胖子不耐烦,蒲扇大的巴掌一下子就抽在薛梅脸上,“给老子说教,一边呆着去。”
薛梅被一巴掌扇翻在地,鼻子,嘴角顿时出了血,脸也高高的肿了起来。
周文茵惊叫一声:“娘!”朝薛梅扑过去,那人刀一抬就横在了周文茵的眼前,周文茵吓的瘫在地上,那人就蹲在周文茵面前,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最后笑着道,“真是个不错的货色……”说完就伸手过来摸了一把周文茵的脸,觉得又滑又嫩,他嘿嘿一声笑,“都能掐的出水了。”话落,照着周文茵鼓鼓的胸脯就捏了一把。
周文茵又羞又怒又怕,她抱着自己朝后直缩,那人仿佛有了瘾似的还要再继续,他身后的络腮胡子就喊道:“先办正事儿,娘们稍后再收拾。”
胖子应了一声,又照着周文茵的胸脯探了一下,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手,跟着那两人一起搜罗马车。
过了一会儿马车被几个人翻的一团乱,所有东西都丢了出来,几个人这才转到薛梅母女身边来,胖子道:“老大,咱们把这小娘们办了吧,这丢到荒郊野岭的也太浪费了。”说完砸了砸嘴。
“闭嘴。”络腮胡子道,“你没见过女人是怎么着,我们拿钱就要按章程办事,别给老子惹别的麻烦。”说完就指着地上的一干丫头仆妇,“把这些人都绑了,一会儿拖人牙子那边卖了。”又指着薛梅母女俩,“把两人丢山里去,随她们自生自灭!”
胖子哦了一声,从包袱里抽出绳子来,抢着去绑周文茵,一便绑那手就不规矩,上下其手的揩着油,薛梅气的肺都开始疼,可看着那刀一动也不敢动,等她们母女都被绑好了络腮胡子就拖着薛梅母女俩朝树丛走过去,一边走就一边道:“二位,咱们兄弟三人是拿钱办事,你们若是要恨就找那出钱的人,要是当了鬼也别来找我们,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认清楚仇人。”
薛梅被堵着嘴就呜呜的说着话,络腮胡子回头打量了她一眼,方才还光鲜亮丽的高贵夫人,这会儿功夫就披头散发的,连他家里的婆娘都不如,还是俗话说的对,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母女两也只虚有其表罢了。
“你也甭问是谁了。”他拽着绳子在前头走,也不管后头两个人是跌了还是摔了,只管拖着走,“你有几个仇家心里还不清楚吗?难道是缺德事做的多了,自己都数不过来多少人害你了?”话落哈哈大笑,指着薛梅道,“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啊。”
薛梅气的嘴唇都紫了,周文茵就拿眼色望着薛梅,薛梅知道她的意思,就摇摇头,方幼清再厉害可毕竟是个孩子,她没有出过门,这些江湖人她还没有这个本事能找得到,能出钱办这个事又有这狠辣劲的,她当即就想到了一个人!
刘氏!
这里离拢梅庵不远,刘氏知道她们要走,派人过来堵她们,绝对有这个可能。
可是,她要走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告诉别人,刘氏是怎么知道她们要走的呢,薛梅心思飞快的转着,手里的绳子突然被络腮胡之一扯,她一个落脚不稳就朝地上栽了下去,疼的她半天缓不过起来,头上脸上都是灌木从里的污泥和杂草,那络腮胡子也不看她,左右见走的差不多了,就拖着薛梅和周文茵两人:“你们就待在这里吧,若有人来救你们,就算你们的运气,要是没有,这里风水不错,也能荫恩子孙后代,老实呆着吧。”话落扛着刀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明在法华寺一直等到中午,也不见府里的车出来,他急的团团转,让刘穗儿再下山看看,刘穗儿道:“少爷,小的刚刚才上来,山脚下都是下山的车,一辆上来的车都没有。”
“不可能。”薛明来回的走,“难道她们改了行程没有来?”可也该派个人来和他说一声啊,心里的事没想完,忽然他就想到上次周文茵碰到蔡彰的事,难道这次又……
他再等不了,拔腿就往山下跑,刘穗儿跟在后头跑的气喘吁吁,两个人刚出了庙门,就看见秋翠从一边走了出来:“二少爷!”
薛明一愣,望着穿着一身灰布袍子的秋翠,凝眉问道:“你怎么来了,我娘呢。”
“太太请您去一趟,她有话和您说。”秋翠面无表情的望着薛明。
薛明心里急着周文茵,不耐烦的摆着手道:“你回去和我娘说,我明天再去看她,这会儿正有事呢。”说完就要走,秋翠立刻上去堵了薛明的路,“二少爷不用等周表小姐了,她们没有来法华寺,也不在家里。”
薛明心头一转,露出股杀气,戒备的望着秋翠,道:“你什么意思。”
“奴婢不知道,二太太让奴婢这样和您说的。”秋翠说着一顿,又道,“您去见过二太太就知道了。”
薛明了解自己的母亲,她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知道什么,他抬脚就往山下走,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从后门进了拢梅庵,刘氏正坐在茅屋前的树荫下歇着,远远的就看见薛明到了,她招招手高兴的道:“泰哥儿,娘在这里。”
刘氏瘦了许多,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也是穿着灰布素面的长袍,梳着圆髻,不过半年的时间她就老了十几岁似的,鬓角都生出白发了,薛明管不了这些事,劈头便问道:“秋翠说您知道姑母和表姐去哪里了?您做了什么?”
刘氏见到薛明本来还高兴的,被他一质问顿时沉了脸,冷笑道:“你来见娘,什么话都没有?”
“别的事等会儿再说,您告诉我,您对姑母和表姐做了什么?”薛明直挺挺的站在刘氏面前,满脸盛着怒。
刘氏气的不行,腾的一下站起来,怒道:“我做了什么,你这个傻子,被她们母女卖了都不知道。你可知道她们为什么今天要出门?”薛明不解的望着刘氏,刘氏就激怒道,“她们根本不是去法华寺,而是要去通州,从通州坐船回广东,只要一回去你那好姑母就会给你天仙似的表姐定亲,到时候还有你什么事?你整天捧着人家的臭脚,为人家办事,人家根本就是利用你,没有想要和你成亲!”
薛明晃了晃,扶着刘穗儿的手:“您……您说什么,您怎么知道她们要走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只要记得,你那表姐要回广东,她从来都没有打算要和你成亲。”刘氏恨铁不成钢,“你还不醒醒,你被她们利用了。”
薛明像是被人抽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在刘氏刚刚坐着的椅子上,脸色煞白,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难怪姑母说过些日子再定日子,难怪他和表姐提到亲事的时候,表姐的态度很敷衍,他只当表姐害羞不愿多谈,原来她根本就是在骗她!
薛明抱着头,痛苦不已的蜷缩着,刘氏见儿子这样心痛如绞,她上去揽着薛明,咬牙切齿的道:“那个贱人害你这样,娘不会放过她们的!”
薛明耳朵里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听到刘氏说什么,他疯了似的将刘氏推开,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悲凉惊的林中鸟儿四下逃窜,扑着翅膀呼愣愣的到处乱飞,刘氏被他一推跌倒在地,又被薛明的样子骇住,她爬起来过去拉薛明:“泰哥儿,泰哥儿……你别吓娘啊,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薛明歪着头,依旧笑着,眼中却含着泪,他一字一句道,“我没什么,我好的很,我比什么时候都好!”说完一脚踹翻了椅子,大笑着沿着下山的路快步而去,刘氏喊着薛明见他仿佛没听见似的,就推着刘穗儿,“快去追,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
刘穗儿哦了一声,赶紧追了过去。
*薛思画正拿着书歪在软榻上看着,忽然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撇哩啪啦的声响,她惊了一跳和听安对视一眼,听安道:“小姐别怕,奴婢去看看。”就蹑手蹑脚的下了几节楼梯,悄悄听着楼下的动静。
薛思画放了书静静等着,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薛老太太的怒气冲天的声音几乎震的小楼都震了震:“这个孽子,她当我什么人,当我是那吃人的老虎不成,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她置我于何地,往后我再没她这个女儿!”
薛思画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她惊的跳起来,这边听安也脸色不好看的跑回来,结结巴巴的道:“小姐,好像是姑太太带着周小姐回广东去了。”
“怎么会这样!”薛思画急的团团转,“她们走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么走了那和二哥的婚事怎么办……”话没说完,她就明白了薛梅和周文茵的意思,她瞪大了眼睛望着听安,喃喃的道,“难道周表姐根本没有想过要嫁给二哥?”
听安也是这样想的,可她不敢说,只得扶着薛思画劝着道:“您别急,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二哥呢,二哥知道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发疯的。”薛思画提着裙子就要下楼,听安一把拉住她,“您别下去,这会儿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您一去就肯定是一通好训,就成了替罪羊,奴婢去打听一下,看看二少爷去哪里了。”
薛思画点着头:“你快去,快去。”
听安小心翼翼的出了烟云阁,直到天擦着黑才回来,她不确定的道:“不知道二少爷的下落,大老爷和二老爷来了,大老爷正在发着火呢,和老太太吵的不可开交,二老爷也生着气,说大家都被姑太太骗了……至于二少爷,陶妈妈说二少爷应该还在法华寺等,她已经派人去找了,约莫一会儿就有消息。”
薛思画浑身冰冷,不知所措的拉着听安道:“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二哥要是知道周姐姐走了一定会做傻事的。”
听安仿佛想起了什么,忙提着裙子跑回自己的房间,随后抱了包袱出来,薛思画问道:“这是什么。”听安一边拆开包袱一边道,“是半安让我保管的,说她那边摆着不方便。”话落已经拆开了包袱,里头是一些金银的首饰,还有一封信,薛思画急着打开,就看到里头写了几行字,听安不识字就急着问薛思画,“小姐,她写的什么。”
薛思画无力的将信丢在桌子上,道:“她说这些东西就留给你了,若她还活着,十年内一定会来找你,若十年后依旧没有她的消息,还请你费点功夫去庙里给她立个牌位,她不想死后也无家可归!”
“怎么会这样!”听安立刻明白了半安的意思,周表小姐既然要回广东,就是要把在京城所有的事情都撇干净,可是半安知道周表小姐那么多事,姑太太也好周表小姐也好怎么可能还能留着她,半安就只有死路一条!
“小姐……”听安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们怎么这么恨心。”薛思画也落着泪,想着薛明会作的反应,她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哥哥一心付出,几乎恨不得把性命都给周表小姐,可为什么还是换不来她一星半点的留恋和感激呢。
说走就走,她这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两个人说着话,就听到楼下一阵喧哗声,芷雪进了门,急着道:“老太太气晕过去了。”
薛思画和听安对视一眼,听安道:“小姐还是下去看看吧。”薛思画点点头下了楼。
薛老太太真的病倒了,方氏丢了手上的事情在薛老太太跟前侍疾,家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薛镇扬早上去衙门,吃的粥竟是凉的,薛霭新做的直缀不知被谁洗的勾破了丝,卷着角,薛潋要送先生的酒,说好是金华酒,可等拿给先生打开的却是绍兴酒……
“琪儿也大了,让她跟着陆妈妈一起主持中馈。”薛镇扬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道,“乱成这一个哪像个家的样子。”
方氏急的嘴角都起了泡,她点着头道:“妾身知道了,今儿就和琪儿说这事。”
薛镇扬也知道她辛苦,连着三天都没有歇好,便放柔了声音,道:“你也别着急,娘平日身体很好,这一次是气的恨了,休养些日子就会好的。”又道,“事情那个你也别全拦在身上,她身边还有陶妈妈和四个大丫头,让她们去做!”
“妾身没事,就是心里着急。”方氏叹着气道,“就盼着她老人家能早点好。”
薛镇扬没有再说什么,方氏问道:“祭台那边进展怎么样?”薛镇扬低声道,“天气太热,昨儿就有两个人倒了,从明儿开始中午就停工了,上午和下午再出工,晚上再搭点时间,也能稍微好一些。”
“老爷您也要注意身体,娘那边您别担心,妾身虽帮不上什么,可照顾人还是可以的。”她说着一顿,薛镇扬好像想起什么来,问起方氏,道,“怎么前些日子传锦乡侯来府中提亲,可有此事?”
方氏点点头:“一直想和您说,可您忙着就不好扰您的神。”她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已经回了,徐五太太也没有再来了。”
“回了就好,徐鄂就是个浑人,听说五天前进的牡丹阁,一待就是五天,在里头吃住。别人再浑也没有见过像他这样拿那种地方当家的。”薛镇扬鄙视不已,“幼清的婚事你先不用急,等娘那边好了,你给季行好好相看相看,他年纪也不小,不能再耽误了。”
方氏应着是:“妾身也正是这想的。”话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姑太太她们到了哪里了,路上顺利不顺利。”
“提她们做什么,不识好歹的东西。”薛镇扬一听方氏说薛梅就气不打出来,他站了起来,嘱咐道,“幼清身体也好了,琪儿要是一个人应付不来你就让幼清帮着一起,那丫头比琪儿性子好,也稳重些,做事放心。”
方氏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怕累着幼清,她应着是:“明儿妾身问问幼清,若是她身体撑得住,有她帮着自然是好的。”
薛镇扬没有再说什么,准备去洗漱,就在这时,陆妈妈隔着帘子回道:“老爷,外院那边的来报,说的寿山伯府的郑六爷来了,这会儿正在书房等您,大少爷在陪着!”
薛镇扬行走的步子一顿回头看了看方氏,方氏也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薛镇扬拧了拧眉,和方氏道:“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方氏应是。
085 归来
郑辕穿着件古铜色湖绸直缀,腰间系着双马奔腾的玉带,身姿笔挺,剑眉飞扬,端坐在薛霭对面,见薛镇扬进来他忙站起来,态度非常恭谦的抱了抱了拳:“薛侍郎!”
“郑六爷。”薛镇扬回了礼,做了请的手势,“请坐!”他自己则走过主位落座,小厮上了茶,薛镇扬笑看着郑辕,问道,“听说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如今可康复了?”
郑辕回道:“不过风寒,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皇后娘娘统掌六宫,又要照顾两位皇子起居,实在是行辛苦,前日听闻夏阁老提及,他老人家也是甚是担忧,还曾召问过御医,得知娘娘身体无碍,我等臣子也就放心了。”薛镇扬说完端了茶吃了一口,郑辕道,“近日祭台进度日夜加赶,薛侍郎也不轻松,我听闻工部拟了新的章程,往后半月中午休息,将时间挪至夜间,如此,到九月时间可够?”
说起祭台,薛镇扬就忍不住皱了皱,可心里的话他不可能对郑辕说,便笑着道:“辛苦也是应该的,至于时间,是几位上峰拟定的,时间和进度都经过计算,应该是足够的。”又道,“郑六爷对此事可有赐教?”
“赐教不敢担。”郑辕摆手,笑道,“工期赶制不及,虽与天气有关,可与施工人手不足也脱不了干系,郑某此番来,也是受大皇子之托,他手中随军八十,如今常驻在十王府,太平盛世也无事可做,若薛侍郎不嫌他们扰乱工期,这八十人大皇子愿意调遣给您一用。”
多八十个年轻力壮的劳动力,绝对会加快工期。
可薛镇扬还是愣了愣,历来大周皇子身边都会有随军相随,自太子往下随着封位不同人数也不相同,因国朝还未加封储君,所以几位皇子身边皆是百八十随军不等,这八十人皆是宗人府精挑细选详细记录在案的,进出随行保护皇子安危,自然,这八十人的调度也归大皇子,他确实有这个权利把这八十人借给工部一用。
只是,随军不是泥瓦匠,他们想用就用的,更何况,还是大皇子身边的随军,他们就是自己动手搬砖,也不会有人敢打皇子随军的注意,若是皇子出行出了意外,这个责任谁担的起!
可如今大皇子竟然主动说要将随军借给工部用……不,是借给他用,若是借给工部,郑辕大可明日在工部衙门和钱大人说,这人情若钱大人收了,对于大皇子来可比卖给他要强的多。
“不可,不可!”薛镇扬没想透,本能的摆着手,道,“随军乃为护皇子安危,下官怎敢挪用,不可,不可!”他说着,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这边薛霭也是心头一震,大皇子仁厚,论心计手段,他觉得不如另外几位皇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占着长子之份却到现在都没有被封为太子,这件事不会是大皇子想出来的,只有可能是皇后娘娘授意或是郑家的意思……
那么,皇后娘娘和郑家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想通过此事,让大皇子在圣上面前表明态度,以此得到圣上重视,抑或由此拉拢夏阁老和浙江文官?可他们要想在圣上面前立功,大可直接去找工部尚书,此事一样可以办成,毕竟父亲的官位无论做何决定总是绕不开钱大人。若是想拉拢夏阁老,也可以直接去找夏阁老,总之,郑辕突然来找父亲说这件事,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
这件事在父子俩心里飞快的转了转,皆望着郑辕。
“此事经得大皇子点头,在下也不过从中传达此意,薛侍郎不必多虑。”郑辕又道,“此事原可以去与钱大人说,只是在下与钱大人并无打过交道,相比而言,倒不如和薛侍郎相熟些,更何况,祭台之事乃您负责监工,此事和您说更加妥当。”
郑辕的意思很清楚,他是可以找钱大人的,只是不愿意找他,打算把这个人情给他,薛镇扬惊诧不已,他和郑辕相交不过这几次,因为蔡彰的缘故甚至算不上愉快,郑辕为什么突然造访,还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他。
摸不准圣上的态度,没弄清大皇子和郑家的目的,这个人情他不敢收,薛镇扬没有时间深想,便笑着道:“郑六爷一番美意,本官心领,只是此事并非小事,下官只怕还要问过上峰的意思再能给您答复,还请郑六爷替下官转告殿下,他能为朝堂为圣上如此,实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郑辕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丝毫不意外的点头道:“薛侍郎为官谨慎乃郑某钦佩之处,此事您与工部诸位大人商量过后得出结果,可令人去府中寻在下。”
“一定,一定!”薛镇扬抱拳,客气的很,“竟是忘了问郑六爷可用过晚膳了,若是不嫌弃,不如留在寒舍用膳?”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郑辕从善如流的答应,“在下来前确实不曾用过晚膳,薛侍郎这么一说,还真觉的饥肠辘辘。”
薛镇扬哈哈一笑吩咐焦安:“去和太太说一声,让她备桌席面,我和郑六爷小酌几杯。”
焦安应是而去。
幼清正沐浴出来,采芩用帕子绞着头发,幼清喝了口凉茶,拿了扇子摇着,问道:“李升回来怎么说的?”
“他说二少爷大笑着下了山,他原是跟在后头的,可二少爷一路往山里头走,他走了半路实在是怕迷路就停了下来,后来二太太也着了身边的丫头去找,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但是直到他回来,二少爷都没有从山里出来。”
薛明这是魔怔了?幼清忍不住摇了摇头,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把自己逼到这副田地,也真是……她叹了口气,又道:“洮河和澄泥可有消息回来?大少爷呢,回来了吗。”
“回来了。好像外院来了客人,大少爷和大老爷在陪客。”采芩拿梳子小心翼翼的梳着头发,低声道,“小姐,您说姑太太和周表小姐在山里怎么样了?”
幼清挑了挑眉,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以薛梅的本事,大约是死不了的吧。”又道,“还是二婶果断,听了消息当即就拿了银子出来找了三个蟊贼堵在路上……”刘氏身边的银子都被薛镇世搜走了,她这会儿拿出来的,只怕是最后的体己银子了,往后要是薛明也不管她,她的日子只怕是再自在不了了。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采芩在幼清身边坐了下来,“要是二太太知道是您让人透的消息,说不定会倒打一耙,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幼清笑了起来,捏了捏采芩的脸:“越发长进了。”解释道,“老太太这回是真的气着了,我们不能火上浇油,若将她急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姑父和大表哥可都要丁忧……夏阁老能不能熬到三年还是未知数,我们不能冒险,这个时候老太太非但不能出意外,还要好好的活着。”又道,“至于二婶那边,除非她能和老太太冰释前嫌,否则,她说什么老太太都不会相信的。”
采芩想想也对,点头道:“那就不管了,周表小姐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机缘了。”
“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幼清站起来,“等头发干了再睡好了,这几天一直躺着,也想动动。”
采芩应是扶着幼清出门,院子里绿珠和小瑜正点着艾叶坐在墙角吃菱角,玉雪将大家洗干净的衣服取回来正提在手里,大家幼清出来忙上前来行礼,绿珠递了个剥好的菱角给幼清:“小姐吃不吃,又脆又甜!”
“都有菱角了。”幼清接过菱角在手里,笑着道,“明儿多买些回来做菱粉糕吃,再晒干存一些起来。”
绿珠和小瑜点着头,小瑜更是道:“那奴婢明天就上街买去,多买点回来。”话落,她眼睛一亮指着院门口道,“太大和二小姐来了。”
幼清闻言转头过去,就看到薛思琪扶着方氏由婆子丫鬟们簇拥着进了门,她笑着迎过去:“姑母,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又朝薛思琪点点头,“二姐好。”
“还以为你歇着了,原想明天再来和你说,只又怕不得空,所以就晚上过来了。”方氏笑着摸了摸幼清的头发,眉头微皱,“头发也没干透怎么就出来了,快进屋里去,免得吹了风以后头疼。”
幼清笑着应是,和薛思琪一人一边扶着方氏进了房里,采芩带着绿珠一起上了茶,就将菱角端过来给薛思琪:“下午买回来的,我们小姐还说明儿去多买些回来做菱粉糕吃,二小姐也尝尝,脆脆甜甜的。”
薛思琪哦了一声捡了个菱角在手里转来转去也不吃。
“你身体觉得的怎么样,恢复好不好,能不能出去走动?”方氏打量着幼清,幼清笑着点头,“以往常这样,吃了药歇两天就好了,您别担心。”
方氏点点头,道:“那就好。”她又看了眼薛思琪,和幼清道,“我这几日恐怕要在烟云阁伺疾,家里的事难免就没有经历管,我想着你和你二姐也都跟我后头学了几日,又有陆妈妈在一边帮衬着,往后几日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幼清是没什么问题,她笑着去看薛思琪。
薛思琪见幼清看她,眉头一皱丢了菱角,道:“看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最多跟着打发时间罢了,你不是能耐的很嘛,你管着就成,不用问我。”说完垂着头也不说话。
“还在为文茵的事生气。”方氏贴着幼清的耳边说了一句,便放开声道,“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姐妹俩遇事要多商量,不懂的就问陆妈妈。”又和薛思琪道,“你是姐姐,该让着妹妹一些,别有事没事就摆着个脸子。”
薛思琪哼了一声,可终归没有和以前一样反驳回去。
“我知道了。”幼清笑着道,“有什么事我一定和二姐多商量,至于家里的事,小事我们能拿主意便拿了,大事的话肯定还是要等您空了再问您的。”又道,“老太太那边您一个可能忙的过来,要不然我陪您在老太太那边服侍吧。”
方氏摆着手,她一个人受苦受委屈就算了,不想让子女也跟在那边做低伏小的受拘束:“那边还有婆子丫头,没有多少的事,再说,老太太也不是多重的病,仔细养着,别让她生气费神就成了。”
幼清就没有再强求,点了点头又望着薛思琪道:“那天从大姐家回来的时候,我让绿珠去玉屏斋买桂花油,便顺便给你带了瓶玫瑰露。”吩咐采芩,“把二小姐的玫瑰露拿来。”
薛思琪闻言一怔,不相信似的道:“给我买的?”
幼清点点头,薛思琪又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玫瑰露没有了?”幼清笑着道,“无意沁兰提了一句,那天正好顺路就多买了一瓶。”
“哦。”薛思琪接过玫瑰露在手里翻过来翻过去的看着,不再说话,人坐在那边也显得很尴尬的样子。
方氏失笑,示意幼清不要和薛思琪计较,笑着道:“改明儿空了我们一起去三井坊看看,你们两个宅子收拾好了还没去看过,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姐的院子就收拾的很好。”幼清笑着道,“那两处定然也很好。”
方氏轻轻笑着,看了看时间,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外院的客人大约也走了,我回去了。”又回头望着薛思琪,“你要留着和你妹妹说说话,还是和我一起回去。”
薛思琪脸色一僵,撇了幼清一眼,站起来嘟哝道:“我和她有什么好说的。”便挽着方氏的胳膊,“回去吧,我困了。”
方氏无奈的摇摇头嘱咐幼清:“你也歇着,明天早点去我那边,我还有事交代你们。”
幼清应是,送方氏和薛思琪出门。
第二日一早卯时不到幼清就到了智袖院,薛镇扬已经去了衙门,方氏正梳洗好正匆忙的吃着早饭,见幼清过来她擦了嘴问道:“你用过早饭没有?”
“吃了几块点心。”幼清在方氏对面坐了下来,自己拿了碗道,“我再吃碗粥。”
方氏拍着她的手:“粥等会儿再喝,我让厨房给你顿了燕窝。”就吩咐春柳,“去把燕窝端来。”
春柳应是而去。
“你二姐还没来。”方氏喝了茶漱口,“前几日为了泰哥儿和文茵定亲的事,老太太让我准备了好些东西,现在她们都走了,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今天你和你二姐先去清点记册,让人分门别类放到库房里守着吧。”
幼清点头应是,方氏又道:“原是要准备中秋节礼的,现在我也不得空,就再过些日子好了,家里没什么大事,你们看婆子回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她话一落就看见薛思琪打着哈欠进了门,方氏不悦道,“我可是和你说了卯时到我这里来,我又没法子等你,事情都和幼清说了,你不知道的就问她吧。”又道,“先吃了早饭,要不然一会儿饿了就胡乱吃点心,真等到用午膳的时候你又吃不下,这样下去你身子非给你自己折腾坏了不可。”
薛思琪一副没睡醒的靠在椅子,胡乱的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
方氏叹气,带着几个丫头去了烟云阁。
等幼清吃了早饭,家里的仆妇们便来回事,薛思琪也不过问就捡了本靠在一边翻着,一会儿盘腿坐着一会儿斜靠着换着姿势,等幼清忙完了已近中午,陆妈妈笑着道:“饭是摆在这里还是宴席室?”
“二姐觉得呢。”幼清转头去问薛思琪,薛思琪斜眼看着她,意兴阑珊的道,“我随便。”
幼清就让陆妈妈将饭摆在暖阁里,她和薛思琪安静的吃了午饭,正端了茶沁兰笑嘻嘻的进来了:“方表小姐好,我找我们小姐说句话。”
薛思琪眼睛一亮拉着沁兰出了门,过了一会儿薛思琪就在外头说了句:“我有事先回去了。”就带着几个丫头走了。
陆妈妈心里直叹气,一个上午方表小姐的能力她看的清清楚楚,处理事情有条不紊又有章法,可二小姐歪在一边,只怕连什么事都没有进耳朵里,这往后要是成了亲当家作主,可怎么是好。
幼清却奇怪薛思琪去做什么,大中午的能有什么事,鬼鬼祟祟的……她起身和陆妈妈道:“我也回去歇会儿,若是有事您让人去回我一声。”
陆妈妈应是,送幼清回去。
等出了智袖院的门,幼清便吩咐绿珠:“去看看二小姐做什么去了。”绿珠应是,蹑手蹑脚的去了罩院,等幼清回房梳洗过后躺到床上,绿珠回来了,低声道,“……而小姐回去后就没有出来,不过奴婢看见外院守门的苏婆子拿着打赏走了,也不知道什么事。”
没有薛明做中间人,薛思琴和孙继慎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通信来往了吗?
幼清翻了个身,道:“知道了,你也去歇着吧。”
下午起身,幼清做了会儿针线,吃过晚饭在院子里走了两圈,便窝在炕上看书,房里点着艾草幼清让绿珠将临炕的窗户打开透着气,徐徐的风吹进来格外的舒爽,她翻了几页的书便有些累,刚要起身回房,忽然就听到窗户外头有脚步声,她心头衣凛飞快的丢了书爬到窗口去:“是路大勇吗?”能在这窗户后头走动的,除了路大勇没有别人。
“小姐!”窗户下黑漆漆的看不清人,但是声音幼清却听的非常清楚,她激动不已,“你回来了?!快进来说话!”她话落就探头出去,果然就看到窗根底下蹲着个人影,她轻声重复道,“你进来说话,我有许多事要问你。”
路大勇应了一声,接着却半晌没有再发出声音,幼清一怔,问道:“你怎么了,受伤了?”
“没事。”路大勇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幼清就觉得不对劲,“你等我一下。”她提着裙子趿着鞋子就往外头跑,采芩追过来小声道,“小姐您怎么了。”
幼清没空和她解释,披着头发一路出了院子门跑到后面的夹道里头:“路大勇。”她跑过去,就看见路大勇就半坐在地上,一股血腥味弥散开来,她心里砰砰的跳过去扶着路大勇的胳膊,“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我去请郎中来。”
“不……不用。”路大勇抬起头来,声音显得很虚弱,“只是一点小伤,没事。”
怎么会是小伤,血腥味这么浓,幼清扶着他起来:“你能不能走,先去我房里坐会儿,我这就让人去请郎中来。”她的手碰到路大勇的胳膊,立刻就感觉手上湿漉漉的,她惊的抬起手来,就看见自己的手心已经猩红一片,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伤到哪里了,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小姐别担心。”路大勇似乎连说话都没了力气,“只是轻伤……”话还没说完,他腿一软就沿着墙滑了下去,幼清吓的惊呼一声抱着他,回头喊采芩和绿珠,“快来帮忙,陆大哥受伤了。”
采芩和绿珠蹬蹬跑过来,一见路大勇的样子也是吓的魂不附体,三个人合力将路大勇扶起来往院子里去,采芩忧虑的道:“小姐,陆大哥怎么伤的这么重,要不要去请郎中来?”
“我们先扶他进去,绿珠去和姑母说一声,拿了对牌去请郎中来。”幼清眉头皱的紧紧的,脸色极其的难看,路大勇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他伤成这样的。
绿珠应是跑着去了智袖院。
两个人见路大勇扶进院子时,正在院子里候着的全婆子和玉雪几个人惊讶的张着嘴,小姐怎么会扶着个男人回来,还是一身血腥味的……
“把耳房收拾出来。”这个时候幼清管不了其它的事,吩咐全婆子,“再打点热水来。”
全婆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让小瑜去打水,她和玉雪去收拾耳房,幼清将路大勇放倒在床上,借着灯光她才看清楚路大勇身上的情景,一件石青色的粗短葛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手臂上,胸口都是撕裂似的口子,她颤抖着手掀了掀衣领,就看见他的脖子及胸口是触目惊心的鞭痕!
鞭痕!她立刻想到了戴望舒。
“可恶!”幼清气的浑身发抖,冲着全婆子喊道,“水呢,怎么还没有打来,发什么呆!”
全婆子不认识路大勇,更没有见过有人浑身是血的场景,她呆望了半晌被幼清一喝才清醒过来,忙转身跑着出了耳房,采芩捂着嘴哭着道:“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她怎么知道为什么伤的这么重,到底是谁将他伤成这样!幼清又自责又心疼,前一世路大勇赤胆忠心的跟着她,交给他的事他从来没有失手过,不管多苦多累他都竭力办好,也从来没有和她抱怨要求过什么,所以这一世她一醒过来就想到了他,仿佛只要有她在,她就像有了千军万马,能所向披靡!
若是路大勇有个三长两短……幼清咬着唇红着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水来了。”全婆子打了热水进来,站在床边上,“小姐,您在一边看着让奴婢来吧。”
幼清皱着眉点了点头。
全婆子小心翼翼的用剪刀将路大勇的上衣剪开,随着衣服剪开胸口的情景更加惨不忍睹,刀山,鞭伤,不大的地方已经没有一块看的过去的皮肤,全婆子啧啧吸着气:“伤的也太重了。”她摸了摸路大勇的额头,回头对幼清道,“好像还发烧了。”
幼清抿着唇没有说话,心痛如绞,采芩怕她难过便过去扶着她,低声劝着道:“路大哥身体一向很好,不会有事的。”自己的声音却发着颤。
全婆子仔仔细细的将路大勇的上身的脏污和血迹擦了一遍,担心的道:“恐怕要请郎中来才行,这么多伤不上药肯定是不成的。”
“已经去请了。”采芩答着全婆子的话,也着急绿珠怎么还没有把郎中请过来,她开了门朝外头看,就看见方氏带着陆妈妈匆匆来了,她忙迎了过去,“太太。”
方氏匆忙点着头:“人呢。”采芩指了指里头,方氏已经进了门,就望见幼清沉着脸一声不吭的站在床前,她又朝床上看过去,就望着见个约莫三十四岁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方氏便猜到这就是路大勇了,和幼清道:“听说他受伤了。”
“姑母!”幼清走过来挽着方氏,“伤的很重。”
方氏知道她自责,拍着她的手道:“已经去请大夫了,等大夫来了再说。”话落,吩咐全婆子,“找个滑竿来把人先抬到外院去。”又和幼清道,“人在你这里不成,先把他抬到外院的客房去,你姑父那边若是问起来,就说路大勇奉我的命去通州看庄子,在路上遇到山匪就成了。”
幼清沉默的点点头。
全婆子找了滑竿来,几个婆子合力将路大勇抬到外院的客房去,请的郎中也到了,开了药又抹了外伤的药,幼清坐在椅子上望着昏迷不醒的路大勇发呆,采芩低声道:“大夫说都是皮外伤,吃了药养个几天就好了,您别担心了。”
幼清点点头没有说话。
“人回来了?”薛霭从门外脚步匆匆的进来,一进门就看见幼清脸色很难看的坐在桌边,他视线在床上一扫,问幼清道,“可醒了,问过话没有。”
幼清摇摇头:“大约是熬着到家的,和我说了一句话就晕过去了。”她叹了口气,望着薛霭,“洮河那边怎么样,没有遇到危险吧。”
“没有。”薛霭拧着眉,“你别胡思乱想,等他醒了你再仔细问他便是。”又看了看钟,“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我让常安守在这里,若是他醒了就着人去告诉你。”
幼清点点头站了起来,朝薛霭福了福:“有劳大表哥了。”
薛霭沉着脸没有说话,幼清就带着采芩回了青岚苑,浑浑噩噩一夜未睡,第二日一早她就往外院赶,正好再路上碰到常安,她急着问道:“人醒了?”
“醒了。”常安引着幼清往前走,“昨晚上大少爷在那边歇的,早上才出门去馆里,路大哥刚刚醒,还吃了半碗粥。”
能吃东西,就证明恢复的不错,幼清长长的松了口气:“大少爷怎么会在那边守着,他一夜都未歇?”
常安点点头,咕哝道:“他说要是路大哥出事,您肯定很伤心自责,所以就守在那边了。”
幼清行走的步子一顿,唇角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快步往前走。
路大勇已经醒了,正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等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忙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幼清快步进去,就看见路大勇正望着门口,她激动的道:“路大哥……”
“小姐。”路大勇愧疚的看着幼清,“小人实在没用,让您担心了。”
幼清摇着头,红着眼睛道:“什么都比不上你的命重要,你千万不要说这种话,是我太莽撞不知天高地厚了,让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不是,不是。”路大勇摆着手,“您别自责,其实那天晚上非常的顺利,您没有让小人涉险,是小人自己没办好事。”
幼清知道他为了不让自己内疚所以才说宽慰的话,她失落的道:“没事,我知道我错了,此番也长了教训,以后不会再这般冒失了。”
“真的不是。”路大勇急着解释,幼清回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采芩和常安几个人已经退了出去,她索性在路大勇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路大勇开口道,“那天晚上小人带着胡泉去了通州的红巢楼……”他将那晚的事情告诉了幼清。
幼清越听越惊讶,原来那晚路大勇和胡泉真的很顺利,他们半夜从后院摸了进去,找到卢恩充歇脚的客房里,路大勇就将从朋友那里拿来的江湖上常用的迷香点了从门缝里塞进去,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后,就和胡泉一起进去,两个人将卢恩充绑了从窗户上用绳子荡下去,等做好这些两人又顺着原来出了红巢楼,在窗户底下找到睡的沉沉的卢恩充。
路大勇扛着卢恩充出了巷子,上马车,他们按照计划到路大勇朋友家躲一晚上,也让他的朋友来通知幼清,却不料那人刚到幼清住的院子巷口,就看到了周姨娘和戴姨娘,路大勇的朋友怕暴露了行踪也没有来得及通知原路返回去,路大勇知道幼清得不到他的消息就会担心,可那边被人监视着他实在不好过去,就索性在朋友家的中躲到第二天的半夜,实在是没有机会去通知幼清,他们就只能架着车出城,谁知道刚出去就被人跟踪上了,路大勇不再敢去怀柔,掉了头一边甩着跟踪的人一边把车往大兴赶,这样没日没夜的走了一天,终于把跟踪的人甩开,他带着胡泉也到了大兴,在大兴找了个偏僻的客栈租了个院子,他让胡泉守着卢恩充自己则悄悄往京城走。
却不料对方好像在等着他似的,他刚出大兴上了官道,就碰到了周姨娘和戴姨娘,他早就知道那两个女人武艺不凡,交手后更加知道他一个人不是两个人的对手,他且打且退重新往通州走,戴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就一路追着他,直到昨天晚上他们交上了手……
“戴姨娘?!”幼清皱眉,“你确定是戴姨娘?”
路大勇很肯定的道:“小人确定是她没有错。”又道,“她的鞭子三尺三寸长,是牛皮制的,舞起来鞭梢呼哨响着,周姨娘使的是袖刀,小巧的不像是中原人的武器!”
果然,宋弈根本就是骗她的,打着救她的名号,顺理成章的把戴望舒带走,说什么将她送去衙门,转身就把人放了,还让戴望舒来追杀路大勇!
真是卑鄙小人。
幼清气的不得了。
路大勇见她这个样子,问道:“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幼清就把路大勇不在之后的事情告诉了他:“……宋弈恐怕就是关押卢恩充的人。”路大勇听完显得很惊讶,道,“路上卢恩充醒来,小人审问过他,他说关押他的人是一个年纪很大的人,他虽没有见过对方的长相,但是听声音能听的出苍老。”
“这有什么难的。”幼清怒道,“他身边也会有年长的随从,宋弈根本不用露面。”又道,“若不是他,我怎么会在通州碰到他,戴望舒又怎么会去追杀你。”
路大勇觉得幼清说的也有道理,就道:“那现在怎么办,小姐要不要去大兴看看,卢恩充还在那边。”
“暂时去不得。”幼清凝眉道,“两个姨娘既然知道你,就肯定能查出来你的来路,此时说不定我们已经被宋弈盯上了,只要我出门就一定会在有心人的眼中!”她说完,望着路大勇,道,“先找个妥当的地方把卢恩充养着,我先搜集当年的证据,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去见他。”
路大勇不疑有他点头道:“那成,小人今天就回大兴去,找个庄子把他养在里头,再找几个人看着,不会有人发现的。”
“你身体还没好,这件事我去找大表哥帮忙,让他想办法派人过去接胡泉,然后把人藏起来。”幼清站起来,在房里踱着步子,“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着,那两个姨娘呢。”
“没有人跟着。她们很奇怪,见着我进了城就没有再跟了,好像很怕进来似的。”路大勇说着心中露出疑惑之态,“有些事,小人想不通。”
幼清重新坐下来,认真的道:“什么事,你说。”
“您刚刚说卢恩充是宋大人关押着的,他为什么要关着卢恩充?我听卢恩充的意思,对方将他养在通州后就没有再露过面,只有前些日子,两个姨娘才通知他,说要搬家出远门,他并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但看准备的衣物不是往西北去,就是出关!”路大勇顿了顿,又道,“如果这些事都是宋大人背后谋划的,当时在破庙他为什么要阻止戴姨娘呢?那个女人的武艺很高,你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他为什么不让戴姨娘一不做二不休的将你们制服,然后逼问一番?按照您说的,他若是真是幕后之人,又知道您抢了卢恩充,怎么还会给您送当年的卷宗呢。”
幼清皱眉,解释道:“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可以肯定他和当年的舞弊案一定有脱不开的关系。卢恩充猜测要往西北或者出关是没有错的,宋弈请的外放就是巩昌,那边离关外和延绥都不远。”幼清顿了顿,心里头飞快的转了转,“至于给我送卷宗,他分明就是没有将我放在眼中,想让知难而退罢了!”
路大勇若有所思,幼清却是反问道:“你说你当时离开通州时有人跟踪你,那人是什么人?你可看清他的长相?”
“没有。”路大勇摇摇头,“那人骑着马,不紧不慢的跟着,无论我走什么路他都是不远不近的紧随其后,但是却不动手,似乎只是想跟着而已。”路大勇也一直没有想通,要是那人和两个姨娘是一伙的,怎么着也会上来抢人才是,他为什么不动手呢。
“不好!”幼清腾的一下站起来,路大勇一惊,问道,“怎么了。”
幼清凝眉想了想,道:“若无想的没有错,那人说不定根本没有被你甩掉,只等你一走……”
“这!”路大勇惊的坐起来,扯了身上的伤他额头顿时疼的出了汗,他心里一转迫不及待的掀了被子下地,“小人现在就去大兴。”
幼清按着他:“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她摇摇头,“他们人多且个个身手不凡,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只希望他们手下留情,不要伤了胡泉的性命!”
路大勇顿时泄气的坐在床上,懊恼的垂着床板!
“没事。”幼清沉声道,“既然我们确定背后的人是谁,我们只要盯着他就好了,是人就总有弱点,我们只要抓住他的把柄在手中,就不相信找不回卢恩充!”她说完一顿,道,“我先去找大表哥,让他派人去大兴,不管怎么样先把胡泉接回来,他为我们办事,我们不能不管他。”
路大勇应是,幼清叮嘱他:“现在姑母和大表哥都知道你,你不用多虑,就安心在这里养着,我会和常安说一声,你有什么事和他说,他会去告诉我的。”
“小人知道了。”路大勇点了点头,幼清要走,路大勇忽然想起什么来,奇怪的道,“小人前天在回来的路上,好像看到府里的周表小姐了……”幼清的步子一顿回头看着他,问道,“周表小姐?在哪里看到的。”
“在山里,和一位妇人从山里出来,碰头垢面的互相搀扶着走着路,小人因为被人追所以就没有上去,不过看样子她们是打算往通州走。”他说着顿了顿又面露疑惑,“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被人打劫了,而且从衣裳和样子来看,只怕还被……”他不好和幼清说那些话,便略过去,“小姐,她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山里头?”
幼清没想到周文茵和薛梅还能活着出来,也算她们运气好,她就慢慢的将事情和路大勇说了一遍,路大勇便懊悔的道:“小人当时不知道这些,要不然就上去将他们……”一刀宰了。
“算了,薛梅爱面子,她便是死在外面也不可能再带着周文茵回京城来的,再见面不知猴年马月,更何况,她们身上没有银子,想回广东可不容易,就让她们自生自灭好了。”幼清话落,叮嘱路大勇,“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晚上再来看你。”就退了出来,采芩候在门口,见她出来低声道,“路大哥没事吧?”
“虽没性命之忧,但一时半会儿不易行动。”幼清心事重重的往回走,采芩就挨着她的耳边道,“刚才常安告诉我,说徐三爷在牡丹阁已经待到第六天了。”话落,忍不住笑了起来。
幼清一愣,惊讶的瞪着眼睛:“常安说的?”
采芩点点头,幼清就想到了封子寒临走前说的话,她忍不住抚额,无奈的道:“我当他只是玩笑,没想到真的去做了。”
“也算是给徐三爷一点教训。”采芩笑着道,“谁让他那么没有规矩。”
幼清不再说,她歪头想了想,低声和采芩道:“你明天早上去一趟三井坊,和大姐说我想去她那边坐坐。”又压着声音补充道,“问她能不能找到宋大人,就说我有事要见宋大人。”
她要看看宋弈在重新抢回卢恩充后是什么态度,还有,他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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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妞!你竟然又偷偷摸摸的催更了,表让我逮到你,要不然我一定……此处省略五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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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结怨
幼清在智袖院和薛思琪一起处理完府里的事,又一起用了午膳,两人刚放了筷子,薛霭进了门,幼清跟着薛思琪站起来,薛思琪正要说话,就听到薛霭对着幼清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薛思画张口结舌的僵在原地,看看幼清又看看薛霭,撇撇嘴重新坐了下来。
幼清余光扫了眼薛思琴,笑着应了薛霭的话:“那我们去宴席室吧。”她话落就随着薛霭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下来,和薛思琪道,“二姐别急着走,月底的账咱们俩今天要结算出来的。”
薛思琪也不说话,不耐烦的摆着手。
幼清不再说什么跟着薛霭出了门去了隔壁的宴席室。
“路大勇醒了?”薛霭没有落座,而是站在房间正中望着幼清,幼清点头道,“他早上就醒了。”又道,“我正有事找您帮忙,您回来的正好。”
薛霭神色正了正望着幼清,露出倾听的样子。
“路大勇说他将卢恩充藏在大兴的一个客栈里头,现在胡泉在那边看着的,您看您能不能让洮河和澄泥带着人过去一趟,若是卢恩充还在,那就把人找个妥当的地方安排住下来,若是卢恩充不在,就将胡泉带回来,您看行不行。”
薛霭听完她的话,就露出疑惑的表情来:“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叫卢恩充在或者不在?路大勇是怎么受伤的,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如果背后的人是宋弈,那么这件事就不能告诉薛霭,宋弈指不定背后还有什么势力是他们所不知道,她若是将事情告诉了薛霭,薛霭就算掩饰的再好,可往后和宋弈低头不见抬头见时,会不会露出潜意识中的敌意呢?
这样对于薛霭来说,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幼清犹豫了一刻,回道:“对方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只知道那些人个个身手不凡,不是我们能相比的,若非路大勇运气好,只怕是……”她说着顿了顿,又道,“这次是我鲁莽了,事前没有想到过事情会变成这样,若是卢恩充还在,就当我的运气好,若是不在那边,我们暂时也不能再做什么,先等对方的动静,只要对方是有目的的,就一定会露出端倪,如果和我们是一样的初衷和目的,那么这件事就容易多了,如果不是,那就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
薛霭眉头皱的紧紧的,显然没有相信幼清说的话,他低声道:“卢恩充不知道,是谁将他安排在通州的?”
“他说了,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虽没有见过面,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但是声音他却记得很清楚。”幼清说完,又道,“这件事大概比我想的复杂多了,您不要担心,以后我不会再像这次这样冒失了。”
薛霭眼睛清亮,就这么望着她,眼底有什么一点一点浮上来,让他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过来拍拍幼清的肩或者摸摸她的头,又或者想要说安慰的话……
“那我回去了。”薛霭什么都没说,“大兴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人过去。”
幼清笑着点头道谢,想起薛霭中午匆忙从馆里回来的,她喊道:“你吃饭了没有?”薛霭一顿,回头看了眼幼清,眼角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快来,回道,“在馆里用了一些,你歇着吧,我回去了。”话落,掀了帘子出了门。
幼清笑笑也掀了帘子出去,随即重新进了暖阁里头,茶盅桌椅已经收拾干净,薛思琪正盘腿坐在炕上神色不明的看着她,幼清挑眉道:“怎么了?”她低头看看自己。
“喂!”薛思琪用下颌点点幼清,“你老实和我说,你和大哥之间是不是……”说完,她觉得有些说不出口,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道,“你想嫁给我大哥?”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歪着头望着薛思琪,反问道:“你想嫁给大表哥吗?”
这话问的,薛思琪大怒,拍着炕几道:“你会不会说人话,我和大哥是亲兄妹,我怎么可能有这么龌龊的心思。”
“你刚刚这么说我的时候,我可没拍桌子。”幼清抬着下巴,“你这么动怒,是因为你觉得你和大表哥是亲兄妹,不可能往这方面去想,那你为什么又把别人想的那么复杂,我和你一样,对你刚才的话,也觉得龌龊。”
薛思琪不相信,皱眉道:“你没骗我?我怎么觉得你和大哥之间的感觉很……”很暧昧。
“你想多了。”幼清从炕几下头翻了账册出来,“我没有这个心思,大表哥也没有……算了,你从来都不相信我,随你怎么想好了。”话落将账册丢给薛思琪,自己则拿了算盘出来。
“你会拨算盘?”薛思琪迟疑的拿过账册,狐疑的看着幼清,幼清也不抬头,道,“二姐要不要学,可以请陆妈妈教你。”
薛思琪哼了一声,心里头还在想幼清刚才说的话,又打量幼清的神色,心里头似乎有些相信幼清的话。
方幼清这个人有点小心眼,还会记仇,人品也不怎么样,不过她说话倒是一偶吐沫一个钉,从来没有说大话打诳语,这么长时间她到是信了,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不可能就三言两语就改变的。
薛思琪决定继续留意着,若是方幼清将来真和大哥怎么样,成了她的大嫂,她有的是办法治她!
“二姐。”幼清在薛思琴摆摆手,“你想什么呢,我等着您报账呢。”
薛思琪一愣回神过来,哦了一声念着账上的数字,念着念着她反复想起什么来,低头问幼清:“那天在法华寺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故意设计周表姐的?”
“是!”幼清头也不抬的拨着算盘,“她算计我,我便原样还给她了,怎么了?你要给他打抱不平?”她抬头看了眼薛思琪,又低下头去忙,薛思琪没说话,嘟了嘟嘴又道,“那后来呢,那天她和二哥……”
“也是我。”幼清将算盘抬起来清零,“二姐,你不报数字,我都不知道我算到哪里了。”话落又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卑鄙个小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要打抱不平也随你,我认你做表姐,你若不认我,我也不可能拼了命去证明自己让你认可我。”
薛思琪扯着嘴角哼了一声,甩了账册:“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不认你做表妹了,我若不认岂不是将我娘和你父亲的关系也一并撇了,我是这样的人吗。再者说,你不得我喜欢,是你自己做人有问题,怎么你一说反倒变成我的错了。”
“是,我做人有问题。”幼清点着头,“我们还是先把事儿做完吧,你要辩论的问题,嘴上是说不出答案来的,只有问自己的心,看它是怎么想的。”说完隔着炕几拍了拍账册,示意薛思琪别耽误。
薛思琪咳嗽了一声没有再接着说。
忙了一天,幼清晚上去看过路大勇,又去烟云阁看望薛老太太,薛老太太大约是怒气攻心,养了几日又吃了药人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是薛梅和周文茵走的事让她面子上过不去,她这一时半会儿是肯定不会愿意出门的。
“姑母。”方氏不过几天人就瘦了一圈,她心疼不已,拉着方氏到院子里说话,“老太太要是一直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我看她的脸色比您的还好。”
方氏做了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不要乱说,她是长辈,我在跟前伺候是应该的。”
“不是说您不应该。”幼清解释道,“而是这样您太辛苦了。”她想了想挨着方氏的耳边,低声道,“姑父不也说让您相看大表哥的婚事吗,您不如把这件事拿出来和老太太商量,她老人家一向疼爱大表哥,这件事又至关重要,她定会打起精神来。”又道,“也算是把那件事岔开,大家都有个台阶。”
方氏想了想,点头道:“你表哥的婚事确实是头等大事。你说的没错,老太太是祖母,若是知道了,就算是不舒服也会打起精神来的。”
哪里不舒服,老太太身体一直很好,现在不过是心里过不去罢了,幼清笑着点头,方氏就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道:“鬼灵精,就属你心思最多。”
幼清轻轻笑着。
第二日一早采芩去了三井坊,将幼清的话转告薛思琴,薛思琴听到后忍不住露出惊讶!
幼清怎么会想要见宋大人?她找宋大人什么事,难不成有什么把柄被宋大人抓在手里,她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见她?
或者,两人之间有什么事?
想到这里薛思琴有些坐立难安,她中午让人请祝士林回来。
祝士林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午饭也没有来得及吃就赶着回来,薛思琴见他一头的汗,忙打水服侍他梳洗,又上了午膳,祝士林哪有心思吃饭,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薛思琴不是黏人胡闹的性子,无端端的找他回来,肯定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薛思琴给祝士林盛了汤,示意他吃着,道,“夫君觉得宋大人的为人如何?是那表里如一的,还是……”
祝士林一愣,诧异的看着薛思琴,薛思琴脸一红,觉得自己的话说的不对,怕祝士林误会她,就解释道:“我见他年纪不小了,可却未成亲,就想着您和他关系这么近,就想给他相看相看!”
“为人聪明,有魏晋之风。”祝士林没有多想,只是奇怪薛思琴怎么突然问起宋弈而已,听她解释便释然了,“至于亲事你不用操心,他已经定了亲事,似乎是青梅竹马,约莫这几年就要成亲了吧。”他说着一顿,又道,“他不是原本准备巩昌吗,可能就是打算路过家乡时把婚事操办了,如今去不了了,我估计过些日子会将人接过来成亲吧。”
原来已经定了亲事了啊,那就不可能再和幼清牵扯不清了吧,薛思琴暗暗松了口气。
“怎么了。”祝士林握了薛思琴的手,担忧的望着她,薛思琴脸一红摇头道,“没什么事。”
祝士林很喜欢薛思琴,既端庄大方又不失小女儿家的娇羞可爱,他笑着道:“你若有事一定要和我说,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什么事都共进退,你不用担心我不理解或是存有别的想法!”
可是幼清要找宋弈的事她还是不能告诉祝士林,这件事她要仔细问问幼清,没有弄清楚前就让祝士林知道了,他说不定会觉得她的妹妹们是那没有规矩轻浮的,薛思琴有些心虚的点点头:“妾身知道了。”
祝士林笑着,握着薛思琴的手一直没松,心里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就问道:“娘子,你不会是打算给九歌说你家中的几个妹妹吧?”
“啊?”薛思琴一愣,祝士林就已经道,“你千万别和他提这件事,他最不喜别人和他说此事。他这人你瞧着温润和气的,整日里笑盈盈的仿佛脾气好的很,那是你没有见过他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到时候他噎了你,我又不能说他什么,可心里总归是不舒服,反而白生了罅隙。”
“妾身也不是那没有分寸的。”薛思琴笑着道,“您就放心吧,我不会多言的。”
祝士林点点头松了口气。
晚上,薛思琴遣了春银回去给薛老太太送了几副补品药材,就顺道去见了幼清,春银道:“……说已经约了宋大人,宋大人身边的常随也回了话,说明日中午到三井坊,我们太太说让您不用去她那边,她会在您的陪嫁宅子里等,到时候您就说过去看看宅子……是左边的那间,靠在另外一头的巷子,有个侧门,比较隐蔽。”
“替我谢谢大姐,就说我明天会和她解释清楚,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幼清说着送春银出去,春银笑着道,“我们太太一向最是信任您的,说您不是胡闹的性子,会这么做就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她没有胡思乱想。”
幼清笑着点头目送春银出了院子。
第二日一早幼清和方氏打了招呼便上了马车去了三井坊,方氏在薛思琴隔壁买的宅子,原本是两间两户,后来原房主一起买了下来将中间的院墙打通了变成了一家,方氏现在又重新将中间的院墙砌了起来,还原成了两家。
她和薛思琪还没有嫁,房子自然也没有分哪间是她的,春银说是左边的宅子,她便让婆子将车直接赶去左边,马车一停下来里头就有人开了门,她下车进去,薛思琴已经在院子里等她,一见到她薛思琴就拉着她的手问道:“你老实告诉我,那天在通州的土地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没有吃亏吧?”
“没有。”幼清扶着薛思琴进去,解释道,“那天宋大人不是拿了一份卷宗给我吗,我回去仔细看了,里头有几件事想不通,我又不敢去问姑父,他若是知道我在查当年的案子肯定要生气的,所以我就想到了宋大人,他说我若有疑问随时可以去问他,我就不和他客气了。”
“果真如此?”薛思琴望着幼清,见幼清很认真没有撒谎的样子,松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聪明,也不会做糊涂事,可毕竟年纪小,有时候就算是吃亏了你也不知道。你要记住有什么事你如果不好和娘说,就来找我,我虽不能帮你什么,可毕竟比你多活了几年,见的东西也多一些。”
幼清点着头:“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薛思琴不再说,打量着跟着自己的来的婆子,她吩咐春银:“让她们都回去当差好了,就这么点路,一会儿我坐幼清的车回去。”尤其是常妈妈几个老人,是一直服侍祝士林的,忠心耿耿,若是让她们知道幼清在这里私下和宋九歌会面,肯定会传到祝士林耳朵里。
“好。”春银应是,留了薛思琴陪嫁来的几个丫头和婆子守在这里,带着其它人回了自家宅子里去。
薛思琴陪着幼清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这边和薛思琴的宅子区别不大,院前也种着葡萄树,收拾的很精致,也很实用。
两个人在院子里说了不过一盏茶功夫的话,问兰就笑着过来回道:“宋大人来了。”薛思琴忙站了起来,和幼清道,“一会儿你们就在宴席室里说话,我在隔壁,有什么事你就喊我。”
幼清见薛思琴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心头微暖,点头道:“我知道了。”就目送薛思琴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随即,湘妃竹的帘子被采芩挑开,着一身月白细布道袍的宋弈夸进了门。
长长的眉,一双眼眸深潭一般,望着人似乎透着波光,却又觉得深浅难测,幼清移开视线落在他的衣领上,起身朝宋弈福了福:“宋大人!”
宋弈从善如流的进来,在幼清对面坐下,采芩上了茶他微微颔首,转目望向幼清:“方小姐,请坐!”仿佛他是主人,幼清倒成了客人。
幼清虽注意到了,可觉得没有必要计较这些,心里腹诽了几句她落了座,笑着道:“宋大人请喝茶。”
宋弈没有拒绝,也没有端茶盅,视线就这么落在幼清面上,在他清亮的眼睛里,幼清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专注而真诚的望着她,仿佛这房里除了她以外再没有东西能入他的眼。
幼清暗怒,想到了上次宋弈给她把脉时的情景……
道貌岸然的登徒子!
“宋大人!”她故意拔高了声音,“今天冒昧请您过来,没有耽误您的事吧。”
宋弈眉梢一扬,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端了茶捧在手里低垂了眼帘吹了吹,姿态赏心悦目:“怎么会。”他抬眼扫了眼幼清,“宋某乃闲人,没有耽误之说。”
幼清也不想和他绕嘴皮子,微微一笑,道:“宋大人给的卷宗我回去又细看了一遍,有几处想不明白,就想请宋大人解惑,还望您不吝赐教。”
“方小姐请讲。”宋弈放了茶盅,又用方才那样的眼神望着幼清。
专注的,令幼清毛骨悚然。
幼清咳嗽了一声,道:“当初既然是三寺会审,卷宗上有证人的证词,亦有旁证和卢状元的手印,可为何没有几位当事人的自辩之词呢,难道当初根本没有请宋阁老到场吗?还有我父亲,他既然当时在礼部观政,事后又被牵连,虽未落罪可被外放也与落罪没有区别,为什么卷宗中也没有他的自辩之词呢。”
宋弈露出浅浅的笑意,漫不经心的道:“那是因为,当事人无一人认罪。”
幼清愣住,问道:“没有认罪?怎么会这样。”三寺会审就算她不懂,可也知道他们有固定的章程,不是想定案就定案的,更何况此案涉及到当时的首辅,怎么可能就审问了几个人证人就结案了呢。
“方小姐年纪太轻。”宋弈不以为然,“三寺虽有章程,可法也是人定,当事人辩或不辩,在外人眼中都已是铁证如山,若强行自辩反落得狡辩畏缩的名头,不如不辩,反而让人心生疑虑,不敢妄下断论。”
幼清听懂了宋弈的意思,他是说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朝堂呈现出一边倒的势态,所有人都认定了舞弊案确有其事,宋阁老和父亲一干人辩不辩其实都一样,尤其是圣上的态度,他若认定了这件事,就算是强行辩了清白,也不过给他留了个敢做不敢担的畏缩小人罢了。
她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谁能想得到一个寒门士子,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中了状元……竟然会放弃这得之不易的名利,用它来栽赃嫁祸一个毫无利益冲突的人呢?卢状元一开始就占了先机!
人心就是这样,在大多时候都会从弱者的角度出发,以恶意的心态去揣测强者的目的,毕竟,拿鸡蛋碰石头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幼清心里转了几遍,眉头越皱越近,对面,宋弈淡淡的道:“三寺,六部,上至内阁下至守着城门的胥吏,在编或编外的官员数以千计,方小姐若拿寻常的案例比较舞弊案,大约想不通的地方太多,此事过去六年,直至今日朝堂已无人提及此事,方小姐若想查,恐怕就不是鸡蛋碰石头的这么简单了。”
“你什么意思。”幼清觉得宋弈分明就是瞧不起自己,是觉得她一个女子根本做不了这样的事,她不悦道,“我要做什么宋大人还是不要妄自猜测的好,眼睛再清明也是隔着皮囊的,你看不见别人的心,就不要主观的去臆断。”
“哦?”宋弈轻轻笑了起来,“所以呢,方小姐打算怎么做?抓了卢恩充回来让他为你作证?”
幼清脸色一变,眯着眼睛望着宋弈,抓住他的后半句追问:“你怎么知道卢恩充?背后的人果然是你!”她站了起来,盯着宋弈,语气不善的道,“你为什么要抓卢恩充,你的目的是什么?你给我卷宗看,又想尽办法来暗示我当时的案子之复杂难以想象,根本不是我一己之力能做到的,你这么做是不是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一连串的逼问,宋弈却依旧姿态轻松,对比幼清的恼怒,他神情愉悦不已:“方小姐想多了,宋某没有抓他,就不存在目的之说,至于卷宗之事,宋某实在是一片好心,没有半句假话,方小姐确实是误会了。”
幼清根本不相信,觉得眼前这个人心机深沉狡猾多端,你根本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帮你是真的帮你,还是另有目的,外头皆传他有魏晋之风,以她看,他根本就是虚伪娇作,装腔作势。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用隐瞒,且问你,戴望舒可是你的人?你那天是不是故意在土地庙碰见我,好方便带走戴望舒。”幼清板着脸,眉宇间满是她压抑着的怒气,宋弈眉梢一挑,反问道,“你觉得以戴望舒的身手,需要我出面带她走?”
幼清被他噎住,冷声道:“虚伪,敢做不敢担的小人!”说完,她拂袖转身,“宋大人不必再找理由吓唬我,这件事我绝不会回头,你若嫌我妨碍你的筹谋,也不必手下留情,尽管使出你的招数罢了,我若不敌那是我技不如人不怪你,可只要我还活着一日,这件事我非做到底。”话落就朝外头走。
“方小姐。”宋弈难得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你为何不问问你父亲的意见?”
幼清顿足,回头看着宋弈,道:“问不问父亲的意见是我的事,宋大人管的未免太宽了点。”她说完掀了帘子就出了门。
宋弈望着幼清的背影摇摇头,咕哝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话落他端了茶自顾自的饮了起来,忽然门帘子一掀幼清又重新走了进来,站在门口,她道,“应该是你走,这里是我家!”
宋弈抬头,望着幼清,小姑娘今儿穿着件茜红色缠枝纹妆花褙子,梳着垂柳髻,别了一直指甲盖大小的猫眼石华胜,垂着银色的流苏坠在鬓角,面庞因为生气粉嫩嫩的,就这么站在门口,像是谁在新开的海棠花上泼了水,娇艳欲滴的绽在枝头,生气勃勃的透着无限美好。
他眼中一凛,随即哈哈笑起来,爽朗的声音肆无忌惮的回荡在幼清耳边,幼清暗怒,皱着眉冷声道:“莫欺少年穷的道理虽说的是男子,可有时也不是不能用在女子身上,咱们之间的账,总有慢慢算的时候。”话落,她啪的撩开帘子挂起来,“请走,不送!”就算没有卢恩充的事,他的人把路大勇打成重伤,这笔账她也不会忘。
宋弈收了笑声,可眼角眉梢还是毫无顾忌的衍出笑意来,他望着幼清愉悦的道:“你打算怎么做?”
幼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换缓而道:“想和你算账,我不是没有办法,你将卢恩充安置在通州,可见你根本就没有隐藏他的意思,或者说,你根本就是胸有成竹,肯定不会有人找得到他……既然这件事有迹可循,我能查得到,别人也会轻而易举的查得到,我只要找个姑娘到府衙去敲鼓鸣冤,告诉府衙大老爷,说卢恩充欺辱她……你想,府衙的人会怎么做,或者我再手段狠辣一些,直接将那女子杀了,再让她的家人一口咬定是卢恩充做的,你就是有再大的手段,也不可能让府衙将人命官司草草结案,更何况事情还在京城,那么多人盯着看着。”
宋弈微微正色。
幼清顿了顿又道,“只要将卢恩充推到人前来,我再花点银子贿赂个御史写封弹劾的奏章,弹劾三寺会审不严谨,甚至某一位大人尸位素餐,办事敷衍,这件事又会上了另外一个高度……宋大人姓宋,这可巧了,宋阁老也姓宋,即便您和他没有关系,我也能有办法,让外间沸沸扬扬传您是他的孙子,只说您改头换面,不惜更改了户籍来为宋阁老平反报仇……到时候即便没有卢恩充,也能引起某些人警觉,对您的存在如芒刺在背,这件事就成了多半……总之,不管我最后能不能达到目的将我父亲救回来,但是要和您清算这账也不是不可以的,所为鱼死网破,鱼若不不抱着必死的心,又怎么会有逃出升天的可能。”
宋弈惊讶的看着幼清,小姑娘这含怒带怨的计谋,虽不入流甚至有些上不得台面,可不得不说,她如果真这么做,成功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宋弈不得不正视幼清。
“宋大人。”幼清昂着头,抬着下巴望着宋弈,“我不管你什么目的,总之我们各使各的招,各走各的路,您不对我的人穷追猛打伤及性命,我当然也不会自找麻烦惹您的不快,今后的事情我自己看着办,也请您好自为之。”话落,幼清又摔了帘子走了。
他还没说话呢,怎么又走了,宋弈支着面颊眉头微拧,若有所思的望着幼清的背影,第一次发觉,幼清似乎比他想象的胆子要大,心也要野……
很不听话。
宋弈叹了口气,负手起身跺着步子出了院子,他垂目走着,许久他忽然出声道:“江泰,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去查,到底怎么回事。”
“是!”在宋弈身后三尺,身形魁梧的江泰躬身抱拳,低声道,“昨天在城外发现她们的行踪,约莫是忌惮您而不敢进城,属下这就去将人两人找来。”话落,转身就走。
宋弈不再管他,独自一人背着手,晃悠着回了棋盘街。
幼清今天原本只是想试探宋弈一番,只是这个人太狡猾,她看到他就打消了主意,没想到就把话挑明了,他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可见她的猜测没有错,反正路大勇受的委屈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幼清送薛思琴回了家,便打道回去,坐在车里,她脑子不停在捋这件事,现在没有卢恩充了,那么她就只有从别处查证当年的事,寻找证据。
卢恩充说当时是宋阁老给他泄的题目,当时只有他和宋阁老两人,只怕找证人推翻此事是不可能的……接下来要怎么做?
无论是朝堂还是卢恩充当时的供词,无一例外都是说宋阁老看中了卢恩充的才华和能力,才会泄露考题内定门生,宋阁老只等卢恩充高中状元,将来能在朝堂助他一臂之力,这件事历朝历代都有,并不稀奇,可是奇怪的是卢恩充最后反咬了宋阁老一口。
现在,且认定这件事真有其事。
那么在舞弊案中,原本应该受益的宋阁老却成了最终受害者,宋阁老是三朝元老,这样的事他不知经历过多少,泄露考题的严重性他也肯定料想得到,到底那卢恩充有多大的才华,让宋阁老宁愿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保他成状元呢。
幼清精神一振。
换言之,既然大家都觉得宋阁老是看中卢恩充的才华,那么,卢恩充到底有没有足够令人叹服令宋阁老甘愿冒风险的才华呢?
如果她能证明卢恩充根本徒有虚名,或者说,让世人觉得卢恩充徒有虚名呢。
是不是就能说明宋阁老根本没有必要泄题给卢恩充?!
卢恩充她不了解,也不想以貌取人断定他没有才华,可是她如果想反推出此案不成立,证明卢恩充虚有其表乃是关键!
因为这样,就能将宋阁老泄题的立足点推翻,一个三朝元老,精明一世的人,怎么可能给一个草包泄露考题,还害了自己的一世清明赔了性命,这事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小姐。”绿珠推了推幼清,“您没事吧。”刚刚小姐是和宋大人吵架了吧,连她都听到了小姐站在门口气势凌人的和宋大人说话,反倒是宋大人自始自终都很好脾气的没有反驳……
宋大人人那么好,怎么就和小姐结了冤仇了呢。
绿珠一副可惜的样子叹着气,幼清转目看她,问道:“怎么了?”绿珠就挨着她移过来,道,“戴姨娘他们真的是宋大人的人吗?小姐您要为陆大哥报仇吗。”
“他自己都承认了,难道还是我冤枉他了不成。”幼清气的不得了,有种被人骗了的感觉,“枉我们那天还对他心存感激,真是道貌岸然。”
绿珠愕然,咕哝道:“您以前不就说他道貌岸然的嘛,现在也没有改变啊。”
幼清语噎瞪了眼绿珠,绿珠吐了吐舌头。
马车不知不觉到了槐树胡同,幼清长长吐出口气,才觉得的心里舒服了些。马车嘚嘚穿过槐树胡同拐进井儿胡同里,离着薛府几百步的距离马车停了下来,外头跟着的婆子就道:“小姐,对面有车堵了巷子,咱们要不然先退出吧。”其实退出去也不容易,这胡同一条道到底,只有重新拐去槐树才可以。
“谁在前面?”从这里出来只有薛府的马车,幼清索性就掀了帘子问婆子,婆子指了指前头道,“不是咱们府里的车,要不然奴婢过去问问?”
幼清点点头,抬头朝对面看去,好像有人正站在车边说着话。
“你去看看吧。”幼清放了帘子,“要是他们的车要出去,我们就倒出去吧,省的堵在车里。”
婆子应是跑了过去。
绿珠也跳下了车蹬蹬的跑过去,过了一会儿跑回来道:“小姐,好像是寿山伯府的车,说是送大老爷回来的,大老爷在西苑监工受伤了。”
幼清听着一愣,掀开帘子望着绿珠问道:“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严重不严重?”
“好像大老爷晕倒了,砸在石头上,奴婢也不知道怎么样,看门的小厮说不清楚。”绿珠朝前头看了看,“郑家的车要回去,小姐您看……”
幼清皱眉,回头望着采芩:“把我的帏冒拿过来。”采芩就翻了帏冒给幼清,幼清戴上帏冒又理了理衣裳扶着绿珠的手就下了车,吩咐赶车的婆子,“你们把车倒回去,让开路。”说完,带着绿珠和采芩就顺着胡同一直往里头走。
郑家驾车的是小厮,见着幼清走过来,眼睛都看的直了,他们没有想到对面车里的小姐竟然弃车走回去。
幼清也管不了别人的怎么看,她提着裙子一路进了侧门,有婆子见到她就迎了过来,幼清问道:“大老爷怎么受伤的,请大夫了吗,伤的重不重?”
“好像是中暑后在祭台边上晕倒了,正好摔在石头上,胸口咯了一下,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大少爷和郑六爷将大老爷送回来的,李升已经去请大夫了,约莫一会儿就到了。”婆子紧跟在幼清后面,幼清回头看了她一眼,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忙吧。”说完看了眼采芩,采芩就打赏了破嘴个荷包。
幼清进了内院,院子里乱哄哄的,隔着智袖院的院墙她就听到了薛老太太亮着嗓门在说话,她叹了口气拐进了智袖院。
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丫头婆子,还有薛潋和薛霭以及一位身量极高的男子负手背对着门站着和薛霭说着话。
------题外话------
姑娘们,周末愉快!不知不觉字数已经接近六十万了,我这速度,杠杠滴!
087 暗情
“幼清。”薛潋一转头就看到了正要退出去院门的幼清,他迎了过来,“你去哪里了,父亲受伤了。”
幼清避无可避只好朝院子里的几个人福了福,回薛潋的话:“我去看大姐了,才回来了,姑父醒了吗,现在怎么样?”
“还没醒。”薛潋眉头皱的紧紧的,烦躁的朝门口看了看,“郎中怎么还没有来。”
她进门的时候郎中还没有到,幼清想进去看薛镇扬,索性就和薛潋一起进了院子。
薛霭望了眼郑辕,和幼清道:“你先进去吧,娘在里面。”幼清应是,垂着头飞快的上了台阶进了正屋。
郑辕避嫌,目光就落在墙缝里探出头来的一株不知名的黄色小花上,青青的叶子,嫩黄的花瓣,颤巍巍的倒别有几分趣味……余光却在一直未离开过幼清,等听到薛潋喊了一声幼清的名字时,不由扬了扬眉。
方幼清,到是不错的名字。
薛家两位公子一个关心体贴,一个语气温柔,像是小心呵护着什么,可见她在薛家很受重视,且听她方才所言,还是去探望出嫁的薛大小姐,想必兄弟姐妹间相处也是极和睦。
一个脾气温和又聪明果断的女子。
郑辕视线一转,就落在正进门的幼清背影上,纤瘦婀娜,行走时聘婷有韵,鞋不露裙,可见家规严正,难得的是容貌也是极少有的精致艳丽……
“既然薛侍郎已安全送回来了,那郑某便告辞了。”郑辕和薛霭以及薛潋道,“待明日郑某再来探望,等薛侍郎醒转还请两位公子转告,就不打扰了。”说完起身朝外走。
薛潋也抱了抱拳。
“我送你。”薛霭也不留郑辕抬了抬手,“今日之事多谢郑六爷施以援手,此番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郑辕和薛霭并肩走着,回道:“薛公子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更何况郑某和薛侍郎几番往来交情颇深,若见此不救岂不是郑某冷血冷性,大公子不必如此!”
“今日家中实在不便,若不然定要留您吃顿便饭……”薛霭和郑辕说着话越走越远。
幼清进了房里,薛老太太,方氏以及薛思琪都在里面,个个红着眼睛焦虑不安的望着薛镇扬,薛镇扬紧闭着眼眸,躺在床上脸上没什么血色,唇瓣也是煞白的,整个人显的疲惫不堪的。
“老太太。”幼清朝薛老太太福了福,薛老太太眼角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幼清便过去扶着方氏,“姑母。”
方氏嘴角起了血泡,嘴唇也肿了起来,眼睛不知是哭的还是未休息好的缘故,红红的望着幼清,幼清心都揪了起来扶着她,方氏低声道:“你回来了,你姑父还没醒,怎么办!”
“没事,没事。”幼清轻声安慰着方氏,“一定不会有事的。”薛霭才进官场,薛潋虽比以前好一些,可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薛镇扬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不管他平时在不在家,但凡他还在,家中所有人心里都是踏实的,他也一直精神奕奕的做着一家之主,大家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倒下或者会离开他们……
所以,看到他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就更加的惶恐不安。
方氏拿帕子掩面低声的抽泣起来。
幼清叹了口气,也知道郎中没来,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她不由回头朝春柳打了个眼色,让她去看看郎中来了没有。
“哭什么。”薛老太太心烦气躁,朝着方氏中气十足的喝道,“丧气!”
方氏头转过头去拿帕子擦着眼泪,薛思琪皱了皱眉望了薛老太太一眼,挪到方氏身边站着,和幼清对视一眼,低声问道:“你去大姐那边了?”
“嗯。”幼清点点头,道,“姑父病倒的事,姐夫肯定也知道了,大姐若知道不管多晚肯定是要回来的。”
薛思琪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外间有人躁动了一下,喊着:“大夫来了。”薛思琪一听忙过去打了帘子,随即封子寒带着药童大步跨了进来,薛思琪一愣,脱口道,“怎么又是你。”到不是不欢迎封子寒,只是觉得奇怪,不是说封神医千金难求一诊吗,怎么他现在沦落到随便一请就出诊的地步。
难道外间传言根本不实?
封子寒斜眼睃了眼薛思琪,就转目看向幼清,老不正经的朝幼清眨了眨了眼睛,幼清见他来了暗暗松了口气蹲身行了礼,方氏迎了过去:“劳动神医挪步,妾身感激不尽,老爷在里面躺着的,还请您救命啊。”
“知道了。”封子寒点点头,也不看薛老太太大步走到床边上,春柳端了杌子来,封子寒声色正了几分,先是号脉,又拨了眼皮看了眼睛,方氏在一边解释道,“说是晕倒后旁边没有人搀扶,胸口就磕在石块上,也不知怎么样。”
封子寒就伸手摸了摸薛镇扬的胸口,又和方氏道:“你解开他的衣襟我看看。”
幼清和薛思琪退后了几步。
方氏就上前去解开了薛镇扬的衣襟。
封子寒按了按就示意方氏将被子盖上,他解释道:“是中暑,我开几副药连着吃六剂就好了,至于胸口的伤没有伤到骨头,等他醒了再问他,若无胸闷并无大碍。”话落,让方氏拿笔墨来,他写了药方。
“老爷什么时候醒。”方氏焦急的望着的封子寒,封子寒就抬头看了看幼清,道,“我给他施一针,他就能醒了,你先去煎药”
方氏闻言一喜忙将药方递给陆妈妈:“着人去拿药,速速把要煎出来。”
陆妈妈应是掀了帘子出去。
幼清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封子寒就从药童手里接了针包给薛镇扬扎了一针,果然如他所言,不过几息的功夫薛镇扬就醒了过来,薛老太太腾的一下站起来走到床边:“致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胸口疼不疼?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薛镇扬皱了皱眉,视线在众人面上扫过,声音无力的回道:“让娘担心了,儿子无事。”
薛老太太长长的松了口气,瘫坐在床边上。
薛霭和薛潋也相继进了门,薛镇扬看到薛霭,就问道:“是你去西苑接我回来的?”薛霭走过来,将当时的情况告诉薛镇扬,“是礼部的许主事派人去馆里通知我的,我到时郑六爷已经将您抬上马车了,郑六爷原是要请太医的,我执意将您带回家的,父亲,您感觉如何。”圣上性情不定,父亲虽因监工累倒,可若圣上觉得在这样晦气,难保他会不悦而迁怒父亲。
“你做的对。”薛镇扬赞同的点点头,“郑六爷那边你替我好好谢谢他,待改日我康复后再行谢意。”
薛霭应是。
薛镇扬又望着薛潋:“我无事,你不要耽误了课业,吃过饭就回学馆去。”
“知道了。”薛潋应了一声,垂头应是。
叮嘱了一通,薛镇扬又感激的和封子寒道:“有劳封神医,几次三番给您添麻烦。”
“无碍。”封子寒摆着手,“你虽觉得此刻精神尚可,但已耗了元气,还是以多休息为妥。”话落,他觉得自己要说的都说完了,就朝幼清挤挤眼示意幼清跟着他一起出去。
幼清正好也有话要问他,就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封子寒就笑眯眯的带着药童由薛潋送出去。
“不过小病。”薛镇扬看着一张张担忧的面容,“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又和薛老太太道,“娘,您身体还未康复,快回去歇着,儿子无碍的,歇几日就好了。”
薛老太太皱眉道:“方才神医也说了,你这是伤了元气,好好休息。”她说着还是站了起来,“我也不在这里耗着你的精神,你仔细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薛镇扬点点头嘱咐陆妈妈:“送老太太回去。”
陆妈妈应了一声过去扶着薛老太太出门。
薛镇扬就望着几个儿女和方氏,低声交代道:“我这一病正好可以借故在家中休养几天,是好事,你们不必多虑。”
什么叫借故在家休养两天,姑父的意思,分明就是有意避开一般,难道是祭台出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避开?幼清心头疑惑,耳边就听方氏问道:“可是祭台有什么不妥之处。”
“祭台并未不妥。”薛镇扬道,“但是严怀安似有不耐,这两日着人盘问了几次祭台的进程,还曾旁敲侧击的询问大皇子八十随军何时入场,不知他意欲何为,但我此番避开,却能化明为暗留意一番。”
严安,大皇子随军?幼清被薛镇扬的话说的有些糊涂,严安虽不是纯臣,可对圣上还是忠心耿耿,祭台是陶然之提议的但也少不了他的煽风点火暗中支持,他不可能砸了自己的主意,至于大皇子的随军……
大皇子她曾在宫中见过一面,听徐家人的意思,大皇子过于憨傻,根本难担大任。储君加封,他虽未占“嫡”却得个“长”字,两任皇后都无嫡嗣,他身为皇长子早该被封为储君了,可圣上这么多年,却一点立储的意思都没有,可见圣上确实对他的不喜。
他为什么要将随军掉出来支援工部,是卖工部人的面子,拉拢朝臣,还是讨好圣上?
幼清朝薛镇扬看去。
薛镇扬已接嘱咐方氏,道:“这几日我在家中养病,若有朝中同僚前来探望,你一律客气相迎,切记不可失了礼数。”又道,“若询问起病情,便哭着诉苦,病情含糊其词不必明说。”这样,他就可以视情况决定休养几日,观望后再回朝堂。
方氏连连点头,薛霭已经沉声问道:“郑家和皇后娘娘的目的,父亲探明白了?”
“此事我已和阁老商议过,近日陶然之又出新药,圣上服用后越发的生龙活虎,郑家的人大约也知道了此事,他们这么做应当是试探圣上对大皇子的态度,若此番示好圣上依旧毫无表示,郑家约莫会将三皇子推出人前。”
皇后娘娘身边养着两位皇子,大皇子生母乃是贵妃,曾颇得圣上眷宠。大皇子虽是庶出可外家乃是江南名门的方山茅氏,祖上在前朝以及当朝统共出过二十二位进士,一位探花,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
而三皇子生母却不过是个守着内务府库房的宫女,一次偶得隆恩雨露后怀得龙子,只是福薄,在生三皇子时因为难产留了病,不过两年就撒手去了,当年恰好郑皇后入宫,就将丧母的三皇子养在自己膝下,又过了一年大皇子的生母也病逝在宫中,大皇子也由皇后接到了身边,原本众人还担忧皇后诞下嫡子后会容不得大皇子,却不料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竟然一无所出。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觉得惋惜,国朝相继两位皇后,竟不约而同的一无所出,实乃憾事。
只是,也可见皇后娘娘和郑家的被动与无奈,圣上油盐不进,看不中大皇子,她们就不得不筹谋三皇子……想到这里幼清微微一愣,姑父是在担心太后娘娘那边吗?是怕太后娘娘得知大皇子要将随军调用,所以防备着大皇子因此得了圣心?
前一世她没有关心过这些,所以并不知道这个时候朝堂已经暗中风云四起,直到她嫁入锦乡侯府,才偶尔在徐鄂口中听到只言片语,圣上和太后娘娘既没有生恩又无养恩,且太后娘娘曾和圣上的生母荣德太后有过不和,所以圣上和太后娘娘之间关系越发的微妙,不过,不论是太后娘娘还是锦乡侯府,都对二皇子继位胸有成竹,可见太后娘娘在储君之事上,筹谋良久准备充足,她这个时候出手,倒不奇怪。
“阁老的意思,储君乃天下大事,不可主观臆断随意行事,几位皇子各有优劣,我们不可贸贸然示态,不如先留意观望些时日再做打算。”薛镇扬这是在和薛霭解释,难得说到朝堂说到储君之事,他顺势告诫儿子一番,“风云涌动,局势不明,你在外行走,切记注意言行,交友亦要谨慎。”
薛霭点头应是:“圣上既无意立储,儿子认为,阁老的态度乃是上策,若此时催促,只会令圣上厌烦,反倒适得其反。”
薛镇扬赞赏的点点头,道:“你初入朝堂能想到这些已是不易。”
薛霭没有说话。
“幼清和琪儿虽然在家里,可也要修正闺中仪态,若将来随你们母亲出门,亦要守得规矩,不可给人留下话柄笑谈。”薛镇扬视线一转,望着幼清和薛思琪。
“是!”幼清和薛思琪纷纷应是。
薛镇扬就露出俊容来,薛霭出声道:“父亲休息,我们就先出去了。”
“去吧。”薛镇扬颔首,目送几个孩子出门。
方氏听着薛镇扬方才的一番话,就想到了薛霭的婚事,等孩子们都出去了,她就坐在薛镇扬面前低声道:“原是不急,但是老爷刚才这么说了之后,妾身心里就没了把握,季行的婚事妾身心中有几个人选,现在也存了疑虑,还要和老爷仔细商量。”
“你这么想的是对的。”薛镇扬赞赏的看着方氏,“不如拟出来,我这几日正闲在家中,不如将季行的婚事定下来。”
方氏点头应是:“老爷先休息,稍后药来了,您吃了药再睡会儿,妾身拟出人人名来再给老爷过目。”她说着给薛镇扬理了理被子,担忧的道,“您真的无事?”
“无碍,只是胸口有些闷躁。”薛镇扬说着阖上了眼眸,“我歇会儿,等药来了你再喊我。”
方氏应是,守在一边。
幼清和薛霭站在院中说话,她问起大皇子随军的事,薛霭知道幼清关心朝事,就将郑辕那日在书房的话转述给她听,幼清也是愕然的道:“他怎么会和姑父说这件事,似乎是有意示好似的。”今天也是他将姑父送回来的,郑家六爷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郑六爷此人以前到不相熟。”薛霭道,“最近与父亲接触颇多,他是何意暂时不知,不过他毕竟是皇后娘娘的胞弟,我们与之相处不能过份热情,却也不好冷淡应之,留着余地尚可。”
幼清应是,想起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以及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表面维持的和睦,宫中势力复杂,以静制动才是上策。
“那我回去了。”幼清说完和薛霭行了礼,薛霭微微颔首,“你去三井坊,大妹可还好。”
幼清点头:“挺好的,家中婆子丫头也很尊敬她,可见和姐夫相处的很好。”薛霭闻言放了心,道,“你也累了半日,早些回去歇着吧。”
幼清应是,带着丫头婆子回了青岚苑。
她一进门,封子寒就从一边跳了出来:“小丫头!”他笑眯眯的望着幼清,幼清想到封子寒和宋弈的关系,连着对封子寒也生了怨,她压着心里不悦,道,“您找我有事?”
“没事。”封子寒尾巴似的跟着幼清往正厅里走,幼清让主位给他坐让人上了茶,她在下首落座,问道,“神医去良乡何时回来的?”只当没有见过宋弈。
封子寒喝了口茶,不满意茶的口味,摆了茶盅朝采芩招招手,指着茶盅道:“我不喝龙井,帮我换个老君眉。”采芩就朝幼清看去,幼清点点头,采芩就端了茶出去给封子寒换茶。
“隔天就回来了。”封子寒翘着二郎腿看着幼清,道,“你身体好了吧。”说完想起了什么来,拿了个青花白瓷的圆肚瓶子摆在桌上,“这里是半个月的药量,我这两天研制出来的,你可要好好谢谢我才是。”说完昂着头。
堂堂神医,是大名鼎鼎封氏医馆的活招牌,这种制药丸的事封家的人怎么可能让他做,幼清才不信是他亲手制出来的,不过他的心意她是领了,就道:“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您不如把药方和先后的顺序告诉我好了,往后也不必再麻烦您。”
“这怎么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用原来的旧药方。”封子寒不愿意,“还是我做的好,免得你又翻脸不认人。”
幼清被她噎住,回道:“那我还是用原来的药方好了,那方子你不也说是无可挑剔的嘛。”
“不行!”封子寒怒道,“那不是我开的,你以后都不能用。”话落,很不高兴的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幼清忍着笑,端着茶会盅低头喝着,悠悠的道:“我用了你又怎么会知道。”
封子寒瞪眼,满眼怒火……
“好了,我听你的。”幼清退了一步,封子寒顿时露出满意的样子来,幼清又笑道,“有件事我要问你。”
封子寒嗯了一声,正好采芩端茶进来,他接在手里边和边望着幼清,就听幼清语气不详的问道:“听说徐鄂好几日没有回家,你真对他下了药?”
“那当然。”封子寒摆了茶盅,得意洋洋的道,“我说了一个月就肯定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幼清皱眉:“你别玩出人命来了,他身体瞧着就不是那顶用的……”徐鄂再坏,可并未实质的伤害过她,她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扯,可也不愿就这么伤了他的性命。
“放心,放心。”封子寒不以为然,“我手中只有救活人的事不会药死过谁,一个月,我保证他续着气呢,养个一年半载的他就没事了。”又掐着手指头,“就这么小小的教训他一下,替你出出气,也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往后再有此等事,你尽管来找我,我替你出手。”
幼清满脸的无奈:“以后不会有这种事的。”封子寒摇着头,凑到幼清面前坐着,挑着眉道,“你快及笄了吧,这有女百家求,徐鄂不过只是开头而已,以后有的你受的。不过,你要是实在烦这些事又不想嫁人成亲,不如就跟我走吧,我带你游历大周各地,看遍河山美景。”
幼清瞪眼望着他,封子寒根本没有多想,扯着幼清的袖子:“你只管跟着我,我一定照顾好你,你不是想要去看你父亲嘛,我带你去啊,沿路两个月,出去了你就一定不会再想回来的。”
幼清叹气,好言劝道:“我若真去延绥,父亲见到我定是要生气的。”又道,“谢谢您的美意,我哪里也不去。”
“你要不放心我,还有九歌呢。”封子寒继续游说,“有他在,就是遇到山匪啊,水匪啊,就算是出关他也能摆的平!”
幼清心头一愣,来了兴趣,顺势套着封子寒的话:“宋大人这么厉害,他也有武功吗?还能出关,他对关外很熟悉吗?”
“有啊。”封子寒点着头卖弄似的道,“身手多好我是不知道,但是肯定很厉害的,九歌这个人,他但凡不做,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是最好的,所以武功这事儿肯定也很厉害。”他摇头晃脑,好像宋弈是他最为得意可以拿出来得瑟的宝贝,“他长的又俊逸潇洒,这一起出去游走,是多有趣的事情,你只管跟着我们就成,保管你一路无忧。”
宋弈竟然也会拳脚,他一个文官怎么也懂这些?幼清越发对宋弈的身份疑惑起来,想了想她问道:“他这样的,就算遇到危险也不会出手的吧!”
“那到是。”封子寒掰着手指数,“有江泰和江淮,还有……”话落,他眼睛骨碌碌一转收了话头,“总之,你放心好了,保你安全。”
还有谁?还有周芳和戴望舒吧?!幼清腹诽,面上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出去,我就只想待在京城,哪里也不想去。”
“没劲。”封子寒松开幼清靠在椅背上,“你们小女娃就是没志气,活在内宅里有什么意思,等你及笄了就嫁人了吧,到时候就更加无聊无趣了。”
这天底下女人不都是如此,还能有谁例外了不成,幼清不以为然,道:“你见得江湖儿女那是另当别论,她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她们可潇洒多了。”封子寒见说服不了幼清,就坐不住要走,“我找九歌去。”说完拔腿就往外走,幼清跟着送他,“你怎么出去?”他每次都是从正门出去,过一会儿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回来了,幼清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
“不告诉你。”封子寒神秘一笑,昂首阔步的出了青岚苑,幼清无奈让采芩跟过去看看,“别让他被府里的人瞧见了。”
封子寒径直去了宋弈的宅子,他站在门口喘了几口气,里头的人就听到了开了门,他扫了眼站在门口的江淮,道:“你完事回来了?”
江淮没离他,关了门转身就走了。
封子寒也不生气大摇大摆的进了书房,宋弈不在,书房里自然也没有别人,封子寒就靠在宋弈常靠的软榻上翻着宋弈翻的一本游记,看了几页就上下眼皮打架起了细微的鼾声。
院子里,江淮眉头皱的紧紧的朝书房里看了看,最后忍不住找了东西塞在耳朵里,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封子寒一觉睡到天入黑,直到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宋弈步态流云似的进了门,封子寒这才打了哈欠起身,揉了揉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戍时正。”宋弈在椅子上坐下来端了茶,封子寒哎呀一声捂着肚子,朝着外头喊道,“江淮,让厨房做饭,你们主子饿了。”
外头没人理他,里头也没有理他。
封子寒就挨着宋弈坐着,将下午的事告诉宋弈:“看不出薛致远还挺忠心的,竟然累到中暑也不休息。”
“他这一病恰到好处。”宋弈淡淡的道,“大皇子要将八十随军借调给他用,他推脱不掉又怕太后娘娘做什么手脚,这一病到是什么事都推掉了。”
“我看郑六爷经常出入薛府。”封子寒念叨了一句,又没心思一直说这件事,就换了话题,“小丫头对我有敌意,她还试探我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让他连我也嫉恨了?”
“敌意?!”宋弈眉梢微微一挑,就想到今天上午幼清站在门口和他说的话,不由轻轻笑了起来,道,“一个小姑娘,她的敌意能耐你何。”
封子寒拍着桌子:“她一个小丫头能做到这些事,就非常不简单,你不能小看人。”又道,“我不管,我要和她玩,要是你得罪她了,你就去向她赔罪,她要是因为你吧理我,我就和你势不两立。”
宋弈就淡淡扫了眼封子寒。
“势不两立就算了。”封子寒立刻收了自己说的话,“但是我不高兴是真的。”
宋弈没有说话,面上看不出情绪。
封子寒却偷偷笑了起来,用胳膊肘拐了拐宋弈:“那小丫头年纪不小了,翻年就要及笄了,上次那徐鄂在他家堵她,把她气的发了病。她长的那么好看……”说完一副欣赏不已的样子,露出神往的表情,“我看她以后的烦恼不会少,要不然你借我个人,我摆在她身边去,往后这类登徒子来一个收拾一个,让她嫁不出去就不会入了俗了。”在他看来,女子一旦成亲就成了俗人,整日里柴米油盐,实在是让人打不起兴趣来。
宋弈撇了他一眼:“你要谁?”他话落,指了指外头,“进来!”
随即门被自外推开,江泰一手提着一个女子进来,右手边身材修长,左手边体型较小玲珑,两人一进门便被江泰丢在地上:“爷,人带回来了。”
宋弈神色依旧云淡风轻,望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女子。
两个女子顿时跪在地上,“属下周芳……”另外一边的女子也跟着道,“属下戴望舒,参见爷!”
宋弈没说话。
周芳偷偷飞快的打量了一眼宋弈,额头上渗出汗来,垂着头道:“属下知错,甘愿领罚!”声音里满是惶恐不安。
“爷!”戴望舒昂着头望着宋弈,“就算领罚,属下也要说,卢恩充您明明知道是那什么方小姐劫走的,那天为什么不让奴婢逼问她们?奴婢心里不甘,所以才会对路大勇……”
“江泰。”宋弈看也不看周芳和戴望舒,“将她送楼里去,一年内不准她踏出半步。”是指戴望舒。
江泰应是,提着戴望舒就往外走,戴望舒不服气:“爷,是您说的做事只看利益得失,不分黑白!属下不服!”
“两年。”宋弈声音漫不经心,视线一转落在周芳面上,周芳脸色一白紧紧攥着拳头不让自己抖起来,戴望舒虽害怕可历来性子如此,她不服气张口还要说话,宋弈头也不抬,道“费了她的武功,五年内不准出来!”
戴望舒张口结舌。
周芳更加不敢开口,头垂的低低的。
戴望舒被江泰提溜了出去,门再次关上,宋弈就回头看了眼封子寒:“你觉得她可行。”
封子寒一愣,才想起来他刚刚说了一声,就上前就打量周芳,回过头望着宋弈:“小丫头见过她吧,我看大约是不行,那丫头谨慎的很!”
周芳浑身一怔,眼前立刻浮现出幼清的身影,爷的意思,不会是打算让她到薛府跟着服侍那位方小姐吧?
怎么会这样。
爷一向不管闲事,做事也从来不留情面,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姑娘……
难道是……她想到了那位方小姐惊人的容貌。
爷看上了那位小姐?
周芳惊愕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自十四岁跟着爷,至今已有五年,还从未见过爷对哪个姑娘另眼相待的。
“你自己去吧,两年后再来见我。”宋弈不再说,摆摆手示意周芳可以下去了,周芳心头一怔,她不要去楼里,做些粗活累活她不怕,可她不愿意把年华耗费在那里,更何况,爷的身边不缺人手,她离开两年,谁知道等她们出来,爷的身边还有没有她们的立锥之地!
“属下可以。”周芳抱拳,“属下有办法让那位小姐接受。”
封子寒摇摇头,悲悯的看着周芳,那小丫头戒心那么重,你又把她的人打伤了,她要留你那就是怪事了。
周芳见宋弈不说话,立刻就道:“十日,若十日后属下不能留在那位小姐身边,就自动领罚,两年内绝不踏出楼里半步。”
这世上的事,只要有心便没有不可为的,宋弈端着茶盅慢条斯理的喝着,语气悠然的道:“去吧。”
这是同意了?周芳心头一喜,暗暗松了一口气,快速退出了书房,等一出门她望着外头的艳阳天,却觉得阵阵凉意袭来,仿佛重活了一回。
宋弈也放了茶盅,起身道:“薛侍郎生病,我当前去探望。”又望着封子寒,“你去不去。”
封子寒摇摇头:“不去!”又忍不住嘀咕,“反正你要和小丫头赔礼道歉。”说完又怕宋弈不愿意,笑着道,“其实她脾气很好,和你差不多,你学着我让她拿你没办法就成了。”
院子里,守着院门的江淮听着嘴角抽了抽,眼前不由浮现出宋弈嬉笑怒骂装疯卖傻的拉着位姑娘说话的样子……
封子寒自说自画:“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和和气气才是最好的,更何况她也不是你的对手,也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你何必总欺负人家。”
他欺负她了?还有,她不会给他找麻烦?宋弈扬眉望着封子寒。
封子寒点着头:“你瞧你,她身边就那么一个得用的人,还被你的人打成了重伤,她不生气才怪。这事儿是你理亏,你赔礼道歉理所应当。”
宋弈仿若没有听见,信步出了房门。
封子寒跟在后头:“九歌,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他尾巴似的跟在后头,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幼清和薛思琪在厨房忙着,祝士林陪着薛思琴回来,夏阁老,陈大人以及赵大人也结伴而来,方氏都没地方待,说要来厨房,幼清怕她累着就让薛思琴陪着方氏在她原来的房里说话,她拉着薛思琪来厨房。
“你来就来,拉着我干什么。”薛思琪不高兴的坐在小凳子上,“我还想和大姐说说话呢。”
幼清正和灶上的婆子商议着晚上的菜单,闻言就回道:“姑母几日没有休息好,心力憔悴的,这会儿正好忙里偷闲,老太太那边也不请她去伺疾,就让她好好休息会儿,等家里的客人走了,她还要照顾姑父,又是歇不下来。”
薛思琪没有再回嘴,咕哝了两句就起身走到幼清面前:“做的什么菜?夏阁老爱吃淮扬菜,你别自作主张。”
幼清就将菜单给她看看,薛思琪就瞧见上头都是淮扬菜,她没的说,只好道:“喝什么酒你想好了?”幼清正要说话,就有小丫头进来回道,“宋大人也到了,陆妈妈说让方表小姐和二小姐商量着多加几个菜。”
真是哪里都少不了他,幼清腹诽了几句,道:“宋大人什么口味,打听过没有。”
“奴婢知道。”灶上的婆子笑着道,“宋大人来过几次,我们都摸清楚了,他爱吃清淡些的,不大吃荤,所以捡着素材清蒸或是青炒,他总能吃几口,不过到底做什么菜,还要您和二小姐拿主意。”
来个两次就记得这么清楚,幼清敷衍的颔首,将菜单交给婆子:“你看着办吧,随便加几个就是了。”
婆子闻言一愣,有些为难的看着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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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 生气
幼清和薛思琪回了智袖院前头的罩院,薛思琴正站在门口和春银轻声说着话,见两人进来她问道:“都安排好了?”
“嗯。”薛思琪应了一声,问道,“娘呢。”
薛思琴指了指里头,小声道:“刚刚睡着。”就拉着两人,“我们去二妹房里说话。”
三个人就去了薛思琪的卧室里,春荣上了茶,姐妹三人并着坐在炕上,薛思琴望着薛思琪道:“你这些日子去看过三妹吗,听说是病了,还好吧?泰哥儿可有消息回来,人找到了吗。”
“看过了,和以前一样,说是病着其实还是心病,二叔也不露面,她一个人住在楼上,怎么会不生病。”薛思琪意兴阑珊的,“二哥没找到,听说有人在城外看到他了,身边一直跟着的刘穗儿也不见了……自那以后,就没有人再见到过他了,也没消息传回来,二叔派人去找,也没有找到。”
薛思琴叹了口气,摇头道:“二叔是有了那对母女后,就忘了画姐儿了。”说完一顿,道,“算了,不说这件事了,我今儿听娘说要给大哥相亲事,还提到了陈小姐,我到觉得挺合适的,她性子谦和又敦厚,将来持家也好和母亲相处也好,应该都没有问题。”说完,特意看了眼幼清的反应。
薛思琪也看了眼幼清。
幼清却是放了茶盅,很感兴趣的道:“是陈大小姐吗?”她想起了赵芫,就笑着道,“我到觉得赵小姐人不错!”没有露出一点不高兴或是嫉妒的样子。
薛思琴暗暗松了口气。
薛思琪却是一愣,忽然就相信了幼清以前说的话,她是真的对大哥没有私情,要不然她就是再会装也不会装的这么好,薛思琪释然想到之前的种种的,心里就有些别扭,哼哼的道:“赵芫性子太难驯服了,她和大哥根本不是一类人,要是成了亲,往后家里还不知道被她折腾成什么样呢,她这样的,做朋友很好,做大嫂我看不是差一点半点。”
薛思琴惊讶的打量了眼薛思琪,她妹妹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若是她不喜欢谁,莫说坐下来说话,就是看也懒得看一眼,如今她能和幼清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还能接着幼清的话往下说……看来两个人之间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薛思琴很高兴,就道:“我不过说说,这事儿还是要父亲和娘做主,谁做我们大嫂都一样,我们诚心待她,她也不可能看不见,再说,她和我们相处的时间总归是少些的,还是要看她和大哥合不合得来。”
薛思琪不知道薛思琴心里想什么,就道:“和我们能不能处得来当然重要,要是来个不合的,往后我们还要不要回娘家了,一见面大家就跟欠了钱似的,多难过。”
“你在说你自己吧。”薛思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捏了捏妹妹的脸,“你整日里就跟别人欠了你的钱一样。”
薛思琪红了脸嚷着道:“大姐就知道欺负我。”却也没有再往下说。
“大小姐,二小姐,方表小姐。”厨房里的灶上婆子由春荣引了进来,她上前行了礼,望着幼清就道,“大老爷问上个月三老爷送来的乌鸡还有没有了,要让夏阁老他们尝尝泰和的土产。”她一脸的为难,欲言又止,幼清闻言就道,“可是家中的乌鸡没有了?”
婆子点点头。
“怎么会没有了。”薛思琴奇怪的道,“前些日子我还瞧见养在后院柴房里头。”
幼清就扯了扯薛思琴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又和婆子吩咐道:“既然没有了,你就做些别的土产好了,有什么做什么,夏阁老他们不会介意的,大老爷那边我们去说就行了,你去吧。”
婆子顿时松了口气,笑着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回去做。”说着行了礼退了下去。
薛思琴就奇怪的望着幼清,幼清低声道:“前些日子老太太生病,闹着要吃乌鸡,姑母就将剩下的几只杀了,现在哪里还能再变出来。”说着她笑着起身,“这会儿几位大人约莫已经去外院了,我去和姑父说一声好了,如果他已经和夏阁老提了,我们还要想法子买一只回来应付过去。”总不能让薛镇扬在同僚面前失信。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薛思琴站起来,幼清摆着手道,“姑母还在隔壁歇着,你和二姐在这里陪着吧,我去过正院再出厨房看看,一会儿再过来,晚上等姑母醒了我们一起用膳。”
薛思琴回来看见方氏瘦了许多她心疼不已,如今幼清这么说她便不再强求,点头道:“那你去吧。”
幼清笑着应是,方转身,薛思琪站了起来:“我陪你去吧。”说完不由分说的先一步出门了。
幼清一愣看向薛思琪的背影,薛思琴更是掩面笑了起来,推着幼清:“你别和她计较,她这个人一根筋,七情六欲都摆在脸上,随她去好了。”
“那我去了。”幼清和薛思琴说我就随着薛思琪去了正院。
夏阁老等几位大人果然已经去了外院,薛镇扬正靠在床头翻着卷宗,听闻幼清和薛思琪来了,他放了书看着女儿和侄女,问道:“怎么了?”
“厨房的乌鸡没有了。”幼清如实告诉薛镇扬,“我让婆子另做几样泰和的名菜,若是姑父已经和夏阁老提过了,那我让厨房的人去天香楼匀一只回来,您看行不行。”
天香楼做四方菜,乌鸡这种东西肯定也是有的,虽不如泰和的正宗,可做起来味道也不会相差太大。
“那就算了。”薛镇扬摆着手,“我只是想起来随口一提,这事儿你们去安排吧,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你们打理的很好,辛苦你们了。”
幼清笑着点头。
薛思琪却是眼睛一红垂了头,幼清扯了扯她的袖子,牵着她的手和薛镇扬道:“那您休息,我和二姐再去厨房看看。”就拖着薛思琪出来。
“父亲还没有这么夸过我。”薛思琪瘪着嘴道,“见到我不是训斥就是说教。”
幼清就递了帕子过去:“姑父向来对事不对人,你做的好了他自然就夸你了。”又道,“二姐可别哭鼻子,被人瞧见,还以为你又被训了呢。”
薛思琪哼了一声将帕子还给幼清,气呼呼的道:“你就没句好话。”转身就走了,等走了几步发现幼清没过来,又回头看着她,“你不是要去厨房吗,怎么还不走。”
幼清就笑着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厨房。
婆子忙的热火朝天,幼清找了灶上的婆子出来嘱咐道:“你只做几样泰和的名菜就好了,主食的话就上面条吧,再调些酱料配着。”婆子笑着应是,道,“奴婢还在犹豫,这面条汤里不放辣椒也吃不出那味道来,如今您这么一说真是又妥当又周到,奴婢这就去做。”她说完,又道,“这里油烟大,两位小姐若是有事就嘱人来吩咐一声,免得熏了你们。”
幼清笑着应是望了眼薛思琪,薛思琪摇头道:“我没什么事,你要说完了我们就回去。”
“那你去忙吧。”幼清笑着说完,一转身,淬不及防的就撞在一个提着水桶的小丫头身上,小丫头哎呀一声,半桶水就倒在了幼清脚边。
“你怎么做事的。”薛思琪皱眉怒喝道,“这门口站着人你没瞧见,是皮紧了想吃板子了是吧。”
并着厨房里的婆子和小丫头皆吓的跪了下来,幼清望着自己湿漉漉的鞋子和裙子,无奈的道:“算了算了,我回去换一身就好了。”又和薛思琪道,“二姐先回去吧,我去换身衣裳。”
薛思琪瞪了那个小丫头一眼,对幼清道:“快回去换,狼狈死了。”
“起来吧。”幼清让婆子和小丫头起来,又和薛思琪道,“那我回去了。”就带着绿珠和采芩回青岚苑。
绿珠提着幼清的裙子,不高兴的道:“二小姐也真是的,每次说话都是怒气冲冲的。”说完又可惜裙子,“才穿了几次,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穿了。”
“算了。”幼清道,“一条裙子罢了,若是不能穿就绞了做澜边,也不是不能用。”幼清笑着,几个人进了院子,全婆子和小瑜几个人迎了过来,见幼清半身湿漉漉的,惊讶的道,“怎么弄湿了。”
绿珠就咕哝着和几个人解释,幼清就进了房里,采芩翻了件妃色素面的挑线裙子出来服侍幼清换上,采芩道:“您现在去正院,还是在房里休息一会儿。”
“现在去吧。”幼清站起来,忽然又停了下来朝屏风后头看了眼,采芩见了奇怪的道,“怎么了?”
幼清又朝屏风后头看了一眼,皱眉道:“没什么。”却随手抓了挂在床尾的帐勾,是平时用来拆帐子或是帷幔用的,长长的前头带着勾叉,她捏在手里朝屏风走去,采芩看的一头雾水,“小姐……”她话没说完,幼清就朝她摆摆手,采芩神色一正也跟着过去。
“方小姐。”不等她们过去,就看见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个人,身量很高,穿着一件秋香色素面比较,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采芩啊了一声惊叫,指着那女子就道,“周……周……”
“小女子周芳。”周芳噗通一声在两人面前跪下来,“见过方小姐。”
幼清手里还抓着帐勾,顿时就沉了脸,怒视着周芳道:“你怎么会在我房里,你来做什么。”
采芩张口就要喊人。
“别!”周芳摆着手哀求的看着采芩,“我没有恶意,就只是想见见方小姐而已。”
采芩一愣询问的朝幼清看去。
没什么可说的,她和戴望舒仗着武艺高,合力将路大勇打成重伤,这笔账她还没有和她们算,如今她竟然还有胆子来府里找她,幼清气的不行,冷声道:“你见我做什么,是不是觉得有武功傍身我就得怕你,双拳难敌四手你没听过,府里这么多人,我就不相信你能长了翅膀从这里飞出去。”她说完一顿,对采芩道,“去喊人来,将这个女贼拿下送官衙去。”
周芳满嘴苦涩,她知道要求方表小姐不容易,肯定是要费点功夫的,可是没有想到,方表小姐对她已经如此戒备,她还没开口就要把她拿了送官。
当时她应该拦住戴望舒的,抓人就抓人,把人打成那样确实是她们太莽撞了!
“方小姐。”周芳言辞恳切,眼里皆是后悔和哀求,“方小姐您听我把话说完,之后您是要送官还是要打要杀都随您。”
幼清心里也忍不住疑惑起来,她虽恨周芳两个人,可不管是她还是周芳都知道,依她现在的能力还真的拿她们没有办法,她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来这里见她,还跪在她面前,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心思转了一遍,幼清便想弄清楚她来的目的,就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路大勇的事,是我和望舒做错了。”周芳抬头看着幼清,“把他打成那样,我们有错,方小姐恨我是应该的,如果您想为路大勇报仇,随便您怎么处置我都行,只要您消气。”她说完一顿又道,“我只求您一件事,只要您能答应,便是废了我的武功,我也绝不后悔。”
学武之人最在乎的就是武功了吧,幼清心里一怔,不是为周芳的狠心和决心惊讶,而是对她为何突然转变的原因好奇。
“求我什么?”幼清声音淡淡的,并未让周芳起来说话。
周芳仿佛怕说的迟了幼清就会反悔似的,立刻就道:“求方小姐让我留在您身边服侍您,无论是什么活我都可以做的,真的,我发誓,以后我一定对您忠心不二,绝不会做半点背叛之事。”她说完,就要表忠心似的竖着三根手指发誓。
幼清和采芩对视一眼,皆是惊讶的不得了,幼清道:“你……要留在我身边服侍我,为什么?”
“我……”周芳一愣想到幼清的聪明,如果她不说,方小姐肯定也不会问,但是也会觉得她不够真诚,要想再让她答应自己,只怕就更加困难了,想了想周芳不再犹豫,回道,“我和望舒追击路大勇,其实并未得到主子同意,现在望舒被废了武功,而我……”她眼睛一转,垂着头打算用苦肉计,博得幼清的怜悯,“我若不能得到方小姐的原谅,留在您身边服侍您,下场肯定比望舒还要惨,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求方小姐救我一命,将来无论做牛做马我都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她们追击路大勇并未得到主子同意?也就是她们擅自的行为,宋弈并不知道喽?所以呢,宋弈在得知后很生气,将戴望舒的武功废了,又让周芳来和她赔礼道歉……
道歉就道歉,为什么还要让周芳在她身边服侍。
幼清眼睛一眯,脸色再次沉了下来,宋弈这是做什么,是想明目张胆的在她身边安插人,好时时刻刻的监视她吗。
他还想怎么样,路大勇受伤了,卢恩充她很可能也丢了,他赢的彻彻底底,竟然还让人来监视她,幼清气的不行,怒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你把我的人打了,现在又来请求我原谅,还得寸进尺要留在我身边服侍我?”她气笑了起来,“真是可笑,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和他没有交集,也不想有什么交集,让他有多远走多远。”说完,拂袖指着外头,“你是死是活和我没有关系,走,要不然我就喊人将你送官衙去。”
“不是,不是。”周芳解释道,“和我们主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要来的,只要您能收留我,要杀要剐随您高兴,真的。”
幼清懒得和她扯,都把别人当傻子吗,想捏扁就捏扁,想搓圆就搓圆,打了人还能借此理由想要把人送她身边来监视她,真是可笑,她压着怒,冷笑着道:“要杀要剐,好!”她上前拉周芳起来,“你跟我来,要怎么杀怎么剐,你是他的人,我不免要问问他的意思才成。”
“方小姐。”周芳被幼清拖着往外走,惊骇不已的道,“奴婢不能去,若是主子看见奴婢,肯定会生气的……”
幼清哼了一声:“生气?我看他更加器重你才是,若不然怎么就派了你来羞辱我。”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周芳懊悔不已,可又不敢真甩了幼清的手,只好跟着幼清往外走。
宋弈无端端的打了喷嚏,祝士林低声问他:“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没有。”宋弈百无聊赖的和祝士林聊天,“你那老泰山对为官之道越来越炉火纯青,他这一病,祭台建造中纷纷扰扰的纠葛,就和他没有关系了。”说完,很认同的点点头,又望了眼坐在上首的夏阁老。
祝士林脸一红,想辩驳几句,可私心却里是认可宋弈的看法,但他不能和宋弈一起说自己老丈人的坏话,只好打岔:“大皇子八十随军的事,工部的钱大人下午已经点头了,还亲自写了封奏折表彰大皇子的孝心,你说,圣上会有何反应?”
“工部人不够,能调动人手的地方甚多,再不济西山还有那么多吃闲饭的。大皇子只怕忠心表不成,还落了个亟不可待的名声,得不偿失啊。”宋弈放了茶盅,祝士林听着眉头紧拧,担忧的道,“储君之事实不该拖着,也不知圣意到底如何。”说完,叹了口气。
宋弈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婆子小厮进来上菜,祝士林也打了话头亲自给夏阁老和几位大人斟酒,等他斟了一圈回来,就发现原来坐在位子的宋弈不见了,他微微一愣喊来服侍的小厮问道:“宋大人呢。”
“大约去官房了。”小厮回道,“他说不用人随着,自己去了。”
宋弈来过几次,祝士林也不担心他会迷路,便不再问陪着夏阁老说话。
花厅后面,宋弈站在幼清面前,借着月光打量着她,周芳跪在地上满头的冷汗,爷怎么也在这里,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开恩,只怕是……
“宋大人。”幼清指着周芳道,“你是觉得你的手下个个身怀绝技,料定我拿她没有办法,所以就让她这么明目张胆的羞辱我?”她说着一顿,凤眸中满是怒火,“您是将我当无知的三岁小儿,由着您哄骗不成,竟然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宋弈施施然望着幼清,仿佛在欣赏她的满面怒容似的。
周芳却骇的不轻,方小姐可真是不知者无畏,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谁用这样的语气和爷说话,若是爷生气了……她忙开口解释道:“是我自作主张,我们爷根本就不知道,方小姐,您相信我。”
幼清根本不看周芳,就盯着宋弈:“这些事我都记着,来日方长!”说完,拂袖而去。
藏在暗处的江泰都捏了一把汗。
方小姐可真是脾气火爆,什么都敢说啊,他不由想起来方小姐做的事,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出手将卢恩充抢走了,让主子不得不撇开手中的事专程去一趟通州,还费了他们身边人的时间去找卢恩充,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主子也要启程去巩昌了,被她这么出其不意的一阵搅合,现在连去巩昌的事也延后了。
周芳和戴望舒守护不利,她们出手挽回局面,包括将路大勇打了,在江湖上那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一来是为了向主子表态度,她们虽失误可在极力补救,二来也是为了报复,人家欺负到你的头上,难道你还能被动挨打不成。
这是规矩,若是以前莫说路大勇只是重伤,只怕尸首都被丢在荒山野岭了,还容得他回来报信求助?!
爷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从来不会拖泥带水,他们身边人也就跟着学着。
可是,这件事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爷本来要亲自坐镇通州,却不料半路得知方小姐在土地庙避雨,戴望舒紧追过去后,就临时改了计划也去了破庙,依当时赶车的洪正回来所言,主子不但绑了戴望舒,还和方小姐客客气气的。
路大勇的事也是如此,爷从方小姐口中得知后,就让他去查,还费了戴望舒的功夫,虽说他们不差人,可再养一个戴望舒这样功夫不错又机灵的女子并不容易,说废就废了。
他现在也弄不清楚爷到底什么意思,若是嫌方小姐碍事,想个法子把她收拾了不就成了,就算碍于薛大人的面子,找个好的婚事做通薛大人的工作,把方小姐远嫁了也可以啊……
虽说方小姐聪明,做事也有章法,大约要费点功夫和时间,只要爷有心,也不是难事。
总之,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通,江泰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这些话他是一句也不敢说出来。
周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宋弈,宋弈负手而立,风扬起衣袍他面色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神色,周芳恨不得把头垂到地上去才好。
“十日!”宋弈云淡风轻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望着周芳淡然的道,“还有九日,去吧!”话落转身,闲庭漫步似的朝薛府的花厅走去。
周芳闻言,猛然抬起头来,惊愕的望着宋弈的背影。
爷说什么,还有九日?是让她继续来求方小姐吗。
方小姐这态度,摆明了不可能答应啊,她要方小姐原谅她并且留她在自己身边,这比登天还要难啊。
周芳恍惚生出一种羡慕戴望舒的感觉来,虽没了武功,可也不用陷入这种明知不可为无路可走的境地。
她苦恼的站在空旷的后院里,望着渐行渐远的宋弈发呆。
“你好自为之。”江泰拍了拍周芳的肩膀,又轻声在周芳耳边嘀咕了一句,“我瞧着,爷约莫是和方小姐杠上了。”
周芳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爷……和方小姐杠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
爷不打算去巩昌后真的很清闲吗,竟然有了闲情和一个闺阁小姐斗智斗勇,周芳难以理解……
还有,为什么她会成了这件事的磨心!
周芳哀求的看着江泰,江泰撇撇嘴露出个鼓励的眼神,转眼功夫消失在眼前,周芳长长的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翻墙出了薛府。
幼清快步回了内院,自从想清楚以后要做的事,对于卢恩充她已经不打算再接着查下去,这条路走不通,她还有别的路可走,可是路大勇被打的事,宋弈得寸进尺的事情她却不能忍,她身边得用的只有这么几个人,若是护着这几个人的能力都没有,那她安安分分的走着上一世的路,规规矩矩的做个闺中小姐好了,何必趟这个浑水。
既然做了,就算是最后因此死了,她也不后悔,至少她努力过。
但是,她虽然抱着死的心,可并不代表她就要受别人几次三番的侮辱,借用周芳的一句话,要杀要剐随便,她不怨任何人,却不能忍受有人看不起她,肆无忌惮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所以,她来拉着周芳来找宋弈,把话说清楚,卢恩充在通州莫说她不知道是宋弈所为,就算知道她也会这么做,她要救父亲卢恩充是她这条路上最大的希望,她别无选择,只有出手抢人。
最后她输了,也没有什么可怨的,宋弈可以对她抢人的事记仇,她也可以对路大勇被打的事记仇,这都无可厚非。
可是,他竟然让周芳来服侍她,真是笑掉了大牙,她是有多傻,才会答应一个心怀鬼胎的人留在自己身边监视自己。
“小姐。”绿珠拉住幼清,“您走这么快,一会儿又该难受了。”她劝着道,“不是把话说清楚了吗,您何必生气,以后见到宋大人咱们绕着走不就成了。”
幼清长长呼出口气,心里的火终于平复了一些。
算了,往后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她何必为一个外人这样难为自己。
“不气了。”幼清由着绿珠扶着她往回走,“你等会儿去看看路大哥,看看他那边有什么缺的没有。”
绿珠应是,刚到智袖院门口,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幼清回头去看,就望见薛霭带着洮河和澄泥回来了,后面还跟着胡泉,她心里一怔原地转身迎了过去:“大表哥。”又去看胡泉。
洮河和澄泥以及胡泉朝幼清行了礼。
薛霭从宴席上临时过来,也不好久待,就言简意赅的道:“他们刚刚回来,我知道你惦记着那边的事,便带着他们过来,你有什么事就问他们。”
幼清也知道薛镇扬不能陪客,祝士林毕竟是女婿,薛霭是走不开的,就点头道:“您去忙吧,我和洮河他们说说话。”
薛霭颔首,看了幼清一眼转身回了外院。
“我们去花厅说话。”幼清说着带着三个人到智袖院前头的花厅里,采芩和绿珠点了灯,又去泡了茶端来,洮河几个人不敢坐,幼清笑着道,“既是说话,若你们都这样站着,倒像是我在审问你们了,更何况,你们帮了我的大忙,辛苦了那么多天,我感激都来不及,更不能怠慢了你们。”
几个人连道不敢,洮河想了想和澄泥互相打了眼色,几个人这才在幼清的对面的坐了下来。
“方表小姐。”洮河道,“我们按照您的吩咐,赶到大兴的时候,就只有胡泉一个人在那边了,至于内情还是让胡泉和您说吧。”他说完看着胡泉,胡泉就接了话解释道,“路大哥走的第二天,小人等到第三天也没有等到他回来,又怕他出事,就想出去打听一下……”他有些内疚,觉得自己疏忽大意了,“谁知道出去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再回来卢恩充就不见了。”话落,垂着头不敢说话。
幼清却松了口气,也就是说对方没有伤人的意思,明明可以硬抢人走的,可是却苦守了三天等胡泉出去才将人带走……
卢恩充保不住的事她早就料到了,最担心的也只是胡泉的性命,如今他平安无事,幼清当然不会责备他:“算了,他们打定注意要带走卢恩充,就算你不出去他们也会有办法带走的,这件事往后不要再提了,辛苦你了。”
胡泉摇着头,表忠心:“不辛苦,小人跟着出去一趟也见识了许多,只是办砸了您交代的事小人心里难过,还请方表小姐责罚。”
“没事。”幼清摆摆手,“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清楚了,你人能回来已经是大善,陆大哥在外院的客房里养伤,你吃过饭后可以去看看他,他也很担心你。”
胡泉一听路大勇受伤,腾的一下站起来:“路大哥受伤了?”他紧张的道,“伤的重不重,小人这就去看他。”路大勇一路都很护着他,两个人被人追着不便买吃食时,路大哥也将所剩不多的干粮都给了他,说他年纪小还长身体不能饿着……
这些胡泉都记着。
“伤的很重,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也能下地走动,就是不能太过用力,刀伤和鞭伤还未痊愈。”幼清见他真的着急,就道,“你去吧,一会儿我让人做个席面,你们就和路大哥在那边用膳好了,也都压压惊,都是我的错!”
洮河和澄泥起身道:“方表小姐客气了,我们都是应该的。”他们看了看胡泉,又道,“那我们和胡泉一起去看路大哥。”
幼清点了点头,亲自送他们出花厅,等三个人走远了,幼清和采芩道:“洮河和澄泥我不便打赏,胡泉那边你稍后去看看,给他送五十两银子,他这个年纪也要说亲了,就当攒媳妇本好了。”
采芩笑着应是。
幼清就回去和方氏还有薛思琴,薛思琪一起用了晚膳,薛思琴吃过饭后又坐了一刻,宵禁前和祝士林一起回了三井坊的家。
第二日幼清去看望路大勇,路大勇愧疚的道:“卢恩充果然还是被带走了,小姐,要不然小人去见见宋大人可行,若是能弄清楚他的目的,说不定我们还能结盟呢。”如果大家目的一致,也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那么卢恩充在他们手中还是在宋大人那边根本没有区别。
“算了。”幼清根本不相信宋弈说的话,“他这个人,说真话说假话你都看不出来的,不要最后我们被他利用了都不知情。”
路大勇想想也是,宋大人这个人像个迷似的,确实不敢贸贸然行事。
“你先养伤,等伤养好了再想办法去一趟平江县。”这件事幼清琢磨了几日了,以他们的能力只能剑走偏锋,“打听到卢恩充在相邻间的口碑,若是能找到他当年所做的时文或是诗句更好,带着几位乡邻一起上京来,到时候怎么做,我再和你说。”
“那小人明日就走。”路大勇说着就道,“已经养了好几日,身上也不疼了,我这就动身,若是顺利入冬前小人就能回来。”
幼清摆着手道:“不行,这件事虽着急,可也不急这一两日的,你安安心心的把伤养好再走,就这么出去,我也不放心。”又道,“你不准不告而别,否则我要生气的。”
路大勇一愣,只得点头应是。
幼清笑了起来:“那你休息,我先回去了,晚上再来看你。”又不放心的叮嘱他,“你不准擅自走了。”
路大勇一再保证,幼清才带着采芩告辞往内院而去,方式要照顾薛镇扬,幼清便直接回了青岚苑,她靠在炕头上翻着宋弈给她的大理寺卷宗,忽然门帘子呼啦一声响动,她以为是采芩回来了,也不抬头,问道:“不是冰了酸梅汤吗,帮我倒杯来。”
过了一刻,一杯酸梅汤摆在她面前,幼清无意间视线就落在一闪而过的那只手上,她微微一愣猛然抬起头来,就看到周芳正垂头恭敬的站在她面前!
幼清愣住,继而怒道:“你怎么又来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她下了炕喊道,“绿珠,去喊周总管来,就说我房里出了毛贼,让他带人过来。”话落绿珠就拿着个扫把进来,“什么毛贼。”一进门看到周芳,她惊讶的道,“周……周姨娘,你怎么又来了。”
“我不是姨娘,我还未成亲。”周芳解释完,又在幼清面前跪了下来,“方小姐,求您收留奴婢。”她已经改口自称奴婢了。
幼清根本不和她说话,问绿珠道:“去喊人了?”
绿珠看着周芳点点头:“小瑜腿脚快,已经去喊人了。”
幼清就坐在炕上,望着跪在地上的周芳,冷声道:“你一个女子送去管衙可不是体面的事,你现在走还来得及。”说完不再理会周芳。
“方小姐。”周芳目光坚毅的望着幼清,忽然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兵器拿出来摆在地上,“若您气奴婢打伤了路大勇,那就让路大勇将他所受的所有伤原样还给奴婢吧,只求您原谅我。”
“你到底怎么回事。”幼清喝道,“我虽不喜欢你,可还不至于想要你的命,你这样只有自取其辱,你若怕不好交差,就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好了,就说我便是身边无人服侍,所有事都自己动手,也不会使唤他的人。”
周芳咬着唇,忽然捡起地上的刀,她的刀很小巧,两把刀合在一起正好成了圆,刀没有刀背,两面都是寒光凛凛,只有刀柄上裹着牛皮,握在手中不过比周芳的手大一些,幼清不知道这刀怎么用,但是若割在人身上,定然会皮开肉绽。
周芳将刀提起来,她心头就是一缩,就望见周芳猛然拿刀锋去划自己的手臂,她一惊喊道:“住手。”
周芳停下来望着她。
幼清气红了脸,指着她道:“你要死就去你主子面前自裁,别在我这里,我不认识你,也不可能受你威胁,怜悯你,你走,不要弄脏我的地方。”
周芳听幼清说完,又要继续割自己的手臂。
绿珠哎呀一声扑过去,抱着周芳:“周姨娘,你别做傻事,我们小姐不要你,你和你们主子说就是了,何必自残。”她说完想去夺刀,可又无从下手,看着直打怵,抖着声音道,“要是,你主子不同意,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反正活着比死了好。”
周芳一愣,摇头道:“若是方小姐不同意,奴婢唯有一死,别无他法。”话落,心里随即一动,就想到了封神医。
绿珠直咂嘴,咕哝道:“没想到宋大人对手下这么严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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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木有人想过,昨天那章宋弈为什么要同意封神医的提议,还让周芳去……周芳和幼清有过节,他是知道的。
089 猜测
周长贵带着七八个小厮赶过来,站在院子里喊道:“方表小姐,您还好吧。”又朝着“贼人”喝道,“光天化日你胆子可真大,竟然闯到我们府里来,我劝你速速就擒,否则我们就要不客气了。”
周芳眉头紧紧锁着,望着幼清,眼里除了坚毅还有无奈。
幼清撇过头去不看她,冷冷的道:“出去,你们主子能耐大,让他去衙门赎你好了。”
“周姨娘。”绿珠去拉周芳,小姐身体不好,周芳真发狠自杀在这里岂不是要把小姐吓的旧疾犯了,再说,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周芳得逞了,“你先走吧,我去和周总管求情,不送你衙门,只要你以后别再来就成了。”
周芳紧紧抿着唇站了起来,望着幼清的背影就道:“方小姐,奴婢还会再来的。”话落,将自己一对刀摆在桌上,“我的月牙是爷赏的,比我性命还要重要,暂时就寄放在这里。”说完昂首挺胸的出了门。
把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摆在这里,她的意思就是要告诉幼清,她的性命握在幼清手里,无论怎么处置她都不会反抗。
周芳走了出去,院子里站着七八个人,包括洮河,尘泥,胡泉以及旧伤未愈的路大勇,大家都是一怔,没有想到贼人是个女子,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暗暗松了口气,是个女子总比男的好。
路大勇立刻认出周芳,脸色一变,怒道:“周芳,你怎么会在小姐房里,你想干什么。”说完,他紧张的要进去看看幼清怎么样,“小姐,您没事吧。”
周芳视线一转就落在路大勇身上,“路大哥。”她忽然咚的一声跪下来,路大勇吓的一惊,就蹲在了门口。
周芳直接朝路大勇磕了三个头:“那日多有得罪,是我们太过鲁莽,还望路大哥大人大量原谅我们。”说完深深看了眼路大勇,起身朝前走了几步,望着周长贵道,“我随你们去府衙!”一点没有反抗的意思。
周长贵眉头皱了皱,直觉这女子大约是和方表小姐有宿怨的,不过,既然方表小姐下了令,这女子又不反抗,他当然不会犹豫,顿了顿他挥着手道:“把人绑了。”话落,几个年纪小的小厮一拥而上,套绳的套绳,打结的打结,推搡的推搡将周芳带了出去。
路大勇等人走了这才反应过来,他心里满是疑问,周芳怎么会在这里,还给他磕头认错,她到底什么意思,来找小姐又要做什么?
他心里想不明白又担心幼清的安慰,周长贵却一把拽住路大勇,朝她摇摇头。
路大勇想起来,这里是小姐的闺房,他不好这么没有顾忌的景区。
周长贵见路大勇不再动,就咳嗽了一声,朝里头喊道:“方表小姐,人我们带走了,您没有受伤吧?”
绿珠笑着出来,手里拿着个荷包笑着道:“多谢周总管,我们小姐没有受伤,就是受了点惊吓。”她将荷包塞给周长贵,“您拿去请几位帮忙的小哥吃酒,替我们小姐谢谢他们。”
“那就好,那就好。”周长贵放了心,又望着荷包,既然是请大家喝酒的,他也不好推辞,顺势收了笑道:“成,既然方表小姐无事,那我们就告辞了。”说完朝路大勇打了个手势。两个人往外走。
绿珠朝路大勇挤了挤眼睛,示意一会儿去和他说内情。
幼清听到院子里安静下来,便下了炕走到桌边,周芳的一对月牙静静的躺在桌面上,她眉头越皱越紧,心里也不由烦躁起来,宋弈到底想干什么,她已经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了,他竟然还让周芳来。
明知道她不会同意,还要故作坚持,他这么做是试探她,还是有其它目的?
这个人心思让人摸不透,幼清直觉上就想离他远点。
封子寒听到衙门的人来报信的时候,他正靠在太师椅上打盹,闻言惊的差点掉在地上,眨巴着眼睛望着来人道:“被薛府的人送衙门去了?”
来人点点头。
封子寒忍不住砸砸嘴,小丫头真是不留情面哪,都把人押衙门里去了,他囫囵醒了过来就朝外面走:“走,走,我随你去衙门一趟。”
等天快黑的时候,封子寒签字画押交了银子,终于将周芳保了出来。
一出衙门,封子寒就一屁股在衙门口的八字墙底下坐了下来,望着狼狈不堪的周芳道:“是小丫头把你送衙门的?”
周芳很委屈的点点头。
“你都怎么求的?”封子寒望着周芳,满眼的好奇,周芳就将两次的情况告诉封子寒,又将宋弈的反应说给封子寒听,“爷的意思,让我继续求方表小姐。”
封子寒一愣,瞪大了眼睛,望着周芳不确定的道:“九歌是这么说的?”
周芳点点头。
封子寒眼睛骨碌碌一转,忽然一拍大腿:“嘿!”他站了起来,哈哈笑着,看着周芳道,“那你就再接再厉,我一会儿就去找九歌,让他想办法和狱头打个招呼,只要人送过来就把人放了,你只管去好了。”
周芳已经料到了结果,这个坎她只怕不闯过去是不行了。
“神医。”周芳哀求的道,“我听说您和方小姐交情颇深,您能不能帮帮我。她性情太刚毅了,软硬都不吃,我觉得我就是真的死在她面前,恐怕她也不会心软的。”两次的经历,周芳反而觉得,方小姐不原谅她,一方面是记着她把路大勇打了仇,更重要的原因却是方小姐和爷之间似乎有更大的仇怨,正因为如此,方小姐才会想也不想就拒绝她。
“我?”封子寒朝后缩了缩,摆着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行的。”那小丫头发起脾气,谁的面子也不管的,他可不能去碰这个钉子,说不定到最后她连自己也不搭理了。
“这事可是您提出来的。”周芳紧逼着,“我知道您是担心她再被人骚扰,我也觉得您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方小姐姿容出众,便是我这个女子瞧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更何况是男子呢,往后她身边狂蜂烂蝶肯定更多,可她身边除了路大勇就没有得用的人了,更何况,路大勇是男子也不能时时跟着她。如果我能去,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一定不能再近的她的身,也不会有类似徐三爷那样的事情发生了。”周芳说完,保证似的看着封子寒,“您帮我也是帮您自己更是帮方小姐,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封子寒可不是笨,自然不可能被周芳绕进去,不过他心里转了转,却也觉得周芳说的有几分道理,他和宋弈提议让他派个人去保护方幼清,目的也是怕她再遇到什么登徒子,也不会像上次那样犯病,上次运气好,下一次说不定就有性命之忧了。
他皱眉苦思了一会儿,不确定的道:“那……我去试试?”
周芳立刻笑了起来:“谢谢封神医。”说完就要跪下来给封子寒磕头,封子寒摆着手,“别磕来磕去的,我可不是你们主子。”说完起身摇头晃脑的想着对策……
得有个法子,让小丫头同意才行,要不然他就是去也是白搭。
周芳垂头束手的跟在后头,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方小姐不给她面子可总要给封神医面子吧,有封神医帮忙事情肯定简单多了,她能顺利留在薛府保护方小姐,爷那边肯定也会消气,她只要服侍个两年,说不定用不着两年,她就能重回爷的身边了。
想到这里她期待的朝封子寒看去。
封子寒踏着步子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脑海里转过许多个主意,却都一一被他否了,小丫头其实不是心狠的人,更加知道好歹,可是现在关键是,她不知道周芳去到底是什么目的,所以她不同意也在常理。
如果能让她知道目的呢?
就告诉她周芳是他派的好了,这样小丫头看在他的面子上总会同意了吧。
想到这里封子寒脚尖一拐就朝井儿胡同走过去,等封子寒进了薛府,周芳就在围墙下头等,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封子寒就灰溜溜的翻墙过来,周芳一见到她就激动的问道:“怎么样,方小姐同意了吗?”
“没有。”封子寒咕哝着,垂头丧气的道,“把我赶出来了。”
周芳愕然。
封子寒气呼呼的,哼哼道:“不过我却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了。”他回头望着周芳,道,“你先找个地方歇着去吧,我去找你们主子。”说完气势极足的朝宋弈的宅子去。
小丫头根本不相信周芳是他派去的,还说她和宋弈势不两立,宋弈狡猾多端,心思深不可测,根本就不是好人,她将他的人留在身边,岂不是等于引狼入室,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如果他再来当说客,就也喊人来将他送衙门去。
他想到这里就气的不得了,非要去找宋弈问清楚,他到底把小丫头怎么着了,让她气成这样。
大步飞快的,封子寒去了宋弈的宅子,两进的院落,只有书房一盏灯孤寂的亮着,静谧的连隔壁人家磨牙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封子寒推门进了书房,就看到书案后面宋弈正聚精会神的翻看着什么,他故意放重了步子,蹬蹬蹬的在宋弈对面坐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宋弈揉了揉额头,抬目看向封子寒,封子寒望了眼桌子上堆着的东西,刚刚来前攒的气势一下子没了,顾左右而言他的道,“你吃晚饭了没有。”
宋弈没回他,只等他回自己的话。
封子寒咕哝了两句,想了想就砰的一声拍着桌子道:“宋九歌,你到底对小丫头做什么了?”
“我?”宋弈丝毫不惊,挑眉望着封子寒,面露不解,“做了什么?”
封子寒就连珠炮似的把幼清的话说给宋弈听,又道:“你除了把他的人打了?恐吓她不准查当年的舞弊案以外,还做过什么?”
宋弈不置可否:“这些话都是她告诉你的。”
“当然。”封子寒点头道,“我就说嘛,她脾气虽不算很好,可是却是爱恨分明的性子,没道理我们为她好,她不领情啊。”
“我知道了。”宋弈随意应了一句,起身站在书案前,望着封子寒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封子寒一见宋弈根本没往心里去,就怒道:“我要你去和她道歉。”
宋弈没说话,抬脚就朝外头走,封子寒追过去:“就道个谦而已,彼此又没有深仇大恨的,再说,女娃娃都好哄的很,你说几句好话就成了,我敢保证!”
“江泰。”宋弈开门喊江泰,眨眼功夫江泰似鬼魅般的出现在门口,宋弈就道,“找到周芳,送她去楼里。”也就是说,周芳不用再去了。
封子寒一愣惊讶的望着宋弈,宋弈就转头来看着封子寒,道:“你自己想办法吧。”话落往外头走。
“想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封子寒半晌才反应过来,立刻跟上去拉着宋弈道,“其实周芳是可以的,不过就是小丫头对你有成见,你只要让她消除对你的成见,这件事就水到渠成了。”
“我为什么这么做?”宋弈转目望着封子寒,“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就拐去卧室,封子寒要跟着过去,不等他到门口宋弈啪的一声关了门,封子寒就坐在门口咕哝着说话,“人和人之间哪能什么事都讲究个原因呢,不过凭心做事了。大家认识一场不容易,更何况还是投缘的人呢。你以后不和她见面,我还要见面呢,你为我想想嘛,我多尴尬,对吧。我和你是朋友,和她也是朋友,你们两个关系不好,我在中间很难做的。”
里头没有声音,封子寒根本不在乎,接着道:“小丫头其实很可怜,小小年纪就没有娘亲了,父亲又被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寄人篱下的日子可不好过,你不是深有体会的嘛……”他话没说完,房门忽然从里头打开,封子寒一愣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顿时改口道,“总之吧,大家都不容易,互相体谅嘛。”
“要不然,再让周芳接着去。”九歌笑盈盈的望着封子寒,封子寒一件宋弈退了一步,立刻点着头,“真的?好啊,好啊。”
宋弈就背着手往净室去,封子寒立刻喜滋滋的跟在后头:“你昨晚一夜未睡,那你早点休息好了,我明天再来找你。”话落就目送宋弈进了净室,等宋弈关了门,他忽然反应过来,他这是被宋弈绕进去了……
宋弈先说让周芳不用去了转移他的视线,等他费尽口舌说服他,他又像是被说服似的又同意让周芳去……
周芳本来就是要去的嘛,说来说去,他这是白来一场,白说了一通?
封子寒气的不行,去拍着净室的门:“宋九歌,宋九狐,你别敷衍我,明天一定要和我去见小丫头。”
里面根本没有声音。
郑辕下马从城外回来,刚到门口他留在家中的常随便迎了过来,帮他将马交给马房,跟着郑辕身后回道:“六爷,您走了这两日皇后娘娘问过您一次,大皇子也找过您……”郑辕嗯了一声,常随又道,“薛家那边,夏阁老前后去过两次,还有行人司的宋大人也去过。”
郑辕微微一愣,问道:“宋九歌去看望薛侍郎?”
常随点点头,有些不确定的道:“属下还发现封神医经常翻墙进薛家内院。”
“封神医?”郑辕露出惊讶之色,“可知道他去见谁?”封子寒名声在外,为人虽说狂狷,可他瞧着就是有点疯癫,就是宫里头贵人请他也还要看他的心情,没有想到他还能做出翻墙的事情来。
“去见那位方小姐。”常随说完顿了顿,爷最近让他打听了好几次薛家内院的事情,反正不管什么事,最后都会牵扯出这位方小姐来,他摸不清郑辕的意思,所以一旦遇到这位方小姐的事,他就会有意说的细致一些,“那位方小姐和封神医的关系似乎不错,那日徐三爷将方小姐吓的旧病复发,也是封神医亲自去的,还给她重开了药方,亲自制的药丸给她送过去……”
郑辕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封子寒和宋九歌乃万年之交,莫不是受宋九歌的意思?
宋九歌最近也很奇怪,对薛家似乎有些过于关注了。
“还有件事。”常随道,“前日方小姐的院子里进了女贼,后来被送衙门去了,昨天封子寒翻墙的时候,属下就看到那女贼在围墙外头接应,两人有说有笑,其后封子寒就去了宋大人的家中,直到今天早上才出来。”又道,“小人也查了她的来历,只是可惜,出了她的祖籍宣同外,其它一无所知。”
“还有这事?!”郑辕露出深思的样子,宋九歌到底想做什么,又是女贼又是封神医……
常随瞧瞧打量着郑辕的面色,就壮着胆子道出自己猜测的意思:“属下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复杂,倒是有些像……”
“像什么?”郑辕收了心思望着自己的常随。
常随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不确定的道:“宋大人一表人才,方小姐又是豆蔻之年,说不定只是……只是……私相授受。”什么女贼,什么封神医,说不定是在给宋大人还有方小姐鸿雁传书……这种事情在一些大府的后宅,实在太常见了。
郑辕一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一大早,幼清待薛老太太回了烟云阁,她才去智袖院给薛镇扬和方氏请安,薛镇扬吃了药精神很好,陪着方氏坐在炕上说话,见幼清过来就和说起周芳的事情来:“院子里的守备松懈了一些,往后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每隔一刻钟就要巡视一次,这一次还算幸运,若是还有下一次,可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方氏想到幼清房里进了贼,也是吓的不轻,点头道:“妾身已经和周总管商议过了,另外调派八个婆子分成两班,专门负责内院的巡视,等到晚上再另外添四个,您看行不行。”
薛镇扬觉得可行,就点了点头,又嘱咐幼清:“晚上把门关好,你院子也要安排人守夜才成。”
幼清想到周芳的身手,还是点头应是。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外院有婆子来回道:“太太,寿山伯府郑大夫人身边的妈妈来了,人已经到垂花门了。”说着将郑家的名帖投了过来。
方氏闻言站了起来,接过名帖看了看,又递给薛镇扬,愕然的呢喃重复了一句:“郑大夫人?”她转头去看薛镇扬,“是郑六爷的生母,郑大夫人吗。”皇后娘娘嫡亲的嫂子。
“郑孜勤乃嫡出,应该没有错。”薛镇扬微微皱眉,低声道:“既然人来了总不能失礼,先请进来说话。”
方氏应是,尽管来的不过是个妈妈,可毕竟是郑大夫人身边的妈妈,她还是换了身宝蓝色印宝相花的褙子,又让陆妈妈给她在头上添了两支鎏金的钗环,才在宴席室里坐稳。
幼清心里却是奇怪,郑辕虽不是文官,可在都督府任职,也算是朝廷命官,他和姑父算是同僚,即便有来往也是正常的同僚走动,可这和两家走动是两码事,郑大夫人是寿山伯府的宗妇,虽不能说尊贵无匹,可比起姑母来身份却不知高了多少,她无端端的让身边的妈妈过来,是有什么事?
薛镇扬心里也觉得奇怪,郑辕几次帮他,这次他晕倒在西苑也是郑辕送他回来的,这份恩情他当然会记得,可若要说他和郑辕之间有多深的交情,那可真算不上,所以郑大夫人派人来府里,到底什么目的她也不清楚。
心里想着,外头就听到了陆妈妈陪着另一个陌生的婆子说着话进了宴席室,过了不过半个时辰方氏就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张酱色的名帖递给薛镇扬:“……迟妈妈是郑大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原是她的陪嫁,如今在内院做管事妈妈。”方氏唏嘘道,“迟妈妈这回来头拜帖,说郑大夫人明日辰时过府与妾身一聚。”其中迟妈妈还说了许多奉承的话,方氏到现在都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郑大夫人这么突然来一出是个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目的。”薛镇扬道,“你仔细招待着便是。若是她有所求你不要轻易答应,有所予也不要随便接受,这样的人家我们虽不能得罪,可也没有必要巴结,你只管大大方方的应承便是。”
方氏看了眼陪坐在一边的幼清,想了想道:“妾身知道了。”
薛镇扬嗯了一声,看了看时间,将郑大夫人的名帖名帖还给方氏:“我去书房坐会儿。”便负手出了门。
“姑母。”幼清低声道,“以前不是听说郑六爷和武威侯府的刘二小姐议亲的吗,郑大夫人这次来,会不会为了这件事?”她们家里的糟心事外人也不会知道,在别人眼中她们和刘家还是姻亲,若是有事找到方氏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方氏恍然想起来,眼睛一亮点头道:“指不定就是为了这件事。”要不然她可真想不到郑大夫人来是有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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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反应
“这海棠红的颜色,也就幼清穿着好看。”方氏欢喜的打量着幼清,一件海棠红银线勾竹叶青图纹的褙子,对襟的领口绣着缠枝暗纹,露出里头一点湖绿的裹衣,美好的宛若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她啧啧赞个不停,又忍不住让陆妈妈拿了一支金镶玉素面项圈戴在幼清脖子上,“还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父亲给我买的,我一直留在身边,如今给你戴真是刚刚好。”
幼清低头看看脖子上的项圈,笑着道:“姑母,我们也不出去,用不着这些。”
“怎么不用。”方氏笑着道,“像郑大夫人这样的夫人,平日里就是想见一面也难,如今她来咱们家,自是要好好招待才是。你们三个姐妹年纪都不小了,我也不想攀龙附凤,可若能多条路多个选择,总归是好的。”不管郑大夫人来是什么原因,方氏都想着先让家里几个姑娘出来拜见一番,一来是礼节,二来也就是她刚才说的,多条路总归没有错的。
虽说不指望攀龙附凤,可谁还会嫌自己女儿嫁的太好?
幼清无奈,也理解方氏的心情。郑家虽是大家族,郑伯爷兄弟三人,如今都住在一起,郑六爷虽排行为六,可他上头只有两个嫡亲的兄长,下头还有一位妹妹,至于庶出的有几个她不记得了,但是郑家几个兄妹也就郑六爷没有成亲了吧?
前一世她是没有听说郑六爷成亲的事,这一世他却是和刘二小姐议亲了,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和她们有什么瓜葛,方氏让她们出来,其实没什么意义。
不过这话她自然只会摆在心里想想,郑大夫人她曾见过几面,为人爽利,虽不是锱铢必较的人,但也不是表面那样好相与的。
“娘!”薛思琪看看自己一身桃粉的撒花褙子,头上戴的一支垂着流苏的鎏金华胜,越发不自在:“我不见什么郑夫人,您就说我病了,不能出来好了。”说完就要拆头上的东西。
方氏皱眉拍了薛思琪的手:“胡说什么,你好好的装病,若是叫人知道了,往后你还怎么做人,哪里都不许去,就在这里待着。”说完就不再看薛思琪,和薛思画道,“画姐儿不要多想,指不定真是为了你二表姐的事情来的。”
薛思画穿着件湖绿的比甲,绣了几支褐红牡丹,端庄中又透着几分娇柔,她盈盈笑着,道:“我知道了。”
方氏松了口气,满意的打量着几个姑娘。
“太太。”春杏掀了帘子进来,笑着道,“郑家的马车到侧门了。”
方氏颔首站了起来,又垂头理了理褙子,和春杏道:“你和陆妈妈一起去垂花门迎迎。”春杏应是出了门,方氏又叮嘱薛思琪,“就是再不高兴也不准摆在脸上。”
薛思琪嘟哝了一句,到底没有再摆着脸色。
方氏带着三位姑娘到花厅前头去迎郑大夫人,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看见抄手游廊上,一位身着葡萄紫柿文褙子的夫人,梳着牡丹髻,中间是赤金累丝金玉满堂发冠,左右两边则是双云龙福寿簪花,容长脸长眉如鬓,双眼清冽,大步走着衣摆浮动满面的笑容。
“薛太太!”郑大夫人笑着过来,方氏上前行了礼,“郑大夫人。”幼清几个人也跟着行了礼。
郑大夫人忙将方氏扶起来:“您太客气了。”她望着方氏,语气柔和,“我冒失的投了帖子,今儿就过来了,没给您添麻烦吧。”她说的非常客气,可却让人觉得很舒服,既不显得过于亲昵,又不会觉得为人高不可攀的样子。
“怎么会。”方氏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您能来,寒舍蓬荜生辉。”她笑着说完,转身介绍身后的几位姑娘,“这是我那次女……”薛思琪就上前朝郑大夫人又行了礼,“夫人好。”
郑大夫人早有准备,接过身边常妈妈递来的荷包转给薛思琪:“长的可真是珠圆玉润,瞧着就欢喜可爱。”薛思琪谢过大大方方的接在手里。
方氏见薛思琪没惹事,暗暗松了口气,又介绍薛思画,郑夫人打量了着薛思画,点头道:“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若风拂柳的,瞧在眼里就能让人揪在心里,恨不得捧在手上才好。”
真会说话,幼清心里赞叹,就听到方氏说起她,她便上去行了礼:“见过夫人。”
郑大夫人视线不经意的落在幼清脸上,随即微微一愣,眼中露出惊艳之色来,脸上的笑容更甚,望着方氏道:“太太好福气,每日身边都有这样明珠似的小姑娘陪着说话,便是什么都不做,瞧着心里也高兴。”她拿了个粉色的荷包给幼清,又感叹的拍了拍她的手,“真是俊俏的女郎君。”
幼清面颊微红退了下去。
方氏就陪着郑大夫人往智袖院走:“今儿中午您就赏脸在这里用膳吧。也不知您什么口味,还要劳烦常妈妈叮嘱一声才是。”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郑大夫人没有推辞,笑着道,“也不用问常妈妈,我素来不挑嘴,您随意些便是。”
郑大夫人说随意,可方氏却不能随意,她笑着点头:“我们老爷祖籍泰和,不过那边口味偏重,不如就捡些临安的名菜做给夫人尝尝,也不知合不合夫人的口味,您就当尝个鲜。”
“这敢情好。”郑大夫人笑着没有反对,几个人已经进了暖阁,屏风后头摆着冰,房间里非常的凉爽,陆妈妈带着人上了茶又摆了果盘糕点,就请着郑大夫人身边的妈妈和几个大丫头去隔壁吃茶说话。
幼清三个小辈就陪坐在炕下。
“听说老太太也在。”郑大夫人问道,“既然来了我先去给她老人家问个安吧,不然太失礼了。”
薛老太太已经打听过了,郑家没有适龄的女儿,郑大夫人身份也太尊贵了些,她的性子奉承不了,所以一早就打过招呼,就说她病着,怕过了病气就不出来了,让郑大夫人也不用过去。
方氏心里有数,自然就笑着道:“前些日子天气热有些不舒服,这两日正在吃药,早上还特意吩咐过妾身,让我代她向您问好,她一身的药味就不出来熏着您了,等改日她身体好些,再亲自登门和您赔礼。”
这话说的也客气,薛老太太毕竟是长辈,郑大夫人也不坚持,道:“这天气热格外的容易生病,我那还有些药材,等回去就让人给她送来,就当我一片心意。”
方氏自然又是客气几句。
郑大夫人就说完了家事,说朝事,说完朝事说街头巷尾的奇闻异事,又说起京中和她们来往的几家的人事,都是些女人家的话题,方氏先是警惕的应着,聊到最后已经是知无不言坦诚而待。
郑大夫人笑望着三个花一般的小姑娘,轻声问道:“三个小姑娘可定了人家了?”
“没有。”方氏笑的无奈,“几个孩子太老实,平日也不大出去走动,我如今也没有这些精力……”说着一顿,道,“正为长子的婚事头疼呢。”
“不着急。”郑大夫人掩面而笑,“好女百家求,到时候你就是想藏着舍不得嫁,这门槛恐怕都要被媒人踏平了一层才是。”
方氏呵呵笑了起来。
郑大夫人就着重看了幼清一眼,端茶慢条斯理的喝着。
中午幼清陪着用了午膳,郑大夫人便起身告辞,方氏一直将她送到垂花门目送郑大夫人的车出了侧门,才回去。
郑大夫人径直回了家,梳洗换了衣裳她疲惫的靠在炕头上喝茶,常妈妈半坐在脚踏上拿着美人捶轻轻的捶着,郑大夫人就叹了口气,开口道:“……一个太普通,瞧着是没什么心眼的,压不住势,一个太柔弱,风一吹就倒,就一个表小姐……可惜身体也不大好,真是可惜了。”
“有好有不好的。”常妈妈笑着道,“不过咱们府里也不是像那些个勋贵人家一家子的糟心事,六爷不管娶了谁回来,都是她的福气,只要她能安安分分做六奶奶,不惹是生非也就成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郑大夫人道,“大约看媳妇时是这样的,总是这样挑那样不如意的。”说完她坐起来,和常妈妈道,“外头说的没错,方小姐长的确实是国色天香,你瞧那眉眼身段,约莫是个男子都是要移不开眼的。”
常妈妈掩面笑,想起方小姐端端正正坐在下面听长辈说话时的样子,也不见她怎么搔首弄姿卖弄姿色,就那么静悄悄的坐着,你一眼扫过去也能被她吸引住,这样的姑娘却有个那样的暗疾,可真是可惜了。
“听说这样的病是不能生育的。”郑夫人遗憾的靠在大迎枕上,“若没有这个事儿,我倒真喜欢那小姑娘,什么出身不出身的,人家看的重我却是不在乎,这小夫妻过日子想要和和美美的,还是要靠两个人自己,出身也好娘家也好不过是助力,要是那愚笨的,便是身份再高贵,也不见得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夫妻过的和美。”
“夫人说的在理。”常妈妈点头道,“您这道理不知多少人不明白,多少人整日里钻牛角尖,这满京城的夫人若都有您这样的想法,也不至于弄出那么多个家宅不宁来。”
郑大夫人嗔怒的看了眼常妈妈:“你就别奉承我了。”她说着若有所思,外头就听到有人回道,“夫人,六爷来了。”
“不是出去了吗。”郑大夫人眼眉一挑,和常妈妈对视一眼,脸色随即微微一变,低声道,“莫不是来问我去薛家的情况?”
常妈妈料想也是如此,可瞧着郑大夫人的态度,她是不敢说。
常妈妈亲自去撩帘子,郑辕穿着一身绯红的官服大步进了门,郑大夫人一愣,问道:“你这是从衙门回来?”
“嗯。”郑辕应了一声,在郑大夫人面前坐下端茶喝着,郑大夫人皱眉道,“急匆匆的回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郑辕放了茶盅,摇头道:“下午衙门没什么事,我便回来歇会儿。”他说完就靠在椅子上,问自己的娘亲道,“您上午去薛府了?”
果然是来问她去薛府的情况,郑大夫人露出戒备之色,望着郑辕,道:“去过了,和薛大太太说了会儿话,还在那边用的午膳。”又道,“薛家的几位小姐作陪。”
郑辕哦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郑大夫人想起昨天郑辕来找她时说的话:“……薛侍郎虽官位不高,可却是南直隶的顶梁柱,他先前在西苑晕倒被送了回去,您若是闲着便去走动走动,也别在乎什么门第之别,我们瞧不上那些朝廷官员,人家还不愿和我们有什么交集。咱们家不同于别家,您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才是,总不会亏了什么的。”
一开始她倒是觉得郑辕说的有道理,就答应了,可是等儿子走了,她越想越觉得蹊跷,好好的来和她说这么一番话,以她对郑辕的了解,这背后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所以,她更加决定要走一趟薛府,到底要看看薛府藏着什么原因,让他儿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今儿一去,她看到薛家三个花骨朵似的小姑娘,就隐约知道了儿子的意思,尤其是看到方幼清时,忍不住的就多打量了几眼,拿挑儿媳妇的眼光看着她。
“老六。”郑大夫人试探似的望着郑辕,“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娘说?”昨天让她去,今天又急匆匆的回来,这会儿却是什么都不说。
郑辕摆摆手,回道:“没什么话说。”他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话落,撩了帘子走了……
郑大夫人一脸愕然,望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面。
翻来覆去的想着,中午她也没有心思睡觉,想到刘家的婚事,郑辕上次说要退了,她也不好一直拖着人家姑娘家,便让人去回了,谁知道第二天刘大夫人就来了,说什么男子都想萧遥几年,也不着急,再等两年等郑辕回了心再提便是。
刘家嫁女儿,这么眼巴巴的要和他们结亲,她虽是有点瞧不起,可是也不用把人家得罪了,郑辕哪天真的回心转意要成亲了呢,到时候再去找个合意的亲事还真是不容易。
所以刘家的事就这么拖着,两家照应走动。
可是郑辕这么一闹,他虽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知儿莫若母,她心里隐隐就有感觉了。
可薛家那三位小姐……她不是看不上,说心里话她还真是喜欢哪位方小姐,长的漂亮不说人也娴静,眼睛水灵灵的瞧着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那身体……娶回来不知道能活几年不说,还不能生育……若没有这些,她肯定是不会犹豫的。
郑大夫人思前想后一个下午,等晚上郑辕下衙回来,她立刻就让人将他请了过来,母子两人坐稳,她就试探的道:“前些日子你常出入薛家,可是出过什么,或是见过什么人,要不然你不会无端端的让我去薛府。”这话虽是隐晦,可对于郑辕来说,已经很直白了。
“薛家也不复杂。”郑辕不以为然的回道,“能有什么事,也没什么人可见的。”话落,就低垂着眼帘把玩着茶盅。
郑大夫人凝眉,心头一转,就道:“那就好。”她笑着道,“刘家大夫人前两日来了,还说你来着,这婚事她们愿意等,既然是这样,往后我也不催你了,等你收了心,再将刘二小姐娶进门好了,过两年再给娘生个孙子,那娘余生也就无憾了。”
郑辕越听脸色越黑,他抬头望着郑大夫人,道:“不是让你回了吗,你怎么又扯出刘家来。”他站了起来,道,“我的婚事你不用管了,我自己办!”
“你什么意思。”郑大夫人逼问道,“你是不是看中哪位小姐了?娘说过,你若是有看中的人,娘也不会拦着你的,便是那乞丐,只要是能和你好好日子,能替咱们郑家繁衍子嗣,我也会八抬大轿娶进门。”故意说起子嗣的事。
“什么繁衍子嗣。”郑辕怒道,“这女子未嫁,你又怎知谁能谁不能的。”
果然,郑大夫人更加确定了:“老六,你实话告诉娘,你不会看中薛家的那位方表小姐了吧?”
郑辕没说话,他也说不上看上不看上,只是这几回接触,能感受到方幼清不但聪明而且心思颇深……郑家和别的人家不同,皇后娘娘在宫中如履薄冰,处处都要小心翼翼,圣上又未立储君,将来形势只会更加复杂……像方幼清这样的的女子留在他身边,将来不指望她能独挡一面,但是绝不会和那些蠢女人似的自作聪明,惹是生非。
儿子的沉默,令郑大夫人心惊,她不敢置信的道:“你果真是瞧上了……”她急得来回的走,“你看谁不行,怎么会看上她,你也不是没有听说,她可是有暗疾的人,这养家里说不定没过几年人就不行了,到时候你怎么办,这不等于请尊菩萨回来供着吗。”
“娘。”郑辕不悦,“她年纪还小,您如何知道人家活不过几年,更何况我们家也不是养不起,您何必盯着这事不放。”又道,“您打听了人家有暗疾,怎么没有打听她和封神医来往颇近,有他护着,您还怕什么。”
郑大夫人噎住,回道:“我不同意,你若真想和薛家结亲,那就不如薛二小姐好了,虽长的不算出众,可总归有个好身体,娘也不用担心哪一日你就莫名其妙的成鳏夫了。”
“随您怎么想。”郑辕站了起来,一副不想再解释的样子,“您若不同意,那往后我的婚事您就不要再提了。”意思是说,那以后他就不娶了。
郑大夫人一惊,见他摆出一副要走的样子,立刻喝道,“你给我站住。”
郑辕停了下来。
“娘不是瞧不上她。”郑大夫人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这么突然提出来,总要让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郑辕面色微霁,颔首道:“您看着办吧。”又道,“今日圣上召见严怀中去西苑后,又将夏阁老请去,如今对夏阁老是颇为看重。凤阳巡抚鲁直年事已高,昨日又有人上密奏弹劾他任用匪人,阻抑言路之罪,圣上顾念他早年有拥护之情虽会给他留着情面,可不过这一年两载的功夫,他就会退下来。”郑大夫人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不由认真听着,就听郑辕又道,“夏阁老年前说要致使,可自从他俯首人臣和薛侍郎拿出十万两后,圣上对他亦如严怀中一般,再无芥蒂,这一两年只要他不致使,凤阳巡抚一职便就是薛致远的囊中之物。”凤阳巡抚统管九府四州,江南一带除了南直隶,皆归于凤阳巡抚统管,此职位可非同一般。
“不会吧。”郑大夫人也知道这职位的重要性,皇后娘娘也曾和她提起过,便道,“他如今位列侍郎,再熬两年升上两品也不无可能,为何会看中巡抚之职。”
郑辕沉声道:“薛大公子入了翰林院,将来前程如何还为可知,可我观其品行才气只怕难以估量。父子同朝为官虽也不是没有,可若薛侍郎能退出京官给薛大公子让路也不是可以,更何况他还是封疆大吏。”
郑大夫人觉得有道理,若真是这样,那薛家起势也不过这十来年的事情了,她暗暗心惊,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方明晖当年的名气才气想必您还没有忘记,这样的人犹如虎落平阳,但凡有机会,他定然能东山再起,您既是担心方小姐身体,何不把眼观放的长远一些,计较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又有何用。”
郑大夫人露出深思的样子。
外头有随从来报,“六爷,蔡五爷到了。”
“我走了。”郑辕不再说,抬步便出了门,一路去了外书房,蔡彰已经兴冲冲的在房里等他,待郑辕进门,他便急着道:“你让人去告诉我,说张天师到了?人呢,可否引荐我见上一面。”
“请他不就是为了你。”郑辕在书案后面坐下来,“不过我和张天师并不相识,请他来京用的也是你的名义,往后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你别扯到我身上。”
蔡彰知道郑辕谨慎,他也能理解,毕竟宫里头皇后娘娘日子不好过,想到这里他点头应承道:“你放心,你把人请来就是帮我的大忙,将来就是砍头,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
郑辕似笑非笑的点头,道:“人就住在望月楼,你自报了家门去找他便是。”
“多谢,多谢!”蔡彰抱拳,笑盈盈的出了门。
待蔡彰一走,书房的屏风后面便走出一人,约莫四十几岁,身材不高瘦瘦的,一双眼睛泛着精光,他笑着道:“六爷,这点石成金一事,宁可信其无,您……”
“我心里有数。”郑辕望着中年男子,道,“窦良,今日圣上只字未提大皇子的事,你如何看?”
“卑职以为,圣上如此全因陶然之。”窦良道,“或许,在圣上看来,他能长生不老永生不灭,这储君一事实在是多余,不如索性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郑辕微微颔首,换了话题:“赌坊的事,我已答应蔡彰入股,他此事要办不易,我自是要助他一臂之力。”
“六爷高见。”窦良笑着道,“这点石成金实在是太耗成本,蔡五爷虽实力不俗,可这无底洞也难补啊。”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有一事本不该卑职说起。”窦良在郑辕对面坐下来,“只是,此事也事关重大,卑职不得不说。”
郑辕望着他,窦良就道:“六爷虽不用继承爵位,可大爷二爷性子太过绵和,将来只怕还是您出力。将来一旦成事,您封侯赐爵亦是定然的,这子嗣之事就是大事,所以卑职以为,乘着近年还算风平浪静,不如先将此事了了,一来能安内宅和夫人的心,二来也能堵那些悠悠众口。”
郑辕就下意识的揉了揉额头,疲惫的道:“我心中已是打算,此事不必再提!”
窦良一愣,就明白了正院的意思,不再提!
幼清被郑大夫人也弄的不明所以,她说她来薛府是为了和姑母说说话,就果真和姑母说说话……可是,她和谁说不成,为何独独来找姑母呢。
她们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不说,彼此也不认识。这么做太突兀了。
幼清想不明白,方氏却觉得很高兴,她和薛镇扬道:“……郑大夫人平易近人,也不摆架子,妾身将几个丫头引荐给她认识,虽不指望她能帮着说门亲事,可若是能从她口中夸几个孩子一两句,对于她们来说也是极好的事。”又指着桌上堆着的东西,“是郑大夫人让人送来的,给娘的补品。”
薛镇扬不置可否,想到郑家的形势,道:“远交即可,至于说婚事,也讲究机缘,强求不得。”他端了茶沉声道,“我明天便重回衙门,季行的婚事你抓点紧。”
方氏笑着应是。
幼清用过晚膳,便去看望路大勇,路大勇休息了十来日伤口已经愈合结痂,她高兴的道:“真怕因为天气热难养,没想到好的这么快。”
“让小姐费心了。”路大勇感激的道,“小人打算后日便启程去平江县,走水路约莫一个半月,在路上也能休息,若不然再耽误些日子年内只怕回不来。”
幼清皱眉,反对道:“不急这点时间,你先养伤,这事以后再说。”
“小姐。”路大勇解释道,“小人真的没事,虽不敢说和以前一样,可绝对是能出门的,您就放心吧。”话落,他孩子气的在幼清面前转了两圈。
幼清失笑,见他确实没什么事,就松了口:“那你一个人去行不行,若不然我和姑母商量一下,你把胡泉带着吧,我们的事他也知道一些,却是什么都没有对外说,可见是个机灵的,带着他也能帮帮你。”
路大勇对胡泉的印象也不错,这小子虽说有些小算盘,却是机灵的很,他点头道:“好,听小姐的。”
幼清就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她就去方氏商量,方氏点了头,幼清就让采芩拿了五百两的银票给路大勇:“留着路上用,若是不够我再加一些。”
“用不了这么多。”路大勇收了三百两,“这些钱莫说我们只是去平江,便是在外头逗留个一年半载也够用了。”
路大勇心里有算计,幼清就又给了胡泉五十两:“你留给你娘和老子,你不在家他们也没个依靠,等你回来年纪也不小了,我和姑母提一提,也给你说门亲事。”
胡泉唯唯诺诺,就想到了春云,不敢应,心虚的道:“小人不敢让小姐费神。”就怕幼清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幼清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索性把话说开了:“我是对事不对人,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可能一直揪着不放,更何况,你我之间并无利害冲突,我又怎么会记着你的过去。”
胡泉一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立刻在幼清面前跪了下来,表忠心:“小姐大人大量,从今往后小人定以您马首是瞻,肝脑涂地!”
“从哪里学的这些油腔滑调的。”幼清示意路大勇把胡泉扶起来,“我也没什么本事,将来也不知怎么样,你也不必对我马首是瞻,不过也不必多担心,将来便是我过的不好,也不会亏待你们,即便没法子许你们前程,可钱财上也会贴补给你们,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你也不必对我期望太高。”
小姐自己说,当然不会往高了抬,也不会空口许承诺,这也正是胡泉觉得幼清了不起的地方,他笑着点头:“小人什么都不要,能有机会跟着路大勇走南闯北见识一番,就是小人最大的福气。”
幼清笑而不语,隔日亲自送路大勇和胡泉出门。
周芳趁着白天宋弈去朝中的时候,偷偷去找江淮,她将薛府的事情告诉江淮:“……你一定记得告诉爷!”
江淮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周芳,也不说话,转身便走。
周芳了解江淮的性子,他和江泰虽是孪生兄弟,可性子却是天差地别,江泰活泛话多人也机敏,江淮木讷话少但为人沉稳,也得亏他们有这些差别,若不然她也分不清谁是谁。
江淮在家中守了一个下午,等半夜宋弈回来,他站在书房门口将周芳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路大勇带着胡泉从通州上了船,一路南下,她曾监听到方小姐提过湖广岳州,想到卢恩充祖籍乃是岳州平江县,她猜测路大勇是打算是平江,至于做什么她却不得知。”说完,他关了门退了出去。
宋弈却是眉头一挑,让人去平江县?
是打算查卢恩充的事情吗?莫不是打算剑走偏锋,想找到卢恩充以往的制艺时文,来证明他空有其表并无才华,好反推宋阁老并无泄题的必要,此事子虚乌有?
可若卢恩充真有才学呢?她打算怎么做?
宋弈不由想到上次幼清和他说的话:“……宋大人姓宋,这可巧了,宋阁老也姓宋,即便您和他没有关系,我也能有办法,让外间沸沸扬扬传您是他的孙子,只说您改头换面,不惜更改了户籍来为宋阁老平反报仇……”
也打算用谣言的方式,来让世人相信卢恩充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才华,让宋阁老引为门生,不惜付上一生名声?
可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
宋弈哈哈笑了起来。
院外,一向听力异于常人的江淮听的目瞪口呆,这件事很好笑吗,主子怎么会笑的这么开心,江淮腹诽了两句,就听到巷子口就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这步履声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他抱着剑走到门口,无声无息的打开门,就看见封神医笑眯眯的跨进了门,江淮不离他反手关了门,又重新回到自己待的地方去。
封子寒径直去了书房,一看见宋弈在里头,他就笑着道:“今天第六天了,我看周芳是不成了,你还有好的人选?”话落,在宋弈对面坐了下来,忽然就发现他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由狐疑的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宋弈不和他解释:“你来又为何事。”
“你又不去巩昌了,我没什么要紧的事找你。”封子寒自己给自己斟茶,咕哝道,“你这里就不能添几个仆妇,每次来都没个人服侍。”
封子寒只是抱怨,他抱怨的事情很多,宋弈根本不理他。
“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封子寒老调重弹,“一直拖着都成了心事了,办成了我也不烦你了。”他说完想着还要再劝两句,忽然宋弈就出声道,“你想办法约她出来,我和他见一面。”
封子寒一愣,继而狂喜:“这么说你同意了?”他一蹦而起,“我现在就去找她。”
“等等。”宋弈喊住他,指了指沙漏,“什么时辰了。”
封子寒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半夜了,他高兴的在宋弈对面坐下来,扭来扭去心里跟猫抓似的道:“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宋弈微怔,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是因为小姑娘的心思太野了,一刻都闲不住,打不动卢恩充的主意,便拐了弯去查他的过往,难怪她说没有卢恩充她一样能办成事……只怕她阻止了路大勇去平江县后,她还会想出其它法子来。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其中有什么危险?
“明日我休沐。”宋弈放了笔,露出百无聊赖的样子,“正愁着无事消遣。”
封子寒瞪眼,想想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这事儿成了就好,至于宋弈是因为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听随严府出重金请你过府为严夫人问诊?”宋弈望着封子寒,封子寒点头道,“有什么好治的,谁没个死活的,何必强求,白耽误我的功夫!”
宋弈淡淡一笑,道:“严夫人去世,严怀中虽不用守制,可严大公子便要扶灵回乡,他乃严怀中左膀右臂,严怀中如何能不着急。”他说着微顿,又道,“我看你还是去走一趟好了,让严相着急又何必呢。”
“你不是和严怀中不对付吗。”封子寒不懂朝政,可却觉得宋弈不可能和严安之流同流合污,“反正我不去,该死总会死的,拖个一年半载有何用。”
宋弈挑眉,似笑非笑道:“谁说我和严怀中不对付,你尽管去吧,有你在我放心。”
封子寒狐疑的看着宋弈,见他不像是说的反话,就越发想不通宋弈到底在想什么,他苦恼的道:“你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弈淡淡一笑,不打算解释:“你潜心医术便可,此等污杂之事还是不要多思多想的好。”话落起身,像往常一样在软榻上靠了下来,疏懒的阖上眼眸,道,“你回去睡。”
封子寒哼哼了两声就起身回了自家,脑子却在划算着明儿怎么把方幼清给匡出来。
一般的借口只怕她不会同意,只有能用损招。
第二日他算着时间催着周芳潜入了薛府,幼清刚从智袖院回来,就看见周芳神色着急的过来,幼清脸色一沉正要说话,周芳就亟不可待的道:“方小姐息怒,奴婢今日来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为了封神医。”
幼清微微一愣,问道:“他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她皱眉道,“以前他不论多晚休息,一早就会准时醒来,可是今天直到现在他都没醒,我喊也没有喊醒,还请了医馆的几位大夫去看,几位大夫都说他年纪大了,昨晚又吃了酒,恐怕是……”说着眼里蓄着眼泪,哀伤悲恸的样子。
幼清心头一惊,年纪大的人常有这种一睡不起的事发生,封子寒年纪也不小了,虽说他是大夫,可他这个人粗心的人,也不大会照顾自己的身体,难保不会。
前一世封神医有没有去世?她已经记不得了。
“就算是这样,你来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夫。”幼清皱眉,打量着周芳的神色。
周芳抹了眼泪道:“奴婢觉得,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您和他是忘年之交,往后岂不是要留遗憾,所以就……”她说着一顿,又道,“不过,要是方小姐不想去也无妨,奴婢这就告辞了。”说着行了礼,就往外走。
幼清将信将疑,可是这种事宁可信其有,若是封子寒真是这样,那她……幼清毫不犹豫的出声道:“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周芳点着头:“那奴婢等您。”
幼清望着周芳几不可闻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