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节】太子一怒
柳闻志此刻心里尽是悔恨,为何不拦阻柳飞烟前往,如果继续躲着藏着,今天的事都不会发生。
身负绝世武功的柳闻志,却救不了身边的人,建文帝朱允炆和柳飞烟,两位亲人都死在他面前。
玉易莲和聂萧萧紧紧跟着柳闻志。玉易莲跑步上前去牵起柳祈邦的手,和柳闻志并肩而行。玉易莲觉得柳祈邦的双手冰凉,一路一直搓着孩子的手。这一路上,足踏枯叶,呲呲作响,柳闻志不发一语,眼中含泪,快步前行,上了船,一路直奔香山寺。
另一厢,胡濙追赶着朱瞻基的踪迹,心想可别让此人跑了。他沿着河岸边,一路往北跑,却未见朱瞻基和那两名锦衣卫的身影。他发现前头热闹非凡,才发现自己身处扬州最热闹的街口,正是当年胡濙和柳闻志相遇的桥头。
扬州的群众越来越多,叫卖声此起彼落,路上有各式各样人种,穿着不同风俗的衣着。胡濙扫视着人群,突然看到两位特异的白衣人从桥上走来。胡濙心中一凛,发现竟是白衣忍者户泽兄弟,其身后竟是十位黑衣忍者。
胡濙暗叫不妙,他们为何此时此刻在这里出现?这扬州是个福地吗?今天诸多牛鬼蛇神都聚齐此地。
不过此时此刻,刺客家族全员到齐,可不再是先前他一人独斗小东厂。想到这里,他胆壮了不少,心想何不乘机就在扬州料理了这群倭人。胡濙向曹一尔和姬水坤吩咐了几句,便往东瀛忍者迎去。
可三人脚步刚跨出,在桥头的东侧,有三人跑了出来。胡濙一看,可不是太子和那两个锦衣卫吗。太子脸上表情很兴奋,一定是认为救星来了。胡濙觉得扼腕,如果太子在,他们对付小东厂就会绑手绑脚。眼看户泽兄弟护着太子等人往巷弄走,胡濙偷偷地跟上去。
那群人转入了一座院子,距离桥头百步之遥。胡濙抬头一看,是一座徽式建筑,屋檐高窄,黑瓦白墙。太子在十二位忍者的保护下进入了这院。胡濙见这院子隔壁有间更大的院子,还有座花园高亭。遂打个手势示意大家上那亭子。三人一个纵跃便跳上了屋檐,再一个翻身便跃至亭子二层。胡濙压低身子趴在栏杆上,细细地瞧着对面。
只听得太子和白衣忍者对望着,太子神情骄纵,下令道:“你们总算来了,赶紧通知扬州知府,马上出发。我这次要正大光明用军队保护回去,绝不能再微服出行了,出了事你们都不知道。”户泽兄弟不搭腔,也未理会。太子有些不满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见户泽兄弟不回话。朱瞻基转头命令陈和选和王奇:“你们去,到扬州县府,去找这里的最大官员,让他来此见我。”
陈和选和王奇拱手道:“是,殿下!”语毕就要离开。但甫一踏步,却被后面的黑衣忍者拦住。陈和选大感不满,锦衣卫和东厂平日井水不犯河水,岂能让他们如此糟蹋。“干什么,造反吗?大家都是为太子做事,何苦呢。”陈和选怒道。
太子也瞧出了异状,喝令道:“户泽一郎,你们是吃错药了?张伟怎么交代你们的?”朱瞻基衣袖一甩,表达他的不满。
皇家的皇储从小就被教导,天子一怒,九州涂血,岂敢有人违抗命令。朱瞻基心想,那群武林人士也就算了,你们这群忍者是我太子养的,竟然还不听话。
户泽一郎使了个眼神,后面的黑衣忍者竟上前绑住了陈和选和王奇。
朱瞻基大惊:“你们是造反了。”语音未落,朱瞻基一个巴掌就扇向户泽一郎。却没想到,站在他身后户泽次郎,拔出陈和选的绣春刀偷袭,由其后背刺入,透心而出。
朱瞻基吃痛,眼睁睁看到一把银亮的刀,沾着自己的血,从自己的前胸透出来,他浑然没想到这群忍者竟然暗算自己。陈和选和王奇看得惊呆了,正要大喊救命,却被绑住他们的黑衣忍者用刀子刺向喉间,话都说不出来,满嘴都是血沫,就软倒在地。
朱瞻基看着穿透自己身子的绣春刀,不敢置信。他眼见自己的鲜血从刀锋上一滴滴汇流后,滴在那石板地上逐渐汇成一个小血池。
朱瞻基虚弱地说:“你们...........是谁派你们来的。”
胡濙等三人在高亭里看得心惊胆跳,浑然没有想到竟然会看到忍者诛杀当今皇储-太子朱瞻基。
胡濙脑中尽是疑惑,他反问自己:“会是谁?为何这群忍者来杀太子?谁指使的?”
这群忍者的动作很利落,又两刀下去,正中心窝,陈和选和王奇闷声不吭就倒地而亡。
朱瞻基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他的脸色如金纸般难看,呼吸喘气,脸上扭曲。
朱瞻基突然心中雪亮:“是汉王...........对吗?”户泽一郎点点头。
朱瞻基用尽最后的力气,仰天长笑。“我演了近三十年的戏,就是要登上皇位。可没想到啊,我辛苦一生,最后一样败在叔叔手上。朱棣啊朱棣,这就是诅咒,你抢侄子的位子,现在我的叔叔也来杀我。天家的悲剧啊,天家的诅咒啊!”
这一刀正中心窝,朱瞻基是不可能活了。朱瞻基竭尽气力说完这番话,四肢一阵抽动,就再也不动,直挺挺地倒在冰凉且污秽的地上。
大明王朝的接班人就这样死在扬州一个无名的院子里。
胡濙不敢想象眼中所见,本来他以为是皇上下的令,但是户泽兄弟却承认是汉王。为何是汉王?难道汉王还对皇位有所眷恋?胡濙翻过身在亭子里坐了下来,此刻他心中极乱,无法思考,今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复杂难明。
胡濙觉得其中有一个很大的阴谋,有人在鼓捣一个很大的局。胡濙想到了杨士奇,他觉得必须赶紧告诉杨士奇大人和皇上,汉王要反。
此时,姬水坤向胡濙说:“爹,他们走了。”胡濙转身看向院子,发现花园只剩下三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的手握着朱瞻基胸前那柄刀的刀柄。看来户泽兄弟是要将太子的死栽赃给锦衣卫。
【第370节】玉手擒龙
胡濙等人跃出亭子,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却撞见前来寻找他们的金还圣。金还圣告诉胡濙,柳飞烟因中毒过世,由玉易莲和聂萧萧护着柳闻志回香山寺。
胡濙闻言大恸:“才离开一会儿?怎么会这样!”听闻这个噩耗,他全身发颤,说不出话来。
想到柳飞烟已经天人永隔,见不到最后一面,胡濙心里悲痛。这十几年来,他常常想起和柳飞烟行走江湖那一段日子,那是他人生中最惆怅但也是最快乐的时光。十几年被毒药控制,不能回家见妻儿,做着一件毫无边际的任务,看似没有终点。如果没有乐观开朗的柳飞烟陪伴,他很难走过那段日子。
胡濙扪心自问,他的心里是留了一个位置给柳飞烟的,只是碍于年龄、碍于身份、碍于刺客家族的牵绊,他不敢跨出那一步。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坐在路边茶馆,笑嘻嘻等他的柳飞烟。她的笑容,她的正义感,还有她短暂的人生。胡濙责备自己,总是把家族、任务及国家放在更高的位置,这一路他已失去太多。
见胡濙心情大受影响,姬水坤关切问道:“爹,你还好吧?”
不希望这一幕心意震荡被儿子注意到,胡濙擦干眼泪,苦笑点头,实则心里锥心刺痛。
痛在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柳飞烟了,痛在自己始终没能勇敢追求自己所好。
相较于胡濙责备自己,柳闻志则是陷入对自己的怀疑,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个煞星给柳飞烟带来了厄运,才会让周围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他大步快走将柳飞烟的尸体带回香山寺,轻轻地放在主殿的佛像前。香山寺现任住持净世和尚走了过来,见到柳飞烟的尸体,大为震惊。他识得死者,也认得柳闻志。这两人常常来香山寺帮忙建设,做些杂活,却又称不是夫妻。
柳闻志闭着眼睛念了一会经,才果断地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向净世和尚道:“师父,还请您为这位柳姑娘做法事,之后葬在香山寺,一切有劳您了。”净世和尚温柔地道:“柳施主,这自然不成问题,您自己节哀顺变。”净世见柳闻志脸上还有泪痕,轻轻地挥手,示意其他和尚过来协助。
玉易莲站在柳闻志身后,轻声问:“阿志,现在去哪里?”
柳闻志吐了一口大气说:“回家。”
玉易莲和聂萧萧以为柳闻志说的回家是回香山寺旁的农舍,却见他回到农舍,打包了一个简单的行囊,带上柳祈邦,竟是要出远门。玉易莲略感惊讶,问道:“阿志,你这是要去哪里?”
柳闻志简短回了一句:“回南京。”
原来柳闻志说的回家是回他长大的地方,那个秦淮河围绕的金陵城。
没料到,此时门外来了十二个人带着兵器肃静地走进院子,全身包黑只露出一双带着杀气的眼睛,围了上来。
竟是东瀛十二忍者,带头的就是白衣忍者户泽兄弟。
玉易莲见这怪异的十二人,低声问聂萧萧:“十二人,两白十黑,难道是胡叔叔说的小东厂的十二东瀛忍者?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见这十二忍者抽出腰间的倭刀,对准柳闻志。玉易莲和聂萧萧互看一眼,冲上前去,欲保护柳闻志。玉易莲不知道柳闻志曾大败这十二忍者,她深怕柳闻志无意战斗,便想与聂萧萧拦住这群人。
见玉易莲照护自己,心里着实感激,却又难过不能和玉易莲在一起。但柳闻志此时真的无心战斗,他转身坐下,丝毫不理。
玉易莲喝道:“你们是谁?为何无礼地闯入人家家中?”
户泽次郎晃动明亮的刀,略带无礼地道:“这位姑娘,不干你的事,快让开,我们找的是他。”说罢用刀指着柳闻志。
柳闻志背对他们,充耳不闻。
玉易莲听闻这群人如此无礼,心里有气,娇斥道:“少废话,你先过我这一关再说!”比个剑诀,持剑便刺。
聂萧萧看姐妹动手了,岂能不相助。双手一拍,发出异香,左右各派出一掌。户泽次郎没想到这两位妙龄女子竟然身怀绝技,在东瀛,女人都是做粗活和家务,怎么可能有武功。但这两位姑娘,一个剑走大开大合,剑气凌厉。另一个掌风强劲,竟是蕴含上乘内力,皆是高手。户泽次郎被玉易莲一阵强攻,不由得退了好几步。
户泽一郎见弟弟吃亏,随即加入战局,他右手凌空一抓,隔空的内劲竟差点抓住玉易莲的剑。玉易莲一愣,说了一句:“擒龙功?”
户泽一郎道:“算你们识货,竟然知道擒龙功。”户泽次郎接口道:“这下你们知道厉害了,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擒龙功的厉害。”
玉易莲和聂萧萧对望一眼,同声问道:“白龙王跟你们什么关系?”
户泽次郎得意地说:“那是我们师父,你也知道白龙王,擒龙功天下独步。”
户泽兄弟对这门功夫相当得意,但是却看见,玉易莲和聂萧萧露出值得玩味的表情。
玉易莲笑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手下败将的徒弟。”
户泽兄弟闻言大怒:“你说什么?”
“我没说错,白龙王和这位萧姑娘,掌对掌败在我师妹手下,我们根本没放在眼里。”
玉易莲故意把聂萧萧说成她师妹,显示师妹都能打败白龙王,那么自己也不在话下。
户泽次郎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我没听说过谁打赢我师父。”
“那有什么稀奇,你师父就是死。。。。。。。”玉易莲突然意识到,不能说出来当年那件事。
“死什么?你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户泽次郎问。
“没有,我听说他是跟人比武,被杀死的。”
户泽次郎愤怒地说:“你胡说,我师父是中毒而死的。他功夫那么强,怎么可能是被比武杀死的,一定是中了贼人的奸计。”
“不管如何,我觉得白龙王没啥厉害的。”玉易莲耸耸肩说。
“你胡说,让我的擒龙功撕裂你的嘴。”户泽次郎一爪抓出,就对着玉易莲而来。玉易莲不遑多让,甘露玉手立时发出,左手快速绝伦地扣住户泽次郎的手腕,右手就随着手臂往肩窝去。户泽次郎没见过如此快的擒拿手,赶紧手臂一抽,人往后跃。要知道当年东门七卫及柳如云对于玉家这门甘露玉手都十分忌惮,知道近身攻击时必须避开玉易莲,否则这手如果一不注意,就会被抓住。
另一厢,户泽一郎左掌一拍,右手一个弧圈,就对着聂萧萧而来。聂萧萧双掌一搓,隔空拍出一掌,直逼户泽一郎脸面。户泽一郎见这掌法单一,并未放在眼里,但是当掌劲及面才赫然发现内力强劲,再避开已然不及,硬生生被扇了一耳刮子。户泽一郎没想到这姑娘的功夫如此之高,倒是小觑了。户泽一郎心念一动,看来两姑娘都是好手,单打独斗难以取胜,遂挥挥手示意其余人一起上。
其余十人一拥而上,有的发暗器,有的持刀猛劈。一番混斗,玉易莲发现,这十二人各司其职,有的左手臂还挂了盾。这盾似乎是用竹藤变成,上面涂了不明药物,特别坚韧。聂萧萧的燃灯手竟然破不了这竹藤盾。一时之间弄得玉易莲和聂萧萧手忙脚乱。
几个回合下来,一不小心,玉易莲被倭人的长刀划了一道口子,手臂上的袖子被划了好大一个口子。玉易莲吃痛,不禁呀了一声。
听到玉易莲受伤,柳闻志终于站起身,转过头来面对户泽兄弟。
【第371节】三才阵法
见玉易莲受伤,柳闻志上前去将玉易莲扶住,以眼神示意她退下。接触他温暖的眼神和宽厚的胸膛,玉易莲心中一股热流,原来他还是关注着自己。柳闻志并按下聂萧萧的左手,示意她退后。
聂萧萧心里一股怒气要对白衣忍者发作,但还是赶紧扶住玉易莲,查看其伤势。玉易莲摇摇头,表示不严重。
柳闻志向前一步,冷冰冰地对十二忍者说:“冲我来吧。”
户泽次郎将刀插在地上,无礼地道:“上次输给你,是我们大意了。这一次,没那么容易了。”
户泽一郎则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看到这群人,柳闻志心中的愤怒,正在汇流积蓄,正在星火燃烧。他们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打扰自己的清静生活。柳飞烟的死,他正满腔苦楚没法发泄,现在又伤了玉易莲,东瀛忍者正撞在枪眼上。
白衣忍者回京后,细细研究了上一次大败的原因,他们归咎于没有布好阵型,一上来就被柳闻志以快速绝伦的竹棍招数震慑,被其攻之不备。这一次,他们各占不同方位,要以阵势拿下柳闻志。
户泽一郎没有其弟如此嚣张,他走了上前,开口问道:“请教尊姓大名。这样,就算今日输了,我们也好知道败在那位高人手下。”
柳闻志哼了一声:“无名无姓,农家闲人。”
户泽一郎知道柳闻志是故意贬低自己来挖苦他们,心中颇有微词。但今日已经走到这份上,骑虎难下。
柳闻志检视这十二人的位置,散散落落,但是大致可以看出是三人一组,总共四组,分站不同方位。每一组中,一人持长刀,一人持竹藤盾,还有一人持倭刀。柳闻志不懂阵法,但是也感觉出他们是有备而来。且此次这群忍者不止带了先前的倭刀,还加带了竹盾和大长刀,看起来就像是行军打仗的军士一样。
看着这四组人的阵势,聂萧萧突然想起一事:“小心,这是天地人三才阵!”聂萧萧记得曾在家里收藏的兵法书中看过这个阵势。
柳闻志嗯了一声,问道:“天地人?什么意思?”
东瀛忍者除了忍术、幻术外,还常加入军队协助雇主执行任务。因此忍者们从军队中习得不少阵法,凭借此阵在东瀛半岛横行无阻。
那日,在镇江惨败给柳闻志,被户泽兄弟和黑衣忍者们视为奇耻大辱。这次要以阵法和幻术和柳闻志一决胜负。
柳闻志心想,管你什么天地人,今日刚好拿你们来祭柳飞烟。他双掌一拍,一双肉掌翻飞便上。原来这天地人阵法是将三人为一组,天字号负责攻击,地字号负责防御,人字号负责偷袭、暗器和声东击西。其余二人可以躲在地字号的竹盾下,伺机而攻,也可以结合其他小组连接成一大组进行三角进攻。三才阵还可以变化为四小组分站东西南北,一起攻击防御。
这十二忍者单打独斗都差距柳闻志甚远,但是合起来以阵法作战方式攻击,可就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
柳闻志甫一加入战局,就发现这群倭人的阵法简中有繁,大有学问。天字号持长刀躲在竹盾后方,攻击距离长,且又被竹盾挡住,柳闻志一双肉掌根本打不到持刀人。那柄竹藤盾似乎是独特竹藤所编,甚是坚韧。人字号的忍者不时丢出烟花烟雾,弄得视线不清,影响注意力,更会伺机再对准柳闻志掷出飞镖。
且四组三才阵训练有素,不断轮转,四组进攻之间都是同时发动,避无可避,如果不是忍者惧怕柳闻志强大的内力,小心谨慎,恐怕柳闻志此刻已经受伤。
柳闻志屡次被竹藤盾所阻,柳闻志催动内力打在竹盾上意欲震飞防守者,以破其阵法。但是每当柳闻志一掌拍在竹盾上,那一阵的另外两人会同时催动内力拍在地字号的背上,一起抵御,竟能够勉强挡住柳闻志无上的掌力。而每每柳闻志要催动内力,后方其他的持长刀忍者会立即上前进攻,逼得柳闻志撤手。而且最厉害的是白衣忍者在的那两组,分别由户泽兄弟担任天字号位置,这两组的长刀攻击最是难以抵挡。
就这样缠斗了数十招,柳闻志讨不了好,忍者也伤不了柳闻志,战况胶着。
聂萧萧和玉易莲看得分明,这兵器上讲究一寸长一寸强,那柄长刀太占便宜,柳闻志一双空手难以对抗。
玉易莲突生一计:“萧萧,你的大剑借他!”聂萧萧猛然觉醒。可不,她的芒种剑是一柄重剑,可不是最好的兵器吗?
聂萧萧解开芒种剑,喊了一句:“阿志,用我的大剑。”说完右手一掷,这重剑便飞了过去。聂萧萧的内力也是震古烁今,这重达十数斤的芒种大剑以奔雷破空之势飞去。这破空之声令忍者心惊,无人敢掠其锋。
户泽一郎见这女郎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深的内力,不禁骇然。
柳闻志大喜,跃至半空接了下来。空中挽了个剑花,暗想:“这剑古朴沉重,没有高强的内力万万难以驾驭,可再适合自己不过了。”
柳闻志的内力,加上芒种剑的重量和长度,立时弥补了兵器上的不足。只见柳闻志用力劈向竹藤盾,此盾虽然结实又有弹性,但是在这无坚不摧的内力灌注下,竹藤盾被一劈为二。这防御的点一破,三才阵无法成型。
柳闻志破了其中一组,信心立增,立刻对准其他三面竹盾砍去。其他的忍者见状,持长刀的和发暗器的纷纷出招保护竹盾手,负责攻击的在帮忙防守,情势立刻扭转。这角色一变化,就没有了天地人的味道,三才阵已名存实亡。
户泽一郎大怒,苦心筹划的三才阵竟被大剑所破,但柳闻志的功夫实在太高,当日以一纤细的竹棍就能破除十二人的围攻,如今没有了竹盾的防守,更难取胜。
户泽一郎见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只好说:“撤!”反正此次下江南最重要的任务已达成,至于报仇一事,来日方长,可以日后再来。
但此时远处传来一声:“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只见忍者扔出火药丸,砸向四面八方,炸出了许多白细烟雾。柳闻志视线不清,但能感觉到忍者们已经从烟雾后面撤退消失,他屏住呼吸,单手遮住双眼,硬是冲了三步,全力往前拍出一掌,慌乱中,打中其中一人后背,那人啊的一声倒在地上。
待得烟雾散去,柳闻志赫然发现,他混乱打中的竟是户泽一郎。可这白衣忍者实在勇健,虽受重伤,脚步踉跄,但是仍挣扎地快速离去,可却从他怀里掉出一件事物。
喊叫的人是胡濙,他赶了过来,从地上捡起掉落的东西,赫然发现是一锦囊。胡濙打开锦囊,里面是油纸包住的药丸,他拿起来嗅了嗅,突然心里浮起一个名字,近日困扰他的谜团,有了一些方向。
玉易莲和聂萧萧互看一眼,只觉得这群忍者实在匪夷所思,来无影去无踪。如果不是柳闻志掠阵,只怕难以取胜。
【第372节】兖州追杀
汉王府的青石地板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回音绕府。
陈刚冲进汉王的寝宫,催促婢女将汉王叫醒。
汉王昨夜**,此刻方睡眼惺忪起身,讶异问道何事?陈刚估计是情急之下跑步进来通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太子.......太子.......从扬州出发,两周后到北京。”
“什么?难道没得手?怎么会呢?”
“不知道,但昨日太子真真切切地在扬州现身,并通知了两江总督卫子功,由总督府派军护送太子进入山东,此事千真万确。”
“你派的杀手没有回报吗?”
“禀殿下,倭人没有回报,现下也联系不上。如果没得手,我们得另外出招了。”
汉王抚着头,神色凝重看着陈刚,心里思索着备案计划。
陈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殿下,只能在山东动手了,没有别的办法了。”
汉王长吁了一口气,本来想要低调地以暗杀处理,谁料到这侄子胆大心细,竟然找官府送行。而宫中刻意封锁皇帝驾崩的消息,显然是在等太子回宫。
情势一日数变,从那日得知洪熙帝驾崩的消息开始,汉王府就已走上了不归路。面对这唯一的机会,汉王只能在造反的路上一直下去。
汉王清楚太子登基后一定会清扫这些亲王的势力,他不会犯建文帝的错误。
那就不能怪亲叔叔不怜惜叔侄情分。
汉王朱高煦走向书桌,疾草写了一封信,上面仅短短两行字。“你传令下去,调动兖州知府史明,他是我的人。太子回京之路一定会从徐州入兖州府,在那里截杀他。”
陈刚点点头,补了一句:“我会让史明调动当地绿林,不要用军队。”
汉王的眼神暗了下来,顿了一顿,告诉他:“不能让他经过山东进入冀州,冀州以北到京城都是太子的人,我们就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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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护送太子的队伍浩浩荡荡进入徐州府,沿路护卫打着仪仗和黄旗,抬着八人大轿,准备进入山东省界。
轿夫像是临时在山东雇来的,都是一干农夫,脸色蜡黄,乘着交接时有气无力的休息着。但是周遭的侍卫如警戒的猎犬一般,对周遭环境特别警觉。
卫子功出面将太子的队伍交接给了兖州知府史明,免不了当场清点人员和物品。史明和卫子功在驿馆做了交接,卫子功乃两江总督,掌管军民两政,是正二品大臣,兖州知府仅是四品官员,史明自然免不了阿谀奉承几句。卫子功人称八面玲珑虎,那客客气气自不在话下。
史明长得高瘦,一副散板身材,弱不禁风。他和太子身份天高地远,从未打过照面,只得对着轿子磕头行礼,太子掀开门帘匆匆地看了一眼就掩上。史明只瞄到一点侧面,只觉得神色严峻,脸有倦容。周围护卫的人也不说话,极其严肃。史明觉得有些被看轻和冷落。但他转念一想,有什么差呢?反正此人将不再重要。
史明接到陈刚的信时,双手俱是冷汗。从永乐帝述职以来,他已经在兖州知府这个职位呆了好多年,不上不下,看不到未来。好不容易透过关系搭上陈刚这条线,虽说比不上巴结太子那群人,但至少汉王是亲王,调动职务等关系还是用得上力道。他一直觉得如果能做些任务亲近汉王,会对仕途更有帮助。但是当他接到信时,着实吓了一跳,因为这信里没有署名,却写着一个惊天大阴谋-刺杀东宫。
陈刚是汉王的人,这必定是汉王为了抢夺皇位,趁太子孤身在外,独立无援,硬下杀手。
这事是杀头的生意,两面都有风险。
成功了,太子在自己管辖境内出事,如果汉王没登基,那就落个斩立决。
如果没有成功,太子一怒之下给自己按了一个保护不全的罪名,诛杀也是免不了的。
史明陷入了两难,心惊胆跳,遂找来府中刘师爷商讨对策。
刘师爷看了这封信,摸着那稀疏的胡须,频频摇头,脸色寒峻。
良顷,刘师爷才开口道:“史大人,这事的确凶险,但如果做得圆满,你平步青云,二品官员可期,我也可以得乘顺风,升官加禄。我看史大人是骑虎难下,不能不做,只能赌一把。这样吧,我给大人一条明路。用鲁北的人,在济南动手,这样就推得一干二净。”
史明拍额大喜,这可是一石二鸟的好计。案件如果发生在北面的济南府内,与自己无关。顺便可以拉下省会的济南知府和山东布政使一干官员。要知道山东承宣布政使可是正二品大员,如此一来,布政使这个位置还不手到擒来。
“可是鲁北?有人吗?”史明沉吟问道。
刘师爷胸有成竹地道:“大人,鲁北的亡命之徒还有谁,就是朱雀山寨的鹏大飞,必须找他。”
“是,可是听说此人特别不好搞定,这事又大,怎么弄?”
“大人,金银财宝好使,定能驱使鬼推磨,这朱雀山寨一大家子的人要吃饭,必定能叫得动鹏大飞。”
史明陷入沉默,少顷才说:“也只能这样了,有劳师爷走一趟,送太子入济南府。”
【第373节】霸道绿林
太子的队伍离开兖州,走得很快,第二日就入济南府的边界。史明笑眯眯地将太子的队伍送進济州府边境,和当地的官员做好交接,心里的一块大石才落地。
济州知府叫做泰福,身材圆圆胖胖,跟其名字十分匹配。来接驾时满头大汗,显是怕误事,一大早就在边境等着。史明目送这队伍走远,摇摇头对刘师爷幸灾乐祸地道:“哎呀,不能怪我,这泰福这次福气不太好。”
泰福没有骑马,兴许是马也载不动他。坐着软娇子领着头,后头一队侍卫走路随行,再来是太子的队伍。他带着济州府的军队,前面一队,后面一队,保驾得严严实实的。
这走了一个时辰,泰福请示了负责安保的锦衣卫陈和选总旗,是否停下休息?
陈和选不满地说:“泰大人,这里是乡间小路,四周是山,如果有埋伏怎么办?我们不能停在这里,继续往前,直到平坦之地,等我派了斥候探了路子才能休息。你这荒郊野外出了安全问题,我们担不起,望大人理解。”
济州知府是正四品官,更是山东境内知府官职最高的要员。陈和选虽然武功高强,位列锦衣卫总旗,却仅仅是个从七品的官。但是跟着太子就是不一样,说话有分量,让泰福不得不听。
泰福个性柔软,也不与陈和选计较,温顺地听从锦衣卫的意见。这一大队人马又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一个平原处。泰福经请示锦衣卫后,宣令大队人马就地整顿,休息一个时辰。
众多人马原地坐下,正在分配干粮和茶水时,北面传来了吵杂声,伴有沙尘飞扬。
泰福身边的捕快,绰号鬼见愁的李大宁站了起来,他追捕犯人经验丰富,受泰福信任,这次被泰福调来一起执行安保任务。
只听远处隐隐传来天摇地动声,李大宁脸色大变,但是假装镇定地查看着异样。
一名斥候驾着马从前方跑了回来,原地一拉马缰就落马拜见,脸带惊恐地说:“两百号人,是鲁北的马贼。”
泰福闻言一惊,赶紧爬起,其余众人也都赶紧站起。围着斥候,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斥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朱雀寨的,还有响马,他们合围一起来了。”
山东农民民情彪悍,时有这些马贼和绿林山寨,不配合当地政府,据地为王。但是一般都是小打小闹,例如十几名马贼抢劫农村,很少听说有大规模集结。
李大宁说:“马贼一般不会闹得那么大,这么大就变民变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泰福惊慌地说:“那怎么办?我们有多少人?”
“禀大人,我们有五十人。”
“这挡得住吗?这里头是太子,出了事我们可扛不起。”
李大宁道:“大人,这些人要的就是钱,多半是知道了太子在这里,来借机勒索钱财,我们不如.........花钱消灾。”
泰福连忙点头:“可以可以,多少钱都行。”泰福不是贪官污吏,兜里也没什么钱,但是太子受辱可是掉脑袋的事,不能小觑,只能花钱消灾。
两百号响马风驰雷电地到了队伍休憩地,列阵排好。这群人凶神恶煞,每个都穿戴者稀奇古怪的物件,有的是動物頭骨,有的滿臉鬍渣,一身墨黑,有的披頭散髮,身上传出恶臭,看来已经多月未曾洗浴。
“呦,鬼见愁李大人在这呢!”当先一人,大喇喇地下马走上前来。一副趾高气扬的眼神。此壮汉身材七尺,大手大脚,一身彪悍的肌肉,却直呼李大宁的名号。要知道李大宁威震鲁北,可是各路绿林好汉忌惮的人物,显然此人不把李大宁放在眼里。
李大宁识得此人,不卑不亢开口道:“鹏大飞,你不在你的朱雀寨抱着你的压寨夫人,来寻事干嘛?”
此人便是兖州知府史明指使的鹏大飞,他恶狠狠地开口道:“鬼见愁,可是怎么我见你不愁,今天这事,不干你事,我是奉命行事,替天行道。你闪开一边,我饶你一命。”
旁边的泰福稍稍又往后挪了一点,他穿着官服,却听了瑟瑟发抖,心里暗想:“现在是太平世界,岂有贼人如此大胆,世风日下,怎么会变成这样,莫要先找我开刀。”
李大宁一身正气,丝毫不怕,他开口道:“鹏大飞,你做这无本生意也就是为了钱,何必呢?我们谈个数,你就别淌这浑水了。里头的主,你惹不起,出事了,你整个山寨都要铲平。”
“李大人,你说这话够意思,按照此话,我鹏大飞不能不给面子,但是----------”鹏大飞顿了一顿道:“我也是不得已,这是上头交代的任务,我不能不管。”
“鹏大飞,你是不知道里头的主是谁吗?我告诉你,你担不起...............”
正当两人唇枪舌战时,路边突然走出来一群又一群的乞丐们。每一落大约都有九人,一组一组出现,不知道从何而来。
这群乞丐都拿着根竹棒,不停地敲着自己的破碗,咚咚咚的声音此起彼落。
李大宁心中一惊,正要担心这群乞丐跟绿林合谋要生事,没想到鹏大飞先开骂了。
鹏大飞见这群人来,人数越聚越多,竟然超过自己带的两百人。破口大骂道:“破乞丐,你们干嘛,来凑什么热闹。”
李大宁松了一口气,原来这群乞丐和鹏大飞不是一路,看来不是来惹事,心里放松许多。
但李大宁还是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乞丐,难道撞到了丐帮聚会?他转头看看太子的六位护卫,看来神情淡定,丝毫不在意眼前情势。
此时,一位妙龄少女穿过乞丐走到众人面前来。她身穿淡绿色长衫,系一条淡黄色腰带,上半身如少女打扮,下半身却是劲装白裤,踏一双鹿皮靴。一双精神大眼,满头乌丝,皮肤如天上白云,被绿色衣衫衬托出像一颗落在绿色溪水中的和田白玉。
她一出现,众人眼睛一亮,鹏大飞更是色眯眯的上下打量。
也奇怪,她一出现,丐帮敲打饭碗的声音马上停了,都原地盘坐下来。李大宁看这阵势,九人一组分明是莲花阵法,散落在那群马贼四周。心里暗暗喝彩:“看来这群乞丐是来帮咱们的。”
鹏大飞不客气地道:“小姑娘,你凑什么热闹。”
这少女丝毫不理,转身先向泰福和李大宁福了一福,用柔软舒服的南方口音开口道:“拜见泰福大人,李大人。小女子是江湖人士,就不拘束行礼啦!”
泰福人善,自然不介意,此刻他只希望这群凶神恶煞赶紧离开,他可以将这太子送进冀州府,千万别节外生枝。
【第374节】烟消云散
鹏大飞不怀好意地说:“小姑娘,这群乞丐儿,是不是你领的,赶紧带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今日本寨主跟泰福大人和鬼见愁李大人谈生意呢,你们别捣乱。”鹏大飞看到这里也知道乞丐是跟这少女有关。
泰福听到自己的名字更是暗暗心惊,背上摊了一排冷汗。
丐帮和绿林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丐帮人数众多,尤其是山东境内,每个县府呦呵集结数千人不在话下。朱雀寨虽是山东境内第一大寨,但他可不想跟丐帮结怨,这群乞丐是有名的冤魂不散。
少女盯着鹏大飞看,落落大方,毫不退缩。她开口道:“绿林什么时候搞暗杀这种买卖了,兄弟什么山头?”
这句话是问绿林山头的切口,听到她这么一问,鹏大飞颇感意外,却不由自主地回道:“鲁北朱雀满山彩,自由自在。”
这表示他是朱雀堂下辖的人。
只听这少女回答道:“楚**龙夜奔吴,一夜白头。”并拿出一块令牌,对着日光,亮晃晃地闪烁着,上头写着三个字:“青龙首”。
鹏大飞一听切口已是诧异,再看令牌,更是大为吃惊,这竟是祖师爷来了,难道是伍大小姐。赶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鹏大飞朗声道:“鲁国朱雀堂鹏大飞。”
少女凑近,轻声回答道:“楚人青龙首伍去尘。伍一心之女。”
原来,这妙龄少女即是伍一心的女儿伍去尘。伍家是伍子胥后人,即是丐帮祖师爷,也是绿林千年来被尊崇的青龙首。伍子胥被楚人奉为三江水仙,统管楚江、长江、汉江等地的水域,西汉末年,伍家人又是绿林军的背后首脑,因此绿林传沿数百年尊称伍氏后人为青龙首,与白虎牙、朱雀翎、玄武甲齐名。青龙首非绿林山头,但是可以调动绿林,青龙首一出,绿林必需回应。
绿林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因为饥荒、受迫才会走上盗贼之路。他们信奉忠义二字,尤其是绿林之义。如果鹏大飞今日不听青龙首的令,那么未来在这绿林的江湖,他再也没法统御朱雀堂。
上一届青龙首就是伍一心,待她过世,便由伍去尘接任伍大小姐一职。伍去尘从未出现过,担心鹏大飞不听话,还特地带了丐帮来助威。但由此看来是伍去尘多虑了,鹏大飞看到青龙首便认输了。
见鹏大飞从不可一世到俯首称臣,李大宁大感奇怪,为何此妙龄少女有此威力,其中必有什么缘由,不为外人所知。
伍去尘见鹏大飞单膝跪地,已然臣服,遂开口道:“鹏大飞,为何今日出山截住这路人马?”
鹏大飞颇感为难:“大小姐,别盘道了,算我接了错误的买卖,我怎么会知道,拦了伍大小姐的道。”
伍去尘其实只有十几岁,但却故作老成样,她开口道:“鹏大飞,今日之事不与你计较,现在命你退居三十里,护送太子队伍进冀州府,可有意见?”
“青.....不,大小姐,遵命。”别看鹏大飞刚刚一副恶霸模样,其实这人知书达理,文武双全。李大宁曾听他人说过的,当初如果不是官府迫害,鹏大飞也不会走上这条黑路。
见鹏大飞要离去,李大宁拱手开口道:“鹏寨主,今日一事,多谢!我是真心的,来日必上朱雀山请教。”这话是诚心诚意。
鹏大飞本以为他是挖苦,但见其一片真心,遂点头同意。
他一上马,马鞭一挥,两百号马贼头也不回,都跟着朱雀山寨寨主飞驰而去。
见大敌烟消云散,泰福大人松了一口气,竟软倒在地,李大宁赶紧扶他起来坐好。
泰福感激地道:“女侠!今日多亏女侠,下官才能平安!女侠请受我一拜!”说完便要站起给伍去尘磕头。
伍去尘按住泰福,呵呵一笑道:“大人,您别客气了,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纯属巧合。”
李大宁心中有众多疑问想要问清楚。尚未开口,伍去尘便高呼一声:“丐帮的兄弟们,没事了,散了吧!谢谢你们。”
听闻此语,丐帮的弟兄们纷纷站起,神神秘秘、安安静静地各自走开,一瞬间,几百人消失无影。
李大宁今日真是开了眼了,他行走江湖多年,逮住了不少江洋大盗,四十余岁也算看过了不少世面,竟没见过如此神奇的事。一场腥风血雨,竟被一妙龄少女的几句话就化解了,究竟此人是何方神圣?
伍去尘见没事了,便要转身离去。李大宁追了过去问道:“姑娘,您救了我们,还未请教芳名?”
伍去尘正色道:“大人无需客气,我乃无名角色,今日一事,单纯是看不惯这事,出面干预,如果你真要问,那就说,我跟太子交个朋友,帮他一把,助他返京。”
见这高人不肯多说,李大宁也不好再问,只好目送伍去尘离去。
他在心里扪心自问,今日一事,真是人外有人,日后可不敢再叫自己鬼见愁,给人笑话。
【第375节】暗藏真相
太子一行人接下来顺风顺水,没有其他干扰,进了冀州府。泰福看这群队伍终于离开自己管辖,也顾不得自己是官员,大吐了一口气原地就坐了下来,额手称庆终于送了瘟神走了。这一趟不但耗费心力,前后招呼也花了不少钱,总算没出什么事,实属大幸。
陈刚接到太子进入冀州府的消息,愤怒拍桌。他气炸了,没想到区区盗贼竟然还不听命令。汉王知道后也是震怒,这表示他最后一个机会落空了,太子一回来,必定会登基。
此刻皇帝驾崩的消息还被严密封锁中,只有汉王和内阁大臣知道这件事,其他知道的人,例如内务府的太监,都被死死的锁在宫中。杨士奇等人一步不挪,成天守在乾清宫。
想到太子登基后,自己的下场,汉王和陈刚瘫坐在椅子中,无计可施。
太子一行人进了冀州府,住进了保定府的驿馆。从这里快马加鞭再一日就能进北京城,因此此处是最后一晚的休憩。明日此时,太子就可以进宫,准备接手大明王朝的帝权。
可这一晚,将不会平静。
二更天时,众人休憩。天上一轮明月,将柳树的影子映在地上,如玉碎一地,如果不抬头,会以为驿馆内尚是白日。
一位满头苍发的老者,着一棉袍和棉鞋,仙风道骨,踏地无声,走近驿馆。驿馆门前侍卫迎了上来,刚要拦阻问话,就被老者双掌一拍,打在二人的肩膀上。这掌有无上内力,内劲直逼心窝。这两护卫一声不吭,靠在门上,当场毙命。
老者推开驿馆的门,见没有其他人,遂直入奔东进了东厢院,也就是太子休息的行宫。
他推门而入,见院中竟无一人,“咦”了一声,讶异为何太子行宫竟无任何锦衣卫防守。
老者站在东厢房的门前,微一沉吟,推出一掌,将两扇大门震飞。
只见中间的睡床上有一人侧卧着。老者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此刻屋中无光,只见床上的人被惊醒,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问道:“你又是谁?”
老者不发一语,突然身形暴起,对着床上之人就拍出一掌。这一掌如风雷一般,关注了强大的内劲,好似开山重锤般击向太子。
老者要一掌击杀太子,这一掌如大浪袭岸,风起浪涌,无人能逃。
可只见坐起的太子斜斜拍出一掌,气定神闲,不偏不倚接了老者的掌力。随即掌劲一吐,竟气定神闲地接了这一掌,并反推回去。
老者胸中气血翻腾,大感讶异,被这一股掌劲震退了两步,苍老的一声喊道:“你是谁?”
床上的人也同时喊道:“姚师叔,你竟然还活着?”
此时两边厢房的人拿着烛台赶来,将厢房内照亮。众人互看,纷纷惊呼。
老者说:“胡濙?”
胡濙不敢相信地道:“姚....大....姚先生,真的是你?”
此时月光映在老者脸上,只见这人的脸苍劲有力,满头白发,身材高大,蒲扇大手。正是当世高手,掀动靖难之役的前朝地下首辅-姚广孝。
五年前已经过世的姚广孝,不知为何竟然死而复活。
床上的人一跃下床,慢慢站起身。
姚广孝细细地看着此人,明明就是朱瞻基,但是却有些模模糊糊地异样感,是身高不对吗?
此人面相的确是朱瞻基白皙俊朗的脸孔,可明明太子朱瞻基已经死于白衣忍者之手,为何死而复生,且为何他的武功如此高强?另外,为何胡濙也在这里?
姚广孝聪明一世,却看不清眼前的谜团。
太子突然撕去脸上的面具,露出真面貌。姚广孝恍然大悟,说了一句话:“原来是你,柳闻志。”
原来,假扮太子之人是柳闻志。而一路陪同的六名侍卫,分别是胡濙、姬水坤、曹一尔、金还圣、聂萧萧及玉易莲。这一切的手法,自然是易容术高手玉易莲所为。
当今世上,也只有柳闻志才能接得了姚广孝的一掌。姚广孝身兼少林童子功及御古两仪功,所打出一掌犹如死神现身,无人能敌。
那一日,胡濙捡起了白衣忍者被柳闻志打落的药丸,才拨开了部分谜团。他拿起一嗅就恍然大悟,因为这药丸就是姚广孝逼了他吃了十八年的解药,世间能下这个毒的人只有姚广孝。
胡濙才明白这一切,必定是跟姚广孝有关。
但姚广孝不是死了吗?他都去参加姚广孝的丧礼,怎么会又出现了?难道有另一无名氏是姚广孝的传人?
但至少,胡濙确认了,有一个神秘人士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第376节】引蛇出洞
那日,胡濙将他所知道的谜团摊开来,和曹一尔在柳闻志的农舍里做了细细地推敲。
第一件百思不解的事就是小东厂。这是太子仿效东厂建立的机构,主力就是白衣忍者。但是白衣忍者却反过来杀太子。而且向太子承认自己是汉王派来的?
第二个谜团是,鬼舞凤七是谁派来的?
第三个谜团,为何汉王和太子在这段时间动作频繁,是不是京师出事了。但是胡濙去探两江总督卫子功的口风,却一无所获。但卫子功也承认,皇上已经多日未曾早朝,京师政局黏糊糊地如糍粑一般打不透。
曹一尔听完胡濙的分析,加了一句:“胡叔叔,还有第四个,为何太子在此刻来到南京?如果京师有变,他为何要离开北京?”
胡濙道:“你说得对,这么推敲,只怕皇上已经出事了。可是镇江离京师数千里当真是天高皇帝远,一点消息都没有,令人心急如焚。”
曹一尔微一沉吟:“按您所说,这白衣忍者是被毒药控制的,被策反来杀太子,那指使人是汉王也算合理。只是姚广孝一脉向来支持皇上,鄙视汉王,他的传人怎么会去帮汉王呢?”
“没错,而且我跟了姚广孝十八年,他这个人刚愎自用,孤僻不近人情,我从来没听说他有徒弟,不知道这毒药从何而来。”
曹一尔双手一拍,意味深远地道:“胡叔叔,我有一计,可以引出背后之人。”曹一尔脸上有着莫名的微笑。
“太好了,你说。”
“现在幕后主使者一定知道了太子身故,如果我们狸猫换太子,假扮太子继续北上,敌人一定大惊,那么我们就可以引蛇出洞,查出谁是幕后真正的人。”
“你的意思是隐瞒太子死讯。”
“没错,我们最好赶紧先封住现场,趁太子的尸体还没被发现?”胡濙和曹一尔立即起身,准备赶回扬州。
“但是谁去假扮太子呢?这风险可不小,毕竟要能对抗姚广孝徒弟。这人只能是聂萧萧,可是她这么扮成太子,或是。。。。。。”
说到这里,曹一尔和胡濙同时看向坐在角落不发一语的柳闻志。
如果说当今世上,能够挡得住姚广孝传人的人选,非柳闻志莫属。
柳闻志此时没有心思加入这件事,他盘坐在椅子上,头垂了下来,空洞红肿的双眼无神盯着地面,整个人好像被抽干了一样。柳祈邦绕在他旁边自顾自的玩着。
胡濙走了过去,蹲了下来,抬头看着柳闻志。他拍了拍柳闻志腿,试探性地问道:“阿志,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有件事需要你。”
柳闻志的眼神看向屋外,似乎胡濙说的话与他无关。良久,柳闻志才说:“胡大哥,你难过吗?”
冷不防被柳闻志这么一问,胡濙支支吾吾道:“我,难过啊。飞烟的死太突然了。”
“小姨的命好苦,胡大哥,你知道........祈邦”
柳闻志话说一半,突然想起孩子还在旁边。
“祈邦,你出去玩去,去田边玩,哥哥跟叔叔们说话。”柳闻志将孩子支开,只见柳祈邦乖乖地屁颠屁颠跑出去。
玉易莲一直关注着柳闻志的心情,忍不住问:“祈邦是不是太子的孩子?”
“小莲,你果然聪明,没错,祈邦是太子的孩子。那一夜,小姨去找姐姐。没见到姐姐,却见到了朱瞻基。朱瞻基色迷心窍,竟在小姨的茶里下药............小姨就被太子在宫里欺负了。后来小姨回来南方,没想到竟有了身孕,就生下来这个孩子。”
胡濙虽然本就怀疑柳飞烟的孩子和太子有关,但是此刻听到真相,依然错愕。
玉易莲听了不忍,想到柳飞烟遭受的委屈,也难怪今日如失心疯一样,眼泪忍不住滴了下来。旁边的萧萧也是掬了一把眼泪。
“小姨命苦,虽然她恨太子,但是觉得孩子无罪。所以我们躲在镇江,偷偷将孩子抚养长大。她以为我们躲得好好地,这件事就会过去,我们会被遗忘。谁想得到,朱瞻基这个浑人会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处心积虑,还是被命运找到。”说到这里,柳闻志泣不成声,说不下去,频频拭泪。
胡濙此刻心中雪亮,柳飞烟受辱,不肯见人,远走高飞,本以为今生都不会见到朱瞻基。却没料到朱瞻基出现在镇江。柳飞烟的旧恨一股脑子上来,意欲手刃仇人。万万没想到,死在鬼舞凤七手上。
此刻夕阳逐渐歪斜,照入农舍里,日光如灯将柳飞烟生前爱用的陶杯,映射在墙壁上。此时外头是春暖花开,万象生机勃勃的日子,农舍里却是愁云惨雾,述说着柳飞烟悲戚的人生。
聂萧萧性格正义,受不了这股气氛,忍不住说道:“我听不下去了,这朱瞻基都干了些什么事!混蛋!死了活该!”说完愤怒地摔门而出。
胡濙也黯然掉了一滴泪,替柳飞烟难过,他想起柳飞烟被生父柳如云冷漠对待,真不知道这姑娘那么多年是怎么撑过来的。胡濙叹了一口气道:“阿志,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们需要你,把杀害柳飞烟的真正幕后凶手抓出来。”
柳闻志死死地看着胡濙,但又有些神志恍惚地说道:“胡大哥,你说吧,能为我小姨做的事,我一定做。”
“扮太子,我们入宫查明真相!手刃仇人!”
胡濙感激地握紧柳闻志的手道:“阿志,我们查出谁是指使鬼舞凤七的人,一起为飞烟报仇。”
而后,曹一尔细细安排各项细节,由刺客家族假扮护卫,沿途护送柳闻志。另外,由于担心汉王会调用其他刺客阻击太子的车队,遂派伍去尘沿路调用丐帮和绿林暗中保护。
而玉易莲擅长易容术,将柳闻志扮成一模一样的朱瞻基,自是不在话下。
【第377节】驿馆大战
此时伍去尘也进来了驿馆。
姚广孝见刺客家族的人都来了,他数了一下:“一、二、三.........七。不是六家吗?哦,有一个是你的儿子。长得真像。”
伍去尘低声对胡濙道:“胡叔叔,外面还有他的帮手。”
姚广孝笑了笑,拍了拍手:“进来吧。”
听闻姚广孝招呼,从院子两侧跳进来两拨人。
北侧进来的是鬼舞凤七。南侧进来的是东瀛十二忍者,当然,其中有两位是白衣忍者
户泽兄弟。
这么一来,刺客家族的人数还少于姚广孝这方的人。
纵使见到了真面目,还是有个谜团百思不解,胡濙疑惑地对姚广孝道:“我明明参加了你的丧礼,你为何能死而复生?”
“胡濙,我教导你一身谋略,治国方针,你倒是发扬光大。但可惜了,我是要来毁掉大明王朝的。你如果挡我的路,我也只能痛下杀手。”
“姚大人,我不能让你毁掉明朝,洪熙帝是个好皇帝,他一定能光耀我大明。”
姚广孝哈哈哈仰天长笑:“你还念着你的洪熙帝啊,皇帝已经死啦。”
胡濙、曹一尔等人都大惊:“你说什么!”
胡濙惊得嘴巴都合不拢,道:“皇上驾崩了?”
“就是那不孝子做的好事,朱瞻基这人狼子野心,竟然连一年都等不了。洪熙帝上位还不足一年,就被儿子做掉了。朱棣啊朱棣,你是造了什么孽!”
以前姚广孝对永乐帝恭敬,言必称皇上,此刻竟然直呼其名。但姚广孝还是称朱高炽洪熙帝,足见其对洪熙帝还是敬重有加。
姚广孝说的这段话,让胡濙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北京政局大变。他突然想到,皇上和太子都过世了,那么唯一的接班人,就只能是汉王了。没想到他离京几月,这局势急转直下。
姚广孝可没空让胡濙细细推敲,他开口道:“少说废话了,我布了那么久的局,不可能让你毁了。鬼舞、户泽一郎、次郎,上!谁挡你就杀谁!”姚广孝一声令下,户泽兄弟和鬼舞凤七催动武器,向众人攻去。
胡濙这一方面含柳闻志一共八人。姚广孝这一方却有十四人。鬼舞凤七不想面对柳闻志,柳闻志却直扑其而去,势要为柳飞烟报仇。
白衣忍者中的户泽一郎攻向曹一尔,却被金还圣接了过去。聂萧萧知道白衣忍者武功远高于其他黑衣忍者,亦主动强攻户泽次郎。
其余十名忍者则围攻曹一尔、伍去尘和玉易莲。
姬水坤见姚广孝和胡濙对峙着,走到其身边意欲协助,形成姬家父子对决姚广孝。
姚广孝笑了笑:“两个打我一个老人家嘛?”
胡濙厉声道:“你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我们可不敢小觑。”
姚广孝道:“这么多人都在现场,你的彼岸香不好使吧,那我们功夫上见真章吧。”
说完,姚广孝拍出一掌,虚无缥缈,似虚似实,直攻胡濙的前胸要穴。
姬水坤拔出鱼肠剑就往姚广孝攻去。胡濙也拔出短刀,蓝光一闪,就以快速绝伦的剑招刺向姚广孝。
姚广孝有意看看姬家的功夫,因此不疾不徐,以守待攻,要看尽姬家的短刀术。
但在这场决斗中年,姚广孝算错了一个人。在来之前,姚广孝掂量过,世间能跟他抗衡的只有郑和和了因大师。他并不清楚柳闻志的武功于他在伯仲之间。因此姚广孝误判他能解决刺客家族成员。
当鬼舞凤七见到柳闻志迎上来时,他心里犯怵,前些日子在扬州被柳闻志大败的阴影尚在,但是柳闻志已经攻了上来,也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柳闻志对于鬼舞凤七恨得牙痒痒,他距离鬼舞尚有三步之遥,已经一掌拍出,夹带强大内劲,直接袭击鬼舞凤七的门面。
柳闻志的掌劲来得好快,鬼舞凤七头一偏躲过这一掌,但是掌风刮过立时觉得疼痛。鬼舞凤七心一惊,可不能再近距离靠近柳闻志,立刻甩出百鬼夜行鞭攻向柳闻志下盘,逼得他后退。
柳飞烟就是死在这鞭下,柳闻志见到这如一条魔蛇般的鞭子,心中悲愤莫名。可越是愤怒,柳闻志反而冷静,他小心翼翼避开百鬼夜行鞭的攻击,伺机而动。
另一厢,黑衣忍者倒是和曹一尔、伍去尘及玉易莲三人堪堪打平。论单打独斗,任一黑衣忍者连年纪最小的伍去尘都打不过。可是当这十人结合成天地人三才阵时,却又不好对付。三人之中,玉易莲的功夫最高,她一人几乎承担下所有的攻势,而曹一尔及伍去尘只能乘隙攻击。玉易莲手持大剑使出玉观音剑法,时而斜劈,时而挑剑回刺,靠着这绝妙剑术和三才阵打成平手。
比起黑衣忍者,白衣忍者可吃足苦头。户泽次郎面对的是刺客家族中内力最强的聂萧萧,户泽一郎则面对天下第一刀法传人的金还圣。先前户泽兄弟以为只有柳闻志的武功胜于他两,岂知这一男一女的武功也在他们之上。
聂萧萧这几年潜心练习燃灯手,上次已经知道户泽次郎功夫不弱,见猎心喜,今日全力施展开来,想要见证自己这几年的努力。户泽次郎在白龙王的擒龙功上下了不少苦功,全身气劲已打穿任督二脉,单手随手一抓,就能隔空移物。可燃灯手的内劲强到可以凭内力点燃蜡烛,是上古传下的内家功夫,更深一筹。燃灯手和擒龙功一样,都走纯阳内力的路线,斗起来有犹如天空出现双日环空,炙热无比。
只见户泽次郎左右开弓,以类似少林龙爪手的手法,右手以爪攻击,左手防御。白龙王的擒龙功不止是隔空发劲的内力修为,还有多重招数。擒龙功一共三六一十八式,以抓、扣、劈、拳、指等五种不同手法进攻,主要攻击都是针对敌手的上半身。
在招数上,擒龙功不及燃灯手繁复。聂家的先祖是刺客列传里的剑客聂政,为史记记载的五位刺客中武功最高。其传下的燃灯手来自于先古的燃灯古佛留下的经书,经过四十余代的聂家子孙不断修行,并加以改善,早已是武林中一绝世武学。燃灯手与少林易筋经、九阳真经、九阴真经及端木家的天将纵圣功并列当世五大内功,实有过人之处。
只见聂萧萧的右手掌化拳,拳化指,变化多端,但是左手始终蓄着燃灯手的内劲。只要一见户泽次郎的招数露出破绽,立刻左掌发力打出。每一发劲,户泽次郎就觉得一股炙热的纯阳内劲迎面而来,如山林大火般难以靠近。户泽次郎上一次在镇江稍微领略了燃灯手的厉害,可今日算是大开眼界。当户泽次郎的一十八式擒龙功使完后,他不得不重头再使,这一来竟被聂萧萧看出破绽。
见户泽次郎又回到刚刚出现过的虚空凝抓,聂萧萧看得分明。此招是由左手自左肩上方蓄劲发出,而此招为虚招,实际的杀招是由右爪发出,直攻自己的腰间。这一招对准人的肝肾,实在阴险,如果中爪,估计人也活不了。
聂萧萧对于左手的爪丝毫不避,以自己的左手,硬碰硬的扣住了户泽次郎后发的右爪。户泽次郎见聂萧萧扣住自己的五指,登时大惊,意欲抽回。可聂萧萧的左手犹如铁箍一般,竟紧紧地十指相扣。
聂萧萧继续催动内力,户泽次郎感觉似乎握着一块刚从煤堆取出来的炙热火石,难以抵抗,只得催动内力抵御。可这燃灯手的后劲源源不绝,越来越热。聂萧萧天赋异禀,此时的内力修为已经不输其父壮年之时。户泽次郎感到聂萧萧的内力如倾泻而下的大浪,令其万分难受,如果再不抽回,这一只手就算废了。
【第378节】金刀刀意
当户泽次郎被聂萧萧全力压制时,他的哥哥一样不好过。户泽一郎见金还圣拔出背上金刀,露出那黄灿灿的大刀,暗叫不好。金还圣这柄刀是金家传下来的金刀,黑色刀背,白色刀锋,刀体上镶着纯黄金的鎏金花纹。户泽一郎见这刀约莫三四十斤上下,意识到这是柄难以对付的重器,必须是内力高强的人才能使用。户泽一郎也抽出自己的倭刀,他这柄倭刀细长而锋利,但是轻薄,闪着蓝色的光芒。一轻薄,一厚重,虽然两人拿的都是刀,但是确实截然不同的兵器。
户泽一郎大喊一声,凝聚气劲,临空一跃,就向金还圣劈过去。这两人的兵器不同,招数也是截然不同。户泽一郎的倭刀传自甲贺忍者,刀体轻薄,招数却以大力砍劈为主。这刀法中灌注了擒龙功的内力,速度和力道都是特别的快,兼之户泽兄弟的倭刀都是甲贺乡精心锻造的钢刀,异常锋利。
而金刀刀法则是重刀却走快。金复里曾说过,金刀刀法的刀意就是圆转如意,一招又一招的快刀,让敌手无喘息之地。且这金刀厚重,必须持刀者有无上的内力,才能将这柄金刀使得如倭刀一般轻快。但如果两刀对砍,金刀的厚度和重量占尽优势,双方对上没几招,倭刀竟出现了几处崩口,令户泽一郎讶异。
所谓重兵器能使得轻灵,必须有着高深的内力才能驾驭。金刀刀法四十八式,一招攻三处,一路包一路。一变三,四十八式就成为一百四十四招。这一百四十四招之间,以刀法转圜,圆转如意,就是刀意。
东瀛刀法没有如此博大精深,户泽一郎只能凭借催动擒龙功来抵御,也因此户泽的招数苍白无劲。见金还圣的刀法如此繁复,令户泽一郎心里暗暗钦佩,只想多撑一会儿,可以再多看一些奇妙招数。
十二年前,当金复里还在世时,曾在徐州对决过白龙王,仅用三招,就逼使白龙王落水。如今的金还圣虽然可能还未到金复里的功力,但是相差不远,在他一步一步加大力度催动金刀刀法时,户泽一郎渐渐感到难以支撑。金刀刀法源源不绝地使出,一招又一招的精妙招数攻去,可户泽一郎只能以简单的劈砍接招,全然落于被动。
见到自己的倭刀刀锋在金刀的摧残下已经不成刀型,户泽一郎大骂一声,竟弃刀而战。户泽一郎双手成爪,竟意欲以空手对决金刀。金还圣暗喝一声:“好小子,竟敢以空手破金刀,好胆识。”
其实户泽一郎是不得不为之,他的倭刀刀口已崩,失去了伤人的能力,不如以自己擅长的擒龙功对付金还圣。况且,空出一只手来,还可以发出暗器,伺机而攻。
可是对战讲究一寸长一寸强,金刀实在太过威猛,户泽一郎根本难以近其身。他暗自盘算,要如何扣下这柄金刀。只见金刀向户泽一郎喉间砍来,突然刀面一转,变成另一个方向攻向腰间。户泽一郎突然明白,这金刀刀法的一路包一路高明之处在于刀面的转换,一招用老,马上转换刀面攻向其他地方。
户泽一郎心生一计,以自己的左侧为诱饵,故意露出破绽。金还圣见到户泽一郎左肩破绽,果然一招攻向其左侧,户泽一郎随即一抬手,将左肩破绽隐去。金还圣立刻调转刀面刺向金还圣左腰。户泽一郎要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右爪抓取,稳稳扣住金还圣的刀背,用力横拉。
金还圣没料到这一招,当下沉肩坠腰,胯间一挺,要把金刀抢回来。可擒龙功的一爪可是百斤之力,只见户泽一郎全力抓住刀背,不肯放,而金还圣也是紧紧催动内力,要夺回主动权。这么一来,两人变成内力比拼,金还圣的内力和户泽一郎的擒龙功在伯仲之间,一时不分上下。
反观姬家父子则是吃尽苦头,姚广孝虽已八十高龄,但自幼修行少林童子功,外表竟如六十余岁。虽有苍苍白发,但是内力毒辣有劲,丝毫不逊壮年。且姚广孝身兼一寺两宫中的少林寺和御古宫的内功,全身真气修为震古烁今。
只见他缓步慢移,一掌一拳蕴含极大的内劲,虽然被胡濙和姬水坤围攻,仍然游刃有余。如果不是见姬水坤的鱼肠剑和胡濙的短刀过于锋利,尽量避其锋,早已拿下姬家父子。
姬家的三手绝活,鱼肠剑、彼岸香和短刀术是其赖以生存的绝技。可是姚广孝的内力实在太过高强,鱼肠剑的刀身长仅四寸,又细又薄,才能被藏于鱼腹中。可是如果无法施展近身攻击,那短刀术完全无用武之地。而胡濙知道姚广孝的御古两仪功能解毒,因此迟迟不敢施毒。
这驿馆并不是坐落于县城,而是在一片荒郊野外中,设在冀州府回京的必经道路边上,因此没有其他人。
驿馆的闲杂人等都被黑衣忍者杀了,因此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在这穷乡僻壤的保定驿馆里,两群人正在做生死决斗。而这一场决斗,将决定大明王朝的命运。
【第379节】百毒不侵
胡濙和姬水坤围攻姚广孝陷入胶着。胡濙眉毛一挑,点点头,向姬水坤打一暗号,姬水坤顿时理会。
只见胡濙身子一压,双手爆冲,竟往姚广孝的下半身去抱。胡濙轻功好,速度极快,这一招来的迅猛,姚广孝一时不察,竟被抱住双腿。这本是小孩子打架会用的招数,没想到胡濙会用。可是如此一来,胡濙的背部就曝露在姚广孝面前。
姚广孝两道白眉高高竖起,右手举起,正要一掌重重拍下。姬水坤双手一探腰间,左右连发,同时撒了两道毒粉对准姚广孝。见到姬水坤的手探向腰间,姚广孝已经知道他要放毒,想要纵身一跃躲开,却忘记已经被胡濙紧紧抱住。
姚广孝避无可避,这两道毒粉都撒在姚广孝上半身上,从脸、颈间到手臂都沾上毒粉。姬水坤放的毒是赤蝎百步蛇毒和灼灼散。这灼灼散一接触姚广孝的肌肤立刻烧伤他的肌肤,传出了一股焦肉的味道。
姚广孝虽然中毒,但是不慌不忙。只听他“嘿”一声,右掌用力拍在胡濙的背上。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却灌注了御古两仪功第三层的内力,虽然有所防备,但胡濙登时觉得眼前一黑,双手一松,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姚广孝冷笑一声,跨过胡濙,一掌就拍向姬水坤。这一掌若虚若实,姬水坤不知该接还是该避,可就这么一转念间,这一掌直直穿过防御,打在姬水坤心窝,掌力一吐,姬水坤就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胡濙抬头一看,只见姚广孝双臂一震,气劲环身将身上的毒粉都震飞抖落,竟然一丝不沾。待得确认身上再无毒物,姚广孝才大大吐了一口气,用那已经被烧伤、半黑半红的脸冷笑了一声,显得十分诡异及恐怖。
原来刚刚姬水坤毒时,姚广孝动念极快,立时闭气凝神,不吸入蛇毒。但是灼灼散是外伤毒药,姚广孝避不掉。幸好这不算致命,而且这类毒性,三两下就被御古两仪功化掉。
胡濙慢慢地爬起来,忍着痛问道:“竟然....被你躲过...没中毒。”
姚广孝手背上和脸上都是水泡,严重的地方都已焦黑,但是姚广孝似乎没有感觉,他那半毁容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但却从腹间传出呼噜般的声音道:“区区毒物,焉能伤到我。你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
胡濙半跪着,手扶着腰间,刚刚姚广孝那一掌已经打断他的胸背之间的骨头,疼痛地让他站不直。他回头看姬水坤,也是身受重伤,倒地不起。
胡濙见局势不妙,大声喊道:“阿志!快!阿志!”
当今天下,能跟姚广孝对掌的只有三人,一位是郑和,但可惜他的武功已被柳闻志废去,第二位是少林寺的了因大师,但是从北京一战后,了因大师再也没出现,最后一位就是柳闻志。胡濙见施毒没有用,只好赶紧唤柳闻志帮忙。
柳闻志正跟鬼舞凤七缠斗着,听闻胡濙喊他,知道战况危急,只好撇下鬼舞凤七。见胡濙身受重伤,柳闻志赶紧扶住他,并输入真气让胡濙好过一些。
中了灼灼散后,姚广孝似乎有点气急败坏,他用丹田的真气道:“你现在要耗费你的真气去救胡濙,怎么跟我对掌。”
柳闻志又输了一会儿真气,才站起来说:“师叔,我还是敬重你,称您一声师叔,我并不想和你决斗,但是如果你硬逼我,我也没有办法。”
姚广孝忍着皮肤上的灼痛,继续用丹田发话:“没有办法?说得好像你赢定了。别废话了,我不承认我是御古宫的人,你也不必顾虑我的辈分,今日我们就一决高下,看看究竟谁才是当今第一高手!”
鬼舞凤七移步到姚广孝的身边,点点头道:“姚大人,要不要我们一起上。”
姚广孝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不需要他出手,自己一人足够。
柳闻志不敢大意,他知道姚广孝的内力修为极高,恐在自己之上。两人都练到了御古两仪功第四层的阴阳相济,在这门功夫上的修为不相上下。此外,姚广孝练有少林童子功,柳闻志修习了九阴真经,俱是旷世奇功。
柳闻志和姚广孝对峙着,两人都很清楚,彼此的武功是现场众人无法达到的高度。一旦出招,就要一决胜负,决出生死。两人一动也不动,互相凝视着对方。
鬼舞凤七也明白这两人的对决将决定自己的下落,见他们迟迟不出招,心里也有点发急。远方的姬水坤也醒转过来,慢慢地爬起,匍匐着靠近胡濙。胡濙关心问道:“孩子,还行吗?”姬水坤点点头说撑得住。
胡濙见两人如宗师对决一般对看着,他突然开口道:“等会,在你们决斗前,我要问几个问题。有一些事,我始终没搞清楚。”
姚广孝看向胡濙,点了点头道:“胡濙,你是怕我被打死了,真相就跟着我走了是吧,哈哈哈,你也未免太看不起我了,也好,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是,以免我们带着疑惑到世界的尽头,我们最好搞清楚一些问题。”
姚广孝道:“我先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胡濙找个姿势坐了下来,盘腿而坐。此时金还圣、聂萧萧、曹一尔等其他刺客家族的人也靠了过来。原来,在胡濙和姚广孝对决的同时,聂萧萧不停催动燃灯手,终于将户泽次郎的手弄伤,废去了他一支手臂。再协助金还圣伤了户泽一郎,将两人打伤在地,动弹不得。而玉易莲仗着玉观音剑、无影神针和甘露玉手,连连破解三才阵,已经将黑衣忍者悉数杀退,无一生还。
鬼舞凤七见自己这一方的人都被打败,想偷偷地后退,转身逃走,却被金还圣和聂萧萧围住,不得动弹。
胡濙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我捡到白衣忍者掉下的药丸,我怎么能知道,原来你没死。那药丸我一闻就知道是你的解药,别忘了,那解药,我吃了十八年,一辈子我也忘不了。”
姚广孝点点头道:“没想到你是这样发现的。”
“可是我不解的是,你不是死了吗?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胡濙接着问。
姚广孝向天一看,天际线繁星满空,如星月明证。他笑笑道:“我姚广孝,法号道衍。天纵奇才,身怀一寺两宫绝世武功,合纵连横,谋略一生。我甚至组织了靖难之役,赶走了建文帝,协助永乐帝登上人皇之位。我替天行道,满腹救国大计,整治民生,助我大明王朝拨乱反正。本以为潜沉行事,不争不夺,能得善终。却没想到..............却没想到,朱棣最后还是兔死狗烹,赐我毒药,可悲啊,可悲。”说完,姚广孝不顾脸上伤口,仰天大笑。
【第380节】绝世高手
听闻姚广孝悲壮地述说自己被永乐帝背叛,胡濙对此事毫无头绪,心里只觉得匪夷所思。平日永乐帝言必称姚广孝,对姚言听计行,明明是挚友,为何后来内斗。他继续问道:“永乐皇帝赐你死,我不知道这件事。”
姚广孝惨笑道:“怎么会没有,那一日的情形,我记得清清楚楚。”姚广孝看着天际,似乎眼中噙了一滴泪。
他说:“那一天你们走了,最后来到我府中的是永乐帝。我和永乐帝谈了不少,君臣尽欢。虽然我有病,但是不至走到奈何桥那一步。本来是要诈死,以此退隐政治,躲到大山里颐养天年。可是...........可是...........永乐帝走了之后,那杯茶竟有毒。更令人寒心的是,那人竟然不走,估计硬要看我喝下去才能复旨。那一刻,我不用喝都知道那杯是毒药。”
胡濙听闻心惊,没想到永乐帝竟然那么狠,意欲杀死最亲近的战友。而且这个战友不是一般大臣,而是陪了他靖难四年,出生入死,一步不移的姚广孝。
姚广孝似乎起了谈兴,顾不得脸上的伤,开始滔滔不绝:“区区毒酒,怎么能伤得了我,我当晚就用御古两仪功将毒化得一干二净。我痛心于永乐帝如此害我,索性将计就计,利用这个机会假死,然后就开始我的复仇大计。”
在场众人,听着姚广孝说着他和皇帝之间的恩怨,每个人的背上都起了冷汗,为这君臣之间的心机感到寒心。
胡濙不解地问道:“可........永乐帝为何要杀你,他要杀你早就动手了。”
姚广孝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胡濙:“你不懂,他还需要我的时候,不会杀我。但是当我不被重用了,他就要确保我不会乱说话。毕竟............我知道他太多事了。我知道永乐帝说的清君侧是假的,他没有资格靖难,永乐帝是篡位。光这件事,就能让永乐帝背上永世骂名。”
听到这,感触最深的是柳闻志。姚广孝口口声声说的靖难,害惨的正是柳闻志一家人。他的父亲建文帝因为靖难之役被迫下台。他的母亲柳婉娘因为靖难之役而发疯,伍大娘被波及杀害。他失去双亲,颠沛流离,最后成为阉人。而这一切的起源,就是姚广孝发起的靖难之役,而这个靖难之役是个谎话?是阴谋?
柳闻志的人生充满一个又一个的打击。从母亲发疯、被杀害;从御古宫的赵七贤欺骗他;柳飞烟被姚广孝所迫而欺瞒他;郑和不顾同袍之情而对他施以宫刑;再到柳飞烟死于非命。
玉易莲实在看不下去,她插嘴道:“姚广孝,你知道阿志的父亲是谁吗?”
姚广孝不明白为何这小姑娘有此一问,露出疑惑的表情,阿志不是南京的小秦种吗?
柳闻志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露:“我父亲是...建...文...帝...朱...允...炆。”
姚广孝以为他看透全局,却不知道这件事。他颇为震惊问道:“你说什么?建文帝是你的父亲,你是朱家人?”
柳闻志咬牙切齿地点点头道:“没错,我父亲就是被你们赶下台的建文帝,被你和永乐帝编织的谎言篡位。他晚年变成白袍剑客,失去理智,四处杀人,和柳如云做尽坏事。如今已经过世。虽然他服罪而死,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引起的。”
此事机密,发生在姚广孝诈死之后,因此他并不知情。虽然他知道永乐帝重建了东厂,并重用柳如云,但他并不知道白袍剑客就是建文帝。而柳闻志是朱姓一事被隐藏的极深,仅刺客家族的人知道真相。
“叹,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原来建文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我是欠建文帝。但是,你敢说建文帝会做得比永乐帝好吗?我会比方孝孺、齐泰和黄子澄差吗?朱棣执掌大明二十二年,破高丽,平定蒙古,五次下西洋,国泰民安,物产丰饶。难道不是我的功劳。”
面对姚广孝这一番大道理,众人默然了,胡濙也不说话。的确,从治理国家的论点上,永乐帝是个好皇帝。
玉易莲哼了一声道:“刚刚还说永乐帝害你,现在又说永乐帝的好,你说你这人是不是矛盾。”
姚广孝被这一抢白,脸上无光。但是众人心里都赞同玉易莲所言。姚广孝和永乐帝就像冤家一样,既爱又恨。
柳闻志丝毫不理会姚广孝的心情,道:“你的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你弄得我家破人亡,甚至连我最后一位亲人你都不放过。”
姚广孝啧了一声,自认柳飞烟的死和他无关,但是柳闻志把鬼舞凤七的账也算到他头上,他也只能认了。
姚广孝忍着脸上的烧伤,已经有些不耐烦,他衣袖重重一甩,脸色严峻道:“那你说怎么办?武功上见真章,你胜得过我,我这条老命就给你。”
姚广孝双手环圈,一掌向前,一掌置在腰间,等柳闻志出招。
姚广孝只能赌一把了,现在己方只剩鬼舞凤七,十二忍者都已经束手就擒。如果能打赢,就有一条生路。
柳闻志怒道:“来就来!”
他一个箭步,重重一掌打出,这一掌含了他心中的冤屈还有为柳飞烟报仇的执念,如重手开山断碑。
姚广孝见状讶异,这孩子的内劲怎么会如此之强。见此掌来势凶猛,必须全力正面迎战。他左掌挥出,蕴含少林童子功的内劲,硬是接下这一掌。两人双掌相接,但却无声无息,只见两人都是内力一吐,但姚广孝向后退了三步,柳闻志却是原地不动。
曹一尔叫了一声好。
聂萧萧却颇是担忧,他向曹一尔道:“阿志逞强,不泄去这股掌力,硬是吃下这掌。其实很容易内伤。”聂萧萧是内功行家,看出了一些端倪。
果然如聂萧萧所言,柳闻志硬挺并非好事。
柳闻志的内力和姚广孝在伯仲之间,而姚广孝修习了近七十年的少林童子功,内力修为纯正而老辣。一方面,柳闻志屡屡获得奇遇,学会了御古两仪功、九阴真经和入门的度魔罗功。但毕竟修习时间有限,且这三大奇功分别走不同的脉络,要融会贯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姚广孝以少林童子功打底,伴以御古两仪功,威力强大。虽然姚广孝和柳闻志都只练到了第四层,但是都已经是惊世骇俗的功力。
姚广孝先前曾和了因大师谈过,知道体内的少林童子功和御古两仪功在互相对峙,反而造成了自己的内力及武功不进反退。在这诈死的七年里,姚广孝努力休息佛法,要化去武学上的戾气。而了因大师说的没错,修习佛法的确让其功夫更上一层楼。可惜的是这些佛法并未让姚广孝放下对永乐帝的仇恨,他还是一心想要报仇。姚广孝其人,外表虚怀若谷,但是内心放不下永乐帝对他做的事。
七十年的内力修为果真毒辣,柳闻志接了这一掌,一股阴寒内力钻入搅得其丹田气血翻腾。这是他练成九阴真经以来未曾有过的情形。姚广孝的内力过高,间隙中钻进来的真气甚至影响到柳闻志体内的真气运行。
姚广孝从这一招明白柳闻志还是太年轻,遂拥有强大的内力,但是对于武学,尤其是过招的认识不够。柳闻志虽然窥得上乘武学,但是对于临敌交战的经验不够,也没有对战招数。现在的他比较像是手上力大无穷,可是不知道如何使用。当他对付鬼舞凤七或是白衣忍者时游刃有余,但是遇到姚广孝这类绝世高手,显然不够。
姚广孝退了三步,立即发力跟上,双掌飘飘忽忽地拍出,一时间似乎满场都是姚广孝的掌影。胡濙惊呼道:“这是千手如来掌!”千手如来掌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姚广孝在此绝技花了不少功夫,有二十年的功力。顾名思义,此门功夫走的是虚实飘忽、千变万化,掌力一发,掌影幢幢,如千手如来一般。
而在这掌影中,九掌是假,只有一掌是真。如果不能明辨,那么就会中掌。
众人看得钦佩又心惊,钦佩的是姚广孝竟能将这门功夫使得如此精彩,惊的是不知道柳闻志能不能挡下这招。
胡濙提醒道:“阿志,他这掌只有一掌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要诱你出招。”
柳闻志看得眼花缭乱,而且他本来想要以真气来判别那一掌是真的,可是姚广孝的功夫每一掌都蕴含真气,都有柔白色的雾气围绕。亦是说,他这几掌都是实招,只接一掌是不行的。
柳闻志暗暗心惊,这是他艺成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从姚广孝和郑和比较起来,姚广孝是更胜郑和一筹。
姚广孝的速度非常快,在场仅有聂萧萧和金还圣看得清楚,其余人仅看见残影。聂萧萧以自己的燃灯手来验证,思考着如何对付这千手如来掌,大有收获。
双方交战速度太快,柳闻志无法考虑,虽然重重掌影让他恶心烦躁,但是他依旧奋力接下每一掌。可这千手如来掌实在玄幻,来的太快,九掌一过,下一招又来九掌。
柳闻志运气使出九阴真经中的伏魔掌以对抗千手如来掌,伏魔掌以内力为主,招数为辅,没有千手如来掌那么多的花招。柳闻志一掌一掌老老实实的挥出,将千手如来掌一掌一掌接了下来。姚广孝心里也暗自为柳闻志喝彩,这少年的确天赋异禀,竟能以同样的速度来对他的千手如来。
柳闻志的伏魔掌接下了姚广孝的右掌,劲力一吐。突然,柳闻志发现姚广孝的内力藏起来,变成空洞洞地,感觉不到对方的真气。刚刚明明可以清楚地分辨姚广孝的内力。可现在,好像躲迷藏一样,消失不见。就在他收力之时,却赫然发现姚广孝的内力倾巢而出,将柳闻志震伤,虎口吃痛。
见柳闻志受伤,旁边的鬼舞凤七见机不可失,一鞭攻向柳闻志。
姚广孝不齿鬼舞凤七偷袭,一掌拍出,将鬼舞逼退。
柳闻志“啊”了一声,真气紊乱,赶忙跳开调理内息。
姚广孝哈哈一笑,可是一笑,脸上伤口崩开,流出一道鲜血,面相更加狰狞。
姚广孝怒骂鬼舞凤七:“要你管闲事。”
鬼舞一击未中,只好默默退下。他心里有气,好歹自己也是百鬼夜行门的掌门,平日作威作福惯了,何曾被其他人呵斥过。但见到姚广孝和柳闻志大发神功,比自己强过许多,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造次。
“柳闻志,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功夫?”姚广孝问道。
柳闻志抚着自己的双手虎口,调理丹田里乱窜的内息,摇摇头没有回答。
说也奇怪,柳闻志天赋异禀,能看到其他人的真气,可是刚刚姚广孝的真气竟然消失无踪,却依旧能够伤人。
姚广孝得意道:“你还记得御古两仪功的第五层是什么功夫吗?”
柳闻志突然想起,赵七贤说过,御古两仪功的第一层练气,不分阴阳,到了第二层,开始练阴。第三层练阳,第四层阴阳相济,第五层就到了最高境界,没有阴阳,也有阴阳。
柳闻志不禁想开口问:“难道已经练成御古两仪功的第五层?”
姚广孝继续道:“我知道你已经练到了第四层阴阳相济,但是你没练到第五层。因为你没有第五层的心法,那心法当年赵七贤并未拿到。其实连御古道人自己都没有练到第五层,那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
柳闻志被刚刚姚广孝发功的情况困惑了,他能见到每个人施展内功时的气,可刚刚明明姚广孝发出真气,且一点也看不到。
“你怎么练成的?”柳闻志问。
“我自己想透的。其实阴阳根本不重要,合流为一。不得不说,当年了因大师可是说对了,佛法就是武学,唯有佛法才能加强武学。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御古两仪功没有阴阳,何须分阴阳。”
柳闻志听这解释艰涩,没有很理解,但是刚刚姚广孝的功夫的确更胜一筹,一时之间柳闻志没有解法。
姚广孝做完以上解释,一掌平伸向上摊,另一掌置于喉间上,示意柳闻志继续攻击。
柳闻志后脚一蹬借力使力,发力冲了过去,左手成爪,攻向姚广孝脑门,那是九阴真经里的九阴神抓,右手则拍出一掌,对准心窝,也是九阴真经中的功夫-摧心掌。
姚广孝见这两招的内劲布满全身,他不敢大意,运起御古两仪功,养气归元,头一偏避开那九阴神抓,继而打出一掌,先破柳闻志的摧心掌。
柳闻志的摧心掌和姚广孝对掌,却觉得他的内劲空空无也,摧心掌的内劲好似掉入了一个洞穴中,没有见到底。而一旦没有底,就没有施力点,他这股内劲变得没有用处。
那一刹那,柳闻志怀疑自己打中的是人是鬼。
当正要收回九阴真经的内力时,这空荡荡的不踏实突然蠢蠢欲动,柳闻志疑惑了一下,就感觉到姚广孝的内力蜂拥而出,随着自己的内劲迸发出来。
这里头有三道惊人的纯正气劲,绝对的力量,一道是阴,一道是阳,另一道非阴非阳,如火山热泥喷发,柳闻志没想到在回收真气的同时,会反扑上来。
这御古两仪功第五层的威力巨大,柳闻志闷哼一声,胸前出现三个掌印,被震飞连退五步,嘴角吐出一口鲜血。
柳闻志擦拭嘴角,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玉易莲过去扶住他,关切地问:“没事吧。”
柳闻志摇摇头说不碍事。玉易莲用愤怒的眼神瞪着姚广孝,但却不敢上前。
刺客家族其他人都被惊呆了,众人皆知柳闻志的功夫高出自己太多,竟然还打不过姚广孝,这态势事先没有想到,在柳闻志功夫大进的同时,姚广孝也练成神功。
姚广孝得意洋洋大笑,失去了平日的温文儒雅,他道:“我这门功夫,没想到吧。”
胡濙突然想到一件事,大声道:“是你,就是你的手段!永乐十二年那年指派纪纲当九门提督的,是你!”
藏在胡濙心中十年的疑团已经解开了。
十年前的永乐十二年,当九门提督赵文泉自刎而死,内阁下了条子迅速指派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接任,继而引发了西华门之变。所有人都知道纪纲是汉王的人,如此安排令人匪夷所思,胡濙一直觉得文官大臣里有人在布一个局,今日时分,胡濙终于明白,这个人必定是姚广孝。
姚广孝赞许地看了看胡濙,仿佛在说“你终于看懂了。”
他回答道:“是的,当年指派他的就是我。如果不是我这一神助,汉王怎么会露馅。狼子野心,他想篡位很久了,如果不是我逼他一把,怎么能逼出他的真面目。呵呵,如果不是我,朱高炽的位置不会那么稳。”
“但你不怕汉王篡位成功?”
“怕?怎么会怕,紫禁城有我在,那猪脑袋和纪纲能成功?但我没想到的是,同一晚,竟然有人下毒,还是你姬家的彼岸香。幸好没事,不过也因此,永乐帝看到了朱高炽的孝顺,太子的帝位更稳了一步。”
胡濙此时和姚广孝谈这些事,第一是想要理清他心中的一些疑惑,另一方面是要帮柳闻志和刺客家族拖住一些时间,看能否想到一些计划,击败姚广孝。
而从姚广孝就是背后操盘者的这个思路下去,胡濙恍然大悟道:“永乐帝在北征军暴毙也是你的手段对吧!”
“哈哈哈!”姚广孝顾不得伤口,得意地仰天长笑。
“终于有人看懂了我的计划,胡濙啊胡濙,不愧我把大明军师的位置交付与你,你终于开窍了。”
胡濙自言自语道:“你设了一个局,估计是下了毒,让永乐帝暴毙,这一点合情合理,因为你本来就是施毒高手。很有可能..........你在北京就下了毒,永乐帝走到一半,才毒发而亡。但是,为何你要派出鬼舞凤七和白衣忍者杀朱瞻基呢?这一来不就是帮汉王吗?”
“为何要杀朱瞻基?如此简单的问题,因为朱高炽已经死了,蠢材。”
姚广孝道:“虎子弑父啊!这都是朱家的报应,从洪武帝到永乐帝都杀了太多人,这是朱家人欠的债,种的果。有因必有应,这都是报应!这朱瞻基可是个人才,比他的叔叔、爷爷更狠。汉王只敢敲敲边鼓,朱棣还要打着靖难的旗子起义。这朱瞻基可真的下毒给自己的父亲。这手段.......啧啧啧,当真绝了。”
“然后你找来了百鬼夜行门的鬼舞凤七,和白衣忍者,假借汉王的名义,去截杀朱瞻基。帮助汉王登基!这又是为什么?”胡濙心中混乱,这整个局面超乎他的想象。
姚广孝微微一笑:“你在拖时间吧?你可以问问柳闻志,他受的伤有好转吗?你反而是帮我拖时间,随着时间越长,我的内力回复越快。不过,没事,我正想告诉你我的大计画,你一起参详。”
姚广孝不是不知道胡濙在拖延时间,但是他筹划这一局已经七年,他需要分享,需要听众,需要掌声。他十分愿意告诉胡濙,这位曾经的战友,曾经的门徒。
姚广孝侃侃而谈道:“朱棣、朱高炽、朱瞻基都是我要毁灭的人。朱棣身体太好了,如果我不下毒,估计他还要多活好几年,我只能痛下杀手。他对我不仁,不要怪我对他不义。东宫太子朱高炽是可惜,他是个没话说的好人,忠孝仁厚,但是太温柔了,他身体不好,本来就做不久的。朱瞻基这小子,货真价实是个狠角色,我敢说,有可能他会做的比朱棣更好,这孩子毫无人性,太适合做皇帝了,会把明朝推向更强大的局面。所以我怎么可能让朱瞻基上位。我就是要让汉王上位,这蠢猪头干没几年就会把明朝弄垮。所谓的报仇,还有什么比弄垮朱棣的王朝更令人大快人心。”
“是了,所以送给汉王兵马的人是你,多半他身边的谋士也被你买通了。白衣忍者其实是你的人。因为东门七卫的背后主使者其实是你,只是你一直躲在幕后,所以是你找了白龙王和师无艳,也因此,你才能调动白衣忍者和鬼舞凤七。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
“哈哈哈,胡濙,你不笨,都被你看懂了。很好,很好。”姚广孝的声音里有些苍凉,也许是因为他已起杀心,舍不得杀掉这位老战友。
“既然你知道了那么多,那我是不可能让你活得,今日刺客家族一个人都不能走。”姚广孝阴恻恻地说。
金还圣和聂萧萧互看一眼,走一步向前道:“你以为刺客家族没人了,还有我两。”
说完聂萧萧揉身便上,金还圣也持刀攻向姚广孝。
一闻到聂萧萧发出的焦木味,姚广孝道:“久闻燃灯手和金刀刀法的高招,今日正好验证一下。”
聂萧萧炙热的一掌拍出,直逼姚广孝门面。姚广孝低身避过,这股炙热的掌风从他头顶扑过。聂萧萧掌势不老,一掌翻拍姚广孝头顶。姚广孝见避无可避,索性接她一掌。双掌相接,蹦出好大声响。
姚广孝将聂萧萧震开,赞扬道:“好霸道的功夫,不愧是和易筋经并驾齐驱的神功,这内力了不得。”话音刚落,金刀就擦身而过。
别看姚广孝苍苍白发,身体仍旧灵动。他避开金刀,反手拔走鬼舞凤七的鞭子,顺势一抖,就合成了一把墨剑。
玉易莲紧紧握住柳闻志的手道:“你看!”柳闻志探头一看,只见姚广孝以墨剑斗金刀,犹如一条黑蛇吐信和金龙决斗。
“一路包一路,变化多端,这刀法了不得。”姚广孝用着墨剑和金还圣过招着,还时不时必须避开聂萧萧的燃灯手。聂萧萧催动全身的内劲,炙热的掌风连围观的众人都能感受到。金还圣的刀法越来越快,姚广孝是他对战过武功最高之人,随着招数越来越快,他对于金刀刀法的刀意理解也越来越深。
可双方斗成平手,真是多一分不能,少一分就要致命。
柳闻志挣扎起身,向玉易莲道:“还是我来吧。”
胡濙问柳闻志:“阿志,你受伤严重吗?”
柳闻志摇摇头道:“不碍事,我能处理。胡大哥,短刀借我一用。”
胡濙让姬水坤借他鱼肠剑。柳闻志接过此剑,只见这剑青铜刀柄,墨黑细刀身,刀锋仅长四寸,薄薄的雪白刀锋口,露出森寒剑气。
“太好了!这的确是剑,不是刀,细细的正好使。”柳闻志喜道。
柳闻志努力调整自己的气息,走向前道:“聂姑娘、金大哥,让我来吧。”
聂萧萧和金还圣此刻都全力发功中,无法回话。却听到姚广孝开口道:“听到没,让你们退下。”
聂萧萧心里讶异,此人内功真高,值此之际,竟然还能开口。她一个鹞子翻身,往后跃去。金还圣也收刀挺立,傲然地看着姚广孝。
姚广孝点点头道:“俩娃武功很高,再过几年,只怕老夫打不过你们。”
柳闻志道:“姚先生,我两的事,还是要解决。今日决斗不是要分高下,而是要替我娘我家讨回公道。”
姚广孝遽然道:“成大事不拘小节,如果你都要算到我头上也罢,人在这里,能拿你就来取。”
柳闻志站在姚广孝面前约十步的距离,他手持鱼肠剑,指着姚广孝。
姚广孝手持鞭中剑,也直挺挺地看着他。
一人白发,一人年少,却代表了当今武林两大高手,各自身兼数门武功。
柳闻志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好长,足有寻常人三口气之长。
随即,柳闻志从鼻孔吐出淡白色气息,全身被这股白色云气环绕,旋即纵身跃起,临空刺出数剑。
【第381节】葵花剑法
柳闻志在半空中刺出数剑,人却不落地,一路往姚广孝飞奔而去。
这鬼魅临空的身法,都将众人带回到数年前葵花寺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决战场景。
刺客家族的众人心里都浮现四个字:“葵花剑法!”
当年建文帝在葵花寺外和金复里的大战历历在目,建文帝以葵花剑法大战金刀刀法,如果不是金复里心里有愧,一心求死,让建文帝中计,以当时两人的实力,金复里恐怕打不过建文帝。
如今柳闻志却使出这门邪恶的剑法,胡濙心中一紧,难道柳闻志也入了这邪门剑法的魔道。
只见柳闻志的身形飘逸,剑法凌厉,似建文帝又不似建文帝。
他刺出的每一剑都带有白色剑芒和气劲,一排玉白色的剑气,御天而行,刺向姚广孝。
姚广孝倒吸一口气,低低惊呼一声:“剑气!”
初见这来势凌厉,姚广孝如大雁般向后飞跃数步,拟先避开剑气,观察究竟。这剑气去势不减,继续向前,刺入后方墙上及木门,发出啵啵啵的声音。
胡濙细看,只见墙上被打出数个深洞,可见这剑气威力之强。
柳闻志一落地就借力跃起,如敦煌石窟里的飞天,凌空竟有一人高。玉易莲看着只觉得这身形不似建文帝的诡魅,而是别样的华丽飘逸,没有当年看到的邪气。
只见这一波攻势中,柳闻志又向着姚广孝刺出十数道剑气,玉光点点如雪花一般。离柳闻志最近的聂萧萧只觉得身边一股寒气袭来,虽是夜晚,恍然像雪落的冬日,点点余光洒下。
姚广孝没见过这剑法,平生也没遇过内劲能够凝聚成利器,御空而行,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对付。
见这剑气来得太密,姚广孝眉蹙,突生一计,遂抖开鞭中剑,还原为百鬼夜行鞭,向后猛地一甩,竟卷向鬼舞凤七,在其腰间绕成一圈。姚广孝猛力一拉,将鬼舞拉至自己身前。鬼舞凤七浑然没料到此招,竟被姚广孝抓了来当盾牌,吓得六神无主。本欲挣脱,却被姚广孝的内力紧紧控制。只听得啵啵啵的好几声,这几道剑气竟穿透鬼舞凤七的身躯,刺穿好几个洞。数道血箭射出,鬼舞凤七竟当场气绝身亡。
见姚广孝拉鬼舞凤七当盾牌,白衣忍者户泽兄弟在旁看得分明,害怕自己也会被姚广孝牺牲,纷纷往后退。姚广孝见鞭长莫及,无人能当垫背,只好甩开百鬼夜行鞭,抖成鞭圈,要挡住柳闻志的雪花。
只听得叮叮咚咚的撞击声大作,姚广孝的百鬼夜行鞭挡住了这一波雪花。
柳闻志一个后跃,回到了原地,只见姚广孝手持百鬼夜行鞭,可是已经断成了数截。
原来,姚广孝并不擅长鞭法,这鞭使起来还是百密一疏,被雪花打中了各段鞭子链接的关节,竟皆粉碎。
柳闻志知道要乘胜追击,抖起鱼肠剑,又洒出一片雪花。一时之间,这驿馆内仿佛下雪一样,从夜空中落下点点雪花,在月夜中,这雪花的白,被月光映射,分外明显,晶莹剔透。
只不过,这雪花仿佛有生命和想法,一股脑往姚广孝卷去。
姚广孝扔掉铁鞭,使出千手如来掌,灌注第五层的御古两仪功,一掌拍掉一片雪花。
可是这雪花实在太多太密,且肉掌难敌鱼肠剑的锋利,姚广孝终究落了几片,被这雪花刺伤。
只听姚广孝闷哼一声,显然受了伤。
柳闻志冷冷道:“鱼肠剑配我这剑法正好。”
“他受伤了!”聂萧萧惊呼。只见姚广孝的双掌下垂,一滴滴的鲜血滴落在地面显然葵花剑法伤了他。
姚广孝全然没想到竟然会被柳闻志所伤,他横跨了一马步,右掌凝空,左掌朝下,白了一个起手式,似乎不服输。只见他翻过来的右掌中心有一个伤口,正勃勃流血。
柳闻志手中的剑寒光一闪,这一次竟抖出了三片雪花,比先前几波的面积更大更密。只见姚广孝双手轮回,千手如来掌打出幢幢掌影,两片雪白气劲正面冲突。
第一波雪花被姚广孝的内力打散,第二波也被姚广孝勉强接了下来,但第三波,犹如大雪崩山,漫天盖地袭来,只见这最后一片雪花漫住了千手如来掌,落到地面。聂萧萧和金还圣觉得脸上有雨丝的,似乎下雨了。
金还圣伸手一抹,一看掌心,惊呼:“是血!”
聂萧萧看向姚广孝,只见他颓住了,脸色苍白,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身上被刺穿了几个洞,有几道血箭射出。连他的苍苍白发都沾了不少血迹。
姚广孝忍住疼痛,咬着嘴唇,语不成句地问道:“这.....漫天飞雪.......是什么功夫.......”
柳闻志傲然挺立着,骄傲地回答道:“这是我父亲的葵花剑法!”
从柳闻志口里说出葵花剑法,胡心里一惊,“果然是葵花剑法,可是阿志是何时学会的?可千万不要入魔了。”
“我自以为除了因大师外,应是天下第一,好葵花剑法,好。白袍剑客.........不亏是真正的天下第一............”说完,姚广孝双眼一闭,颓然而逝。
胡濙起身,走到姚广孝面前,探了探鼻息,摸了摸脉搏,确认其真的死去。由于姚广孝有诈死的先例,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见大敌已除,柳闻志将鱼肠剑还给姬水坤,并道:“胡大哥、姬大哥,谢谢。这鱼肠剑的森寒剑气,配我这葵花剑法正好。”
胡濙回过头,眼里带着惧意的问:“这.......阿志,你是怎么学会这邪门的葵花剑法的?”
柳闻志叹口气道:“胡大哥,这就不为外人道矣,我不能说。但是,我绝不会像我父亲一样入了魔道。”说完柳闻志看向玉易莲一眼,又迅速扭头不见。
胡濙心里稍微安心,再一细想,他也不是刚练成葵花剑法,这数年来也没有异样,难道是因为他的内力远高于建文帝,所以没变成建文帝那样?
但当下不容他细想,胡濙先查看着姚广孝的尸体,虽然已经断气,但这老人仍然上身挺立,双眼圆睁怒视,似乎心里依旧不平。胡濙想着,这人从建文元年发起靖难,至今已经控制了大明王朝共二十六年多。此人计谋多端,武功高强,当真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朝局之外。他想起那一年的临终对谈,明明是敦敦教诲,期盼自己做一个治国的好官。却没想到,后来演变出那么多的事情。
胡濙觉得也不全然能怪姚广孝,换做自己,设身处地,也很难接受多年战友要毒害自己。胡濙心想:“这皇帝的位置,真有那么重要吗?”
胡濙沉吟道:“可是他杀朱瞻基是为了什么呢?替皇上报仇?”
曹一尔突然插嘴:“他是为了他自己。”
胡濙狐疑地看向曹一尔,不明了为何他这么说。
曹一尔指指姚广孝道:“洪熙帝是个好皇帝,要报复大明王朝必须将他杀掉,这里头的连环计包含子弑父,多半都是姚广孝搞的鬼。但朱瞻基也是一个有野心的皇帝,按照姚广孝的说法,他可能会比永乐帝还厉害。那么哪还有姚广孝的分。他怂恿汉王杀死朱瞻基上位,除掉好皇帝,汉王是个猪头,估计干了几年就民不聊生。此时姚广孝揭竿而起,皇帝的位置还不手到擒来。”
胡濙背上出了一摊冷汗,仔细咀嚼曹一尔的话,似乎颇有道理。只怕姚广孝什么报仇云云,其实只是自己想要做皇帝的借口而已。
胡濙突然想起姚广孝当年说的那句话:“在政治上,不要相信任何人。”想起这句话,再应证今日听到的荒唐,胡濙不禁心中一凛,眼中一红。
姬水坤拉了拉胡濙的袖子问:“爹,接下来怎么办?这二个人怎么办?”姬水坤指了指白衣忍者。这对兄弟此刻被捆的严实,坐在地上,二双眼睛凶狠地欲做困兽之斗。
胡濙突然有个计划,他对姬水坤做了个抹头的动作,示意他杀掉。姬水坤愣了一愣,但还是拿出怀里的毒药向那二人走去。
胡濙看了看柳闻志,又看了看曹一尔,突然开口说:“我有一个计划,我们商量一下。”
【第382节】十年终局
宣德十年的冬天,距离驿站诛杀姚广孝那一夜,过去已经十年。
曹一尔在苏州吴中的家里坐着,看着柳沐雨在院子里教着两个少年练武。此时天下飘着小雪,但积不起来,把院子弄得湿湿嗒嗒。两少年练到一半,竟开始踏地上的水塘为乐,弄得满身水渍污点。
柳沐雨站在雪中,头顶沾有几片雪花。藕色长裙及地,肩上一挂翠绿披衫,她梳个发髻,身材苗条高挑,俨然一豪门少妇。见两少年心不在焉,打打闹闹,颇有微词。
曹一尔怕妻子又要发火,赶紧站了起来,念叨:“你们别惹娘生气,小心她发威起来,我可救不了你们。”
较年长的一个做了鬼脸说:“那可是,大姨要是发威,曹叔叔我看连你小命不保。”
柳沐雨假装生气的说:“柳祈邦,你还不好好练功,你不要哪天连你弟弟曹去达都打不过。”
年纪较小的弟弟叫做曹去达,才十岁,他一脸稚气地追着柳祈邦闹:“来,看我一掌!神猪飞天!”
柳沐雨佯装生气地嗔道:“曹一尔,你看看他们,都不肯好好练功!”
曹一尔走上前,弯腰一把抱住柳沐雨笑道:“没事的,他们还小。总有一天会学会的。”两人凑了个嘴亲了一下,爱昵无限。曹一尔抬头看着天空的雪花,忽然想起那一夜看到的满天飞雪。
是日,远在北京的紫禁城里,传来宣德皇帝朱瞻基下旨召见胡濙。此时胡濙年逾花甲,位极人臣,虽然位于三杨之下,不是内阁首辅,但是受皇帝敬重,地位远在杨士奇之上。
胡濙小碎步地赶进宫,心里也没底为何皇帝召见。待得被太监带入养心殿,只见宣德帝朱瞻基端坐在书桌前,正在振笔疾书。养心殿里的火龙烧得暖暖的,和外头下雪的寒冷差别极大。皇帝见他进来,点点头说了一句:“赐座。”给了他一个眼神,表示让他等一下,把这份文书写完。
只见随侍太监拿了一把黄花梨木凳来,上面有一金丝线套的布套。胡濙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看着皇上认真的写字。
胡濙看得出神,思绪突然飘到好多年前的五月某一天,在保定的驿馆里发生的惊世骇俗的事。
皇上此时终于写完了,他挥挥手要太监全部离开。
偌大的养心殿,只剩下君臣二人。
皇上请他走近:“凳子一起搬过来吧。”
皇上把他刚刚写的文书给胡濙看。胡濙现在眼神不好,他靠近了些,才看到写的是遗诏,里头写着传位给“皇长子朱祁镇。”
胡濙愣住了,盯着皇上的眼睛问道:“皇上,你写这个干什么?”
“胡大哥,十年了,你忘了吗?已经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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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在保定的驿馆里,胡濙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不如,我们将错就错,送阿志进皇城顶替朱瞻基。”
柳闻志闻言大惊,果断拒绝:“我不要!”
胡濙咬了咬牙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难道我们让汉王去做皇帝!如姚广孝所说,汉王是个蠢材,一定会把大明王朝搞得乌烟瘴气的。”
“那也不关我的事,我不想趟这浑水。”柳闻志别过头去。他已经很累了,从小到大,他过的是乞讨的生活,对柳闻志来说,幸福,就是和柳飞烟生活在镇江的平淡日子。
曹一尔在院子里踱步,细细想了这件事,他也支持胡濙的想法:“阿志,也许这事是天注定。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胡濙用力点头道:“这本来就是你的皇位,只是我们从朱瞻基的手里还给你。”
聂萧萧也点头道:“没错,如果没有姚广孝,皇帝还是建文帝。而阿志,你就是皇太子,搞不好你现在就是皇帝呢。”
柳闻志一字一字笃定地说:“我......不......做。”
胡濙仍然苦口婆心地劝着。玉易莲虽然知道她和柳闻志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姻缘,但是还是
不忍心他被送入皇宫。
玉易莲道:“你们别逼他了。你看姚广孝、建文帝和朱瞻基,哪一个不是诡计多端。人家说侯门深似海。阿志做这个皇帝,怎么对付那些人。”
胡濙道:“我知道,做皇帝是很辛苦,也很危险。但是这件事不是为了我们,是为天下苍生,只有你能救老百姓。”
“胡大哥,你不要给我灌迷汤,我没有那么伟大。”
“阿志,如果汉王上位,他没有能力,又勇武好斗,势必会挑起许多战争。不管是夺位的内战或是边境战争,都是劳民伤财,可怜的都是老百姓。如果你上位,我们休养生息,与民生活,才是百姓之福。”
曹一尔也跟着劝阻道:“是啊,阿志,靖难之役,打了四年仗,死了多少人,颠沛流离。包含你娘都是受害者。你希望再看到类似的事吗?现下,你也是朱家人,你有机会做个好皇帝,能够救很多人。”
见柳闻志心意不改,胡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道:“我姬易书为了天下苍生,如果你不答应,我不起来。”
柳闻志见状大惊,也跪了下来,对胡濙磕头道:“胡大哥,你不放过我,我也不起来。”
两人僵在那里。
一言不发的金还圣此时走了过来。他将金刀插在地上道:“阿志,这是你的任务,救救老百姓。”聂萧萧也走了过来,点点头道:“阿志,虽然这样对你不住,但是我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你会是个好皇帝。”
见刺客家族的人都劝自己去做皇帝,柳闻志心碎了。他看向玉易莲,如果她也支持他做皇帝,那么他将无话可说。
只见玉易莲眼眶湿润,流出两行泪,点点头后掩面而泣。
柳闻志心里空荡荡的,为何自己要承受这个责任。
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
胡濙大喜,问什么样条件?
“第一,我只做十年,十年后的刺客家族之约,我就卸任。第二,你们要帮我抚养柳祈邦,我不能带他进皇宫。”
胡濙喜道:“十年够了,十年内我们好好教育皇子,选一个贤德的皇帝出来。至于第二个。”
曹一尔接口道:“第二条没有问题,我会来抚养,这本来就是我妻子的侄子。”曹一尔的夫人就是柳沐雨,亦是柳飞烟的姐姐,由她来抚养是最好不过的。
柳闻志脸色惨白,看向夜空,此时天将亮,远方微白。
“好吧,胡大哥,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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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濙看着眼前的皇帝,他想起了那个夜晚的漫天飞雪。
“是啊,十年了,皇上,谢谢你。”胡濙想起这十年是大明王朝最平安的十年。十年前,柳闻志扮成朱瞻基进京,震惊朝野,尤其是汉王和杨士奇。
杨士奇追问胡濙,为何朱瞻基和他一同入京,颇有兴师问罪之意。
此刻胡濙已经知道杨士奇是两面人,他毫不示弱,一把抓住杨士奇后颈,直接点了穴,灌了毒药进去,并狠狠地威胁他,如果不好好辅佐新皇帝,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果不其然,文臣就怕狠人,接下来的十年,杨士奇乖乖听话,协助胡濙将政务打理的一条不紊。
至于汉王和陈刚,听闻朱瞻基平安回京,而鬼舞凤七和白衣忍者葬身保定驿馆,吓破了胆。没多久,汉王被陈刚怂恿在藩地造反,朱瞻基率队亲征,轻轻松松夜探汉王军营,将这胆小的朱高煦吓得连夜投降。本来内阁要求处死汉王,但是皇帝拒绝了,而后将汉王软禁起来,饶他不死。
扫除了汉王,朱瞻基没有其他敌人,胡濙遵守诺言,发挥他的政治理念。接下来的十年,朱瞻基和胡濙力行休养生息的政策,让百姓养田耕种,不再征战。政治上,胡濙协助朱瞻基挑选能臣,派去地方历练,也培养出一批好官。在这十年里,两人相伴左右,胡濙也才终于知道,原来柳闻志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但是还是有件事在胡濙心中一直没有答案,那就是葵花剑法的由来。可柳闻志回避过一两次问题,就再也不提,胡濙也没有再问。
胡濙闭上眼睛回想这十年,他笑笑说:“好快,没想到十年了。”
“我这假皇帝做的可还行?”柳闻志笑问。
胡濙摸了摸雪白的胡子,笑了笑说:“还行,还行,何止还行。皇上,您比真的还称职。”两人相视一笑。
当晚,宣德十年一月三十日,朱瞻基服下事先调好的龟息毒药,然后由胡濙随侍,傳旨天下,皇上宣德帝驾崩,传位于朱祁镇。
半个月后,柳闻志轻装简行到了南京玄武湖畔的剑雨楼,赶赴刺客家族十年之约。过去十年,他被困在紫禁城,如今终于可以拿下伪装,得以自由自在,一路走来,观花赏月,与平民同行,柳闻志自是十分兴奋。
他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武林玉观音玉易莲从另一侧走来。
看得出来玉易莲特地打扮了一番,依旧美丽动人。一头乌丝上有只掐丝珐琅青玉发簪,配着淡黄色长衫加翻领荷叶滚边,罩了一件青色的袍子在外面。柳闻志看得入迷,昔日武林第一美人已不再是巧笑倩兮的少女,而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少妇。玉易莲的左手牵了个孩子,她见到柳闻志,眼角含笑打了个招呼,并对孩子说:“叫柳叔叔好!”
柳闻志笑笑说:“孩子这么大了,叫什么名字?”他曾听胡濙说过玉易莲嫁人了,生了孩子。
玉易莲笑着说:“他叫玉水望。”
“嗯,风萧萧兮易水寒,他是水字辈。”
柳闻志看向玄武湖边,仿佛想起了什么:“当年,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了你。”
玉易莲点点头,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但是昔日光景,依旧历历在目。
玉易莲笑了笑说:“小乞丐!”
柳闻志哈哈一笑:“多谢姑娘当年放我一马。”
玉易莲怜惜地看着柳闻志,她曾经爱过这个男人,知道他受的委屈和不公。玉易莲看着他说道:“这一路来,辛苦你了。”玉易莲说得并不是柳闻志的南下之行,而是他这一辈子所受的到的苦难。
柳闻志淡淡一笑说道:“没事,我们进去吧。”两人眼神交换,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一起进到楼上的包厢,只听到屋里已经喧哗吵闹,看来人都已经到齐了。
此时所有刺客家族成员都到了,由于这几年天下太平,刺客家族未曾出过任何任务,这是他们十年来第一次相聚。
身材发福,髪鬓有些泛白的曹一尔走了过来,拍拍柳闻志的背,旁边站的是柳沐雨。
柳闻志高兴地冲了柳沐雨喊了声:“大姨!”
柳沐雨热泪盈眶,和柳闻志相拥而泣,他们虽是血亲,却是第一次见面。过去十年柳闻志一直待在北京紫禁城,两人互相知道对方,却无缘见面,直至今日方得互认。柳沐雨旁边带的是柳祈邦和曹去达。柳祈邦现在已经是个青年,柳闻志一瞬间没认出来,但是细看可以看出眼眉嘴角有着柳飞烟的模样。他用力地抱住柳祈邦,大声喊道:“祈邦,记得哥哥吗?”柳祈邦起初有点害羞,但是踌躇了一下,就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喊道:“记得!大表哥!”
桌子的另一侧站的是金还圣和姬水坤,他们孤身赴会,没有带家室来。另一边站的还有胡濙、伍去尘和聂萧萧。聂萧萧也嫁人了,生了两个孩子。柳闻志询问孩子的名字,聂萧萧说一个叫做萧易华,一个叫做端木萧平。伍去尘越发美丽,站在玉易莲旁边一点也不逊色。她前几年也嫁人,有个孩子,留在苏州给夫婿照顾。
金还圣向柳点点头,柳闻志知道他不善言语,遂也点点头致意。
胡濙倒是和柳闻志日日相见,但近日却是第一次不是在皇宫里见面。胡濙对柳闻志笑了笑,这笑容里有安慰,有歉疚,更有对柳飞烟的思念。
这一晚,刺客家族的成员畅所欲言,回忆着过去出任务的过往。
姬水坤又把他闯南京紫禁城的故事说了一遍,把他潜入筒子河的过程说的惊心动魄。曹一尔说着他和玉易莲及聂萧萧在淮安遇到两个和尚妙语如珠,聂萧萧拍着腿,失去矜持地大笑着:“莫名其妙和尚!”
姬水坤又说起当时武功不水平不够,打不过白龙王等人,如果不是金复里扮做黑衣人出现在船上,三两下就把白龙王逼入水中,他们三个早就死于非命了。伍去尘曾听说过这个故事,但是能再听一次自己亲生父亲的英勇事迹,仍是让她动容。玉易莲告诉大家当年他是如何对柳闻志下毒,却放了他一马。柳闻志装作生气地反驳道,是他自己解开毒,否则早就死于玄武湖畔。
聂萧萧接着说道在海宁和东门七卫的大战。说到兴奋处,加油添醋,天花乱坠,说自己怎么打退白龙王,众人竟皆大笑。伍去尘捏了聂萧萧的大腿嗔道:“明明就是我爹救了你们。”
活泼好言的姬水坤举起酒杯,把在北京对付东门七卫的过程重复一遍给未曾参与的胡濙、柳闻志和伍去尘听。
这一群人在一起有着太多的回忆。这些回忆如同醉人的美酒,使人着迷。
闹腾了一晚,柳闻志决定单独跟众人聊聊。柳闻志拿着酒杯走到金还圣面前,敬他一杯。金还圣今晚大概算是说话最多的一日,他已经有些口齿不清,结结巴巴地说道:“阿志!辛苦啦,来日方长!”柳闻志拍拍他的背,表示知道他的意思。金还圣旁边坐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伍去尘。柳闻志跟伍去尘交流机会不多,仅仅数面之缘。柳闻志敬了她一杯,伍去尘虽是金还圣妹妹,但是实是下一代的刺客家族。见柳闻志敬她,赶忙站起恭迎。两人一饮而尽,伍去尘开口道:“柳大哥,您知道您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外人参加刺客家族聚会的吗?”
柳闻志被这句话点醒。可不是吗?这么多代的私密聚会,他可是第一个非家族之人参加的,闻言忽然心里有些触动。
伍去尘旁边坐的是聂萧萧,柳闻志移步靠近她。在所有人里面,柳闻志最欣赏聂萧萧的不拘小节,开朗大方。她总是像一缕冬日的日光一般,能让人温暖。聂萧萧痛快地喝掉杯中的酒,开玩笑地和柳闻志说:“怎么样,皇帝的活好干吗?是不是享受了十年的荣华富贵很过瘾啊?告诉我,龙椅好不好坐?”
柳闻志哈哈大笑道:“你问我好不好坐,你试试从早上坐到晚上整整六个时辰你就知道了。”柳闻志用手指指着坐在她旁边的胡濙和姬水坤,开完笑道:“这位大哥,每天就是盯着我干活,我都快睡着了,他还是精神奕奕地找着我签奏折。”
胡濙闻言大笑:“这话没错,水坤,你可以问问阿志,今年两江稻苗生产多少?蚕丝生产量?黄河每年有几汛,他可是一清二楚。这几年把他辛苦的.......都瘦了。”
姬水坤高兴地喝了一杯:“谢谢阿志!让我们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不用出任务。”
聂萧萧凑过来说:“这话没错,要谢谢阿志,这十年没让我们出动,过了十年的好光景。”
胡濙过来,抱住柳闻志,凑在他耳边说:“我有句话,一直没说。谢谢你,谢谢你的帮忙,辛苦了。”柳闻志紧紧地反抱住他,哽咽地说:“不,我们是互相成就,大明王朝的子民应该谢谢你。”
下一位是玉易莲,柳闻志走了过去,两人对视无言。柳闻志的眼里尽是歉疚,玉易莲的眼里尽是不舍。玉易莲点点头,轻声说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柳闻志心里感动,最挂念他的果然还是这位红颜知己,只可惜,今生他是没有机会回报了。
玉易莲是刺客家族成员,玉家的传承不能断在她手上。保定一别后,玉易莲就在家族的安排下和一个上门女婿成亲,生下孩子。但孩子出生后,她再也不让那男人碰她身子,独自抚养孩子到现在。在她的心中,始终忘不了当年那个小乞丐,那个救了她两次的年轻人。
柳闻志眼里带泪地说道:“我打算走走,皇宫里太压抑。这十年我每日看着各地呈上来的文件,里头提到好多地方我这一生都没去过,我准备去走走,享受自由。”
玉易莲眼中带着嘉许,点点头道:“很好,去走走吧,我替你高兴。如果到了苏州,记得来看我们。”柳闻志淡淡一笑道:“一定!”
柳闻志走向曹一尔,靠近他说了一句:“曹大哥,能借一步说话吗?”
曹一尔跟着柳闻志走到屋外,放眼望去一片漆黑。柳闻志靠着栏杆,栏杆外就是玄武湖,深邃墨黑的湖面,仿佛看不透的神秘世界。曹一尔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让他瞬间清醒。
天空飘着小雪,屋外的寒冷和屋内的喧哗,是两个世界。
“曹大哥,我要走了,有件事请你帮忙。”
“阿志,你说,只要我能做的,一定!”
柳闻志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递给曹一尔。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将这本册子捏得紧紧的,开口道:“我想了很久,决定把这个交给你。”
“若干年前,我回葵花寺祭拜父亲时,见到了雪巍大师。雪巍大师说这本剑法是我父亲的遗物,理应交给我。当年能打败姚广孝,靠的也是这套剑法。我想.......既然雪巍大师是您曹家的爷爷,这本秘籍托付给你,也是理所当然。这套剑法有很多邪门之处,不足为外人道,但因为一些奇特的经历及缘分,我得以将其中邪门心法修正,现下已经不再是我爹使的邪门剑法。我想请您在柳祈邦成年后,将这本剑法交付给他。也许............不该再叫它葵花剑法,这名字不祥,我新取了一个名字,比较贴切。”
“好,我收下来。”曹一尔想,原来柳闻志是这样学会葵花剑法的,可是他怎么没有便邪恶,像建文帝那样,难道就是因为他改良了吗?
曹一尔问道:“阿志,你要离开了?去哪里?”
“我本是小乞丐出身,天下哪里我都能存活,不要为我担心!”
“我们还能见到你吗?”
柳闻志诚挚地点点头,微微一笑:“当然,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现。”
语毕,柳闻志转身离去隐没在雪地里。
打败了姚广孝与郑和的天下第一高手,就此消失于人间。
曹一尔叹了口气,打开那本册子,赫然发现第一页写着似瘦金体的一排小字:“飞雪剑法!”
胡濙喝得醉了。
在火锅冉冉上升的烟雾中,他睁开涨泡的双眼看着这群人。不知道是美酒的缘故,还是烟雾弥漫的原因,每个人的面孔在他眼中模糊了。他揉揉眼睛,才发现是自己眼眶湿了。在这个热闹的夜晚,他想起了刺客家族上一代的战友。想起了属于他们的年代,他们曾一起有过的勇气。
胡濙突然站了起来。
他看到烟雾后方的窗外,站着金复里、玉萧源、聂萧平、曹士心和伍士阙。他们正向他挥手。胡濙哭了,他举起一杯酒,倒在地上。给自己再倒了一杯,一仰而尽。
一杯敬兄弟,一杯敬自己。胡濙鞠了一躬呜咽地说:“我背叛了你们,但是我尽力还债,已经尽我最大的力量,给了大明王朝最好的十年。”
一代又一代的刺客家族,抛头颅洒热血,为了他们相信的正义、理念、原则而战。这正是史记中为何要为这几位刺客独立列传,留下五大家族的事故事,让世人永远记住何谓“士为知己者而死”的动人事迹。
刺客风云史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