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节】追赶
胡濙的交战策略一直是打不赢、就用毒,这是姬家的看家本领。胡濙知道这两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他身为刺客家族轻功最快的人,甚至觉得此二人在巷弄间的挪移比他还快。至于出刀的速度也不逊于金复里巅峰时期。 胡濙此刻觉得自己过于轻敌,他以为料理了前面十位忍者,也能轻松对付最后这两个。岂知道,原来后面的才是最强悍的。 就在脑子念头流转之间,此时第一个出击的左边忍者又抽刀进攻。胡濙左手一摊,掌心运劲一扔,又是满天的毒粉撒了过去。但这忍者似乎并不惧怕,他抡起刀圈,只见化为花白的刀锋竟卷起气劲,滴水不漏地将所有毒粉挡在刀圈外,并反喷到胡濙这边来。 胡濙一击未中,但是借此抢得了一点机会,立刻转身就冲。 这两位白衣忍者见胡濙逃跑,立刻追了上来,此时又形成了你追我跑的局面。 所幸这两位忍者的速度虽快,但是似乎较擅长巷弄间短距离的挪移,对于这种长距离需要脚程和气力的轻功奔跑,胡濙还是占上风。 此刻被忍者一堵,胡濙不能再往北,只能向南面走,他全力往北京城的崇文门处奔跑。胡濙想起在南城门处有一个驿站,里头备有军马。就算是深夜,驿站都有留守的人,就算没有,他也可以抢一匹马出城。 可是,崇文门的大门是关着的,半夜守将不可能开门。同理的,那些忍者也一样出不去。他们只能在这胡同里钻来穿去,看谁能撑到城门开的那一刻。 此时,一声打更的锣声传了出来,原来已经四更,胡濙打定主意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一亮,城门一开,就夺门而出。 但,这意味着,他必须跟这两个忍者再耗一个时辰。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毒药带,才发现已经只剩三种毒药了。 姬家的毒药带备有许多小暗袋,里头藏有毒粉。胡濙用指甲一挑,就能洒出毒粉,令敌人中毒。一般藏的是灼灼散、赤蝎百步蛇毒、悬沸散、小彼岸香、彼岸香的铸香段等。灼灼散和赤蝎百步蛇毒在前面几个回合已经用过了,这两种毒药毒性猛烈,遇到肌肤及人体就生效,是非常适合突围时使用。只可惜这两贴毒药已经用尽,但是也杀退了近十人,也算功成身退。 悬沸散是一种会令人晕眩的毒药,服下后可以逼其吐露心声。这不是致死的药,主要是拿来使人屈服,且这药性不是立即生效,至少需要一刻钟,这并非胡濙现在需要的。 大名鼎鼎的彼岸香则是拿来暗中杀人,彼岸香和天地罗华的毒性完全不同,天地罗华毒性猛烈,无药可解。而彼岸香细微难以防备,至死都不知道中了毒。 彼岸香需要热气或是内力催化,虽然无影无踪,毒性神奇,但也不适用胡濙现在面临的情势。 他唯一的希望只剩下小彼岸香。小彼岸香是姬家调制出来的类似彼岸香的药,毒性没有那么强,但是见效非常快,几乎是闻到立即晕眩。此物为何称小彼岸香,是因为毒性和功效皆类似,但是毒性没有那么强。不像彼岸香,如果没有姬家的解药是无法解开的。也因为小彼岸香的杀伤力没有彼岸香那么强,姬家反而更常用。毕竟,彼岸香需要催化,而小彼岸香类似药粉一般,更是好使。 胡濙捏了捏手,在想着要如何利用剩下的小彼岸香。 此时,他的脑中飞快的转着,但是脚下没停,一晃眼,他已经冲到了长安街,前面已经清楚看到崇文门的城墙。
【第340节】驿站
胡濙见崇文门就在不远处,心里盘算着如何阻止这两人,然后钻进入驿站。他多次从崇文门出城,知道驿站就在前方的左手边。 “声东击西?”胡濙一边躲着,一边想着如何引诱敌人中计。灵光一闪,稍稍有了主意,胡濙往右边窜去。此刻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后面两个白衣人只见到一个人影晃动,只能赶紧跟着。 胡濙看准了胡同里一间院子,十分破败,看来无人居住,他便双掌推出,破窗而入。 一进入这屋子,立刻有一股霉味,看来真的没有人居住。 胡濙见四下黑暗,立刻在窗边撒上小彼岸香,并沿路在可能碰触的地方撒上毒粉。见墙边有一柜子,他轻轻打开柜子躲了进去。 同时他拿出一截彼岸香,用右手紧紧握着,想着一旦危急,就要催化彼岸香。 就在他等待的同时,一个刀影闪过,窗棂登时断成两截,窗户倒了下来。此时两名白色忍者跳了进来。胡濙见他们身形轻巧,一闪而入,竟然没有碰窗格,心里惋惜。 但在这两人进来后,用眼神搜寻了胡濙,但是没有看到任何踪迹。此时胡濙躲在暗处,借着外头的月光,却看得一清二楚。 胡濙数着忍者的步伐,等待其靠近到最佳的距离,就要放出小彼岸香。 此时距离五步,然后四步,然后两人突然静止不动。胡濙抓紧手中的毒粉,就等这两人再靠近一步。 可没想到这两名忍者似乎没发现胡濙的踪迹,互看一眼,竟然转身从刚刚进来的窗户翻了出去。 胡濙纳闷但是着实松了一口气,他放开手中紧紧攒着的彼岸香,才发现手心都是汗,那截彼岸香已经湿透。他不敢再出去,决定稍事休息,待天一亮就出城。 少顷,屋外传来鸡鸣,看来再一刻钟就要天亮。 胡濙悄悄探头,查看窗外四周,确认周围空无一人,才轻轻地翻身出去。 但才跳了出去,突然头顶上方白光一闪,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砍上他的肩头。胡濙一个吃痛,叫了出来,但是他反应奇快,立刻后退,抽出短剑防御。 原来这两名忍者十分聪明,猜到屋内有诈,虽然看到了胡濙钻入屋内,但是不中计。 这两人知道在暗室内,很容易就中了胡濙的毒,因此他们故弄玄虚,让胡濙出来,守株待兔。 胡濙一出来看到上方的刀光就知道自己中计了。这刀砍得很深,他左肩完全无法施力,且一直出血,不一会就染湿了半边的衣裳。 胡濙知道一旦受伤停下来,就更难对付此二人。他拔腿就跑,一心一意往驿站去。 此刻胡濙命在旦夕,如果甩不开这两人,他死路一条。就算甩开这两人,但是没有救治自己的伤,也是死路一条。 但不管如何,必须先跑为妙。 幸好往东边跑了数十步远,就看到了崇文门的驿站。此时驿站门口没有守卫,胡濙牙一咬,右脚一蹬,竟从屋檐跳了进去。这一施力,几乎用尽他全身的力气,虽然跃得很高,但是落地前他眼前一黑,竟差点软倒。 这驿站内部的左边就是马房,里头的马见到有人闯了进来,却没有嘶鸣,倒是用黑呜呜的眼睛看着胡濙。 此时屋檐传来两声踏步声,胡濙抬头一看,就是那两名白衣忍者。同时,胡濙发现,天空看到东方鱼肚白,原来已经天亮了。 胡濙短剑一挥,干净利落的斩断马栏,随即翻身上马,双脚一夹,该匹军马嘶鸣了一声,随即夺门而出。 这一叫把驿站的人吵醒了,屋子里头传出了大骂的声音:“那个耗子不想活了!” 白衣人见驿站的人已然醒转,便放弃了在驿站追捕胡濙。翻身跳回路上,往胡濙的方向追去。 驿站的人冲了出来,才发现一地的血和毁坏的马厩,以及少了一匹马。
【第341节】蹄飞
胡濙硬是打起精神,骑在马背上,用力的踢着马肚。军马吃惊,迈开四蹄在石板道上咔哒咔哒的跑着。 这马四蹄翻飞,全力迈开,让白衣忍者追不上,只能紧紧盯着胡濙离去的方向。 胡濙被这军马摇得一晃一晃地,肩上的伤鲜血直流,开始影响他的意识,半边衣衫都沾满了血迹。他拉动马绳,让马往南走,才没几步,就到了崇文门口。 此刻刚好军士打开崇文门大门,一群农夫喧闹着走进城里。胡濙本眼皮沉重,已昏昏沉沉,听闻城门口的吵闹声,顿时醒转。他见守城门的军士要上前来拦住他,胡濙奋力掏出怀里的令牌秀了出来。 军士一上前,拎起那面令牌,上头写着“钦差大臣胡濙出关令牌”。这块令牌不止可以出崇文门,甚至可以出玉门关。军士立刻退上,并帮忙胡濙拉开人群,让其一人一马顺利通过。 出了崇文门,胡濙松了一口气,回望了城门,却没看到白衣忍者。 他一拉马绳,决定一路向南,先离开京城再说。 白衣忍者一路跟随,不知怎么上得城门,此二人躲在城门楼里看到了胡濙的身影,立刻如鬼魅般的消失,看来是尾随而去。 胡濙骑着骏马,一路到了京杭大运河起点涿州,此刻的他已经一天一夜未合眼,疲惫不堪,眼皮沉重。失血过多的伤势对于他的精神状态影响更大,渐渐地倒在马背上,竟然睡去。 所幸这军马听话,竟沿着此路小跑步地到了一河边。军马口渴竟径自走到岸边低头喝水。 这一晃动,竟将胡濙摔了下来。 胡濙伤口被扯动,遂被惊醒。他睁眼一看,竟然是一码头。此时刚好一船夫将船靠岸,正在系绳子,准备上岸。 他开口喊了一声,引起来船夫的主意。这船夫急公好义,见此人半身是血,以为需要救治,竟忙不迭地赶了过来扶住胡濙。 胡濙虚弱地问道:“此处是?” 船夫没想到他问起这事:“官爷,这是涿州啊。” “涿州,真是涿州?”胡濙没想到他昏死过去,竟然被马带到了涿州。 胡濙的眼光突然发出光芒,他奋力一起,抓住船夫的手臂说:“能带我去江南吗?多少钱都可以!” “官爷,您受伤太重,要不我带您去看大夫?”船夫不是不想赚这钱,他是怕这人活不久,说的是梦话。 胡濙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血迹已经乌黑,伤口已经结痂。他说道:“不,船大哥,我没事我有急事,人命关天,一定要到苏州!”胡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元宝,递给船夫。 “这兴许够了,你照料我一路南下。” 这何止够了,这就是船夫一年的薪水也赚不到这笔钱。船夫眼睛发亮,恨不得立即收下这元宝。 胡濙见他见猎心喜,知道他愿意做这买卖,却把金元宝收回怀中。 “你带我去,这元宝就是你的,你不去,这笔钱就跟你没啥关系。就算你要送我,费用我到苏州在结给你,保证不让你亏。” 船夫忙不迭地答应:“去去去,行行行。我收拾收拾就走。” 见船夫要走,胡濙拉住他:“不,就现在,再晚就来不及了。有任何损失我都赔给你。” 胡濙知道决不能拖延,万一被白衣忍者发现,就前功尽弃。 船夫迟疑了一下,但是也并非是迟疑,其实他心里早有了决定。立刻说道:“好,我们立刻走。但你得先付一半。” 胡濙脸色惨白,却忍不住笑了笑:“这公平。”胡濙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张纸,上头写着宝钞,以及一行文字“洪武年间一百两白银,京城兑换。” “剩下的到了扬州给你。” 船夫用力点点头,收下了宝钞,细细地叠好这张宝钞,放进他满是油渍的衣服中。这一百两对他来说是大钱,必须贴身熨着。 船夫此刻知道,能付如此大的钱,此人并非易类。但是钱财的吸引力太大了,必须拼一把。他扶着胡濙进入船舱,偷偷摸摸地解开船的绳子,用竹篙轻轻一推,就滑进了京杭大运河。晒着左侧的日光,一路向南去。
【第342节】水遁
京杭大运河始建于隋朝的长安,但是明朝这一代的运河是从元朝开始兴建,从涿州起步,一路经过临清、徐州,到扬州和镇江,最后到苏杭。 胡濙的运气很好,这船夫对于河道十分熟悉,也不多话。他和胡濙之间有股默契,对于胡濙的伤势和缘由,不问也不说。 胡濙几番想要找个借口解释,但是这船夫倒是一言不发,没有要过问的意思。 而且这船夫对于包扎伤口和换药特别的熟练。每日早晚,他细心地给胡濙换药,在这细心的照料下,加上姬家自己本身的金创药,胡濙的伤势恢复的很快。 是日,本来要两周的路途,在船夫的全力冲刺下,竟然仅十日夜已经快到了扬州。 扬州距离苏州仅剩三日行程,且此时南下,气温回暖,不再是北方寒冷的天气,运河边的人潮也开始出现,但胡濙没有降低警觉,虽然这十日来,没有人跟随他们,但是毕竟面对的是类似东厂的机构,且这些东瀛忍者的武功不弱,如果再遇到,以胡濙目前的身体,是无对付的。 船夫的眼睛像是秃鹰一般,盯着四周的船和人,警觉的避开人群,默默地赶超前面的船。 一般运河里的船吃水很深,但这艘船只有胡濙一人和一些食物及日用品自然吃水浅,也因此跑得快。 此时,胡濙透过船舱的一个缝隙,看到了岸边一块石碑,写着“淮安界”。 胡濙盘算着,如果到了淮安,不远处就是扬州,接下来是镇江,再来是常州,最后就是苏州。到了苏州下船,他就可以改车马直奔姬家大院。 当他正在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时,突然船夫钻进船舱紧张又小声地说:“嘘,噤声,躲起来,有奇怪的人来了。” 果子桥是京杭大运河最窄的地方,因此官府盘查都是在这里,拦下所有的船,询问目的地和船上人员。数年前,曹一尔、聂萧萧、玉易莲就是在这里被郑和所堵,引发河上一场惊险万分的决斗。 船夫曾经过此处多次,知道果子桥一直有例行盘查,但是令他觉得心头不祥的,今日盘查的人数众多,且后方有几个白色和黑色杂服的人,看其衣着不是中原人士。而且这群人似乎在指挥着官府人员,在找寻逃犯。 胡濙这十日没有看过船夫如此神色紧张,他知道外面肯定来了非善类。 胡濙透过船舱的帘子一个缝向前方望了出去,看到岸边有个石碑写果子桥,而果子桥旁都是有十数个人,看得出来是官府的衙役。看到此,胡濙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官府的人他倒不怕。可再仔细一看,他不得不倒吸了一口气。在那群衙役身后,占了几个人,可不就是那白衣忍者和黑衣忍者。没想到他们知道胡濙走水路。 船夫高度绷紧神经,一言不发,只想赶紧过果子桥。 虽是冬天,但是此刻运河上满满的舢板和船来往京杭之间,一个一个的询问,导致河道上拥塞了起来。 船夫垫着脚站得高高的,伸长脖子,试图看清楚前方到底放不放人。 他见官府查得紧,凑到船舱里问:“官爷,前方盘查,我看您躲进舱里,用布盖着。别露出馅。” 船夫搓搓手,甩掉身上的紧张,他觉得这一关能过去,已经闯了那么远了,眼看终点就在眼前,不能功亏一篑。 但是随着船只靠果子桥越来越近,船夫看得越来越清楚,这群官府的人没那么好打发,他们竟然每一艘船都进去搜。这样一来,势必会搜出这位官爷。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办法。 船夫紧咬双唇,偷偷来开船舱的帘子,低声说:“官爷,这下不好了,您得换个法子去苏杭。” 胡濙凑了过来,低声说:“这么说?” 船夫忧心忡忡地说:“官爷,他们搜船,您躲不了了。” 胡濙平生遇过不少大风大浪,但是此时不知为何,心里不停地悸动,有不祥之感。兴许是身有重伤,担心自己过不了这一关。 此刻胡濙有点乱了方寸,竟把船夫当救命的稻草一般问道:“我该怎么办?” “大人,您悄悄地跳水走吧,想办法上岸,可能还有一条生路。如果躲在船里,多半躲不开。” 胡濙定了定心神,船夫说的没错,改走陆路,方向宽广,他还可以避开检查点。如果在这水上被盯上,那势必无路可逃,必须和白衣忍者决一死战。 胡濙点点头。船夫说:“我给您看着,听我的口令,我说跳,你就跳。” 船夫伸长了脖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机会,好在一时之间大家都塞在河道里,也没有办法前进。 此时前方几艘船开始等得有些不耐烦,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叫骂声越来越大。甚至引来官府和船夫们的互骂。 船员们长期在河道上讨生活,脾气甚是火爆,为了插队,一时之间互不相让。船夫见官府的人的注意力被这群吵架的人吸引走,立时俯身对胡濙说:“走!”
【第343节】道缘
听到船夫的指令,胡濙抓好怀里的物件,顾不得腰间的毒药粉会被沾湿,一骨碌地潜入水中。 此时江南的气温不如北京寒冷,但是这水温依旧低的刺骨。胡濙一入水打了一哆嗦,但机不可失,便一鼓作气往水中潜去。 可是水中实在太冷了,明显影响了胡濙的呼吸调节。他虽轻功卓绝,却水性不佳。游了只一会,大约两艘船的长度,就不得不浮出水面换气。他一浮出水面,却和船上的一位妇女打了个照面,互视了一眼。 这妇女正对着河面照着自己的面容理着头发,却冷不防的有个湿漉漉的面孔从河里窜出来,立马吓得惊声尖叫。 这一尖叫,立刻引来其他人的瞩目。胡濙也被妇女吓了一跳,见引起骚动,立刻又潜入水中。 船夫关注着胡濙的安危,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胡濙露馅,心里着急,遂大吼大叫,跳到另外一艘船,打了另一个船夫一拳。船夫人粗但心细,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声东击西。这番操作,果然引起了船夫的骚动,两人在船上扭打了起来,马上大家的注意力就被移转,忘了妇女的尖叫。 而这两人的打斗,同样的也吸引了官府人员的注意。 胡濙见机不可失,赶紧再潜入河里,全力游往岸边去。 可游水这事,过于奋力,却会引起水花。幸好众人的打闹过于喧哗,竟没人注意到水里的扰动。 费了好一会劲,胡濙终于游到了河边,此时的打斗已经从船夫扩散到了好几艘船的斗殴。胡濙向船夫看去,希望他平安无事。 船夫虽然正和其他人扭打中,但也看向胡濙一眼,看到他已经上岸,终于松了一口气。胡濙投向感激的眼神,双手合十,微微一鞠躬。 胡濙见机不可失,赶紧转身遁入草丛,迅速离去。 但才跨出两步,就听见船夫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我是镇江大中!你们谁挡得住我!” 说完又加入战局,一拳结实的挥出,打倒一个船夫。 胡濙听后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了这人是谁,为何此人照顾他,有情有义。 他登时心里激动不已。没想到原来这船夫是镇江香山寺外老妇的儿子,相处十日,他却丝毫未发现。这汉子叫大中,原是庄稼汉,后来见河运的生意好,而改做京杭运河上的船夫。却没想到在此见到胡濙。 胡濙回看了一眼,见大中对他微微一笑,似乎是不要说破两人的关系。 但就这么一个细微的招呼,却还是被白衣忍者注意到。 白衣忍者伫立在人群中,丝毫没有被这场纷乱所影响,他知道纷乱中可能有人乘隙逃脱,这可是忍术的精华,自己当然不会上这个当。白衣忍者仔细地检查着所有的船只和人群,要找出蛛丝马迹。 在骚动中,他看见了船夫向岸边的一声大叫。这吼叫似乎不是斗殴而是为了向某人告别。 而在这同时,白衣忍者望向水里,竟看到河里不断涌现鱼肚翻白的尸体。 他向岸边看去,依稀看到有个人影晃动往草地内侧奔去。 白衣忍者一声轻喝,飞身跃出,如大鹏一般落在河中的船舱上。借力轻轻一点,就跃上岸边。 本在河上打斗的船夫和乘客们,此时忘了两边的拳头纷飞,纷纷抬头看着这曼妙的轻功忘了自己身处斗殴之中。 原来,胡濙潜入水里,怀里的毒粉纷纷溶于河水中,这些至毒的毒物,把河里的鱼虾都毒死,尸体翻身浮出水面。 白衣忍者见此异状,知道岸边有异,立即飞踨跟上。后面三个黑衣忍者立刻跟上。但是他们的轻功不及白衣忍者,只能如同石头过河一般,一艘船一艘船的过。 白衣忍者一上岸,立刻如鹰鹫一般,搜查着胡濙的身影。
【第344节】寂静
胡濙回头见白衣忍者跟了上来,心里一惊。此刻他虽然伤势好转,但是左肩依然无法完全施力。加上毒药已经全部浸水,没有了毒,以一敌四,他心知毫无胜算。此刻如果落入忍者手里,只能束手就擒。 胡濙屏气凝神,轻轻俯身在草丛里缓缓移动。可现在是冬天时刻,草木萧瑟,都是枯树、枯枝、枯芒,胡濙不敢做大动作移动,深怕压坏枯枝制造声响。 可天不从人愿,胡濙轻轻踩出的一脚,竟踏在一悬空的枯枝上,发出了“咔拉”的声音。白衣忍者的耳朵极细,在吵杂声中,听到了这一股不属于这里的声音。 白衣忍者不确定是人还是动物造成的声音,遂拾起一颗石头对准胡濙的方向扔出。这颗石头不偏不倚地对准了胡濙的后脑。胡濙虽然受伤,但是仍负高强武功,一听这破空的声音,就知道后方来了暗器。 胡濙俯身避过,但是这个动作又压到其他枯枝,造成更多声音。 白衣忍者知道动物万难避开他的石头,此刻前方必然不是动物,而是人。 遂针对不同方向打出三支镖。 这三只镖对准了三个方位,必能逼出前方的人。 胡濙听声辨位,听这破空呼啸的声音,知道忍者发的是暗器。这镖来得势猛,避无可避。 胡濙掏出怀里的短剑,向飞镖削去。 数日前在北京,他曾用这柄短剑劈开过飞镖,端是干净利落。可是眼下这块镖可是白衣忍者射出的,不同于黑衣忍者的内劲。胡濙的剑甫接触到飞镖,登时虎口一震,差点短剑脱手。更别说是削开飞镖,差点把自己的手震坏了。 胡濙心里大惊,先前和忍者交手,他只道这群人有幻术,但今天震脱自己短剑,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内家功夫。他暗自寻思,何时这些倭人手里有内家功夫了?难道是跟中原人士习得的武术? 胡濙猜的没错,东瀛忍术本来是没有内功一说,全凭幻术、忍功、暗器下毒等招数来制敌。但是这群甲贺忍者里,出现了一对双胞胎,成为了不同凡响的人物。这两双胞胎自幼被送到中原武林,接受武术锻炼。且本身天赋异禀,竟练出了一身内家真气。论其实力,可能不及金复里和建文帝,但是可以比肩成年后,这对青年回到了东瀛岛的甲贺乡,接受正统忍术训练,成为甲贺忍者群中的佼佼者。 至于这对青年的师父是谁?内家功夫从何而来?也是另一段故事。 胡濙虽然躲过了飞镖攻击,但是也露馅了。他见行踪败露,索性也不藏了,起身迈步,绝世轻功立刻施展开来。 胡濙的轻功独步,是姬家的绝学,也是刺客家族中最快的。此刻他的左肩虽有伤,但是身子及双腿无大碍。这一全力奔跑起来,如一只鹰一般在草原中起伏着。 白衣忍者也发力跟上。但是他心里还存着怀疑胡濙身上还有毒物,因此还是有点忌惮。其实胡濙身上的毒粉已经溶解了,全都喂河里,毒死一片鱼。 胡濙边跑边盘算如何冲刺突围。向岸边望去,只见四人,一白三黑,紧紧跟随着胡濙。但是四人的轻功功力立见高下。 白衣忍者能够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胡濙,剩下三位黑衣忍者却和白衣忍者越拉越远。 先前在北京遭遇,在胡同巷弄里奔跑着,转弯及巷弄里物件,边边角角地影响了胡濙的速度,且那时胡濙身上有伤,没法拉开距离。但今日,胡濙放开脚步在大片草地上飞奔,犹如脚不及地般划过,渐渐开始和白衣忍者拉开距离。 白衣忍者的轻功也不弱,虽然越差越远,但是仍是目光可及的距离内。有意思的是,两人的轻功完全不是一个路数。胡濙犹如草上鹰一般地飘逸,而白衣忍者好似草原上的狼,跑起来时刮起一片沙尘。 白衣忍者见双方距离越拉越远,双手连送,打出四支飞镖,全部对准胡濙的后背。 胡濙一听后方风声呼啸,立刻知道是暗器来袭。他脚不着地,两眼直视前方,犹如后背长眼睛一般,左闪右挪,轻松地躲过了飞镖。 白衣忍者见自己的轻功和胡濙的确有段差距,且飞镖向着逆风,实在难以奏效,正暗自烦躁时。突闻后方传来哒哒马蹄声,原来黑衣忍者返了回去,从官府那里牵了两匹马来。 如果骑着马追赶,那么不会耗费那么多体力。白衣忍者稍稍放慢脚步,等待马匹来到。他突然一个高跃,足有三人高,落下时分毫不差地落在马背上。 他拾起缰绳,双腿一夹,马匹如飞箭般奔出。 可这骏马虽快,却未能快过胡濙。但胡濙见后方忍者骑马追来,忙不迭心里叫苦。 虽然此时自己能够比马快,但是时间一长,自己气力不济,肯定会被追上。胡濙搜肠刮肚,心里百转千回,要找个法子甩脱这群人。 此刻,他经过一处稻田,见周围几位农夫正在烧着冬日的干草,一群人围着做事,边烧着,想必是为了炮制肥料以因应明年的农事。 胡濙见他们将地上的干草纷纷捆成一扎一扎,且旁边还有个火炉子。胡濙突生一计。 他过去将部分草堆踢散,其余的或被扔掷或被飞踢到相同的位置,堵住了路口,成了杂乱的一大堆干草。 起初农夫们大声斥骂,但见到胡濙的一腿竟能将草堆踢个二十步之远,尽皆瞠目结舌。不敢言语。 胡濙抢下农夫边上的火炉,点起了草堆。 这一点火星遇上干枝马上爆燃,刹时间成为高耸入云的火堆。 胡濙要的就是这火堆阻挡住忍者。
【第345节】火助
白衣忍者远远见到胡濙在生火,心里立刻知道不好。此黑烟大起,挡住了视线。白衣忍者根本看不清胡濙的去向,可是眼前就只有这条路,却被大火挡住。 他们追了胡濙十日,只知道此人必定往南,因此白衣忍者一走水路,一走陆路,全力追赶,终于在第十日赶在胡濙之前堵到了人。如果再让他逃走,遁入繁华的江南,这数千万茫茫人海的繁华地区,不知道何日何时才能再撞见胡濙。 白衣忍者牙一咬,夹紧马肚,身子伏低,就要冲过去火堆。 可惜这马也有个性,即非主人,何必卖命。这马奔到火堆前,立刻刹住,前脚抬空,仅有后腿立地,哑然而止。 这一翻,竟将白衣忍者摔下马。 此时地上湿漉又有泥灰,白衣忍者被甩在地上过了几圈,登时一身白衣染成灰黑相间,俱是污泥。 白衣忍者性喜洁净,破口大骂:“混账家伙,作死吗?”随即一掌打上马身,这马仰天嘶鸣了几声,竟倒地身亡。 后面的黑衣忍者凑了过来用倭语询问:“户泽,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原来这个白衣忍者叫户泽一郎,是哥哥,弟弟叫做户泽次郎,身高面貌几乎一摸一样,仅能用耳朵上的一颗痣来分辨。哥哥一郎有颗痣,弟弟次郎没有。 白衣忍者一郎在中原习武多年,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如果不见其忍术,难以分辨他们是汉人还是倭人。 户泽一郎边清理着身上的污泥,边说:“他一定是去苏州找姬家的人,他想调用姬湖岛的人来对抗咱们。” 户泽一郎的真实身份是白龙王的关门弟子。这是为什么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并对于国内的武林了如指掌的缘故。 白龙王掌管东门七卫前,一直定居在鲁南,因缘际会收了一对东瀛双胞胎做徒弟,就是户泽一郎和户泽次郎。白龙王对这对徒弟疼爱有加,将一身惊世骇俗的擒龙功传授与他们。这对双胞胎也视白龙王如父亲一般的敬重。在白龙王去北京前,这对双胞胎回到了东瀛的甲贺乡,学习忍术,将擒龙功、幻术及忍术做了结合,也另辟蹊径,成为一流高手。 待得这次回到中原,户泽兄弟才发现白龙王已死,且东门七卫一人不剩。但是白龙王生前为了进行东厂的任务,在中原各地各省埋下了许多眼线,这次户泽兄弟回来,也一并接收了师父的眼线网络。 这群线人网络是当年白龙王精心布下的,都是藏在大江大海里的隐士,有的是酒楼店家主,有的是乞丐,有的是和尚,有的是地方官。这群人每周从地方源源不绝地送消息回来,而现在这些消息都被户泽兄弟所接收。 户泽兄弟心中最大的谜团就是,当年究竟是谁覆灭了东门七卫,是谁有这等功力杀了白龙王。 从这群线人的回报中,户泽兄弟逐渐拼凑出一个拼图,有一个秘密家族,是背后的始作俑者。而这个家族历史悠久,只知道叫做刺客家族,里头有武功高手,也有施毒的厉害人物。 在之后的半年里,白龙王生前在各地布下的线人都在调查,谁是刺客家族。也终于,在一些江南武林人士的口中挖出了刺客家族中的姬家和玉家的身份。 毕竟姬湖岛和玉观音在江湖里还是有一些名头的,难以杜绝悠悠之口。 但是随着户泽的手下送回来的监测及调查,他们惊异地发现,三品大臣胡濙竟和姬湖岛的少岛主有着联系。莫非,胡濙和刺客家族有关系?
【第346节】水助
户泽兄弟的直觉很准,胡濙是要直奔江南。从线报来看,估计胡濙是绕道小路,一路从果子桥直奔扬州,要接道过江到镇江,再往南走到苏州。 胡濙看着这一段的江面,碧波粼粼,两岸立着垂杨枯柳,不禁唏嘘。他想起了这是他曾经在这里渡江无数次。从偕同柳飞烟寻访建文帝藏身的寺庙,到扬州擒伏恶霸杨彪,再到香山寺斩妖除魔一役。这一路有太多回忆,想起故人,胡濙红了眼眶。 可惜的是,在胡濙停留镇江缅怀故人的同时,一落地就被白龙王在扬州的眼线盯上。 这一次,等待胡濙的不是只有一位白衣忍者,而是户泽一郎和户泽次郎两兄弟,还有跟随着的十名黑衣忍者。 户泽兄弟赶到江边时,胡濙已经上了船,正在江面的中间。忍者们见岸边有只船正在揽客,他们随即抢下这艘船。只见船夫大呼小叫呵斥,一名忍者“巴嘎乌鲁”地说了几句倭语,一掌将其推入江中。 这船直奔胡濙而去,落水船夫在水中拍打水面,岸边众人议论纷纷。声势过大,引来了胡濙的关注。 胡濙回头一看,这还了得,他们竟阴魂不散地追了过来。胡濙一把抢过船夫的浆,运起内劲,自己划了起来。船上还有几名乘客,胡濙向其中两个精壮汉子喊道:“那群人是来打劫的,咱们快划,别被追上。” 这些平民目睹了黑衣忍者的凶蛮,登时信了胡濙的话,纷纷找板子帮忙划。可是众口难调,多人同时划水,步调不一,反而影响速度。 船夫见这情势不对,立刻抢下其中一个板子,指挥起众人来,一二一二地要大家同步下桨拨水。有了船夫的指挥,这船立时跑了起来。 倭人平日不接触水,水性不佳,对于划船经验不足,只见这江上的两艘船距离越差越远。如果不是今日江面平缓,可能倭人的船要滑得更远了,往下游去了。 只见一名黑衣忍者吹鼻子瞪眼,大骂“巴格巴格”的奇怪言语,众人也听不懂。胡濙见距离拉开,稍稍宽心,回头仔细看了一下忍者的船,才发现两名白衣忍者都出现了。 胡濙心里一惊,一名白衣忍者已经不好对付了,更何况是两名。他也很讶异,为何这群倭人的功夫极高。这十日来,他和这群忍者斗智斗力,已经心力交瘁,实是他人生中从未遇过的凶险关头。 胡濙心里清楚,一旦被追上,他难以躲过此劫。 此时,胡濙的船已经接近镇江的岸边,胡濙将船桨递给船夫,纵身一跃,如飞鸟般跳上了岸。船上众人看得都呆了,他们仅是市井小民,何曾看过武功高手施展功夫,纷纷张大嘴巴,连划船的动作都停下了。 胡濙上岸后,一路往西奔。户泽一郎瞧得仔细,倒是起了疑窦,因为苏州的方向是在东南面,缘何胡濙往西奔?按照线报和计划,胡濙应该是要往苏州寻求支援,如果往西,那就是去南京。难道线报有误? 户泽次郎和户泽一郎心意相通,开口道:“也许是故布疑阵,想把我们引开,不带我们去姬湖岛。” 户泽一郎点点头道:“有道理,不管如何,我们还是追胡濙,拿下他为首要任务。” 离开北京前,朱瞻基有特别交代,务必活捉胡濙,不能杀死他,因为有好多的谜团未解,需要胡濙解释清楚。究竟永乐帝驾崩那日,王名典是怎么死的?遗诏是怎么不见的?到底遗诏的真相为何。
【第347节】绝世
忍者的船一靠岸,众人纷纷轻巧无声地跳船上岸,肃静地分为两支队伍往西走,要由两侧包抄胡濙。 镇江的渡口只有一条小路往西,胡濙的脚程很快,仅仅不到半炷香时间,他已经消失无踪。 户泽一郎用着流利的汉语问着沿途的路人,得知方才片刻之前,的确有一书生以不可思议地脚程奔驰而过。但由于速度实在太快了,众人皆未看清其身材及面貌。只记得那中年人着一黑色棉衣,步伐轻盈,奇快无比。 户泽一郎和次郎立刻展开轻功追了过去。东瀛忍术擅长跑跳,因此个个轻功不俗,这一群人风驰雷霆地在小道上奔跑起来,引来各方注目。但是户泽兄弟顾不了那么多,从北京追到江南,竟然屡次被胡濙逃脱,这脸面已经不知道往哪里摆。 户泽兄弟凭借擒龙功叱咤东瀛岛忍术界,毫无敌手。当年学艺归国,一出手便震惊甲贺乡的若干武士。在户泽兄弟出名之前,忍者一直是比较低等的身份,地位没有武士高。武士更像是地方首领的家臣,受人尊重。但忍者就像是护卫队,有时被当做仆役。 可随着户泽兄弟的武功一亮相,让那些拿着武士刀的武士们如孩子打架一般,毫无还手余地。由于威名大盛,震慑了一干武士,大大提升了忍者的身份。因此户泽兄弟一直是眼睛长在头顶,不把余人放在眼里。 可今日,与胡濙的斗智就是连续的挫败,户泽兄弟无法接受。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向前奔去,一路上都没有胡濙的踪影,知道眼前出现一座寺庙,上头挂着一块刚修好的匾额,书写着香山寺。另外有一群匠人正在搭建架子,要修寺庙的檐顶。 当先一位黑衣忍者用着蹩脚的汉语问着:“有没有一个外地人经过。”一位工人,不耐烦地指着香山寺的南面一排农屋。 随着指头指向处,只见有一间屋子房门晃动,貌似刚好有个人进屋。 忍者们互相点头示意,遂站定各自阵位,前去包围农房。十位黑衣忍者,分站不同方位,一手持镖,一手持刀,围着那间农舍。 农舍前有块空地,有个皮肤黑黝的年轻人刚刚从屋内掩门走了出来,唱着小曲,搬了块板凳坐下。他拿起地上的竹子,撕着竹皮,开始编起竹筛。这人剃了光头,头上有一些青寸冒出,穿件麻布织成的长衫,双脚只穿着一双补了又补的旧棉布鞋,踩着泥地,这一身衣着和这江南冻春的天气完全不合时宜。 头先的一位忍者恶狠狠地问道:“喂,有没有看到一个外地人过来。” 那年轻人笑了笑道:“有啊!” 黑衣忍者问:“他们在哪里?快说!” “你们不就是外地人吗?”年轻人笑着说。 黑衣忍者感觉被捉弄了,一刀劈出,将他手上的竹筛劈成两半。 年轻人没料到这黑衣忍者如此蛮横,倒是吓了一跳,站起身来。 众人以为他要动手,纷纷抽刀,登时剑拔弩张。 年轻人笑了笑道:“没必要如此无礼,没有外地人,这里就只有我一人。” 他话刚说完,屋里一位少年美妇推开窗轻声地说:“孩子睡了,赶紧打发就回来吧。” 户泽一郎和次郎互看一眼,觉得眼下这两人丝毫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心里的高傲被冒犯了。第一,这年轻人没说真话,其二,这少妇竟将这十数人视若无睹。
【第348节】高人
当先的一名黑衣忍者用着如金石般坚硬的口音先发难了:“你是不是屋里藏了人?” 年轻人不卑不亢地回道:“你问话能不能客气点,这里是我家,就算我家有客人,又怎么了?碍你了吗?” 那黑衣忍者觉得此人不说真话,熟能忍,熟不能忍,其身未动臂未抬,手腕运劲发力抄起一支镖就射出。此刻黑衣忍者距离年轻人只有五步之遥。如此近的距离发出暗器,寻常人万难躲避。 可是,就在飞镖将要及身的那一刻,年轻人肩膀一缩,这支镖竟扑了个空,打在他家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撞击的声音。年轻人似乎十分惧妻,担心这声音吵到家人,少妇会开窗叱喝,他有些气愤地白了在场的众人一眼。 在场众人心里都咦了一声,这农家年轻人竟如此轻松写意地避开这支镖,看似巧合,但又不可能是巧合。 发出暗器的忍者心里不服,立即又打出一镖,这次他用尽了全力,只见这镖如闪电一般射往年轻人,避无可避。 可是下一刻,嘟的一声,这镖竟被弹飞到旁边的树干上,深深地插入树中。 忍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刀收回刀鞘,双手弹指连飞,一口气发出六只暗器。这其中有流星状的暗器,也有圆盘状的暗器,但是都带有锋利的刀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收藏住那么多的飞镖。 可只见该年轻人身形未动,不知道用何手法,将飞镖弹飞。且像是故意的一般,每一支镖都被弹飞到年轻人左方的树干,而非屋上的墙壁。 这绝对是故意为之,年轻人不愿意任何一支飞镖再打扰屋内的家人。 户泽次郎打量着这个人,身材结实精壮,目光锐利,眼里毫无惧色。他小声询问一郎道:“难道他有功夫?” 此刻户泽一郎和次郎已经知道眼前这年轻人有着绝世的武功,他这弹飞暗器的手法,前所未见。 户泽一郎嘴里撮了一口哨,示意众人进攻。十名黑衣忍者都抽出倭刀,挽着刀花,一个又一个向年轻人攻去。 只见年轻人随手抄起地上一细竹棍,大约跟倭刀相同长短,竟以此代替兵器防御起来。 这竹棍又青又细,连当拐杖都嫌软。可年轻人似乎在竹棍上灌注了无上内力。让这青色竹棍有如一支青铜剑一般,摧枯拉朽。 忍者的刀法没有什么特别的招数,讲究的是一击就中的速度,但是没有防御的概念。在年轻人的竹棍下,处处是破绽。 忍者的倭刀都有着雪花般刀锋,锐利异常。年轻人的竹棍刻意避开刀锋,竹棍始终只拍在刀背上。且每拍一下,忍者就虎口剧痛,几乎不得不弃刀。 更令人绝望的是,年轻人从头到尾并未起身,他仅仅坐在板凳上,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忍者们的攻势。 户泽一郎和次郎此刻已经知道,他们遇到绝世高手了,此人的武功甚至在白龙王之上。只是,这荒郊野外,为何有如此厉害的一个人呢?他究竟是谁?为何胡濙千方百计要来这里。 其实户泽兄弟见识过于短浅,白龙王虽然是东门七卫之首,擒龙功是无上的武学,但是江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决不能没有谦逊之心。
【第349节】出手
胡濙为何要到镇江来? 其实他的目的地从一开始就是镇江,而不是苏州。只是苏州和镇江刚好在同一条路线上。 胡濙被白衣忍者一路追杀到难以喘息。他知道前方危机重重,如果没有高人相助,难以度过此关。户泽兄弟功夫又高,忍术又强,神出鬼没。再加上带领着十名忍者,从不单打独斗,实在难以对付。 如果直接带白衣忍者去苏州姬湖岛,将会给姬家制造麻烦,并泄露姬湖岛的地理位置,于姬家不利。因此胡濙是万万不能将祸害引进家门。胡濙使的战术其实是拖延,绞尽脑汁在寻找能制服白衣忍者的人。 当今武林,能够抵挡户泽兄弟的高手,没有几人。第一个名字浮现胡濙心中的就是了因大师,第二个名字就是柳闻志。 了因大师四处化缘,云游四海,没有人知道其在何处,现下要碰运气去找,是不现实。但是胡濙却知道柳闻志在哪里。 因此,打从跳上那艘船开始,胡濙的目的地就是镇江。 当胡濙穿过香山寺,推开老妇家的门时,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柳飞烟。柳闻志和柳飞烟又惊又喜,却不免讶异,为何胡濙知道他们还在原地。当年分别时,柳飞烟特意和老妇串通好演了一场好戏,要骗胡濙他们已经远走高飞。 但真相是柳闻志和柳飞烟留在了镇江,一边抚养小孩,一边照顾老妇。 也因为老妇后半辈子有人照料,他的孩子大中才能出远门到漕运讨生活,护送了胡濙一路。 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因缘。 胡濙见到他们,只说了一句话:“那日我离开,见到了孩子的小木车在门口,我就知道老妇说谎了,你们还在香山寺。” 柳闻志和柳飞烟才恍然大悟,原来胡濙是故意装傻,不打扰他们。 胡濙快速地交代了前因后果,表示后方有来自东瀛的忍者在追杀他,要借此地避一避。柳闻志毫不犹疑地答应,并出门去挡住来者。 面对如此强敌,白衣忍者不能不出手了,户泽一郎和次郎互看一眼,拔出腰间泛着蓝色光芒的倭刀,一左一右向柳闻志攻去。 在一开始,柳闻志就感应到这两位白衣忍者的内力高强,其他人实不足为惧。 这两人的实力远高于其余忍者,一招既出,让柳闻志也不得不站起避开。 白衣忍者的倭刀锋利地砍下,刀光到处,竟将柳闻志座下的板凳劈开为二。 柳闻志啧啧地点头道:“功夫不错,这刀法有劲也够快,是一流高手。”这一番老成的话从一个年轻人的嘴里说出有些突兀。户泽一郎和户泽次郎听了更是有气。 两兄弟合练刀法和擒龙功,自小心意相通,无需言语就一左一右将柳闻志围在中间。柳闻志丝毫不动,但站在那里,睥睨的眼神上下打量。一手持竹棍,一手肩沉掌翻,渊停嶽峙,举手投足间锋芒外露,一身宗师风范。 那股散发出来的气势,和左手掌上浮出一团白色的雾气,令围观的忍者们心骇,究竟此人武功有多高。 户泽次郎首先沉不住气,抢先进攻,手中倭刀如雷电般劈向柳闻志。 户泽一郎见弟弟先发招,随即从后跟上。 柳闻志身子一侧,右手的竹棍快速绝伦,“啪”的一声打在倭刀的刀背上。这一拍看似轻巧,却灌注了柳闻志的御古两仪功。户泽次郎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倭刀就要脱手,赶忙用左手握住自己的虎口,才不致让自己的刀离手。 户泽一郎跟上的这一刀则是对准了柳闻志的下盘。柳闻志右脚一抬,就避开了这一刀。但是户泽一郎的招数未减,半跪在地上,连对着柳闻志的下盘砍了三刀。 而在此时,户泽次郎回转刀势,对准柳闻志的头部劈出。 这两兄弟一攻上盘,一攻下盘,犹如说好的一般,令人避无可避。胡濙在屋内透过一个小缝看得清楚,知道这一招阴险难避,忍不住出声道:“小心!” 柳闻志听到胡濙关心他,竟还有闲情逸致对着屋子这方笑了一笑。 柳闻志选择用右手的竹棍,挡住了户泽一郎对下盘的刀招。他也不击打刀背,直接用竹棍和倭刀互砍。 户泽兄弟这一对倭刀是东瀛匠人精心打造,内含精炼的玄铁,是一把断金的利器。可是这倒对上了注满真气的竹棍,竟不能奈其何。 另一边,柳闻志用左手手指,在巧合的角度,捏住了倭刀的刀头处。用力一抽,竟差点将倭刀差点抽走,这捏刀的手法竟如小孩子玩家家一般容易。 户泽次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这把刀砍断不知道多少人的头颅和手臂,没想到在这农家青年的手上,如一柄木刀一般的不堪一击。
【第350节】消散
见柳闻志武功太高,户泽次郎回头用倭语喊了后方的其余忍者上前围攻。柳闻志听不懂,但是能感觉得到大意是要大家一起进攻。 忍者受的训练第一条法则就是绝不能对任何人退缩,领头人一声令下,莫敢不从。户泽一郎挥舞刀圈和其弟用力地吼叫着,要大家一起进攻。这两名白衣忍者更是当先一马,继续进攻。 忍者一般行暗杀任务时时鸦雀无声,可是遇到生死关头的决斗,却又喜欢大吼大叫以壮声势。并会用狰狞的眼神试图增加自己的气势,吓退敌人。 柳闻志见这两兄弟突然发狂,如疯子般地冲来,着实被吓了一跳。而他们后方的十位忍者,也同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一跃至半空,高举倭刀,从四面八方向柳闻志攻去。 柳闻志在武功上自然不惧怕这些忍者,但见这些人神情有异,好像吃了药一般,突然有些胆怯,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这十二位忍者犹如一群秃鹰见到腐食一般,由天而降,手中的刀泛出闪光,对准柳闻志劈去。 这不再是一打一的较量,而是群殴。 柳闻志退了几步,避开第一波攻势,随即回过神来,知道今日如果再退,如何保卫柳飞烟和胡濙,尤其是那年幼的孩子还在屋里。 柳闻志心神既定,立时有了胆气。他斜方踏出一步,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拍出竹棍,一棍打在户泽一郎的倭刀上,这一次,柳闻志可是没有放水。 他将十成的真气关注在竹棍上,户泽一郎只觉得有一颗大石头砸在他的倭刀上,他完全把持不住,手指一放,倭刀就掉到地上。 随即,柳闻志的另一棍抢占先机,打在户泽次郎的手腕上,户泽次郎感到手腕失去知觉,以为自己的手腕断了,眼睁睁地看着倭刀掉在地上。总算柳闻志这棍没有出全力,只把户泽次郎的手腕打伤,而不是断腕。否则以柳闻志的内力,这条手臂就废了。 断了户泽兄弟的招数,柳闻志攻势不停,他毫不在意忍者们的攻势,却是后发先至。不管这些人的刀势来自何方,柳闻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一步打在其刀背上。 户泽一郎看得一清二楚,却又不敢相信人间竟有此高深的功夫。 当年初窥白龙王的擒龙功,见其隔空擒龙,内家真气吐纳自如,让户泽兄弟醉心不已,以为这已经是世间最强的功夫。待学成后回东瀛甲贺家乡,这两兄弟一出手也是震惊四座,令一干东瀛武士和忍者崇拜不已。户泽一郎和次郎以为从此他们可以统治天下,甚至不将中原武林的武学放在眼里。可惜这两人乃井底之蛙,并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身兼御古两仪功及九阴真经绝学的柳闻志眼中,擒龙功只是雕虫小技。 只十数招过去,十二名忍者的刀都已掉落,全都握着手腕吃痛,脸上俱是惊恐,不敢相信有人能在一招内,仅凭一支竹棍就能制服他们。 此时,众人纷纷拾起掉在地上的倭刀,转交左手,做戒备势,户泽一郎和户泽次郎亦然。 但是他们没有下一步行动,完全在等户泽一郎指示下一部为何。 此时,胡濙推开屋门走了出来,喜滋滋地说:“恭喜阿志,果真神功盖世!” 当年,他已经知道柳闻志身负绝学,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见其与人动手。虽说不上是什么神奇招数,但是他已经超脱了招数的束缚,仅凭后发先至,就能制敌机先。这其中的升华与传统武学的差异,已经不知天高地远。 柳闻志微微一笑,其实在他心中,所谓神功盖世,一点也不重要。他要的是平淡无华的生活。 胡濙快步走向户泽兄弟,厉声问道:“你们究竟从何而来,奉了谁的命令?” 户泽兄弟恶狠狠地看着他,不发一语,突然户泽次郎大叫一声,喊的不知道是什么,并指向胡濙后方。此时户泽一郎和次郎分别扔出三支飞镖,一直向着柳闻志,一支向着胡濙,另一支飞向刚刚推门而出的柳飞烟。 柳闻志的反应过人,毫不理会向着自己的那支飞镖,身形一动,竟然比飞镖更快,伸指捏住了飞向柳飞烟的飞镖。而原本射向他的飞镖却擦身而过。 胡濙则没那么幸运,他有伤在身,身形受滞,虽然努力避开肩膀,躲过了前胸要处,却还是让这支毒镖打中肩头。 与此同时,户泽次郎和后方的忍者们突然扔出不明物品,砸在地上,冒出一阵青烟,烟雾弥漫,看不清五指。 胡濙是毒物高手,见此青烟担心是毒物,喊叫道:“掩住口鼻!屏住呼吸!”柳闻志和柳飞烟闻言立即用袖子眼珠口鼻,不敢有动作。 只数个弹指间,毒烟立即散去,众人张开眼睛,才发现忍者已消失无踪。 胡濙恍然大悟,原来东瀛忍者的幻术是以声东击西来逃逸,所谓幻术不过尔尔。 柳飞烟走了过来,眼神关切地说道:“胡大哥,你没事吧?” 胡濙苦笑道:“我没事,哎,老了不中用了,竟然连一支镖都躲不过。”此刻强敌终于离去,胡濙十几日来悬在心中的那股紧张终于落地。突然他眼前一阵黑雾,竟然差点跌坐在地上。 柳闻志赶忙扶起他,摸他脉搏,知道没事,随即从手腕输入九阴真气给胡濙。得到无上的真气,胡濙眼前黑雾散去,精神不再萎靡。 但是柳飞烟检视胡濙肩头上的伤,加上先前在京城受的旧伤着实不轻,遂催促他们赶紧进屋里疗伤。 柳闻志搀扶着胡濙,胡濙却看到柳闻志的手指墨黑,惊喊道:“你中毒了,莫非是那镖有毒。” 柳闻志看看自己的手,甩了甩道:“没事,小事情,我等会祛祛毒即可。” 胡濙哑然失笑道:“啊,我忘了,你的御古两仪功能化毒素出人体。” 柳闻志哈哈一笑:“也不是什么大本领,寻常小毒伤不了我,但如果中的是百里姬香和天地罗华,我可没办法救。” 这话是要挤兑刺客家族来着,胡濙闻言哈哈哈大笑三声。 昔日三人的恩怨,就在这大笑瞬时间烟消云散。
【第351节】畅聊
柳飞烟用白酒细心地给胡濙清理伤口。胡濙皱着眉头忍着痛,心里暗骂这群倭人阴险,竟然在镖里下了毒,看来东瀛忍者的暗器不能不防。柳闻志先祛了胡濙的毒,再清理自己体内的毒素,先后只花了一个时辰,立刻神清气爽,毫无窒碍。胡濙看他祛毒速度神速,心里暗想:“阿志这几年躲在镇江,似乎功力又进步了。” 柳飞烟边清理胡濙的伤口边问:“胡大哥,这些人是哪里来的?看起来不像汉人。你说的东瀛在哪里?” 胡濙解释着:“东瀛在东海之遥,陆路到不了,只能坐船,除了从松江可以坐船去,要不就是从山海关走。这东瀛忍者擅长忍术及幻术,忍术就是他们守株待兔、隐忍藏匿的功夫,。这群忍者可以躲在泥塘里一整天,只靠一支芦苇管呼吸,只为了完成任务。至于幻术,就是你们刚刚看到的逃逸术,其实类似戏法,以手法引人注意,声东击西。” 胡濙看着柳飞烟的农妇打扮,又看看柳闻志被烈日晒伤,一脸庄稼汉的黑皮脸,突然一阵心酸。胡濙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人人中龙凤,为何要躲在这穷乡僻壤?” 柳飞烟噗嗤一笑,笑得花枝乱颤,不小心按痛了胡濙的伤口。柳飞烟道:“胡大哥,我们那是什么人中龙凤,我是他长辈,他得叫我姨。我们是亲戚。” 胡濙顿时觉得自己失言。的确,柳闻志和柳飞烟其实是亲戚,不能有婚嫁关系,用人中龙凤实在不恰当。 胡濙讪讪笑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闻志憨憨的回答道:“没事的,我叫她小姨,但是她常比我叫她姐,说我把她叫老了,她其实没大我几岁,叫她姨挺别扭的。而且也引起旁人误会。” 胡濙点点头道:“是的,你说的没错,对了,那个大中的娘,老妇呢?” “老妇今年初走了,大中还回来了一趟,但是后来又去摇船了。” 胡濙又叹了一口气:“啊,没想到老太太走了。我倒是在大运河遇见了大中。” 柳飞烟和柳闻志都咦了一声:“这么巧合?” 胡濙遂把过去十几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二人。 听完这段故事,柳闻志皱眉道:“可是,胡大哥,你说这些忍者来自东厂,东厂却为太子所掌控,那为何太子要杀你?” 听到太子这两个字,柳飞烟不禁把头偏了过去不愿让胡濙看到自己心里的伤痛。太子这个人伤害她太深,她连听到这个名字都厌恶。 胡濙听闻柳闻志问这个点,心里恪噔了一下,这里头有一惊天大秘密,可是他不能说。但胡濙这几年在官场修炼,早已处变不惊,他装作若无其事淡淡地说道:“这都是政治,因为我是皇上的人,不是他的人。也许太子有什么阴谋要做呢。” 胡濙此话倒是不假,其实太子并不完全清楚遗诏那件事,只是他心里觉得蹊跷。但是胡濙思考过,如果太子想要拔除皇上的势力,那么第一个必须料理的就是自己和杨士奇。 想到这,胡濙替杨士奇担心了起来,自己身负武功尚且差点死于忍者之手,这杨士奇大人手无缚鸡之力,一介书生,如果遇到危险,那还得了。 想到这,胡濙背上一股冷汗直流。 柳闻志还是继续问道:“太子和皇上的关系那么不好?”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天家没有亲情。这些皇子成天想的就是何时登基,对于父子之情早就淡薄了。” 柳闻志摇摇头道:“也许,当年我没有身在天家,也是一种幸运,无法想象我如果也深陷这些斗争,该怎么办。”
【第352节】气功
聊到政治斗争的事,总是令人沮丧。胡濙说道:“去,别说这些令人烦心的事,你们倒是说说,这几年来,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胡濙是关心,柳闻志微微笑道:“也没什么事,我们躲在这里,离江湖远远地,也没人打扰。老妇这块地,我们就替她料理着,有了粮食,送点给大中他们家。平日粗茶淡饭,偶尔杀只鸡打个牙祭。” 柳飞烟大笑接口道:“他可喜欢这种日子,他说从小到大,没那么舒服过,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现在虽然要下田做事,他却甘之若饴。” 柳闻志笑道:“对对对,不苦,我干这些农事可快活了。” “那是,你用御古两仪功刨土,九阴真经拔草呢!”胡濙哈哈笑道。柳飞烟闻言大笑,柳闻志狂笑到捧着肚子,差点跌到地上。 “那你呢?你过得如何?”胡濙转向柳飞烟,关切地问道。 柳飞烟没料到胡濙会问自己,突然脸上一红。 “我------我很好。” “你过的惯这种苦日子吗?”胡濙问道。 “叹,胡大哥,有的时候,也是命运使然..............” 此时娃儿醒了,已经有三、四岁了。他一醒来就不停的说话,口齿清晰,看来也是聪明伶俐样。还问胡濙是谁,柳飞烟说要叫胡爷爷。胡濙不禁哑然,自己竟然已经是爷字辈了。 接着,柳飞烟进了内室,拿出准备好的一荤三素的小菜,又热了一壶江南的女儿红。此刻三人一童,满室烟火和欢笑,没饮几杯,胡濙就醉了,沉沉睡去。 隔日一早,胡濙醒来,已不见屋内的人。他心里一惊,莫非柳闻志和柳飞烟又私自离去,躲进人世何处,再也不见。 他披上衣服,推门而出,只见阳光洒在农地里,地表上尚有一层水雾团团笼罩着。 一个男人打着赤膊,不畏寒冷,在农地里堆着草堆,大汗淋漓。一位少妇坐在田埂上,旁边有一壶水。小男孩,则在天边旁玩着草,一会拿着草要和少妇拉扯对战,一会和男人说话,三人有说有笑。 胡濙看痴了,那不就是柳闻志和柳飞烟吗?在这乡间,胡濙感受到了恬静平淡,这不就是胡濙自己心里梦想的生活吗? 没想到柳闻志早他一步实现了。 柳飞烟回头看到胡濙出来了,高兴地打招呼说:“胡大哥起来了!” 小孩笑眯眯地大叫:“胡爷爷是懒猪,睡到现在才起来。” 胡濙哈哈大笑:“你说的没错,爷爷是懒猪。祈邦起床怎么不叫我呢!” 柳闻志和柳飞烟互视一笑。 柳飞烟问道:“胡大哥,您多住几日吧?养好伤再走。” “也好。只是-----不知道那群忍者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此时是倒春寒,天气依旧凛冽。 柳闻志笑道:“来就来呗,不怕。胡大哥,有我在。” “话不是那么说,我觉得不如我搬去镇上住好了,别给你带来麻烦。” “胡大哥,你去镇上住,反而我还担心,这里有我在,寻常人不能奈你何。” 胡濙想着柳闻志此言不假,以他目前的功夫,别说忍者,就算是当年的建文帝和金复里,都未必到柳闻志的境界。 柳飞烟带着孩子,进入屋内给胡濙张罗早餐去。 胡濙问道:“阿志,你这功夫好像较三年前更强了?” 柳闻志放下农具,举起自己双手,啵的一声,一团白色柔软的气浮在他手掌上,好似一朵云,又像一团丝。 胡濙诧异:“这是什么?” “这是气,这几年我越来越能驾驭这个气,收放自如。以前我刚学御古宫的功夫时,师父和师叔曾说过,我能看到气,是属于有天赋修习内家真气的。” 柳闻志像玩弄般的耍着这股气,可以变大变小,似乎犹如魔法一般。 “这几年,我越来越感觉到这气的不可思议,他能感应危险的发生,感应别人的气,这股气能救人,也能杀人。” 胡濙问:“这是御古两仪功的功夫?还是你说的九阴真经?” 柳闻志挠挠头说:“这不是御古两仪功,也不是九阴真经,是我练功之间发现的。但是九阴真经和两仪功的心法,殊途同归练得都是气,只是我可以把这气发出来,更具象一些,这一点其他人做不到。” 胡濙伸出手跃跃欲试,好奇问道:“我能摸一下吗?” 柳闻志点点头。胡濙遂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那股气其实没有任何的实体感,胡濙的手指一接触就深入气团内,胡濙只感到一股暖和的温度,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我们练功时体内的气?”胡濙自己也练内功,但是从未想过能把气移除体内,看到原始面貌。 “是,气存在于世间万物,我这几年早晚练功,发现除了自己体内的真气,人世间万物也有气,也能发生感应。我试着练气,如果能够驾驭体外的气,那么世间各地的气,野犬的气、野猫的气,甚至参天古木的气,不就能够随心所欲的调用了。” 胡濙听得似懂非懂,他没想过原来其他的动物、草木也有气。这是人世间第一次有人论万物的气,柳闻志自己钻研,也是似懂非懂,但是他练功时,能感应到周遭万物存在着类似的气,只是如果和感应调动,他还不能随心所欲,但是将自己的气挪出体外,隔空打牛,则已经是轻而易举。 其实燃灯手和擒龙功也能做到类似的事,将自身真气凝聚,移动物体或是隔空发功,只是练这两门功夫的人还在思索如何提升自己的气,没有像柳闻志真正进入了其他物体的内力和真气的世界,窥见内功真正之奥秘。
【第353节】茶馆
胡濙躲在香山寺旁,起初还担心忍者会再来打扰,可是苦等数周,竟没有人前来。胡濙也倒乐得轻松,在这田园小镇里疗伤起来。 这期间,柳闻志也点拨了胡濙一些运功心法,对其受用无穷。但是也许是天赋不到,胡濙没法把气运至体外,也无法控制体外的气。但是对于内力的提升倒是增进了不少,胡濙自己也觉得十分受用。 是日,姬水坤赶到了镇江镇上,准备跟胡濙会合。前些日子,姬湖岛收到了胡濙寄来的密语,只有姬家人才看得懂,因此姬水坤自然知道这是胡濙发出的。但柳闻志并未与胡濙同行,因为他并不想见其余人,尤其是玉易莲。 姬水坤见到胡濙分外开心,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聊慰父子相思之情。 胡濙看着自己的儿子,已为人父,脸颊也圆了,还留了胡须,俨然是一家之主。想到自己离家二十二年,未曾好好地陪伴家人,每每思念与此,总是热泪盈眶。 “爹,家里挺好的,只是------”姬水坤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说:“只是,太奶奶走了。” 听闻姬水坤这么说,胡濙心里一震,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 “太奶奶交代了,不要声张,低调办理,她说已经活了百岁,算寿终正寝。” 胡濙眼眶里的泪滚着滚着还是落了下来。他用衣袖拭去泪痕,说道:“太奶奶怎么去的?” 姬水坤叹了口气道:“爹,您别太难过了,太奶奶真是有福气,她过完百岁诞辰,召集了家里的老小,一个一个嘘寒问暖,仿佛要跟大家说句话,絮絮叨。那天晚上,她老人家就在睡梦中安然逝去。大夫也说,这算是大福大寿。” “是的,你太奶奶乃人中豪杰,经历多少武林风云,她的英雄事迹,可是一本书都写不完。叹,没想到我这长孙竟然没见到奶奶一面。” 姬水坤的太奶奶就是数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前峨眉派掌门周芷若。她虽已百岁,但灵台清明,仍旧充满智慧。一身震古烁今的九阴真经功夫曾与明教教主合斗少林三神僧而不败。后嫁入姬家,敢做人妇,归于平淡。但是周太奶奶并未把九阴真经的功夫传给姬家后人,一方面是因为当年周芷若取得九阴真经是经由其师父传授指点,不方便外传。二是因为,相比于姬家千年流传的历史和鱼肠剑,周芷若始终也没觉得九阴真经是多么了不起的一门功夫,因此并未授予姬家后人。 胡濙此刻真想赶回姬湖岛,看看奶奶最后一眼。但是他心里清楚,奶奶并不是拘泥于世俗礼法之人,此刻家国大事重要,奶奶一定能理解他在做的事,以及不能回去的遗憾。 胡濙拍拍姬水坤的肩膀:“难为你了,现在家里的事你一肩挑起。” 姬水坤握住胡濙的手:“爹,怎么这么说。”姬水坤此时少了一些年少时的飞扬跳脱,多了一分话事人的稳重。胡濙感到很欣慰。 “其余人呢?”胡濙问道。 “在路上了,约莫今晚都能到。” 原来,胡濙给姬水坤的信中,交代他召集刺客家族成员,有要事商讨。因此姬水坤将金还圣、曹一尔、聂萧萧、玉易莲、伍去尘都唤来了。 当晚,胡濙设宴在镇江云想楼。这楼就是当年胡濙、柳飞烟和柳闻志遇到铁卷帮和童肥子童漱玉的地方。 胡濙一踏进来,就想到了当年柳飞烟从二楼纵身跃下的英姿,不禁嘴角含笑。 胡濙和姬水坤在包间一坐定,这茶博士就来了。他如说快板一般的报茶道:“客官您好,喝点什么茶?绿茶有冻顶乌龙、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六安瓜片、信阳毛尖。红茶有正山小种、外山小种、祁门红茶。岩茶有大红袍、白鸡冠、铁罗汉、水金龟。白茶有牡丹、寿眉。如果这还不满意,还有云南普洱。您看您要什么茶,客官吩咐一下,马上给您准备。” 胡濙一听不禁莞尔,这茶博士似乎胖了点,苍老了一点,但是语速和盘点茶的名字竟是一点也没变。胡濙笑道:“这茶博士果真是个能人,好茶都说了一遍,听说云想楼有全国各地的好茶,看来此话不假,恐怕你这茶博士的知识,也是世间罕有。” 茶博士哈腰屈膝,笑得开怀:“您老识货,我这对茶的知识还是有的,您老尽管问。” “我信你,那我们就外甥打灯笼,照旧,给我们来沏一壶正山小种。” “照旧?”听闻此语,茶博士有些狐疑。“您老常来,我怎么没见过。” “你估计忘了。对了,你们熊掌柜在吗?” 茶博士听闻他问起掌柜的:“在呢,您进来没看到吗?兴许此刻在后厨忙着。您老和熊掌柜是相识吗?” “你唤他进来。” “得嘞,小的这就去叫掌柜的,顺便给您上壶上等的正山小种。”这茶博士小跑步出去,心里的确觉得见过此人,但是又记不住是谁。茶博士拍拍脑袋,骂自己不中用,屁颠屁颠地跑进后厨唤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