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揭开
伍一心慢慢说着:“华叔和我轻装打扮就出门了。因为就是一盒物件,贴了封条,我们只知道里面是个珍贵的药材,但是不是药材,我们也不清楚。华叔行事小心,将包袱外又裹了一层,打扮成一倒卖物品的商人,而我扮成他女儿,一起上北京买货去。这一老头和一闺女,一般没有人会认为是镖局的。华叔坚持说走镖不会带孩子或女人,带着女人小孩的肯定不是走镖。像安定镖局这类没有招牌的小镖局,低调行事是最安稳的做法。”
曹一尔追问着:“然后呢?你们中间出事了?”
“起初的路程一切正常,坏就坏在这支镖,也就是我们带的货是有问题的。我爹也没想到,没有去查这支镖的事主,竟然大有问题。事主交货时说这支人参是要送给在北京的一个亲王,但其实里头有封信,那文件才是真正的重点。另一波人马受雇,要来夺取那封信。而派来的人来头不小,是两大武功高手,我差点死在这波人手上。”
想到当年的惊险,伍一心抚着自己的胸,仍心有余悸。曹一尔见伍一心杏胸起伏,显见心情激动。
“我和华叔出了江苏没多久,在一茶楼里歇息,贼人就找上来了。一男一女,一人持拂尘,一人拿大刀。女的一头白发,着道姑服饰。男的身材矮小,却浑身肌肉,看就知道都是硬手的功夫。我当时正在和华叔喝茶闲聊,见这对男女进来就盯着我们看,华叔经验丰富,看就知道这两人在打量我们的货物,一看就有问题,遂吩咐我赶紧吃喝,快点上路,别让人家有动手的机会。”
说到这里,伍一苦笑道:“其实华叔算盘打错了,他以为人家是临时起意劫财,谁知道,这两人是针对我们来了。我们走出城外,在一隐蔽的田间小道上,就被这一男一女堵住了。男的说话恶狠狠的,要我们放下包袱,自己走人,他们就不杀我们。华叔好不容易接了这个单,可以支持一家大小一年生活,如何肯放。且不战而降,以后被人知道,安定镖局就别混了。两边就这样一言不合打起来。寻常盗贼我们自能料理,但一动上手,就知道来的人不是一般人。后来我们才知道,女的是峨眉的白眉师太,男的是崆峒派断壁手胡杰,都是各自门派里的高手。”
此时远方月白浮起,倒映在湖中,寂静加上一片漆黑,大院里的骚动渐渐平息并消散去,这消寂和伍一心要说的生死凶险关头形成巨大对比,曹一尔听得手心出汗。
伍一心没注意到大院的人声消失,继续说:“白眉师太的拂尘一甩,就直朴我而来,断壁手胡杰则攻向华叔。崆峒派长老的武功那么强,数十年修为更胜于我爹,十招以内,华叔就被下重手一拳打伤,吐血倒在地上。胡杰抢了包袱,暗示白眉师太杀人灭口。白眉见胡杰得手,下手更是加快,就要毙我于死地。我一个不小心,拂尘竟扫中我的背,这白眉一点也不慈眉善目,拂尘中竟混绞了钢丝,如细刀锋一般,我痛不欲生。此时我知道武功相去太远,只得闭眼受死。”说到这里,伍一心停了下来。
曹一尔接道:“但你没死,有人救了你,否则你现在就不在了。”
“是的,白眉师太打伤我的背,我眼前一黑,准备受死。当时只想到我爹,没能承欢膝下,实在是虚度此生。但是那把拂尘一直没有打到我身上,反而听到白眉的惊呼。我眼睛张开,只见白眉和胡杰正在和一个中年人缠斗,这中年男子武功卓绝,一人分斗两人,竟完全不落下风。只见他好整以暇,似乎在戏弄对手。我担心华叔,跑过去查看,只见华叔气息微弱,奄奄一息,只说了最后一句话,一定要让我把镖送到北京。“
说到此时,伍一心看了一眼曹一尔。这眼神中有哀怨,也有庆幸。
“华叔说完那句话,就断气了。我见这情形,不由得愤怒至极,双掌一拍就对胡杰打去。中年男子把我一把抱住对我说,让我退下。他说这两人一个是峨眉的白眉师太,一个是崆峒派的胡杰,都是高手,小女娃别冲动。白眉和胡杰知道被认出来,更是愤怒,加强攻势就是要杀死中年男子。但这男子的武功实在太强了,就算对阵峨眉金掌和崆峒七伤拳仍旧游刃有余。只一会,这二人纷纷落败,我只看到刀光闪烁,胡杰脖间被拉出一大道口子,鲜血喷出,当场毙命。白眉气急,上前急攻欲同归于尽,却露出当中好大的破绽,被那男人一掌穿过直中腹间,口吐鲜血倒地。”
“所以他们死了?”曹一尔问。
“死了,但死之前,白眉说:【你不要以为杀死我们就没事,还有更多人会来抢那封信。】我追问到底是什么信。白眉只说:【你卷入大事了,会有人来找你们的。】我这才知道,原来那货物里有一封信。华叔交代这趟镖必须送到北京,我为了继续华叔的遗命,决定带着货物北上。那人见我伤势严重,劝我不要去,他送我回吴中。但我坚决不肯,他无奈,竟同意了我的做法。且担心还有人来追杀我,义无反顾决定送我一程,护卫我上北京。在路上,我决定偷拆货物,才发现,原来那封信是建文帝要陷害朱高炽太子的信。里头写着联合燕王之子朱高炽,共谋推翻当时的燕王朱棣。我看了这封信,顿时知道非同小可。那时燕王战事正顺,已经打到了南方,这封信是反间计,如果能制造窝里反,那燕王必须返京,建文帝的南军就能松一口气。我爹是一直支持建文帝的,因此-----我下定决心这信一定要送进北京。”
伍一心吞了一口口水,显然心情激动,她说:“然后他一路保护我,照料我的伤势。终于,我。。。。。”
曹一尔听得入神,眼看伍一心就要说到重点,却支支吾吾。赶紧追问:“然后呢?你们到了北京?”
“我到了,也就是这一路舟车相伴,我把持不住,才会有了伍去尘。但是我也因此才知道他有家室,不可能娶我入门,我离开北京后,才发现已经有了孩子,一路回到江苏,决定把去尘生下来。”
曹一尔默然,原来伍一心是**给了一个有家室的人,难怪她怎么都不肯说,那个人是谁。
伍一心心里想起那段时光的耳鬓厮磨,缠绵缱绻,顿时绯红了脸,但黑夜中难以辨别。曹一尔却是心凉悔恨,恨不得能转换角色,让他当那个盖世英雄。
原来整段故事是这样,曹一尔听得难过不已。“叹。。。。原来是这样。如果我早生几年就好了,我就能当那个救你的人,陪你去北京,之后我一定不会抛下你。我就能成为照顾你的人。”
伍一心用一个坚定的眼神告诉曹一尔:“他不知道有这个孩子。一尔,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但是我的心,在十五年前,已经给了那个人,我还是爱着他。我永远记得从吴中到北京的那段路,那段风光。所以我从来不后悔,生下伍去尘,因为她的亲生父亲是了不起的人,是武功卓绝的大英雄。”
“你怎么不问那封信呢?”伍一心问。
【第220节】信件
“是,我忘了,信呢?”曹一尔顺从地回答,但心不在焉。想也能明白,此时他的心里环绕着那个神秘男人的身影,他迫切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在哪里?每个暗恋的男人心里都是这般彷徨犹豫,想要知道情敌的一切底细,并掂着自己的斤两想要一较长短。
伍一心却没注意到曹一尔这番小心思,依旧兴致勃勃地说:“我偷偷揭了红泥,才看到那封信里头写着,建文帝和朱高炽同谋要杀害燕王,换朱高炽接燕王位,并终身世袭。但奇特的是,我到了北京才发现收信的地址是朱高炽的住所。这个就是一大谜团了,如果要施反间计,为何要送给太子朱高炽,而不是送给燕王朱棣呢?”
曹一尔偏头想了想,“你说的没错,这样的话,就失去了反间计的效用了,怎么能直接送给朱高炽呢?”
伍一心笑笑说:“这其中的奥妙,我也是后来才想清楚。你要不要猜一猜?”
曹一尔偏着头,想着是什么缘故。平日的他聪明绝顶,最喜欢思索这类权术与政治阴谋,但他今天毫无心情,只想放弃。“你说吧,我不知道。”
伍一心笑笑说道:“其实那封信就是故意要让白眉和胡杰劫走的。他们是永乐帝派来的,但是由于我的出现,让白眉的计划落空。如果不是我想到这其中的关卡,我们就误了大事了。”
曹一尔想了想,但是实在没啥兴致去猜答案,丧气道:“然后呢?”
伍一心说:“可是把信送给燕王也不对,如此一来,燕王不会相信这封信的真实性,反而会认为是反间计,因此不如将计就计,把信依旧送给了朱高炽,但是想办法给燕王一个线索。”
曹一尔觉得这个计划倒是不错,没有什么破绽,但是。。。。“可是从后来事情的发展看来,你这反间计的计划并没有成功?又是为什么。”
“是的,后来我们把信给了朱高炽的府邸,然后送了一支箭绑了信息,打进燕王府。可是,这朱高炽果真是忠心耿耿,竟然主动上交了这封信给燕王,因此,最后还是一场空。”
“哼,你这计谋如果成功,就没有现在的永乐帝了。历史没法重来,我们还是顾好自己眼前的事吧。”
“嗯,我知道自己是个失败的人,我有污点,不能做这一代的领头人,但你可以,所以我全心全意的培养你,希望你能做刺客家族这一代的头儿,带领大家完成我们这一代轰轰烈烈的任务,不负先辈们的名声。我对你期望很高,你一定不能负我。”
“我知道,你从以前就这么告诉过我,我一定会争气。”
“另外,一尔,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去尘,将来时机到了,我会自己告诉她。”
“这个自然,我不会说的。”
今日,曹一尔把伍去尘的身世逼了出来,却也卸下了伍一心心里一块堵了很久的结。这个事犹如一颗石头,哽在喉间已经十四年。这个心结压制了伍一心的个性。她本性格爽朗豪放,爱一个人有何不可,也因此才会有了鲁冀之路的**解放,在她心里,将自己交给她心里的恩人,与世界何干,虽然不能结为连理,但她不后悔。可花样年华,刺客家世,却被未婚生子染上一层灰。本来伍一心有德有能,可成为这一代刺客家族当之无愧的招牌,但她却后退一步培养曹一尔上位,这也是不得不的选择。
但在这两人谈心的后方,伍去尘伏在草丛里,从头听到尾,却未被发现。这女孩流下了两行清泪,也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埋伏的种子。
【第221节】剑法
永乐十五年,葵花寺。
葵花寺位于北京近郊的山里,褐泥土墙,上头却修了一座钟楼,但木制的栏杆年久失修,红漆斑驳,怕是有好几年没修整了,路人怕这里头的巨钟随时都能倒下来,都尽量避开此钟楼。这寺庙挨着山边巨石下,如果远方不仔细看,毫不起眼,根本注意不到。寺庙门口有一口土块围成的井,一只老狗趴在地上,被骄阳晒昏熟睡着。偶尔摇摇尾巴,打破山间的宁静。
寺里的禅室,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僧,屈着双手打着结界手印,坐在蒲团上打坐,嘴中轻轻诵念着金刚经。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也正在打坐,就是白衣剑客。旁边的铜制香炉飘出青烟,沉香的味道充盈禅室。山上温度接近下雪时节,两人却仅着薄衫。
老僧念了好一会,才念诵完金刚经,方开口道:“你已经学全了葵花剑法,还有何所求?”
白衣剑客开口道:“师父,我还是打不赢半面人,怎么更进一步?”
“你为何不问,半面人为何打得赢你?”
“问我自己?”
老僧睁开眼睛,慢慢说道:“葵花剑法是天下最快的剑法,一十九式只攻不守,为何他能比你还快?”
“因为。。。。。”白衣剑客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但是抓不住那个想法。
“哆,是心魔!”
“师父,我的心魔是什么?”
“哆,不看生死,所以更快。”
“师父,是我在乎生死吗?我。。。。。师父,你说得对。我放不下生死。”
“哆,你何止放不下生死,你放不下过去,放不下你的皇位。”
提到皇位两字,白衣剑客无法克制情绪,他忘了是和师傅说话,提高声调:“你们懂什么,你们知道我受了多大的冤枉,那反贼说我宠幸奸臣,要靖难!哇哈哈哈!靖难,靖谁的难?你有见过臣子这样妖言惑众造反的吗!”
“那又如何,过去已过去,你已不再是皇帝,你是白葵花。曹士心送你过来,是为了护你周全,让你修身养性,躲避世间纷争,不是为了练葵花剑法。”
“是,师父,我偷学了葵花剑法,是因为我要取回我的一切。”
“这,就是心魔。”
“我为了葵花剑法牺牲多大,曹家为何自己不练,原来葵花剑法有鬼。”
老僧温柔地说道:“如果不是曹士心介绍你来,你也无缘修习葵花剑法。这世间,存在即有其道理在,业障循环,有果必有因。你不修佛法,克制心魔,终究会被心里的魔控制。曹士心不修葵花剑法,就是因为这剑法是神也是魔。葵花剑法威力过于强大,硬练这霸道的阴劲,终究会伤了你的身,你的心。”
白衣剑客起身在禅室里来回踱步,一圈又一圈,显得十分焦虑,“我受不了了,我要杀掉玉萧源,杀掉金复里,杀光刺客家族的人,然后杀掉燕王朱棣,那个夺取我皇位的逆贼。”
老僧不再回复,闭目念起了金刚经,这经文透过老僧的嘴念出来,带有巨大的内力和力量,震慑住白衣剑客的体内内力,老僧发出的真气交织澎湃,和葵花剑法的内力起了感应。这是老僧用自己的佛法内力在压制白衣剑客心里的心魔。
老僧法号雪巍,为元末人士,守护葵花寺至今。
白衣剑客就是建文帝朱允炆。
当年曹士心指示朱允炆来葵花寺躲藏,而曹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却不得不自刎,用自己的生命守护,将这秘密带离人间。
葵花寺的真相并非仅是一个破旧的寺庙,但是没有人想得到葵花寺藏有高深武学-葵花剑法。历代主持和曹家都有往来,曹士心与葵花寺主持雪巍熟识,知道他为人低调并且武功卓绝,必能护建文帝周全。雪巍见到曹家的推荐信毫无怀疑的收容了朱允炆,实际上并不知道朱允炆的真实身份,后来是逐渐熟识,朱允炆才吐露真相。除了死去的曹士心外,仅有雪巍老和尚知道朱允炆藏匿在葵花寺。
葵花剑法之其来神秘异常,宋朝末年,一个太监在皇宫藏经阁中意外找到了一本武功秘籍,遂好奇进行修炼,竟大获成功,打遍江湖无敌手。偶遇曹家先辈曹萧泰,这太监不懂江湖规矩,只一心想修炼武学更上层楼,遂向当时的曹家首领曹萧泰寻求交流沟通,讨教一二。曹萧泰试着练这葵花剑法,却发现窒碍难行,一上手极易走火入魔,无法像太监一般,轻轻松松就跨过内力使劲的法门。
后来二人细细推敲,方明白这葵花剑法是女人所创,主练的是阳经脉里的阴劲,原理十分类似御古两仪功里的阴仪,但力量更霸道数倍,因此一般男人难以修炼。可太监是特异人士,本就天生残缺,缺乏阳劲,特别适合修炼葵花剑法。
但一旦有寻常人修炼,不一会就会抑郁烦躁,走火入魔,且声音身材都会发生难以磨灭的变化。因此曹萧泰和太监才悟出来,男人修炼葵花剑法,必须像太监一般净身自宫。也由于这个关卡,后来都没有人再练葵花剑法,这剑法被藏着,不让外人知道。
朱允炆躲在葵花寺中,闲来无事,竟被他取得葵花剑法秘籍,遂自行修炼之,而后他一发不可自拔,意欲杀尽背叛他的人,最后竟一咬牙,在这魔道上一路练下去。
【第222节】出土
这十几年,朱允炆的心理变化很大。
头几年,躲在葵花寺,他削去青发,盘坐念经,想要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了结一生。但毕竟他是当过皇帝的人,过惯了锦衣玉食、一诺天下应的生活。如此清淡的生活,不一会他就厌烦了。
葵花寺很小,只有雪巍和两个小和尚,一个叫做明芝,一个叫做明通。两人负责打杂做斋饭及打扫,还有服侍雪巍老和尚。寺庙很小,这三人在寺里仿佛就是世界的尽头,一日内对话可以不超过十句。
朱允炆来葵花寺的时候才二十四岁,正值心智、能力、体力处于巅峰的状态。第三个月,朱允炆就耐不住了,更何况他心里还念念在兹要重回南京应天城。
葵花寺的武功秘笈就封在葵花寺,没有人动过,却无意间被朱允炆拿出了。
宋朝末年,太监和曹萧泰相遇在这道观里畅谈武学,才将葵花剑法融会贯通。此时太监的武功俨然是天下第一,见南宋政局显露败象,已无心思回元大都。遂决定游山玩水,飘然一生。而后太监将葵花剑法的秘籍封在这寺庙里隐秘处,又捐了一笔钱改建,请一和尚驻守,后命名葵花寺。另由于曹萧泰压根不想练葵花剑法,因此并不知道后来被太监藏在哪里,一直以为是太监带走了秘籍远走高飞,留下葵花寺的名以纪念葵花剑法之奇缘。
太监离去前,偷偷地将葵花剑法的本子埋在一个瓷器里,趁修建葵花寺时,将瓷器埋在寺院里后方一处阴暗地,连个记号都没有留。
百年过去,泥土渐渐见底,是日大雨冲刷,将后山的山坡弄得湿软滑动也松动,连带的寺内的地也泡软了。这寺里四处漏水,夜间是不能睡了,弄得分外狼狈。
三个人在葵花寺四处收拾,没人看顾朱允炆。朱允炆见这穷酸样,又想起了自己的悲惨命运,从明皇宫紫禁城沦落到这个穷乡僻壤,衣不蔽体,家徒四壁。登时悲从中来,萌生自杀之意。
“反正无人识我,我留在这世上有何意义?”
朱允炆趁众人不注意,独自走到后山,解下腰间布带,挂在树枝上,当他在寻一个石头可以垫脚时,却看到脚边土里埋着一个罐子,想必是大雨冲刷出来的。朱允炆想着这罐子刚好可以垫脚,遂想使点劲拔了出来。
可以一稍稍抹去罐子上泥土,朱允炆便知道,这不是一般器物,这是葱翠色的瓷罐。他当年在皇宫里见多了,这釉色一看便知是宋瓷中的极品钧窑。
原来,练葵花剑法的太监在皇宫待久了,自然沾染了一些皇家习气,手里拿的都是精品。他随手使用的瓷罐都是皇室窑厂出的物件。朱允炆登时好奇心大起,赶忙把这瓷罐挖了出来,好好的用雨水清洗一遍。这才发现底部写的漱芳斋用,的的确确是一件宋朝皇宫的物件。此时他淋得全身湿,也浑然忘记自己是来后山上吊的。朱允炆打开瓷罐,发现里头有个油布包的书,他展开油布,才发现上头写着葵花剑法。
葵花剑法埋在土里上百年,至此才重见天日。
就着树荫下,朱允炆已经忘了自己是来求死的,翻开葵花剑法一页一页的阅读,只觉得博大精深。朱允炆少年时跟着大内侍卫练过一些功夫,这是朱家的传统,因此看得出来这是一本高深的武功绝学。里头第一句写着,“葵花剑法乃上古传下的高深剑法,欲练剑,先练劲,剑法大成者,一步杀十人,十步杀百人,天下无敌。唯此剑法危害人体,难以保全,盼君自重。”
朱允炆看到天下无敌四个字,立刻喜上眉梢。如果他能天下无敌,那不就能够凭一己之力,杀回南京,夺回皇位吗?他不需要千军万马,只需要葵花剑法,就能杀退千军万马。
一想到这,朱允炆喜滋滋的拿了这本秘籍进了自己屋子,开始钻研起来。
【第223节】走火
葵花剑法一练起来就是难以放下,可朱允炆没练多久就遇到关卡,一运劲,就出现幻听和幻觉,**高涨。
一日夜半,他又运功,终于再也忍不住,呼啸奔出房门,撕开自己的衣衫,狂吼大叫。雪巍听到这骚动,赶紧用内家真气抚平朱允炆混乱的内力,才发现他在私自练功。
雪巍老和尚和小和尚们将朱允炆扶进屋里,雪巍给朱允炆运气,小和尚帮忙擦干身子,才慢慢将朱允炆救了回来。
这一伤,朱允炆昏迷了三天三夜。
第三天中午,朱允炆醒了过来,雪巍大师正在旁用食指搭着朱允炆的手腕输入真气。朱允炆知道自己的命是被雪巍和尚救回来的,赶忙跪地行拜伏礼。雪巍赶忙扶他起来,说道:“居士,千万不要在意。”却见朱允炆泪湿满襟。
“大师,我本想修炼神功,天下无敌,却没想到这条路那么难。”
这话匣子一开,朱允炆滔滔不绝。雪巍才知道,他竟取得了葵花剑法的秘籍。
此时,朱允炆才知道雪巍是少林寺达摩院出来的武僧,武艺高超,但厌倦了武学阻碍了佛法的修行,进而离开少林寺,投身葵花寺修习佛法。
朱允炆颤抖的话音,竟揭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道:“大师,我承蒙各位照料,但我一直没说我是谁,我修炼这葵花剑法,就是为了保护我自己,但我怎么都不成功------大师!你教教我。。。。。”
雪巍拍拍朱允炆的背说:“居士慢慢说,你是谁?为什么一定要修这功夫?”
朱允炆抬起头看着雪巍,吞了口口水,才小声地说:“我。。。是建文帝。”
此话一出,雪巍的手拍不下去了,悬在空中,瞪大眼睛看着朱允炆,“居士,你说的是皇帝,建文帝?”
这一番话,雪巍震惊的站了起来,饶是佛家修为数十载,他也难以定下心来。这靖难的主角,永乐帝千里追杀的对象,前朝皇帝竟然躲在自己这座小庙。雪巍此时心里只能苦笑,怎么曹士心送来了这个冤家债主。同时雪巍想起,曹士心已经数年没有联系,难道已经出事了?
“大师,你说,怎么办?”
雪巍定下心神,说道:“居士,你能否借我参阅一下葵花剑法,让我理解一下其中的问题。我并不是想偷学,只是想解决这武学上的问题,以供居士,不---皇上----您参考”
朱允炆见真相揭露,让雪巍手足无措,十分不好意思,赶忙说道:“雪巍大师,您别这么说,我不再是皇帝了,我就是一个庶人,投奔到您这,让你收容,请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称呼我名讳,我怕有生命安危。”
雪巍惊觉自己太过于不小心了,的确,如果被任何人知道建文帝在此,恐有杀身之祸。忙点头道:“您说的是,我还是以居士相称。”
朱允炆知道雪巍武功卓绝,遂拿出枕头下的那个册子,双手递给雪巍和尚。雪巍恭恭敬敬地接过,一页一页的翻开来,就着日光,细细
雪巍是武学天才,先前是少林寺达摩院的首席。达摩院是少林寺钻研武学的最高殿堂,能做到达摩院主席,就好比当朝状元、东阁大学士一般的实力。雪巍细细地看了内功口诀和剑法的使劲门道,频频点头。
良久,雪巍合上书,又细细地回想了一遍。才开口道:“这葵花剑法,的确是凶险无比,他这练的是阴劲,的确是至寒的内劲,如果寻常人修炼,会导致**高涨,心魔丛生,的确是----------相当难以突破。”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练着练着,就会走火入魔?”
“这葵花剑法的真气走的是阳脉却练的是阴劲,这阴劲一引入阳脉会扰动阳气,这阳脉一动,心大乱,自然容易走火入魔。这葵花剑法看来是适合女人家练,男人练这个,似乎体质不符合。难怪。。。。。”
朱允炆追问:“难怪什么?”
“难怪他这开宗明义就说对身体有害。听前任住持说过葵花剑法的故事,据说是宋朝一位太监所创的。如果是太监,那就有可能可以练成这个剑法。”
雪巍对其中仍有诸多事不是很明白,他劝朱允炆说:“居士,我建议您,别再练这剑法,对身体有害,不如,我传你少林寺的功夫,你看可好?假以时日,应该防身没有问题。”
“假以时日?那是要多久?”
雪巍掐指算了算,“二十年,可有小成。”
“二十年!”朱允炆放声大笑。“我活不活得过二十年都不知道。”
说完这话,朱允炆觉得凄凉,竟伏在床上放声大哭。
雪巍想他应该想要静一静,便掩门出去,给他一些空间去想想。
岂料,当天半夜,朱允炆房里传来嘶吼的尖叫声。
雪巍冲入房间一看,被房里的景象震撼住,不得不叹息一声,终究还是下手了。
朱允炆脱去内里,胯间都是鲜血。原来朱允炆想了一整晚,反正已是废君一个,迟早都会被朱棣杀掉,决定挥剑自宫,自立求生。
十年之后,朱允炆葵花剑法大成,江湖上出现一位白衣剑客。
【第224节】入魔
躲躲藏藏了十几年,以及练习葵花剑法,的确对于朱允炆造成心理上一些影响和伤害。他开始真的入魔,总是怀疑有人要来杀他。
他对于自己的安危有着偏执的洁癖。朱允炆决定杀掉任何知道他的身份的人,除了雪巍。
第一个最大的目标就是当年的刺客家族,尤其是假扮他的玉萧源。
至于朱允炆如何找到玉萧源在潭柘寺,追根究底是金复里自己泄露了秘密。
金复里跟曹士心关系不错,依稀听曹士心说过北京近郊的葵花寺。他曾前来探查,想知道真的建文帝在哪里。
金复里没有进入葵花寺,但是高手之间,总是能探知道彼此的气息。就是一个巧合,被金复里知道了。
那日,金复里在寺外的树上盘查着寺里的情况,那悠长的呼吸,马上被朱允炆发现。金复里也发现,葵花寺里有两大高手存在,一位是念经老和尚,呼吸断断续续,深不见底。另一个是在房里的白衣人,一呼一吸可以长达半柱香,令他大惊。
金复里刚一眨眼,房里的白衣人竟窜了出来,手持细剑,从屋顶直向大树飞来,剑气凌厉。
白衣人的剑射出几道剑气,凌空向金复里奔袭而来。金复里不敢大意,纵横武林多年,他没看过这种霸道凌厉的功夫。
他取出背上的黑背大刀,躲开剑气,一个翻身落到地上,转身展开轻功离去。白衣人这一跃足有数丈,停在树上。看着黑衣人如一条黑龙一般,迅速无比地往南方奔去。
白衣人正是朱允炆,他思索着这人究竟是谁?却看到刚刚黑衣人停留的树下,竟落下了两颗柘树果子。葵花寺的周围没有柘树,最多的地方就是潭柘寺。也因此,朱允炆才会去探访潭柘寺,才发现黑衣人。
但这两人在葵花寺外动手时,金复里不知道白衣人就是朱允炆。朱允炆也不知道黑衣人是谁,他只觉得惊讶,竟有使刀的高手能躲过天下无敌的葵花剑法。后来朱允炆埋伏多日,细细观察,才发现黑衣人竟是金复里,那玉萧源必然就在潭柘寺。但是要杀玉萧源,必须要先杀掉寸步不离的黑衣人,因此才有了潭柘寺山脚下,震惊江湖的那次对决。
而金复里经过那一次动手,也知道了,白衣人就是朱允炆。朱允炆也想起,黑衣人在他逃出城的那一日,曾出现过。
如此一来,金复里更加不敢离开潭柘寺,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他能护得玉萧源周全。可金复里心里也没有完全把握,因为他自己感觉到气力和内劲已经大不如前,他也步下了他的巅峰。经过再三思考后,金复里决定带着玉萧源离开,再度躲入人世间。
没有人知道金复里和玉萧源去了哪里。
但金复里想不通的是,为何朱允炆执意要杀玉萧源,玉萧源的存在对于朱允炆来说是更安全的保护?如果杀了玉萧源,他就少了替身,岂不是更危险?
金复里不知道的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分身,对于正主来说更加危险。
因为玉萧源已经比朱允炆更像朱允炆,玉萧源可以出来宣称自己就是建文帝。
如果事情有变,朱允炆成功抢回江山,那么最大的危险将是玉萧源和刺客家族。因为玉萧源完全可以取代朱允炆。而且,刺客家族过于强大,直接威胁了皇权的存在。且没有一个皇帝能忍受知道真相的人,尤其曾知道建文帝屈辱的扮成僧侣逃离紫禁城。
这些屈辱不安、偏执个性以及练功产生的心魔,都已经让朱允炆变成一个不可理喻的人。他已经失去过江山,失去过男性的尊严,没有什么他做不出来的。
建文帝朱允炆,已成魔。
【第225节】和解
永乐十五年。
在朱允炆苦思如何突破金复里的金家刀法的同时,郑和与柳闻志从海上远征回来,正在南京修整。
胡濙和段飞烟往北方走了上百间寺庙,可惜只在鄂、冀和晋的省份走动,并未到北京,因此错过了葵花寺和潭柘寺,一无所获。
刺客家族除了姬水坤成婚外,金还圣也在家族的授意下,娶了北方的名门闺秀。两家都准备迎接胖娃娃诞生。中间刺客家族曾聚过一次。但是从上次的大闹婚礼后,曹一尔和玉易莲的关系有些尴尬,彼此见面了也不太说话,总是需要姬水坤和聂萧萧居中协调,化解气氛。
伍一心倒是开朗了许多,较之以往少了一些阴沉。伍去尘则从一个小女孩成为一个小姑娘,越来越美,已经出落得像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身材高挑纤细,且武艺天分惊人。奇特的是,伍去尘在众人面前总是高傲倔强,却跟金还圣特别有话聊。
曹一尔成熟了更多,蓄起了胡子,俨然像是刺客家族的首席,现在大部分的主意都给曹一尔来协调处理,伍一心逐渐退出决策核心。
武林里风平浪静,但是有个人却悄悄生了重病,步入了人生最后的阶段。也因此,胡濙带着段飞烟急急忙忙赶回南京,要见这个人一面。
接到消息的还有郑和,当然还有永乐帝朱棣。
胡濙带着段飞烟,风尘仆仆赶到姚广孝的住所,他不是第一个接到消息赶来的。
在他前面是郑和,带着柳闻志和一干将军。
姚广孝是地下内阁之首,虽然没有封为一品大官,但是权势熏天,如同公侯伯爵一般。
郑和带着一干官员将领拜访,是官场上的礼貌。此时姚广孝已经难以起身,家里的仆役将其移到一间较宽阔的卧房,让络绎不绝的拜访人较为舒适。
人到晚年,姚广孝不喜铺张浪费,近期更无欲无求,这房子布置得清素雅致,四面白墙到底,没有任何瓷器玩物装饰,只有挂满字画,床边一个矮几上的黄铜鹤脚香炉里窜出阵阵檀香青烟。只可惜盖不住屋里熬制中药的味,久久难以散去。
姚广孝躺在床上,呼吸困难,虽然脸上有明显的病容,但是精神还是不错。
姚广孝看着郑和这个长期的政敌,虽然表面上姚广孝赢了,权势更大。可是换个角度想,郑和还活着,但是姚广孝已经不久于人世。姚广孝看了看郑和,微微一笑,之间所有的斗争都已过去了。郑和看着重病的姚广孝,以前的惧怕感也不见了。以前姚广孝一笑,他就觉得有大麻烦临身,可是现在,他似乎能够接受了姚广孝给的笑容,相信里头没有计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惜的是,这两人从未在武功上交手过,世人终究会留下一个问号,究竟是姚广孝高些?还是郑和厉害些?
“郑大人------”
“是,姚相。”
姚广孝挥挥手让他过来,“郑大人,以后保护皇上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郑和点点头道:“姚相放心。”
“此番下南洋,可有收获?”
郑和知道这是在问有没有找到建文帝。郑和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禀报姚相,除了上次找到一个官窑物件外,没有其他消息。”
姚广孝闭上眼睛,细声地说:“你真的确定建文帝在海外?”
事到如今,郑和自己也没有把握,他选择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在郑和的心中,逐渐动摇,开始要放弃建文帝在南海的想法。
姚广孝轻声地说:“我知道,以前你总是防我,不说真话。放心,以后不需要了。放在我府里的人,也可以撤了。我们不需要在刺探彼此了,就让这些成为回忆吧。”
郑和没想到姚广孝早就知道,脸红了一片。支支吾吾接口道:“是,微臣孟浪了,遵旨。”
郑和退下后,诸位将军纷纷上前磕头,并报出名号。轮到柳闻志时,他上前磕头,大声说:“宝船舰队带刀侍卫,小将柳闻志给姚相磕头。”
此时柳闻志已经满十五岁,又高又壮,是个精神小伙。姚广孝记得他,多年前在城外见过的,是御古宫的师侄,但两人之间发生的诸多秘密,让此刻不方便相认。好几年过去了,柳闻志长得又高又大。姚广孝点点头,眼里含笑地给与嘉许。
柳闻志知道姚广孝记得他,心里很高兴,转身离去时,却不小心和后面的将军撞了一个满怀,竟跌坐在地上。颈间一个链子竟扯断了,一个物件掉在地上,清脆的一声,滴溜溜的打转,滚到姚广孝的床边。
柳闻志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拾起那个物件,原来是柳婉娘留给他的遗物。
姚广孝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雕成燕子的玉发簪。姚广孝瞪大眼睛盯着柳闻志手上的东西看,轻呼一声:“阿志,这簪?”
其他人没听到,可是郑和站在床边听得一清二楚,姚广孝说出了阿志两字。姚广孝明明认识柳闻志,为何装作不认识。另外,这令他想起来,堂前燕玉发簪是前朝赐给后宫的物件,是内务府才有的玉器。他曾做过内务府太监,知道账册上有这个物件。
姚广孝细细的看着柳闻志,本要开口问话,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吞了下去。郑和看得清楚,知道姚广孝一定注意到了什么,但是又不愿意揭破。这令郑和更加起疑,他猜测姚广孝一定发现了什么?
政治就是如此,刚刚两人本已大和解,化解心头的斗争念头。但是当真有事情发生,双方还是谨慎戒惧,不肯交心。
郑和看着柳闻志步出房间的背影,心里暗暗盘算,要去查一查柳闻志的底细,为何认识姚广孝和为何有着后宫的物件。
【第226节】说破
柳闻志步出姚广孝房间时,刚好见到赶来的胡濙和段飞烟迈入姚府。柳闻志大喜,他寻找这两人已经年余,分外思念段飞烟。
胡濙冲着柳闻志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段飞烟则是飞奔过来,高兴地拍手大喜,大声叫:“阿志!”
段飞烟打量了柳闻志说:“阿志,你更高大了,更壮,更黑了!”
“那是,我又出海了,晒得更黑了。”
郑和经过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更加怀疑,柳闻志是何时和胡濙等人如此熟悉?众人皆知,胡濙是姚广孝的嫡系部属,难道柳闻志和姚广孝那一边的人也着深厚的关系。郑和本来温暖的眼神,想到这些事,突然萌生厌恶感。心想一定要调查清楚,柳闻志是不是姚广孝派来的奸细。另一方面,郑和责怪自己,竟然毫不调查,就把柳闻志纳入自己麾下,难道当年柳闻志吸毒救他,是一出戏,一出安排好的戏码?一个念头闪过郑和脑海;他怎么能那么不小心?一不注意竟对姚广孝掉以轻心?
可是柳闻志平时流露出的老实和善良,又不是可以假装出来的。这一切的谜团,让郑和的脸渐渐阴沉起来。他喊了一声:“走!”示意宝船舰队的人,跟着她离开。
此时柳闻志身有军职,理应跟随郑和离去。可是他实在想和胡濙和段飞烟叙叙旧,遂上前请示郑和是否可以留下。郑和本来不耐烦地要拒绝,但是转念一想,何不将他调离,寻人去好好地盘查他的底细,顺便派人跟踪柳闻志,看看这三人之间是否有问题。
郑和压住心里的不满,脸上堆起微笑道:“行,明天记得到舰队报到。”遂带领其余将领离开。
胡濙见众人撤离,便带着段飞烟进去请安,柳闻志则留在门边,等他们结束。
姚广孝看到胡濙很高兴,本想起身,但是实在身上剧痛,只好放弃,躺在床上说话。
姚广孝说:“你来啦,身子好不?有没有什么收获?”
“禀姚相,我这一切平安,可惜没有收获,这次去了汉中,鄂省、晋省、冀省,可惜都没有收获。”胡濙说完丧气的摇摇头。
“这也没办法,你这几年已经走遍江南和西北,如此看来,他们很有可能在北方,你下次去北京找找。兴许。。。。他就在北京。”
“是,微臣尽力,下一次我去北京看看。”
“对,明年就要迁都了,你该去走走,以后可能就要常驻北京了。”
“姚相还有什么吩咐?”
姚广孝吃力地从床边掏出一大包药丸,看样子里头足有百颗药丸。姚广孝的手颤抖着,递给胡濙。“拿去,这些药丸足以解你的毒了,以后我们两清,你不用听命与我。”
姚广孝顿了顿,看向段飞烟,怜爱地说:“你也是,安心吧,那包药丸也有你的份。”
胡濙听闻此语,心里恪噔一声,感觉不妙。他震惊地看向段飞烟,难道她是姚广孝安插的间谍?
段飞烟知道这事迟早要揭破,但没想到姚广孝就这么当着两人的面说了出来,她哭了出来。直跟胡濙说:“胡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得不这么做的。”
姚广孝吃力地说:“不能怪她,这事我安排的。我找你们来,就是把这事说了,解决了。”
其实胡濙早就解了姚广孝下的毒,但是他从未说过,也不担心拿不到药。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朝夕相伴的人,竟是姚广孝安插的奸细。他的心里有着又酸又苦的滋味。想到两人一路上经历那么多的难关,互相扶持,原来都是戏。
柳闻志站在门边,也听得的一清二楚。这个少年心里的打击更大,他朝思暮想的姑娘,竟然是个奸细,听命于朝廷大臣行事。
“飞烟姑娘,你先退下,让我跟胡濙说说话。”
段飞烟噙着泪,点头示意,退出房间。
站在屋外,柳闻志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段飞烟,欲言又止。段飞烟摇摇头,示意别再问了。“晚点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段飞烟把柳闻志拉到花园里,小声地对他说。
在屋里,姚广孝摆摆手示意胡濙靠近一些。
“我派你去找建文帝,这个任务太过重要,你又是刺客家族的人,我万万不能掉以轻心。才出此下策。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数十年朝廷斗争,我已经落下了多疑的习惯。我想趁我风烛残年之际,把真相告诉你。胡濙,这几年辛苦你了。往后,你得自己打算,你是要回归刺客家族,还是留在朝廷里,你自己决定。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这点你可以放心。”
胡濙和姚广孝亦师亦父,亦敌亦友,感情还是深厚。听了这段温暖的言语,心里比较没那么恨姚广孝了。
胡濙就是姬易书,是姬水坤的父亲,上一代百里姬香的掌门人。建文四年,姬易书和曹士心等人奉刺客令进入紫禁城,协助建文帝逃离南京。姬易书负责放火四处烧南京城,引开姚广孝带的军队。
可行动没多久就遇到姚广孝,他亲眼见到姬易书鬼鬼祟祟地点燃火把扔进屋里。姚广孝尾随其后,用了御古两仪功和少林掌法,一招就封了姬易书的大椎穴。随后控制了姬易书,拷问建文帝的下落。
姬易书被姚广孝用内力和毒药双重控制,不得不说出刺客家族的秘密。但是由于曹士心将建文帝的讯息分散给刺客家族不同的人,因此姬易书仅知道建文帝被易容打扮出城,却不知道究竟往何处走。
姚广孝观察了姬易书好一段时间,终于确认姬易书-即胡濙-没说谎话。而后姚见姬易书绝顶聪明,擅长秘密卧底等任务,临场应变机智,竟起了惜才之心。遂收编麾下,安排其进入朝廷,交付重要的任务就是秘密寻找建文帝。但由于姬易书的背景还是刺客家族成员,姚广孝担心刺客家族的行动,才下毒,要求每年都需要胡濙来拿解药解毒。
但这一来一往已经十五年,两人之间已从利用控制的关系,慢慢成为师友。但是胡濙始终没忘记自己来自刺客家族,自始至终都是易容出行,就算刺客家族成员遇到也认不出来。十五年过去,他也习惯了胡濙这个身份。他曾问过自己要不要回刺客家族,但是想到自己曾经背叛过,他就悔恨并犹豫不定。
但段飞烟的真实身份着实令胡濙惊讶,他一直认为段飞烟来历不明,但是不懂是何来头?“姚相,我没想明白,这段飞烟?”
【第227节】佛法
姚广孝眼里慈祥地笑,点点头,看向屋外,见段飞烟不在,才放心地说:“段飞烟是云水宫的人,是柳如云的女儿,但她简称自己姓段,其实本名是柳飞烟。”
也许是话说多了,姚广孝的喉咙不舒服,咳了几声。由于仆人都被支开了,没人可以服侍,胡濙见状,从床边提起一个痰盂给姚广孝。姚广孝咳了几声,竟咳出血来。胡濙被这血红的痰吓到,赶紧拿出方巾给姚广孝擦拭嘴角的血迹。胡濙心里暗想,看来姚广孝的病情不轻,真的病入膏肓。
姚广孝苦笑着:“吓到你了吧?”双手抚着自己的胸说:“真的老了,不中用了。我说了那么多,换你给我说说,刺客家族的事,金刀燃灯,姬香玉手到底怎么回事?”
胡濙先前曾给姚广孝说过百里姬香的由来,但是并未说其他家族。但这些涉及其他家族的事,胡濙不敢说。他已经背叛了自己家族,并不想将其余家族拖下水。他突然想到一事,“姚相,有个老和尚,是您的老友,想见您一面。”
姚广孝听闻这话,心里打个唐突,回想着:“老和尚,是我的老友?有这个人吗?”
他开口问胡濙:“那一位?”
胡濙恭恭敬敬回道:“了因大师。”
听到这个名字,姚广孝精神一振:“是他?前达摩院高僧!快请他进来。”但又细想:“他应该是为了那个人来的吧?”
胡濙借此机会退下,走出姚府。一个瘦小的老和尚笑眯眯的站在树荫下,正是了因大师。
了因一直在南京城里待着,胡濙从聚宝门进来便见了因大师站在街边化缘,寒暄了几句,胡濙说要去见姚广孝。了因问其是否能带句话,看姚广孝愿不愿意见,他就在姚府外等着。
了因有恩于胡濙,他一直想如何回报,此时是最好的机会,当然忙不迭说好。了因知道了姚广孝愿意见他,称幸说道:“谢谢胡兄,谢谢胡兄。”
一位如此资深高德的大师如此谦逊,令胡濙汗颜。原来真正了不起的人物,反而谦虚,半点实力的人,却总是大呼小叫。
胡濙不禁想起父亲曾说过一句话:“有德之人,总是心怀感激。失德之人,总是埋天怨地。”这句话跟现在的感触十分吻合。
了因大师小快步走进姚府,虽已百岁,但是仍旧步伐轻快。他觉得这府里的摆设十分熟悉,仔细一看才恍然大悟,这摆设竟跟少林寺达摩院很像,二进的院子,都是石墙,石凳,石桌,连那颗松树的位置都一模一样,看来姚广孝还是挂念着少林寺的生活。
走进屋内,姚广孝见了因大师进来,情不自禁的拍额称庆,竟流下泪来。了因没料到姚广孝如此激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大师,好久不见!时时盼着,可您老竟然没什么变化。”也许是心情激动,姚广孝本来慢慢的语速也快了起来。了因在达摩院时,姚广孝尚是青年,没想到数十年过去,姚广孝老态龙钟,了因却依旧白眉慈目,没有什么容貌的大变化,跟姚广孝记忆里一模一样。
“圆衍,还是我该叫你道衍,您病的不轻啊。”
姚广孝眉飞色舞地说:“大师,只有您还记得我叫圆衍。您怎么叫都行,圆衍我听了也高兴。”
“我来看看。”了因伸出一只手,搭在姚广孝的脉搏上,将易筋经的真气传了过去。这泊泊然、细腻如涟漪的真气一丝丝地传入姚广孝体内,他啊了一声,显见即为舒畅。
良久,了因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道衍,你不该去练御古宫的绝学,御古两仪功和少林童子功有些抵触,种下了祸根,而且你没有兼修佛法,造成武学业障侵蚀自己的身体。叹。。。。。本来你的底子好,练得又是上乘武学,不应受此重伤。你这一来,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受损,只怕。。。。。”
“大师,我心里有数,这都是我年轻时种下的果。我控制了那么多人,给那么多人下了药,都是权力控制了我。我没得辩解,也无从怨人。”
“叹,你自己知道就好。”
“我年轻时狂妄无礼,一心想做天下第一高手,练了少林寺绝技,却不知足。跟达摩院翻脸后,破门而出,竟投入御古宫学艺。自此之后,把佛学的研究抛诸脑后。而后被权力的**所遮蔽,竟加入燕王府,一手打造靖难之役,光是那四年,死在靖难中的平民百姓,我姚广孝就难脱其罪。这些都是我要还的业障,我知道这是老天爷来取我的大限到了。”
了因看着姚广孝,心里实是感叹。当年在达摩院,这个小和尚圆衍习武特别勤快,他看出他的野心不小,苦口婆心再三劝说其修炼佛经。怎料,圆衍不知足,童子功稍微有点成绩就想修炼易筋经。了因跟圆衍解释过,没有相当的佛学修为浸润,他不建议其修习易筋经或洗髓经。可惜当年圆衍年轻气盛,完全听不进去。如今,圆衍已经充分理解当年了因的一番用心。
“了因大师,我时日也不多了,是否您能留在我身边,我们两谈谈佛经,聊聊过往,陪我一段。”
了因大师和蔼的笑了笑道:“自然可以,只是,佛法是实践的,不是念念佛经就有修为。你的善心,才是真正的佛法。”
“大师所言甚是。”
“除了念佛经,是不是可以行善实践一番?”
姚广孝闭上眼睛,苦笑了笑,他知道了因说的是什么。这也的确是他想做的事,那个人的确是无辜的。
“大师,您说的是傅恰是吧?”
“善哉善哉,傅恰是无辜的,他不该被关十五年,他应该重获自由。”
姚广孝默然了。
傅恰是当年建文帝的主录僧,等于是代替皇帝修行佛法,皈依佛门。傅恰是少林寺出来的和尚,勤勉好学,一心向佛,不懂武艺。永乐帝朱棣与姚广孝攻入南京城时,接到线报建文帝扮成僧侣逃出城。他二人皆怀疑傅恰知情,因此抓来严刑拷打,盘问整整六天六夜。可傅恰什么都没说不出来,直说他不知道这件事。
虽然朝廷宣告建文帝**而死,但是权力核心众人皆知这不是实情。永乐帝遍地寻不着建文帝的尸体,一气之下将傅恰关入大牢。
这一关就是十五年。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只是放傅恰的决定不在我手上,还是要看皇上。”
“圆衍!”了因还是用当年的法号唤他,说完迅雷不及掩耳的拍在姚广孝的脑门,这一掌轻轻柔柔,毫无劲力。“禅机已到,佛法在人世间,心有善念,便是向佛。记住!”
姚广孝点点头。
了因和姚广孝互视一眼,两人突然心意相通,会心一笑。辩经也好,念经也好,都比不上救一个人来得真挚,来得重要。
“原来,这就是佛法!”姚广孝感叹地说。
【第228节】恩惠
了因退出去没多久。姚府的大门口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姚广孝听到这句话,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来了。“
当今神州的统治者,皇权的所有人,一怒而天下见血的永乐帝朱棣,在一干护卫和太监的簇拥下,走进了姚广孝的房间。
这是一个统治者来探望重病的臣子,是至高无上的光荣。但是如果皇帝探视你,等于是最后关头的送终,彰显了皇恩浩荡,那臣子不死都不行,否则显见皇上不是一个言出必行、一言九鼎的君主。在朝臣的眼里看来,永乐帝朱棣的这番探视,其实是宣判了姚广孝的死刑。
朱棣只探视过一个人,那个人是十五年前被灭族的方孝孺。那次的探病,留下了很不愉快的经验。
这是合作了数十年的君臣,最后的对话。
姚广孝挣扎得要起身,但是涨红了脸确使不上劲。朱棣一进来就闻到浓浓的药味,略有嫌弃,但是却不显露在脸上,依旧是一副威严的表情。
太监拿来了一个紫檀木凳,上面铺了黄色绸缎。
朱棣挥挥手,要太监和侍卫离开,只留下君臣二人。
“国师,可好?”朱棣先开了口。
“臣惶恐,竟然让皇上来探视。”
“可有机会!”
姚广孝苦笑地摇摇头,心里想,“您都来了,我还能死皮赖脸的苟延残喘吗?”
“对于太子之选可有最后的建议!”在最后的关头,最令朱棣担心的还是这件事,没处理好接班人的事,身后落得一败涂地,不得善终。
没想到永乐帝抛出个棘手的问题,令姚广孝深吸一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帝朱棣还在问这个议题,那就是他对于朱高煦上位还有一丝期待,希望能从这个将死的老臣口中听到一些建议。
姚广孝决定说得白一些,在这里把皇帝的犹豫不决断了。
“太子朱高炽忠厚,必能延续皇上的政策,忠心爱民。汉王个性勇猛,适合做前线战将,更能发挥所长。至于。。。。。”
“你说,不碍事。”
“圣孙朱瞻基,皇上要多照看,此孩儿如调教的当,比为中兴之主,但如走上歧途,将是虎豹郎君。”朱棣点点头,表示知悉。他知道朱瞻基这个孙子,异常聪明,野心勃勃。他听说了这皇长孙人前人后不一样,这一点,有点像自己。
“国师,可有什么遗愿?让朕替你办了。”
“臣不敢!”
“但说无妨。”
姚广孝咽了口口水,表情艰难地开口道:“。。。。。皇上。。。。请皇上放了傅恰,他是无辜的。”
“哈哈哈哈,建文帝都还没有影呢,你竟然要我放了他?胡濙呢?他那边有没有消息?”
“皇上,您都已经就位十五年了,建文帝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恐怕建文帝就算活着,也是风中残年。他如果要反,早就行动了,岂能等到现在?”
朱棣听他又要劝,生气地起身,甩手骂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看到尸体,我不能松懈。”
姚广孝知道换做是他坐上这个位置,也很难放心。“皇上。。。。。但是傅恰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嗯。。。。”朱棣没有回答,这事他早已忘记,傅恰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犯人,他不明白为何姚广孝记得那么清楚。他好好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姚广孝,眼睛周围都是黏糊糊的眼屎,身上有一股病痛味,突然朱棣有些难过。他想起自己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难道,时代已经不是我两的了吗?
在登基之后,君臣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的聊天了。他想起还在北京做燕王的时候,常常要思索如何应对建文帝的撤藩策略,那时,每个夜晚都是姚广孝给他出主意,给他打气。如果没有姚广孝,朱棣不敢造反,如果没有姚广孝的运筹帷幄,他坐不上这个位置。如果没有姚广孝建议装病,让建文帝心软,他躲不过贬杀。他们两人联手打败了名将盛庸、平安,靖难整整打了四年,挨过饿,受过冻。如果这世上有人充一开始就跟他吃苦到最后,那就是姚广孝。
“给他这个恩惠吧。”朱棣心里想。
永乐帝朱棣站起身来,示意姚广孝不用起身送客。他捏了捏姚广孝枯干的手背,转身离开,踏出房门时,留下一句话。“依你的愿,放了傅恰。”
“皇帝起驾回宫!”沿途太监们大喊着。永乐帝离开了姚府。
【第229节】追查
郑和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召见锦衣卫千户-姚静能,要他去彻查柳闻志的来历。他依稀记得,柳闻志说过,他是雨花巷长大的小秦种。雨花巷是貧民区,这个追查起来有些困难,但是他想搞清楚那支玉发簪究竟是从何而来,在这之前,他不想去问柳闻志,以免打草惊蛇。
柳闻志完全没有意识到郑和在摸他的底,此时此刻他和段飞烟、胡濙正在聚宝门前的大酒楼喝着酒吃着饭。
但是这气氛并不是重逢的气氛,而像是三个人各有心机,彼此不交谈。
终于,段飞烟忍不住开口:“是,胡大哥,我骗了你,但是我没有办法,姚广孝控制了我。”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胡濙冷冷地说。
“还有你,你跟郑和到底是什么关系?”胡濙看向柳闻志,一起追问。
柳闻志摇着手,紧张地说:“胡大哥,我不是奸细,也没有做任何事?我只是碰巧都认识你们两边而已。我认识郑大人比认识您二位还早。”
“哼!”胡濙鼻子吹了一口气,心里不太相信。
段飞烟喝了一口闷酒,大声道:“是,我是潜伏在你身边,但是我有害过你吗?姚广孝的命令只是要我巨细靡遗回报你做了什么,他没有要我害你。”
段飞烟又喝了一大口酒,眼中带泪的说:“你要怪我,还不如去怪姚广孝!”
胡濙细想,这一路走来,两人兄妹相称,互相扶持,的确很难相信段飞烟是来害他的。在扬州对付杨彪和杨崇虎,袭击百鬼夜行门等等事件,段飞烟的护卫,协助,都是出自真心的。如果不是今日姚广孝说出真相,胡濙万万不敢相信,段飞烟接近他是有目的的。
胡濙也喝了一大口酒,丧气地说:“是,我相信,你没有害我之意。”
但胡濙突然想到一事,问道:“但是我第一次遇见你,那个百鬼夜行门的人是怎么回事?”
段飞烟被这么一问,也楞住了,她仔细回想了那段经历,想了想才说:“你说的是我们第一次在无想寺见面的老和尚对吧,其实那个人是姚广孝安排的,我并不认识。姚先生带走我之后,交代我和那个老秃驴演一出戏,让我接近你。至于后来在扬州遇见百鬼夜行门,那纯粹是巧合。”
胡濙一细想,这里有很大的破绽。他说道:“百鬼夜行门的师无艳是东门七卫的一员,东门七卫是皇上私自设立的单位。但是师无艳的师叔却认识姚广孝,难道师无艳是姚广孝安插的?”
胡濙抽丝剥茧,发现姚广孝的心机实在太重了,一路走来,所有的单位,所有的点上都被他安插了自己人,难怪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段飞烟似乎是豁出去了,又喝了一口酒,指着胡濙问:“你一直逼问我,你有说实话吗?你本名真的是胡濙吗?难道你就是光明磊落的吗?”
这句话问倒了胡濙。的确,他们都是姚广孝摆弄的棋子,虽然今日姚广孝解了他们的毒,好像大和解一般敞开心胸。但是无何厚非的,姚广孝改变了他们的一生,这个人不值得那么容易被原谅。
此时,柳闻志突然伏在桌上哭了起来。段飞烟见状,拍了拍他:“阿志,你干嘛了?你哭什么?”
柳闻志现在是个高黑壮的青年,他伏在桌上啜泣的像个小孩。好一会,他才抬起头,眼里噙着泪说:“我发现我的周遭,都是假的。我认识的人,都没说实话。”
柳闻志继续哽咽地说着:“伍大娘是我娘的奴婢,真实身份是南京第一楼春雪楼的老板娘。却扮成乞丐,跟我们蹲在雨花巷,躲躲藏藏。明明知道我爹是谁,但是从来不肯说。我的师父赵七贤和乐师叔,是御古宫的高手,但是假扮成烧饼师傅在南京城,从来不告诉我实话。姚广孝是我师叔,但是从来不认我。连郑和大人,都处处防我。而你,飞烟姑娘,也不说是来监视胡大哥的,到底是哪里人我们也不知道。就连胡大哥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总是被大家玩弄。我的周围都是心机,我为什么总是被瞒在鼓里。”
段飞烟不知道该说什么,柳闻志是一个诚实的人,但是的确他的周围包含了各种谎言,各种心机。
此时窗外下起了大雨,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胡濙又喝了一口酒,笑了笑说:“阿志,这就是人生,这就是政治。有些人为了达到一些目的,必须耍心机。你要习惯,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锦衣卫正扮成平民坐在隔壁桌,监视着柳闻志。这是郑和交代的任务,郑和心里嗅到了一点气息,柳闻志的背景一定不简单。
姚广孝在永乐帝离开后,想起了柳闻志掉在地上的玉发簪。如果他记得没错,那是建文帝时代,赐给贵妃的物件,为何会在这少年的身上,他为何珍贵的收藏着。难道他是贵妃的后代?
想着想着,他唤来仆人要喝水,仆人拿来一个杯子,喂姚广孝喝下。
姚广孝想要找人带柳闻志回来好好问问,要知道那少年的真相,正准备唤人进来去追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只能发出“啊啊啊啊。。。那水。。。。。。”的声音,就昏了过去。
【第230节】巨网
段飞烟、胡濙和柳闻志三人皆陷入了沉默。听过了姚广孝说的话,个人有各自的心思,仿佛一张巨大的渔网,将所有人困在里面,手脚收缚,是个看不到尽头的局。人人都想忘掉这件事,但人人都有关联,动一步就牵动全局。
段飞烟先打破了僵局,开口问道:“好吧,我承认,我先说。我是云水宫的人,我的本名是柳飞烟。云水宫的柳如云是我爹。行了吧,我全盘说出了。”
胡濙惊道:“你是云水宫的人,一寺二宫的云水宫?”
“没错,姚广孝用计控制了我爹,我爹让我听姚广孝的话,否则我爹的性命不保。”
段飞烟松了一口气,问柳闻志道:“你呢?阿志,你说你是御古宫的人?”
柳闻志点头道:“大约是永乐十年或是十一年的时候,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就在南京城乞讨为生。因为被丐帮欺负,我的师叔及师父顺手救了我。”
柳闻志一直比较感念乐升,所以说话时,总是把师叔放在师父前面。尤其赵七贤杀了他娘,他实在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他们是御古宫的人,也不知道姚大人曾在御古宫学艺过。”
胡濙问:“后来呢?”
“后来,我学会了御古两仪功的第一层,但是赵七贤------”说到这,柳闻志不由自主地咬牙切齿。“赵七贤,就是我那个时候的师父,为了帮助我练第二层功夫,竟然杀了我娘-----呜呜呜。。。他们杀了我娘。”想到这里,柳闻志不禁悲从中来。
好一会,柳闻志才擦干眼泪。继续说道:“赵七贤杀了我娘,也杀了伍大娘,伍大娘就是照顾我长大的大婶。赵七贤躲在南京城,想要避开姚广孝,却没想到他们杀桂满洲的事迹败露,被姚大人撞见。三个人打了一架,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师兄弟间十分不和。。。。。”柳闻志越说越快,试着解释这中间的复杂情形。
“慢点,慢点。你说得太快了。”胡濙示意他停下来。
“你说伍大娘是谁?赵七贤是谁?”胡濙问。胡濙转头问段飞烟:“你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吗?”
段飞烟点点头表示听得懂,胡濙摊了摊手觉得如此复杂的事情,怎么能听得懂?着实不可思议。
“这要从御古宫的传承说起,御古宫每一代只传两个传人,所以一开始我的师祖图桑破,只招了两个弟子,就是赵七贤和乐升。赵七贤收了我当徒弟,所以我叫乐升乐师叔。乐师叔胖胖的,人很好,待我也很好。乐师叔躲在南京城,开了一家烧饼店做老板,我在那里打零工时,偷了他家的烧饼想拿回去给娘吃,被乐师叔发现,但是乐师叔原谅了我,还给了我一份工作。后来,我就在烧饼店工作,吃得好,睡得好,那是我从小以来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胡濙问:“然后呢?这些跟姚广孝有何关系?”其实胡濙大概知道这故事,姚广孝曾经跟他简短说过,但是他想听听柳闻志的版本,对照一下他是不是说谎。
“姚大人------其实是赵七贤和乐升的师弟。据他们说,好像是师祖图桑破不满意赵和乐的功夫,觉得这两人练不到师祖的水平,差太远了。因此找了姚大人入师门。但是他们三人不合,乐师叔总是和师父站在一边,而姚大人是自成一派,不跟他们来往。后来-------据姚大人说,赵七贤杀死了师祖,逃出了御古宫。而姚大人一直追杀他们,所以赵七贤和乐升躲在南京城,伪装成为一个烧饼店的师父。”
段飞烟说:“哦,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两人好聪明。”
胡濙笑笑道:“那不一定,他们这段事发生在一、二十年前吧,那个时候姚广孝大人还在北京呢。”段飞烟想想也是,那个时候他们怎么能想到燕王会带着姚广孝打进南京。
“总之,那个时候,我是一个小乞丐,伍大娘是我从小认识的大婶,她和我娘柳婉娘住在一起。”
听到这个名字,段飞烟心里浮现一个画面,她心里想着:“柳婉娘?为何我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
【第231节】解释
柳闻志从来没对外人说过这段往事,这次把过往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他继续说道:“我娘在我小时候就疯了,一直疯疯癫癫的。是伍大娘拉拔我长大的。赵七贤说,御古宫的练功,需要一股恨意,来刺激内功更上一层楼。所以他杀了我娘,并嫁祸给一个人叫桂满洲。利用我对桂满洲的恨,来练功。”
说到这里,柳闻志又想起他苦命的娘,豆珠大的泪水掉在桌上。他用袖子擦了干净,继续说:“我后来听姚大人说才知道,御古宫根本没有这种法门,是赵七贤自己功力不够,丧心病狂想出来的。后来,在南京城外,赵七贤杀死了伍大娘。但是,由于赵七贤先前杀死了桂满洲,事迹败露,被姚大人发现。因此碰巧姚大人出现了,他们三人经过一番恶斗,最后赵七贤和乐升都死在姚大人的手下。我后来就离开了南京。算起来,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姚大人,再来即是今天。”
没想到柳闻志年少时有如此复杂的境遇,段飞烟想起自己,相比之下,柳闻志过得十分艰辛。
“但你为何会度魔罗功?”胡濙问道。
“是郑和大人教我的,我是在湖州认识郑和大人的。其实,应该是说,我救了他。”
段飞烟大笑道:“你救了他?那个神功盖世的三宝太监郑和?”
柳闻志一本正经的说,“是啊,郑和大人中了毒,倒在路边,是我给他去了毒。我练的御古两仪功,可以将毒素导引出来。但是说实话,我差点自己也没命。”
胡濙突然想到,了因大师曾说过,御古宫的人可以帮他解除姚广孝下的毒。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能解他毒的人,竟然一直在身边,自己却不知道。
“郑和大人被我救了后,就把我留在身边。我在军队中有吃有喝,不愁生活,那些将军士兵又对我很好,我就一直留在郑大人身边,跟着出海两次。不出海的时候,我就四处旅行,看看世面,才会在扬州遇到你们。”
柳闻志很喜欢跟胡濙和段飞烟在一起,因此他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家室秘密都说了出来。他对所有人都很真诚,他难过的是,所有他的真心付出,换来的都是谎言。从赵七贤、乐升,甚至是伍大娘,一开始都没说实话。
段飞烟看向胡濙,问道:“换你了,胡大哥,你的真名是什么?”
胡濙笑了笑,他不能说真话,因为真相太沉重了。他不敢想重回刺客家族这件事,毕竟他做的事不可原谅。就让自己自我放逐一会,否则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胡濙耸耸肩:“我的名字就是胡濙,没有秘密。”
段飞烟没想到胡濙到了这个时候还在隐藏。这不就是把她和柳闻志当玩笑话吗?段飞烟重重拍了桌子,冷笑一声道:“秘密?不就是找建文帝吗?”
胡濙瞪了她一眼。段飞烟毫不在乎地继续说:“你以为这是机密,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戳破你。事到如今,我两都把心拨开给你看了,你却仍旧不说实话,胡大哥,你不要欺人太甚。”
胡濙看向他方,不敢直视段飞烟凌厉的目光。
段飞烟此时真的相信胡濙的心是铁做的,令他伤心欲绝。
“那行,我们再也不要相见,恩断义绝。”段飞烟愤然起身,柳闻志要拉她,被她甩开。
柳闻志去拉胡濙的手:“胡大哥,你说句话,飞烟姑娘就要走了。”
胡濙心里何尝不惋惜,但是他想过,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其实胡濙心里有着段飞烟的位置,但是论年纪,论家族,论任务,这两人都不能在一起。这两三年的相伴,对于胡濙来说,已经是奢侈的回忆。也许这样告别,是最好的方式结束。胡濙的身份特殊,本来两人就只能走到这里。
在这段关系里,柳闻志更像中间出现的第三者。此时他突然想起了玉易莲,那个骄慢蛮横的女子。
段飞烟见胡濙不为所动,心里更气,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段飞烟的心里何尝不苦呢,三年路上朝夕相依,两人建立了如兄妹般的感情。虽说后来段飞烟心里可能是偏向柳闻志更多一些,但是她早已将胡濙当家人、兄长一般对待,把监视胡濙的事给忘了一干二净。三年相处累积的感情,就这么断了。段飞烟一行清泪留下,咬咬牙告诉自己:“就这样吧,任务已经完成,缘分已尽。”
待走出酒楼,一个白衣中年男子撑着伞迎向她,喊了声:“解药呢?”
柳闻志追了出来,看到这个中年男子,身材高大,比柳闻志高出一个头,满头银发。一身白长衫,上面绣有云彩纹,腰间系着黑绒腰带,上面一排翡翠,异常豪华,方脸剑目,虽然有点年纪但是依旧俊美,看去有着强大的气场。手上那把油纸伞较寻常伞大得许多,让这白衣男子一滴雨都淋不到,身上干净得像是无风无雨一般。
段飞烟冲着这个人喊了一句:“爹!”
柳闻志才知道,这人竟是云水宫宫主柳如云。
【第232节】如云
云水宫宫主柳如云是当世高手。此时放眼武林,御古宫人才凋零,姚广孝病入膏肓。端木世家、少林寺真正的高手如了因和雪巍等人,皆不喜与人争斗,也不愿抛头露面。当今世上,能和柳如云对上几招的,仅有郑和、白衣剑客和半面人等。聂萧萧及金还圣虽然已经半只脚踏进绝世高手的境界,但是目前还稍逊一筹。
如果不是大意和权势熏心,柳如云不会中了姚广孝的毒。段飞烟并未中毒,他是被柳如云派来完成任务。柳如云的武功高强,地位崇高,但是为何始终醉心于追逐权力,关键就是在钱。
柳如云性喜铺张浪费,要过帝王般的生活。可是武学门派并无太多敛财机会,云水宫和刺客家族又不同,刺客家族延绵两千年,囤积了无数古物、艺术品和田产,都是钱财万贯的家族。且刺客家族极力低调,其先祖不准后人铺张浪费,也因此累积了巨额财富。
云水宫历史没有那么悠久,如果要做到一方之霸的姿态,又不肯节流,那势必需要开源。可是云水宫位于云南偏疆,并非权力核心。也因此,过去十几年,柳如云一直致力于打入南京城的权贵官圈。
柳如云很清楚权与钱的关系,能够钻进权力核心,谋个武将或是一官半职,就能敛财。
所以他将大女儿柳沐雨送给郑和,让他送个皇长孙朱瞻基。另外又从别处得知有接近国师姚广孝的机会,让柳如云一头热的靠近,却不知姚广孝对他下了套,一时不察竟中了姚广孝的毒手。如果不是一心权势,姚广孝难有对柳如云下手的机会,这也成为柳如云心头之恨,一辈子的耻辱。
为了活命,只好把柳飞烟派给姚广孝去执行任务。
近日得知姚广孝病重,并捎信来说,请赴姚府相见。可柳如云风尘仆仆地赶到姚府,竟听闻姚广孝已经昏迷不醒。他的最后一线解毒的希望,就系在柳飞烟的身上。
柳飞烟是柳如云第二任妻子段氏所生,从小看着其母与柳如云争吵不休。本就想要离开云南,一走了之,听闻柳如云要派她执行任务,乐不可支,第二天就远走高飞。
没想到,离家数年,父亲的第一句话,不是慰问,不是亲情问暖,而是要解药。柳飞烟心里知道父亲重男轻女,一直怨恨没有儿子接班,所以她不受待见。柳飞烟心里苦楚悲凉,觉得人世间处处薄情。但毕竟这人是生她育她的爹,柳飞烟还是顺从地从怀里拿出解药。那是整整一大包,足以解柳如云中的毒。
柳如云终于露出笑容,转身便离开。
柳飞烟喊住他:“爹。。。你。。。。”
柳如云回过头冷冷地说:“说什么?”
这不像是父亲对女儿的态度,柳飞烟常常觉得是不是他看不起姓段的血脉。也因此,柳飞烟离开云南后,便冠母姓,叫自己是段飞烟。
“你去看了姐姐吗?”
“没有,她在皇宫挺好的,何须操心。”
说完,柳如云持着伞飘然离去,不见踪影。
柳闻志见这人身影飘忽,雨不及身,实是轻功卓绝。
他刚刚看柳飞烟和父亲说话,他不敢打扰,此刻见柳飞烟神色黯然,柳闻志走了过去将她拉进屋檐下,轻轻问道:“那是你父亲?”
柳飞烟瞪大眼睛看着柳闻志,扑进他怀里哭了出来。柳如云自己撑了一把伞,但柳飞烟却淋了一身雨。外人都知道要保护自己,亲爹却不把自己当回事,只要说说一点温暖的话就好,哪怕是问吃饱了没,柳飞烟都会异常高兴。
突然温香软玉扑进自己怀里,柳闻志不知所措。柳飞烟淋湿的发梢传来少女幽香,令柳闻志情动,心猿意马,去也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近的抱着一个姑娘。
从胸前的起伏,他能感受到柳飞烟的身材,胸前杏乳的起伏。他心里躁动,全身发烫,直咽口水。他不敢环抱柳飞烟,只能伸出手,轻轻地抚着柳飞烟的黑发。并闻着那沁入心脾的发香味。
哭了一会,柳飞烟方想到自己失态了,主动推开了柳闻志。柳闻志怅然若失,他还沉醉在刚刚的情境里。此时换柳飞烟觉得不好意思了,她说道:“阿志,不好意思,借了你的肩膀哭会。”柳闻志忙不迭说没事。
“那是我爹,云水宫宫主柳如云。很奇怪吧,一点都不像是我爹,倒像是我师父。也是,我是女的,我爹一直想要男孩,我和我姐本来就不受见待。我姐姐还好,她练武有天分,我就不行了,练啥啥不行。我爹总觉得我是废物。”
“飞烟姑娘,你不是废物!”柳闻志很认真地说。
柳飞烟笑了笑,今晚哭了好几次,终于露出甜美的笑容:“谢谢你,我也觉得我不是。”
柳飞烟虽然觉得家里待她不公,但是她个性积极乐观,不一会就开始抛诸脑后。也许这样的家庭,就需要像这样向着日光奔跑的孩子,才能长大。
“阿志,我们可能要说再见了,不知道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飞烟姑娘,你要走啦?”柳闻志掩盖不住自己的失落,难过地问。
“嗯,我要回云水宫,如果有机会,你来云南大理找我。当地一问便知。”
“好!一定!”柳闻志坚定地说。
【第233节】入宫
从扬州开始一起旅行的胡濙、柳飞烟和柳闻志,终于要走上分离的结局,各走各自的路。
胡濙没有选择,必须继续出发寻找建文帝,这不只是要完成皇上和姚广孝交代的任务,这也是他身为刺客家族姬易书身份所想要揭开的谜。
柳闻志回归宝船舰队,也许要准备下一次的出海,或是看看其他的任务。
柳飞烟决定回云南,但在那之前,她想先去看她姐姐柳沐雨。
上一次姐妹相见,是在柳飞烟出任务结识胡濙之前。由于柳沐雨住在紫禁城里,见面不易。两人约好,以书信通联,再约见面时机。
柳飞烟捎了信进东宫,约了隔日在西华门外的太平街的太平茶楼见面。柳飞烟泡着茶等着姐姐来到。
却没想到,来了两个人,当先是一个风流倜傥,碧绿长衫,衣着鲜亮的男子,后面跟着反串蓝衫书生打扮的柳沐雨。
男子就是朱瞻基,他一进来就认出身着藕色衫群柳飞烟,拉开椅子自己坐下。柳沐雨见到柳飞烟,本来冰冷的脸孔终于浮现笑容。
朱瞻基笑道:“你看看她多高兴,看到你就笑了。”柳飞烟也是心里欢喜。
柳飞烟没见过朱瞻基,小声地问柳沐雨,“这位是?”
“皇长孙朱瞻基!”柳沐雨小声回答。
“妹子跟姐姐长得真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朱瞻基笑道。柳飞烟这才知道这就是柳沐雨被派去保护的人。
“朱大人好!”
“咦,咱们这么说就见外,你可以喊我姐夫。”
柳沐雨羞红了脸,柳飞烟则是瞪大眼睛地问:“姐姐你。。。。”
柳沐雨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其实柳沐雨很早就把身子交给了朱瞻基,虽然她觉得朱瞻基有些阴暗面十分恐怖。但是女人心里柔软,竟然他已经占有了她,那么也只好嫁鸡随鸡。
但柳沐雨心里现在对皇宫十分排斥,但是她不敢表露,怕影响父亲的布局。这两个姑娘都是一样的心思,父亲越不把你当回事,两姐妹越要证明自己,咬了牙都要把任务完成。
其实柳沐雨很小的时候就送给了山东端木家学艺,所以她身兼端木和云水宫的武功。柳如云曾说过,柳沐雨的功夫很有可能未来能超越柳如云。
也许是这个原因,柳如云更看重姐姐一些,对柳飞烟则爱理不理。但是这样的环境下,柳沐雨却个性阴沉,柳飞烟则乐观奔放,大胆积极。
柳飞烟关心地问:“姐姐您还好吗?”她本来要说出父亲在南京城,但是想到爹并未去看姐姐,如果说破了,岂不是让姐姐更伤心,因此便隐瞒不说。
柳沐雨还没回答,朱瞻基就抢着说:“很好,锦衣玉食,每日就是跟我游山玩水,我学习时,她也学习,日子过得不错。”说完还挑了挑眉头,对柳沐雨笑了笑。
柳飞烟觉得奇怪,这朱瞻基怎么会如此轻浮。这几年眼看他父亲朱高炽的太子位子越来越稳,朱瞻基也卸下了伪装的面孔,开始露出其狡猾、轻浮的一面。既然江山都是他的,他有何畏惧。
三人闲聊了一会,由于有外人在,柳飞烟觉得不方便聊胡濙任务的事,反正得知姐姐过得不错,她也就心满意足了。正欲唤店家来结账时,朱瞻基提议:“何不到东宫里坐坐?”
柳飞烟眼睛一亮,这皇宫可是一般人进不去的,如能进去参观,那是人生难得的机会。柳沐雨觉得奇怪,朱瞻基怎么会提这个建议。平民进皇宫手续复杂,怎么能说邀就邀。
但朱瞻基很热心,唤来了小二,甩了一锭银子,起身就走。柳沐雨和柳飞烟只好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