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7章 脱离掌控
游戏进程，果真已经脱离她的掌控。
此刻再抱怨也无济于事，只有弱者才会狂发牢骚。千岁深深看她一眼：“有时我真怀疑。”
“什么？”
“千红山庄这地方，果真是你建的么？”千岁轻轻道，“在这里待得越久，混出的修为越高，才越觉得这地方不可思议。”
千红夫人没有正面回答：“这是奇迹之地。”
千岁摇了摇头：“那你就祈求奇迹继续出现吧。”
说罢，她对金羽道：“去找嘉宝善。”
两人头也不回走了。
身后，千红夫人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千岁离开大厅。
金羽有些担忧：“您……还好么？”
女主人的脸色有些憔悴。
这可太奇怪了，她刚刚吸纳了数千年修为，正该容光焕发才是。可她现在眉心隐隐有一道青气，仔细看又什么也看不见。
“好得很。”千岁下意识抚了抚胸口，“就是有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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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人类最后的净土，绿洲不再安静。
杜寻推着满载灵石的两轮小车冲出巷道，奔向城门。他尽管以房屋为掩护，紧贴着墙根儿走。
这份谨慎并不多余。
跟在他身后的倒霉蛋闪避不及，把自己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结果被天上落下的两根长箭射了个透心凉。
他倒地哀嚎、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运载的灵石车已经有人接手，跟在杜寻后方继续向城门进发。
战争如此残酷，人命这样卑微。
又有几根杂羽箭射在运石队身边的屋檐下、柱子上，杜寻就听到后方传来的咒骂：“该死的叛徒！”
绿洲的城墙，高度厚度都很惊人，城外的进攻者满引弓、高射箭，才能隔墙伤人。
而这种箭，只有人类能射出来——
城外，妖怪排成的先锋军后方，有整整数十排人类弓兵，弯弓仰射的动作整齐划一，手一松就掀起一阵密集箭雨。
这些弓兵都曾是妖怪们攻掠其他城池留下的俘虏，畏死投降，帮着妖军进攻人类最后的生命堡垒。
他们纵然无奈，手上的动作可丝毫不能停顿。
箭雨纷飞，城内的物资和兵员调派遭遇很大困难，更不用说巨大的火球常常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内城的土地和建筑上。
若被这玩意儿砸中，就算躲在屋里的人也瞬间变作烤肉饼。
人类发明的攻城军械，妖军现在运用起来同样娴熟。就连元老会也不得不感叹，世界已经易主，人类的文明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妖怪们所继承。
现在，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躲避来自天空的飞来横祸。绿洲城关矗立不倒，把大部分战火隔绝在高墙之外，以保护城内繁忙的战地运输。
元老会很清楚，绿洲今次要打持久战。为了节省资源，护城大阵只保护城关和高墙，并不能阻挡外物入城。现在，城头争夺战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
杜寻等人就听着墙外无止无休的轰隆声，感受地面一轮又一轮颤抖，自己埋头往前线运送军资。
护城大阵就是绿洲的生命线，连绵不绝的高强度进攻会损耗阵法强度，须用灵石作为补充。
妖军挟毒火岭大胜之余威而来，战力强横、士气高涨，前期发动的攻势必定如惊涛拍岸。
只看绿洲能不能化身沉默的坚坝。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白热化了。
杜寻接连又避开几阵乱箭、几颗飞滚的火球，身前身后的同伴倒下了四五个，他连油皮都没碰破。
最近的一个离他不到二尺，被滚石迸飞的石片削破喉咙，鲜血喷红了杜寻半张脸。
他只伸手抹掉眼前的一片血红，神情淡定得很。
就像烈木所说，他这人命大。
好不容易运到城门底下，前方来交接的人就大声呼喝：“快快，运上来填满！”
杜寻抬头，望见一组巨大的符文正在城门侧边的高墙上闪闪发光。
整个护城大阵，就是由这样的若干组符文构成战阵。因为战争中充满变数，这个阵法的绝妙之处就在于它的结构异常坚实，偌大的符文阵有两、三个处受损，甚至多达两个符文阵全部损坏，只要数儿不过三，也不影响护城大阵的整体运行。
若是燕三郎在这里，定会称赞这是了不起的创新。人间也有战阵，但破一发就动全身，远不如这里的稳固。
众人将车子推上半台，一倾、一倒，把颜色驳杂的灵石堆摞得更高。
这就是护城大阵的“燃料”，也是燕三郎和杜寻参加的抢运队，冒着损失数千条人命抢救回来的宝贝。驻在这里的守军，会把灵石添入大阵，为它持续供能。
倒好灵石之后，守兵就挥手：“散开，别挡路！下一批，下一批！”
杜寻很乖巧地躲开，目光顺势扫过整座城关。
雄关高矗，仿佛永远不会被攻破。
他还在瞥见铠武重傀“暴徒”的身影，宽阔的墙头让它能够大展拳脚，专挑最大最强壮的妖怪，成批次扫去城下。
在争斗最激烈的城门区，有它在，人类就有定心丸。
不过，操纵者不能离重傀太远。
也就是说，它的专属重傀师印扎就在附近。杜寻抬头看了几眼，唔，在墙后的小室里？
绿洲在高墙后头建造一些石室，专用于存放物资、战械，以便快速供应城头，危急时也可当作运兵道。
杜寻举目眺望，至少看到了六个石室。
印扎会在哪一个屋子里呢？
攻防战这样激烈，士兵和修行者如同工蜂，往来穿梭于城上城下各处，人员要流动，物资要调派。
可是重傀师在工作期间不能动弹，因此要尽可能免受打扰。
反过来说，长时间不受打扰的石室，很可能就是印扎的藏身之处。
因为那几间石室装配物资，所以不时有人员进进出出。
除了……
杜寻又观察了一小会儿，直到边上的士兵推了他一把，很不客气：“别站在这里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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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晶长老等人探头出去，恰好见到村落一秒就被岩砂流吞没，数百妖怪哀嚎，虽然四散奔亡，可多数在劫难逃。
第1588章 变生肘腋
祠庙首当其冲，而众人都瞧见，妖帝方才已经走回庙里。
尘土飞扬，禽妖受惊上天，但乱作一团，都看不清地面情形。
时机稍纵即逝，晶长老低喝一声：“走，轮到我们上场！”
三十余人，连同重傀“白星”，一起离洞跃了下去！
燕三郎挪去洞口看着，下意识抓紧手中长刀。
胜负在此一举，他真希望自己先前都料错了。
此时，村落被埋在深达数丈的砂石下方，其间屡见受伤妖怪拼命挣扎。
烈木低声道：“要见分晓了。”
钉溪岩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倒塌，当然不是意外，而是绿洲精心计算的结果。
人类曾经主宰洪荒，七百年前就发明了火药，后变作开山修路的利器，运用起来得心应手。绿洲和外来者推演出妖军可能驻扎的三个地点，各自做了布置。
钉溪岩后方被藏入六份专用于开山的炸药，外覆硫磺焦土以掩饰火药气息。细蜂抱走的“芝麻”是特制的甩手炮仗，一捏就爆，威力有限——
但足以引燃开山炸药。
这几包炸药从份量到位置都经过精心测算，确保钉溪岩被炸毁后能直接泻埋底下的小村落。
从目前的效果看，这个任务的完成度堪称完美。
数百妖怪被埋的埋、死的死、伤的伤，还能在场上蹦跶的没剩几只。
这项计划唯一的缺憾，就是动静太大，前线必然回救。
几万万斤山岩突然崩塌，可称惊天动地。
事实上，正在前线戮力拼杀的妖怪们纷纷停手，回头来看。
一旦他们分师回援，人类小分队这几十人还真不够看的。
是以众人一落地就四散开来，在村落周围选点十六处飞快挖坑，然后埋入战阵法器！
这可不容易，因为天上的禽妖已经反应过来，一边愤怒唳鸣，一边向下扑击。有聪明点的，甚至懂得去抠抓已经埋在地下的法器。
“白星”与其他修行者全力掩护，大声催促：“快点，再快点！”
有些妖怪被落石砸成重伤，好不容易爬起来，重潼等人不声不响冲上前去，两刀斩落首级。
要紧关头，变数越少越好。
终于，最后一个法器埋毕。
也不知谁身上带着阵眼，整个阵法应声启动，以村落为中心，方圆一里都被淡蓝色光罩覆盖。
这一步刚刚做好，几头巨型野猪一路撅着灰土也到了，一头撞在结界上。
“嗷”地一声，它们被震出两丈开外。
撞击结界的妖怪会越来越多，这阵法并非坚不可摧，人们得抓紧了。
早有六七人奔到祠庙位置，埋头开挖，“白星”也去帮忙。
妖帝过云就在这里被埋。
它虽然法力通天，但被数百万斤巨石凌空砸下，至少也是重伤罢？就人类所知，赤腹妖兽并不以筋骨强韧、皮糙肉厚见长。
晶长老奔了过去：“怎不用遁术查探！”
埋头苦挖的修行者大声道：“遁术禁绝！”
晶长老一怔，刚刚杀掉一头妖怪的枭长老转身大奇：“什么？”
妖怪们在大营周围布置阵法，禁绝遁术。这是常规动作，以免刺客潜入。
但两位长老没料到，村落已被损毁至此，阵法居然还在生效。
没被一起砸烂吗？
山壁上的烈木和燕三郎也听见了，不由得互视一眼。
燕三郎目光再一扫圣人，正好捕捉到他眉头皱起。
不妙。
战阵外头的野猪妖屡撞结界不破，发起性子来，一个劲儿低头拱土。
它们口生一对弯曲獠牙，是撅土打洞的一把好手。这几头猪妖就想打洞钻进村子，再大开杀戒。
可惜无论它们怎么卖力刨土，地面都不再多凹陷下去。
果然修行者的判断无错，这片区域仍处在“遁术禁绝”状态。
一名修行者正在刨搬大石，忽然觉得天空一下子更暗。
他原以为是乌云挡光，然而猛一抬头，却见个庞大的身影立在前方，把众人都挡在它的阴影下。
他不由得“啊”地大叫一声：
“赤虺！”
巨妖赤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正趴在结界边缘瞪着他们，那双红眼珠就像一对灯笼。
这才事发多久，巨妖赤虺居然就赶回来了，还不声不响。
它不该在战场上么？
既然已被发现，赤虺再不客气，张嘴就朝结界吐出一股酸液。
庞然大物的“一口”，对众人而言就像瓢泼大雨。更可怕的是酸液腐蚀性极强，喷到结界上居然嗤嗤作响，冒出大团青气。
与此同时，环绕村落三面的茂林中突然冒出高大植物，摇头晃脑对准这里，然后放出密集的箭刺！
“穿心花！”燕三郎看不下去了，两步跳出洞口，对着同伴大吼，“这是陷阱，快撤！”
穿心花是洪荒特产，成妖后就是臭名昭著的食人花。它能缓慢行走，也能感知活物的具体位置，而后以花盘射箭攻击。
它的顶端藤蔓柔软，可以任意角度扭曲。每根藤蔓上都长有数十花盘，平时拢作花苞状，进攻时完全打开，用力一抖，就能将箭刺向前射出！
作为没有眼睛的植物，穿心花的准头居然好得离谱。
燕三郎亲眼所见，这几棵穿心花直立起来高度超过两丈，少说也有十根藤蔓，每个花盘都比磨盘要大上两倍，形体非常壮观——这种植物每过五十年才能生长一根藤蔓，因此眼前的至少都是五百岁以上的老家伙。
它的箭刺长达四尺（1.3米），顶端尖锐得像钢针，并且还有细小的针眼，可以注入毒素。
只要挨上两针，就算是强壮的野猪妖都逃不出十丈就会口吐白沫软倒。
穿心花的行进速度很慢，自产的毒素必须强力，以免猎物逃得太远。
只看穿心花的攻击，燕三郎就倒抽一口凉气。
每个花盘至少密藏百十根箭刺，每次攻击至少能打出二十根。
他举目四望，发现茂林里都是蠕蠕而动的身影，至少钻出了二百多棵穿心花！
它们集体攒射一次，就是漫天箭雨！
若非结界相护，进村所有人怕是要被扎成筛子。
这要不是陷阱，甚样的才算是？
第1589章 强敌环伺
第一轮攒射完毕，穿心花集体摇摆一次，第二轮集射又至！
这间隔还不到三息。
结界虽然牢固，但穿心花的射力异常强大，又是排山倒海的攻击，打得结界光芒抖动不已。
晶长老目光游移，双唇紧抿，一时难下决断。
付出几千条人命，他们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呵，就要无功而返吗？
这次突袭妖帝不成，绿洲也没有未来可言，只能走向覆灭。
此时忽然有修行者大呼：“挖到了，还会动！”
大伙儿精神一振，晶长老话到嘴边就缩了回去，也加入到挖掘土方的队伍中：“快挖，快！”
战场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如果妖帝真在这底下，那么就算耗尽刺杀小组最后一人，他也要完成任务！
烈木也凑了过来，拍拍燕三郎肩膀：“由他们去。”
他也看得目不转睛。
半个山头倾塌，哪里是那么容易清理的？“白星”手上就没停过——它扒拉起废墟当然比人类快，但它以敏捷见长，远不如“暴徒”等重傀挖掘对口。
好在众修行者有备而来，这时就召出了三个金甲铜兵来挖土搬石。
金甲铜兵高达五丈，笃实得像堵墙，力量是常人的二十倍以上，不知疲倦疼痛，常用作后勤运输。
但人类很少将它直接送上正面战场，因为这东西行动迟缓，就是个活动靶子，容易被敌人打爆，并且炼制起来着实不易——如今几样核心材料都寻不着了，坏一架就少一架。
但是金甲铜人力大无穷，正好应对眼下情况。它们五指一并，双手就变作铲子，寻人难以搬动的大石一下就被它们甩飞老远。
这三具铜人高效挖掘，众人很快就触到了祠庙的屋顶。
两具金甲铜人刚刚合力搬开一块重达五六万斤的巨石，被压在底下的椽子突然动了。
众人忍不住退开一步。
妖帝的名头太嚇人，纵然被压在下头，旁人也本能地惧怕它。
还是金甲铜人抓住木椽，往外一抽。
残垣碎石哗啦啦往下掉，但大伙儿已经看清，这下方赫然是一头巨猩，拳头都比磨盘大，双臂撑开能有两丈（6米多）宽，身躯更是厚得像堵墙。这要放在前线，必是攻城掠地一把好手。
然而它现在头颅都被砸烂了，脑浆迸裂，应是在被砸倒的瞬间就断了气。
它临死前蜷身缩腿，像是把什么东西护在身下。
那名修行者眼尖，突然看见它肋下露出来一点红中带金的毛发，不由得放声大叫。
这撮金红突然动了，众人才看清，这是一截尾尖。
金红色的尾尖！
大伙儿心头砰砰直跳，这就是妖帝过云？
他们真地偷袭成功，重创了不可一世的妖帝？
晶长老脸色凝重，掏出一根淡黄色的长索缠在手腕，作势欲出，而后给金甲铜人下令：“搬开一半！”
铜人抓住巨猩尸首往上微提，晶长老手中的缚妖索就蛇一般往它身下钻。
“咻”地一声，像有东西被捆住，还挣扎了两下。
候在边上的重潼手起矛落，照准巨猩后腰猛然一捅！
这怪物死后防御力大减，居然真被他捅了个对穿。众人又听一声凄厉惨叫，几乎震破耳膜，被压在巨猩身下的妖怪同样也被捅穿，成了一根棍儿上的两块叉烧。
“翻过来，快！”
枭长老一声令下，金甲铜人抓着巨猩肩膀，把它翻了个身。
众人都憋着一口气，提聚真力、执好武器，准备应对突发意外。
他们就见巨猩朝上，四肢依旧蜷缩，而腹上扎着一只火红的赤腹兽！
重潼那一矛精准地刺进赤腹兽的脊椎，又从它后腿穿出，鲜血滴滴答答淌个不停。
更重要的是，赤腹兽这一声痛嘶过后，结界外群妖齐嚎，叫声愤怒又悲凉。
它们的进攻更加疯狂。
裘颤声道：“过云，真是妖帝过云！”
这头赤腹大如马匹，身形俊美、线条流畅，毛发越近毫尖越偏向金棕色，可以想见艳阳下是怎样地耀眼。
这么美丽的一头生物，可惜皮毛都被鲜血打湿。
它还活着，胸口快速起伏，一双红眼珠望向众人，仇恨满溢。
这就是妖帝，他们一击功成？
真是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呵。
不待晶长老动手，迦棱天刀尖一挑，抵在赤腹颈上：“苍吾之心在哪？”
枭长老皱了皱眉。
“修行者必亡！”过云口吐人言，强忍痛楚，“你们何苦挣扎？”
迦棱天一刀削下它前爪：“少废话，苍吾之心呢？”
“没了！”过云大笑，“被我吃了！”
众外来者一怔，面面相觑。
重潼立刻道：“不可能！如果苍吾之心与它相融，千红夫人断不会指派这个任务。”
的确是这个道理，苍吾之心若不存在，千红夫人怎么制定任务？
时不我待，就这几句话工夫，穿心花又是两轮集射。
它们像是知道进攻的窗口期太短，这两轮就打出过半库存。燕三郎但听破空“嗖嗖”声不绝于耳，一时数不清有多少箭刺飞至，只觉眼花缭乱。
莫说是这副躯壳，就算他本尊亲至，恐怕也难保全身而退。
又有大群妖怪自茂林钻出，全力进攻结界。
五光十色神通闪动，每一下都让人类心惊肉跳。
裘手上抓着阵眼，嘶声道：“长老，战阵不行了！”
战阵一般由阵器和阵眼组成。这阵眼是一枚鹅蛋大的蓝色宝石，原本晶华内蕴，结果仅仅支撑几息工夫就黯淡无光，众人眼睁睁看着它表面长出一条又一条裂纹，密得像蜘蛛网。
战阵之外，群妖乱舞。
妖军与人类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结界。
“没有就没有罢。”枭长老心急如焚，就要结果妖帝。
绿洲人才不关心什么“苍吾之心”，他们只想杀掉妖帝、赶紧撤退，以免夜长梦多。
迦棱天等人早有准备，横出一刀架在他武器上：“且慢！”
枭长老怒道：“忍你们多时，怎敢得寸进尺！”
这些外来客明明修为浅薄，却自带莫名其妙的傲慢。他不爽很久了，危急关头突然爆发，一拳挥向迦棱天面门。
第1590章 错了
他今年七十八岁，但外貌只如三十许人，身形矮壮，精炼体术。这一拳能把两千多斤重、皮糙肉厚的野猪妖打出三丈开外，若是直接砸到迦棱天脸上，破相还是小事，恐怕脑壳都要被打爆。
迦棱天猛然侧身，但身体行动远没有思绪灵活，仍是避之未及，被这一拳打在肩上，直接横飞近五丈，若非被其他人眼明手快接住，他会被直接打飞出结界外，那才真叫不得好死。
饶是如此，他的肩骨也被打得粉碎。
原本并肩作战的修行者和外来客都是脸色大变，拔刃相向。
重潼一个箭步向前，想将过云拖过来，晶长老哪里肯让，一把揪住赤腹兽的尾巴，用力往后一拽！
谁也没料到，立在边上的重傀白星身似鬼魅，突然一爪扎进赤腹胸口！
血光乍现。
等它再缩臂，爪子里可就抓着一枚血淋淋的心脏，兀自跳动。
它突然发难，旁人都是一呆。
燕三郎食指大动，好不容易才压下飞奔上前的冲动。如果苍吾之心被圣人抢走，幽魂从此就可以驾驭苍吾使出入青冥，再也没人能拦住他们的脚步。
可游戏能这样顺利结束么？
重潼目光闪动，不假思索伸手去抢。
这东西就是他们离开洪荒的凭证？
它最后落在谁手里，谁就能获得最后大奖。
所有天外玩家一起扑前，同样打起这般算盘。反正不管是真是假，先抢到再说！
重潼最近，也最快。
白星爪子一摊，任他夺去，而后道：“这不是苍吾之心。”
重潼捏了捏这颗心脏，一句“你怎知道”就咽了回去。若这玩意儿当真是苍吾之心，自己应该已经结束历险、回到千红山庄了罢？
然而外来客还站在这里，已经说明问题。
此时赤腹兽胸腔内还有一样东西，随着鲜血流了出来。裘蹲下拣取，一边奇道：“这是什么？”
他手里抓着一枚带血的木符，上头刻个独眼，眼珠子好像还能动。
裘按了按独眼，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晶长老忽然脸色大变：“过云！”
大家连忙看去，赤腹兽还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仍未断气，可它体表却泛起一层浅淡的红光。
这是……“英勇鼓舞？”
晶长老话音刚落，又一批穿心箭刺射在结界上。
这一批近千支箭刺有先有后，多数都被结界挡下，正好赤虺一记扫尾，重重击打结界。
战阵微光一闪，三百多支箭刺接踵而至，居然穿了进去，毫无阻碍！
好汉架不住人多，结界再强大，终究有个极限。
群妖疯狂进攻下，战阵终于支撑不住。
正好挡在前方的晶长老二弟子最倒霉，两根箭刺侧向而至，一根穿颅、一根穿胯，他连惨叫都未发出，就倒地而亡。
箭雨四面八方而来，至少十六人中箭，五人当场气绝。
晶长老带过来的都是绿洲的绝顶好手，修为最差的也有百多年道行，平时放出城以一挡数十不成问题，并且护身罡气硬比金甲，寻常妖怪也难伤及。
然而这五人却轻易就被打成筛子。
“撤退！”枭长老大吼，“这是陷阱！”
事到如今，谁不明白自己掉进了妖帝的陷阱？
其实能走到这里的都非常人，早看出征兆。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众人不会轻易死心。
鸟为食亡，不过如是。
迦棱天强忍疼痛，朝着矿洞口拔腿就跑。其他人的反应与他一样，只能放弃重伤不起的倒霉蛋。
直到此时，裘手中的蓝宝石阵眼才“啪”地一声，断作两块！
它从指缝泻下时，已变作灰白的石粉。
天上雷电嚯嚯照亮夜空，燕三郎回身一瞥，恰见射向山村的箭刺尖头绽出一点红光。
那是……？
眼前黑影乱晃，显然妖怪们已经发现断壁边的洞口，这时就扑下来抄所有人后路。
结界既破，只要斩断人类退路，对付这些硬点子就像瓮中捉鳖了。
一时间，至少百多只妖怪冲向这里。
“快过来！”燕三郎一声大喝，跳出洞口，刷刷几下劈死两只禽妖，每只都有巨鹰大小。
他运刀狠辣、角度刁钻，向来以灵巧见长的鹰怪竟不是他一合之敌。
这是越级打怪。
烈木伏在洞口，开弓射下两头扑向燕三郎的妖怪。
他二人是保护圣人的最后一道防线，“白星”不敢怠慢，脚跟一转奔向洞口，不忘拔掉身上几根箭刺，随手打落几头快要爬近洞口的蛛妖。
人类拼命奔向洞口。
而妖怪们拼命阻截。
金甲铜人身形微躬，双手大张，尽力替人类挡去箭刺和神通。
然而赤虺和其他大妖已经杀到。
天上的雷光几次照亮场景：妖怪的怒吼声，人类的惨呼声，各式兵刃和爪牙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壮硕如金甲铜人，身上都爬满了大大小小的妖兽，拖得它几乎迈不动步子。
其他人更不用说，几乎每息都有人倒下。
结界已破，妖怪涌自四面八方，如骇浪扑面，人力弗御。
刺杀小队纵然个个都是精英，想脱身也是难上加难。
洪荒人类最凄惨也最无望的一幕，又在这里重演。
燕三郎抹掉脸上的妖血，只觉妖怪越来越多，而腾挪转身的余地越来越小，自身处境也越来越凶险。
这副躯体太弱了，几乎每一只妖怪都比他强大。
多亏烈木已经冲了出来，帮他解围。
两人背对背而战，但很清楚再等下去，必死无疑。
洞口狭小，敌人难追，但这也意味着众人逃入洞中只能一个接着一个，没法子一涌而入。
转眼间，三个修行者接连进洞。
烈木一拍燕三郎肩膀：“走吧！”
越是落在后头，压力越大，这点谁都清楚。烈木绝不愿将自己置于那样被动局面。
燕三郎道了声“好”，于是重潼一转身、一低头，蹿进矿道里去。
恰好重潼也从侧边冲来，只落后他一个身位，冲进洞前突然一顿——
有支箭刺从金甲铜人身侧飞来，“嗖”一下射向重潼。他脚步停下，箭刺就紧挨着他腹前飞过，直取前方的烈木！
第1591章 不好走的生路
洞口很小，烈木正在弯腰低头，忽闻后心风响，却避无可避。
幸好他早就提防背后一击，此时强行侧身，原本射向后心的箭刺就从肋下穿入、后背穿出！
这一下痛比穿心，以烈木耐受力都忍不住一声大吼，身体前扑。
“走，快走啊！”后头赶来的修行者和玩家却不理会他的伤势，只催他快快爬行。
隧道就这么宽，他一个人就堵死洞口，谁也进不去。
可是妖怪的攻击变本加厉，不会有瞬息停顿。
外来者以真正的神降方式来到洪荒，躯体遭受的痛苦会如实传导给玩家，一点儿也不打折。剧痛令烈木不受控地颤抖，再想往前爬，身体里像有个黑洞，把气力都吸了个干净。
他撑了两下，居然挪不动身形。
后边儿的人类急得要死，重潼目光一闪，忽然伸手抓住烈木足踝，往后用力一拖！
“他没用了。”烈木只是五阶修行者，能进队是因为他和燕三郎搬动圣人，使其他人能腾出手来战斗。
现在这人多半废了，留着他还有何用处？
人出来了，洞口也就空了。
重潼双臂一撑，头也不回跳了进去，后头又有两人鱼贯而入。
人人都抢进着洞。
眼看烈木萎顿在地，燕三郎飞快捞起他，待要扶进洞里，另一名修行者把他们推去一边：“让开！”
这等逆境，在外头多待一秒，死亡的几率就增大一倍。
这人半只脚刚踏进洞里，身体忽然一轻，竟是被“白星”抓住胳膊，一把甩飞！
他飞得不远，三丈后就落地。然而这里群妖环伺，他大叫着左突右进，却再也回不去了。
听着后头传来的惨叫，燕三郎头也不回，将烈木塞进洞口：“爬，快！”
烈木已经缓了过来，手脚并用往前爬去。
伤口撕裂淌血，他险些咬碎一嘴钢牙，到底给后方的人腾出了洞口位置。
燕三郎紧随其后。
再往前四五丈，隧道变宽，圣人坐在这里。
这人依旧不言不动，燕三郎看他一眼，暗自叹息。
方才“白星”抓出赤腹心脏时，他险些就对圣人出手。只要弄死这具皮囊，圣人也会跟着消亡，心腹大患从此消解。
可惜，可惜。他就知道，世上不如意十常七八。
眼下还要借圣人之力逃亡，暂时又不能动他。
重潼就坐在前方喘息，烈木由燕三郎扶住，目光却紧盯住他不放。
新仇加上旧恨，这样的眼神，重潼自然不会错过。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满满都是狠戾。
隧道又进数人，挡在两人之间。
烈木才收回目光。
而后，“白星”跳了进来。
它伤痕累累，左前臂没了，不知道被哪只妖怪扯掉。可见方才短短十几息，战斗如何惨烈。
此时赤虺也打烂一具金甲铜人，追到了洞口，几头身形矮小的妖怪首先钻进洞里，落在最后的修行者打伤两只，可惜寡不敌众，活生生被拖了出去！
他的惨叫声凄厉悠长，让余下的活人心头狂跳。
晶长老咒骂一声，也钻进洞里。按理说，“白星”应该留在队伍末端断后，这家伙却抢先进去了！
现在，留在外边儿的活人还有十多个，均被妖怪团团围住，再也接近不了洞口。
反倒是妖怪，一个接一个往洞里钻。
妖帝指派在这里伏击人类的妖怪很强力，一个杂碎都没有。垫后的晶长老缩在通道里岌岌可危，空有一身神通，可恨洞里没有转身余地，后半身曝露在妖怪视野中。
他就觉足心一痛，不知被什么对手打穿了脚底板，痛得一声怒吼。
身上挂满了大小妖怪的金甲铜人见状不妙，干脆一p股坐了下来，将洞口牢牢堵住。
燕三郎回头大喝：“他们进不来了，封洞！”
晶长老见外头光线一暗，忍不住吼了两声“枭长老”，外头却无回应，心头不由得大恸。进不来的那十余伙伴，放在绿洲都是能独挡一面的强者，今日却要横死在这里。
身后的妖怪爬得比他快多了，晶长老不敢迟疑，一缩腿一伸手，召出一面七尺多高的巨盾，竖着卡住来路。
这通道也就是四尺多高，巨盾甫一出现，就将它堵得严严实实。
盾牌以旋龟的背甲制成，外表面长满钉刺，厚达两尺，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自然妖怪们的爪牙也很难对付它。
众人就听见砰砰声响传来，巨盾后方的妖怪试图抠开它，继续追击人类。
“走，快走！”晶长老声嘶力竭，然而心底酸楚，不敢回头。
前方洞窟可就宽敞多了，大伙儿改爬为走，行进速度加快。
他们不知外头还有几名修行者活着，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了。
隧道之外，金甲铜人以身为门，牢牢堵住洞口。它的身板那么厚实，往洞外一堵，除非身躯小如壁虎，不然谁都挤不进去。
几头妖怪冲来，想将它拖开，紧接着却都“啊”地一声退开了。
铜人浑身都发出红光，烫得离谱，谁也不敢碰它。
洞口窄小，金甲铜人死死挡住，也只有某些身形极小的妖怪能偷空儿钻进去，其余都被挡在外头。
它的任务，就是给洞里的人类争取时间。
这条退路已被截断，两个修行者见势不妙，转身就走，试图突围。
其中一人斩杀数头妖怪，好不容易攀到高处，展开身后附着的风翼逆风飞起。可是赤虺猛然抬头，在半空中就将他衔住，一口吞进腹中。
而后它长尾连扫几下，终于将堵住洞口的金甲铜人甩去一边。
在这个级数的对手面前，金甲铜人也坚持不到最后。即便它再坚固，后椎被一涌而上的众多妖怪啃坏，也难再动弹。
而后，赤虺的体型迅速缩小，直径很快就缩到了月牙门大小。
正在奋战的枭长老见状，大吃一惊。
他和赤虺交手多回，从未见到它变幻体型的本事。莫不是过云晋升妖帝之后，手下的妖将们也跟着得了大神通、大实惠？
人类的坏消息，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啊。
第1592章 我帮你啊？
眼看洞口周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妖怪，赤虺的体型也在继续缩小，很快就可以亲自钻入；眼看偌大山头都被对手占满，自己却无立锥之地；眼看下方仅存的两、三名修行者伤痕累累、绝望怒吼……
枭长老不由得闭了闭眼。
自己没有机会生离钉溪岩了，但他还能为刺杀任务留下一线希望。
金甲铜人就倒在一边，胸甲破碎，无妖怪问津。枭长老戴着手套跳上去，一记掏心爪，从它胸腔里抓出一枚蓝汪汪的水晶！
它比人类心脏还大两圈，是北地冰牛的内丹，但嵌套金座，表面刻着数十行符文。
金甲铜人和重傀一样，都依靠强大妖怪的内丹或心脏驱动，区别只在于行动迟缓。这枚内丹还有一桩妙处，是人类和北地冰牛自己都不愿使出的大招儿。
枭长老默念几句，忽然高高跃起，将内丹狠狠甩在地上，大喝一声：“凝！”
内丹“啵”地一声，毫无悬念地碎了。
以其为中心，一波寒潮横扫四面八方！
地面上的一切，无论是山石、林木、废村，还是飞禽走兽，妖怪人类，又或者刚刚落地的雨珠，都在呼啸的寒风中被冻成了坚冰。
短短两息之间，方圆三里之内，皆成寒冰王国！
枭长老全力一跃，离地十余丈，就没有被波及。从他视角俯视，下方群妖都化作雕像，一动不动。
当然，场中唯二活着的修行者也不例外，甚至那头法力无边的赤虺一时也动弹不得。
杀气冲天的山坡，突然安静得像坟场。
可是枭长老明白，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很久，“寒冰风暴”只能困住赤虺一时。说不定只要几息工夫，它就能脱身而出。
但这就够了。
枭长老气沉丹田，闷喝一声，突然加速下坠。
与此同时，他身上突发白光，明艳炙热，比正午的太阳更加耀眼。他本人隐在光中，反而不可见了。
然后，这团光球就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落点距离大妖赤虺不到两尺。
“轰隆”一声巨响。
从远处看，这就像慧星撞地，迸出满天璀璨。
爆炸的威力无以伦比，冲击波在短短的十分之一秒内，就将方圆二里内所有事物打成粉碎！
被凝作雕像的群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直接爆作了漫天冰粉。
大风一吹，雪粉簌簌飘下，有红有白，地面上的生命却消失了。
丛林不见了，群妖不见了，不可一世的大妖赤虺不见了，枭长老同样也不见了。
在最后时刻，他选择自爆神魂，与赤虺同归于尽。
只有这种方式，才能为自己、为所有死在妖怪爪牙下的人类复仇。
先前就被炸毁大半的钉溪岩承受不了这样的二次伤害，再度倾颓，巨石“哗啦啦”流泻下来，把隧道洞口砸了个稀巴烂。
这里的动静惊天动地，妖怪们源源不绝从远处赶来。但是未经兴师动众的挖掘，谁也进不去那条隧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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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红夫人走入贵宾室，一眼就见到千岁和嘉宝善：“你想见我？这人又怎么了？”
嘉宝善冲她微微一笑：“夫人注意，协议过后，我又是千红山庄的贵宾。”不再是囚徒了。
千红夫人一哂：“说的是，嘉先生有何贵干？”
“找人。”嘉宝善后退一步，“请千夫人与您细说罢。”
千岁笑了笑：“天衡还在暗牢么？”
“当然。”千红夫人眼带疑色，“有什么问题？”
“你打算如何处置它？”
“还未想好。”千红夫人如实以告，“此间事了，再作打算吧。”
“那里毕竟关着圣人，放得久了，只恐夜长梦多。”千岁从容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帮你一把，如何？”
千红夫人笑容淡去：“这是何意？”
“为除后患，我替你销毁木铃铛。”千岁郑重道，“那东西原为圣树的树芯造就，坚硬无匹。但我修为大进之后，应该可以对付它了。”
“不劳千夫人费心……”
千红夫人未说完，千岁已经踏前一步：“我坚持。”
三字说完，阿修罗身边就浮起一盏青灯。
与此同时，贵宾厅内其余光源一起熄灭，只有琉璃灯越燃越亮，四壁投影。
古怪的是，灯箱上空无一物，在墙壁上却照出许多狰狞的影子，仿佛有魔怪随时要破壁而出。
千岁手里亮出两枚金色筹码：“再用掉这两枚，我的修为一定不输给苍吾使者。”
琉璃灯火起伏不已，映得千红夫人神情阴晴不定。
阿修罗这句话，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海神使冲破时空壁垒进入千红山庄，令她遭受法则之力反噬而受重伤，她不得已开启洪荒游戏，以避免与苍吾使者面对面冲突。
她的伤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痊愈，而眼前这只阿修罗修为暴涨，已和海神使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千岁只要再兑现一两枚金色筹码，就能威胁到千红夫人、威胁到千红山庄的安危！
千红夫人气结：“你疯了么！抢回天衡做什么？”
天衡可是燕时初夫妇亲手递给她的，这阿修罗犯的什么疯，突然又要讨回去！
“不是抢回，而是销毁。”千岁纠正她，同时往琉璃灯里丢入一枚金色筹码，“天衡虽好，却与圣人纠缠在一起。就算是暗牢，也未必能长久困住他。”
“嗤”地一声轻响，灯芯焰涨得老高，琉璃灯的形态也起了变化。
“灵枢灯！这宝物居然在你手里？”千红夫人瞪着这盏灯，再看看千岁，“你又是阿修罗，以神器为丹田……嗯，难怪你可以吞吃那么多修为！”
六道生灵有了道行，都要有蕴力之所。人类是丹田，妖怪有元丹，那都以己身为容器，毕竟血肉之躯，能容纳的力量有限，一旦超过就会损坏身躯。
可阿修罗不同，它们以合适的神器炼作丹田，力量也存储其中。神器的强度远胜一般躯体，容量也更大，因此千岁接连吞掉几枚金色筹码，却没像人类一样被暴涨的力量直接撑炸，就是得了这个便宜。
第1593章 问圣人
更不用说，琉璃灯本身就是强大的武器。阿修罗可以将神力存住，找时机慢慢炼化，或者……一次性释放出去！
千岁不答，又取出一枚金色筹码，在琉璃灯的火焰上虚晃几下。
灯焰飞涨，极力想从她手中吃掉筹码，姿态活泼得像乞食的小狗。
“只是销毁？”千红夫人服软了，“没有别的花招？”
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自己和阿修罗之间已是强弱互易。
向形势低头，不丢人。
“我会当着你的面销毁，不留一点渣滓。”千岁拍了拍琉璃灯，“我的灯想吃点好的进补，嘉宝善想要手刃仇人，你也了却一桩心头大患，一举三得。”
千红夫人没有考虑太久，就指了指墙上的小门：“走吧，去暗牢。”
语气里倒没有多少无奈。
两人对于墙上凭空多出来的门已经见怪不怪，当即随千红夫人跨过门槛，走入一片黑暗当中。
身后的光源迅速消失，嘉宝善回头一看，那扇门正好关闭。
只有玻璃灯的光芒陪伴三人，照亮周边三丈范围。
偌大的空间，静无一人。
“到暗牢了？”
“是的。”千红夫人一指，两人就望见前方有个半人高的石台。
在这么空旷的地方，石台的存在尤其突兀。
石台上摆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
匣子表面还嵌上几块铜符作为封印。
“不派陶俑看着？”
千红夫人面色有些冷硬：“不了，让它单独待着就好。”
千岁嘴角微扬。上次千红夫人就是太托大，才让圣人本尊利用木片附在陶俑裙上，逃回地面。
看来，她不打算重蹈覆辙。
千红夫人最后确认一次：“你来暗牢，只是为了销毁它？”
“对。”千岁正色道，“打开它。”
千红夫人长吁一口气，抬了抬手，匣身上那几块铜符就隔空掉落。
阿修罗上前，缓缓揭开匣盖。
那枚木铃铛就安安静静躺在匣中，仿佛被孩子们抛弃的玩具。
她曾栖身于内，跟这东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
如今重见，千岁心绪微妙。
“现身吧。”她对着木铃铛道，“我知道你听得见。”
天衡没动静。
“死囚被处决之前，也有吃饭和说话的权利。”千岁轻轻道，“看来，你要主动弃权。”
天衡还是静卧匣中。
千岁打了个响指，琉璃灯就飘上前来。阿修罗两指拈起木铃铛，就要将它扔进灯内。
“慢着！”嘉宝善突然出声阻挠，“说好了我来！”
千岁动作停顿，身形侧转：“嗯，你来。”
嘉宝善可不像她这么托大，只敢挑起系铃铛的红绳，要把整挂往琉璃灯里送。
就在此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慢着！”
这话和嘉宝善如出一辙，只不过是从三人心头响起。
“嘉宝善，果然是你！”
短短一句，在场之人都明白什么意思。
嘉宝善的动作也停住了，幽幽道：“从一开始，从我们的世界还没灭亡时，你带领大家走的就是绝路。我不能再听之任之！”
“你有更好的办法？”圣人分身仿佛无奈一笑，“把所有族人都收在梦境当中，令他们醉生梦死，无限往复……你管这个叫作办法？”
“有何不可？”嘉宝善不服，“你和圣树定契，把我们少数人安置在‘翡翠梦境’，这难道不是醉生梦死，与我的做法有何区别！”
“你只是教他们浑噩度日。”圣人分身声音里有着惋惜，“没有新生命，种族就没有未来。你一直比别人聪明，怎么就是看不透？”
“迷藏一族哪来的新生命！”嘉宝善仿佛听到天大笑话，嘴角咧开，却笑不出声，“我们的身躯，早就殒在千百年前！”
没有身体，怎么繁衍后代？这道理连最低等的动物都明白。
“因此我一直在设法……你不懂罢了。”圣人分身长长叹了口气，“你的梦境当中，还偷藏着不少族人，对吧？”
嘉宝善一懔，沉默不言。
圣人居然知道了？既然知道，为何从来不提？
“那就好，那就好。”圣人分身从他的态度推测到答案，满怀欣喜，“那么我族希望犹存！嗯，有多少人？”
嘉宝善不吱声。
圣人分身多问一遍，嘉宝善才闷闷道：“还有三百一十一人。”
“好，好！”圣人分身笑道，“你比海神使可能干多了。她带着为数不多的族人去送死，你却给我族留下了希望的火种。只冲这一点——”
他轻轻道：“我今后必会免你死罪！”
嘉宝善还未答话，千岁就“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要免他死罪？”阿修罗乐不可支，像听到天大笑话，“你自己死到临头，还想着免人死罪？”
“你们不会杀我，也杀不了我。”圣人分身很是笃定。
“杀不了？”千岁指了指琉璃灯，“你确定？”
从前办不到，可不代表现在就毁不了。她对自己的修为有信心。
不过下一句话就千红夫人抢了个先：
“迷藏一族身躯尽毁，你想怎么延续种族？”
圣人分身低低笑了两声，却不答话。
“在迷藏世界，你就入侵苍吾使者身躯，后面藏入圣树树芯，任凭弥留将你炼成器灵。这过程的确办到了神不知鬼不觉，连弥留都被瞒过。”千红夫人不急不徐，“那时候你就想潜入弥留界，可惜苍吾使者们只在虚无界炼制天衡，说什么也不带进弥留；后来他们直接将天衡送去人间，你也只得跟着去了。我说得可对？”
圣人分身紧紧闭嘴，千岁先是一惊，而后恍然：“你怎么……噢，你跟弥留沟通过了？”
这次千红山庄开放之前，千红夫人还对天衡知之不详呢。
“是的。”千红夫人叹了口气，“山庄今回遇到的天大麻烦都由迷藏幽魂而起，我自然要去问过弥留。”
“你伺机潜入弥留，动机无非也就是‘逆天改命’四字，对吧？弥留界乃是六道法则总纲所在，你想更改天规，给迷藏的外来者寻到生根之法。”
第1594章 一个字也不能信
听到这里，千岁总算是明白了，伸手一指嘉宝善，“难怪你对他的办法不屑一顾；也难怪你看不上海神使的招数，他只想着多弄几具苍吾使者躯壳，好让自己和亲信长生不死。你一定恨他胸无大志……他们的想法和格局，果然都远不如你。”
凡人的身躯终将腐朽，而苍吾使者不仅生长不老，还有无尽威能。海神使当初想方设法入侵弥留，就是奔着这个主意去的。
都曾入侵苍吾使，圣人与他高下立判。
嘉宝善神情复杂。
千风却拊掌长笑：“好，好得很。我想知道的，原来弥留都已经料中。话说回来，你和圣人本尊其实没甚分别，怎么肯坐穿牢底，替他承受这无边苦寂？”
圣人分身淡淡道：“都是我。只要大业能成，牺牲小我又有何妨？”
“小我？”千岁却侧头打量着他，“看来你已承认自成一体，否则何来‘小我’之说？”
圣人分身面色微动。
“在红尘打滚数百年，神仙也要动花花心肠，何况是个分身？我就不信你甘愿永陷暗牢。”千岁凝视着琉璃灯的火焰，“唔，看来圣人本尊后头还会救你出去。”
圣人分身摊了摊手：“我还能说什么？你想得比我本尊还要周到。”
“这么强大的力量，他不会轻易舍去……”
千岁话未说完，千红夫人突然打断她：“你那侍从金羽着急找你，通过侍女传话。”
“他说什么了？”
“洪荒生变。”
千红夫人又飞快说了几句，千岁笑容顿失。
事态严重。
她当机立断，话风一转：“事不宜迟，留着天衡也没用了。”说罢向嘉宝善点了点头，“动手！我向你承诺过，一定让你亲手复仇。”
嘉宝善咽了下口水，重新抓起木铃铛的系绳。
“慢着！”
看他走向琉璃灯，圣人分身急急出声，并且化作一道青影，现于三人面前。
阿修罗真要毁掉天衡！
与他签订契约的皮囊都不在这里，他对这几人毫无办法，只能以言动之。
“阿修罗，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千岁大限到底灵不灵验么？”
他终于祭出杀手锏。
千岁俏面微变：“你知道？唔，我记得你也曾经借由时空裂隙溜进修罗道。莫非那个傀人先知……是你捣的鬼？”
“我入修罗道，是为寻找进军弥留界的方法。”圣人分身快言快语澄清，但紧接着又道，“但你的千岁寿限自有来龙去脉，我已理清眉目。我就可以全盘托出，毫无保留，只要……”
以他身份，他说有用的线索就一定有用。
“不用了，知道不是你就行。”千岁飞快截话，突然一巴掌拍在嘉宝善手腕上。
嘉宝善哪吃得住劲儿？手一抖，木铃铛就落入琉璃灯内。
“嗤”地一声，灯焰暴涨，竟变作漂亮的纯金色。
“捞起天衡，否则你寿终在即！”圣人分身依旧可以发声，这回终显急迫焦虑……和痛苦，“我能让你延命，至少再活五百年！”
被红莲真火炙烤的滋味，不好受罢？千岁不为所动，只冲着琉璃灯吹了口气。
“呼——”
灯焰闻风又涨，燃得更加炽旺，甚至开始发出耀目的光芒。
就像个小太阳。
嘉宝善转头，恰见她侧颜被金光勾勒得又优雅、又凌厉，是致命的美貌。
那光又在她眼中跳动，竟然比琉璃灯焰还要璀璨。
与此同时，千岁敲了敲灯身，六面灯壁就变作了无色透明。其余两人可以清晰无误地看清，这件神器在灯焰中肉眼可见地焦黑、变形。
有丝丝缕缕红影从木铃铛释出，碰到灯壁上就化出类人的形影，拼命撞击灯身却徒劳无功。它们与烟气混在一起，想要逃离琉璃灯。
灯身上却有无数符文先后亮起，将它们牢牢困在方寸之地，半点不得逃逸。
千红夫人想凑近观察，但才靠前一步就觉热浪扑面，连发丝也要烧卷，只得站在原地；嘉宝善更是扔进木铃铛后就飞快后退，灯边根本站不住。
千红夫人摇了摇头，好生感慨：“可惜了这件天地至宝。”
这可是神器啊，多少修行者毕生孜求不着一件？阿修罗却把它当柴火烧了，眼都不眨一下。
“不！不——”圣人分身绝望的怒吼声从灯中传出，每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阿修罗你以为自己了得，其实不过弥留棋子！你转眼就要横死，比我更痛苦百倍、千倍……”
他又说了两句，但话语模糊，谁也没能听清。
千岁盯着琉璃灯，眼中有幽光闪动。
而后，暗牢就安静了，只有灯火毕剥燃烧，和嘉宝善的粗喘。
这人胸口剧烈起伏几次，先看看自己双手，再看看灯中燃烧的天衡残骸，一脸的不敢置信。
就这样？
这就完了？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多谢。”
他终于亲手复仇了，纵然只是个分身。
但这心结终于解开。
“快要烧尽，但想完全炼化还得花点时间。”千岁伸指弹了弹灯身，问此地主人，“夫人以为如何？”
“好。”千红夫人亲眼所见，确认她的确销毁了天衡，当然没话说，“我们走吧。”
三人转身，从光门出了暗牢，一步就迈进贵宾厅。
门在身后关上，千红夫人走出两步，忽然返身问千岁：“这盏灵枢灯，就是你的本命法器？”
“是啊。”千岁面不改色，“有什么问题？”
“我听说，它有许多神奇功用，比如……”千红夫人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却没有再深入展开，“当然，只是听说罢了。”
千岁笑道：“人云亦云，别信。”
千红夫人同样回以一笑：“对了，方才圣人分身说到你的寿限将至？”
“或许吧。”千岁的语气漫不经心，“你不也很清楚么？”千红夫人都找弥留问起圣人过往了，能不顺道儿问起她么？
“……嗯。”千红夫人摸了摸鼻子：“听说你千岁寿诞就快到了。”
“三日之后。”
琉璃灯亮了几下，像是担忧。千岁拍拍灯身以示安慰。
第1595章 千红夫人的赌注
“他有应对之法，你怎不听？”千红夫人观颜察色，见她神情恬淡，也看不透她心里到底怎么想，“以他见识阅历，说有办法或许真有办法。”
“圣人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与他交易就是与虎谋皮，后患无穷。”阿修罗耸了耸肩，笑道，“至于寿限，既来之，则安之。”
千红夫人微怔，若有所思。
阿修罗的确已经看透。横竖圣人分身已死，所谓延命之法就随他而去，旁人休想再知道。
可是看千岁浑不当回事儿，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值得么？”
千岁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你已经自由了，不再受缚于天衡。”千红夫人还记得燕三郎在暗牢解约天衡的场景，“何不为自己着想？此时离开山庄，海阔天空。”
其实她和千岁都很清楚，这才是活路。
琉璃灯沉浮不定，像是赞同。千岁沉默几息，终于手抚灯身微笑：“此即吾所欲为。”
“真不愧是阿修罗啊。”千红夫人赞叹一声，紧接着就问，“我跟你赌一把，如何？”
千岁有些惊讶：“现在？”
“一时技痒。”千红夫人点头，面露怀念，“我掌管山庄多年，很少亲自下场。若是洪荒游戏未得善终，今后也没有机会再试。”
她语气颇多感慨，千岁却不为所动：“我赶时间。”
时间紧迫，她恨不得拔腿飞奔，只碍于千红夫人在此。
这人可真没有眼力价儿！
她把不耐烦都写在脸上，千红夫人却不生气，只道：“你不会后悔的。我给出的赌注，独一无二。”
千岁这才来了点兴趣：“赌什么？”
千红夫人看了看亦步亦趋的嘉宝善。
这人也乖觉，知道双姝有话要谈，于是轻咳一声，对千岁道：“我去对面凉亭等你。”
说罢，绕门走去一处假山，远离两人。
“一世修行心得。”千红夫人面色郑重，“你赢了，我毕生所习、所感、所悟、所得，尽归你所有。反之也一样。”
哪怕心急如焚，千岁也不由得惊讶：“这也能赌？”
“在别处自然是不能的。”千红夫人抬手，掌心躺着一具黄金天秤，金光闪闪、纤尘不染。
是了，千红山庄不同于别处，人在这奇异之地连修为都可以交易，心得怎么就不可以了？
千岁细看千红夫人，见其嘴角含笑，神态平和。
她心念电转，当即点头：“好！”
两人正好路过某栋小院的白墙，千红夫人伸手一推，墙上就多了一堵门。
千岁随之而入，发现里面是个天井，有花有草，有假山有石桌，然而空无一人。
“我还以为要去公平大厅。”
“只要有黄金天秤，千红山庄就是公平大厅。”千红夫人在桌边坐下，正要开口，千岁抢先道，“我想请黄金天秤帮忙，把我的寿命兑作筹码。”
千红夫人微讶，但随即恍然：“好。”
这事儿办完，她才抛出两枚空白筹码，“时间无多，请！”
“好，怎么玩？”千岁拣起一枚筹码，凑近唇边念出了自己的赌注。
千红夫人如法炮制，而后道：“天牌，一局定胜负。”
阿修罗面上再度有讶色闪过，秀眉微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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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掉进洞的妖怪后，燕三郎一行在矿洞中奔行，头也不回。
烈木重伤，强撑一口气才能踉跄走路，根本搬不动圣人，是燕三郎背着圣人前进。重潼凑过来要扶烈木，后者不假思索，一把拨开他的手。
自己最虚弱的时候，万不能被敌人凑近。重潼微愠：“我好意扶你，方才也是不得已！”
方才他嫌烈木堵住洞口，一把将他拖了出来。
这口气，烈木能咽下去就怪了，旁人都能理解。
不过这当口吵架可不是好机会，晶长老投来不满的眼神，重潼抓住机会道：“别不识抬举！”说罢，要强行抓住烈木肩膀。
有人站出来，挡住了他的手。
是燕三郎。
“别吵，我多背一人不是问题。”少年背对烈木，半蹲下去，“上来！”
烈木看了重潼一眼，也不吭声，趴到燕三郎后背上。
燕三郎这副躯体甚是健壮，在方才的伏击战中又没受伤，同时背起两人不成问题。
他站起来，健步如飞，很快就跟到裘的后方，远离重潼。
烈木在他耳边低声道：“重潼还在盯着我。”
“我知道。”少年头也不回。就算背上多了两个人，他仍觉得后方传来的视线，令他如芒针在背。
“他大概是猜出我的身份了。”想借机斩绝后患。
燕三郎也不否认：“有可能。”重潼先前把烈木拖出洞口，还能解释为自私，这回突然好心要扶烈木，多少露了马脚。“方才洞口前，可是个好机会。”
方才形势危急，重潼拖出烈木，旁人也没意见。倘若烈木因此被妖怪吃掉，就给重潼免去了心腹大患。
少年问烈木：“后下手遭殃，你怎么不早些对付他？”
“四百年前，我承他一次恩惠。”血流不止，烈木声音有些虚弱，“方才那一拽，就算我还他一次。后头不会再留手！”
“外患未除，还想着内斗。”燕三郎回头看了一眼，跟前后队友都拉开距离，才接着道，“这人不怎么顾全大局。”
“他？”烈木呵呵一笑，“算小不算大。他当西方大领主多年，不服者甚众。”
燕三郎不语。显然在重潼眼里，烈木是强有力的竞争者，不然不会趁他伤病想要他命。
好一会儿，烈木才低声道：
“多谢。”
若非燕三郎仗义，他已经落到重潼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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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宝善等了盏茶工夫，就见红衣丽人行经水榭，迆逦而来。
他跟在千岁身边往精舍而去，纵然好奇，也不想多嘴。
还是问自己的事罢。“圣人分身当真已死？”
“当然。”千岁大步而，但速度还让嘉宝善跟得上，“你不是眼见为实？”
“圣树的树芯，就连灭世天灾都没能损毁。”嘉宝善还不放心，“天衡可是用树芯制成，你的红莲真火有那般威力？”
第1596章 天衡重生
她面貌未变、神情未变，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千岁投过来的目光，更加冷漠疏远。
那不是刻意，也不带情绪，只像站在更高处俯视着他。
联想她新得大量修为，好像也不奇怪。
“你以为这是炼钢，温度够了就行？”千岁送他一声呵呵，“燃化只是表象。琉璃灯的妙用，在于吞噬！”
传说中灵枢灯可是无物不噬的神器。她执掌这盏宝灯有些年头了，之所以它不像传说中那样强大，主要受限她这个主人的道行。
现在她一口气兑现那么多道元筹码，未来得及炼化的庞沛修为都积攒在琉璃灯当中，令它的威力连升三级，能够炼化的异宝更多，并且还有了全新的效能。
从琉璃灯的反馈来看，她目前的修为也就堪堪勉强炼化天衡。
虽然吃力，但总是能办到。
嘉宝善默默跟行几步，又开了口：“方才的枭局，你怎么扛过那个毒誓的？”
眼前这只阿修罗绝对作弊了！但嘉宝善不明白，她怎么能够坦然起誓而安全无恙？
千岁顺口答道：“全凭实力。”再看嘉宝善脸上就差写上“不信”二字，不由得好笑，“我说的是真话。”
她下意识按了按胸口。
在这个旁人看不见的位置上，趴着一只瘦弱的金蝉。
这蝉没有翅膀，正是庄南甲所说的福生子！
庄南甲真是聪明人，又曾是福生子的主人，一下就能猜出她借用了福生子的好运气，才能在公平大厅一层大杀四方，最后连大佬云集的枭局也拔下头筹。
可他不知道琉璃灯的妙用，不知道千岁很早很早以前就将活生生的福生子扔进了宝灯。如今她用在自己身上的福生子，是琉璃灯化出的灯傀，一心侍奉主人，又怎么会像普通福生子那样，被攒金粉等外物吸引、提前离开宿主？
一着算错满盘皆输，他志得意满以为抓到了千岁的痛脚，结果却试验了一场寂寞。
“我说过，赢得枭局不需要借助外物。”
灯傀是琉璃灯的产物，琉璃灯是她外放的丹田。因此这只福生子于她而言，怎么能算作是“外物”呢？
她并没有破誓，当然也就安然无恙。
“再说——”她嘴角扬起笑容，顾盼间全是得意，“规则制定出来，早晚要被人打破。若不是我，就会有其他人。”
阿修罗虽然没有运起神通赶路，可是大步流星的速度也足以让嘉宝善喘息不止。
好在她也回到了精舍大门前。
侍女守在这里，千岁下达的命令非常简洁：
“退下！”
两息后，这里就没有外人了。
千岁放出神通侦测，确认周围安全，这才召唤出琉璃灯，直接伸手从灯中抓出一件物事，塞给了嘉宝善。
“拿好了。”
嘉宝善双手来接，一见这物就咽了下口水，神情郑重又紧张。
这东西看起来就像一枚小小的木铃铛，其貌不扬，地摊品质。无论是他还是圣人，又或者是千红夫人，都很眼熟呢——
天衡！
方才当着他和千红夫人的面被烧光的神器天衡，此刻竟又完好无损地躺在他手心。
这是他和阿修罗交易的重点之一。
“这和方才不是同一件？”
千岁笑道：“你听见圣人的声音没？”
嘉宝善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这是琉璃灯重新生成的灯傀，和原版毫无二致，并且也不会消失，正合你用。”
“多谢！”嘉宝善正色道，“有了它，我就有了退路。”
千岁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答应你的都已完成。你现在就回公平大厅，做好该做的事！”
嘉宝善还有最后一件任务。
“是！”嘉宝善神色肃然，听出了她的不耐烦，“再提醒你一次，你想做的那件事，成功率十不足三。”
“放心吧。”千岁轻笑一声，“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运气！”
她早就心急如焚，也不送别嘉宝善，转身就迈进精舍大门。
他一回头，正好目送阿修罗消失在门里。
彼时前廊一阵清风，送她衣袂翻飞、青丝飘扬，说不尽的洒脱恣肆。
嘉宝善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她下一步就要乘风而起。
可是两扇黑木门抢先一步关上了。
他情不自禁叹一口气，扣紧手中的木铃铛，快步走向公平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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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的喧嚣很快就被隔绝，裘松了口气：“金甲铜人已经堵好洞口，给我们争取到一点时间。”
晶长老还不放心，走过一个转角等了会儿，见没人再跟上，于是削断身边一根石笋。
来路上几根木质支撑应声而倒，大小石块滚落，将整条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若是妖兵可以清理洞口的障碍，追到这里还要再骂一次娘。
众人复行近百丈，前方豁然开朗。
这是个天然岩窟，因为地势较低，底部已经积蓄起一汪小湖。
大伙儿刚要趟水过去，地面突然颤抖，隧道里石粉飞扬。
地下水冒出好几个泡儿。
“那是什么？”有人涩声问，“妖怪想炸开大山吗？”
洞外仿佛天翻地覆？
晶长老面色哀恸，缓缓摇头：“枭长老仙逝了。”说罢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灰白色的玉玦，“他的魂引已灭。”
先前久候枭长老不来，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元老会又失去一员大将。
“实则我和枭长老都做好了自爆神魂的准备，如有必要。”他们筹拟刺杀小队的计划时，也想过任务失败的补救之法。那就是利用特殊手段强化自爆神魂的威力。这样，一旦见到妖帝……
然而形势有变，枭长老的献身并不为妖帝，而是为众人的成功脱逃。
众人都垂首坐了下来，情绪低落。
眼前这等境况算不算作是山穷水尽？纵然他们都是一方大能，此时也沮丧得难以自已。
大家一p股坐在石岸边，不想动了。
每人都像两腿灌足了铅，疗伤的疗伤，休息的休息。
方才那场行动只持续不到半盏茶工夫，在场这些活人，却不知经历几次险些还生。晶长老清点人数，仅剩十五人了。
第1597章 复盘
他们折损了二十六名好手！
并且这十五名幸存者还有三个身受重伤，都靠秘药强行续命，行动必由他人扶持。其中一个颈部被妖怪的尖爪扎了个对穿，被人背着跑时还在滋滋冒血，这时才有空处理伤势。
他话都说不出来，脸色白得像死人。虽然封穴截脉，但燕三郎按过他的脉搏就摇了摇头：“静躺不动，说不定还能多活半个时辰。”
常人受了这种伤就是立毙当场，这名修行者的生命力可称十分顽强。何况他伤口泛着黑紫，显然是妖怪的神通还附在他的血肉里，轻易拔除不出。
相比之下，碎肩的晶长老和腹部被穿刺的重潼，还不算受伤最重的哩。
晶长老向裘伸出完好的那只手：“那枚符令，让我看看，”
裘掏出取自赤腹兽胸膛的木符，递了过去。
晶长老看了两眼，面色灰败：“这东西能掩盖身上的神通波动，大概也包括了英勇鼓舞。”
他舐了舐唇，不意尝到满嘴血味儿：“它就靠这个骗过我们，妖帝施展英勇鼓舞时，只有它本身不带光芒。”
妖营之中，所有妖怪体表都焕发淡淡红光，除了这头赤腹。再说它的体型、毛色，也与传说中的妖帝过云毫无二致，只要加些表演，刺杀小队很容易就将它错认为目标。
木符被取走以后，一时未死的赤腹兽才露出了马脚。
他们上当了，掉进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妖帝奸狡过人，居然会用替身。
洞内突然安静，绝望的氛围慢慢滋延。
猎首行动失败，人类可什么都没有了。
燕三郎也瞪着那枚木符，慢慢皱起眉头。符上的图案，他见过。
少年转头，看见烈木也盯着那枚木符，一瞬不瞬。
他也想起来了？
“我们要继续任务。”重潼也受了伤，这时包扎完毕，中气不足但语气坚定，“妖怪定想不到，我们受此重创还不放弃。”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
的确，队伍遭受重创，但人没死绝就不能算作任务完全失败。再说，这十几人和绿洲一样，已经是背水一战。
就算他们苟活下去，洪荒也没有他们立足之地。
“我们不知妖帝在哪，可能在前线，也可能在其他妖营。”
迦棱天接话了：“绿洲北面适合扎营的地点有三处，除了钉溪岩，还有两个地方没去。或许？”
晶长老沉声道，“经此一战，它应该提高警惕，我们很难再偷袭成功。”
燕三郎突然插口：“毒火岭之战好生酷烈，连打了十几个时辰，不止我们，妖军也损失惨重。但我没在他们身上发现英勇鼓舞。”
妖帝的英勇鼓舞是不可多得的光环神技，妖军得到加成之后，攻击、防御、速度都能提升一大截。
在战场上，或许这就是致胜的关键。
为何妖帝那时不肯使出呢？
晶长老皱眉：“你想说什么？”
他心底有个模糊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自己都抓不住。
“方才，妖帝本尊也没有现身。”圣人掬水，抹了一把脸，“以过云之强悍，引我们上当之后就可以出面击杀，恐怕能逃到这里的只有两三个活人。”
妖帝用了个替身布局，将刺杀小队诱而剿之。
那时它若亲自出手，战阵破得更快，这支队伍恐怕就要全军覆没。
妖帝未现，绝不是出于好心。
裘咂嗼过味儿来了：“也即是说，它根本不在军中？”
晶长老眉头皱得快要打结：“它不在军中又能去哪？赤腹并不以体力武力见长，就算晋阶为妖帝，也要在军中才最安全、最有用。”
最麻烦的是，妖帝若不在军中，他们上哪里去刺杀它？
裘取出一根断刺放在地上，方才临进矿洞前，他腿上就中了一针：“战阵坏得太快，我们枉死许多兄弟。”否则他们应该有充裕的时间撤退，这是早经计算的。
圣人若有所思：“妖怪们被施加了英勇鼓舞，尤其是食人花的箭刺，威力至少提升数倍。”
原来他也注意到了。燕三郎记得，那时射向结界的箭刺都闪着红光，颜色比其他妖怪更深。
看来，那些食人花得到了妖帝的特殊加成。
重潼沉声道：“经过妖帝调配，守在钉溪岩的妖怪战力大幅度提升。”
另有一名修行者也道：“我们还亲眼见到，妖帝替身取出红丸分配给牛妖。”否则众人也不会义无反顾跳进陷阱。
“红丸是真的，牛妖吃下后修为临时增长、妖花箭刺威力大涨，也是真的。但我们看到的妖帝却是假的。”燕三郎已经吞服药物，努力恢复元气，“那枚修为红丸由真正的妖帝事先凝出，目的是引我们上钩。这种手段成本太高，很难广撒网布局。可它别处都不设，独独选了钉溪岩，准确率达到十成……”
说到这里，谁都明白他的下文。晶长老面沉如水：“你认为，妖帝一直掌握我们行踪？”
“是。”事到如今，谁也勿庸讳言，“它知道我们的计划，知道我们从哪里出现，大概会在何时发起进攻——或许，它在绿洲有内应。”
晶长老沉声道：“这个行刺计划本就是绝密，原本知道的活人不超过六十个！”其中五十一个是行动人员，其余的多半都是元老会成员。
他接着质问：“若是计划早就泄密，妖帝为何不安排人手，直接在矿洞里堵杀我们？”
妖帝的陷阱虽然周全，却血祭了许多诱饵。方才众人引爆钉溪岩，村落里的妖怪死伤无数。
如果在矿洞里狙杀人类，这些代价都可以避免。
“我不是妖帝，只能略作揣测。”燕三郎耸了耸肩，“或许妖军并不清楚矿洞出入口的具体位置，甚至它们也不能确定隧道有几个出口。”
风箱里抓老鼠，哪有请君入瓮来得轻松？
裘啼笑皆非：“你是说，妖帝派在绿洲里的内应，能偷到刺杀计划却弄不来矿洞的资料？”
废弃矿洞的重修，虽然也很隐秘，但毕竟是项临时加急的大工程，参与人数至少千余人。
第1598章 连猫都担心了
这二者的难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他说的不无道理。”晶长老这回却赞同燕三郎，并且问他，“你叫作徐奉先？”
少年点了点头。
他只是个抬轿的，在队里无足轻重，晶长老原不将他放在眼里，可这小子行动前就已示警，行动后还能活下来，看来本身确有过人之处。
修为更高、更强壮，平时也看不起他的伙伴，现在都葬身妖腹了。
此时此刻，晶长老无形中高看他一眼，顺口就问：“你认为，内鬼出在我们这群人中？”
此言一出，众人色变。
全队阵容是五十一人，现在只剩十五人，如果奸细还在幸存者当中，那么——
大伙儿目光闪烁，转头打量在场的同伴。出卖自己、出卖绿洲、出卖人类的奸细，就在这里？
这话刚出口，晶长老就后悔了。
这支队伍信心已受重创，若再曝出内奸，人心怕不是立刻就散了！
这后头还怎么带？
燕三郎面色不变：“不过是一点揣测，无凭无据。再说以绿洲当前境况，城中出几个叛徒不足为奇。”
人类大势已去，妖族却如日中天，保不济就有“识时务”的沦为妖族爪牙，替它们打探消息。“再说，得知我们要执行刺杀计划的，恐怕也不止六十人。”
重潼接过话头：“在这里耗着不是办法，追兵早晚要来。我们尽快出去，再从长计议。”
这话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众人小憩片刻，伤口包扎完毕，体力有所恢复，就要抓紧离开矿道。
十来人勉力站起，圣人端坐不动，双目微阖。
重傀“白星”爬了起来，前方开道。燕三郎忽然走到重潼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烈木受伤，我得顾着他，你替他背起蒙犽。”然后指了指圣人，“前面的路很窄，我一人不好背起两个。”
重潼肩膀一斜，避开他的手，语气生硬：“你在教我做事？”
这小子算老几，敢给他下命令？
“就这么几个同伴。”燕三郎笑了笑，“总得有人带蒙犽出去，他是我们最重要的战力。”
重潼冷冷瞪着他：“因为蒙犽才让你进队。你不背他，要你何用？”
就连走在前方的晶长老都感受到后头的敌意，转头不耐烦道：“这不是内讧的时候！白浮，你去背蒙犽。”
他对燕三郎舍本逐本、偏离职守也有意见，但这会儿绝不是放任争吵的好时机。
白浮是个虫师，在方才的战斗中只受几处轻伤，也已经处理完毕，这时应了声“是”，走上前背起不言不动的圣人。
重潼看看燕三郎，再看看烈木，若有所思。
这两人结伴而行、抵背而战，关系非同一般。方才烈木在他手下吃了亏，险些就被扔在洞外等死，这小子要替其出头、报复回来么？
问题暂时解决了，众人又要上路。烈木肋下和肺部被箭刺一下打穿，最好能够静养，纵然燕三郎替他处理伤势也喂服丹药，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起来。
他从头到尾都没多看重潼一眼。
走不出几步，后方的裘忽然道：“长老！”
晶长老回望，却见裘蹲在那名颈部重伤的修行者身边，面色黯然。
这人还睁着眼，可是颈血染红了前襟，胸膛不再起伏。
他终究没撑过去。
现在，这支队伍只剩十四人了。
众人凝视死者，心头都是戚戚。今日过后，自己是不是同样下场？
烈木低声道：“人类真是太脆弱了。”
他原身是强大的阿修罗，人类的躯壳对他来说就像是纸糊的，一碰就坏。也只有设身处地，才能体会到人活于世的大不易。
晶长老替死者合上眼睛，叹了口气：“好孩子！”说罢，转身领头走了。
前方复行百丈，即有一处分岔，晶长老选了左道。
绿洲挖掘旧矿道时，除了拓宽加固，其实还清理出两条出路。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行凶险大计的人类？
这两条岔道儿，就是刺杀小队事先给自己准备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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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刚走进小院，一个白忽忽的影子迎面扑来。
阿修罗一把将它抄起，很是满意：
“难得小调皮这么听话。”
被她提溜着，圆润的白猫就拖成了长长一条。
虽说只分别十来个时辰，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千岁此刻再见白猫，竟觉恍若隔世。
猫儿冲她喵喵直叫。这儿背光，猫瞳就变得又圆又大。
不就是十几个时辰没见嘛？千岁还是把猫儿抱在怀里：“我忙得很，燕小三也忙得很，你抱怨个p！”
白猫有点委屈，把脑袋埋在前爪里。
眼前这位可不是男主人，不能任由她放肆撒娇。
但千岁还是听出她的担忧。
连猫都担心了。
“放心吧，燕小三很快就能回来。”她抚了抚白猫毛茸茸的脑袋，手感一如既往地好啊。
白猫又叫了几声，莫名地有些伤感。
两位主人行前叮嘱它留在精舍，它在这里都快憋坏了。
“我知道。”千岁幽幽一叹，“我也想他，想得要命。”
一人一猫对视了好一会儿。
芊芊将脑袋搁在她臂弯，眼都不眨地看着她。
千岁不由得失笑。这小家伙，平时哪敢跟她对视？
她挠了挠猫下巴，猫咪开心地伸长了脖子。
千岁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只足环，环上是黄金核桃。
它比普通核桃还大一点儿，精雕细镂，纤纹可见，摇两下还能“铃铃”作响，音质清脆悦耳。那中间还嵌有一颗红宝石。从此轻按，核桃就分成两半，以便暗藏香丸。
这是燕三郎送她的礼物。
别看这小子外表一本正经，内里蔫坏。据说他花重金寻来这只足环，在两人玩耍时为她戴上，这金核桃响得可有韵律了。
他就喜欢这个动静。
有时，他也会换个法儿，在里面灌上香丸，这样核桃就不响了，但暗香浮动……
白猫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千岁立刻回了神。
呸，值此非常时刻，她还瞎想个什么劲儿？
千岁啐了自己一口，从环上摘掉了金核桃。
第1599章 最好一切尽快
老实说，从前用这金核桃玩耍是暴殄天物，因为它本身自附一个储物空间。
那样十足赤金的环儿，她随手就扔了，却从怀里拈出一颗圆珠，在掌心握了半晌，这才轻轻塞进了金核桃里。
一同放进去的，还有许多筹码，面值大小不等，摞起来可是好壮观的一打。
然后，她合上金核桃，另取一根红绳穿起，把它系在白猫的脖子上。
白盈盈的猫儿，配上金灿灿的核桃坠子。
“不错。”她夸了一句，“美得很哩。”
白猫不解地看着她。
千岁摸着它的脑袋，郑重其事：“这金核桃谁也不让碰，除了燕小三，明白么？”
芊芊很通人性地点了点头。
“你的男主人很快就能回来。”千岁把它放到地上，“现在，乖乖给我护法，听到没？”
芊芊喵呜两声作答，随她走进楼里。
千岁关好屋门，随手布下几个结界，确保无人可以闯入，于是一把扯开自己衣襟，露出趴在胸前的福生子。
不过这东西懒洋洋地，已经两个时辰没动过一下，和几个时辰前的肥壮有力宛若两虫。
才过去几个时辰哪？它就瘦了这么多！
千岁叹了口气。
虽说自家福生子向着自家主人，吸食气运没有本尊那么凶狠，但她真需要天大的好运气才能在公平大厅里当个常胜将军……尤其是枭局！
能在各道称雄的大佬，哪一个不是气运通天的人物？
她想在太岁头上动土，手气就得旺到一时无俩。福生子灯傀就是再温柔，毕竟用途摆在那里。它还是得拼命吸食和挥霍她的气运，才能保证她的计划万无一失。
这也是它急剧消瘦的原因。
福生子的体态，直接反映宿主的运气情况。
她在短时间内透支运气过多，别人能耗上半个月，在她这里不过几个时辰。
这只福生子还能坚持多久？她不知道，所以最好一切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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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阻且长，多人带伤。
但燕三郎一行终究走完了暗无天日的隧道，自隐蔽的洞口鱼贯而出。
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众人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
终于出来了。
前方远处就是绿洲。他们立在半山腰上，能望见前方亮光闪动，有烟、有火、有神通。
那里就是主战场了。
白浮一挥手，又有数百只细蜂离巢而出，四处充当侦察兵去也。
先前队伍在钉溪岩中伏，他已经折损不少蜂兵，这时几乎令蜂群倾巢而出。
裘低声道：“这里距离绿洲西北门只有五里。”
北辰山山脉浩荡绵延、分支无数，他们其实在地底绕过了一座山脉。
下一步呢？计划如要继续进行，他们上哪里去找妖帝行刺？
晶长老见众人目光聚焦过来，于是道：“妖军久攻西北门不下，必向后方传讯。我们且缀且行，或许能找出妖帝的位置。”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裘也道：“我们还有两员重伤，且留在这里罢。”重伤者行动不便，还不如留在这里，以免拖累行动，反正隧道口很是隐蔽。
大伙儿正要往西北门移动，燕三郎突然往山下一指：“看！”
远处，绿洲城上空突然炸开一团又一团烟火，从青到紫都有，在漆黑夜幕的衬托下，更显灿烂夺目。
晶长老失声大叫：“糟糕！”
迦棱天见他们面如死灰，堪比刺杀小队铩羽而归之时，心头不由得“咯噔”一声：“出甚事了？”
“‘暴徒’……”晶长老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暴徒’损毁！”
外来者大惊，倒抽一口冷气。
迦棱天难以置信：“这么快吗？”
这个级别的守城之战，基本就是拿命去填。大家早有心理准备，可现在绿洲开战不到一个晚上，主力重傀“暴徒”就损坏了吗？
燕三郎等人曾与“暴徒”并肩战斗，知道那是一架多么强大的重型战傀，面对赤虺和石螳蛛这般对手也丝毫不落下风。为了最终之战，绿洲已经尽其所能修整“暴徒”，确保它以最佳状态投入战斗。
不料它竟提前战毁，这对绿洲的防守力量和人类信心来说，都是一次致命打击。
燕三郎手搭凉棚眺望远方的战场，突然道：“城门没破。”
晶长老脸色凝重，语气古怪：“这是怎么回事？”
城门未破，这符合大家对绿洲的预期。但无论是人类还是重傀，防守绿洲都要依托高大的城墙，不会贸然出城跟妖军肉搏。双方的接触战，多半发生在城头。
照前方情形来看，妖怪联军的巨妖们都还没上墙，光凭普通妖怪怎可能打坏武装到牙齿的“暴徒”？
”绿洲在召唤白星。“他转向圣人，“你得回城了。”
一架重傀顶得上一位绝顶高手，“暴徒”损毁，绿洲防守压力骤增，“白星”理应火速回援。
毕竟全绿洲只剩下两架重傀，“幽胜”难以独挑大梁。
迦棱天第一个出声反对：“不行，任务还未完成！”
重潼也道：“绿洲还能坚持很久。”他伸手一指远方的战场，“那里打得再激烈也只是争取更多时间，只有我们才能终结战争。”
晶长老和手下满脸阴霾。果然这些外来者无视绿洲存亡，一心都扑在所谓的“任务”上。可恨“白星”的操纵者也是天外来客，现在他们很难强迫对方。
不过双方的争论还没出结果，始终警戒周围的白浮突然道：“追兵来了。”
这么快？大家立刻住嘴，同时往山下撤退。
过半成员身上带伤，这时候被妖怪追上绝没有好下场。
幸好这个出口位于矮坡，坡度平缓，并且下方就是一条小溪。最近正值丰水期，前期连绵不绝的雨水把溪变成了河，面积和深度扩大几倍不止，再加上前半夜暴雨如注，水流居然非常湍急。
晶长老也负了伤，奔跑时气儿就有些不顺：“怎么这样快就追上来！”
“直勾勾往这里来，至少近千头妖怪，其中不少大妖。”白浮肩上趴着蜂后，“好像知道我们在哪。”
众人心中都是一懔。
第1600章 终有一账要清算
他们遁入地道逃走，早就想过妖怪还会地毯式搜山，但那样势必分散兵力，即便他们遇上，也还能战而胜之，借机逃走。
可妖军直奔他们而来，气势汹汹，中间一点儿弯路也不走，说明什么？
徐奉先说得没错，队伍有内鬼！
并且这奸细就在幸存的十四人之中。
时间紧迫，怎样才能尽快找出内奸？否则，他们逃出再远也会被妖怪们追上。
燕三郎目光一闪：“分头走，自然知道内鬼是谁。”
迦棱天一竖大拇指：“好办法！”
妖怪去追哪一组，说明内奸就在哪一组，并且其他队员也安全了。
晶长老亦觉这是良策，当下将众人分作四组，每三人成组，最后一组仅有两人。
烈木立刻道：“我和徐奉先一组。”
晶长老一口否决：“不行，他不能同时照顾两人。”
迦棱天也有异议：“叛徒出在绿洲人当中，所以每组要掺和搭配。”
修行者听了这话当然不高兴，但他其实也没说错。外来者空降洪荒不过二十天，怎会和妖怪们勾结在一起？最大可能，还是绿洲内部出了问题。
追兵在后，晶长老顾不得争吵，指着燕三郎道：“你、蒙犽和我一组。”
“白星”的存在越发重要，他想亲自护送。
重潼盯着烈木：“咱俩一组，如何？”
燕三郎目光一凝。
现在他可以确定，重潼已经发现了烈木的真实身份。
这两位必有一战，但对烈木而言，眼下真不是好时机。
晶长老也投来奇异的目光。危急关头，这几人到底怎么回事？
但他也没多问，因为烈木面无表情，平平淡淡应了一声：“好。”
三两下工夫，所有人都分组完毕。烈木和重潼这一组只有两个人。
重潼对着烈木挑了挑眉：“我背你？”
“不必。”烈木已经封截伤口附近穴道，这时当着其他人面前直接吞服几味猛药，“我自己走。”
这药是元老会分发的虎狼之药，能令重伤之身也活蹦乱跳，甚至忘却疼痛，但效力只能持续一个时辰，但是时效过后，身体机能立刻崩溃。
鉴于服下这种药物的多半是重伤待死之身，一个时辰后就要暴毙当场，侥幸能活下来，也会一辈子卧床不起，大小号失禁。
因此，这种药的名字就叫作“死士”。旁人见到都很惊讶，不知道烈木为何要自寻死路，只有重潼和燕三郎目光闪动，体会到烈木的决心。
不成功，便成仁也。
效果立竿见影。药丸刚下肚，烈木就能站直，伤口的疼痛迅速远去，力量反而自丹田涌了上来。
在接下来的两刻钟内，身体的潜能会被极大激发。
烈木扭头偷问燕三郎：“另外几样呢？”
少年往矿洞方向看了一眼：“都留在隧道里了。”
毕竟大敌当前，没人要多管闲事，迦棱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诸君好运！”
各组分头行动，都钻进茂林当中。
烈木看了重潼一眼，身一转、头一低，往西去了。
重潼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两息之后才跟了上去。
烈木匀速前进，哪怕有猛药相助，他也不想过快透支。
重潼跟了上来，语带不满：“走这么慢，想让妖怪追上吗？”
“不。”烈木回头看着他，“我是想让你追上。”
重潼眯了眯眼，走近他身前三尺：“我警告过你，白夜，进了‘洪荒’，你命休矣！”
原来他早看出来了，白夜笑了：“你怎知道是我？”
“为争苍吾之心，你定要入围刺杀小队。”重潼呵呵一声，“活下来的才这么几人，我看见你的眼神就认出来了。”
此时此地还要跟他较劲的阿修罗，当然只有白夜！
刺剑从他袖里缓缓滑出：“‘死士’药效一过，你会生不如死。我现在就赐你一个解脱罢。”他运气不错，占据的这副皮囊比白夜的更好，何况白烈现在身负重伤。
重潼心中清楚，白夜既然追进洪荒，与他就是不死不休。
一个要夺权，一个要守位，矛盾不可调和。
两尊阿修罗，只有一个能活着出去，认领西部大领主的位置。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簌簌之声，有物分拂丛林冲他们而来，数量还不在少数！
重潼脸色微变，白夜很干脆地回身就走，往丛林深处飞奔。
追兵冲这里来了！
留下只有死路一条，重潼不得已迈步疾行，不忘质问白夜：“妖怪为何追你！”
晶长老为了辨出内奸，才安排大家分组逃走。那么反过来说，妖怪追向哪一组，这组里头极可能就有妖帝安插的奸细！
不知何时起，天空盘旋许多飞禽，这会儿如奉纶音，低头朝这里俯冲，正好就位于两人正前方。
两人往斜刺里躲开，沾了一身泥叶，才躲开几头禽妖的凌空扑击。
白烈就蹲在地上仰望重潼，甚至冲他露齿一笑：“谁说它们追的是我？”
“甚……”重潼脸色大变，一个箭步要把他拽起。哪知白烈早料此举，说话时就抖手打一发响箭上天，同时撕开藏在手心的符箓，往地下一钻，就没了影子。
遁地术！
他这具皮囊本身没有遁地的本事，但暗中收集了几张符箓，以备万一。
“该死！”重潼一剑劈断身边小树，知道自己还是中了这厮圈套。
空中的禽妖高声尖鸣，向同伴报告方位；前后左右，丛林的草叶哗啦啦作响，妖军大队人马从四面八方赶到，要把人类撕成粉碎！
重潼不敢停留，认准溪水方向发力狂奔。
一路上妖踪纷现，重潼也不愧是修罗道的西方大领主，在皮囊强度有限的条件下，兀自精彩应对。
可他心中又惊又怒，实是想不明白一点：
妖军为什么只追他？
他又劈死一头猿妖，可对方最后一记铁拳也砸在他身上，结结实实。
重潼被打出四丈远，身体僵直、嘴角溅血，好一会儿都爬不起来。
有样东西从他腰间掉出来，“嗒”一下盖在落叶上，正好掉在他面前。
第1601章 晋阶
天上正好划过一道闪电，借着强光，重潼看清了这样东西的全貌：
一枚红棕色的木符，符上的图案既像水波，又像眼睛。
重潼立刻想起另一样东西——
从假妖帝胸口掉出来的木块上，好像也有这种图案，内容大同小异。
问题是，这东西怎会在他身上？
重潼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幕：在矿洞的地下湖边，徐替先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厮是烈木同党，他当然闪了过去，但那一记亲昵的拍打只是障眼法。
是徐奉先把这枚木符放到他腰间。
小贼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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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传来金羽的敲门声：“夫人！”
“说！”阿修罗头也不抬。
“刺杀小队突袭敌帅大营，失败！”金羽声音凝重而焦急。他是从公平大厅一路飞奔过来报讯儿的，“如今循地道逃走，妖军紧追不舍！”
千岁手上一顿：“妖帝呢？”
“假的！”金羽一连换了好几个玩家的心球视界，“刺杀小队中计，绿洲里也出了骚乱。”
千岁目光一闪：“圣人死了没？”
“活着，仍在操控重傀。”
“果然如此。”千岁指示他，“你回公平大厅。其他的，我自有决断。”
“是！”金羽转身就走。
他不知道千岁的计划，但女主人的声音坚定，显然成竹在胸。
外头又安静了。千岁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她迳直掏出余下的所有道元筹码，轻轻念道：“兑现！”
筹码消失了。
两三千年修为化作数缕青烟，争先恐后从她七窍钻了进去。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血红色的光芒在每一条经脉、每一根血脉中暴走，令她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堪比正午阳光。
若非事先布下结界，这里大片精舍区都会被她的光芒照亮。
饶是阿修罗的身躯千锤百炼、坚逾精钢，此时也体会到鼓胀欲爆的痛苦。她都能听见经脉和血脉突突作响，下一秒就要炸开！
短时间内强提数阶修为，就会遇到这样的麻烦。
换作旁人，或许当场就炸成一团血雾。但千岁紧咬牙关，将暴涨的修为牢牢按下，就像在奔腾的山洪前临时建起一道堤坝。
不求它经久耐用，只求它能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她连双眼都变作了血红色。
结界内的一切，地面、墙壁、家具、植物，承受不住阿修罗外放的压力，在无声无息中化作了齑粉。
幸好，她的痛苦才刚要冲达临界点，突然就消褪下去。
浮在空中的琉璃灯大放异彩，比自家主人还要耀眼数倍，并在金、红、黑这三色光芒中飞快转换。
它的形态又起变化，原本是繁复精美的宫灯，现在灯身上的符文法阵、飞禽走兽竟都慢慢消融。
到最后，它又变成了一盏巴掌大的小灯，线条简洁，灯身朴素，几乎没有任何纹饰。
可是中心的灯火，却在灯壁照出了张牙舞爪的影子。就像里头困着无数神魔鬼怪，无时不刻都想破灯而出。
偏偏这一切都在寂静中进行，像极了默片，充满无声的诡异。
如今琉璃灯就和千岁刚拿到它时差不多，除了灯身上不再布满裂纹，以及灯身和火焰都是明艳的金红色。
千岁大口大口喘气，后背的红衣都被冷汗浸透。
这场硬仗只持续了两息，却比先前所有恶战都要凶险！
还好，还好她运气着实不错，灵枢灯作为神器，硬生生替她扛下了所有修为。
此时阿修罗身上的光芒已经褪尽，在承接修为的过程中受到的损伤，也在转眼间就被修补完毕。
举手投足，她都能感觉到力量的无尽涌动，仿佛自己无所不能。
千岁拍了拍小灯，知道这是再度晋阶后产生的错觉。
吸入的修为，大多储存在琉璃灯里了。
但阿修罗清楚，这股强大已极的力量仍然很不稳定，随时可能爆开。
“我就知道能成。”她低喃一声，边上的白猫侧头看着她，眼里有惊惧也有敬佩。
千岁抚了抚心口那只福生子。它还在，她行事多半就能成功，这是她今次敢冒天大风险的底气所在。
客厅完全损毁，已经不能待人。
千岁昂首走出客厅，后头“轰隆”一声巨响，二楼塌了。
尘土飞扬。
闹出这么大动静，违背了她的初衷，她的结界真是设了个寂寞啊。
不过……管它的。
千岁头也不回，直接移步小花园，所幸这里的白墙还保存完好。
她取出十几味材料，有药草、有朱砂，有白惨惨的骨头，还有黑色的胶状物，并将这些都碾作粉末。
而后，阿修罗再从怀中掏出一只琉璃小瓶，将里面的红色液体滴进粉末堆。
这是从苍吾使的心脏正中流出的血液，十余年都不曾干涸。
当年海神使在桃源抢占苍吾使之躯，是千岁一爪掏心，令它失去了出入虚空的能力。事后千岁虽然找不到这颗心脏的利用之法，但从中流出的血液也没浪费，被她用瓶子盛装起来，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她想打开时空壁垒，就需要一个信标来定位。
可是所有玩家都以神降的方式进入洪荒世界，带不过去一点实物。而灵魂自是虚无，隔着多重世界，再强大的术法也无法跟踪，不能作为信标。
唯一可以被定位的物体，就是千红夫人亲手投进游戏的苍吾之心。
用上这一滴心血，她就可以定位苍吾之心，从而在无尽虚空中找出一条捷径，通往洪荒世界！
而后，她抓起琉璃灯，倾倒灯油与粉末溶合。
和灯身一样，灯油也变作了红中带金，因此调出的浆料同样是这个颜色。
做完这些，她再度召来琉璃灯，随手抓出一团金焰抖了抖。
等到焰光消失，她的掌心只留下一支笔。
黑笔管、白毫尖，看起来与普通毛笔没甚两样，除了末端刻出几个无声嘶吼的人头，个个样貌痛苦。
千岁就提起这支笔，蘸饱了用苍吾心血和琉璃灯油调和成的墨汁，而后在墙上绘下第一根线条。
“去绘阵图，不许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