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9章 圣人的下落(为今天也要发呆打赏加更)
但他已经将整支队伍趟了个来回,就是没找见圣人。这厮能躲在哪里呢?
留在矿洞?不可能,那是等死。
燕三郎几个念头还未转完,就见一头大妖来袭,虽然被扎得满身窟窿眼儿,但它也将车队中七、八人都打飞出去。
车队就像死亡之海当中的方舟,周围都是嗷嗷渴血的妖怪,不幸脱离它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但也有两个幸运儿刚飞出去就撞上大树,虽然摔得鼻青脸肿,到底离车队不远。
他们爬起来就往车队里跑。
尽管有铠武重傀相护,队伍只前进了三里,修行者就已经减员一百多人,战斗之酷烈可想而知。这种局面下人人自身难保,哪有余力再解救别人?
这两人想活命,只能靠自己了。
燕三郎一眼扫过,目光微凝,忽然往那两人方向奔去。杜寻大惊:“喂,你作什么!”
车队走得很快,被甩出去的人瞬间就落后了。
而落后只有死路一条。
先前不知哪只怪物被击杀,只有一双锯子似的前肢鞘刃钉在地面上,被燕三郎反手拔出,飞掷出去。
“夺”地一声,飞刃正中妖怪胸口。后者本已飞扑而至,就要将逃亡者拖倒,却被这一击打翻在地。
燕三郎冲了过去,一把拽住逃亡者的胳膊往后拖。
周围的妖怪潮水般涌来,坚决不肯放过嘴边的美食。
纵然少年再强大,同时对上七、八头妖怪也没有胜算。
恰在此时,后方飞来几个黑色圆球,落在燕三郎周围的妖怪堆里。
“轰隆”几声巨响,圆球爆炸,溅飞满地残肢碎臂。
这玩意儿威力惊人,哪怕燕三郎护体罡气全开,都被炸得两耳嗡鸣,差点儿站立不稳。
周围的妖怪也受惊嚇,一时驻足不前,留下了一小片空地。
少年不顾头脑晕眩,抓紧机会返身蹿回车队当中。
杜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疯了吗?”
这个时候奋力救人,是想英勇还是想就义啊?
燕三郎却冲他一笑、一吼:“多谢!”
那几枚爆裂圆球,正是杜寻掷出来的。
这厮除了逃生本事,还藏有这种私房好货。
少年吼声太大,哪怕在战场上,杜寻也被震得后退一步,连掏耳朵:“小声点!”
他差点被震聋了。
燕三郎晃了晃脑袋:“抱歉。”
方才这么多圆球就在他身边爆开,他没晕过去都是奇迹,这会儿耳鸣得厉害。
鼻子里有东西流出,他伸手一擦,是血。
被他救出来那人也不好受,同样满脸通红,看着像是脑震荡。
烈木有些好笑:“你哪来那些爆球?”
“自己做的。”杜寻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原身在废墟里找过一本书,上面记载的都是机关土木之术。”
那厢燕三郎已经回过神来,抓着解救出来的人就往后缩,一边问他:“蒙犽在哪?”
这人怔了一怔,回身往队伍中后方一指:“那儿。”
“我方才怎没找见他?”
“你能见到就怪了。”这人按着脑袋,还是头疼欲裂,“他在操控铠武重傀呢。”
这答案实在出乎燕三郎意料:“什么?”
“我们值守矿洞,妖族突然来袭,控制‘幽胜’的人被砸死。”这人耸了耸肩,“要不是蒙犽顶上他的位置,矿洞可能早就守不住了。”
燕三郎扬了扬眉:“他居然会操控重傀?”
“是吧,大家都觉得奇怪!操纵重傀可是个好差事,不用像我们当炮灰,他有这本事怎么不早点拿出来用?”这人往队伍后头看了一眼,重傀“幽胜”就在那里,“在他操控下,‘幽胜’比原先还要灵活。摩大人对他可是赞赏有加!”
所以蒙犽现在位于队伍中后方,和位于前端的“暴徒”的控制者同样受到所有修行者最严密的保护。重傀的战力惊人,但它们的操纵者却很脆弱,妖怪显然知道这一点,疯狂进攻这里。好在“幽胜”灵活多变,抵住了绝大多数攻击。
燕三郎点点头,放这人离开,再回望队伍末端,若有所思。
进入洪荒世界之后,圣人就给自己找了个好位置啊。
至于他何时学会控制重傀,燕三郎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这人连天机都敢轻言改变,弄清一头重傀的操纵方法大概只是小菜一碟吧?
甚至重傀“幽胜”的前一任操纵者之死,都让人浮想连翩。
烈木剁掉一只妖怪胳膊,而后荡了回来:“你的目标在操控重傀,这是坏消息?”
“嗯,麻烦了。”
烈木轻笑:“看来你进游戏是为杀人而来。”
可不是单纯的找人。
燕三郎看他一眼,没有反驳。
事情进展到这里变得棘手。他奋不顾身从妖怪堆里救出来的人,正是他通过幽魂族圣人的心球视界看见的修行者。也是从这人口中,燕三郎知道了圣人在洪荒世界中的名字:
蒙犽。
找到这人,自然就能问出圣人的下落。燕三郎原想趁着兵荒马乱、趁着圣人不能置换皮囊杀之。
不过事关圣人就注定就没有那般一帆风顺,现在他已经知道圣人的名字下落,也知道这厮近在眼前,却动他不得!
铠武重傀对修行者、对这支队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作为护送灵石前往绿洲唯二的强大武力,两具重傀及它们的操纵者会受到所有修行者最严密的保护。
燕三郎此时想对付圣人,就是与整个绿洲为敌!
这可……不好办哪。
少年长长吁出一口气。
真不愧是圣人,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有办法出人头地,让追杀者无法妄动。
“你呢?”他反问烈木。搭伴儿以来,都是烈木问他更多,却很少提及自己。
“我?”烈木嘿嘿一笑,“跟你一样。”
也是进来的杀人的?
“找到你的目标位置了?”
“找到了。”烈木冷冷一笑,眼里锋芒闪动,“但是不急。”
自从千红夫人更改了游戏规则,“绿洲”就成为仇杀和谋杀的圣地。燕三郎进入游戏之前就听说玩家殒落了七百多人。他也明白,这可不全是洪荒妖怪们的丰功伟绩。
第1530章 恶斗巨兽
这里头相当一部分人命,要记在互相残杀的账本上。
“你的目标可不好杀。”烈木也往后看了一眼,“若被旁人知道,不仅本地修行者与你为敌,连山庄的玩家都不会放过你。”
重傀操纵不易,却是修行者最大的凭恃之一。只要是对抗妖族的势力,都会力保圣人安全。
烈木接着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条件?”
“我杀人时,你也要帮忙。”
燕三郎眼都不眨一下,答得痛快:“好!”
同行这么几个时辰下来,他已经看出烈木是个好帮手。
燕三郎识人的方式是观其行、略其言,烈木在自己的世界显然也是强者。
于是他接着追问:“你进游戏多久了?”
“自游戏初开,我就进来了。”
“怎么没有自成一方势力?”燕三郎击退一头妖怪,“以你的本事,应该不难罢?”
“我的敌人已在明处。”烈木话里杀气凛冽,“我就最好躲在暗处。”
燕三郎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这人和他的想法,实是不谋而合。
玩家初入游戏都没有根基,想组建势力最便捷的法子,就是借用自己从前的名气。但这么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他附着在哪个皮囊里,是什么身份、地位了。
比如迦棱天。
这就令自己站到了台面上,明晃晃供人指指点点,搞不好还会被放冷箭。
烈木和燕三郎进入游戏另有目的,不全为千年修为而来,就宁可舍弃名气带来的好处,也要暗中杀人的便利。
“看来你的敌人甚是强大。”少年又道,“也是阿修罗?”
烈木“嗯”了一声。
燕三郎也不再言语。
杜寻在一边旁听,这时突然道:“距离绿洲还有七里!”
他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修行者原本都杀得气喘吁吁,听见这句话突然就振奋起来。
无论再怎样惊心动魄,这段路程已经过半,希望就在前方!
就在此时,队伍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
即便对修行者来说,这啸声几乎冲破耳膜,震得心尖儿都发麻。其中包含的宏大、暴戾仿佛要在脑海里回荡个三天三夜。
对这支队伍来说,最关键也最可怕的一点:它绝不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并且由远及近,速度快极了。
众人捏紧兵器,杜寻已经失声道:“不好,大妖追上来了!”
贝长老脸色大变:“戒防,戒防!‘幽胜’到中段来,旬波大阵准备!”
先前这支队伍的战斗已可说是舍生忘死,经历最初的混乱之后,修行者在搏杀中渐渐寻回章法,队伍的前进也逐渐有序。
他们就像急流中前进的孤舟,稍一不慎就要船毁人亡。但到目前为止,这艘船还没有出错。
重傀和修行者一起,维持着队伍微妙又脆弱的平衡。
可是贝长老心底知道,它承受不起更多。
大量修行者开始行动起来,燕三郎知道,这些人大概就是所谓“旬波大阵”的阵脚。
大型阵法的阵脚无外乎两种,一种是人,一种是物。有名号的战阵通常会设置人为阵脚,以寻求高机动性。在这一点上,洪荒世界和人间相似。
而后,少年就看见一个硕大的身影从后头冲了过来,一次挥击就打翻了七、八个好难对付的妖怪。
那头形似豹子的重傀“幽胜”来了。
它的战斗姿态确实十分剽悍,除了四爪和大嘴都是致命武器外,一条开花的尾巴还能同时对付两个以上的敌人。光这么一头重傀,就能将成队妖怪拦截在外。
队伍中段的压力顿时大减。
烈木快速道:“队伍末端要倒霉了。”
“幽胜”原本留在队伍末端掠阵,现在却被调到中部,那么队伍尾部立刻吃紧。
贝长老并不是冷血无情,而是有很现实的考量:
那一记震耳欲袭的长啸过后约十五息,军队中西段前侧的地面突然“轰隆”一声塌陷下去,形成长宽都在十五丈(四十六米多)以上的巨坑。
原本被鞭策疾行的获多兽受惊长嘶,本能地想要转向。但它们身形如山,行动笨拙,并且还是集群奔行,这般前挤后推根本刹不住脚。
顷刻间就有三头获多兽收不住速度,任凭后背上的驭者如何呼喝,仍旧是一头扎进深坑!
它们拖拉的大车,连同车上的灵石一起坠了下去。
而后燕三郎就听见了重物坠地的响动,好生沉闷。
这三车算是完了。
贝长老再心疼,此刻也顾不上那几辆大车,因为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坑里钻了出来,直扑车队!
它看起来就像个大号的眼镜王蛇,但头颅双侧的褶皱撑开如翼、高频振动,发出一波又一波尖利的声响,比磨玻璃还刺耳百倍。
许多修行者即便在战斗中也险些扔下武器、捂紧双耳。
它一露面,贝长老就知道坎长老再不会出现,心头一恸。
他同样长啸一声,不知哪里摸出一张大弓,搭起长箭,“嗖”一声射向红虺。
这时车队里不知多少羽箭射出,红虺也不在意这区区一箭。哪知贝长老的箭半空中居然拐了个弯,绕去红虺背后,就往它膜翼后方钻入!
箭头上忽然带出了炽红的火焰。
巨蛇浑身坚硬胜铁,只有这躯体和皮膜相连之处是薄弱点。贝长老从前和西方妖族打过交道不止一次,知道这老对手的要害。
红虺似有所感,在最后一息转动颈部,于是那箭就从它膜翼中穿透出去,灼出好大一个伤口。
贝长老的怒火也不容小觑。
红虺吃痛,一声怒吼声震四野。
但它本身不会啸叫,只能通过膜翼震动发声。现在这器官被扯出一个破洞,发出来的吼声就带出了破音。
巨兽更生气了,转过硕大的脑袋,一对猩红眼珠直瞪贝长老。
贝长老伸出手指,冲它勾了勾。
这举动当中包含的轻蔑之意,非人类都能轻易感知。红虺只看一眼,就气得膜翼贲张,硕大的身形直冲贝长老而来。
第1531章 目标现身
在此之前,他已经策骑奔离人群。
引开为首的巨兽,队伍才有机会继续前行。
重傀“暴徒”必须在前方开路,脱身不得,只有“幽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照准红虺的脑门儿一爪拍下。
在体型上,也只有这等巨物能与红虺一战。
红虺张口扑击。
它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幽胜”闪电般缩爪后退,比它还是快了一步。
并且它一扭腰就转到红虺身后,再度进攻。
杜寻缩在人群里看得连连喝彩:“好样的,这不活脱脱就是猫扑蛇?”
乡间常有猫儿斗蛇,也是这样以灵巧对锋锐。区别在于,体型越小的生物行动越快。
以“幽胜”这等块头还能做出种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腾挪闪避,只能说,它的操纵者实在了得。
杜寻鼓完掌一回头,燕三郎不见了。
他赶紧问烈木:“诶,他人呢?”
烈木下巴往车队中段一呶:“说是找人叙旧去了。”
趁着一片混乱,燕三郎飞快挪向车队中段。
要控制强大的铠武重傀,操纵者必须离它百丈之内。也即是说,作为重甲傀儡师的幽魂族圣人已经随着重傀一起,挪到了队伍中段来!
燕三郎怎么会放过这种好机会?
在人群中行动并不容易,毕竟谁都知道越挤去中心,存活率越高。
少年耐心地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偶尔回眸,他能看见贝长老在“幽胜”的帮助下,与红虺斗得风生水起。
他的修为,比人间绝大多数异人都要强大得多。
眼见贝长老如此神勇,军队士气大振,不仅抵住了妖族的进攻,前进的势头也明显加快。
挤在人群的杜寻激动得两眼放光:“还有五里!”
再有五里,他们就能赶回绿洲了!
烈木却很冷静,压低了声音对他道:“小心些,你看看队伍后端。”
后端?杜寻伸长脖子去看,但没看出什么端倪。
战场还是那么乱,对抗也还是那么激烈。
烈木提醒他:“没发现火把变少了?”
得了提示,杜寻再凝神去看,果然后方的火把比原先少了……一大半。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都死了?”尾端的消亡,悄无声息却又是必然。
他定下神来数了数:“灵石又少了三车!啊,四车!”
说话间,又一辆大车被妖怪们扳倒,清透可爱的灵石哗啦啦洒落一地。
总共就十来辆大车,先前掉坑三辆,现在又少掉四辆,已然减半。
这减的哪里是灵石?分明是绿洲和人类的气数!
显然妖怪们非常明白,修行者手里的灵石越多,绿洲坚持得越久。
“再这么下去,队伍中段要变成尾端了。”
重傀“幽胜”调来中段,队伍尾端的修行者立失强有力的掩护,不敌对手。
燕三郎这里也不好受,越接近队伍核心,斥力越大。先后有两、三个队长都喝斥他:“你往哪挤呢!”
乱归乱,军队还是讲规矩的,否则一窝蜂都挤到中间来,后方的灵石车怎么办?
燕三郎闪得很快,找茬的人赶到前就溜之大吉。
这样重复三五次,他终于靠近正中的大车。
先前他找遍全军都没见到幽魂族圣人,就想过这厮或许躲在装运灵石的大车里。后来“幽胜”调往队伍中段,别人都忙着看重傀打妖怪,而燕三郎头也不回往后头跑。
“幽胜”来了,说明幽魂族圣人也挪窝了。
刚好有一头巨犀似的妖怪撞进人群,虽然顶伤了拉车的获多兽,可它自己也被修行者一通乱斩,脑袋都差点掉下来。
它身高两丈有余,很合适。
在巨犀推金山倒玉柱之前,燕三郎一个纵跳,攀到它背上举目远望。
战线拖得这么长,重型傀儡师一定要跟着重傀行进,自己转移去新的安全位置。如果燕三郎运气好,说不定能亲睹自己的目标出现。
嗯,他的运气当真不错。
少年目光扫视全场,紧接着瞳孔微缩。
他看见了!
虽然夜幕已经降临,可现有各式神通纵横、爆炸频频,时常击败黑暗。
借着飘忽不定的亮光,燕三郎看见一群人从队伍后头冲了过来。
准确来说,是百余修行者抱团前进。
燕三郎立在巨犀头顶,居高临下,终于望见了一个人。
那张面庞,此前他只见过一次,却万万不会认错。
圣人!
他终于现身了。
此时圣人身着黑袍坐在椅上,被大群簇拥前行,自己却双目紧闭,不言不动。
操控重傀是很吃力的活计,要全身心投入。
燕三郎也了解一点重傀的运行原理。机关师本人不必坐在里面、可以远程遥控,但神魂却要通过元核同步重傀的行动。也即是说,这相当于给重傀“赋魂”,由机关师亲自控制它参与战斗。
了解这一点,少年就明白圣人为何可以轻易胜任这项工作了——
幽魂们向来擅于控制别人的躯壳。
不过此刻的圣人全身心投入重傀操作中,毫无自保之力。对燕三郎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少年舐了舐唇,借着巨犀轰然倒地的势头,轻轻一跃,跳上另一辆大车。
每辆大车都用厚布盖得严严实实,不过少年匆匆一瞥,从他的角度恰好看见布缝里透出一丁点紫光。
这一车运的是……紫色的灵石?
灵石依据纯度分为好几个等级,最高一级就是紫色的。但燕三郎这具躯体的原身还从未见过紫色灵石,绿洲中绝大多数修行者亦然。
如果整车都是这个品质的灵石,绿洲坚持下去的可能性很大啊。也难怪绿洲不惜损耗那么多人命,也要把西山矿区的灵石运回。
燕三郎往后远眺,跟在车队后方的妖兽潮已然形成,从高处望去还看不见尽头。不止地上跑的,连天上飞的都把低空挡得密不透风。
妖怪们好似也知道圣人转移,冲击队伍中段的攻势连绵不绝,把火力都集中在这里,一波更比一波猛。
只要打掉了重傀机关师,这支队伍的战力至少减弱三成,它们就可以从容追咬了。
第1532章 又一不速之客
人类苦苦抵御。
道行精深的妖怪纷纷来袭,像燕三郎这样的普修根本顶不住。贝长老始有远见,派过来护行的都是高阶修行者,各式神通信手拈来。
他们以血肉之躯,在圣人身边筑起密不透风的墙。
燕三郎缩在角落里,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如果妖怪能冲垮队伍、拿下圣人,他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整支队伍中段都变成了绞肉机。
这场争夺战最惨烈的战役已经打响,圣人一旦被拿下,“幽胜”立失控制,众人生还绿洲的可能性会一下锐减五成以上。
双方都在拼命。
燕三郎就亲见一只双头巨狼冲进人群却陷入过深,同伴支援不及。这只身长三丈、放在人间所向披靡的怪物,十息内就被剁首刺心,变成一滩血肉模糊。
同样地,人类落进怪堆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双方的死斗已经进入白热化境地。少年一边观察,一边在战斗中小心翼翼地保存自身。
命只有一条,燕三郎向来珍惜。
候了十余息,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身躯孱弱无碍于他的眼光高明,少年久经沙场,对于战斗形势已有预判:
妖族已然占优,无论是数量还是战力,这一点毫无疑问;人类只有被追打和逃命的份儿。
但是众人距离绿洲已经不足三里,只要死命拖下去,并且付出相当人命为代价,这支队伍还是有可能完成任务的。
现在,留给燕三郎做决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是冒险挤去圣人身边行刺,还是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饶是他向来精明善断,这会儿也是犹豫不决。
前者太危险,容易成众矢之的;而后者……
他没能考虑太久,因为又有高阶修行者发现他的位置不对:“喂,你怎么在这里!”
区区一个普修,挤到中间来做什么,想划水啊?“你哪一队的?”
“我被妖怪撞过来的。”燕三郎赶紧摆了摆手,“这就回去!”
他正要往回走,左前方十五丈外黑黢黢的地面上,突然又浮出一个庞大的身影。
论块头,红虺还要甘拜下风。
原本站在这里的几头妖怪都算庞然大物,被它一挤,纷纷滚落出去。
人类还未看清这是个什么东西,它已经轰隆隆砸过来,就像山尖滚落的巨岩,地面不堪重负一边震颤一边低吟不已。
众人骇然。
¥¥¥¥¥
嘉宝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既是合作伙伴,我可以出去走走罢?这里真是憋闷得紧。”
四面是墙,没有窗子,这就是单人牢房。
“你有梦境,在哪里都不该觉得无聊憋闷才是。”千岁揶揄一句。
嘉宝善哈哈干笑:“梦也不是随时随地做得。”
千岁却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愿:“别急,我还有一事想问。”
“你说罢。”
阿修罗却不吭声,那双漂亮的凤眼上下打量,好像要把嘉宝善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就算是幽魂,也被她看得后背飕飕生寒。
“怎么了?”
“我心头始终有个疑问。”她双手交叉,放在颌下,“娄师亮当年为什么自尽?”
这是她的心结,必须弄个明白。
“为什么问我?”嘉宝善满脸愕然,“我跟他又没有太多交集。”
“但你说过,你在梦中观察过他。”千岁轻声道,“我不记得这件事。”
“那只是个梦,并且当时你也不在梦里。”
千岁凝视着他:“那时你就知道我的存在,对吧?”
“……嗯。”事已至此,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时……”千岁顿了顿,才接着往下问,“你也知道圣人藏身天衡之中,对吧?”
“不,我不知道!”嘉宝善明显犹豫了一下,“我只是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有所怀疑。”
“这就有意思了。”千岁缓缓道,“你在天不知地不知,我不知圣人也不知的情况下,进入娄师亮的梦里。嗯,你是做什么去了?”
自从知道嘉宝善暗中找过娄师亮,她就耿耿于怀。
那么多年前存下的谜团,也该有答案了。
幽魂行事的目的性都很强,嘉宝善也不例外。“既然没有太多交集,你为何溜进靖国前相的梦里?”
嘉宝善抿了抿唇。
千岁从他身上看到了举棋不定,于是道:“这事要不说个清楚,我们方才的约定就作废,反正也还没定契。”
嘉宝善满脸不快:“那么你们凶多吉少!”
“彼此彼此。”一个圣人加一个海神使,就能在这里横扫千军?千岁不信。
嘉宝善无奈了:“好吧好吧,我说就是。那时我已经找到不少线索,推断圣人就潜伏在天衡之中,并且也找到了天衡的下落——这两件事都不好查证哪,我入世的精力,大多花在这上头了。”
不说圣人潜伏至深,连弥留都骗过去了,就是木铃铛的下落也一直飘渺成谜。拿到这东西的人都像燕三郎这样讳莫如深,秘不示外。
千岁知道这其中的难度,嘉宝善居然能找出答案,她真有点佩服:“厉害。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找娄师亮了。”嘉宝善挠了挠头,“从我搜集到的证据来看,圣人已经快要复苏,我不能再拖延。”
“复苏?”千岁抓住这两个关键字,“你是说,圣人原本都在沉睡?”
嘉宝善接着道,“后来它落到娄师亮手中,身边还有个飘忽不定的阿修罗——也就是你。可是你们前期好像都未意识到圣人的存在,因此我才认为,它因为某种原因休眠了。”
“前期?”千岁皱眉,“你观察我和娄师亮多久了?”
“也就七八年吧。”嘉宝善笑道,“当时我就在朝堂为官,官位不大,但是隔三岔五就能见到娄相,他并没有起疑。”
严格来说,是他附身的皮囊在靖国当官儿。
“我认得你?”千岁凝目,“当时的你。”
“不认得,但见过不止一次。你眼高于顶,连娄师亮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多瞧我一下?”
那个时候,她是多么高冷孤傲的阿修罗,对人类的鄙视从来不加掩饰。
第1533章 细说当年秘事(为今天也要发呆加更)
嘉宝善脸上笑容慢慢敛去,“时过境迁,再说这些也没意思。不过据我观察,最后的半年里,娄相变得暴躁多疑,又是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我们面前。甚至他自杀的消息也过了五、六天才传进我耳里。”
“我以为是他身体不好之故。”千岁也记起那段经历了,“他早年受过牢狱之灾,生机衰竭,注定早亡,连我也束手无策。”
所谓“药医不死病”,人有生机,药才有作用。
“我却觉得,一直担忧的事情要发生了:娄师亮开始受到天衡影响。”嘉宝善轻叹一声,“你们没见识过圣人蛊弄人心的本事。”
千岁嗤笑一声:“巧舌如簧,可说不动娄师亮。”
靖国前相本身就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智计百出、意志坚定,否则靖女皇怎会倚为左右手?
嘉宝善大笑出声:“你以为圣人巧言令色、诓骗人心?错了,大错特错!”
“哦?怎么个错法?”千岁虚心求教。说来可笑,她和圣人当了几百年的邻居,对这人却知之甚少。
“圣人话不多,多数时候甚至沉默寡言。可他擅长微言大义,只要谆谆几句就能让你信服!”喜宝善正色道,“他是天生的领袖和智者,但凡接触过的人都觉得他沉稳可靠,值得放心跟随。”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其实你身边就有个人,性情与风格都与他很像。”
千岁沉下脸来:“你说的是燕小三?”
“是啊,你信不信任燕时初?卫王信不信任燕时初?甚至桃源里的神使信不信任燕时初?”嘉宝善慢慢道,“同理,我的同族对圣人的信任坚定不移,就算经历了灭世大劫也难以撼动。”
这种人身上就有一种魅力,能让同伴无条件地信任和追随。
“即使是娄师亮,面对圣人也很吃力。”他继续道,“何况那时候娄相已经生病。你知道的,人的身体不好,精气神儿就差,意志必定不像从前坚定,更加容易动摇。”
千岁不语。
那时她不是忙着睡觉就是紧着修行,和娄师亮已经很疏远,有时两三个月才出木铃铛一趟,不太注意他的举止。但现在回想是有些异常,嘉宝善的担忧未必没有道理。
“我不敢打草惊蛇,只好去梦里寻他。”
千岁心头一紧:“娄师亮怎么说?”
她隐隐明白了。
“我还记得,娄师亮当时就变了脸色,问我‘你怎么知道’?”嘉宝善耸了耸肩,“我把圣人与我族的来源都说与他听。娄师亮冷静下来,也提起自己近年来行事冲动,当时还不觉怎样,事后回想,自己那股执拗劲儿不知从何而来,就像换了个人似地。”
“并且,他还记起木铃铛派给他的任务,有些实是不尽合理,给的报酬却非常丰厚。”
千岁脸色微变。
说起这个,她也有印象。
燕三郎在迷藏海国的圣树上与幽魂们对峙时,天衡就发布了相关任务,燕三郎没有理会。
后面还有几回,天衡发布的任务也是“不合时宜”,却是橙光、红光任务。燕小三直接放弃,她还觉得可惜。
“原来如此。”千岁喃喃道,“娄师亮后期的确不做天衡任务了,给再丰厚的奖励都不做。我一直不明所以。”
“我们在梦里会晤几次。娄师亮好像也想方设法寻找线索,最后他告诉我,或许圣人就是借助天衡的任务来强大己身。”
千岁不得不告诉他:“圣人的真身,一直被关在千红山庄的暗牢之中,今日才逃了出来。”
“什么,真身?”嘉宝善骇然色变,“那么一直以来潜伏在天衡里的又是什么,神魂分身吗?”
“是。”两边已有结盟打算,千岁也将圣人与千红山庄的过往说与他听。
嘉宝善恍然:“怪不得,怪不得天衡里的圣人那般虚弱,原来只是个分身!”
“圣人习得螅影术的时间太短,在保证本体安全的前提下,放进天衡的分身是强行分离出来的,恐怕不太完整。”他目光闪动,“这般看来,圣人分身进入天衡之后,那么多年来都在沉睡,以补残缺。”
千岁沉吟:“你是说,天衡的主人完成任务时,圣人分身的力量也会随之强大?”
“否则不能解释圣人分身的觉醒。”嘉宝善答道,“天衡流传人间很久了,娄师亮研究了历代主人的生平,都没有受到圣人操控或影响的迹象。唯独轮到他时……他认为,这就是圣人即将复苏的先兆。”
“当时他长长叹息,说道国运衰颓,必生妖孽。”
联想当时的靖国状况,千岁隐隐有些明白了:“所以呢?”
“彼时靖国已如风中之烛,以国之气运也镇不住天衡,娄师亮本人又很虚弱,没有把握自己到时还能坚守本心。”嘉宝善摇头,“最后一次会晤时,他告诉我已有办法,却不肯明说。”
千岁的脸色很不好看:“愚蠢!”
“再过不久,我就接到了他的死讯。”嘉宝善低声道,“天衡和圣人,从此下落不明。”
百多年前的往事,千岁想起来余怒未消:“他想死我没意见,为什么把我蒙在鼓里,让我被封印百年!”
娄师亮死前几天,她还见过他呢,这人只字不提!
“想来是不敢说,怕被圣人听闻。”嘉宝善笑道,“关于圣人的一切,最好不说、不写。我和他见面也都在梦中,他知我知,连天道都不知。”
娄师亮自尽,导致天衡被封印百年。他生前还不放心,交代亲信将它埋起,务必令它永远不见天日。
千岁最恨的就是这一点!
“再说……”他欲言又止。
阿修罗冷冷道:“尽管说。”
“百铜坡之战,你还记得么?”嘉宝善摸了摸鼻子,“你抗令不遵,把敌方大将斩于马下还没完,紧接着大开杀戒,将他亲兵亲随七百多人都杀了个干干净净,没留一个活口。可是他在敌方声威隆重,靖女皇一直有意招降。”
第1534章 不解之谜
“记得啊,那时候我脾气是不太好。”千岁嗤之以鼻,“可他降也是诈降,留着反成祸患,不如杀之后快!”
“再说了,斩草务必除根。”这是她在修罗道学会的生存法则,在她老家,败者是要被吃掉的好咩?“有些迂腐的人类就是心软!”
想到这里,她微有些怔忡。好像跟着燕小三之后,她就没这么痛痛快快地放手杀过人了。
真是恍若隔世呀。
“此事之后,朝堂参娄师亮的本子很多,说有你出现的地方必成修罗场。”嘉宝善回忆道,“我也问过娄师亮,他言语间有些担忧,说阿修罗凶戾狠辣、难以教化,并且越发强大了,如果天衡易主,主恶则阿修罗更恶,恐要为祸世间、涂炭生灵。”
千岁怒极反笑:“所以他将我和天衡一起封印,想让我永远不见天日?”
原来她是被牺牲、被放弃了。
招呼都不打一个,呵。
一百多年前的谜团或见眉目,她本以为怒火会席卷胸臆,可是……也不过如此。
她对娄师亮的忿恨犹在,但提起这种恨意就像隔岸观火,居然有些生疏。
“娄师亮最后的心思,谁能猜到?我又不在他身边。”嘉宝善耸了耸肩,“可惜啊,世事难料。”他看着千岁:“我一见到你,就知道天衡再度现世,娄师亮的计划未能竞功,只是把圣人封印百年。”
千岁瞪着他道:“你这么害怕圣人,为何不早早从娄师亮那里接过天衡?”
“他不肯交给我。”嘉宝善冷笑,“他提防圣人,何尝不提防着我?”
他也是迷藏幽魂,娄师亮非常谨慎。
千岁欣然道:“说得对,人心隔肚皮,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就在此时,外头有人敲门,金羽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夫人,游戏生变。”
千岁当即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去找千红夫人。你得跟地头蛇合作,才能事半功倍。”
备料室的门打开了,她问金羽:“什么情况?”
“少爷在游戏里找到圣人了。”金羽一句话就让她提起神来,“但是战局混乱,少爷还未下手。”
“他在等什么?啧!”千岁一步跨了出去,“走,去看看!”
外头依旧阳光明媚,好在这里的植物并非一成不变。阿修罗看见一朵碗口大的牡丹在枝头摇曳。它的位置最高,它的花色最艳,可惜芳菲出尽,即将由盛转衰。
一只彩蝶停在花瓣上久久不去,留恋最后的好时光。
时间紧迫,千岁只匆匆一瞥,就赶去了公平大厅。
¥¥¥¥¥
铠武重傀“暴徒”自带禁绝光环,一切遁术在修行者十丈之内都会失效。这也是修行者队伍保持战力的关键之一。
否则妖怪们、包括新出现的巨妖从地下冒出,更教人防不胜防。
但那怪物毕竟个头太大,尽管出现在十五丈外,一个翻身就能杀进队伍当中!
它长得既像螳螂又像海蟹,前肢自持两支镰刀,挥动起来就能收割人命,不过身躯浑圆,表面布满了细小而坚硬的刚毛。
这种独特的外形在洪荒辨识度很高。燕三郎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
石螳蛛。
此物初现即是一个起跳,六肢和脑袋在空中收缩,身躯就变成了完全的球体。
紧接着它砰然落地,借助强大的冲力滚向人类队伍!
“快逃,逃啊!”
也不知谁呐喊一声,众人一个激灵,四下逃散。
这玩意儿体型比“暴徒”还大,圆球直径超过十二丈(三十六米),光听声音就知道沉得吓人。谁被它碾上,还不得摊成肉饼子?
大难临头,众修行者顾不得其他危险,立作鸟兽散!
只听“砰砰”两声,石螳蛛球碾上两辆大车,直接将它们撞飞出去,红色和青绿色的灵石飞撒一地。
车上的人还算幸运,至少能跟着大车一同飞出。
地面上来不及奔逃的修行者就倒了血霉,一声不吭就被碾成血肉模糊,死无全尸。
燕三郎运气不错,石螳蛛擦着他所在的这辆大车滚过去,却没伤及大车分毫。
众人惊呼声中,他也暗道一声:“糟了。”
被石螳蛛这么一碾,队伍从中分作两截。燕三郎在后半截,距离前车整整十二丈!
“快跟上,快跟上!”他反应快极,劈手夺过车夫的鞭子,猛抽拉车的获多兽。
可是获多兽也被吓呆,身体僵直,好一会儿都迈不开步。
妖军应付这种场面很是熟练,流水一般冲上来,要填补这十二丈的空白。
石螳蛛这一滚,生生将原本牢不破的人类队伍冲散,以便它们各个击破。
这种战术早被时间证明有效。
燕三郎身边有机灵的修行者,二话不说跳下车,发力狂奔。
才跑出去两三人,少年伸手一抓,拦住了下一个要跳车的同伴肩膀:“别去!”
“放手!”他用力极大,这人反被他扯得一个踉跄,不禁大怒,“不跑等死吗!”
话音未落,妖兽群在两支队伍之间成功合拢,拦下先前落地逃出去的两名修行者。他们见势不妙,转身就想逃回来,可惜已经太迟。
妖兽如潮水,一涌而上将他们吞没,只有惨叫声响彻夜空,听得人头皮发麻。
被燕三郎拦住那人看得头皮发麻,咽了下口水:“我们、我们怎办?”
少年问他:“千红?”
这人一愣,赶紧点头:“对对,我是客人!”
燕三郎拍了拍他的肩膀:“待在车上更安全,傀儡师在这里。”
这人回过神来,正要道谢,燕三郎已经抽身走开,无意与他多谈。
车队已被拦腰斩作两截,前队不可能停下来等待后队,他们要自谋生路。
燕三郎闪身躲开一头妖兽的偷袭,往大车回望一眼。
连圣人乘坐的在内,后队还有六辆大车,修行者约六百余人。因为事起变故,现在队伍乱成一团,高阶军官正在不断呼喝,力图维稳。
人心散了,队伍就会溃乱。
石螳蛛滚到数十丈外就停了下来,伸出肢体换了个方向,再次凝缩成球,翻滚而来!
第1535章 汪洋中的孤岛
队伍可以被截断一次,当然就可以再被截断两次、三次,每次都会使抱团的人类变少,以便妖军们下口。
凭心而论,场上的修行者各有神通,有些连燕三郎都羡慕不已。但石螳蛛的甲壳厚得令人发指,无论什么法术打在上面,好像都不起效用。
所谓一力降十会,它的体型太大、防御力太强,普通神通已不能撼动。
其实石螳蛛是洪荒世界很常见的捕食者,但通常只有狗子大小,菜单以昆虫和幼鸟为主,甲壳非常坚硬,人类喜欢拿来当容器用。
也不知眼前这货怎么长的,体积和重量都是普通版的几百倍,甚至秒杀多数巨型妖兽。它一旦加速滚动起来所向披靡,连铠武重装“暴徒”都不敢轻撄其锋——否则前队为何不返身过来解救?
只要石螳蛛再来回滚动一次,后队基本就完了。
燕三郎意识到这一点,心头也没有气馁,只把目光投向那辆大车。
这厮为了自救,也会全力以赴的,因此车上至少比地面安全。
这一次石螳蛛滚来的方向,恰好对准了圣人的大车。
隆隆声中,车前、车上的众修行者脸色大变,纷纷避之。此时尴尬的就是圣人了——重傀师操控大型机关兽时,不能移动,甚至不能睁眼。
他若死了,这支队伍也就完了。
燕三郎屏息以待。
他没有主动袭击圣人,但后者若是死在妖怪手里,那是最好不过。至于逃生之法,容后再想也来得及。
危急关头,有名高阶修行者从车里一跃而出,跳上旁边的树杈。
他一手执着武器,另一手就挟着圣人!
只听“咔嚓”一声,他们原先所乘的大车被碾得四分五裂,干脆利落。
这回石螳蛛撞完大车就停了下来,六肢伸出,脑袋一抬,八只眼径直看向树上的圣人。
它的眼珠子黑黝黝地,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燕三郎在五丈外瞧着它,只一眼就明白,石螳蛛很清楚操控重傀的人是谁!
全场唯一一个闭眼不动的人类就是。
它摆明了冲着圣人来的。
只要杀掉他,这支队伍就是妖军的囊中之物。
“纳命来!”石螳蛛尖啸一声,镰足一闪,就朝着树干劈去。
啸声尖厉,像是摩擦玻璃的声音放大几十倍,燕三郎下意识皱眉。
这还是他降临洪荒后第一次听见妖兽口吐人言,居然字正腔圆。
体型庞大的生物往往动作迟缓,但这怪物却是例外,举重若轻,镰足甚至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残影,一般修行者都躲不过去。
燕三郎看它体表有微光闪烁,色作浅黄,夜里很不起眼。
大树底下就是怪堆,修行者掉进去肯定没有好结果。
不过石螳蛛这雷霆一劈居然被挡住了。
不远处“呼”地飞来一样黑乎乎的东西,照准它最大的一只眼睛砸来。石螳蛛想也不想将它打爆,才发觉这是一截高大粗壮的树干。那棵大树不知猴年马月倒下,沉重的树干沉积矿质,俨然变作了化石。
它的密度比一般石头都大,却被石螳蛛一把拍碎。不过它攻击圣人的势力为之一滞,在这空隙间,铠武重傀“幽胜”跃到它背上,照准前肢关节咬去!
圣人驾驭的重傀,果然赶回来救自己了。
石螳蛛浑身上下刀枪不入,但“幽胜”的咬合力岂是寻常修行者刀剑锋锐可比?只听“啪”一声闷响,石螳蛛前肢关节上覆盖的硬壳被咬出几道裂纹。
除了眼睛,几处关节就是它的薄弱处。石螳蛛吃痛,又够不着“幽胜”,干脆余下五肢一收,再度滚动成球,横冲直撞!
这些妖怪都是身经百战,早看出战局症结所在。它要摆脱重傀的束缚,也没忘了对付傀儡师。巨球径直碾向大树,要把猎物撞下来受死。
它看得明白,只要傀儡师身死,“幽胜”自然就不再给它添乱。
石螳蛛拼着前肢不要,滚起来就是天崩地裂的架式,连“幽胜”都被它甩飞出去,圣人所在那棵大树更是喀嚓一声被砸得四分五裂,树干树冠朝着怪堆下坠。
挟着圣人那名修行者提早一步跃开,却被闻声来袭的五、六只妖怪几度冲撞。
石螳蛛是首领,它的尖啸声引动所有妖军戮力来攻,一时间天下地上的焦点全在这两人身上!
这高阶修行者虽然了得,以一连敌六七也是险象环生,终是一着失手,被蝎妖扎中左胸。后者毒液注入,令他半身麻木、手脚都不听使唤。
此时他已快落到地面,见下方万妖攒动,也知自己万无幸理,当即使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傀儡师往前一抛,大喝道:“接住!”
傀儡师飞向另一辆大车。
这高阶修行者落进怪堆就像掉进滚水锅,瞬间就没了影子。
还有几头禽妖扑下,想捉取重傀师,结果“幽胜”及时赶到,两爪子将它们打回天空。
重傀师落在车上,被众修行者一把扶起。
“完了,完了!”大家见他落到自己车上,都觉大事不妙。
这货就是个吸怪机,人在哪,怪追哪。这辆车上只有两三人修为高一点儿,对上潮水一般的妖军哪有胜算?
果然下一秒,所有妖怪齐刷刷转头,都朝这里奔来。
可是傀儡师一旦身死,这许多人全要给他陪葬。想通这一点,大伙儿还得硬着头皮将他护在最中心。
可它若是顾不上这许多人怎么办?过往也发生过重傀带着操纵者逃跑,甩下大批同伴的前车之鉴。
妖军如汪洋,这辆大车就是海中的孤岛。面对疾风海啸,谁能不心生绝望?
这时忽然有人道:“都打起精神!傀儡师在此,灵石在此,我们能活!”
大伙儿谁也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因为妖军的第一波攻势到了。
甚至不远处的石螳蛛也重新伸展六肢换了个方向,准备再来一次死亡翻滚。
它一旦滚过来,众人就要步前车后尘。
开口说话那人忽然站前一步,提起真力大吼出声:“蒙犽,这里还有满车灵石——”
第1536章 存与亡
就算在战场上,他的声音还是远远传开,敌我双方都能听闻。
边上的同伴吓得心肝儿都是一颤:“你干什么,找死吗!”
他是怕全场妖怪听不见这里有灵石吗?
“找活!”这人却答道,“这是我们唯一活路!”
此时石螳蛛终于转过身来。
它个头太大,在林地中转身不易,一晃腿就是摧枯拉朽。不过调整好方向后,它又蜷缩腿脚,准备再一次翻滚。
眼见这一幕,修行者们呼吸都顿住。
不跳车会被碾死,跳了车会被妖怪分尸。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他们好生为难呀。
重傀“幽胜”却转过头来,看了马车一眼。
先前发力呐喊那人正好撩开车顶幕布,于是有紫色的灵光透出。
那光芒温馨纯净,正是最上等的灵石才有的色泽。
这一车运气不错,直到此时仍然满载,一颗灵石都没掉出来。
它这一眼就很有灵性,旁人甚至能看出它的犹豫。
眼见石螳蛛再次袭来,“幽胜”一爪将车前妖怪扫开,自己低头叼起这辆大车,忽然高高跃起!
它以敏捷见长,脚边的妖怪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已经弹跳开去。
身高腿长的优势体现出来了,“幽胜”连续十几次起落,就追上了前队!
车上的修行者哪怕被晃得晕乎乎地,也忍不住欢呼出声。
得救了!
“幽胜”特地奔到前队中段,才将马车放了下来。
众人大口大口喘气,都是死里逃生。
此时再远眺后队,只见石螳蛛巨球又一次翻滚,连轧三辆大车!
又过几息,最后一辆马车也被推翻,消失在莽莽妖潮之中。
亲眼见证这一幕,幸存者脸上的笑容刚泛起就消失了。
那可是好几百人,一转眼就葬身妖腹,连救命都来不及呼喊。
这时再去解救,也没有意义了。
这辆大车被放去中段,周围的修行者立刻赶过来,团团护住。
有个高阶修行者拍了拍呐喊那人的肩膀,大赞一声:“干得好!”
方才险象环生,“幽胜”的傀儡师断不会放自己继续身陷险境,多半要操纵重傀带自个儿离开。这人发力大喊,就是提醒傀儡师全车的重要性。
灵石是他们此行目的,“幽胜”就算救不了后队,至少也要挽回一些灵石,以免失职。
事后复盘这些都容易,可是危急关头就能想通想透的,算是临场应变的人才了。
这人笑了笑,就听高阶修行者又道:“你就留在车上吧。”
“是。”
这人自然就是燕三郎。
留车而不用下地,那活到最后的希望就暴涨不止一倍。
此时蒙犽又被搀入车厢,外头却守着十来个修行者,一个比一个道行更高,也一个比一个警惕。
远处,石螳蛛消灭掉最后一辆大车,就往这个方向赶来。
后队舍命拖延敌方,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现在,抢运队还剩五车灵石,一千多人。
他们要面对汪洋一般的敌人。
哪怕有两头重傀护法,前路依旧很不乐观。
距离绿洲只有一里半了,不知这里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城。
不过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
连响三声。
那是用金甲牛的独角制成的号角,声音浑圆悠远,就算是普通人吹响,也能传到五里开外。
“援军,是援军来了!”队伍立刻躁动,人人精神大振。
是呵,他们快到家了。
也就十几息后,前方林地冲出黑压压大队人马,绕过抢运车队,直扑追来的敌军。
与抢运车队不同,他们随军携来神通加持过的重型武器,也称“玄武”,比如其中几尊冥灵大炮,有攻城掠地之能,打进妖怪堆里就是一炸炸一窝,效果十分亮眼。
此时又有四骑冲来,正是贝长老率三名弟子返回。
他以身为饵,才引开妖将红虺,却不料妖军里还有石螳蛛潜藏地底,险些就把抢运队一锅端了。
贝长老满身溅泥,胡须上还粘着撮木屑,看起来有些狼狈。他带出去六名弟子,却只有一半随返。
诱饵不止他一个哪。
双军汇合,声势大增,终于可以稳扎稳打。
红虺也回来了,但妖军见吞吃抢运队不成,已没了先前的急迫,只是刻意减损修行者队伍的战力。
这些人类每多死一个,日后绿洲里的抵御势力就减弱一分。
一路血战。
日出的第一缕光照在绿洲时,修行者的队伍终于赶了回来。
眼见人类纷纷入关,妖军才悻悻而返。
也就小半刻钟,城前又恢复了平静,只余一地狼藉。
城内,修行者精筋力尽。
燕三郎靠坐在大车边上,也觉手酸腿软,好像尾指都抬不起来。
这是体力真力的双重透支。
烈木和杜寻也靠了过来,一p股坐到他身边,两人都是面色苍白,汗湿重衫。
“拣回一条命啊!”杜寻喃喃道,“我还以为这次又是死定了!”
又?燕三郎看他一眼,这家伙修为平平,比他和烈木都弱,走一趟矿区来回却能毫发无损,是奇迹么?
烈木也在喘息,没有搭话。
他肩上血肉模糊,伤口再偏移一点就伤到动脉了。
燕三郎知道这人战斗本能强大,连他都伤成这样,方才能从西矿区安全撤回的人都是命大:“你的伤……”
“我来处理!”杜寻自告奋勇,不顾自己手抖去掏药物。
修为不咋样,倒是很会做人。
洪荒修行者研制出来的丹药最初繁多,但流传至今只剩几样了,可样样效果都很突出。杜寻拿出来的药叫作“小灵丹”,名字平平无奇,但对付外伤有奇效。像烈木这样伤可见骨,只要没附加诅咒或者毒、病,捣烂小灵丹外敷两粒,只须三五个时辰也就痊愈了。
这个时代,人类囿于残酷的环境,时常面临激烈战斗。倘若没有这些灵药加持,他们或许早就消亡。
药物敷上,清凉感袭来,疼痛都减掉了一大半。烈木长吁一口气,向他点头致谢,才问燕三郎:“得手没?”
他们都知道燕三郎方才要趁乱寻仇。
第1537章 数千人命的代价
少年摇头:“找不到机会下手。”
方才群妖环伺,圣人虽然近在咫尺,他却不能挥剑,否则自己也要搭进一条命。
圣人是该杀,可燕三郎没打算给他陪葬。
烈木小声问他:“要我怎么帮你?”
这也是两人协议的一部分。
“不急,等机会。”既然在城外没能下手,进了城就更不着急了,燕三郎是好性子,“对了,你想对付谁?”
烈木也有想杀的人,他二人才有结盟的基础。
“那人此刻不在城中。”烈木摇头,“大战在即,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不在城中么?”燕三郎目光闪动两下。
彼此都是人精,寥寥几句就能听出深意。烈木刚回城,还没来得及四下走动呢,就能笃定自己的对头不在城里,说明那人应该挺有名气,行踪被众人关注。
并且大家都是神降洪荒,外貌与本尊截然不同。愿意在绿洲直接曝露身份的,大多都是原本就很有影响力的强者。
烈木又是阿修罗,在其余五道结仇的概率不大。
三人正在说话,方才重傀“幽胜”救出的灵石大车走出数人,几步就到燕三郎跟前。
他们说话的地方,原就离车队很近,对方一走出车队就能看见他。
为首的是贝长老,身后几名弟子,其中还混有一张熟悉的面庞:
圣人。
燕三郎心跳都加快两分,却要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只是恭声向贝长老问好。
“方才表现不错,虽然修为平平,但反应很快。”贝长老点了点头,“嗯,你就加入卫队吧,共同保卫傀儡师的安全。”
护卫傀儡师!燕三郎大喜,但表面波澜不惊:“是。”
两人对话期间,圣人目光也在燕三郎身上逡巡。重傀“幽胜”已经被送去修养,暂时不需要他再操控,圣人也就可以四下活动了。
两人眼神对接,燕三郎才发现这厮占据的皮囊修为还在己方之上,其双目神光完足,应该是四阶修行者的水准。
燕三郎等其余千红山庄的玩家却是五阶,双方实力差距不小。
这厮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少年知道,千红山庄绝大多数玩家进入洪荒世界,都会降临在五阶修行者身上,这是千红夫人为了保证起码的公平而做出的设定。但事无绝对,就算无上大道运行也会出现例外,何况是千红夫人的布局?
进入游戏之前,千红夫人就告诉燕三郎,有些修行者进入的皮囊晋阶在即,在游戏里或许会有更好的表现。何况洪荒世界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并不是格式化的游戏,每个皮囊都有自己的特点,尤其在体力、健康、修为和个人物资方面千差万别。这就意味着大家进入游戏时都是五阶修行者,但暗中已有高低强弱之分。
随着时间推移,分歧就会越来越大。
这就是千红夫人无法干预的过程了,不过老话说得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拿到什么样的皮囊,也是无法选择的成功要素之一。
不过,圣人能拿到这样的好皮囊真就是偶然吗?
如果千岁在这里,燕三郎都能猜到她要大骂“不公平”了。
但他现在反而要对圣人露出讨好的微笑。
圣人的目光和神情都毫无波动,向他点了点头,甚是友好:“以后多多配合。”
燕三郎一脸肃然:“不敢当,我必尽力守护!”
看样子,圣人果然没有认出他?
这也是千红夫人很有把握的一件事:幽魂一族的天赋,在洪荒世界都不好用了。
贝长老眉宇间焦虑重重,交代几句就大步往绿洲中心而去,圣人紧随其后。
燕三郎也想跟去,但脚步还没迈开,另一名高阶修行者就对他道:“方才干得不错,我向贝长老举荐了你!”
先前燕三郎的种种举动,同车的他都是看在眼里,回城后就向贝长老报告这人有应变之才。
绿洲里的居民越来越少了,每一个有用的人才都要充分发掘。
燕三郎立刻向他道谢。再抬头看圣人,只剩个背影了。
这人笑道:“酬薪升为每十天加一块蓝灵石。等会儿你就可以去找武库提领。”
燕三郎谢过,而后掏出自己囊中一块绿色灵石递了过去:“多谢裘师兄提拔!”
这小子又有用,又会做人。裘师兄非常满意,收下灵石。
他见燕三郎两次看向贝长老离开的方向,即道:“贝长老要赶去开会,等蒙犽返回,你再入队就是。”
说罢,他转身走了。
待其走远,烈木才轻轻呸了一声:“绿洲覆灭在即,他还记挂一块灵石的贿赂。”
杜寻却道:“多一块灵石,危急关头就多一点手段嘛。”
对于修行者来说,灵石是最重要的物资之一。
此时大车上的覆布哗啦啦都被摘除,露出底下的灵石。
杜寻忍不住“哇”地轻呼出声:“我要瞎了!”
队伍最终抢回五辆大车,三辆满载,两辆还剩一半,算起来就是堆积成山的满满四车灵石。这会儿同时亮相,只见一片熠熠闪光,实在亮瞎人眼。
最抢镜的就是第一辆车上的灵石。
就一块,浑然天成。
它长达四丈(十三米),宽度两丈,体积赶得上一个小山包了,自己独占整辆大车。
更不用说其颜色还是纯粹的深紫,通体没有一点杂质。
这么大块灵石,论成色、论体积,对洪荒世界来说就是稀世珍宝。谁看到它不会呯然心动呢?
其他居民也凑了过来,不吝赞美。
绿洲此举,也是为了振奋人心。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这批灵石将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杜寻介绍道:“这块灵石王大概会被用在守城大阵上。”
燕三郎也看得目不转睛。或许是受到这副躯壳影响,他看见灵石就像大千世界的人类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
杜寻又叹了口气:“几千条人命,才换回这些宝贝。”
旁人都沉默了。
出发数千,回来千余。消失的人命,就是这些冰冷矿石的价格吗?
第1538章 合作?
“能支持护城大阵多久?”绿洲坚持得越久,幸存下来的可能就越大。
“这要看战斗的激烈程度和阵法的损耗而定。”杜寻想了想,“为了节能,大阵平时并不开启。前几次妖兽来袭,我们都是硬扛过去。现在得到这么大的灵石王,若按从前的妖兽袭击强度,至少能坚持半年吧?”
烈木并不看好:“今次大有不同。”
杜寻也道:“隶属西方妖族的红虺居然和北边的石螳蛛一起出现,这真不是个好兆头啊。”
燕三郎是后来者,在场外反而统观全局:“我进游戏之前,西方和北方妖族已经会师,只有东边的妖族没有动静。”
过去无数年间,妖怪们都喜欢单独作战,即便是群居性的妖兽,也只是单一物种聚集。人类应付这种对手,有的是办法。
可是帝流浆出现之后,妖怪们不仅更加强壮,道行增长更快,整体上也变得越来越聪明。有些妖怪的智力已经接近人类,甚至能反过来算计人类。
这种情况下,原本各自为战的妖族联合起来也不奇怪了。
烈木点头:“这两个妖族都是巨型群落,相互之间矛盾重重。这也是人类能存活至今的重要原因。”
妖怪毕竟是妖怪,野性难驯,不同族群之间很容易就起争斗。
“可现在两支妖军却能放下争斗,暂时汇合,据说这是新一代北方妖王的功劳。”杜寻小声道,“就是不知道它为何舍近求远,要来攻打绿洲。”
车队返回以后,整个绿洲都忙碌起来。居民如同工蜂,辛勤地搬运物资、休养牲畜、维护战械……连七八岁的孩子都要参与。
只有抢运队的成员因为刚刚经历一整晚恶战,才得到回去休息的特批。
空气里弥漫着凝重,见惯了战争的燕三郎环顾四周,只觉山雨欲来。
烈木的声音里也透着疲惫:“我们回去,抓紧休整。时间不多,我都能闻到恶战的气味了。”
燕三郎刚刚点头,就看见车队里面走出一群人。
严格来说,是一人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
被簇拥的是个魁梧汉子,洪荒世界的男子普遍身高一丈左右,他还比周围的人都高出一个头,面相十分粗犷。
但他看起来十分疲惫,面色发白,嘴唇干裂,只顾埋头疾行,无视周围投来的目光,也对旁人的问候不理不睬。
他们很快从燕三郎前方路过,少年的目光却还追随:“那是?”
杜寻立刻回答:“他是‘暴徒’的操纵师,印扎。”
燕三郎“哦”了一声。
原来这就是“暴徒”的操纵者?昨晚的战斗惊心动魄,“暴徒”一直冲在最前线,给整支队伍开道。抢运队能载着灵石安全返回绿洲,他居功至伟。
不过操控重傀好像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儿,“辛苦奋战一夜,印扎看起来比我们还要疲惫。”
他们可是站在一线、以血肉之躯抵御妖怪的修行者。
“操控重傀时间越长,操纵师的心力消耗越大。”杜寻小声道,“他可是坚持了整整一夜,了不得了。”
烈木看他一眼:“你倒是了解。”
杜寻赧然一笑:“我在绿洲待的时间长,也看过‘暴徒’多次出击。”
他接着又补充一句:“方才蒙犽向他示好,他还置之不理咧。”
燕三郎不吱声,又想起了圣人。
同样操控重傀厮杀一夜,那厮看起来还能谈笑风生,可没有印扎这样身心俱疲。
……
绿洲,白殿。
这是元老们和绿洲高层平时商议的主会场,之所以叫白殿,是因为建造时就地取材,驱使绿洲独有的火蚁来修造。
在帝流浆出现之前,这种蚂蚁的体型就赛过小狗了,其巢穴普遍能高出地面三丈以上,有些则高达六、七丈,被称作“蚁山”。其造型各异,充满了艺术感。
蚁后可以被驯化。绿洲人的先辈驯服火蚁,将七八窝火蚁统合在一起,历时数年才建造这座宫殿群。
说是宫殿群,其实都附著于蚁山之中,奇特又美观。
当然它的功能也是普通建筑比不了的:坚固无比,能防水火,还有特别好的隔音功能。
人类尤其看重最后一点。
现在贝长老走进白殿的小会议厅,其他长老们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威信最高的檀宣长老站了起来,低声道:“我们听说,坎长老已经牺牲?”
“是的。”贝长老心底难过,“他为我们引开红虺注意力,自己牺牲了。”
其他长老纷纷站起,垂首默哀。
稍顷,众人才纷纷落座。
位次在檀宣长老之下的鸿长老出声问道:“石螳蛛是攻城的大杀器,给妖军打下两个避难所立下汗马功劳,你们在它袭击下能回来,实属幸运。只是一次抢运灵石的战斗,为何两方妖族的巨妖都来参与?”
“两大妖族联手。”檀宣长老应声,“我们的侦察兵在北边的危斗崖看见两军汇合,场面浩大。”
“侦察?”贝长老浓密的眉毛紧皱一起,“是天外力量的人?”
“是的。”檀宣长老也缓缓坐了下来,“他们要与我们并肩而战,拿这些消息当作投诚状。”
鸿长老不悦:“这些东西来路不明,放在从前都是异端,不可轻信!”
“你也说过是从前。”贝长老反驳,“绿洲危急,可用之人都要用上。就眼下来说,情况再糟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众人沉默。
是啊,人类的避难所只剩下最后几个。绿洲面临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妖军,两天后在座有多少人能够存活?
不好说,不乐观。
“他们也分作几派势力,我们抓到十余人审问,都说他们来自天外世界,进入本界是为完成任务。”檀宣长老看了贝长老一眼,“他们的任务,就是助我们打倒北方妖王,保住绿洲。”
“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有两位长老忍不住讥笑出声,“我们为人族存亡而战,他们当这是什么,邀功的一场游戏?”
第1939章 打听一个人
些人分属不同势力,给出的答案却很一致。”檀宣长老定调,“无论如何,先联合看看罢,毕竟他们人数众多。”
他们早就察觉绿洲的修行者有些不对劲了,一查之下,居然有众多普通修行者被天外来客附身,只为参加设在洪荒之中的一场游戏。
元老会的第一反应:简直荒唐!
可是他们接连审了十余人后,得到的供词却高度一致。若非这些人提前串供,就是问出来的荒谬证词都可能是真的。
再后来,这些天外来客居然主动与元老会接洽,声明自己的来历和任务。
元老会愤怒异常,毕竟他们占据的是子民躯体,也是对抗妖军的广大基层。但对方的人数优势立刻就让见多识广的长老们冷静下来了:
对方“神降”至绿洲的人数,可能超过了七八千人!
整个绿洲才多少人口?整个绿洲才多少修行者?
整个绿洲,才有多少能派上场的战力?
每一个修行者都格外宝贵。如果外来者所言属实,绿洲就算能剿灭这几千人,自己也要内伤大出血,拿什么再来应对两天后的兽潮来袭?
所以,元老会居然忍下了这口气。
形势比人强啊。
檀宣长老面色肃然:“现在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利用这股力量,对抗所未所有的强大兽潮。”
“总算个好消息。”贝长老想了想,“西山矿区遇袭时,操纵‘幽胜’的傀儡师首先被杀。当时形势危急,幸好有人马上接手了这具重铠巨兽。这人名作蒙犽。”
檀宣长老有些惊奇:“西山矿区藏着一个重傀师?此前怎么不知?”
操纵重傀可是一门高难度的技术活儿,每个重傀师都是和灵石矿藏同样宝贵的资源。
“据他自述,当时矿区危急,幽胜的重傀师就在他面前被射倒,他也是姑且一试,没料定能成。”贝长老沉声道,“这人上手极快,发挥也好,比前一任更加优秀!”
檀宣沉吟:“突然冒出个重傀师,不会是外来者罢?”
“应该不是。”另一名元老会的成员渊长老摇头,“这些外来者通过所谓的“神降”方式来到洪荒世界,才多长时间哪,就能掌握这门秘技?”
即便有天赋,重傀师想将这些大块头操练得如臂使指,也需要日复一日的练习。本地修行者都难以练习,外来者绝无可能!
檀宣长老想了想:“看好重傀师,莫让外来者与之接触。”
众人应下。
贝长老叹了口气:“妖军布下陷阱,专等我们援军。这一路杀回来太凶险,若非有两头重傀镇场,不仅灵石抢不回来,恐怕还会全军覆没。”
走来白殿的路上,他心中一直复盘昨晚的战斗。妖怪们围攻西山矿区,不仅想截断绿洲的灵石供给,恐怕还有“围点打援”的算计,困住西山守兵后也不急着一口吞下,而是以他们为饵,诱使绿洲派出援军。
如此,妖军就能通过埋伏截杀,吞噬绿洲的宝贵兵力。
这也是埋藏在所有知情者心中的恐惧:“近几十年来,妖怪中屡现智狡之辈,机巧不下于人类,偶尔犹有过之。”
多数妖怪性情莽直,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可自从帝流浆大量造妖以来,情况就变了。
贝长老就无数次想过:妖怪都变聪明了,洪荒还有人类立足之地么?
其他元老不语。
好一会儿,檀宣才道:“与外来者首领好好交涉,务必让他们尽心尽力。”
鸿长老不满:“他们修为低微,有甚资格与我们……”
话未说完,檀宣长老一杖杵在地上,“当”一声巨响。
鸿长老立刻闭上了嘴。
“休再争辩!”檀宣长老眼皮一翻,“大战在即,我们要用好每一分力量!”
他威信出众,众人立刻称是。
好一会儿,鸿长老才轻咳一声:“北方妖族原本向西行军,为什么突然改道南下?绿洲的防御力在几大避难所中是佼佼者。北方妖军的首领据说是个聪明的大妖,不该把矛头先对准我们。”
妖军的转向,令让绿洲非常郁闷。
“先挫败它们的气焰也好,否则等它们攻击其他避难所,我们一样要派出援军。”贝长老早就看得开,“等它们再大胜几次,我们的同胞剩不下多少了。”
绿洲和妖军之间必有决战,来得早、来得晚,各有利弊。
会议又布署了接下来的对策,元老们就各自散去。
时间宝贵,他们都得长话短说,不能像从前那样长篇大论了。
贝长老转身要走,却被檀宣长老叫住:“坎长老的遗物,就由你转交给他的家人。”
“好。”这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但贝长老觉得自己有义务替老朋友办最后一件事。
天已经黑了,屋中的灯火也熄灭过半,檀宣长老的眼中还有精光闪烁,眼皮却是肿的。
他原本就是瘦长型的,这几天看着脸更长了,颧骨也更高了。贝长老皱了皱眉:“你多久没睡觉了?”
“一个月罢了。”檀宣长老轻描淡写,但眼里的血丝骗不过别人,“对了,我跟你打听个人。”
这倒新鲜了,贝长老奇道:“谁?”
“这人叫作鹿力,原本住在公湖边的平房里,前几天死了,享年三十多岁吧。”
贝长老一脸茫然:“没听说,但我可以差人打听。”
“嗯,打听吧,越详细越好。”
“这人有什么特别的?”贝长老实是好奇。兽潮都快大军压境了,大长老为什么要他去打听个毫不相干的平民,哦不对,是死人。
檀宣长老抚了抚胡须:“我听说,他从前到处跟人讲,北方妖军之所以不找绿洲麻烦,是因为有他在此坐镇。”
“因为有他?”贝长老不禁莞尔,“醉了就可以瞎说话么?”
“的确是喝醉了之后的胡言乱语,有时也跟小孩子们说一说。”檀宣长老若有所思,“过去这些年,北方妖军的确没来找过我们,即便我们杀过不少北方的妖怪。”
第1940章 檀宣的心思
在今次大劫之前,绿洲的主要对手是西方妖族。双方交手逾二十年,绿洲对这个老对手的套路烂熟于胸,总结出一套应对之法,否则也没法子立世这么多年。
北方妖族却是南征北战,不断团结妖众、扩充自己的兵源。但它屡次南下都有意无意避开绿洲,后者曾经担心得日夜难寐,但看北方妖族始终不曾来找自己——有时绿洲就挡在北方妖族前路,人家还偏偏要绕远路避开。
这么一来二去地,绿洲也知道北方妖族对自己不感兴趣,常自窃喜。
但今回不一样。
北方妖族的矛头,好像直指绿洲。如果说元老会此前还没有清晰预判的话,西山矿区出现的妖族联军就让他们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
北方妖族终于将狰狞的爪牙伸向绿洲。
尽管心事重重,贝长老还是忍不住笑了:“我会去查证,但想来这不过是个巧合。”
鹿力身死,北方妖军直逼绿洲,这两件事在时间上的确有先后顺序,但在因果上断不可能承接!“每天都死那么多人,鹿力不过其中之一,说这二者有关联未免牵强!”
檀宣却有些不悦:“调查完再笑不迟。”
大长老的脾气越来越差了啊,贝长老敛起笑容,应了一声。
他想,其实大长老自己也觉荒谬,否则方才会上为何不当众提出,反而要私下交代?
檀宣又揉了揉眉心,眼神重新变得幽深。灯光在他侧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令他颊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
整个绿洲的老人才那么几个,檀宣就是其中之一。
他已经二百多岁了。
他们也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毕竟其他绿洲人可活不到那个年岁。
但贝长老并不羡慕这位大长老,与日倍增的压力让他越发寡言。老实说,沉默的檀宣长老怪吓人的。
贝长老试探着问:“对了,外来客的首领们要求、嗯,请求我们释放那十几个人。”
元老会觉出修行者当中的异常,先派心腹打探,而后连抓十几人过来审讯,才发现“外来客”的秘密。
“放不了,都死了。”檀宣放下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死了?”贝长老一惊,十几个人都没命了?“谁杀的!”
“我拿他们做了试验。”檀宣长老耸了耸肩,“没成功,他们没熬过,就死了。”
贝长老小心翼翼问道:“是何种实验?”
檀宣长老欲言又止,转身将殿里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而后亲手关闭了门窗。
大殿由此封闭。
贝长老看他还顺手布了两个结界,郑重其事。
“我想给大家找个出路。”檀宣长老转了一圈,才走回他面前,“这些外来客居然可以降临我们的世界。我就想……能不能反其道行之?”
贝长老这一惊非同小可:“你、你是说,我们去到他们的世界?”
“有何不可?”檀宣冷冷一笑,“什么神降,无非就是夺舍!”
在他们这里,利用神通占用了别人的身躯称作“夺舍”。
“说句丧气话,人族在洪荒已经无力回天。”檀宣轻叹一声,“我们再怎样努力抗争,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贝长老豁然开朗。无论数量还是实力,妖族都已经占到了绝对的上风。消亡或者臣服,摆在人类面前只有这两条路。
人类的避难所只会越来越少,如果臣服于妖族,今后人类也不再是万物之长,而是沦为了妖怪的奴隶。
多年来,贝长老在绿洲一直享有人上人的特权。他也想过城破之后的事,反正自己宁死也不为奴。
现在,檀宣却指出了第三条路。
对啊,外来客可以招呼都不打一个就降临他们的世界、占用五阶修行者的身躯;他们反过来前往外来客的世界,为自己谋得新的出路,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你说得对,我们也可以夺舍他们!”重新有了希望,贝长老声音都有些儿发颤,“那要怎么做?”
“还不清楚。”檀宣呼出一口气,“我反复审问神降的每一个细节,但他们也只是过客,真正的通渡权,掌握在千红山庄手里。也就是说,那个地方的主人对于天地至理的领悟足够透彻,才能行非常之事。”
“不过这些外来客完成任务后,神魂就可以脱离皮囊,重返千红山庄。”檀宣认真道,“我想,那就是机会。”
他又补充:“最近我时常觉得遭人窥伺,仿佛是冥冥中有人注视着我,但是放出神通去查,却又没有端倪。”
贝长老摸了摸唇边的胡子:“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好像被人盯上,不知何时又移开目光。虽然没造成损伤,但被盯得心头很不爽利!”
他看向檀宣:“你觉得,是外来者的幕后人在捣鬼么?”
“不能排除,所以我们要谨言慎行,最重要的是保守秘密。”檀宣叮嘱他,“关门后商量的这些事,你不可再转述给第二人听!”
“放心,我省得!只是对方真有这种大神通?”贝长老心潮澎湃,站起来踱了几圈,忽又立定,“说回夺舍,那至少是北方兽潮来袭过后了。”
“是的,前提是绿洲能挺过这一波兽潮来袭,并且外来者还要寻到那颗心脏……”这两件事,哪一样都难比登天。但绿洲还得硬着头皮扛下来,否则,就真地没有以后了。
贝长老接口:“苍吾之心?听说是天外来的,非洪荒所地所出,真有那种东西?”
“千红山庄兴师动众,将上万人都投进我们的世界,就为了找到那颗心脏。”檀宣有条不紊,“我想,不会是假的。”
贝长老恍然:“怪不得大长老要与外来者通力配合。”
“在抵御兽潮、夺取苍吾之心这两件事上,我们两方应该趋同一致,互为助力。”檀宣认真道,“我的意图你已经明白,后面与外来者打交道可以宽松一些了。甚至与他们多加亲近,看看能否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贝长老肃然:“是!”
第1941章 眼下急需
千红山庄,公平大厅。
“元老会都开完会了,为何还要关门关窗?”千岁原本一直借用心球视界观察洪荒世界内的游戏进程,这时突然转头问身边侍从。
“白房子里还有人。”侍从答道,“或许又开闭门的小会?”
那么会议内容难道比六人齐聚的大会还要重要和隐秘,否则关起门窗作甚?
千岁语气透着怀疑:“你能听到他们的会议内容么?”
侍从不言不动。
好一会儿,他才摇头:“不能。他们不仅闭门,还撑起结界以防消息外泄。我不是洪荒世界的天道,不能对那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显然人间的弥留也做不到,否则幽魂圣人的分身怎么能始终潜伏在木铃铛里?
金羽有些担忧:“会不会是打算对玩家不利?”
“我们这里空降一万多人进去,元老会也不傻,怎可能毫无察觉?”千岁倒是不太担心,“都是修行者,脑子还是有的。绿洲正值生死存亡关头,这时候要是与神降玩家内讧,不是急着自取灭亡?”
虽说绿洲已经注意到神降玩家的出现,并且小动作不断,但千岁不太担心。亡族亡种的压力必然逼迫管理层做出联合外来者抵御兽潮入侵的选择,无论他们是否愿意。
先前燕三郎加入的灵石抢运队,从西山矿区抢矿冲回绿洲的过程,她在金羽提醒下观看了后半段。公平大厅内不时响起惊叫声和哀嚎声,显然进入游戏的玩家在大厅里也有同伴,后者第一时间目击他们在游戏里不幸阵亡,却也无能为力。
根据千红夫人统计,死于抢运之战的玩家数量超过四百九十多人!
要知道,洪荒世界里过去半个多月的游戏玩家折损总数才七百多人,灵石抢运战一下子就将这个数值提升过千,并且还不计入受伤人员哩。
这一仗的残酷难以言述,但大伙儿心底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
重头戏——绿洲保卫战才是压轴的。
虽然亲睹到的过程惊心动魄,千岁还不太为燕三郎担忧。她家小三躲避危险的能力与生俱来,如果说这支队伍只有十几人能活到最后,她相信燕三郎必然占一个名额。
但现在她有另一样要紧事得求证:“对了,可以公布苍吾之心的下落么?”千红夫人真是矫情,燕小三进游戏之前,她反复追问千红夫人,这女人都不肯讲,只说到时候就知道。
“到时候了吧?”
边上的宾客听见了,也纷纷响应:“是啊,我们也想知道。”
“洪荒世界都过去十多天了,也没新人再进游戏,这谜底该揭晓了吧?”
围过来凑热闹的六道生灵真不少,都眼巴巴地看着千红夫人。千岁直接问道:“是不是在北方妖王那里?”
千红夫人凝神想了想才道:“罢了,玩家们在游戏里的打探已有眉目,你们很快就会听见,我就不卖关子了——的确,苍吾之心落在了北方妖王手里。”
众人纷纷点头,果然是这样。
关心游戏进程的观众,一般都会发现游戏里的玩家已经将目标锁定北方妖族。
有一头饿鬼忍不住道:“北方妖王强大如斯,我们真有胜算从他手里抢回东西?”
他见别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赶紧补充:“我们若以本体进去,胜算当然很大,但、但是……”
崔判官手下一名鬼将嗤笑出声:“你就算原身进去,也是给妖王送菜!”
洪荒界里的妖兽有多强大,在座的有目共睹。这头饿鬼道行不错,但要对付北方妖王,那是差得远了。
观众都沉着脸,鬼将笑了两声也闭上了嘴。
这个游戏的任务奖励可不好拿,并且进入洪荒的多数玩家可能已将保命当作第一要务。
千岁舐了舐唇,受够了旁观的无所作为。她看看千红夫人,目光闪动——有个念头刚萌生出来就不可抑制地成长壮大。
但时机还未成熟。
她需要更强大的修为,现在就需要!
可是,仓促之间上哪里去弄到大量修为?去一楼赌桌试手,还是去其他神降游戏夺魁呢?
好像都来得太慢,尤其后者,游戏动辄几个时辰,最后还不一定能获胜。
洪荒世界的时间流速又比千红山庄快得多。等她千辛万苦弄到修为,或许他的关键一战都已经打完。
找千红夫人赊账?
不好,也不靠谱。
这时金羽靠了过来,低声道:“夫人,绿洲城吃紧,不若我进游戏给少爷帮忙?”
千岁黛眉微颦:“用不着,你就在这里好好守着罢。”
“可是……”
“闭嘴,我自有主张。”
金羽只能应“是”,可抬头看向千岁时,却见她微眯的凤眸中有丝丝缕缕杀气泄逸。
女主人又动了什么不得了的念头?
在他思忖之时,千岁已经收起那一丁点杀气,没事儿人一样去找千红夫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备料室的那个幽魂?”
“我答应过,放他一条生路。”千红夫人想也不想,“但他不能离开千红山庄,就在这里以力偿罪,度完余生。”
千岁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借我一具黄金天秤。”
张口就来?千红夫人斜睨她一眼:“作什么用?”
“天秤是诚信的基础。”千岁笑道,“我要再审幽魂,就需要互证诚信。你放心,用完第一时间还给你。”
千红夫人微一犹豫,阿修罗紧接着道:“你还怕我昧着不还么?”
怕。这只阿修罗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千红夫人没好气道:“只借给你半个时辰。”
“成,多谢!”千岁施施然走去一楼,当着其他赌客的面从桌上抓取一只黄金天秤,直接塞进自己怀里。
她头也不回离开了公平大厅。
“这?”其他人瞠目结舌。
众目睽睽下,她也太嚣张了。
这已经不是偷了,可以算作明抢?
有宾客转头就质问荷官:“她可以拿走黄金天秤吗?”
无论侍从还是荷官,脚下生根一样站在原地,仿佛没看见阿修罗所为。
第1942章 过世的老人
那可是黄金天秤,千红夫人看作命根子一样的宝贝,为什么他们拿了就要坐牢,阿修罗拿了就没事儿?
这是不是太双标了!
二楼的千红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脑门儿更疼了。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这只阿修罗可太不让人省心!
¥¥¥¥¥
燕三郎往自己湖畔的住处走去。
那几排小破房子跟前一晚相比并没什么不同,但有不少居民进进出出,搬运东西。
他还看见昨天打架打输的那户人家,搬着两张椅子踩进了对面一栋木屋。
那屋子比他们原来的居所要大一倍。
燕三郎随手抓一邻人来问:“他家怎么了?”
“交好运了。”这人瞥了一眼就道,“那家虽大,原本只住一个修行者,结果昨晚跟着抢运队出城,今天却没回来。这家人就抢着搬进去了。”
出了避难所,人类几乎没有活路。原屋主没跟着回来,那九成九是死了。
按理说,搬去死者屋里住要走些程序,但眼下的绿洲好像已经不太讲这套规矩了。
燕三郎看了看新搬入的那一家人,大人小孩脸上都带着笑,欢天喜地。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就连绿洲里的平民也知道,兽潮进攻在即,这个避难所没有几天好日子了。
哪怕是这样,这家人也为成功占下新居而雀跃不已。
他今天抄街中的小路回来,本来再拐个弯就能回到自己家里。不过这个时候,西边好像有些响动,看热闹的人都往那里凑。
燕三郎不好闲事,但想到千岁若在这里,少不得要抓着他也去瞧个新鲜。
说起来,不知道她在千红山庄里怎样了,有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这么想着,他不由自主也往西边走去。
“鹿力家的房子怎么了?”
“不知道啊。”
燕三郎才走过去,就听见人们议论。
鹿力老头?他找到一个好位置,定睛一看,果然最靠边角的屋子外头站着七八名城守军,而昨天才搬过去的那户人家全在门外站着,眼巴巴看着屋里。
屋里有人?燕三郎注意到小窗里有人影闪动,还有声音传出,仿佛有人在里头细细切切地谈话。
窗子太小,他只看见桌边坐着一个街坊,三十出头,在这里算是老人了。
他正在说话,而桌对面的人隐在窗后,看不见。
很快,这街坊就说完了,然后站起、走出。
又有人坐去他原来的位置上,开始说话。
这街坊走出来,众人就问他:“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这人挠了挠头,“贝长老找我进去,问鹿力老头的事情。”
鹿力?
燕三郎眉头微挑。贝长老在绿洲地位尊贵,又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这时候应该在自己的殿里休养才是,为什么突然跑来平民窟里,打听一个已过世的老头子?
这时守卫们走过来赶人了:“散了散了,快走开,有甚好看的?”
这帮平民也不知多久没洗过澡,人一多,汗臭味儿可大了!
大家被他们一赶,也只好散去。
燕三郎后退几步,正要离开,却见贝长老走出屋来,质问屋子的新主人:“草窝呢?”
“啊?”这家人一脸迷茫。
“这屋里本该有个草窝,你们见过没,丢哪去了?”
主人家待要摇头,忽然反应过来:“哦哦,我们扔、扔外头了!”说罢往不远处的垃圾堆一指。
这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杂碎,什么千奇百怪的物事都有。
贝长老的脸一黑:“拿过来!”
屋主人不敢怠慢,在杂物堆里翻来找去,而后一路小跑回来,双手递上。
燕三郎一瞥,果然有点儿眼熟。昨天他路过鹿力老屋时,就从窗隙里看过这个草窝了。
贝长老拿这东西回去做甚?
当然贝长老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举着草窝正看反看,甚至嗅了两下,皱了皱眉。
还好昨儿没下雨。
而后,他就在城守卫簇拥下离开了。
没啥热闹可看了,燕三郎径直回屋,躺下睡觉。
这副身体孱弱。大战在即,他得尽快恢复元气、养精蓄锐。
¥¥¥¥¥
千岁当然不理会自己给公平大厅惹来的麻烦,那是千红夫人才有资格头疼的事儿。
作为一名普通客人,她只需要玩得开心就好。
现在她已经穿过小花园,走近备料室。
守在这里的侍从问她:“又审嘉宝善?”
“不。”千岁这回改变了目标,“这回我要见庄南甲。”
侍从木讷的脸上看不出意外,但是反问她:“为何?”
“关于圣人,我还有疑问。”千岁皱眉,“嘉宝善并不是最受它信赖的幽魂。”
侍从不再言语,给她开门后退去一边。
千岁一步跨槛,反手关上了门。
屋里,孤灯如豆。
焰苗原本动都不动一下,孤烟笔直,直到阿修罗开门,乱入的风才将它拨歪。
坐在桌边打盹的庄南甲也睁开了眼。
虽说青春重返,再不复从前老朽,但他的身躯毕竟还是普通人。连续二三十个时辰水米不沾,他的神情可比嘉宝善萎顿多了。
“这不是千岁大人?”庄南甲声音沙哑,“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过去这段时间,嘉宝善依托与千岁的配合,从山庄这里得到吃食,可庄南甲没有。
千红夫人的雷霆之怒还未降临到他身上,不过是因为她此刻分身乏术而已。
庄南甲也知道这一点,神情却很平静。
进入千红山庄所要面临的风险,他早就预料到了。
千岁扯开椅子,坐到他桌对面,而后指了指自己红唇:“喂,你这里裂开了。”
庄南甲嘴上不仅干曝起皮,还有几道裂口,一说话就扯开了。他舐了舐唇,尝到一股铁锈味儿。
“渴了吧?”千岁笑眯眯地看着他,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小杯水,放在桌上。
杯子是千红山庄里最常见的水晶杯。但在此刻的庄南甲眼里,晶莹镶金的杯身远不如里头剔透晶莹的清水诱人。
“放心,没投毒。”千岁把杯子往前一推,“喝吧。”
第1943章 我很同情你
阿修罗用不着向他撒谎,庄南甲看她一眼,毫不迟疑地抢杯在手,一口喝干。
真就是一口。
酒杯太小,总共也只有一口的份量。
庄南甲咂了咂嘴,试图润唇,但这点儿水不足以缓解干渴。
“找我何事?”他又问一遍。大家都是人精,阿修罗特地找来这么一只小酒杯装水,显然就要吊他胃口。
所以她接下来的意图才是重点。
“跟你做一桩交易。”千岁笑道,“只要你同意,好酒好菜伺候。”
“怎么,嘉宝善说得还不够多?”庄南甲也笑了,“没拿到想要的情报?”
千岁看着自己嫣红的指甲:“哦?你怎么笃定他一定会说?”
庄南甲和嘉宝善被分开来拘禁,已经十多个时辰。这么长一段审讯时间里,燕时初夫妇没来找他,当然就是去找嘉宝善了。庄南甲心底跟明镜儿似地,但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只是问她:“你想要什么?”
他没有发豪言壮语,说什么“休想从我这里套出圣人的情报”,或者“想让我背叛圣人,那是做梦”。千岁就欣赏这样识时务的性格:
“你还剩下多少修为筹码?”
这个不相干的提问大大出乎庄南甲意料,他都愣了一下:“嗯?修为?”
“对,这些天你在千红山庄坑蒙拐骗,成果颇丰。”千岁正儿八经问他,“你在人间当了几十年商人,不会这点儿账还没算明白吧?”
庄南甲在千红山庄替幽魂族圣人打掩护的同时,也没忘给自己捞足寿命和修为筹码,可谓公务私事两不误。
山庄的开门游戏“鱼龙变”就被他夺了头筹,连六道其他大佬都输给了他。据千岁暗中观察,这老小子几乎没错过任何神降游戏,并且还能见缝插针去一楼赌上几局。
现在千红山庄的赌桌边也出现了代理人,被称作“理线”,都是赌技精湛人士,有钱的主顾只要出得起价,就能雇他们在旁指点。
千红山庄不允许代赌,但人家要雇“师爷”,又对“师爷”言听计从,千红夫人也管不着。
赢了的话,主顾拿大头,理线拿彩头,皆大欢喜,只有对桌的冤大头愁眉苦脸。
因为夺下“鱼龙变”冠军之故,庄南甲在山庄小有名气,也请得起“理线”。也不知是雇来的人技巧确实高超,还是他运气太好,在一楼着实赢了不少。
千岁估计他拿回来的筹码,寿数的直接用掉,而修为的可能留下。毕竟他的皮囊就不是修行的料子,连半点儿底子、基础都没有,空拿修为在手也使不上。
这就叫坐拥宝山,自己用不得一点。
“修为啊?”庄南甲才反应过来,长长“哦”了一声,“好像是一百二十年道元。”
千岁大方一笑:“我要七百年道元,你卖不卖的?”
庄南甲微惊:“我哪有那么多!”
阿修罗侧了侧头,不接话。
庄南甲叹了口气:“人是铁饭是钢,这么十几个时辰捱下来,我头脑也不太清醒了。”
话音刚落,桌上就多了一只饭团子,一杯水。
饭团子很精致,比鸡蛋还小一点。千岁把盘子往前一推:“这里头包着熏鱼肉、梅子和香松,是山庄刚推出来的新品,很受赌客们欢迎呢。”
客人赌钱时全神贯注,这种一口一个、不多费劲的美味最是方便不过。
庄南甲抓起饭团就往嘴里送,只来得及嚼两下。还没等他尝出什么味儿,饭团子就下肚了。
这么小一口饭对孩童来说都不够,何况是个饿了近三十个时辰的大人?他腹里“咕嘟嘟——”一阵乱响,馋虫叫唤了。
庄南甲更饿了,却只能举起水杯一口灌尽。
他依旧谨慎:“你要修为做什么?”
“谁会嫌自己修为太高?”千岁笑眯眯。
庄南甲露出讥讽之色。不过千岁紧接着就道:“千红夫人已经下达对你的判决,同时放走嘉宝善。我专程来救你,这都不知感激么?”
庄南甲一愕:“我向她提供线索,她说过不伤我性命!”
是的,他交出了圣人残余的一缕气息,供千红夫人制成了戒子,结果把燕三郎坑进了暗牢里。
走向备料室这一路上,千岁心里还犯嘀咕。不过听说他和圣人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她可就笃定多了。
幽魂之间的交流越少,越利于她张嘴忽悠。
“不死就满足了?”千岁恨铁不成钢,“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惨,这点你一定深有体会。按说你年纪比我可大多了,怎么一抬腿还踩进这种陷阱呢?”
庄南甲不信:“她怎么判决?”
“罚你在千红山庄做苦力,这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掰着指头算:“我要是没数错,你至少还能再活三百多……不对,四百多年?这段时间的生活品质可能不太好。”
庄南甲脸上并无惧色:“如果我献出修为呢?”
“所有修为,点滴不剩。反正你留着它也没用——”千岁以手支颐,“先说说你有多少修为。数量太少,这笔交易就算了,我不能做亏本买卖。”
庄南甲哂然一笑:“也不多,总共就一百九十年道行。”
千岁拨了拨额前的秀发:“我可以向千红夫人求情,让她在今次千红山庄关闭之前放你生离,并且是全须全尾,一根毫毛也不会少。”
庄南甲一脸鄙夷:“你以为,我会背叛圣人?”
“不然,你为什么向千红夫人提供线索?”
庄南甲又不吭声了。
千岁看向他的目光了然:“你还在帮着圣人,挖坑对付我和燕小三,对付千红夫人!”
庄南甲抗声道:“那要求是千红夫人自己提出来的!”
“难道不是出自圣人的授意?”千岁笑了笑,“别急着否认。既然我现在能走进这里,既然你还是被审的那个人,你就该知道这点儿小伎俩已被我们识破。”
“千红夫人更加震怒,都想将你立刻处死。”她身体前倾,缓缓道,“老实说,我很同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