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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芈黍离     汉世祖txt下载     汉世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1章 政事堂中的忧虑

    西京,皇城,政事堂。

    自搬迁至洛阳后,经过三月有余的调整过渡,朝廷上下终于彻底稳固下来,各项工作铺开,有序地管理处置着军国大政。

    虽然换了个地方,但政事堂仍旧作为大汉最高的权力机构,而自入秋以来,朝廷所面临最大的也最重要的,唯有两件事。

    其一是陕、怀、晋、绛几州的灾情,这些年,大汉各地,各种灾荒就没断过,去年中原雨灾,几年换了个地方发生旱灾。显然,太平盛世也难以阻止天灾的发生,不过在救灾、赈灾的事务上,朝廷上下都已有充足的经验,以及一整套的赈济流程,照着章程办事即可。

    再加上,晋、陕地区,这些年灾害的频率还是很高的,此前也有不少官员因为赈济不力抑或处置不当,乃至借机牟利,从而遭到极其严厉的惩处。

    因而,此番,在朝廷西迁至洛阳的头一年,受灾地区的官僚们都十分卖力,不管是为自己的名利,还是真心为黎民百姓,都是恪尽职守。

    而结果便是,此次旱灾,虽然波及数州,却没有造成大规模的饥荒,这既是官员们得力,也在于义仓的完备,可以及时调控赈济。地方的御史、按察,以及朝廷派下去巡视的官员,上报的口径都差不多,灾情得到控制后,政事堂还特地下制褒奖了几名赈灾得力的官员。

    第二件事,自然是讨伐大理的事情了。毕竟是开宝年来,朝廷动兵规模最大的一次,从表面上来看,几乎比得上当年平南的。

    对于此次南征,朝廷内部自然也不是统一意见的,哪怕有刘皇帝决议,再加上新拜相的赵普操持。

    上下非议颇多,有大理卑辞交好的缘故,毕竟人家前脚才携重礼入贡,以表诚意,而大汉转身就翻脸,大举入侵,吃相有些难看,**裸的霸权主义。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在大部分人觉得,朝廷投入那么多兵马钱粮,在西南掀起这样一场灭国之战,不划算。很多人,都拿天宝末年大唐与南诏之间的战争来类比说事,甚至有不少借古喻今的诗词被创作出来......

    就这些年刘皇帝的作为来看,好大喜功,开边未已,这些标签也是能贴到他身上的。不过,地下的议论再多,却不能改变朝廷大兵南征的事实,前方作战,后方支持,各项工作都是有序地进行。

    舆论,对于刘皇帝而言,无足轻重,基本不加理会。毕竟,到如今敢于犯颜直谏的官员,越来越少了,而一些通过诗文来表达自己看法的人,也只能等待后世的人去解读了。

    相比之下,最受影响,更觉压力的,只有一人,赵普。他拜相,可不是什么人都服气,偏偏是他最支持刘皇帝南征,又主要负责协助太子处置南征后方事务。

    自然而然的,吸引了不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如果南征成功了也就罢了,倘若有什么差池,或者无功而返、损失重大,甚至干脆大败而归,那么朝中的舆情才将真正爆发。

    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敢去针对皇帝,对皇帝的决断翻旧账,马后炮指谪,对赵普,则就不一样了。

    赵普可是个成熟且异常精明的政治家,对于自己的处境,也看得清楚,因而深感压力。如果南征真的失败了,朝中需要一个负责背锅之人,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那么他也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拜相不足一年就被罢免的......

    当然,有这样的危机,也代表有什么样的机遇。南征之事如果办好了,成功了,那他在朝堂上,也就站稳了,宰相的地位也就彻底巩固了。

    赵普也是权衡过利弊的,最差也不过回家再赋闲一两年,而复起的机会,绝对会有。这样的选择,对于赵普来说,并不难做。

    进入九月的洛阳,天气已然很凉了,所有人的衣裳也都加厚了。政事堂内,今日当值的,正是赵普,做在书案上,埋头批写着各部司上奏的公文。

    一张舆图挂在边上,一高一矮,一壮一小两道身影立在前边,乃是太子刘旸以及荣国公赵匡胤。

    挂着的自然大理地图了,从图上看,端是偌大的一片疆域了。当然,比起经过多年修补更制,并且越发精细的大汉诸道州舆图,这份地图可太粗糙了。

    连疆界都是无法确认的,上边,只标注着寥寥几条道路,以及大理国内主要的几座城池、山脉、水流。更别提像大汉舆图那般,还专门编制出了一本配套的道州图志,用以随时翻阅查看介绍。而王全斌所率西路军走的路线,在地图上更是完全没法得到体现。

    “又是五日,没有收到南方的战报了!”盯着地图看了许久,想了许久,刘旸终于开口了。

    站在其侧的赵匡胤闻言,平静地道:“西南距此,山高路远,道途崎岖,来往不便,纵然军报加急,最顺利的情况,也需二十日上下。想来,最新的战报,当在途中!”

    刘旸呢,也不是不清楚这种情况,只是心中关切,有所焦虑罢了。略作沉吟,叹道:“也不知进展如何,王仁赡是否拿下了弄栋,挺进敌都!”

    虽然在战术方略上,朝廷给前线将帅极大的自主权,但如何行动,王全斌还是上奏朝廷,有所交代的。后续的战况,也都通过军驿,规律地通禀。

    闻之,赵匡胤说道:“地形受限甚大,大理军队若死守,纵然我军兵精器利,想要破之,也需要费一定的功夫。不过,东路军准备充分,王仁赡也是善将兵者,只要保证军需供给,后路无虞,在充足的人物力下,正面攻防,大理军队应当是抵挡不住的!”

    赵匡胤这话,有安慰的意思。不过,对于数千里之外的西南战场,朝廷这边的掌控力自然不强,难免忧心。

    在对大理的征伐事务上,赵匡胤却是与一些文臣站边,他是持反对意见的。不过,这段时间,他还是尽力地协助刘旸,关注分析西南战事,兵部该处理的事务,都交给副手慕蓉承泰了。他这个兵部尚书,如今更像太子的参谋......

    “比起弄栋方向的进展,臣还是更担心西路军王全斌的安危!”赵匡胤严肃地道。

    “是啊!”刘旸接话道:“毕竟这么长时间了,毫无消息传来,两万五千多军士,若是......”

    “王全斌还是太行险了!”赵匡胤道。

    对此,刘旸不禁提出疑问:“荣公,孤记得,当年王师平蜀,北路大军,也是分遣偏师,走山径绕过蜀军寨防,直袭其后,两面夹击,方得大破。如今王老将军同样采取此类战法,你似乎不看好?”

    “殿下,两者策略相类,但形势迥异啊!”赵匡胤摇了摇头:“王全斌所走,路更漫长,途更险恶,进军损失必然巨大,且若是迷失于其中,大军则尽毁了。并且,即便其顺利穿越险阻,突入大理国内,能否顺利抵达羊苴咩城,同样难料结果。王全斌欲一举破城灭国,胆略可嘉,就是未留后路,太冒险了......”

    “依荣公之见,西路军岂不是很危险?”刘旸凝眉。

    赵匡胤沉默了一下,再度以一种宽慰的语气道:“这个险路已经踏上了,已经无回头的可能,如今,我们只能祝愿王全斌与西路军将士,能够成功了!”

    赵匡胤的话,让刘旸眉头皱得更紧了。见状,又松口道:“不过,倘若能够功成,出其不意,所能取得的效果也必然是显著的。哪怕只是进入大理西北部,无法直接突袭敌都,也可形成两路夹击之势,东西两路军配合,战争的优势仍旧掌握在我军手中!”

    大概是赵匡胤前边的话对刘旸影响太深,这开导之言,并不能解他忧心。

第132章 不惜代价

    秋分之后,白日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到如今,不知觉间,室外明亮的光线也黯淡了下来,昏暗的天色,凄冷的环境,似乎都直接映照到了人的心底,给心情蒙上一层阴郁。

    伺候的官仆,小心地添上灯烛,政事堂内方才明亮几许。刘旸与赵匡胤仍在地图前小声交谈多,基本都是刘旸问,赵匡胤解答。

    气氛稍稍显得有些沉闷,直到刘皇帝优哉游哉地步入,还有兴致观察政事堂内的布置。开封的政事堂,虽然设在广政殿内,但比起那边,洛阳这边可要大气多了,权威的气息几乎从每一根梁柱、每一片砖瓦中散发出来......

    “参见陛下!”

    参拜行礼,在书案上处置公务的赵普,也放下了手中事事务,起身迎拜。

    看了看几人,目光落在赵普身上:“朕闲来无事,特来看看,有何要紧事务?”

    闻问,赵普回身,自书案上拿起一本奏表,呈与刘皇帝:“剑南道上报,以南征事征调甚多,百姓负担加重,希望能蠲免来年夏税!”

    此次南征,军队虽然是从整个西南调动,但配合后勤的民夫,基本就近从剑南、川东部分轴线征召。如今秋收虽然接近尾声,但大量的劳力被用于战争,对农事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尤其根据节气,秋末冬初的农时基本也误了。

    因此,听此奏,刘皇帝显得很大方,大手一挥,直接应允:“准!”

    “另外,薛公奏书上还希望,今年秋税钱粮,能够截留,就近用于大理战事,以免周折浪费!”赵普又道。

    对此,刘皇帝眉头皱了皱。朝廷对于地方的财权,攥得还是很紧的,乾祐年前期的削藩,就是伴随着对财权的剥夺,地方财税留成,通过前后三次下诏削减,甚至后来要求悉数上缴,再由中枢分配。

    不过,这种做法,显然是过犹不及的,造成了明显的浪费。在国家财政趋于良好后,刘皇帝也就接受了下面的建议,每岁两税,地方上留道两成以作日常运转,没有任何例外。上输的财税,则由朝廷统一调度使用。

    川蜀作为大汉的财税重地,每岁转运的钱粮,也是十分庞大的,但因为地理的限制,转运成本也十分高昂。

    此番南征,朝廷这边也专门调度粮械,拨发钱款,支持进兵。如今正逢战事,川蜀尤其是剑南更是大军征讨的后方基地,九、十月份又是秋税收缴的日期,倘若按照以往的规矩,确实会造成不小的浪费,甚至影响到前线战事。

    倘若能够截留使用,就近调拨,也确实会方便许多,能够减少其中的大量周转靡费,效率上的提升也不是一星半点。

    看得见其中的好处,但刘皇帝有所顾虑的,也正是坏了规矩。此番,能够因为军事而让步,那今后呢,地方是否可以拿各种“必要”的理由,来做同样的请求,想得多点,今后地方财税留道、留州,是否该继续增了,毕竟也是节省行政成本、减少无谓损耗的办法......

    不得不说,刘皇帝的思想似乎也越发偏顽固守旧了,对他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大汉管理体系制度,已完全不想去破坏它,反之,要坚决地维护。

    不过,在军事战争这等要命的大事前,似乎也该宜从权变,打破一定的成规,也是应该的。

    “如今西南,一共征召了多少民力?”考虑了一阵,刘皇帝问。

    “根据剑南道上报,前后发十五州丁壮,除了随军作战者外,仍有十三万之多!”赵普说。

    “这么多人了啊!”刘皇帝略微感慨了句。

    这点人,对比起北伐、平南来讲,根本算不得了什么,但若考虑到西南的实际情况,就可知,在后勤上的压力,有多大了。

    “财政司是什么看法?”刘皇帝又问。

    赵普答道:“张美以为,可以同意!川蜀财税,转运不便,如此可以大量地节省人物力,更好地支持大理战事!”

    由于王溥留台东京,西京这边,财政司的日常主持工作,改由盐铁使张美负责。

    点了点头,刘皇帝看着赵普:“卿以为如何?”

    赵普也没有丝毫犹豫,肯定地答道:“大举南征,耽误不得,一切当以大理的战事为先!”

    稍作停顿,赵普又继续道:“不过,南征之事,糜费如何,仍未知晓,朝廷可遣专使前往剑南,以监察此事!”

    显然,赵普是察觉到了刘皇帝那些许顾虑。闻之,刘皇帝也不再迟疑,当即应允:“拟制回复吧!让财政司派人去成都!”

    “是!”

    目光四扫,注意力放到那张地图上,走近前,看了看那几条简单勾画的进军路线,刘皇帝问:“战事进展如何?枢密院可曾收到最新军报?”

    跟立在侧后方的刘旸,回答道:“尚无最新消息,大理集众兵设阻于弄栋府,想要突破羊苴咩城的这座门户,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根据王仁赡将军前奏,经过调整准备,已然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或许突破就在不远将来......”

    听其言,刘皇帝说道:“在西南高原深山之中,还得如此硬打,损失能够小?”

    “弄栋......”不待其接话,刘皇帝盯着地图上所显示的弄栋地区,吐槽了一句:“这是何人取的名,蛮夷的味道太重!”

    这个问题,刘旸不会,赵匡胤自然也不知,出乎意料的,赵普开口解释道:“弄栋之名,始于前汉武帝时期,开通西南夷,置弄栋县!”

    闻之,刘皇帝当即说道:“既然一千多年前,西南已为中国之土,朕怎能不遣兵收回之?否则,岂不让后人耻笑?”

    说这话时,刘皇帝下意识地瞥了眼赵匡胤。

    赵匡胤感受到了刘皇帝的目光,微微垂下头。而后,主动说道:“陛下,大理虽然竭力死守,但凭着朝廷的强大实力,加以时日,必能突破,直抵羊苴咩城,迫段氏投降!”

    “王全斌呢?还没有消息?”刘皇帝收回目光,凝眉道。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刘皇帝默然,沉吟了一会儿,扭头问刘旸:“你觉得,此次征讨大理,最大的困难在哪里?”

    这似乎又是刘皇帝的考校了,刘旸稍作思考,答道:“道路交通!不论是军前还是军后,皆上表臣诉道路难行,薛汲公所征召的民夫,除了转运军需之外,大部分的人力,都投入在道路的开辟扩宽上了。所幸沿途部族,多表示臣服,自守观望,否则我军辎需供应,将承受更大的威胁与负担。”

    对刘旸的认识,刘皇帝还算满意,不过并没有做什么评价,而指着地图,决然道:“传诏西南道州,全力供馈大军,要人给人,要粮给粮!路不是难走吗?哪怕用斧子凿,都要给朕凿出一条通道来,保障供给!”

    “是!”

    刘皇帝的这道诏意,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了。当然,开启南征以来,已然投入巨大,咬碎了牙也要坚持下去。

    “中枢这边,火药、火油弹这些东西,也继续给朕往西南运!朕就不相信了,过去无往而不利的东西,在大理会水土不服!”刘皇帝严肃地道。

    “是!”赵匡胤拱手受命。

第133章 延禧驿

    谷水之畔,新安县以东,去洛阳三十里,一座庞大的官驿矗立于此,名为延禧驿。

    东京那边有祥符、陈桥、永安三大驿,西京这边自然也不会差,尤其是连接东西通道的两大驿,东面是永昌驿,西面就是延禧驿了。

    当然,在早期的时候,此驿规模并不大,环境也难称良好。不过,自慕容彦超赴任,接受对洛阳的大改造后,四方道路驿桥梁沟渠,这些基础设施的建设,也是同步进行的。

    于是,不到两年的时间,延禧驿规模扩大了三倍,成为西面旅客进入洛阳前一个重要的歇脚住宿场所。说是个驿站,实则更像一个市镇,不只有驿丞、驿卒,还配有捕役以及市税吏。

    快入冬了,改变的风向也越发肆掠起来,谁人都能感受到逐渐走向寒冷的气候。不过,天气的冷冽,并不影响延禧驿中的热闹。

    车来人往,喧声如潮,类似的场景,刘旸也见得不少了,不过馆驿中这种充满了俗世气息的景象,仍旧让他颇有感触。

    此番,刘旸出宫,也算是微服出巡了,驾临驿站,也未声张,只是吩咐安排了一处“贵宾席”。靠窗临水,是处欣赏风景的好地方,不过,刘旸的心思可不在暮秋风光上,或许是空气中隐约弥漫着的羊肉味,勾引着味蕾,影响着思绪。

    这些年,猪肉已成为大汉民间最主要的肉类食材,但不得不说,最受人欢迎的,还得属羊肉,宫廷内外,皆是如此。

    早年的时候,国困民穷,还是有所克制,但随着大汉不断富足起来,百姓们生活水平也逐渐提升,对羊肉的追求,也就显得火热了。

    刘皇帝就曾收到过武德司的汇报,说如今民间,仅羊肉的烹饪做法,就有数百种。再加上,与北方辽国的通商规模也越来越大,来自塞外的牛羊也大批大批地输入国内,成为大汉官民饭桌上的食材。

    有鉴于此,刘皇帝还想过,若是对辽国发起一场“羊肉战争”,或许都能赢得不少国民的支持......

    “延禧驿!这个名字不错!”刘旸说道。

    身边一名锦服青年接口道:“此驿原为恒通驿,后来被滦国公更名为延禧,上奏得到批复,也是取其吉祥!”

    与刘旸同坐的,乃是一名青年,已故卫国公慕容延钊的次子,慕容德丰。由于刘旸娶了慕容家的小娘子,与慕容氏的关系自然也亲近了起来,而且不用太过避讳,毕竟关系就敞亮地摆在那里。

    有亲戚关系,再加二者年纪相仿,慕容德丰自然而然地被调到东宫任职,为太子洗马,当刘旸的侍从官,平日里几乎与刘旸形影不离,出行自然也都陪着。

    虽然卫国公的爵位被其长兄慕容德业承袭了,但慕容德丰的前途,也是十分光明的。此人从小便聪颖,慕容延钊就曾评价过,兴吾门者必此子。

    而刘皇帝,对于这个慕容家的次子,也是颇为欣赏。有家世作为基础,如今,更是作为太子身边的红人,显然未来可期。

    也不得不说刘旸这太子的地位如何稳固了,母家是符氏,妻家慕容氏,仅这两大家族,加上刘皇帝悉心的培养教育,又有早定的名分,多年参与朝政的经验。

    只要维持目前的表现,同刘皇帝处理好关系,那么他的地位便是固若金汤,谁都动摇不了。

    “去把驿丞唤来!”刘旸突然吩咐着。

    “是!”立刻有侍卫奉命前往。

    很快,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被唤来了,毕恭毕敬的,入内便利落地拜倒在地,既紧张又兴奋。显然,身份是透露给此人了。

    看着这名微末小吏,人到中年,有些发福,有些油腻。伸手示意了下,刘旸道:“免礼!”

    “谢殿下!殿下驾临,未及恭迎,还望恕罪!”驿丞赶忙道。

    “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讲了!”刘旸摇摇头,直接说道。

    “你在此驿任职多久了?”刘旸问。

    闻问,驿丞赶忙收束心神,恭敬答道:“回殿下,小人在此担任驿丞,已有十年了!”

    “十年!”眉毛一挑,刘旸有些意外:“这么多年,不曾升迁?”

    驿丞露出点笑容,说道:“小人才短德薄,管理此驿,已是勉强,又岂能奢望更高的职位?”

    闻之,刘旸不由露出了一抹玩味,目光中带有一丝好奇,认真地打量着此人:“就不想升官的?”

    世上哪有不想升官的?这驿丞自然也一样。只不过,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没有大才,没有背景,再是钻营,升个一两级,也是潜力有限。

    还不如待在此驿,大小事务都由自己操持,也能接触认识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上至达官贵族,下至贩夫走卒。

    而随着延禧驿的扩大,他这个驿丞,作为本地的地头蛇,影响不小,比一些担任一镇、一县之长的官员,日子都要滋润。

    实实在在的利益摆在面前,升个一两级,换个职位,对于他而言,可一点都不香。

    当然,心里的这些计较,利益得失衡量,自然是不能实话说出来的,驿丞只是恭敬地解释道:“能为朝廷管理好此驿,小人已然满足了。”

    刘旸笑了笑,又问:“如今,此驿每日能够接纳多少人?”

    提及业务,驿丞显得干练了许多,道:“近些年,东西往来的官员、客商、行旅益多,到这个季节,每日接待在三千人往上,能够提供的住宿,也有将近八百人!”

    “这可真不少了,几乎比得上东京的祥符驿了!”刘旸道。

    驿丞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自豪,应道:“自扩建后,延禧驿已是洛阳以西最大的驿站,又靠近西京,来往的官商行旅,多选择本驿停歇!”

    点了点头,刘旸也懂,不说其他,哪怕就冲着最大驿站的名头,就不缺客人。

    “每日能有多少进账?”刘旸又问。

    提起账目,驿丞下意识地心头一紧,小心地瞥了眼刘旸,按下小心思,还是不敢有所保留,实话实说:“各项入账,约有230贯!”

    “这不算少了吧!”刘旸道。

    见状,驿丞赶忙道:“不少了!不少了!殿下是否要查阅一下账目?”

    “嗯!”刘旸应了声:“你可拿来,给孤看看!”

    “是!”

    面对刘旸的反应,驿丞心里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你一个堂堂的太子,竟然要亲自查阅一座小小驿站的账目......

    同时,也有种后怕的感觉,幸好实话实话了。刘旸呢,倒也不觉得纡尊降贵,小题大做,驿站毕竟是国家的,属于官方系统,其收入也是该纳入国家财税的,他查看了解一番,并无不妥。

    当然,刘旸心中还是有些意外的,一个延禧驿,每日的进账都在230贯,一月就是6300贯,一年就是75600贯,虽然还要考虑各项成本,但已然可观了。

    虽然延禧驿有其特殊性,如果再算上全国各地的驿站,那么加起来,每年的财税进账又是多少?

    要知道,这么多年下来,朝廷与地方修建的官驿可是数以千计的。除掉一小部分军驿,剩下的可都能用以接待揽客,刨除各项人、物、料成本,驿站的收入,也必然是笔巨大的数目。

    每年各地上缴的财税,其中皆有驿站这一项目,但具体如何,似乎显得有些模糊。刘旸忽然觉得,财政司那边,可以对此项目有所调查整顿了。

第134章 王师已克敌都

    “殿下,秦国公一行车驾将至!”一名身着便服的侍从武官走了进来,拱手禀报。

    闻之,正与慕容德丰闲聊的刘旸顿时起身,摆手示意道:“走,随孤前去迎接!”

    待出门,驿丞正捧着一卷账簿,脚步踟蹰地准备呈上。见状,刘旸给慕容德丰使了个眼色,让他收下,吩咐着:“你查阅一番!”

    “是!”慕容德丰受命。

    “驿丞!”刘旸又看向驿丞。

    “小人在!请殿下吩咐。”驿丞腰弯得很低。

    “准备一桌酒席!”刘旸淡淡地吩咐着。

    “是!”闻言,驿丞不由得松了口气,又主动问道:“不知殿下对酒席,有何要求?”

    “要求?”刘旸嗅了嗅空气中的烤羊肉味,轻笑道:“就备一桌全羊宴吧!”

    刘旸这个太子此番出宫,自然不是单纯地郊游走访了,而是得知代天巡狩的刘煦、刘昉兄弟以及赵匡赞即将还朝,特地来迎接。

    这也不是刘皇帝的安排,算是刘旸自作主张,毕竟也是兄弟,从小关系也不错。

    驿道边,刘旸在一些便装侍从的护卫下,提前落好位,伫立在冷风中,身上衣着简单,只是加了一件棉外袍。

    车驾缓缓驶来,龙旗张扬于秋风之中,前后骑士护卫,注意到刘旸这行人,立刻有三名骑士飞驰而来查看情况。

    也没法不注意,毕竟刘旸身边这干人,皆孔武威猛,持剑跨刀的。不过,当随行武官上前通报身份后,三名骑士一人回身禀报,剩下两人恭恭敬敬地下马见礼,以求饶恕冲撞之罪。

    刘旸的心眼可没有那么小,不知者无罪,再加上人家也是职责所在。没有多久,刘煦、刘昉兄弟,加上东平王赵匡赞,联袂上前,向刘旸行礼。

    “臣参见太子殿下!如此凉风,怎劳太子亲迎?”刘煦居中,长身一拜。

    见状,刘旸也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道:“大哥,你我兄弟,不必见外,我也是闲来春游,闻你们北巡归来,自然该迎一迎!”

    “谢殿下!”刘煦仍旧一副谨守臣节的样子。

    看着刘煦,刘旸心中暗叹,他们年长的几个兄弟,从小到大关系一直都是不错了,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随着各自开府,随着成亲,这关系难免发生了些变化。

    而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君臣之别了,并且关系间的这道鸿沟也越拉越大。而刘煦了,大概是所有兄弟中,表现得最明显的,素来循礼制,依典章,对君臣兄弟看得很清楚。

    这种变化,就刘旸个人而言,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东平王,一路辛苦!”刘旸又朝向赵匡赞,躬身一礼。

    见状,赵匡赞自然不敢受之,赶忙道:“殿下礼重了,臣不敢当!”

    相比于刘煦,刘昉显然要自然得多,冲刘旸一抱拳:“二哥,闲话找个地方再叙吧,弟弟我腹内空空,不知有没有酒宴预备啊......”

    闻之,刘旸不由哈哈一笑:“已然吩咐备好,走,随我前往延禧驿,为你们接风洗尘!请!”

    “太子殿下请!”

    延禧驿内,老房间,一桌堪称丰盛的筵席正供四人享受着。驿内已然不复此前的喧嚣,身份暴露后,外边的人不论进食还是走动,都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减小动静,以免惊扰了贵人。

    几人饮酒叙话,气氛总算活跃了些,最放得开的,还得属刘昉,只间他双手捧着一根烤得焦黄的羊脊骨,啃得一嘴油。

    见几个人注意到自己,刘昉取过丝帕擦了擦嘴,笑道:“还得是我们中原烹饪的羊肉更美味!”

    说着,刘昉问刘旸:“二哥,大理的战况如何了?听说大军遇到了一些麻烦!”

    不待刘旸答话,刘昉又说:“不过,你忙于军政大事,日理万机,还能抽出闲暇出宫,想来西南的战事也有所进展了吧!”

    微微讶异地看了自己四弟一眼,只见他一副自信兼好奇的模样。旁边,刘煦见了,立刻说道:“四郎好军事,若事涉军机,不便言讲......”

    刘旸抬手止住刘煦,轻笑道:“也并非什么机密了!如四郎所言,大理战事,已然取得了重大突破。十天前枢密院收到王仁赡将军的捷报,给我军造成重大的麻烦的弄栋府已被攻破,杀敌七千,俘虏一万余众。”

    扫了三人一眼,刘旸继续道,嘴角带着点笑意:“三日前,枢密院再度收到奏报,来自西南招讨使王全斌,在弄栋突破之前,王老将军率领西路大军,耗费一个半月时间,穿越大理中北部的高山绝谷,突破两千余里,袭至大理国都羊苴咩城下。

    大理国内主要军力,布置在弄栋,都邑空虚,面对王老将军神兵天降,大理君臣措手不及。虽然拥苍山之险,组织顽抗,但终究失之仓促,王老将军亲自上阵,不与其喘息之机,不留余力,日夜强攻,抵抗三日,羊苴咩城破!”

    “王老将军老当益壮,真英雄也!”闻之,刘昉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抚掌高赞道:“以如此年迈之躯,行这般胆略之事,建得奇功,令人向往,恨不能随之,踏平敌都,俘其君臣!”

    刘昉双目中是异彩连连,兴奋劲儿一过去,又忍不住道:“若早知朝廷要发兵南征,我怎么都不会去西北逛这一圈!你们说,爹是不是顾忌我请战,故意让我去西北啊......”

    他这话一落,刘煦眉头一皱,当即轻斥了句:“四郎,不得无礼!”

    刘昉也不是不知礼的人,大抵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讪讪一笑,没有反抗兄长的教训。

    看着刘昉,刘旸则微微叹息道:“南征之艰苦,远超你想象,纵然是我,也不会轻易同意你去西南大山中冒险的!”

    闻之,刘昉表示不服:“我知道你们的顾忌,山高林密,蛮荒之地,毒虫瘴气......不过,当年我也到岭南,参与过南征,没有那么可怕!”

    听其言,刘旸有些严肃地道:“你可知,到羊苴咩城破为止,南征将士,损失了多少人?”

    注意到刘旸严肃的表情,刘昉显得认真了些,问:“伤亡很大?”

    刘旸沉声回答:“根据二王奏报,伤亡失踪之将士,达两万之众,其中,有半数的将士,都是非战而损伤。王老将军亲率的西路军,连日行军,又冒死强攻,出发时两万五千余众,等打下羊苴咩城后,只剩下一半了......”

    刘昉终于沉默了,轻飘飘的一些数据,心情却不禁沉重,那毕竟是代表无数大汉将士的流血与牺牲。

    刘煦轻叹了句:“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南征将士辛苦了,他们都是功臣,牺牲的将士,都该进昭烈庙!”

    忽然觉得,这顿饭有些不香了,赵匡赞见这几兄弟的表现,主动开口,说:“既然羊苴咩城破了,大理也当基本平定了吧!”

    刘旸点点头,又摇摇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城坡之后,大理君臣,带领残兵,向东南方向的鄯阐府逃去,西路军虽破城,但也伤亡巨大,筋疲力竭,不及追击。

    如今大汉所占据的,只是大理中东北部的几府几部之地,距离控制全境,还差不少。鄯阐府也是大理重地,其君臣亡命于此,据之顽抗,战事短时间内恐怕还是结束不了。

    不过,如今都城既破,君臣逃亡,举国震动,大理的地方势力,则更加不敢与大汉为敌了,东南方向,又有卢怀忠遣潘崇彻率军威胁。

    可以说,大理战局基本稳定下来了,只待后续的追剿罢了。政事堂已奉诏,开始着手,对大理战后的治理事宜了......”

    听刘旸说完,刘旸起身,举杯道:“谨以此杯,敬南征将士,祭奠那些死难的英灵!”

    见状,刘旸、刘煦、赵匡赞三人,也跟着起身。

    赵国公刘昉,还是个性情中人。

第135章 西北匪患

    三十里的距离,对于轻装而行的车驾而言,并不是太长,刘旸兄弟用餐叙谈之后,也就踏上了还京的路程。

    刘旸、刘煦兄弟同乘一车,还于车上小憩了一会儿,待车驾入洛阳城,已近黄昏,而兄弟俩仍旧畅谈着。

    “大汉如今,海内宁定,国泰民安,然为君父所忧者,对外则为北方辽国,对内则为西北!”刘旸向刘煦说着他近来与刘皇帝谈话所得,感慨着:“我虽未亲赴过西北,但对其间形势,也甚是关切,大哥此番巡狩西北,所察如何?”

    “当初临行前,爹也曾唤我去,面授机宜,我也深以为然,小心巡看!”刘煦道:“此去,我与四郎、东平王,走过兰、凉、灵、夏、绥、延等州,可以说将整个西北主要辖地都转了一遍,就整体看来,西北局面还算稳定,短期之内,当无祸乱!”

    “长期呢?”刘旸紧跟着问道,问这话时,已经不经意间表现出了作为太子的权威。

    对此,刘煦面色依旧平和,丝毫不以为意,只是从容地说道:“西北最大的问题,还是民族太过复杂,杂虏众多,而汉民稀少。

    虽然近十五年来,朝廷往西北各道州迁移了近三十万民,但相比于偌大的西北地区,仍不足为道,尤其是那些偏僻的州县,更是满境胡语,朝廷想要维护统治,也不得不采取一定妥协,与其自治,以官禄收买之。”

    刘旸点着头,这些情况,他当然知道:“移民之事,朝廷仍在坚持,这属于长期国策,只是,到如今,要如过去那般大规模迁徙,强行为之,已然不妥了。”

    刘煦道:“是啊!大汉百姓多重土难迁,也不可为西北之固,而坏了中土安定。如今大汉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啊!”

    感慨了一句,刘煦又道:“西北道州,朝廷收复久者,也远不足二十年,其中半数,更是开宝年后方才逐步收复,比起失落的上百年,朝廷想要彻底收服之,显然是不可能的!

    西北诸胡,哪怕是对朝廷素来恭顺的吐蕃、羌人等,更多的也是迫于朝廷强权。如今大汉强盛,西北四道,各地驻军加起来已超过十万,强兵镇守,彼等自不敢有所异动!”

    如今大汉西北,共有四道,除原本的关内、陇右、河西之外,另新设榆林道,治夏州,辖地囊括关内北部,西至灵州,南到延州,北及丰州,东临黄河。

    闻之,刘旸说:“西北四道,总计三百余万民,供养十万兵马,始终力有不支,每年都需要朝廷专项拨款百万,以作支援!然西北大军,又不可不驻!”

    “这还是西北局势维持稳定的情况,即便如此,长此以往,西北吞噬朝廷财税也只会越来越多。如稍有乱事,那么朝廷维稳西北的代价将更大!”刘煦说:“境内治安不可不定,虏贼不可不剿,契丹不可不防!”

    说着,刘煦长叹一声,继续道:“隐患如保持警惕,加以重视,犹可预防。然当务之急,却还是遍布河西,活跃于沙漠、戈壁中的那些贼盗!尤其在西域战事消弭,商道重开之后,那些马匪也愈显猖獗了!我与四郎过灵州时,就亲身经历过马匪劫掠!”

    “还有这等事!”刘旸面容间顿时涌现几分怒气,但见刘煦并无损伤的样子,这才按捺住了。

    刘煦轻笑道:“恰逢偶遇罢了,四郎勇毅,亲自带人击杀马匪,解救了被劫商旅!”

    不过刘旸仍旧面带怒意,眉头轻皱:“朝廷几番下制,督令诸道剿匪,肃清治安,各地上报,也多有成效,怎能还有贼匪如此猖獗惊驾,莫非上报有假?”

    刘煦摇了摇头:“西北道州,自然不敢以此事欺瞒朝廷,开宝初年的时候,西北匪乱就有复起的迹象,这些年,各州官府、驻军也确实进行过多次剿匪,重点打击,也确实扑灭了十余股大规模的马匪。然而,剿之不尽啊!”

    “根由为何?”刘旸问到关键的地方。

    盗匪问题,一直是朝廷严厉打击的,而在大汉偌大的疆域之内,不说匪盗绝迹,也只有寥寥几处偏僻地区,还存在这个问题。一西南,二西北,而如论严重,还得属西北,造成的破坏,也是西北地区。

    刘煦道:“西北的马匪,小股灵活,来去如风,出没于大漠戈壁之中,官军想要进剿,难度确实不小。然而最重要的,是他们有所依仗!”

    听此言,刘旸说:“大哥所指的依仗,指的是什么?”

    注意到刘旸平静而严肃的表情,刘煦悠悠道:“我与西北的不少官员有所交流,从他们口中得知,马匪之流,多出自西北诸胡,而他们,也诸道州间部族,往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胡虏,既为大汉臣民,竟敢与贼匪勾结为祸,乱地方治安?”刘旸眉头轻蹙。

    “他们固然不敢公然勾结,也不是所有部族都是如此,但哪怕只是一小股人,其危害,已然严重了!”刘煦道:“因此,如若无法阻绝两者之间的联系,想要根除西北匪患,断难成行。而西北部族众多,但地广人稀,想要加以甄别,断其祸根,甚艰!”

    “如此说来,西北匪患,还真成一个痼疾了!”刘旸心中显然提高了对此等情况的重视。

    刘煦继续道:“其中最主要的两种马匪,一为回鹘匪,二为党项匪。回鹘人自不用多说,甘州回鹘余孽,朝廷当年以强兵平之,不臣者甚众,因而有大量悍然为匪盗者!”

    “当年西取甘肃,王郭二将军,杀戮过甚,此即为后患之一啊!”刘旸直接就想起了当年的情况,由衷地感慨。

    “说的是啊!”刘煦道:“而今西北,最欠安宁的地方,就要属甘肃了,回鹘部民,多怀怨愤,血的仇恨,不是这区区数年,就能消除遗忘的!”

    “至于党项人,算上散步在诸道的杂虏,此为当下西北,人数最众的部族。大军入驻夏绥银,党项部众虽然大部归顺,李氏及其大族也被内迁,但剩下的,仍有不少人,不愿臣服大汉。”刘煦继续说:“因此,也有不少党项人,投身匪盗,而他们与夏绥的众多党项人的联系,要更加紧密,甚至有不少到诸部族间征召的情况发生......”

    “难怪爹常说,党项人尤需提防!”刘旸不由握紧了拳头。

    “我与杨将军交谈过,夏州以北的荒漠中,不乏绿洲,党项匪多盘踞其间。此前,就有一股悍匪,占据了一处叫地斤泽的绿洲,为祸甚烈,人数曾一度膨胀到五百人。

    后来,李继隆、杨延昭二将,奔袭数百里突袭,终将其击溃。然官军一撤,残余的匪盗,再度集聚。杨将军再度遣兵破之,派兵留戍,地斤泽匪患,方才得到遏止。

    然而,朝廷又岂能在每一片绿洲,都遣兵卒戍守?倘若如此,那对朝廷的西北驻军的负担,也将加剧!”

    “关键还在于,那些与贼匪勾结为患,首鼠两端,心怀贰心的部族!”刘旸冷冷地道:“如不解决他们,那么匪患永远难以戡定!”

    “是啊......”

第136章 太子的认识

    “西北之地,朝廷既有重兵,又委派了那么多能臣名将,对这盗匪之祸,竟束手无策!”良久,刘旸的语气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愤懑。

    见状,刘煦倒是为西北的军政大员们开脱解释:“非西北文武不尽力,而是有其苦衷与困难呐!拿杨都帅来说,他坐镇榆林这几年,境内还算安定,有匪即剿,有乱即平,至于匪患,乃是整个西北的问题。

    上下也不是没人提出根治解决的办法,比如灵州将军康再遇,就曾提出,对那些有通匪之嫌的部族,进行一次全面的打击清理,只是遭到了吴廷祚、王祐等官员的反对!”

    “既然根源在那些心怀贰心的部族,正当施以打击,此为釜底抽薪之策,抽源断根之法,何以相阻?”刘旸提出疑问。

    “还是甄别的困难啊!”刘煦解释道:“毕竟,西部胡虏,一部分算是死心塌地归顺效忠朝廷,大部分不偏不倚,勉强接受朝廷的统治,如为针对少部分人,而扩大打击范围,只恐引得整个西北的动荡。如河西、榆林,归顺朝廷的时间终究短暂,不宜贸然大动啊”

    听其言,刘旸下意识地点点头,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心情的不爽。这么多年的,他也被刘皇帝灌输了不少思想。

    “不过,我大汉朝廷,岂能为这一干匪盗,投鼠忌器,长此以往,朝廷权威何在,官府威严何在?”刘旸冷冷道,两眼之中,隐约流露出几分杀气:“既然有些部族,心怀异心,又岂能容之逍遥,否则长此以往,仍会生大乱!”

    看刘旸义愤难平,刘煦温和地说道:“如今的匪患,比起前几年,已然得到极大的抑制,只要假以时日,官府再加大打击,今后只会越来越太平,只要控制好胡虏问题,西北终将趋于安宁!”

    闻之,刘旸却摇了摇头。

    “你仍觉气愤?”见其状,刘煦不由问。

    抬眼,迎着大哥的目光,刘旸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气愤固然有,但我更觉忧心啊!”

    注意到刘煦眼中的少许疑惑,刘旸也开口解释道:“些许散布的马匪,劫掠抢夺,不过搅扰治安,影响商道,然而朝廷竟不能制之。

    长此以往,必然导致朝廷与官府的威严减弱。更可虑的是,倘若有人啸聚为乱,扯旗造反呢?若同样是此等情况,又当如何?”

    见刘旸联想到这方面,刘煦先是一惊,随即也摇头道:“当不至于此吧!匪盗之徒,尚属治安,若敢造反叛乱,正面对抗朝廷,那必然迎来官府不遗余力的镇压,两者之间的区别,哪怕是那些胡虏,也应该明白的!”

    “既然西北胡虏,对朝廷并未彻底臣服,不乏仇视者,难保不会有胆大包天之辈!”刘旸说道:“倘若真有那种情况,又何以治之?”

    对此问,刘煦认真地想了想,终于默然,一张俊秀的面庞间,也流露出沉思之状。良久,刘煦抬眼道:“如此看来,西北匪患,还是不能小视之啊!”

    “不论如何,西北文武,必需对此情况,采取强而有力的措施,不能容其猖獗!”刘旸坚决地道:“那些心怀贰心的部族,该镇压,该剿灭,断不容手软。

    朝廷统治之下,也容不得此等奸贼!胡虏,既要邀之以利,更当慑之威,否则,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不加收敛,以为朝廷必需得仰仗他们方能统治西北。

    瞻前顾后,为一时之安,只会将后患遗留更深,等爆发出来,或许朝廷将耗费数倍乃至数十倍的代价去解决!”

    刘旸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刘煦见了,都不由愣了愣。心中暗叹,自家这个二弟,大汉的太子殿下,似乎已有刘皇帝的几分风采了......

    沉吟几许,刘煦忽然拱手,郑重地道:“殿下所言有理!”

    见状,刘旸微微一愣,旋即露出笑容,轻拍了下刘煦的手,道:“大哥不必如此!我这也是和爹学的,他若闻悉西北情势,只怕也不会容忍!”

    脑海中浮现中刘皇帝的威仪身姿,刘煦也不得不承认,说道:“是啊!对那些勾结匪盗、居心不良的胡虏,爹自然不会犹豫以铁腕治之!”

    “该进奏一份表章了!”刘煦道。

    看着刘煦,刘旸说:“大哥可将我的想法,一并上奏!”

    闻言,瞥了刘旸一眼,刘煦摇摇头:“此事,我已向你汇报了,就由你奏述吧!”

    “另外,还有一事,不可不虑!”刘煦又说道,表情也显得多了几分慎重:“最近从各种迹象表明,西北的匪患背后,恐怕还有塞北契丹的手脚!”

    对此,刘旸反倒显得淡定了许多,道:“想来,契丹人结束了在西域的战事,也开始把注意力放到大汉身上了。”

    西域的局面,终究朝刘皇帝不乐意的方向发展了,黑汗国与辽国之间,停战了,据说还签订了一份和议,辽国把龟兹及其以西的土地,给了黑汗。

    这对辽国而言,不得不说是件好事,摆脱了战争的泥潭,还留下了一片本来打算舍弃的沃土。同时,撤回了耶律斜轸以及两万多军队,同时又遣心腹大臣耶律伊赖哈以及南府宰相耶律沙镇守,一副要好好经营西域的样子。

    对这样的情况,刘皇帝自然不会无动于衷,西域事务,牵扯到河西局势,大汉在旁边看了这么多年戏,也该下场试试这滩浑水的深浅。

    直接开战,刘皇帝暂时没那个想法,也没那么冲动,于是在不久前,第三次接见原回鹘使者、现大汉军官仆勒,赐他一个伊州刺史的职位,助他回国。

    当然,伊州还在契丹人的手里,仆勒这个刺史,就是光杆司令。刘皇帝给他的,除了一个名号,还有大量的钱粮,并准他在河陇召集各族壮士,到西域去闯一闯。

    那里,毕竟还剩下几十万的各族百姓,不乏想要复国的回鹘余孽,契丹人想要求得一段安定回复的时间,刘皇帝偏偏不许。

    另一方面,辽国没有放弃西域,从那边撤离,对大汉来说,也未必是坏事。辽国把摊子铺开些,力量也就分散些,也方便大汉抓机会,虽然这也是相对的,不过在关河要塞在守的情况下,从战略上,大汉已然全面占据上风了。

    “这些年,边军北出劫掠的情况鲜有发生,但塞外的马匪,也不乏汉人,契丹毕竟与大汉接壤,于暗中施些手段,并不足奇!”刘旸继续道。

    “不过,倘若契丹人都掺和进来了,那朝廷对西北的形势,还当更加小心重视!”刘煦说。

    “嗯!”刘旸颔首,看着刘煦:“大哥是先回府看看嫂嫂与侄儿,还是先进宫!”

    “自然先回宫,觐见父母!”刘煦不假思索。

    “那我们就联袂觐见!”刘旸道。

    车驾向东行驶,路过洛阳西市,忽然闻得一阵特殊的喧闹,其中有人在高呼:“杀人了!”

    刘旸兄弟自然也听到了,互相看了眼,都注意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这些年,大汉全国各地的治安情况已然算良好了,这从每年处决的犯人数量就可知了,开宝五年,全国报经刑部,处决的犯人,只有一百三十五人。

    杀人案件,虽然性质严重,却也还不至于令兄弟俩惊讶,他们惊讶的,是在京城发生杀人案件。总得来说,京城的犯罪案件,尤其是杀人案件是比较少的。

    掀开车帘,朝外探出头,骑马在外的刘昉见有热闹看,已经忍不住要去凑一凑,不过被刘旸给喝止了。刘昉自然不乐意,不过在面对刘旸坚决的眼神时,还是忍下来了。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刘旸对慕容德丰吩咐道。

    “是!”慕容德丰应命打马而去。

第137章 后宫那点事

    日暮时分,刘皇帝并没有待在垂拱殿,而是临幸淑兰殿,同大周淑妃待在一块儿。自迁至洛阳后,宫内许多殿阁的名字,都选择与东京那边统一,比如几个高级后妃的寝殿。不过,名字虽然一样,但环境差异甚大,既宜居,还增添了不少华丽的色彩。

    淑兰殿内,正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自乐器奏出的曲调,软绵绵的,透着股柔靡,十二名乐师也都是美貌的宫娥。

    整座宫殿中,也只有刘皇帝这唯一的纯爷们了。又是一首周淑妃新作的曲子,曲调轻快,令人愉悦,连殿中舞动的身姿也伴着节奏变得敏捷起来了。

    刘皇帝基本分不出曲子的好赖,但能够感受到气氛,能够共情,当然,他主要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大周娘子稍显魅惑的舞姿上。

    大周现年不足三十三岁,轻熟丰盈的身段并不减柔美,仍能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已是秋末,室外寒气弥漫,殿内却显春意盎然。

    当然,泛着春意的,不是气候温度,而是婀娜多姿的美人,是刘皇帝那颗难得躁动的心。此时的周淑妃,端是一个美娇娘,舞动的身姿,妖娆诱人,衣衫显得“褴褛”,紧致的内衣包裹不住颤动的胸脯,外边仅罩着一件轻纱,释放着一股朦胧的诱惑,吸引着刘皇帝的目光。

    大周的人设,一直都是温婉优雅,多才富艺,少有此等妖艳的时候。然而,偶尔撕下正经贤淑,露出这等肆意乃至放纵的一面,对刘皇帝的诱惑力自然也是暴涨,这有别寻常的风情,仿佛直接击中了刘皇帝的心房,让他有些不想克制自己了......

    当然,陪着刘皇帝饮酒赏舞的,还有一位青春靓丽的小娘子,小周。去岁冬,海阳侯周宗,还是故去了,长命百岁,终究只是一个奢望,人至高龄,几乎一岁一个坎。不过,周宗去得很安详,无疾而终,并且,活到九十一岁,已然算是个传奇人物了。

    周宗死后,小周娘子进宫的频率也就高了,毕竟“无依无靠”的,姐妹俩也好相互照应。刘皇帝每月也会到淑兰殿一两次,一来二去,姐夫与小姨子的故事也就顺理成章地展开了,刘皇帝也再度体验了一番姐妹花带来的快乐。

    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但宫里宫外,许多人都知道此事,私下偷偷的议论声不少。不过,倒也没有人对此有异议,朝廷的礼法也并没有规定皇帝不能纳姐妹,这或许只是皇帝的私德问题,然而这么多年,还真没有几人敢拿私德私事来进谏刘皇帝,说他做得不对什么的。

    过去有过,但没有例外,后来都遭到了刘皇帝报复,来自皇帝的报复,可想而知是怎样的下场。大是大非、礼制章法等问题,刘皇帝的容忍度很快,但要对他的私生活指指点点,那也只有说声抱歉。

    时间一久,下边的臣子们,也都有所认识。因此,大汉朝堂中,有不少敢言直言的人,但还真没有不识趣的,没脑子的少有能在朝堂上待得长久......

    因此,刘皇帝与小周娘子之间的风流韵事,总体而言,并没有引起多大波澜,连皇后大符都多说什么。

    毕竟,汉宫之中,又不只这一队姐妹花。而大汉的公卿之中,别说豢养姐妹了,就是母女的情况也不少见,玩法更是多种多样,这些情况,刘皇帝可是心知肚明的。说道德,讲三观,做出那些刷新现代人底线的人,其中也不乏青史留名的饱学之士,治国能才.....

    在刘皇帝的时代,女性的地位的并没有下降,反而因为出了李太后、符皇后这样为天下表率的奇女子,有所上升,同样是在公卿之中,也有不少妻管严的,也有不少能够入列女传的,比如杨业之妻冯氏,如今已是三品诰命加身。

    但是,这些都只是针对正妻,其余偏房、妾室,地位仍旧低下。时代风气如此,价值观念如此,这也是尊卑秩序的体现。

    而对刘皇帝来说,同样是姐妹花,周氏姐妹带给他的感受明显要更愉悦些,也更放得开。没办法,对大符,这么多年下来,除了深厚的感情,还有不少敬畏,大符呢,也不会陪着刘皇帝荒唐,再加上,还有妻不如妾这一说法......

    另一方面,对于妹妹的被纳,大周的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然而,无奈且悲伤的是,她毫无办法,没有丝毫反对的余地,甚至还得强颜欢笑。

    她不是正史上的大周后,刘皇帝则是强势而不容人忤逆的君王。之所以近来有此等的表现,大抵也为了释放心中的愁闷吧,沉浸在乐舞之中,或许能好受些。

    食案边,刘皇帝拿着两根筷子,敲击着杯盏,还自诩打击乐器,实则完全与舞乐节奏搭不上,但他乐在其中。

    周淑妃一曲舞罢,额间渗出少许香汗,气喘吁吁,她挥洒舞姿之时,也一直关注着刘皇帝与小周,而此时,刘皇帝的手,已经很自然地搭在妹妹的肩膀上,而妹妹也是嘴角含笑,俏脸微醺,几乎扑在刘皇帝怀里。

    美眸之中闪过一抹心酸,几许无奈,轻轻一叹。身上纱裙质地良好,连续舞罢,竟无一丝紊乱,仍旧平顺细腻,迈着莲步,娉婷而至,到刘皇帝身边,柔中带怯矮身行礼。

    刘皇帝见美人,闻佳音,身体都酥了几分,露出笑容,朝大周招招手:“这曲舞美,辛苦了!来,坐!”

    大周屈膝坐在软席上,很快刘皇帝就沉浸在了左拥右抱的腐朽生活中的,一手一个美人,手感触觉都有明显的不同。

    “姐姐跳得真好!”小周显然是喝了些酒,俏脸红扑扑的,双眸迷离,笑道。

    “该赏!”刘皇帝的胡须上也沾着几滴水珠,松开姐妹,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大周:“就赏你这杯酒,尝尝这竹叶青!”

    “谢官家!”大周接过,举杯一饮而尽,没有任何停顿,只是一张玉面上的红润立时加重了几分。

    刘皇帝见状,也是喜笑颜开,开怀不已,自己则浅抿一口。再度揽过周淑妃,见她气息不匀,还关心地替她揉了揉胸口。

    看着这姐妹,刘皇帝又道:“你们姐妹,若是一人抚琴,一人弄萧,当相得益彰!”

    刘皇帝虽然没有下令,但两人都很知趣,各自离席取过乐器,很快悠扬悦耳的琴箫声响起......

    刘皇帝侧卧于席,闭目倾听,明明不懂音律,但听得津津有味,或许,他听的根本不是音乐,享受的只是这种情趣。

    自去岁病过一场,刘皇帝前后休养了近一年的时间,也是近来,方才有所放开。他终究还是个俗人,闲适之时,再让他坚持做苦行僧,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养好了肾却不用,岂不浪费?

    淑兰殿中的旖旎气氛,很快被打破了,打破的人,正是内侍大太监喦脱,这厮实则是有些心虚的,怕打扰了刘皇帝的兴致,但又不敢隐瞒不报。

    得知刘煦一行已然抵京,并与太子刘旸一道,进宫问安。刘皇帝,脑海中闪过那么一刹那的想法,不见,明日再说,美娇娘不香吗?

    最终还是起身,挥挥衣袖,抛下姐妹花,慢悠悠地回垂拱殿去了......

第138章 刘皇帝认可

    回到垂拱殿,刘皇帝还是先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勉强去掉身上的酒味以及脂粉味,提了提神方才出现在刘旸几人的面前,而此时,几人已然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因此,刘皇帝一出来,便是一番告罪,当然仅是针对赵匡赞的,面对行礼的几人,亲自扶起赵匡赞道:“免礼!快起来!”

    “此番劳赵卿陪二子西赴,一路费心护持,赵卿辛苦了!”刘皇帝笑吟吟地对赵匡赞道。

    面对刘皇帝这等态度,赵匡赞躬身笑应道:“陛下言重了。秦公贤能,赵公豪迈,皆是人中龙凤,臣只是随从出巡,何谈护持!”

    “卿这是自谦了,也过誉二子!”刘皇帝乐呵呵的,瞥了刘煦、刘昉一眼,道:“我这二子,嘴上无毛,经历不足,见识不远,还欠缺着历练!”

    话是这般说,刘皇帝面上流露出的喜悦是骗不了人的。走到刘煦的面前,用力地拍了拍他肩膀,又捏了捏他的肌肉,轻笑道:“出去一趟,这身子骨倒是结实了不少,看来西北的风水确实磨砺人!”

    刘煦自然是恭敬地应承着,走到刘昉面前,此子立时挺起了胸膛,仿佛期待着刘皇帝检阅一般。刘皇帝却故意板起个脸,道:“我听说你,此次在西北,还参与了对匪盗的进剿,还亲自斩杀了两名马匪?”

    虽然在刘皇帝注视下,刘昉有些心虚,但提及此事,仍旧被戳到了痒痒处一般,喜悦道:“区区两名匪类罢了,若不是杨延昭拦着,我还能杀更多贼盗!”

    见其一副可惜的模样,刘皇帝顿时斥道:“胆大!添乱!让你读书习武,就是去干此等厮杀汉之举?别忘了你的身份!”

    对刘皇帝的这种说法,刘昉显然不认同,注意了下刘皇帝脸色,迟疑了下,还是瘪着嘴道:“我习文练武,本就是为了上阵杀敌,否则习之何用?既然上了阵,我就是大汉将士,还顾及什么身份?您常说要多磨炼,我也欲为大将,岂能连这点危险都畏惧......”

    刘昉像倒豆子一般,吐出心胸之中少许郁闷之情,显然,在西北的经历,也并没有放开,大抵连去剿匪,都费了不少口舌,还多受限制。

    当然,比起当初平南,在潘美在军中,想来应该会自在一些。要知道,当年在岭南,别说上阵杀敌了,连靠近一线都不被允许,更多还是跟在潘美身边,在战场之外学习经历。

    而听刘昉这番话,刘皇帝双眼一瞪,斥道:“说你两句,便引得如此反驳,翅膀硬了,想要单飞了?”

    闻言,刘昉面上带着点不服,脖子一梗,拱手道:“臣不敢!”

    见状,刘煦赶忙说道:“四弟素来豪情坦荡,言语冲撞之处,还望陛下宽恕!”

    刘皇帝又哪里是真生爱子的气,只是一贯的调教手段罢了,心里对刘昉的表现,还是满意的,在三馆几年的沉淀也是有用了,至少没有过去那种明显的浮躁。

    “还不服气?”刘皇帝看着刘昉。

    “没有!”刘昉垂下脑袋。

    “你不是想带兵吗?不是想当大将军吗?朕给你个机会,今后去龙捷军,当个小队长!”刘皇帝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闻之,刘昉有些意外,随即确认道:“当真?”

    “君无戏言!”

    “谢陛下!”刘昉随即郑重一拜,也不嫌弃小队长的职位低。

    对于刘昉而言,哪怕只是一个小队长,但是实在,比起此前在兵部,名分职衔虽高,都是虚的。显然,这是刘皇帝真正放开手要培养刘昉了。

    虽然天候已然晚了,但君臣落座,刘皇帝还是认真地听了听刘煦在西北巡视的结果。有的情况,某些事务,刘皇帝早就了解了。

    他所想听的,还是刘煦、赵匡赞口中的认识与判断。当然,赵匡赞很识趣,没有怎么多嘴,仅作补充,主要应答的,还是刘煦。

    西北军政民生,概要情况,没有细述,倒是关于匪患的事情,结合他与刘旸的谈话,刘煦向刘皇帝陈述了一遍,当然,并没有掩饰刘旸的意见。

    “好!很好!”听完刘煦的汇报,刘皇帝拍了下御案,看着刘煦道:“你们兄弟的认识很深刻啊!开国之初,天下板荡,宇内不安,盗贼纷起,乃朝廷最急之务,前后花费了近三年的时间,方才彻底平定。如今,天下一统了,西北反倒匪患丛生,岂能容之

    盗贼固然是国家治安、百姓安宁最大的祸患,那些面忠实奸,与之勾结,暗通款曲的部族,则更加可恶,何惜暴力之法以严惩杜绝!”

    说着,刘皇帝那仍泛着一抹红润的脸上,已是杀气腾腾的,目光尤其凌厉:“西北匪患,屡禁不绝,已成眼西北四道治安最严重的阻碍,朕早有心革除之。也不容许,再有所拖延迟误,以免为长祸久患!”

    刘皇帝即向刘旸吩咐道:“传诏西北文武,开启全面剿匪,不惜代价,不惜手段,朕要在一年之内,看见一个无匪盗猖獗的西北。

    至于那些,与马匪秘密勾结的胡虏部族,按律整治,既然发觉了问题的根本,那就给朕对症下药!

    不要怕引起动乱,将朕的意思写入诏书,晓示内外文武,包藏祸心之辈,朕断难容之!”

    刘皇帝这话说得决绝有力,气势十足,刘旸自不敢怠慢,默默将刘皇帝诏意思想记录于心,嘴里应道:“是!”

    不过,冷静下来,沉吟一会儿,刘皇帝还是补充了一句:“另外,对四道军政主官,单独发一诏。对待马匪,自当占尽杀绝;对待勾结匪盗部族,也要除恶务尽;不过,具体执行,手段要灵活,要针对确定,不要盲目扩大,其中分寸,由他们自己把握。不论如何,朝廷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

    “是!”

    显然,刘皇帝的脑子,还是保持着清醒的。这也是西北局面,只是局部有疾,影响还不算太大,因而举措也就相对克制着,顾全大局。

    而如果真到动乱的局面,难以收拾,为了安定,解决麻烦,他也不吝惜用更严酷的手段,不惜搞他个血流成河。

    “西北的迁户情况如何?”刘皇帝主动问起。

    异族胡虏问题,是西北的痼疾,是主要矛盾,但刘皇帝更关心的,还是可以作为根本的汉人迁户情况。

    对此,刘煦给了一个良好的回答:“西迁的百姓,经过这么多年,大多已然安置下来了,或耕地,或畜牧,或经商,基本都有其产业,再加朝廷对迁户五年的免税政策,已然安定!”

    提及到汉民的情况,刘煦继续道:“经臣与东平王等商谈,一致认为,如今西北汉民,大部分仍旧集中在关内,陇右、河西、榆林三道,虽有迁户,相比于大量的胡虏,仍旧稀少,分布极不均匀,这也不利于朝廷的统治。还需设法,继续向西北迁民!”

    刘皇帝点了点头,认真地思索着,到如今,再强行为之,怕也不妥,内部的人口,也远没到溢出的时候,只能从政策方面来考量、引导了,然而,又有多少人愿意到大西北去拓荒,用爱发电?

    想要有显著效果,还得靠官府主导。另外,大量的迁户入境,胡汉矛盾也是个不可避免的问题,不得不虑。

    思吟一阵,刘皇帝抬眼对着几人,笑道:“今日就到这里了!你们辛苦远归,本该给摆一桌酒宴,接风洗尘,不过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

    听刘皇帝这意思,显然是要赶人,刘煦、刘昉、赵匡赞也确实是乏了,因而主动告退。刘皇帝则向二兄弟叮嘱道:“先去拜见皇后!”

    “是!”

    “爹,回城之时,途闻一件凶杀案,儿觉得当向你禀报!”刘旸留了下来,禀道。

第139章 韩常案

    “凶杀案?”听刘旸提起,刘皇帝眉宇间首先浮现出一抹疑虑,看着刘旸:“天子脚下,可是许久没有出现杀人这种恶性犯罪了,这么巧被你们遇到了?”

    注意到刘皇帝眼色,刘旸赶忙解释道:“过西市外,偶遇罢了!”

    “说说看,怎么回事?”刘皇帝当即问道。他可不觉得,一般的凶杀案,值得刘旸这个太子亲自向他汇报。

    刘旸也不兜圈子,快速地将查问所得的情况上报:“涉事双方乃武宁侯韩令坤三子韩庆雄以及已故元臣常思之孙常侃!”

    听他这么一说,刘皇帝也就反应过来了,面色趋于平静:“勋贵子弟啊!此二人如何起来冲突,竟至闹出人命?”

    “据查,二人在西市牡丹坊内,为一歌伎争风吃醋,听闻常侃言辞刻薄,对韩庆雄极尽挖苦讽刺,韩庆雄口虽拙,但性烈,又喝了不少酒,争辩不过,怒而拔剑刺之,常侃躲避不及,当场身亡!”刘旸简单地讲了一遍过程。

    而悉情由,刘皇帝顿生怒意,冷声道:“好一场闹剧,这个韩庆雄,真是个好儿子,韩令坤才死多久,他就开始流连花丛了,惹是生非了!”

    对于此事,刘皇帝毫不掩饰其厌恶之情。在大汉的众多功臣之中,韩令坤的名气并不那么大,但以其十数年从军生涯,参与了诸多大战,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虽则有那么些“怀才不遇”,觉得功不抵劳,偶尔也有些怨言,但终究是功臣,被封为武宁侯。今岁夏时,韩令坤在洛阳因为背疽复发,暴毙,英年早逝,年不满五十岁。

    韩庆雄呢,则是韩令坤的幼子,也是爵位财产的继承者,距父丧才几个月过去,就在闹市青楼之间,犯下这等事件,刘皇帝听了,难免有所恼怒。

    至于常侃,则是常思的孙子。老常思早已辞世,虽然淡出朝政多年,但终究是开国元勋,常侃呢则是他最聪明的一个孙子。

    还是今岁春闱的进士,殿试二甲第八名,此子人如其名,能言会道,口才流利,就是性情随其祖父,过于刻薄,喜欢调侃挖苦别人,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能搅三分,总结得来讲,就是嘴贱。此番,却是因为嘴贱,丢了性命,韩庆雄同样是用剑说话,取了他的小命。

    “事情如何料理的?”沉吟了一会儿,刘皇帝问。

    刘旸答道:“常侃尸体被收容入洛阳府,韩庆雄也被捕拿拘押,进一步的处置,还得看洛阳府上报。不过,儿以为,杀人与被杀者,身份特殊,短时间内或许拿不出结果......”

    听其言,刘皇帝顿时轻斥了一句:“什么身份特殊,大汉国法是用来干什么的?”

    说着,抬眼盯着刘旸,道:“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迎着刘皇帝的目光,刘旸拱手:“此案过程简单,事实清晰,取证不难,若依国法,杀人者死......”

    刘旸话是点到即止,后半句话虽然没说出口,但刘皇帝也知道他大概要说什么。这毕竟是人治的时代,哪怕一件简单的杀人案,但涉案人员身份特殊时,就难免不考虑道国法之外的因素。如何执行是一回事,背后如何权衡利弊人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韩家与常家在大汉乃是军功贵族,并且算不得什么豪门,影响力有限,但若考虑到他们所牵扯的利益联系与人情往来,却也不得不多思量几分。

    韩家与赵家一向走得很近,韩令坤与荣国公赵匡胤更是发小,在当朝,赵匡胤虽然没敢在军中搞“义社十兄弟”这种犯忌讳的事情,但围绕着赵匡胤,仍旧有形成了一股不俗的军政势力,作为外姓非外戚的一股力量,被刘皇帝用以平衡朝局。

    而韩令坤,则是赵匡胤的亲密战友、好友,算是其势力的中坚力量。纵然不考虑利益联系,就韩赵两家私下里的关系,韩家的继承人出了事情,于情于理,赵匡胤都不会沉默的。

    至于常家,发迹于常思,虽然属于过去式,但终究是开国元勋,河东起兵时的一员大将,后来更成为有数的藩镇。

    如果因为常思后来失势,破财免灾,归养田园,说服力不够强的话。那常家与郭家的关系之亲密,可不下于韩赵两家。

    常思那老儿,性贪婪鄙而吝啬,能力平庸,风评很差,但他一辈子,最得意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搭上了郭威这趟车,早年做了一次受用不尽的风险投资。

    这么多年下来,与郭家的关系,也没有怎么疏远。如今嫡系子孙,直接被人杀了,不管什么原因,就冲这个结果,郭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一场争风吃醋酿成的人命案件,是否会引起郭、赵两家的敌对?如果是那样,柴荣是否会碍于情面参与进来,要知道,到乾祐后期时,在大汉军政间并称“柴赵”的柴荣与赵匡胤之间的关系,已经很疏离了。

    如此,是否会引发一场功臣之间的争斗与角力?会不会打破如今朝堂平衡的局面?文官集团又会又什么样的态度?

    刘皇帝不知道太子刘旸是否考虑到了这些,但刘皇帝就是忍不住往深里了想......

    “此事的判罚,不作声张,不做理会,任洛阳府及刑部、大理依照朝廷章法处置!”沉吟几许,刘皇帝抬眼,对刘旸吩咐道。

    看着刘皇帝一脸的沉肃,有所领会,刘旸拱手应命:“是!”

    显然,勋贵子弟之间的龌龊争斗,哪怕闹出了人命,简单的气愤之后,刘皇帝的心情便恢复了平静。对于刘皇帝而言,那两个贵族子弟,也是无足轻重的,他所考虑的,是要通过此事看看,相关的贵族功勋们,会是如何反应,此事最终又将以怎样的方式收场。

    作为仲裁者,刘皇帝完全可以稳坐钓鱼台,坐观局势发展,这甚至引起了他十分的兴趣。

    “那韩庆雄在巡检司当职吧,常侃也是在刑部观政吧!”心中计议已定,刘皇帝又忍不住发出质问:“既非休沐,又非节假,这二人,怎么就跑到这秦楼楚馆中闹出这摊子事?”

    “派人,去巡检司、刑部,问韩通与李业,他们是怎么管理下属的?这军政之间的歪风邪气,就当真改不了吗?”刘皇帝冷冷道。

    这话可说得有些严重,如果韩通、李业在此,只怕要当即跪下请罪了,然后心中大骂搞事的韩、常二人。

    韩庆雄、常侃之事,迅速地在西京城中传开了,洛阳虽大,广厦万千,却丝毫不妨碍消息的流通,就在当夜,已然传入千家万户。于是,很大一部分人,都化作吃瓜群众,准备看看事情的发展。

    大汉的功臣之中,自然不是和谐一片,能力、资历、功绩、权力、地位等等,都能成为相互之间矛盾的起因。而他们的子弟,自然也是各有团体,平日里也少不了来往,更少不了冲突。

    然而,勋贵子弟中,闹出人命,这还是第一次,起因还那么荒唐。事情虽然发生了,却也远没有如刘皇帝想象得那么严重,也是时间不够,还需要发酵。

    受影响最大的,当属韩常二族了。这不,在刘皇帝与宫中接见刘旸几人时,韩庆雄的叔父韩令均,搞清楚事情的经过后,虽怒其不争,却也连夜登门,拜访荣国公赵匡胤。

第140章 恼火的赵匡胤

    韩令坤兄弟三人,韩令均排行老二,官职兵部主事,算是在京韩氏辈分最高的了。在得知自家侄子犯下事后,第一反应是惊,第二反应是怒,当得知事情缘由,被杀的人是常侃后,就是后怕了。

    事情大条了,若是一般人,使点手段、花点钱,还有大事化了的可能,然而偏偏是不能善了的人。

    冷静下来后,韩令均连洛阳大牢都没去,而是直接前来荣国公府,拜见赵匡胤,如今这种情况,除了赵匡胤,他也想不出还有谁能伸出援手,缓和此事。而稍微令他安心的是,赵匡胤没有避而不见。

    荣国公府内堂间,侍女奉上热茶,赵匡胤正经危坐,伸手示意韩令均:“吃茶,平复心情!”

    此时的韩令均哪里还能有品茶的心情,屁股方落下就忍不住起身,拱手道:“荣公,事已至此,不可挽回,侄儿年少,虽然不肖,万望施以援手,救三郎一命啊!”

    “三郎也是我的侄儿,他出了事,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闻之,赵匡胤先是给了一个肯定的态度。

    不过,接下来的话,还是让韩令均心头微紧:“此事我已知晓,甚是麻烦啊!他也是荒唐,若是斗殴伤人,都有回圜的余地,如今大庭广众,使用利器,害人致死,想要收拾,谈何容易!”

    见赵匡胤表示为难,刚沾座的韩令均又站了起来,急道:“我兄早逝,他这一脉仅剩这唯一骨血,还望怜之,勿使其绝后啊!”

    听他这么说,赵匡胤坚毅的面容间也露出少许的动容,起身把韩令均扶起:“我知道!我知道!若德顺绝后,我心何忍?”

    韩令坤还是生了不少的儿女的,然而三个儿子中,只有韩庆雄顺利长成,相当于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否则也轮不到他袭爵。

    “洛阳府是什么态度!”赵匡胤问。

    韩令均答道:“暂时收监,明日升堂审判!慕容府尹刚严,刑部李相公又人情难近,若是过了堂,判罚一下,只怕逃不脱一个死!”

    “你先回府,此事我自有计较,会设法的!”赵匡胤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沉稳平静地对韩令均道。

    没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韩令均有些不甘,还欲要劝说,但被赵匡胤两眼一瞪,也不敢再多嘴了。

    叹了口气,赵匡胤也尽量以一种宽慰的语气道:“韩德顺虽然不幸早逝,但赵匡胤还在,我与他几十年的情谊,纵然你不过府相告,我也不会坐视此事。你且暂回府,容我想想,记住,不要再有过多的举动!”

    “是!”韩令均也是无奈,哀叹一声,拱手告辞。

    待韩令均走后,赵匡胤再也绷不住脸,用力地砸了下桌案,语气中抑制不住愤怒:“这个浑人,哪来的胆子!”

    这个时候,一名年轻的少年走来出来,朝着赵匡胤一礼:“爹!”

    来人是赵匡胤的次子赵德昭,年纪虽轻,但沉稳有度,内敛而有涵养,很受赵匡胤喜爱。见到儿子,赵匡胤示意他陪坐,而后感慨道:“韩家也是上梁不正,下梁参差啊!”

    赵匡胤话里的上梁,当然不是指韩令坤,说的是其父韩伦,早年的时候,作为功勋之父,寓居洛阳,同柴荣之父柴守礼一般,属于招摇过市,胡作非为的那种,给韩家招了不少黑。

    这也是赵匡胤所不喜的地方,如今,韩庆雄犯了事,自然也引得他不喜迁怒,觉得韩家家门不幸。

    看着父亲,赵德昭不由说道:“爹,如今韩家叔父主动求上门来,您也答应了,此事能够善了吗?”

    “善了?如何善了!”提及此,赵匡胤就忍不住发起了脾气:“不说其他,常家死了嫡子,他们岂能甘休?不欲报复?能不让韩家三郎偿命?即便双方能够妥协私了,涉及人命大案,朝廷的法度,大汉刑统是摆设吗?

    洛阳官府已然接手此事,人已然押在监狱了,此事还能小的了吗?只怕现在,上上下下都盯着此事了,传至陛下耳中,你觉得还能如何善了?”

    闻言,赵德昭沉默了下,迟疑道:“事情如此严重?”

    “害人性命啊!”赵匡胤压抑着怒气:“这么多年来,哪一件人命是轻易揭过去的,刑部受理,大理复核,每一件都有陛下朱批,重视可见一斑。

    黎民百姓,事关人命,都如此,而况于你们这些膏粱子弟?我担心啊,陛下非但不会轻易放过此事,还会将此事树为典型,以警示上下。这几年,两京之中,勋贵子弟后辈,多有浮躁妄为之事,陛下早就心怀不满了!”

    “若是这般,韩家三郎岂不是很危险?”赵德昭面容间闪过一抹凝重。

    赵匡胤抿了一口茶,肯定地道:“倘若正常断事判罚,如韩令均所言,极有可能当堂判死!”

    “慕容府尹也非铁石心肠之人,竟不能容情?”赵德昭问:“常侃那厮儿也知道,嘴下难饶人,极其刻薄,若非他恶语伤人,韩三郎再是鲁莽,又岂能怒而杀之?”

    “不论如何,他杀人,乃是不争的事实,触犯了国法,依法,他就得偿命!”赵匡胤道:“再者,纵然慕容府尹手下留情,上报至刑部,李国舅又岂会轻易放过?常侃还是他手下的人。再者,若稍有徇私枉法,岂不落人口实,常家还不得闹开?倘若是那样,事情将更加不可收拾!”

    闻之,赵德昭不由叹息,看着自家父亲,问:“事成死局,您答应韩家叔父,设法救人,又当如何施展?”

    “必须得先在洛阳府判罚之前,有所作为!”赵匡胤道。

    迎着赵德昭的目光,赵匡胤有些无奈得道:“此事,除了陛下,找任何人都没用,也只有陛下能够压制住常家人的不满?也不知为父这张老脸,能够让陛下法外容情?”

    闻言,赵德昭想了想,道:“爹,陛下治法以严,少有容情,您否是求告,是否会触怒陛下?”

    对此,赵匡胤沉默了,良久,叹息道:“不论如何,总要有所作为,减轻一下刑罚,哪怕废为庶人,流边,去做苦力,至少,给你韩叔父留下一脉骨血啊!”

    针对这件事,赵匡胤从得知开始,心中就有决议,必须得插手。纵然不提他与韩令坤之间亲厚关系,这还代表着一个政治态度的问题,不管是与非,韩家出了事,他都得有所表示,否则谁还能死心塌地地聚集在他旗下。

    哪怕,赵匡胤心里很清楚,这种站不住理的情况下,是冒政治风险的。得罪常家,乃至郭家,问题都还不大,就怕引起刘皇帝的反感。

    “你和德芳,今后也给我老实点,用心读书习武,不要出去惹是生非!”赵匡胤突然,又朝赵德昭训斥道。

    “是!”

第141章 太子的提醒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便披着秋露寒霜进宫,直奔垂拱殿面圣。不过,结果注定让他失望,面对接待的那名通事舍人,赵匡胤严肃地道:“陛下不在寝宫?”

    对赵匡胤,通事舍人显得不卑不亢的,拱手回应道:“陛下一早,便出宫前往西苑了,荣国公若有要事,可前往觐见!”

    “多谢!”闻之,赵匡胤一张已称不上英伟的面孔,不由得拧在了一起,随口道了声谢,转身便去。

    当然,他并没有莽撞地去西苑追驾,皇帝这个时候不在,显然不是巧合,必有深意,贸贸然地前往,赵匡胤不为。

    暮秋的晨风,已经十分阴凉了,赵匡胤却似无所觉,变道前往兵部,一路都琢磨着刘皇帝对此事的态度。显然,想要直接从刘皇帝讨个恩旨,求得宽恕减刑,是不可能了。

    心情微沉,但面上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赵匡胤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这件事,虽然麻烦,却还不至于让他破防。

    天色尚早,南衙兵部官署内,静悄悄的。不知觉间,赵匡胤当这个兵部尚书,也快十年了,里里外外,都打上了他的印记。

    坐在公案后,赵匡胤随手翻阅着各地呈上来的公文,尤其是南征大军,要求增调一批武器与被服的事情,不得不上心。

    “参见殿下!”外边传来了属吏恭敬的参拜声。

    赵匡胤一下子回过了神,刘旸的身影已然映入眼帘,赶忙起身行礼。刘旸展现着他的风度,毫无做作,只是自然地回应,比起刘皇帝个性的强势鲜明,太子的中庸,显然还是更臣下们放得开些。

    “听闻昨夜有大理军报至,是否紧急,孤特来看看!”刘旸说道。

    “只是请求调拨一部分军需!”将刘旸迎入上座,赵匡胤将情况简单讲了一下:“所需军器军械由兵部调拨,至于被服,还当由剑南供应,即将入冬了,气候变化,不可不虑!”

    闻之,刘旸颔首,笑应道:“荣公既然已有所决议,自无不妥,可照此办理!”

    看着赵匡胤,刘旸问他:“如今大汉,四海安平,宇内无事,唯有西南,战事未休,朝廷上下也都关注着。荣公久经沙场,长于戎事,以你之见,西南战事何时能够终结?”

    闻问,赵匡胤第一反应就是,太子着急了,迎着其目光,以一种劝告的语气道:“殿下,西南地区,迫于地势民情,难以卒下,不可操之过急啊!如今胜势在我军,段氏君臣退避,不过苟延残喘,其势则日渐式微,这等情况下,只需从容应付,终可将其逐步剪除!”

    眼下的西南战场,汉军已然取得了绝对的胜势,自敌都告破,交通也彻底打通,近日来自南方的军情,也陆续北来,安洛阳君臣之心。

    到目前为止,大理国中北部地区,其主要城镇已然尽数落入汉军控制,二王合兵之后,便分遣一偏师,进占西部大理,境内的官员、将领、部族多选择投降。

    而经过休整之后,王全斌再度提兵南下,兵向鄯善府,准备对段氏君臣继续追剿。基本上,鄯善拿下了,那大理国也就可以宣告,彻底瓦解了。

    听赵匡胤之言,刘旸笑了笑,平和地道:“王都帅上报,说大理国大族董氏投降朝廷,愿意引居中联络,引大军平定不臣。这董氏,乃是段思平当初起兵后的重要支持者,后来曾一度把持大理国政,参与废立,虽然如今已然衰落,为高、杨等氏族代替,但仍旧有一定影响力。

    赵相公提议,可以对这些大理旧族势力,采取收买、招抚政策,如此,既可快速结束战事,也可用以战后制衡西南的那些部族。

    荣公以为如何?”

    闻此,赵匡胤略加思考,即眉开眼笑,应道:“倘若如此,大理确可速下!甚至,对于逃跑的段氏,朝廷同样可加以笼络,善待其族人,亦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战争结束之后,朝廷如欲实现西南安治,也离不开这些当地的氏族、部族的支持,推行土司制度也是必然之事,因此,许以官爵利益,是条可行之法!”

    刘旸只是点点头,却没更多的反应了。见状,赵匡胤问道:“殿下是否有其他疑虑?”

    刘旸抬指,说道:“大理部族林立,相互倾轧,不足为虑,授以土官土职,足可招抚之。只是段氏以及那些大族,他们在西南经营多年,盘根错节,底蕴深厚,如若太过放纵,或可得一时之安,难保长久之后,不为朝廷之患?”

    听其言,赵匡胤稍微皱了皱眉,对其疑虑,心中实则有些不以为然,毕竟西南本非中夏根本之地,又地处僻远,交通不便,想要彻底收治,也没那么容易。纵然没有那些大氏族,刘旸的疑虑同样会发生。

    不过,心中这般想,赵匡胤嘴上,还是说道:“殿下所虑甚是!那便颁令西南行营,对那些大族,予以削弱,哪怕将之尽数迁离故地,也不为不妥。”

    “还是先看看后续战况吧!”刘旸叹道。

    谈完此事,赵匡胤看了看刘旸,面上稍显刻意地做出些表情。见状,刘旸问:“荣公何以欲言又止?”

    赵匡胤顺着滑头便往下说:“殿下,韩常两家子弟于昨日惹出的事端,不知您是否听闻?”

    迎着其目光,刘旸心中了然,饮了口茶,道:“此事严重,都闹出了人命,孤有所耳闻!”

    见其反应,赵匡胤深吸一口气,带着点愤懑道:“殿下,韩庆雄这小儿,胆大妄为,一时激愤,竟至伤人性命,实在该杀!”

    不过话音一转,又问道:“不知殿下,对此事,有何看法?”

    赵匡胤的目光中,竟然带着少许的期待。刘旸沉吟了一会儿,心中计较着,淡定道:“国家自有法度,依律处置,总归是公平的!”

    说着,抬眼轻笑着对赵匡胤道:“孤也知晓,荣公与故韩武宁侯,关系素来亲厚,近乎兄弟之谊!”

    闻言,赵匡胤叹息一声,也把话说开了:“不瞒殿下,臣也恼怒此子妄为,触犯国法,恨不能执刑。然而,毕竟是子侄,若坐视其赴死,臣心不忍。”

    赵匡胤这话,已经算是坦诚了。刘旸脑子里,则记着刘皇帝的叮嘱,想了想,道:“荣公在军中时,治兵甚严,军纪严明,因而士卒心悦臣服,原意追随死战。如今,子侄犯法,也当知国法森严才是啊!”

    赵匡胤苦笑:“这也正是臣为难之处啊!韩家三郎虽然不肖,但仅剩这一点骨血......”

    见赵匡胤这副模样,刘旸面上闪过一抹迟疑。这么些年来,赵匡胤对他这个太子,还是很恭敬的,也多有辅弼之处。稍加考虑,刘旸还是决定提醒一番:“荣公,此事,还当根据朝廷成法,不可擅加干涉啊!”

    这话,让赵匡胤心头一紧,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刘皇帝那边。拧着眉,思吟几许,认真地看着刘旸:“殿下,难道我那侄儿,就一点活命的希望都没有吗?”

    刘旸默然,他并不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而是说道:“此事,要先看洛阳府如何审断了!”

第142章 公堂之上

    洛阳府衙,府尹、滦国公慕容彦超升堂问案,审问的自然就是昨日牡丹坊韩庆雄杀常侃案,闻讯围观的人也不少,不管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想看看,慕容皇叔会如何审断此事。

    作为西京首府,管辖着整个河洛地区,平日里事务也多,在刑名方面,慕容彦超实则是很少插手的,基本上是由衙署判官负责的。

    不过此次,涉及到勋贵子弟间的杀人戕害,判官也拿不准了,故而上报给慕容彦超。而此事对慕容彦超来说,不算为难,却也麻烦。

    慕容皇叔在推鞠断狱方面,实则是有些天分的,过去不管是在地方节度、开封府还是刑部任上,都是勘破案件的业绩。

    不说为民请命吧,总归是依法办事,案件从来能够搞得清楚。因此,此次案件,对慕容彦超而言,实在称不上挑战,事情清清楚楚,调查取证也简单,最麻烦的,反而是如何判罚了。

    有国法依凭,再加自己的身份,慕容皇叔是不怕得罪人的,但怕不怕,与做不做,是两个概念。于是,在昨夜的时候,慕容彦超就向刘皇帝递交了一份奏章,以此事向刘皇帝请示办法。

    得到的,自然不是刘皇帝的温言细语。来自刘皇帝回应,简单而直接,一件小小的杀人案件,也要来打扰圣躬,并质问慕容彦超,为官多年,案件也处置了不少,如何判案,还需要别人教?

    刘皇帝的回应,让慕容皇叔稍感郁闷,当然他也能体会到,皇帝并非针对他。不过,皮球又踢回了慕容彦超这边。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引起事端的涉案者,不管是杀人的韩庆雄,还是被杀的常侃,慕容彦超都十分厌恶了。

    这些膏粱子弟,干点什么事情不好,即便是打架斗殴,欺压良善,他说办就办了,处置起来也绝不会手软,偏偏闹出了人命。

    依照大汉如今的法律,人命也是一条最基本的底线,民间矛盾冲突,只要闹出了人命,就是性质的升级改变,大事难以化了。

    这么多年下来,民间涉及人命的案件,不算多,然而一旦上升到这种恶性结果,涉事人员也基本逃不脱一个死字,基本没有例外。

    年过花甲的慕容皇叔,如今已然彻底褪变成为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不过,一顶嵌玉的官帽、一身朱紫的朝服衬托下,仍满是威严,令人不敢小视。

    公堂外的吃瓜群众,被严格地拦在外边,粗略地瞄过几眼,能够看到一些比较熟悉的面孔。出了纯粹看热闹的人之外,剩下的多是与韩常两家有关系的人,两家之间,泾渭分明。而常家人多些,男女老少似乎都来了,并且各个穿着丧服,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默默地盯着公堂之上,不发声,却带来了实质的压力。

    慕容彦超没怎么看堂外的“闲杂人等”,当然,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别扭的,这架势搞得他要徇私枉法一样。昨夜,常氏人曾求上衙门,希望能迎回常侃尸体,被慕容彦超以案件尚未了结而拒绝了。

    此番升堂,慕容彦超也没有像过去审案那般,抽丝剥茧,细致盘问,甚至与嫌疑人斗智斗法。他只是当堂,把事情的经过流程式地问明并做通报,然后就看着两家的讼师辩论了......

    于是,堂上的情形是这样的,两排衙役手执杀威棒,一身赭衣的韩庆雄,镣铐加身,失魂落魄地跪在那里。一身素服的常侃之父常德,作为原告,同样老实地跪着,只是丧子的悲伤流于表面,令人不忍。

    两名讼师,各引法典,据事实,详过程,激烈舌辩争锋。二人都是在东京就闯出了名头的讼师,朝廷西迁至洛阳,自然也跟着到西京来谋发展。

    这一场官司,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一场难得的机遇,不只是因为同权贵们有了联系,也是展示自己法律能力,扩展业务,深入打入上层社会的一个契机。

    这些年,大汉朝是呈现出一种全面发展的状态,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在进步,其中就包括讼师这门行当。

    随着天下一统,南北汇流,大汉的商品经济已然彻底进入快车道,民间商民的交易往来也日趋频繁,而涉及到利益,就往往容易产生矛盾、冲突,而打官司往往是解决争端的最终也是最重要的途径。

    市场在壮大,那相应的职业也就迎来了大发展。大汉的法律条文,此前就经过系统的简化整理,以利于理解推行,后来经删改、调整、增补,到如今,各项律例,已然十分完善了。

    而完善,也代表着复杂。对当下的大汉百姓而言,可以说基本都是法盲,只有一些朴素的价值观念,除了对造反、杀人、偷盗、抢劫,诈骗、通奸这些情况有着基本的认知外,对其他方面,都是模糊乃至无知的。

    哪怕是大汉的官员也一样,《刑统》是必修的,但是能深入钻研,熟悉汉律的官员,可就是不多。因此,不管是官府审判,还是民间诉讼,都需要一定专注于法律研究的人才辅助,在官府,就是刑名、监察、刀笔吏,在民间,就是讼师了。

    讼师这个行当,古来有之,但经过上千年的发展,一直没有形成规模,直到当今大汉,呈现井喷。当然,这是也是社会、经济、政治综合发展,提供了其壮大的土壤。并且,还有刘皇帝的肯定与引导。

    大汉的法典,确立多年了,并且不断扩大权威,公信力也越来越强,然而如何利用法典,却不是单纯依靠官员就行了的,讼师就是一个不错的补充。

    就当下而言,讼师在民间的声誉并不好,普通百姓一般用不到,而其也主要的服务对象,也是针对一些有产、中产者。在其发展的过程中,无法避免勾结行贿、偷文换状、欺压恐吓等斑斑劣迹,但也不掩饰其积极意义。

    只是,人们往往只看到那些劣迹恶行,而忽略其积极意义。尤其在如今大汉整体政治环境清明的情况下,讼师行业的爆发,是有利于社会发展的。这也给一些不得志的文人,提供了一个发展就业的新方向,毕竟,大汉的官,也是越来越难当了,首先一个门槛,就在持续拔高中。

    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一群道德低下、虚化俗丽的人,勾结奸商,蝇营狗苟,完全是败坏社会风气的行为。

    但是,哪怕名声并不怎么好,投身其间的人却在逐渐增多,一是朝廷态度明确,包容支持,二则是名利了,当然其中也不乏尊法维权、为民请命的清明人士。

    在过去,讼师能够参与的,一般都是些民事案件,涉及的也都是些利益纠葛,严重点,也就是伤人了。

    但凡牵扯到人命,就基本没有他们发言的权力了,在这方面,各地的官员们都很重视,调查审问判罚,也轮不到讼师之类挑词架讼。

    不过,这一次,显然打破了此前那种约定俗成的规矩,韩家请来名讼要求脱罪减刑,常家也请了“大状”,定要判韩庆雄死罪。而慕容彦超了,也默认了,并且饶有兴趣地看着双方激辩。

    这场官司结果如何,尚无定论,但讼师这个职业的天花板,通过这场诉讼,或许又要提高许多了。

    从慕容彦超本心来讲,他是瞧不上这些讼师的,官府断案,大堂之上,岂容得这一二无职无权的书生,卖弄口舌,狡词诡辩,长此以往,官府官员权威何在?

    事实上,刘皇帝对骤然兴起的讼师,持支持态度,就是为了遏制一下类似慕容皇叔这样的官吏心理。

    针对于黎民百姓时,法律的解释权,不能完全掌握在官员的手里,这大概是刘皇帝最单纯的初衷。然而,讼师这个行业想要继续发展,想要规范,也是需要再经历一些曲折的。

    公堂上,关于韩庆雄杀常侃一案,双方就相关《刑统》条例,进行了一场全面的解析争论。被告方呢,将事件始末,原原本本地还原出来,提出几点情况,想要作为减刑减罚的依据,比如常侃先行挑衅,涉及到人格侮辱,蔑视先人,再加酒醉麻痹等等。

    意图证明,韩庆雄并非蓄意杀人,而是激情发作,拔剑雪耻。在大汉,很多道德层面的认识是会影响判罚的,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不少案件,都会伴随着情有可原,一念之间,等主官因素,而影响判罚结果。

    而常家的讼师,则任你如何狡辩,就盯准了一点,韩庆雄杀人,常侃大庭广众被杀。死咬这一点,就是要钉死韩庆雄。

    毕竟,常侃只是逞口舌之利,既非大逆不道,更谈不上大奸大恶。哪怕有侮辱到韩家的地方,也属言辞过激失当。即便韩庆雄真的是一时激愤,他可以拔剑伤人杀人,但造成了恶劣后果,就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汉法,终究是不诛心的。而韩庆雄杀人,却是不争的事实,罪证确凿。

    双方争辩了许久,意图影响慕容彦超的判断,公堂之上,是没有陪审团的,哪怕有判官、主簿、属吏等僚佐,最终的判罚权还是在慕容皇叔手里。

    而欣赏了一场精彩的辩论后,身体既累,精神既疲,心理也有些厌烦的慕容皇叔,终是决定,结束这场的堂审了。

    惊堂木一拍,全场肃静,一番套话过后,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慕容彦超神情肃然地宣布了判罚结果。

    结果一出来,失魂落魄的韩庆雄,彻底没了精气神。

第143章 园苑中弥漫着自在的气息

    西京与东京的不同,体现在方方面面,而宫苑则是其中比较突出的一面。过去在开封时,刘皇帝想要外出郊游,几乎找不到什么好地方,如去狩猎,也需出走个上百里。而真正能够放松的地方,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琼林苑让他满意。

    洛阳这边则不同,西苑这个皇家园林,十分庞大,自王晏时期起,就有意识地加以保护修复,禁耕禁牧,十多年下来,植被丰茂,动物活动也日趋频繁。

    也就是刘皇帝不喜修离宫,不然洛阳西苑,还要更像样些。当然,建筑虽然少些,相对而言,野外原始的气息也就更浓厚些,游于其间,也更自在些。

    而除了西苑之外,北至邙山的大片土地,同样是刘皇帝驰骋纵横的场所,自西迁至洛阳,刘皇帝每个月都至少两次外出纵马、游玩、狩猎。

    这一回出宫,刘皇帝似乎是单纯为了游猎,因为没有后宫的嫔妃随驾时候。当然,刘皇帝身边,也不会缺少侍驾的人。

    此番,陪着刘皇帝的,两子两女,五子刘昀、六子刘旻以及长、次女刘葭、刘蒹。随驾的这四名儿女中,年纪最小的乃是六子刘旻,也已经快满十五岁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刘皇帝的其他子女,也陆续长大长开了。最疼爱的,当属于长女刘葭,而始终带有一丝愧疚与怜爱的,就是刘旻了。

    毕竟过继给已故的大哥了,虽然这些年,刘旻也是经常被带入宫中,参拜刘皇帝与符皇后,但由于成长环境的限制,骨肉之间,关系是走向疏远的。

    大符那边还好,刘皇帝呢,过去操劳操心的事情太多,少有闲暇顾及到自己的儿子,何况过继出去的刘旻。

    因此,到如今,在见到刘旻时,那种疏离感格外明显,刘旻对他这个生父,也难以做到亲近。早些年,刘皇帝还想过把刘旻要回来,另外给大哥找个宗室之子继承香火,如今,这种想法也淡了。

    当初,为了体现他对大哥刘承训的感情,刘皇帝大方地把嫡子给过继出去,注定是后悔的。而早年,为了立人设,类似的引起悔疚心理的事情,他也缺是干了不少。

    碍于这些因素,刘皇帝对于刘旻,可谓是疼爱有加,与其他皇子相比,也失之严厉。曾经还引起了大符的不满,对于自己亲生的儿子,符皇后同样疼爱,却不喜刘皇帝溺爱,也就是大嫂魏王太妃贤明,对刘旻管束得还算严厉,即便如此,仍旧养成了骄气、傲气。

    不得不说,哪怕英明、严刻如刘皇帝,很多事情,也是做得不那么妥当的。而有一说一,在诸子之中,刘旻也算是瞩目的,不只朝野尽知的帝后嫡子,还继承了刘承训练的爵位与财产。

    要知道,年长的四位皇子,除了太子刘旸之外,其他三人也才封国公爵。至于财产,刘承训遗留不多,但架不住刘皇帝连续二十年的各种赏赐,积少成多,如今也是一笔庞大的资产了......

    行在处,周边以长枪、黄绸,简单地围搭成一片营地,大内卫士们严密地守备在周边。随行的内侍宫娥们,则小心紧张地侍立一旁,并随时准备听候吩咐。

    其间,刘皇帝同长女、次女,正忙碌着,亲自搬柴火、立烤架,再准备各种调料。秋风瑟瑟,卷草袭人,父女三人忙得是热火朝天的。

    刘葭尤其积极,也顾不得脏,陪刘皇帝干着“粗活”,发髻挂着枯叶,脸蛋沾着泥灰,毫无所觉。刘皇帝还为老不尊,故意把她的脸弄得更花,惹得长女娇嗔不已。

    相比于活泼的长女,次女刘蒹要文静地多,虽然还未彻底长成,但是端淑娴雅,一举一动,都是贵胄淑女的表现。比起刘皇帝与刘蒹这边的风风火火,她只是慢条斯理地铺设着席位,陈设杯盘碗筷......

    不得不说,高贵妃一共就生了一儿一女,但这兄妹,没有一个性格上像她的。而刘蒹不如姐姐那般耀眼,却也从来不在意。

    两个女儿年纪相仿,都快满十六周岁了,若在民间,也是可以嫁人了。在当下,刘皇帝已然废除了国初之时,在男女婚姻年龄上的强制政策,听民自愿。

    不过,在民间,尤其是乡里农村,女子十六七岁嫁人的情况,仍旧属于常态。同样,也有人选择拖延时间,毕竟,十六岁的女子也算半个劳动力了。

    对自家女儿,刘皇帝当然放得很宽,能拖多久是多久,但心里实则挺不爽的,他总感觉,那些功臣勋贵们,只怕都已经惦记着自己女儿了,他们似乎更关心她们的年纪......

    虽然,对于联姻,刘皇帝并不抵触,否则当初也不会向柴荣表露这个意思。赵匡胤的儿子,也在考虑范围之内。

    忙活完了,喦脱带人取来热水,供刘皇帝父女洗净。营地外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听起来人马不算多,但气势很足,一直靠近拒马,方才停下。

    听得这动静,刘蒹来了精神,牵着妹妹,兴冲冲地便迎了上去。

    回来的足有三四十名骑士,当头的是两名少年,五皇子刘昀以及魏王刘旻,二人都是一身武装,及其为干练的样子,刘旻还把弓背在身上。

    “五哥、六哥,我们和爹爹可把烤架、调料、席位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的猎物了,快让我看看,有什么收获?”刘蒹笑吟吟的,面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刘昀性子跳脱,顿时嘿嘿一笑,见着妹妹,忍不住探手去挠她头发,被刘蒹敏捷地躲开了。刘昀也不恼,拍着胸脯回答道:“放心,自然不会空手而归,我和六郎可是满载而归!”

    然后同刘旻一道,从马上解下挂着的猎物。刘昀猎获了一只鸡,刘旻则有两只兔子,三只鸡,后面还有卫士抬来一头梅花鹿。

    收获之对比,格外鲜明,引得姐妹俩侧目。迎着刘蒹那双会说话的眼眸,刘昀难得地有些尴尬,道:“我是看六郎猎获太多,故而收手,多了也吃不了!”

    打量了兄弟俩几眼,刘蒹眨眨眼睛,道:“五哥,你手里这只野鸡,不会也是六哥射的吧!”

    “怎么会,哥哥我虽然不长于武功,猎只鸡,还是容易的!”刘昀有些跳脚,顿时否认道,不过却故意地朝刘旻挤眉弄眼地示意。

    刘旻站在那里,就像一根旗杆一般,浑身透着一股子傲意,脑门上似乎都写着生人勿近。不过见着这骨肉兄妹之间的玩笑,也矜持地笑了笑,对刘蒹道:“大姐,那只野鸡,确实是五哥猎获的。”

    兄弟姐妹四人,一起进入营地,见到刘皇帝,气氛也没有多少改变,他们此番出宫,父子女关系要多于君臣关系。

    刘旻还是老样子,面对刘皇帝,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看着这个显得有些孤傲的儿子,刘皇帝有那么刹那的恍惚,长久的记忆中,有这个儿子小时候扭怩着说要撒尿的情景......如今,个头已经快赶上自己了。

    “结果出来了?如何判罚的?”营地内,篝火已然生起,烤架上架着一大块处理过的鹿肉,刘皇帝拿着菜油、佐料,往上涂抹,嘴里则漫不经心地问道。

    虽然还没烤熟,但味道已然开始飘散了,刘皇帝过去在军中,可学会了不少东西,比如剥皮拆骨,篝火烧烤,虽然手法已经很生疏了,但还是能够勉为之。

    张德钧佝着腰,在旁协助着,听到刘皇帝问话,恭敬地答道:“韩家请的讼师,虽然奋力争辩,但杀人事实难以更改,经过思量,滦国公最终当堂将韩庆雄判死!”

    “哦!”刘皇帝的反应很平淡,道:“杀了人,判死也正常!各人反应如何?”

    “韩家人不服,常家人兴奋叫好,双方于衙前争执,差点引发斗殴,被府衙制止。观看堂审的人,多觉判罚稍过......”张德钧答道。

    “哦?”刘皇帝问道:“为何?”

    张德钧说:“常侃此人,健谈而不知收敛,口碑很差,另外,已故韩武宁侯只剩这一个儿子,直接判死,香火断绝,引得同情。”

    刘皇帝笑了笑,淡淡道;“倘若全凭个人感情与观感断狱,又何来公平一说?”

    “赵匡胤与郭国丈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刘皇帝又问。

    “荣国公今日,曾登邢国公府门,想必也是为了此案!”张德钧答。

    这显然勾起了刘皇帝的兴趣:“都说了些什么?”

    “据说,是希望国丈能够出面,说和韩常两家,以免引起更大的争端!”

    “国丈什么反应?”

    “国丈回应说会尝试!”

    刘皇帝又笑了笑,指着烤架,突然道:“翻一翻!”

    张德钧不敢怠慢,把烤肉面翻了个一百八十度,刘皇帝则继续着他的烧烤大业。过了好一会儿,侍卫禀报,赵匡胤求见。

    对此,刘皇帝感只是略作感慨,终究还是来了。不过,接见赵匡胤时,刘皇帝脸上的笑容,就如和煦的春风,请他吃肉。

    皇子猎的食材,皇帝亲自烤的肉,就问你吃不吃?有事,吃饱喝足再说......

第144章 两个选择

    等赵匡胤离开西苑回城时,暮色已深,刘皇帝倒假模假样地邀他留宿宫苑,但被他婉辞了。若是平日,赵匡胤或许还有些兴趣,毕竟同皇帝亲近的机会也不多,如今,心头挂事,无法安宁。

    回府途中,乘坐在车驾内,赵匡胤的神情很是严肃,甚至有几分凝重。经过同刘皇帝一番交谈,他隐约发现了,“韩常案”这把火似乎有烧到自己身上的趋势,自己表现得似乎有些过于积极了......

    “爹!”荣国公府门前,赵德昭是亲自迎接赵匡胤,表情认真,禀道:“李、党、刘、王几位叔伯过府拜见!”

    “他们怎么来了!”赵匡胤眉头皱得更紧了,问:“来了多久?”

    察觉到赵匡胤神情不对,赵德昭道:“不足半个时辰,奉茶于前堂!”

    “走!”赵匡胤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也加快了脚步。

    赵德昭嘴里的李党刘王,指的是李继勋、党进、刘守忠、王政忠四人,其中李继勋的年纪最长,资历最老。党进是赵匡胤的老战友了,交情深厚,刘、王二人,早年也是其部下,出生入死,多受其提拔,如今也在禁军中任职。

    进入堂中时,四人正在品茶饮酒。见到四人,赵匡胤脸上绽放出笑容,一副豁达状,拱手道:“诸位兄弟怎么来了?有劳久候,还望见谅!”

    赵匡胤可是“老大”,四人可不敢不拘礼节,因而一同拜见。而后,还是由李继勋说道:“荣公,韩家三郎已经被判死了,此事想来你也知道了,难道就坐视韩德顺这仅存的子嗣被斩绝后吗?”

    听其言,赵匡胤反问:“韩庆雄触犯国法,依法论罪,何以指谪?何以更易?以兄之见,当如何?”

    李继勋这些人,要说与韩令坤的关系有多好,也不尽然,毕竟他们也只是通过赵匡胤,而有所交际的。如此表现,大抵也是表露一下态度,表示对赵匡胤的支持罢了。

    就这一日夜间,赵匡胤的奔走,也没有刻意隐瞒,做得还算堂正。有趣的地方也正在于此,明明有求枉法的嫌疑,但很多人看在眼里,却觉得赵匡胤厚道,有情有义,直得深交......

    闻问,李继勋应道:“韩德顺辞世不过数月,就要绝其后,太不妥了。不论如何,他也是大汉的功臣,当年南口大战,也是死战抗敌,重伤几乎亡命,方才迎来反击的机会,大破辽军......”

    “功是功,过是过,父之功岂能抵挡子之过?再者,韩德顺的功劳,陛下与朝廷没有酬赏吗?韩家三郎此前所享受的官职待遇,岂非受其父荫庇?”赵匡胤接连反问。

    被这话问得,有些哑口无言。几个人忍不住向赵匡胤投以疑惑的目光,这哪里像是要保旱韩庆雄的样子。

    察觉到他们的疑问,赵匡胤叹了口气,道:“如今,判罚已下,还能推翻既定的判决吗?”

    打量着几人,赵匡胤问:“难道你们有办法?”

    党进很干脆地道:“判决是下了,但不是还需上报刑部、大理吗?我等不懂法,却也知道可求赦于陛下。我等有意,联名上书陛下,不求宽恕,只求减刑,服刑、流放全无疑问,留条性命即可!”

    听他这么讲,赵匡胤的脸色当即就有些黑了,瞪了党进一眼,斥道:“所幸你们还未如此做,否则遭受斥落的,恐怕就是你们了!”

    闻言,党进有些意外,愣愣地道:“此言何意?”

    “知道我从何处回府的吗?”环视一圈,赵匡胤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才于西苑,觐见陛下归来,就是为了此事!”

    李继勋顿时道:“结果如何?陛下总要给荣公几分人情吧!”

    没有直接应答,赵匡胤略作思吟,又抬头打量着他的“马仔”们,看得几人有些别扭。终于,赵匡胤沉声道:“今夜我就不作招待了,诸位各自回府吧,此事你们不用插手了,也不要妄言!”

    “还有!”不待彼等反应,赵匡胤继续开口,表情格外严肃:“今后,如非必要,切勿再如此聚众来访!”

    “惹人非议啊!”

    听其言,几人互相看了看,有些说些什么,但见赵匡胤那满面的威势,也不敢反驳。一起向他行礼后,也都告辞了。

    书房内,侍女换烛,赵匡胤盘腿坐在一张案后,自斟自酌,气氛显得很是沉闷。

    “爹!”赵德昭入内,轻声行礼。

    “都送走了?”赵匡胤问。

    “是!”赵德昭应道:“党叔父托儿转告,您该做的也都做了,倘若事情当真不可挽回,也无需自责!”

    闻之,赵匡胤笑了笑:“我素知晓,党进其人,粗莽其表,内则精明!”

    见状,赵德昭犹豫了一阵,还是忍不住问道:“您去觐见陛下结果如何?陛下拒绝开恩吗?”

    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双眼中充满了求知欲,赵匡胤叹了口气,说:“陛下请我吃酒用食,肉还是陛下亲手烤的,味道很不错......”

    赵匡胤答非所问,顿了一下,又道:“最终就此事,给了两个选择!”

    “两个选择?”赵德昭更疑惑了,做出请教状。

    “虽然陛下没有明说,但就是那个意思!”赵匡胤解释道:“姑念韩德顺的功劳,陛下也不愿看其绝嗣,但韩庆雄杀人事实,也不可不罚,否则难服人心!

    因而,给出两个解决办法。其一,韩庆雄以杀人罪入刑,弃市伏法,武宁侯的爵位不加剥夺,从韩家近支择一人,过继韩德顺;

    其二,陛下法外开恩,留韩庆雄一命,但要流刑戍边,爵职一概削除......”

    赵德昭也算是聪明人了,听其言,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但表情也露出几分纠结了。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

    选择一,爵位保留,韩令坤这一脉也得以延续,但就血脉上,不再是其亲传了,不敢是爵位还是财产,终究便宜了“外人”。就这,已然是刘皇帝格外施恩了,大汉的爵位继承,非开国者,除了有降等世袭之外,还有一大特点,就是以血脉为基础维系。非

    如若没有直系关连,爵位朝廷也要收回的,犯了罪,也是要根据情节轻重降减或剥夺。而有爵者,子嗣从怀孕到诞生,都是需要在吏部登记备案的,还定有一套查验制度,而如有欺瞒作假,只要被查出来或者举报,就是重罪。

    老国丈海阳侯周宗死后,因为膝下无成活的儿子,他收养的那个族子,也只继承了财产,爵位则被收回了。不过,看在周氏娘子以及儿女的份上,或许今后刘皇帝会开恩,再赏个爵位。

    这就是,如今大汉爵位的价值所在,管理越严格,授赐也更加困难。身份地位上的优越性,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体现出来了。

    可以想见,今后大汉的贵族们选继承人,除了嫡庶考虑,还要看第三代......

    选择二,就更简单了,除了一条命,留不下太多东西。废为庶人,流边受刑,财产估计要赔偿一大笔给常家,剩下的也还需要赡养母妹......

    赵德昭思虑良久,忍不住问道:“爹,您觉得该如何选择?”

    叹了口气,赵匡胤反问:“你觉得,韩令均兄弟,会做何选择?”

    对此,赵德昭苦笑,武宁侯这可是第一等的侯爵,涉及到爵位世袭了,韩令均难保不会从保护侄子的心理,转移到利益考量。

    如果从族子家过继,可以肯定,必然是从韩令均的儿子中选,毕竟韩令坤的两个亲弟弟,就他在西京。那样的话,哪怕因为韩庆雄杀人,继承过来的爵位再削个三等,那也是旱涝保收的,没有爵位的韩令均一家可就赚大了......

    大概能够感受到赵匡胤心头的少许别扭,赵德昭提出了一个建议,那便是趁韩庆雄服刑前,让其府上找些女子,抓紧交配。

    虽然,这仍旧有一定风险,比如能不能怀上,比如万一没能生出儿子,如果是那样,那爵位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毕竟,刘皇帝的破例开恩,是没有重复的机会的。

    这是一个难做的选择题,考虑良久,赵匡胤对赵德昭吩咐着:“派人,持我名帖,去寻韩令均,让他到洛阳府监狱!”

    说着,赵匡胤也起身,命人帮他解下官袍,换上常服,准备出门。这一日夜下来,也是够折腾的了。

第145章 了结

    行在处,“沙沙”的摩擦声持续想起,今日风光正好,秋阳明亮,照耀在刘皇帝、刘旻身上。父子俩,各坐一把交椅,双腿岔开,面前摆着一块磨刀石,正在用心修磨着箭镞。

    “干了!加点水!”刘皇帝擦了擦额头细汗,对侍候着喦脱吩咐道。

    喦脱赶忙添水,刘皇帝调整一下动作,继续卖力打磨,过了好一会儿,将箭头洗净,露出新容,尖锐锃亮,仿佛闪着寒光,透着杀人猎物之利器的风采。

    “这打磨箭镞,既需耐心,也需体力啊!”看着撸起袖子,干净十足,却显得有些急躁的六子,刘皇帝道:“你别着急,越急,越事倍功半!”

    闻言,刘旻停下动作,甩了甩胳膊,重新拿起箭簇,尽量沉下心。见其状,刘皇帝嘴一撇,不由道:“怎么,对我就真没什么话说?”

    抬眼,刘旻看着刘皇帝,青葱稚嫩的面孔间,流露出少许的无可适从,略作矜持,答道:“我不知道说什么!”

    父子间的疏离感,似乎没有那么轻易就化解了。当然,刘皇帝也能感觉得到,这个儿子虽孤傲内向,却也不是那种木讷之辈,只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敬畏感太足。因此,刘皇帝也不由自省,莫非是自己威势太足了?他如今,可是自诩慈父的......

    “你平日里,和嫂嫂是如何交流的?总不至于也没话说吧......”刘皇帝对其回答不满。

    刘旻迟疑了下,答道:“只是些家常琐碎!”

    “怎么,难道你还认为,让你伴驾,是为了同你这黄口小儿谈论军国大政,黎民安康吗?”刘皇帝顿时笑道。

    刘旻微愣,旋即反应过来,冲刘皇帝露出少许笑容,身体下意识地放松不少。

    刘皇帝正欲继续开导这个儿子,侍卫来报,太子赶来了。召见,刘旸参拜,刘旻也起身见礼。

    虽然是嫡亲的兄弟,但刘旸与刘旻,同样稍显生疏,不过刘旸的态度很和善:“六郎不必多礼!”

    “谢殿下!”

    刘旸前来,显然是有事通禀,刘皇帝估计也累了,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对刘旻道:“你继续打磨,磨好了箭,晚点我们再去射猎!”

    “是!”刘旻当然是遵命。

    同刘旸一道回到殿帐内,示意他坐下,刘皇帝问:“何事?”

    “今日刑部收到韩庆雄的上奏,言杀人犯法,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活,愿伏法受刑。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不愿意承担不孝恶名,恳请宽恩,容他为韩武宁侯留下一脉传承后,再行赴死......”刘旸禀道。

    “呵呵!”闻之,刘皇帝有那么一些微的诧异,捋须道:“这就是做了第三项选择啊,倒也有些出乎意料!”

    “你怎么看?”刘皇帝问刘旸。

    刘旸想了想,应道:“您既怜之,可以答允,这也算是法理之内的容情,彰显君父仁慈。只要最终依法处置,旁人也无法非议什么!”

    显然,对于此事的一些想法,刘皇帝是同刘旸交流过的,刘旸也多少了解刘皇帝的考虑。

    闻之,刘皇帝却道:“我若同意了,倘始终怀不上,留不了种,该当如何,等他半年,一年,还是三年、五年?开了这个口子,若是今后再遇到此等情况,是不是都得照此办理?勋贵罪死,可以此拖延,那于黎庶,又当如何?”

    面对刘皇帝这番问话,刘旸沉默了一阵,拱手道:“韩武宁侯终究于国有功,体恤功臣,还是必要!”

    深深地看了刘旸一眼,刘皇帝悠悠道:“你是如此态度,大汉的功臣勋贵们只怕都会喜欢你这个太子的!”

    闻言,刘旸身体一绷,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刘皇帝,拱手道:“世上无绝对之法,法理尚需辅以情理,此次也是您心慈开恩,属于少数例外,不适用于所有情况!”

    收回投在刘旸身上的目光,刘皇帝对其发言,没有继续说法,小作思考,问:“对洛阳府判罚,刑部如何批复的?”

    刘旸立刻答道:“按国法章程处置,尚需移交大理寺复核!”

    刘皇帝想了想,说:“这样,章法流程不妨继续走,韩庆雄的请求也同意,不过,只给其三个月的时间,今岁冬决,延期!

    另外,三个月内,如能产生遗腹子,诞男则允其降三等承袭;如诞女,抑或干脆无有所出,那么韩庆雄依法处置,爵位则收回!”

    听刘皇帝这么说,刘旸也忍不住诧异了,这样的决定,比起此前的两种选择,不确定性可太大了。就三个月的时间,说不准,韩家唯一的爵位都要丢掉了......

    “还有,提前叮嘱好,低调不要声张,并且不要做得太难看了!”刘皇帝又严厉道。

    显然,韩家人要是找几十个女子,去监狱给韩庆雄留种,那样的情况,韩庆雄倒可做个风流鬼,刘皇帝这边可就要不爽了。

    “是!”当刘皇帝做下决定时,刘旸也没什么反驳的余地。

    注意到他思忖的表情,刘皇帝看着他,轻笑道:“知道我为何如此决定吗?就两个字,代价!韩庆雄杀了人,于法于情于理,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我同意法外开恩,他也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就这么简单!”

    刘旸仍旧没能领会到位,但也是若有所思,拱手赞了句,陛下英明!

    “此事就这样了结了,交付有司处置即可!”刘皇帝冲刘旸扬扬手,说道:“你也不要再把精力投入在上边了,接下来,首要之事,仍在大理战事,你要多关注!”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冬季作战之苦,我是经过数次,从来艰难。虽说大理气候,相较于北方、江南,有其独到之处,但既是冬季,那些高原、湿林、峡谷,就绝对不好应付!

    南征,大理的军队从来不是我军最大的敌人,地形气候才是。王全斌在攻羊苴咩城时,不就有大量将士在翻苍山时冻死、摔死吗?虽然如今战况良好,但冬季作战,仍不能放松!”

    “是!”听刘皇帝这番话,刘旸郑重地应道。

    交待完,刘皇帝又思量了一会儿,抬眼征询刘旸的意见:“赵匡胤主掌兵部已久,待南征结束,也该给他换个位置了,你觉得,更为何职合适?”

    闻问,刘旸几乎不加思索,拱手道:“部衙司道委任,还当听从您的看法,儿没有任何意见!”

    前者,刘皇帝问起对赵普复出后的安排,刘旸表达了看法。这一回,他选择不发表意见,俯首听命,就如他所言,事关重臣的任命,还得看刘皇帝自己的意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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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介绍:
穿越后汉隐帝刘承祐,辅弼创立江山。其后以尚幼之年,嗣新造之业,保延洪之运,守不拔之基。PS:若不是父兄死得早,这也许会是个再世李二。汉世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世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世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