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落魄
“有种啊,弗斯曼!这次算我大意了!”
内勒姆法师此刻披着一件跟破布袋子似的灰色麻袍,上面沾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污渍,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换作是过去,这种东西是绝对不容许靠近一天洗两次澡、喷三次香水、换五套衣服的内勒姆法师。
大多数法师所追求的,从来不是所谓的智慧或真理,是享受更富足的物质享受,如果多加一个限定,那就是永久地享受下去。
只要能成为法师,就再也不用一年四季在农田上刨食,每天弯腰下蹲去收拾庄稼、拔除杂草,累得腰酸背痛。
只要能成为法师,就再也不用成天在木匠作坊面对飞扬木屑,忍受老木匠叱骂脚踹,双手被木刺割得血丝斑斑。
只要能成为法师,就再也不用在炎热夏天对着火炉的炙烤,小心翼翼倒出铁水,看着铁锤砸下,被飞溅的火星烫得皮肤冒泡。
只要能成为法师,就再也不用天天轮岗值守城门,既要小心伺候那些贪得无厌小官吏,又要跟那些狡诈商人斗智斗勇,自己却只能挣到勉强糊口的薪水。
只要能成为法师、只要能成为法师……
内勒姆回想起很多年以前,虽然他也算是小贵族出身,可是在他能记事起,家里就只剩下一动四面漏风、老鼠乱窜的破屋子了,自己的妹妹还没成年,就早早被选定结婚对象,以此换到一点能够勉强度日的钱粮。
从那时候开始,内勒姆就明白,什么贵族、什么家世、什么父母子女,全都是建立在虚幻认同感上的无用之物。只有奥术,只有掌握奥术的法师,才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是现在,自己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
“不,我还活着,我还是九阶法师,只要我还没死,凭我的智慧和能力,随时就能扭转局势!”内勒姆法师在心中咆哮不止:“还有那个臭婊子、死荡妇!靠着口技爬到老子床上,居然敢背叛老子!等我抓住你,一定要把你拖去马厩里被畜生干到死!干到死!!”
虽然心里骂得很爽,可内勒姆法师自己也明白,光凭他如今身无分文、手无寸铁的情况,拿什么去跟弗斯曼与一大批军团士兵、战斗法师厮杀?
这年头厉害的法师,哪个不是依赖充足而强大的魔法物品才撑住场面的?完全只靠自己法术位,就像是在战场上只给一副剑盾,去面对具装重骑兵的冲锋,完全就是找死。
帝国准许魔法学院创立的早期,为了提供擅长战斗的人才,学院内部也搞过不依赖魔法物品、单纯靠法术位的奥术决斗,甚至还修建了特定的竞技场与观众席,打算以此进行实践教育。
结果这样的奥术决斗,被开国皇帝批评为“浪费时间的光效表演”,因为战场之上,根本没有人跟你谈什么公平对决、面对面地念咒施法。
但凡能够偷袭伏击,就没必要正面对抗。只要可以远程轰炸,就绝不会上前肉搏。能用钱把对面敌人砸死,就不要让活人生命去填补——这也算是开国皇帝本人总结出来的经验。
“对啊,要是能够靠一个臭婊子把我恒定防护法术瓦解掉,哪里需要正面强攻呢?”内勒姆法师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胸口。
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一丝受伤留疤、不痛不痒,内勒姆法师重新回忆昨晚凶险的经历——
按说自己卧室之中一直有“侦测毒性”庇护,那个臭婊子绝不可能带着毒药进来,这只能是某种混合作用,在亲吻的过程中生效了。
而麻烦在于,那种毒素不仅仅是麻痹躯体,还能够具备某种强效驱散效力,对自己三重恒定防护法术与身体结构的联系部分造成破坏。
本来在床上,内勒姆就会将恒定防护主动降低到一定层次,毕竟谁干事的时候还全副武装啊?
结果就是自己趁机被那个臭婊子卸下手臂关节,抓伤要害部位,然后又被突然闯入的弗斯曼一发“反魔场”,彻底瓦解施法反抗的能力。
可这个时候,内勒姆体内凭空涌现的治愈效果,完全无视了“反魔场”的压制,让他身上伤势转眼痊愈。
在危急关头,更有一部分治愈效果产生不可思议的转化,深入刺激了内勒姆法师的肌肉骨骼,仿佛就像是“牛之力量”与“狂暴术”加身,让他猛然挣脱了臭婊子的压制,有机会逃脱。
内勒姆法师本来就是想着要从阳台跳出,脱出反魔场的范围后施法逃离,至于被投矛贯穿胸膛,只能说是意外。也幸亏他的卧室就处于通讯晶塔中段高度的附属塔楼,在摔成一滩血肉模糊前,还有一瞬时机留给内勒姆强忍剧痛施法逃生。
但也由于是贯穿胸膛的重伤剧痛,导致内勒姆法师的传送法术出现偏差,没有成功传送到自己早年准备的安全屋——光是在火舞城,他就在内外城区准备了三间安全屋,里面堆放了大量魔法物品与道具,还有方便贮藏的食品、药物,保证自己能够度过危机。
内勒姆法师刚逃出生天,弗斯曼那伙人机警地启动了全城的传送干扰力场,同时帝国军团蜂拥入城,到处搜查,让内勒姆法师根本没法安全跨越城区到安全屋。
“他们既然敢来杀我,那肯定也会对奥兰索医师下手。”内勒姆法师非常明白,自己体内突然涌现的治愈效果和强化能力,就是玄微子那瓶“延寿灵药”带来的神奇功效。
而一想到这,内勒姆法师肚子就咕咕作响,他一晚上紧张不安、提心吊胆,此刻已经非常饥渴。
偏偏眼下传送到一个普通的小巷之中,自己连一件衣物都没有,只是披着角落处一张盖垃圾的破布,大路上全是巡逻警戒的士兵,自己这副模样,恐怕会立刻引起注意吧?
“嘎——嘎——”
一阵晦气的乌鸦叫声从上方屋檐传来,内勒姆法师抬头看了一眼,心想是不是自己的霉运,已经能够引来食腐动物的觊觎,等待自己什么时候饿死,然后好让它们饱餐一顿。
“嘎,嘎嘎嘎~”
乌鸦叫声不停,黑亮羽毛也跟着抖动起来。难听的叫声中,居然还带了几分笑意,如同是一个威严之人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宝座之上,看见内勒姆法师如今境遇,不禁发出嗤笑声。
“笑什么笑?低等生物!”内勒姆法师又饿又恨,心想实在没办法找到吃食,只能勉强拿这畜生充饥了。
无需念咒、不必手势,内勒姆法师抬手就是一发最最粗浅的塑能系法术——“冰冻射线”,一团冰屑直扑房檐上的乌鸦而去!
啪叽~
就像天上落下一滴水,“冰冻射线”射在乌鸦身上,只是给他披上一层白霜。乌鸦抖了抖羽毛恢复原样,又发出“嘎嘎”的笑声。
“你——!”内勒姆法师先怒后惊,他立刻猜测到这是施法者的使魔,要知道乌鸦、蝙蝠、猫头鹰,这可是最受欢迎的三大翼类魔宠。
而施法者主人与魔宠之间有情感联结,魔宠看到的事物可以轻松分享给其主人。如果这只乌鸦看到自己,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已经被察觉?它在这里跟自己耍闹,是为了拖延时间,方便其他人手封锁周边、包围自己吗?
“咄!莫再戏耍!嘎!”那乌鸦忽然开口,低下头来直视内勒姆法师,头上居然很稀奇地有三只眼睛,操着怪异的口吻语气说道:“我奉主人之命,前来搭救于你。不曾想你这老匹夫,不辨是非善恶!真真气煞我也!嘎嘎——”
这三眼乌鸦说着就飞扑下来,气呼呼地朝着内勒姆法师的头连连敲啄。
“等等!等一下!”内勒姆法师惊魂未定,赶紧拨开三眼乌鸦,问道:“你的主人是谁?奥兰索医师吗?”
“正是!嘎!”三眼乌鸦。
内勒姆法师大大松了一口气,说道:“看来奥兰索医师躲过了弗斯曼的黑手了……你的主人现在在哪里?”
“随我来便是,嘎!”
……
“哟,这么狼狈啊?”
火舞城下水道一个中转井道内,此地空间稍宽,玄微子暂时停留于此,他让恒益子继续出去侦察,对赤足光脚、踩着粪水而来的内勒姆法师笑道。
“奥兰索医师啊——”内勒姆法师一看见玄微子,九阶法师、火舞城首席顾问的仪态全然不见,立刻上前拽住玄微子衣袖诉苦道:
“你是不知道哇~如果没有你的‘延寿灵药’,我的尸体已经挂在城门上当成风干肉啦~弗斯曼真是太狠毒了,你一定要帮我报仇啊~”
“我能找你来这,还不够说明态度吗?”玄微子从容说道:“不瞒你说,弗斯曼还真就给过我机会,但我放弃了。现在你我算是一条船上的了。”
内勒姆法师羞愧难当:“对对对!都怪我、都怪我不够警惕,如果我对身边那些女人多多提防,就不会有如今的惨状了。”
玄微子却表情冷漠地说道:“内勒姆阁下,你觉得问题真就是身边的女人吗?”
内勒姆法师现在哪里还有半点底气反驳?一个脚踩粪水、身披破布的九阶法师,恐怕连街边缺牙呆傻的小孩子都能嘲笑自己。
“干任何事,都先要确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玄微子随便从流珠手串中取出一套衣服给内勒姆换上,打了个响指让他周身上下流风席卷、清洁干爽,说道:“弗斯曼针对你我进行斩首行动式的突袭,可想而知,他也明白无法通过强攻拿下火舞城。”
内勒姆换好衣服,觉得材质略显粗糙、有些不适应,但也只好耐着性子听玄微子说道:
“我如今可以肯定,弗斯曼就是要取代你在火舞城的地位……不,他所要的恐怕更多。我在外面的飞鸟斥候探听得知,如今火舞城总督已经被关押起来,芬拜伦代为负责火舞城中大多数事务。并且派人前往周边行省与自治领的城镇,估计是去接收各类产业的。”
内勒姆咬了咬牙,说道:“没那么容易。”
“怎么说?”
内勒姆眨了眨眼,不太好意思地说道:“那些在周边城镇做法师顾问的、管理大小产业的,大多都是、都是……我的孩子。”
玄微子一时无语,说道:“这个情况我还是头回听说。不知道阁下有多少子女?”
“大概……三四十个吧。当然,他们并不是全都是法师。”内勒姆法师居然有些羞涩地说道:“还有些……私生子,我就是给了笔钱,就没怎么见过了。”
玄微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感叹这位九阶法师过的日子,简直堪比地球的古代帝王。而且八十多岁还一副壮年模样、青春不老,物质享受更是富足得多。尽管如今落难到这昏暗腐臭的下水道,可是他本人依旧有着九阶法师的实力啊。
“无论弗斯曼对外说阁下失踪还是死亡,你的子女们肯定会有所警惕。”玄微子说道:“我或许可以想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让你的子女们集结起一支人马,在外围牵制住弗斯曼的军团。”
“奥兰索医师你做得到?可是现在通讯晶塔已经被弗斯曼他们控制住了,任何传讯法术都会被监听。”内勒姆说道。
玄微子笑道:“阁下忘了你是怎么来的?”
“对哦,医师你的使魔,可以飞出去传递消息,还能开口说话。”内勒姆立刻反应过来。
高等法师习惯于在通讯晶塔协助下的信息沟通模式,一旦失去通讯晶塔,就像是信息时代没有手机信号、没法上网,生活状态被完全颠覆破坏。
“对既有技术与能力的依赖,也会导致思维模式无法转变,平日看似所见所闻五光十色、多彩缤纷,却深陷镜花水月而不自知。”玄微子心下暗道。
“光是这样还不够。”玄微子说道:“毕竟也要考虑,阁下的子女会不会临阵倒戈。”
内勒姆法师张了张嘴,却无力地垂下肩膀,法师都是些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他那堆子女,与他根本没有多少家人亲近的概念,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面对弗斯曼突如其来的“政变”,可未必会一直追随内勒姆。
“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玄微子说道:“如果我严重伤害了一名五芒星之塔的高层人士,会面临什么报复惩罚吗?”
内勒姆法师无奈道:“总的来说,一个法师公会组织内部,当然不容许成员之间相互伤害。但现实情况很复杂,不是简单几条规章就能约束住的。
再说了,奥兰索医师,你觉得弗斯曼对我动手的时候有迟疑过吗?他只要控制住火舞城和周边行省与自治领,他自然就是胜利者。哪怕是‘飞弹女王’本人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弗斯曼取代了我。”
“呃……我说的情况可能稍微复杂一些。”玄微子带着内勒姆法师来到一处干净角落,这里架起简易帷帐,沃夫在旁边朝着药炉呆呆地扇风。玄微子掀开帘幕,里面躺着一个满身细针、被星光体触手开膛破肚随意解剖的男人。
“狄安特大法师?!”内勒姆看清被解剖之人的面孔,对方竟然还面露凶光地盯着自己!
第107章 奥法矩阵
躺在羊绒毯上的狄安特大法师,几乎没有人形了。他的四肢被平整地切割下来,与躯干保持一定距离,两者之间用星光体作为联系,维持着血液流通和知觉传输,散发着红宝石般的经营光彩。
而在狄安特周围是如同密集草丛般的星光体触手,它们像是死灵法师解剖死者尸体一般,触手末端带有各种锐利的刀具形状,将狄安特前部胸腹整个剖开,部分肋骨被移除到不知哪里去,鲜活的心肺在跳动胀缩。
就在内勒姆法师刚叫出声来,一束星光体触手正从狄安特的耳朵中钻入,顿时让他两眼翻白、下巴抽搐,口水不自觉地流淌出来,十足一个患了癫疯病的家伙,哪里还像是精通死灵法术的大法师?
如此场景,让内勒姆法师有些头晕目眩,他心中带着一丝恐惧望向旁边的玄微子,对方则笑眯眯地说道:
“这位狄安特大法师就是弗斯曼请来杀我的,我抓住他也是为了更好自保嘛。”
内勒姆法师忽然感觉自己以前有些轻视玄微子了,就算猜到他实力不俗,但也完全没料到面对狄安特大法师,仍然能够活捉对方。
“可是……弗斯曼居然邀请狄安特来协助?他管着的帆叶行省现在正忙着杀鱼人呢!”内勒姆法师忽然窥见一丝转机:“狄安特擅离职守,还跟弗斯曼暗中勾结,这下要是让‘飞弹女王’知晓了,肯定会惩罚他们!”
玄微子提醒道:“但眼下弗斯曼还控制着火舞城,我们的消息短时间内不可能传回大海彼岸的帝国本土。更何况你们那位‘飞弹女王’真的会因为此事动手惩罚吗?要是换个角度来看,可是内勒姆阁下你管理松懈、丢城失地。同样一件事,换个说法方式,性质可能就变了。”
“呃……也对啊。”内勒姆法师刚提起来的兴致,转眼就被玄微子一盆冷水浇灭了。
“所以不能夺回火舞城,什么都是白搭。”玄微子指着狄安特说道:“而且我这个人心胸狭隘、脾气古怪、行为异端,这位大法师阁下无缘无故偷袭,还杀了一位我正在培养的医师,我可不打算放他活路。只不过出于循环回收、废物利用的角度,只能在他身上多讨要一些好处了。”
内勒姆法师瞧了那狄安特一眼,想起这个人很早以前就盯上自己火舞城首席法师顾问的位置。毕竟火舞城比较特殊,除了是五芒星之塔在殖民开拓早期花重金建造,而且还同时把握着黑岩、雪峰、金冠木三处行省自治领的商贸往来、物资集散,也是与土著作战时的后勤保障中心。火舞城的首席法师顾问是五芒星之塔在新大陆最紧要的肥差。
“随医师你怎么处置吧,反正这个家伙也是冲着我来的,现在落到你手里,活该他倒霉!”内勒姆法师咬牙切齿,看见狄安特被断肢解剖的惨状,反倒有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意!
“那就多谢了。哦,还有这些……”玄微子将狄安特的魔法物品都搬了出来,说道:“我从这位大法师身上搜刮到不少东西,可惜战斗的时候顾不了太多,损毁了一部分。内勒姆阁下看看还有那些能用,总比你现在两手空空要好得多。”
“好,很好。”内勒姆如今彻底没了什么首席法师顾问的架子,重新找回当年来新大陆拼杀的状态,从一堆魔法物品中挑拣辨识。
“我也跟医师你坦白吧,我在火舞城还有三间安全屋,就是为了这种时候避难用的,里面也有充足储备。可惜眼下用不了传送法术,不方便去。”内勒姆捏起一枚戒指,眯着眼说道。
“是吗?”玄微子眼珠一转,他手里拿着一面水晶制成的法术书,手指挑抹划动,画面随之流动变化,说道:“我可以让飞鸟斥候去看看。”
“不行的,我当初设计安全屋都是全封闭式的,而且专门有‘回避侦测’与一堆防护法术加持。其他人除非用外力强行破开,但那肯定会闹出很大动静的。”内勒姆埋怨道:“都是那个臭婊子!要不是她,我才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玄微子一边藉由星光体感应着狄安特体内各种精微变化,一边抬手掐算着,随后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内勒姆跟玄微子说起自己脱身的经历,最后还有些好奇地问道:“对了,我还想向医师你请教,你给我的那瓶‘延寿灵药’,居然能够无视‘反魔场’为我提供治疗,还能让我拥有‘牛之力量’与‘狂暴术’。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要不是它,我是真的死定了。”
玄微子带着古怪表情回过头来,说道:“我那瓶‘延寿灵药’就只是提供治疗而已,不过……你能不能让我把脉看看?”
“哦?我听说你在罐头街也是这么看病人的,你快看看!”这回内勒姆完全不像上次那样忌讳,而是主动伸出手来,对玄微子十足信任了。
玄微子指肚按在内勒姆腕间,运神行炁深入感应起来,他对九阶法师的身体可谓是“垂涎已久”,尤其是从八阶到九阶到底产生怎样实质性的变化,需要深入细致的观察。
“嗯?改变的居然是经络吗?只不过这种经络循行,并不是走法天象地、内外交感的路子。”玄微子心中思量起来:“需知道法之中内外交感是诸多法术的根本所在,是一切大神通的起手处。无论运动身中五气、还是以神念役使变化,如果只依赖己身内在之力,就好比肩挑背负跋山涉水,耗尽气力也难以搬运大量重物。
可如果擅行内外交感之辈,便知道家妙法不离阴阳之理。而阴阳互根、互缠,既相对亦能转换。内外神炁、甚至能量物质、信息意念等,都要内外互为根基,非是以我一人策动外力,也非是我随外物而走,而是负阴抱阳、冲气以和。”
这也是修道之人感知能力远超凡夫的原因。普通人的视力、听力等知觉感官,并不是主动接受外界信息,而是被动接受信息后,经过大脑处理成为五感认知。
但也不是像雷达声呐或者这个世界的侦测法术那样,主动施放出某种能量辐射,从而获得具体反馈。
修道之人的感知能力是一种主动与被动的相互结合,是对“客体如何对主体形成影响”的观察,那是一种完全超越了简单认识的观察。
道家修炼称其为“感应”。
玄微子收拾念头,重新回到内勒姆的身体上。由于长年服用炼金药剂和施法延寿,内勒姆的生机状态一如他外表看上去,时值壮年。但玄微子隐约察觉到,这种生机状态是不自然的,就像是靠着药物硬撑,如果到了时间不服药,腑脏筋骨将会迅速老化,直至符合他实际寿命的状态。
如今内勒姆已经八十多岁了,而这个世界的人类在没有魔法的影响下,理论极限寿命也就是一百岁上下。就算是法师,生命特性没有本质上的转变,照样会衰老、死亡。而衰老带来的思维迟钝、身体素质退步,没有炼金药水和特殊手段,也是难以避免的。
可是像内勒姆这样的九阶法师,经络产生了很特殊的转变,在玄微子看来,就像是将自身经络调整成某种魔法回路。而且跟普通人经络呈现熏蒸式的弥漫不同,九阶法师的经络非常清晰,同时与奥法星图形成联系,从而精炼提取出一种特殊的能量流,在这种魔法回路中,与气血伴随循行。
玄微子给内勒姆的“延寿灵药”,药性就是保留在经络之中循行,莫非是与这种魔法回路相关?
“我先问一件事。”玄微子说道:“你体内那种有魔法能量流动的明确线路,是什么东西?”玄微子一下子没想到怎么跟内勒姆解释经络。
“哦,你是说奥法矩阵?”内勒姆说道:“没想到奥兰索医师居然能够发现?”
“那是什么东西?”玄微子想了想,确实奥法矩阵这个名称更贴切一些。
“是奥秘之眼最初研究出来的。”内勒姆说道:“法师从八阶晋升到九阶过程中,与奥法星图的联系会引起灵魂产生‘流溢效应’,拥有富集魔法能量的灵魂精粹会冲击法师的意识与身体。一般来说,这种冲击有大有小,轻微的就是流鼻血,严重的可能导致内脏破裂。而且法师最受不得自己意识陷入混乱,所以必须要改变这种情况。”
玄微子听着听着,总觉得这怎么有点像是法师版本的“走火入魔”?
内勒姆则继续说道:“不过‘流溢效应’不可能从本质上去除,因为那是法师向更高环阶迈进、与奥法星图联系更深的唯一道路。所以只要处理好流溢而出的灵魂精粹就行。这个时候就需要以法术位去承载灵魂精粹加以稳定,过程之中就会在体内形成奥法矩阵。
一般来说,每一个九阶法师的奥法矩阵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对奥术的细节掌握有所不同。而且会因为专精学派的原因,不同类型的法师,奥法矩阵也会有巨大差别。”
玄微子问道:“奥法矩阵是不是对法师施展专精法术也有加成?甚至能以此避免法术恒定化对施法能力的‘排挤效应’,而且增强相应的专精法术。比如你以前的恒定防护法术。”
“是啊,不过我现在嘛,呵呵……”内勒姆笑容难看,如今那一身的三重恒定防护法术已经全都被瓦解掉了,想要重新施加上,又要大花一笔钱了。
玄微子则是恍然大悟,原本他就觉得内勒姆能够同时恒定三道防护法术在身上,而且有相互嵌套的效果,是极难做到的。可如今知晓对方是依靠奥法矩阵这种特殊经络循行而达到,立刻让他大受启发。
“难怪弗斯曼要靠派女间谍、还用上下毒的手段。如果只靠外部施展‘解除魔法’,恐怕还真不好驱散你这一身防护法术啊。”玄微子转而笑道:“不对不对,想出这个点子的,应该是芬拜伦。”
玄微子已经有大概猜想,那个女间谍所用的毒药,应该就是从内部对奥法矩阵的结构进行破坏,导致内勒姆防护法术的生效机制被瓦解。随即女间谍击伤内勒姆,让他没法专注调整奥法矩阵,重新完善防护法术。此时再来一个“反魔场”,内勒姆这个九阶法师就彻底“裸奔”了。
“真是好算计!”玄微子也暗暗惊叹,如果不是这么做,要对付一名全副武装的九阶法师,还是擅长防护系,真不知道要烧多少钱?
不过这也给玄微子一个警惕,那就是在“反魔场”环境下,很多手段都要作废,自己此时还算是“肉体凡胎”。尽管拥有“灵根玉液”这种特异能力,但玄微子的生命特性也没有产生质的转变。
“不过内勒姆居然在反魔场当中出现了‘牛之力量’与‘狂暴术’的效果?这显然是特异能力啊!”玄微子细细思考起来,说道:
“我猜测是‘延寿灵药’的效力在奥法矩阵引导下,产生某种刺激效果。”玄微子对内勒姆解释道:“我的‘延寿灵药’并不是教会的神迹,不可能凭空让伤势痊愈,而是刺激了你的生命底层机能,在药物效力的作用下瞬间自愈、驱散毒素。
此外,药物效力主要作用于皮肤肌肉与骨骼,也许就让生命底层机能强化了肌肉骨骼的力量……这还是多得我这位随从呢。”玄微子指向一旁的沃夫,对方一脸不解地望过来。
“他?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内勒姆看了肌肉隆起的沃夫一眼,那不是他喜欢的身材。
“我当初研制‘延寿灵药’,总结了不同人的生命运动变化特性,这一位狂战士可是很好的范例哦!”玄微子嘴上这么说,同时心里冒出了很多改良丹方的想法,尤其是辅助洗炼筋骨的丹方,他已经有完整的设想了。
“对了,你们这里有没有吃的?我饿得不行。”内勒姆法师有些尴尬地捂着肚子说道。
玄微子呵呵笑道:“饿就对了,借由‘延寿灵药’快速自愈,就是要消耗身体营养的。”
然后上前将沃夫面前的小炉子掀开,里面是一锅熬煮已久、香味浓郁的羹汤。
第108章 金乌衔信
海伯利安悄悄将最后一点食物分给了小泰罗一家,然后坐在他们新建好的低矮小屋门外,顶着一双黑眼圈,紧紧盯着外面情形。
几天前的深夜,一伙军团士兵忽然冲进了罐头街,将这里严密把守起来,然后开始逐一询问关于奥兰索医师的情况。
说是询问,往往伴随着肆意殴打和拷问。尤其以那批流浪医师为主。而海伯利安被人也被人逼着两天两夜不准睡觉,试图拷问出有价值的消息来。
也许那帮军团士兵也看出自己是一名身体素质不错的战士,于是刻意折磨了一轮,让自己两天两夜一直站着不许坐下、蹲下,也不让进食,稍微有点动作就往自己身上泼尿水。但最终硬是让海伯利安给抗过来了。
“奥兰索医师失踪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罐头街。而事后众人才知晓的完整情况是,弗斯曼与帝国军团取缔了火舞城总督与首席顾问,整座火舞城都处于戒严状态,奥兰索医师与内勒姆法师已经被认定为逃犯,正处于被通缉的状态。
大人物的那些斗争、厮杀,像罐头街这种贫苦人是接触不到的,然而他们也不可避免受到波及,尤其是与奥兰索医师相关,更是被严格管制起来。
以至于光是朝那些军团士兵多看了两眼,也会被提出来严刑逼供一翻,很多流浪医师和贫民挨不住毒打,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统统说了出来。
任何一点只言片语,哪怕只是些医药相关的知识学问,也都被军团中的文书吏给记录下来,也不知道是为了用来寻找线索,还是给人找定罪的证据。
可就算如此,那些军团士兵还是不准任何人离开罐头街,就算审讯的次数变少了,还是有士兵会定时找出几个人来殴打取乐,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偏偏军团士兵一来,就将奥兰索医师留下的药物全部搜刮一空,任由伤者缺医少药地挨痛受苦,军团士兵就在外围冷冷旁观。
海伯利安这下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军团士兵根本就不是为了要拷问出关于奥兰索医师的消息,而是要将自己这一伙人困在这里折磨到死,不给食物饮水,就是要引奥兰索医师出现。
这些套路海伯利安见过不少,帝国军团或者总督卫队去对付那些流民匪寇,往往就是找到为他们提供掩护的村落,然后军队将村民统统抓住,以此为要挟逼迫流寇现身,然后再一举歼灭。
至于那个村落?脾气不好的指挥官,直接放纵士兵烧杀劫掠,抢走所有财物,杀死所有村民,一把火将村落烧了,然后栽赃到土著头上。将开垦过的土地充公,再卖给新来的殖民者或者哪家商会。
脾气好一些的指挥官,一样将土地充公,然后将所有村民定罪为流寇帮凶,全部卖给奴隶贩子,挣两笔钱。
如果胆敢有哪些不开眼的冒险者,想要这种时候伸张正义,那帝国军团也不介意拿他们开刀。如果是有女性冒险者那就更好了,士兵们干着刀头舔血的活计,平日里正缺少放松筋骨的机会。
海伯利安以前也接触过这些事,给包围村落的军团士兵送去后勤食物,看见一个女法师冒险者被扒光了衣服轮流侮辱,她的队友则是被长矛钉住四肢,割掉眼皮,眼睁睁看着许下诺言的队友,两眼失神地来回玩弄。
而海伯利安一般负责通过运送后勤食物,换取那些废弃破损的魔法物品,其中一大来源,就是这些因为“意外”而丧生的冒险者们。
海伯利安可以想象,估计眼下军团士兵也在火舞城中闹起来了吧?连总督都被拉下马,首席法师顾问被当成逃犯,只要随便以搜查为由,就能将富贵人家给搬空。
而人们为了自保,在这种时候就会相互检举揭发,那更是方便军团士兵下手。反正有钱人谁没两三个仇家和竞争对手?不趁这个时候落井下石,难道等对方先于自己下手吗?
海伯利安无力地仰望天空,他不知道奥兰索医师会不会来救罐头街。从内心深处,他当然希望获救,而且奥兰索医师也已经拯救过一次,甚至让罐头街渐渐走向新生。
但如今情形,海伯利安也深知凶险,罐头街就是一个专门留给奥兰索医师的陷阱。他一旦出现,肯定会从角落冲出一群法师,那是海伯利安更不愿意看见的结局。
此时那名带着红头巾的女人掀开门帘,朝海伯利安说道:“你把食物都给了我们,你怎么办?”
“不要出来!”海伯利安压低着声音说道:“这是我仅存一些食物了,你们省着点吃。”
红头巾女人半掩着脸,提起勇气扯了扯海伯利安的衣袖,说道:“我们三个吃得很少,你老是在外面也不方便,而且我……我很害怕。”
海伯利安时刻紧张的脸色和缓下来,他只是疲惫地应了一声,跟红头巾女人躲进了小屋之中。
等海伯利安入屋之后,一只乌鸦落到屋檐之上,梳理一下羽毛,往小屋门前吐出几枚豌豆,那豌豆像是活物一般自行钻入泥土之中,消融无踪。
……
“糟了糟了糟了!这下真是要完了!完蛋啦~”
柴堆镇中,提乌斯惊慌失措,他躲在炼金小屋之中,身旁是早已打包收拾好行李的次元口袋。他时不时查看着与柴堆镇通讯晶塔相连的手镯,就像普通的首饰静默无声,却更让提乌斯焦躁不安。
弗斯曼在掌控火舞城的通讯晶塔后,向邻近的行省与自治领中所有通讯晶塔传达了几则消息——一是此后火舞城归由弗斯曼与帝国军团管辖,周边地区的法师顾问立刻向火舞城重新核实身份;二是发布内勒姆法师与奥兰索医师的通缉令,向弗斯曼与帝国军团提供这两位通缉犯的行踪线索,可以得到相应报酬,可一旦核实有窝藏与协助行为,都会被视为帝国军团的敌人。
提乌斯前段日子刚刚下定决心舍弃法术位去专心练习心灵异能,水火不净观的进展果然出奇迅猛,而且还在自塑系灵能方面初见成就,掌握了“特定能量适应”。
然而在收到这些消息后,提乌斯差点没吓得晕倒过去。他第一反应就是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在他心目中,玄微子与内勒姆都是实力强大的施法者,想要扳倒他们俩,那恐怕需要一整支强悍军队、不计代价地拼杀。
结果现在好了,弗斯曼还真就领着帝国军团来了。
提乌斯当然知晓弗斯曼是何等人物,“炎魔之子”无论从奥术成就、个人声望、师资背景、未来前途,都绝对不是提乌斯这种替人打工干活的中等法师可比。甚至同样是高等法师,也没有几个能与这位“炎魔之子”比肩。
可以说当代年轻法师之中,就数弗斯曼最受世人瞩目。他既不是奥秘之眼那些老朽不堪的巫妖,也不是只懂得躲在法师塔中闭门研究的书呆子,是真正将奥术中强悍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的人物。
而且同样掌握九阶奥术,并不代表法师之间的“实力”就是等同的。毕竟还要考虑装备道具的优劣、战斗经验的判断、具体环境的变化等等因素。“炎魔之子”久经战阵,而且亲自在前线与士兵一同拼杀,战斗经验那叫一个丰富。
不是提乌斯有心小瞧玄微子与内勒姆,而是在他的印象中,弗斯曼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甚至他身边很多同辈人都将弗斯曼视作偶像,更何况提乌斯本就曾经是军团法师,见识过弗斯曼那抬手一指便大火焚山的恐怖威能。
“好不容易混到一个小城镇的法师顾问,还开办了一家商会,本以为人生将要迎来成功,没想到……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提乌斯在炼金小屋中烦恼不已,甚至在地上来回打滚。
“哼!全无志气。”此时窗台边传来一个冷峻傲然的声音:“这副模样,还妄想成功成事,也活该你倒霉。”
“谁?!”提乌斯吓了一跳,抽出魔杖指着窗台,那里正站着一只乌鸦。
不过和一般乌鸦不同,这只乌鸦的羽毛黑得发亮,在阳光照耀下竟然泛出一圈金赤之色,头顶更是有一撮翘起的金色羽毛,显得雍容华贵,宛如鸦中王者。奇怪的是它腹部似乎还有没发育好的第三只脚。
“身为此地主事,你的威仪气度都哪去了?给我提起精神来!”金羽乌鸦人模人样地一抹头顶金羽,一脸傲气地说道:“去!到橡木圣居外,我要转达主人法旨!”
“等等!”提乌斯这下才反应过来:“你是奥兰索医师的飞鸟斥候?”
“多言无益,速去!”说完这话,金羽乌鸦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这……奇了怪了。”提乌斯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印象中玄微子的飞鸟斥候,都是一群呆傻乌鸦,就算能口吐人言,也只是呆傻地传话。哪怕是那个蓝皮肤、红头发的大鸟人,也是无法摆脱“嘎嘎”的口癖毛病。
提乌斯看见玄微子的乌鸦来报信,心里的不安也缓解了许多,只是带着满头困惑来到德鲁伊塔瓦隆的橡木圣居。等他赶到之后,金羽乌鸦领着珊多丽一同来到,塔瓦隆本人就在外面等候。
塔瓦隆那三只小翠鸟,如今养得肥胖滚圆,站在橡木枝头上齐刷刷地望向金羽乌鸦,发出小孩子般的清脆声音,叫唤道:
“哇呀呀!这个大哥哥金光灿灿的呢~”
“好漂亮的冠羽啊,我也想变成这样。”
“这个大哥哥就像太阳一样暖和呢,真想凑近一些!”
塔瓦隆脸上有些尴尬,却没有多说什么,让两人进入橡木圣居之中。
当穿过巨石阵的缝隙,一股充盈的自然能量与“圣居术”效果笼罩全身,长久稳定的“忍受环境”,让此地无论春夏秋冬,都能维持让身体感到舒适的温湿度。
而在巨石阵与高大橡树之间,是一个半环形阶梯,如同古典风格的辩论场,石阶之间长满了杂草青苔与各色小花,一眼望去仿佛是被人类文明所废弃的古代遗迹。而一身翠色羽衣的塔瓦隆站在此地,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有隔绝一切外界侦测法术的效果,就连声音也传不出去。”塔瓦隆对那只金羽乌鸦说道。
“弗斯曼夺占火舞城的事情,你们应该都了解了吧?”金羽乌鸦说道。
塔瓦隆与珊多丽都看了提乌斯一眼,各自点头,珊多丽问道:“你的主人他还好吗?”
“无事。”金羽乌鸦一派从容,说道:“我此番前来,是让你们做好准备的。”
塔瓦隆问道:“弗斯曼要率领帝国军团进攻柴堆镇?”
“可能性不大。”金羽乌鸦说道:“就算来,也只是派遣少部分人手。”
提乌斯有些担忧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若对方人数不多,你们完全可以据城而守。”金羽乌鸦望向珊多丽:“你如今猖兵之法略见成效,可以遣飞禽精魂巡游监视。你的族人也当参与其中,不可懈怠。”
“我明白了。”珊多丽认真地回答说。
塔瓦隆则一针见血地说道:“看来现在斗争重心仍然在火舞城,你的主人能够应付吗?”
“非是难事,只不过需要向你再多讨要一批魔法豌豆。”金羽乌鸦说道。
塔瓦隆没有废话,朝上方招了招手,三只小翠鸟便衔着一个小袋子来到,听他说道:“这些够了吗?”
“足矣。”金羽乌鸦瞧了瞧,小袋子中是一颗颗饱满的绿色豌豆,他转而望向提乌斯,问道:“你在火舞城中,认识哪些能处理实务、可以信任的人?”
“能够处理实务的不少,可以信任的就不多了。”提乌斯惭愧道。
“无需真心交托,只要是你熟悉的,都告诉我。”金羽乌鸦挥了挥翅膀,赶走想要贴上来亲近的小翠鸟。
提乌斯往怀里摸出一个小册子,写写画画后撕下几张纸,说道:“这些人都是我平时沟通交流过的,大概的特长与能力、习惯爱好,都在上面了。还有一些交情不深,但是在火舞城都是负责重要事务的……怎么?奥兰索医师要对这些人下手?”
塔瓦隆则在一旁抢先说道:“呵呵,说不定是弗斯曼要对这些人下手。”
金羽乌鸦没有回答,而是说道:“火舞城不日将起频繁剧变,在我主人回归前,一切消息莫要轻信,以防设计诱导。”
说完这话,金羽乌鸦将纸片与魔法豌豆塞一块,衔起袋子便振翅飞走了。
第109章 魔法豌豆
“金把手酒馆”的老板靠在柜台上,用手撑着虚胖的脸庞,连连叹气不止。
在老板面前是一堆喝得醉醺醺的苦力工,别看这家酒馆叫做“金把手”,实际上就是外城区一家专为往来苦力劳工提供酒水和便宜吃食的街边酒馆。甚至那些流莺、暗娼,都不喜欢来这又脏又臭的地方做酒馆女郎。
“嘿!老板,开心点嘛!再来一盘腌黄瓜,嗝——”
一名满脸油灰的苦力,嘴里缺了几颗牙,打了长长的酒嗝,让人担心他下一刻会不会直接吐出来。
老板习以为常,给苦力们端来一盘腌黄瓜,又酸又咸的滋味,最适合他们这些处于城市底层的穷苦人。
一盘腌黄瓜,有七八个苦力劳工一起分食,其中有人说道:“老板,我们今天可是有钱结账的,别总觉得我们会赖账啊。”
“对啊,我们这几天可是被军团老爷叫去干活,而且每天结算薪水,保证少不了你的酒钱!”
酒馆老板用抹布擦了擦柜台,没好脸色地说道:“你们这群懒虫,从来就没有稳妥长久的活计,干一天活就结一天账。挣够了就躺到我门前讨酒喝。以前赊账赖账还少了?有本事都给我结算干净!”
“老板,你成天躲在酒馆里,当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了。”有苦力工说道:“现在军团老爷们也要算旧账,以前但凡跟总督与首席顾问有关的有钱人家,统统都要被抓起来扔进监狱,甚至还挖地三尺搜查。”
另有苦力工接话道:“嘿嘿,军团老爷们可不想干这些脏活累活,也都赶着我们去做……不过我听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后院,都是有魔法保护着的,有些挖土的弟兄就是不小心被炸死了。”
“我们就是这种命运了,当然就是能干一天是一天。”苦力工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危险,一个个喝得神志恍惚,长年的浑浑噩噩,已经让他们习惯了这种生活。
像这些苦力工,大多都是没有家室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们住的地方也多是那种联排的拥挤出租屋,有些人混着混着就去到罐头街那种地方——哦,如今的罐头街可不是又脏又臭的穷苦地方了。
“话说……你们谁知道罐头街发生什么事了?”酒馆老板问道:“前段日子不是还说要在那里开一家医院吗?怎么没动静了?”
“老板,你的消息也太闭塞了!”苦力工笑了起来:“那个谁……奥兰索医师,都被军团老爷当成了通缉犯,挨家挨户地搜查呢。就连那家‘甜梆菜旅馆’,因为被军团老爷怀疑招待过那个奥兰索医师,直接被砸了干净,连地下酒窖都清扫一空了!”
酒馆老板有些吃惊:“这不就是抄家吗?军团士兵怎么都干起这些事情来了?有钱人就算了,‘甜梆菜旅馆’也就招待跟你们差不多干活的人。”
苦力工说道:“现在不打仗了,那些军团老爷总得要吃饭吧?现在就是靠抄家挣钱……老板你也被勒索过吧?”
酒馆老板很是疲惫地叹气道:“之前来过一支军团士兵,他们说我这里的厨房不符合规格,而且还拿出了十几年前的消防安全条例,说是为了防止类似罐头街爆炸的事情再度发生,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结果我不得不将上半年挣的钱全拿出来了,还请了他们大吃大喝才躲过这桩麻烦事。”
“老板你这算幸运的了。”苦力工说道:“现在军团老爷全都涌进火舞城,那些酒馆女郎可就是吃了苦头了。人家是嫖了玩了还不给钱,据说还弄死了好几个酒馆女郎,也不知道他们玩得有多狠?”
酒馆老板头疼不已,他们这些开门做生意的,最讨厌这种行事粗暴的士兵,说穿了就是一大帮流寇。偏偏他们还打算长久留在火舞城,麻烦日子还长着呢。
正当众人交谈之际,几名散发腐臭气味、浑身泥土渣子的苦力劳工走进“金把手酒馆”。酒馆老板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说道:“几位,你们要吃点什么?屋里没有座位了,我给你们送到外面的长椅上,好不好?”
那几个苦力劳工咕哝了几声,直接坐到柜台前的高脚椅上,砸出了两枚刻着鱼纹的银币。
酒馆老板两眼一亮,就像磕了什么魔法药剂,整个人兴奋起来,抬手一抹就收下两枚银币,然后给这几个又脏又臭的苦力劳工端上浑浊的劣酒和腌菜。
“哟!这几位弟兄在哪里挣钱啊?出手也太阔了。”当即就有人凑近过来问道。
这些苦力劳工通常就只是挣些铜板,极少有摸着银币的机会,如果不是什么要命的苦差事,可从来不会有人这么阔绰地请苦力工。
“大墓地。”有个苦力工大口喝酒解渴,他口齿不清、唾沫横飞地说道:“大墓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像被人翻了过来,还有大得吓人的脚印。”
酒馆老板擦着酒杯问道:“大墓地不都是那些教会的收尸人负责打理吗?要你们干什么?”
“那些收尸人全都死了,一个没剩。”苦力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渣子,说道:“军团老爷要我们去把城里尸体都运到大墓地埋了,如果你们也肯干,咱们现在也缺人手。”
结果其他苦力劳工纷纷摇头,他们宁可去挖沙铲土,也不要去给人搬尸体。
酒馆老板也是暗暗摇头,没想到帝国军团一来到火舞城,就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连平日里默默无闻的收尸人都死了,这招谁惹谁了?
想到这里,酒馆老板就将一条爬上柜台的蛆虫摁死。
……
一只金羽乌鸦落在玄微子手臂上,往他掌心放下一个布袋子,将提乌斯留下的名单粗略看过后,小心收起,然后捻起袋子中的魔法豌豆细细端详起来。
这种魔法豌豆是翠绿之环参考古代德鲁伊法术制作出来的,他们可以栽种在几乎所有地形地貌,而且能够自动汲取营养长成魔藤。
过去翠绿之环的各类大小圣地,周围都是有魔藤保护的,既可以阻拦无知凡人,也能对怀有恶意者发动触动攻击。而且魔藤在成长发育过程中,还能通过不同的培育方式,让魔藤产生各种特异变化,不仅是局限于缠绕擒抱、摔绊抽打等攻击效果。
荆棘毒刺、割脉吸血这些都是轻的,还可以让魔藤长出巨大的食人花,喷出酸液、毒雾,哪怕将敌人一口吞下也不成问题。如果是多花心思培养,魔藤本身甚至具有“金刚木”的效果,坚如钢铁、无惧火焰。
而且魔藤本身与自然环境能够融为一体,只要埋伏不动,魔法灵光与周围丛林表现一致,是对付入侵者的绝佳利器。
甚至魔藤也是古代德鲁伊特有的食物来源,他们相较于翠环德鲁伊更为野性,不与文明世界的人们往来,他们就是靠魔藤结出的各种果实来充饥。魔藤本身不仅能结出“神莓术”,传说还可以结出神奇的金苹果,吃下后使人提升智力、增强体质。
当然,如今的翠绿之环已经无法还原出这种魔藤。玄微子从塔瓦隆那里讨来的魔法豌豆,则是他未来用于在火舞城搞破坏的手段。
从魔法豌豆变成魔藤,由于不同栽培方式,得出不同结果,这种因外部环境而相应产生变化的特性,恰恰是玄微子所重视的。
其实植物本身就具有适应环境导致生长发育而变化的特性,如同向阳背阳、土肥土瘦、水丰水枯等环境,都会让同样的种子长出形态各异的树木。
德鲁伊的魔法豌豆相当于是将这种特性大为强化。植物无有知觉,却可以比寻常人类知觉更好地接受环境而产生变化,这便是道法之中的“真常应物”。
草木无知,却蕴道性。草木知悉四季循环、日夜更替,应物之功比有知有觉的凡夫更纯粹、更内蕴,暗合天地自然轮回生息之道。而很多普通人明知一些事情是不利于身心健康的,却非要屡次去做,是自远大道的愚昧行径。
至于这个世界的草木是否暗合轮回生息之道,玄微子并无必然把握,不过他也确实存了在火舞城进行试验的想法,只不过这场试验,可能规模比较大。
将魔法豌豆逐一检视感应,每捻起一枚,玄微子袖子里就跳出一只星光体塑造的老鼠,然后将魔法豌豆叼走,奔向下水道深处。
内勒姆发现这一幕,问道:“奥兰索医师,你这是在做准备了吗?”
玄微子点头答道:“弗斯曼的人为了找我们俩,已经在地面上大肆搜查了,等查到差不多,他们就该反应到我们躲在下水道中,所以要趁早准备……对了,你不说是你有三间安全屋吗?你能告诉我具体位置在哪里吗?”
内勒姆报出了三个地点,看见远远溜走的老鼠,省悟过来:“你是要让这些老鼠去打洞?”
“差不多吧。”玄微子其实是打算用魔法豌豆长成魔藤的过程中,撑破泥土,直接到达安全屋地底,说道:“只要去到安全屋地底,你应该就能够进入了吧?”
“没问题!”内勒姆对此很有自信,转而问道:“那不知道医师跟我那些子女们联系上了吗?”
玄微子说道:“消息我借飞鸟斥候传过去了,至于他们怎么做,我也无法强行约束。”
内勒姆却冷哼道:“不是说弗斯曼也派人去了吗?他们这是等双方出价!这帮家伙,一点都没把我这个父亲放眼里!”
“阁下也不必恼怒,趁这个时候好好想想,拿什么东西让他们继续保持忠诚。”玄微子说道:“但是我估计,阁下的子女们也会对弗斯曼狮子大开口,可弗斯曼是否真会答应呢?还是说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内勒姆问道:“医师你是说,弗斯曼迟早也要对我的子女们下手?”
“难道不是吗?他能够对阁下动杀手,怎么还会放过你的子女?”玄微子一脸寻常地说道。
内勒姆却一脸不安:“我……我还有一些年轻的子女,与他们的母亲留在火舞城中,他们……”
玄微子面露严肃地说道:“阁下如果想要重新夺回火舞城,就做好舍弃的准备。”
“这、这……”内勒姆忧愁不已。
玄微子脸色一变,半像安慰、半似调笑:“而且你身体康健,只要能熬过这一关,以后还可以多多生育嘛。”
玄微子对内勒姆的子女并无兴趣,他的大多数子女并没有继承内勒姆本人在奥术上的天赋,最优秀的一个都还只是中等法师,其他大多庸庸碌碌。
这或许就是法师无法改变的规则,他们的施法能力、天才智慧、满脑子的咒语手势,没有一星半点儿能遗传给后代。哪怕是已经身体生机产生初步转变的九阶法师,也是一样。
“医师,药煮好了。”后面传来沃夫的声音。
玄微子应了一声,来到小火炉边掀开药罐盖子,里面是一团蓝紫色的凝稠液体,而且还在不断冒泡,却几乎没有热气升腾。
“嗯,十足的炼金药剂。”内勒姆往药罐里瞧了一眼,问道:“医师你这炼制的是什么药剂?”
“一种能够聚集负能量的药剂,不是用来喝的,是辅助我施法的材料。”玄微子说道。
内勒姆有些惊讶,他往旁边帷帐看了看,说道:“奥兰索医师你已经学会死灵法术了?”
“哪有这么简单?我只是弄清楚了死灵法术的大概基础,尤其是对负能量的汇集与构建。”玄微子以剑指隔空搅动药剂,说道:“我施展的法术,也许与死灵法术相近,但应该不算奥术体系。”
其实玄微子也不能将道法直接与这个世界的施法体系直接对等起来。丹道内炼、明心见性,近似心灵异能;雷法行持、呼风唤雨,颇类于德鲁伊法术。可是往细了说,丹道之中有许多调摄精气、锻炼腑脏的功夫,完全能与武技相结合;雷法之中也有步罡运斗、行符咒诀,推演运算与奥术有几分相契。
更不用说五方猖兵之法,已经是摆明了要收摄亡魂故气为用,在这个世界就是死灵法术的范畴。只不过玄微子想要直接感应亡魂故气,恐怕短时间内摄不来众多猖兵,因而要以负能量为媒介,开坛行法。
在昏暗污秽的下水道行法,玄微子怎么想都觉得稀奇。
第110章 召猖
玄微子事前经过反复感应与侦测,选定了一个开坛做法的位置,将一切杂七杂八的物什统统带走,就算是躲在下水道中,他也不会连续几天逗留在同一个地方。
制作炼金药剂、施法解剖狄安特,这些行为都会有细微的魔法波动。尽管有厚厚的地表泥土与砖石为阻隔,可眼下还是小心为上。
一路上玄微子跟内勒姆讨论起即将要施展的法术——
“医师你的意思是说,以积存在火舞城地底的负能量为媒介,让那些死者的亡魂转变成幽灵?”内勒姆说道:“这种做法跟以太会的法师召唤各种虚体幽灵类似。”
玄微子反问道:“其实土著部族之中,也有精魂使者能够召唤虚体的精魂怪物吧?”
“有是有,不过我们法师对付这些虚体幽灵、精魂怪物,也有相应的驱散法术。”内勒姆不禁担忧道:“弗斯曼长久与土著作战,肯定明白如何应付这一类敌人。奥兰索医师你确定要这么做?”
玄微子说道:“你们法师的驱散法术,是通过遏止虚体生物的形体维持机制,并不是教会神迹以正能量去击溃负能量。”
内勒姆点头道:“不错,虚体生物要保持形体,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魔法效应。我们就是通过改良‘解除魔法’,从而破坏其形体。此外力场类型的法术,对于虚体生物也有伤害效果,这还是以太会最先摸索出来的。”
“力场与以太的近似性?我在书里看到过这种说法。”玄微子说道:“不过召唤出虚体生物还是第一步,我打算将赋予它们实体,这就需要用上星光体了。”
“星光体啊……”内勒姆如今已经知道玄微子是心灵术士,他沉吟良久,说道:“奥兰索医师,其他心灵术士都能像你一样,随随便便创造出大量星光体吗?”
玄微子沉默一阵,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内勒姆说道:“我只是好奇,像这种能够随施法者精神意识作出各种形态变化的物质,哪怕是法师也无法创造出来。虽然我们五芒星之塔也对星界有过研究探索,可并不能像你这样创造出星光体。”
玄微子则笑道:“你们法师对于能量物质的变化与创造,比心灵术士强大精深太多了。就不准别人走走偏门小路吗?”
“法师嘛,求知欲就是我们生存动力之一。”内勒姆很是坦荡地说道。
玄微子眨了眨眼,解释说:“星光体一般来说是需要以心灵异能来沟通星界而抽取获得。但与其说是‘抽取’,其实我觉得并不是说星界中有这么一种特殊物质,而是心灵异能在现实位面的一种具现化产物。”
“但……直接用这种东西来塑造成动物?而且还几乎没有魔法灵光,跟真实动物极为相近,精通变化系或者咒法系的九阶法师都做不到哦。”内勒姆眼中流露出一丝难解意味。
玄微子也明白自己这种技艺在施法者行列中颇为罕见,但他并不打算在内勒姆面前坦白太多,只是说道:“我对星光体的塑造,并不完全是靠高明的智力与缜密的逻辑演算,而是对‘生命’本身有深刻且直观的体会。这需要施展心灵异能时,心灵保持通达透彻,且能够掌握驾驭身体的变化……”
“等等,这心灵异能还与身体有关的吗?”内勒姆打断问道。
玄微子一下子没守住口,只好转为说道:“因为、因为……除了有心灵术士,还有心灵武士嘛!人们平日里走路抬手、说话吃饭,其实都是大脑对身体的操控,身体也具备灵能,只是缺乏发掘的机会和天赋。”
内勒姆带着不解问道:“你说的这个心灵武士,是不是跟奥秘骑士差不多的?既能施法,也擅长武技。就是那些冒险者俗称的魔武双修。”
玄微子有些不满地说道:“奥秘骑士算什么魔武双修?他们充其量是魔武并修,武技是武技、魔法是魔法,两者锻炼并不能影响彼此……说不定还相互挤压了各自的锻炼时间。”
内勒姆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心灵武士才是魔武双修了?”
玄微子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自己只是随口一编,结果要用更多的解释来圆谎:“这……我所说的魔武双修,就是专指那些魔法技艺能够辅助武技锻炼,反之也一样。而不仅仅是在战斗时用魔法来提升战斗能力。比如法师的‘牛之力量’、‘熊之坚韧’,就算天天对自己施展,能够永久性提升个人的身体素质吗?”
“当然不能。”内勒姆听懂了:“医师你的意思是,魔武双修的人,魔法技艺的进步,附带也会让身体素质有所提升?甚至出现某种特异能力?咦?这不就是武装教卫吗?”
“我的部分灵感确实来自于武装教卫啊。”玄微子这话没有说出来。
玄微子也明白自家丹道过于精深,而且他自己元神根基未失,不能指望别人参悟丹道能像他这样轻松突破重重境界。不过一些入手相对简捷的内丹术,确实有打磨气血、引导意念的步骤,适合这个世界的武者修炼,也许可以练出一些粗浅的灵能。
只不过想起刚才提及的星光体,玄微子也发现自己获得星光体的方式比较特殊。他如今创造星光体已经无需联系星界,而是仅凭自身运神行炁而获得。
如此一来,玄微子的星光体变得十分“稳固”,以星光体为媒介或基础的法术,难以被解除或驱散。这也是玄微子打算以星光体为猖兵凝炼形质的原因。
两人边谈边聊,来到预先定好的位置,此地是火舞城下水道中心,一个向下凹陷的大坑,周围是一条条石柱上下撑持,众多污水秽物经过四面八方的管渠汇集于此。
但有趣的是,这个地方居然是下水道中最“干净”的,只有一坨坨在地面上蠕动的软泥怪,将各种秽物和垃圾包裹吞噬。正是多得这些特定培育过的软泥怪,才能保证火舞城下水道不至于堵塞。
“那就麻烦你施法,暂时赶走这些软泥怪了。”玄微子对内勒姆说道。
内勒姆点点头,抬手画圆,咒语声在空旷的下水道回荡着,黄绿色的软泥怪如同受到号召,快速蠕动起来,跟随内勒姆离去。
玄微子的开坛行法的过程并没有让内勒姆旁观的打算,沃夫在大坑的中心摆下法桌,他本人在周围推定阴阳、划分八卦,法坛格局自成。袖里飞出早已炼制好的四面木牌灵符,表面的阴刻朱篆,是以自身精血与星光体凝炼而成的“灵台丹砂”,作为开坛行法的仪轨祭器,能够让他元神感应更加精微广大。
“好了,你陪沃夫先退开。”玄微子将这几天一直躲在怀里的罗莎莲“拔”了出来,对方挣扎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喜欢你怀里的味道。”
玄微子笑道:“是我身上凝炼的生机吸引你吗?你闻了这么多天,也该有些感悟了。待会儿我开坛行法,负能量必然如同洪潮席卷,你可未必承受得住。”
“很危险吗?”罗莎莲不太情愿地嘀咕一下:“大不了别管这里的人了,我们带上珊多丽一起躲进山里面去就好。”
“我欲为之事,从来无人能可阻挠。”玄微子对罗莎莲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传法时机’吗?”
罗莎莲依稀记得,小脑袋点了点。
玄微子说道:“火舞城方寸天地,此刻正是即将翻覆之时。我还需再推一把,让杀机尽数浮现出来。如同一枚早已病入骨髓的烂疮,不狠狠挑破、刮骨祛毒,此地恶患永难消除。而我所传道法,如果只是让寥寥几人逍遥超脱,那根本不是大道!”
“要死很多人吗?”罗莎莲平静地问道。
“要死很多人。”玄微子也是一脸淡然地回答。
罗莎莲听到这个回答,小小的身子抖了抖,四只小爪子变成初冬细雪一样白净,挣脱玄微子的手后,居然凌空站住,四足生出舒卷云光,就像古书中描述的瑞兽一般,凌空蹈虚而去。
沃夫与罗莎莲远远躲开,玄微子来到法桌边,他没有按科仪行法的规矩先净坛除秽,因为他要召的本就是不干净的事物,何况下水道这种环境,就算有软泥怪吞噬秽物,也免不了积年阴秽之气徘徊不散。
身在法坛之中,受灵台丹砂朱篆符牌所牵,玄微子能够感受到负能量几乎遍及火舞城的下水道。此时此刻,玄微子感应中的负能量,并不是什么死灵法术、阴秽恶毒,而是天地轮回生息的一环,是事物腐朽衰败、直至走向死寂的一面。
“唉。”玄微子无来由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剑指一捻、书符半空,掌诀作印、盖棺论定。
“天清地宁,乾坤守一覆载功。
神灵谷盈,阴阳抱元万物生!”
诗韵传出,玄微子神炁开阖,引动面前那罐泛着幽幽冷光的药剂,下水道中的负能量顿时“沸腾”起来,法坛周围黑风大作、恶潮怒卷!
玄微子置身于滚滚黑潮之中,不动不摇,一股度亡拔幽的法力,探入黑风恶潮。元神感应、灵台普照间,恍惚可见火舞城兴建以来,各种欺压贫苦、凌虐黎庶之景——孤寡老人在街边挨冻至死,妓女诞下的婴儿被遗弃在巷尾,伤残致死的劳工被随意抛尸,因为不慎冒犯权贵而被马车碾压的无辜少年……
他们的尸骸不得安葬,成为野猫野狗的食物,填塞在不为人知的阴暗街角、广厦砖瓦之下。他们的魂灵并未消散,或是瓦解为灵魂精粹、点点积存,或是与负能量勾缠一起、徘徊地底。
随玄微子剑指勾勒、掌诀虚印,徘徊已久的亡魂、残存火舞城的灵魂精粹,甚至行将化作幽灵的不甘死者、恶毒婴灵,在法坛周围逐一显现。顷刻间鬼魅之声回荡,法坛之外宛若鬼国。
以星光体所书符图为骨架,以亡者灵魂为内核本源,以负能量为血肉形体。转眼间,千百猖兵纷纷现形,他们不再是生前衰颓凋零之貌,而是现出忿怒凶恶、猖獗狂狞之相,大片“恐惧灵光”晃动四面八方,凡夫见之必陷狂乱。
玄微子暗暗点头,他顿足一踏,地面没有震动,却有一股潮汐般的波动向外传出,周围千百猖兵纷纷跪伏,四面灵台丹砂朱篆符牌飘然自飞,无形真火笼罩符牌、加以催炼,将猖兵反化无形,摄入其中。
功行圆满,抬手一招,四面泛起暗红色泽、隐似玉质的符牌落到玄微子掌中,较之先前巴掌宽大的木牌,如今只剩下两指长宽,入手微沉、触感冰凉,轻轻敲击发出钟磬之声。凝神入观,便能感应到千百猖兵静待发号施令。
这种符牌恰似古时调兵遣将的兵符,实际上这也是道家符法的最初原意所在。
符者,契合而行调遣也。行持符法者,人天合契,用之役龙虎、摄鬼神、起朽骸、脱生死。
玄微子所做,不过是符法中最最末流者,感应阴物、加以拘遣。由于星光体成为猖兵虚实两变的中枢所在,所以五方猖兵之法,反倒成了能够召唤大量虚体亡灵的极佳手段。
不过既然是猖兵之法,就少不得日常祭炼之功。一般人祭炼猖兵,需要血食供奉、香火祝祷。但说到底,无非是以精气愿力为食,玄微子能够凝炼生机,自可维持猖兵所需。而且将猖兵封在符牌之中,等必要时才放出,也大大减少祭炼要求。
“终究旁门左道之术,若非不得已,怎么会用上这等伎俩。”玄微子摇头叹气,猖兵不像雷部神将,自契天地法度、循行不息,恒益子这种存在已经能够自行从天地间与奥法星图中摄取能量物质维持存在,而且还能随着玄微子本人修为提升而不断增强。
可这些猖兵,一旦召摄成形,是什么样就什么样,想要让他们有所提升,可谓是难之又难。所以自古行持猖兵法者,无不是想着召摄拘遣更多兵马,却鲜有炼将炼兵之说。
玄微子看着眼前药罐,里面居然还剩下一半有多的药剂,其余的都在刚才开坛行法过程中消耗挥发了。
“奇怪,火舞城的负能量是不是有些过于浓重?”玄微子隐约察觉一丝异常,按说他召摄猖兵,应该抽取掉不少负能量,他还唯恐这么做会引起注意,却发现负能量依旧缓缓涌现。
玄微子灵台恍惚有觉,还没来得及细加推演,身前法坛仍然在维持运转,引动负能量勾招更多亡魂,脚下地面居然产生灼烫热力,出现丝丝裂隙,迸出火星。
玄微子眼见情况不对,当即打破法坛格局,周身紫金霞光一照,驱散周围负能量,禁制住将要升腾的火焰。直到情况安定下来,他才小心观察地下情形。
元神感应之中,地底并没有什么另外的空间,却有一股纠缠怨恨之意隐藏其中,夹杂着残存不熄的火焰物性。
玄微子细细勘察一番,最后眼神发亮,惊叹道:“莫非这真是报应?”
第111章 代理总督
“医师!你完成仪式了?”
沃夫看见不远处飘来的冷白光源,玄微子无声无息地走近,一如往昔,好似暗夜中的旅人,孤高冷峻。
罗莎莲直接一蹦跳到玄微子怀里,鼻尖抽抽地到处嗅闻起来,她发现玄微子的左手手背上忽然多了一片朱红色的复杂纹路,如同是一团舞动的火焰,悄悄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玄微子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是对付弗斯曼的杀手锏,以后你就知道了。”
罗莎莲没管太多,自顾自地扒开玄微子衣领钻了进去。
内勒姆法师则是一脸好奇地凑过来,问道:“奥兰索医师,不知道你召唤出的亡灵是什么样子的?能不能让我看看?”
玄微子像是变魔术般,五指一甩就捻住一枚“朱篆兵符”,这是他刚起的名字。只需隔空一指,随神念牵引,下水道的管渠中出现三道猖兵身影,他们身上穿戴暗红色的厚重盔甲,形制类似全身板甲,但胸口、肩甲等部位,都有虎豹狰狞之貌、爪牙戟张之势,头上兜鍪、腰间裙甲,也都带有虎头纹雕。
除此之外,这三个猖兵分别手擎长柄狼牙棒、宣花板斧、鹤嘴枪镰,全是分量沉重的战阵兵刃,而且隐隐都有魔法灵光流转——阴森黯蚀的负能量、寒意凛然的冰霜刃、融骨断筋的酸腐锋。
像这种数目众多的猖兵,玄微子当然不会费心思去存想神将真形内箓,而是将上辈子偶尔接触过的网络游戏中近战武将形象给“复制粘贴”过来,所以看上去的确很威风飒爽,一派仙家力士、金阙道兵的气势,除了阴气稍重了一些。
当然,也就是虚实两可的猖兵可以这么设计外观,不用像普通人那样考虑肢体活动的局限。而且施法役使猖兵时,自有阴风相随,并不是简单地跟敌人较量武艺、格斗搏杀。
内勒姆施展了一个侦测法术,上上下下打量三个猖兵,听他说道:“好奇怪啊,怎么有点像是魅影咒法物?而且居然是以负能量为主要载体……这不就是狄安特成为大法师的那个公开成果吗?”
玄微子手里拿着狄安特的水晶法术书,随意晃了晃,笑道:“我的确是跟他学的,《关于信息重构对魅影咒法物的塑造研究》、《奥能晶体在咒法创造过程中能量物质的转化细节》……大法师不愧是大法师,他的思路解决了我的很多困惑。”
狄安特的水晶法术书中,不仅记录了他本人学会的法术,还有大量文本内容,基本都是他的一些魔法理论和猜想,内容详实全面,不仅限于死灵法术。
倒不如说,狄安特在具体施法中,确实是专精死灵系,但是他能够被魔法议会评定为大法师,主要就是依靠他对魅影咒法物的改良。
“狄安特虽然只是八阶法师,但是对巨人遗迹的研究很深入,他所管理的帆叶行省,就有一处位于沿海洞窟中的巨人遗迹。”内勒姆撇了撇嘴。
“什么叫‘只是八阶法师’啊?他召唤出来的风暴巨人很难对付好不好?”玄微子摇摇头,取出那颗风暴巨人颅骨,正常状态下,这颗颅骨就是维持着人头大小,百会穴位置处有一个缺口,用一枚与死灵法术高度亲和的宝石镶嵌封堵。
内勒姆瞧见这巨人颅骨,感叹道:“狄安特花大钱弄来的巨人头骨,不也是落到医师你手里?风暴巨人作为元素亚种中最接近古代巨人的一支,甚至与古代巨人同时存在。不过听你之前的描述,好像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玄微子端详着巨人颅骨,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中,除了最朴素的图腾信仰,也少不了会有相应的神明崇拜。在如今这个“奥术昌明”的时代,法师们认为当年那些人类文明中或多或少存在的神明形象,其实都是古代人类对于巨人的残存记忆。
尤其是各个族群中流传着掌管雷电风暴的伟岸神明,基本被认为是数量稀少的风暴巨人,一些远古部族还为此编造出各种神话传说、祈祷方式,希望能够以此沟通神明。
这些大大小小的神明崇拜,后来基本被神圣之主教会视作异教,毫不留情地统统扫除。只有极少数异教信徒,通过各种奇异方式掌握了施法能力,在岁月变迁中演化出各类施法者——不过这都是法师们认为的历史进程。
“利用魅影咒法,结合死灵法术来重现风暴巨人,毕竟不是真正的风暴巨人。”玄微子收起巨人颅骨,说道:“固然是复原出风暴巨人的一些基础素质,但巨人的施法能力基本不能完整重现。”
内勒姆法师说道:“反正这颗巨人头骨落到医师你手里了,你试试能否用心灵异能来复原。不是说半巨人就是心灵异能的专家嘛~”
玄微子沉默不语,他召唤猖兵的方式,其实是在狄安特魅影咒法物的基础上,辅以星光体为支撑。比起纯粹的魅影咒法物,玄微子的星光体与他本人神炁相通,对能量物质的转化效率更高,而且信息传递相当便利,玄微子本人念头一起便可轻松役使,无需劳神专注。
可这并不是猖兵法本身的特性,只单纯是玄微子个人修行境界之功。而且上千名猖兵,这么庞大的数量,他不打算全由自己来役使,为此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玄微子元神一动,说道:“已经找到一间安全屋了,我们先过去看看,如果方便的话,就直接转移到那里去。我在下水道搞出这么大动静,估计弗斯曼会察觉到。”
……
“黑岩行省的绿水镇传回讯息,最近是绿水河谷泛滥期,当地的法师顾问正忙于带领其他法师控制水患,同时请求我们调拨一批人手与物资。”
总督公馆的会议室中,弗斯曼坐在真皮靠垫的镀金宝座上,手肘抵在椅把上,斜撑着脸颊,双眼半开不开的模样,安静聆听着芬拜伦的汇报。
弗斯曼没有说话,宛如一头假寐的雄狮,长桌一侧是军团中的军官,另一侧是火舞城当地的官吏,他们绝大多数都有施法能力,不是法师就是奥秘骑士出身。
然而跟一派轻松随意的军官们不同,火舞城本地官吏各个噤若寒蝉、冷汗不断,尽管弗斯曼从来没在他们面前发火愤怒,可是自“炎魔之子”身上散发的逼人气息,让会议室中的温度也上升不少。
“绿水镇?据说那一带是黑岩行省的粮食主要产地吧?”有一名军官说道。
“对啊,跟那些随地就能生长的螺薯不同,绿水河谷栽种的主要是长穗麦和豆子。”
“哼!我知道,这些粮食都是要大批大批运回帝国本土的,所以如果粮食生产出了什么问题,本土的老爷们就要派高级官员来查账了,对不对?”
“所以说啊,这个绿水河谷的水灾还是要管的。可我们就会打仗,搞不懂这些事啊。”
军官们你一句我一句,显而易见地将问题推给了对面的当地官吏们。
一名白白胖胖的官员擦了擦满脸油汗,小心翼翼地说道:“根据惯例,每年这个时候,就会由首席顾问选派人手,同时也集中一批学院法师参与实习。火舞城会筹集一批应急的货物和资金,派往绿水河谷,然后与当地负责人一同应对。”
可如今这个情况,首席法师顾问内勒姆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火舞城总督更是被关进地牢,连同一批法师、官员,都进监牢里待着。什么花钱赎人,想都别想,顶多是让里面的人少受些折磨。
这么一来,火舞城的一应事务几乎是停顿下来。要知道这么一个交通枢纽、商贸重镇,每天都有数不胜数的内外杂务,需要大量人手处理。
不过也好,帝国军团为了搜查两个通缉要犯,已经将火舞城所有城门封上,商贸往来也都彻底中断了。城内街上也都是往来巡逻的军团士兵,也没人敢轻易冒头闹事,否则就是抓进监狱,顺带抄家。
至于什么派人离开火舞城、解决绿水河谷水患之类的话,这位白胖官员刚说出口就后悔了。眼下帝国军团哪里会放人离开?
芬拜伦站在弗斯曼身边,冷冷瞧了那白胖官员一眼,然后对弗斯曼说道:“军团长,绿水河谷也是我们需要重视的地区,如今在那里担任法师顾问与地方官员的,都是逃犯内勒姆的儿子。”
弗斯曼缓缓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瞳孔好像有火焰在跳跃,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军团中有一批工兵,可以胜任这项工作,但需要多位法师协助。”芬拜伦说道:“只要去到当地,便以应对灾患不力,直接拿下法师顾问。但不要杀他,而是作为震慑。”
“就按你说的做吧。”弗斯曼眉头一皱,似乎察觉到什么,挥了挥手,让其余人都离开会议室。
当空旷安静的会议室剩下弗斯曼与芬拜伦两人,“炎魔之子”主动开口问道:“还没找到内勒姆和奥兰索吗?”
芬拜伦低头道:“内外城区的搜查基本完成,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奥兰索医师也不曾返回罐头街……不过他的那位高大随从和黑豹宠物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他预料到我们会对他动手?”弗斯曼问道。
“有可能。”芬拜伦答道:“但是我猜测他并未离开火舞城,我们在柴堆镇安插的人手,没有发现奥兰索医师返回,但当地已经开始戒备。”
“正常。”弗斯曼敲了敲厚实冰凉的石质桌面,说道:“下水道,派人去查查下水道。”
芬拜伦问道:“军团长是觉得他们藏身在下水道?”
“我刚才感觉到一丝魔法波动,很弱、非常弱,按说在火舞城这种地方,简直就像是无数噪音中一段短促音律。”弗斯曼却充满疑惑:“但我还是感觉到了,那是老师留在火舞城的痕迹。”
“什么?”芬拜伦有些惊疑。
“我也觉得奇怪,但这种感觉值得怀疑,所以你派人去搜查下水道。”弗斯曼站起身来:“至于内勒姆那帮子女,告诉他们,以后他们辖区只向我负责,帝国本土管不到他们头上!只有两边可选,骑墙摇摆的下场,就要面对‘炎魔之子’的火焰!”
芬拜伦闻言心中震惊,心想这一步终将是要迈出去了,此举无疑是要在新大陆与帝国割裂开来。
弗斯曼离开之后,芬拜伦回到自己在总督公馆的办公室。如今他就相当于是火舞城的代理总督,辅佐弗斯曼处理大小事务,以及军团的各种调度安排。
各色人等出入芬拜伦的办公室,递来一份份报告、账单、文书、信件。芬拜伦以无人能比的精力和聪明头脑在处理着,为了实现弗斯曼的理想,他不敢有丝毫停歇。
将前往绿水河谷所需调配物资清单扫过一眼,芬拜伦又补上几行字,抬手甩给办公桌前站立等待的人。
“兵营内有十几人出现身体发热、皮肤变黑的症状……”芬拜伦看着一份报告,正心生疑窦,眼角余光看见办公桌前的人站着并未离开。
“你站着做什么……”芬拜伦做事一贯严谨,对下属要求甚高,任何迟缓延宕行为都会被斥责,可是他这回一抬头,却愣住了没说话。
眼前是一名身材高挑、穿着修身皮甲的女助理,她满头微卷长发,嫩红的双唇似乎总是略带笑意,她望向芬拜伦,竟然很是无礼地说道:“你怎么不骂?”
芬拜伦避开她直勾勾的目光,这位助理就是当初在床上重视内勒姆的女法师。她能够成为芬拜伦的助理,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内勒姆法师的情人居然摇身一变,立刻成为代理总督的助理,难不成也是靠床上功夫?
“你有什么事?”芬拜伦有几分愧疚感,这个女人是他经过细心挑选与教导,用来对付内勒姆的利器。
女助理绕过办公桌,来到芬拜伦面前,忽然一伸手,非常蛮横地揪住芬拜伦的衣领,往面前狠狠一拉,两人直接吻在一块。
这是一次漫长的接吻,可是当两人嘴唇分离时,却各自都表情淡漠。女助理松开手,让芬拜伦重新坐下,听她冷淡道:
“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芬拜伦微微垂下头,整齐的头发有些散乱。
女助理继续说道:“当初你答应过我的,如果我成功了,你会让我获得幸福的。”
芬拜伦低声说道:“只要你能够胜任的职位,我都可以替你安排。你想要学习奥术,我可以让城中所有学院导师来指导你。你想要内城区最舒适奢华的宅邸,我就让那家主人搬走。你想要——”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女助理打断了芬拜伦的话语,俯下身子,手指轻轻按在芬拜伦胸膛。
可芬拜伦没有说话,一句话都没有说。
“果然。”沉默了许久,女助理后退了两步,眼神之中流露出的不知是失望还是鄙夷,“为了你心目中的理想?还是弗斯曼所谓的伟业?”
“这是一件事。”芬拜伦机械地回答道。
女助理笑了,却没有半点欢快,她重新换回工作时的干练脸庞,站直了说道:“我先下去了,代理总督。”
第112章 瘟疫
玄微子从地洞中跳出来,周围是一个昏暗的地窖模样,圆筒木箱塞满每个角落,只留下一条堪堪够一个人通行的狭隘路径。木质箱桶散发出陈香气味,一如贮藏仓库该有的状态。
内勒姆、沃夫则先后从地洞中爬上来,内勒姆朝着地洞念咒施法,泥土倒旋、砖石翻飞,连通了下水道的地洞被奥术力量重新修复,掩盖掉他们曾经出入的痕迹。
玄微子笑道:“万一外面戒备太严,我们恐怕还是要躲回下水道哦。”
内勒姆打了个冷战,说道:“那我宁可后半辈子都躲在这间安全屋里!”
玄微子此前散出去的星光体老鼠将魔法豌豆埋藏到火舞城下水道各处做准备,另外按照内勒姆所说的安全屋位置,直接将一枚魔法豌豆埋到安全屋下方地底,施法令其长成魔藤。
魔藤渗透出酸液,连钻带搅,打通了从下水道至安全屋的一条地洞,内勒姆解除掉覆盖整个安全屋的防护法术后,便可以轻松凿穿地底,来到安全屋的地窖之中。
倒不如说,内勒姆的安全屋有大半都处于地底,就好比如今这间毗邻内城区的安全屋,它的上方就是一个自带公共浴场的大型旅馆,安全屋的出口是一个位于锅炉间的暗门,外面堆满了用来烧水的木炭——又恰巧是来自于柴堆镇的原木。
而内勒姆说要后半辈子躲在安全屋里,虽然有所夸大,但可见此地储备非常充裕。大量耐贮存的食物和酒水堆满了最底层的地窖,自不必多说。
另外还有家具齐备的房间,各类卷轴、魔杖、药剂,堆满了一墙壁的书架。甚至还有简易的附魔加工台,以及各色水晶宝石、魔法原料,随时能够在安全屋直接制作加工一批魔法物品。
就连衣柜中的法师袍都凑齐了奥术八大派系的八种颜色,便于内勒姆换装易容。
玄微子粗略看了看,内勒姆的安全屋简直就像地球上那些为了核大战准备的私人地下工事,如果不是担心会被发现,说不定安全屋的规模还要翻几番。
“这也太怕死了。”玄微子心中暗笑,然后对内勒姆问道:“说实话,你真的只有三间安全屋吗?”
就见内勒姆露出神秘的笑容,回答说:“奥兰索医师,这种事就不要追问了吧?”
玄微子抱着双臂点点头,内勒姆除了是一名九阶法师,也是火舞城的首席法师顾问,凭这个位置,哪怕不刻意捞取财富,各种资源也会自然伴随权势聚集而来。
而内勒姆如果真的想要长保富贵,光是在火舞城三间不见天日的安全屋,肯定不能保障他的退路。说不定在新旧大陆,都有内勒姆自己的私人庄园、秘密宅邸。
只不过要是内勒姆混到要躲去那些地方,说明他彻底与火舞城告别了。这种结果绝对不是内勒姆想看到的,所以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要夺回火舞城的主导权。
内勒姆重新换上一套法师袍,各种戒指、手镯、项链统统带上,挎包中塞满卷轴与药剂,其余事物统统塞进次元口袋中,几乎将这间安全屋搬空了。
虽然嘴上说要躲在安全屋,可在场众人都知晓此地不宜长久停留,不过玄微子还需要多做一些准备,在安全屋中打坐行功,那只金羽乌鸦就在安静停在交叠的掌心上,散发着一轮金光,如同怀捧宝珠一般。
这只金羽乌鸦也是玄微子以雷法召将炼就而成,但与恒益子以一套奥能铠甲为基础、勾连奥法星图不同,金羽乌鸦是玄微子在内外交感、凝炼生机的基础上,以星光体书写一道“飞神谒帝真形符”,点化其中一只飞鸟斥候而炼成。
玄微子所书真形符,乃是源自道法科仪中的“飞神谒帝法”。虽然看上去像是让元神出窍飞升去拜谒天帝,实则仍是内在修持为主。
若依丹道之说,是神炁合抱、还转洗炼,历经九上天梯,最终识神退藏,元神受元炁簇拥,飞入紫府、回归发源之地。至此,神炁合一、身心不二、金丹大成。
若依存想之说,此身有一万八千神,执掌斗杓的太一天帝便是蕴藏先天灵明的脑宫金阙、泥丸高穹。身中万神上升、朝谒天帝。如有这等成就,无需执泥于升坛建斋,一身千真万神便是法坛道场、万事具备。
后来“飞神谒帝法”融摄入雷法之中,既有内外神炁交感、激博阴阳而发雷霆,也有内外三万六千神、拨动斗杓而应雷机。
而玄微子书“飞神谒帝真形符”,其实就是将自己的修行之功凝炼并寄托在外。只不过这个世界没有北斗璇玑作为斡旋造化之枢机,玄微子随缘而觉,以生发主宰之力最为鼎盛的太阳之象,让这只乌鸦化现出金乌之形。
按说此等“御神为体、炼符为用”的法力,略微超出了玄微子如今丹道境界,可星光体与心灵异能的存在,能够让纯粹的内修功果,外显成有为之用。这还是多亏不同世界的规则法度有差异。
也正是因此,这只“飞神金乌”比起形貌伟岸却略带稚趣心性的恒益子,沾染了更多玄微子孤高峻傲的心性,顶着金色冠羽,更是少有正眼瞧人的时候。
玄微子则顺水推舟,将四枚朱篆兵符与飞神金乌勾连一同,使其作为居中斡运之“魁首”,由它来统领四部猖兵。
这样一来,飞神金乌就像搭载了大批士兵的运输机,随时能够放出千百猖兵参战,比起狄安特操控风暴巨人时,要保持一定距离、并且高度专注,玄微子这么做可是轻松方便多了。
至于玄微子如今的丹道修为,则比较特殊一些,前段日子重历风邪劫,还转功夫已足,甚至还有紫金霞光这等外相,其实距离金丹大成只差一步。
“丹华已现紫金,妄心何处寻觅?”玄微子心中默念,继续抱元守一、内观身心。
……
芬拜伦在几位军官的陪同下,来到外城区的卫戍城堡。如今这里已经被帝国军团给征用,成为安置军团士兵主要场所。
城堡外围有人工的护城河,位于火舞城内一条人工运河的上游。高大的卫戍城堡外表刷上了红色墙漆,城垛如同锯齿,高低延伸,就像是一整片燃烧舞动的火焰,一如火舞城的名称。
只不过崩缺的城墙、残破的瞭望塔、满布焦痕的城门口,无不昭示着曾经发生过的激烈战斗,如果仔细一些,还能从城门洞的内侧墙壁,抠出一些彻底融烂的焦黑皮肉。
芬拜伦没有理会那些,他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好似同时兼备着“鹰之威仪”、“枭之睿智”的效果。他的视线从不在任何一人身上停留太久,但各种细微情况都不能逃脱他的观察。
握着长柄斧镰却不停打哈欠的站岗哨兵,在马厩中双臂发抖铲挖粪便的民夫,聚在一块打牌喝酒说说笑笑的休班士兵,坐在楼梯边上脸色苍白的战斗法师,以及在城堡上空盘旋叫唤的乌鸦。
芬拜伦皱起眉头,这种情况让他很不满意,原本纪律严明的军团士兵,怎么一来到火舞城就变成这副模样?喝酒耍闹就算了,可是那么多人病弱无力,这分明是就是瘟疫流行的征兆!
还没来到后方的军营,芬拜伦就看见两个士兵抬着担架经过面前,立刻将他们喊住:
“停下!军营中有炼金术师,你们干嘛把病人往外抬?”
两名士兵面带敬畏地将担架放下,他们不敢说话,芬拜伦满脸怒意地过去观瞧,担架上面躺着的已经不是活人了,而是一个满脸黄黑斑块的死尸,并且全身浮肿,两眼凸起无法闭拢。
“你们这是要将……尸体,搬去哪里?”芬拜伦问道。
士兵回答说:“火舞城中的大墓地,炼金术师们说了,尸体不能放在军营中腐烂。”
芬拜伦摆了摆手,赶紧让士兵将尸体搬走,然后径直往城堡军营而去。还没等他靠近,一股夹杂着排泄物、呕吐物与各种怪异药剂的浓烈恶臭,不留情面地吹拂而来,竟然还有几分温热潮湿,让人无法忍受。
芬拜伦从怀里抽出一张手帕掩住口鼻,军营之中是排列整齐的双层床铺,几乎有一半床位躺着发病的士兵,还有一些是火舞城原本的守卫。
轻浅的呻吟声、粗重的喘息声、无法停歇的咳嗽声、痛苦的呕吐声,以及来来回回忙碌众人的叫喊声。
“参谋官。”一名来回检视病人的炼金术师来到芬拜伦面前,他身穿的白色长袍上有红褐色的喷血痕迹,估计是哪位倒霉病人留下的。
“情况怎么样?”芬拜伦问道。
“很、很严重。”炼金术师额头上都是汗,如今正值盛夏,城堡军营中也更是闷热,听他说道:“这种病症我们从未见过,不像是土著传播过来的吸血蚊热和颤抖病,倒是、倒是……”
“说!”芬拜伦不耐烦地低喝道。
“倒是像死灵瘟疫。”炼金术师说道:“患者主要是内脏衰竭,甚至有一些人还没死,就已经出现内脏坏死的情况。我们有人做过解剖,发现死者的腐败情况会继续加剧,如果让尸体留在军营中,恐怕会造成更大危害。”
“死灵瘟疫?”芬拜伦心念急转,这么剧烈的死灵瘟疫,绝不是一般死灵法师可以做到的。但偏偏火舞城最近就有过一名非常高明的死灵法师出没。
“狄安特?他没理由对我们出手啊!”芬拜伦忽然又想到,他们事后并没有找到狄安特的尸体,仅仅只是无法联系上而已!
“莫非他跟内勒姆联手了?”芬拜伦立刻推翻了这个想法,他就是经过深入研究,明白狄安特对内勒姆也有深刻嫉恨,才跟弗斯曼进言,邀请此人联手。
压下心中猜疑,芬拜伦说道:“我会立刻调派城中所有炼金术师以及死灵系的专精法师,看看能否解决……另外,内城区有几位教会牧师,我也会让他们前来。”
芬拜伦本人对神圣之主教会没有法师那么强烈的鄙夷,对他来说,只要能够有助于解决问题的,就是能用之人。
“那……关于瘟疫的事情,要不要通知火舞城的民众?”有位军官在一旁问道。
“绝对不能!”芬拜伦斩钉截铁地下令道:“从这一刻开始,所有关于瘟疫的消息,都不准传出卫戍城堡!你们给我管好下面的人,但凡有谁泄露消息,直接将他们扔到这个军营来!”
芬拜伦想到军团中瘟疫爆发的消息,一旦被内勒姆与奥兰索医师得知,他们一定会趁机出来搞破坏。于是赶紧补充命令:
“从现在开始,反传送咒文塔增加三倍守备力量!军团所有士兵,只要还能站着喘气,统统给我轮流进入下水道搜查!”
……
时至半夜,三名年轻女性浑身酒气、勾肩搭背,从一家灯火辉煌的高档酒馆中走出来,每人手里还拎着一瓶名贵红酒,没有丝毫风度地直接对瓶吹,猩红酒水浇湿了胸前裸露的大片雪白。
“男人……都他妈的……没个好东西!!”芬拜伦的女助理猛喝了一口酒,倚靠在好姐妹肩膀上,脚步晃晃悠悠,在安静的街道中直接叫喊了出来。
“对!没个好东西!”她身边的好姐妹也跟着喊:“尤其是那个内勒姆,八十多岁的老鬼,还成天装嫩!”
“呸!军团里那些臭军官,不还是一样?天天不洗澡、浑身汗臭味,而且兴致一来,就把我摁在桌上硬插,靠!”
好姐妹转而对女助理说道:“你就幸运啦,一下子就被芬拜伦参谋书记给提拔为助理……噢!他现在是代理总督啦,你什么时候做总督夫人啊?”
“对对对!你当上总督夫人,可别忘了我们。要是有好男人,记得推荐给我们!”
女助理却无来由地生出烦躁,骂道:“芬拜伦?他?呵!他就是弗斯曼的一条狗!说不定还每天晚上给那位‘炎魔之子’**趾!”
“原来是真的啊?”好姐妹醉地稀里糊涂:“也就是说,咱们这位军团长和参谋书记,每天晚上都要干那种事?”
“哎呀~别看不开嘛!我明天推荐你几本小说话剧,让你了解一下,男人之间的……爱情!呕——”好姐妹说完便撑着墙角呕吐起来。
三位女性任意表现各自的醉酒丑态,夜晚街道空无一人,她们脚步迷乱、身形摇晃,不由自主地朝着阴暗小巷中走去。
昏暗迷离的灯光,在墙壁上映出一团怪异的触手虚影。
第113章 折磨
被星光体触手牢牢缠卷的三名醉酒女性,此刻正两眼发白、嘴角流涎,不知是陷入了旖旎迷梦、还是理智尽丧。
小巷阴影之中,内勒姆带着恶狠狠的表情,紧盯着芬拜伦新近提拔的那位女助理。玄微子则是背靠着墙壁,手里拿着水晶法术书翻看阅读,口中念念有词:
“死灵腐囊……坏死诅咒……负能量的循环作用……能够通过水源和空气传播……呵呵,有趣……”
从安全屋出来的玄微子与内勒姆,已经着手进行各种布置。无论是符文陷阱、还是指令式炼金地雷,又或者侦察探听一些不满帝国军团与弗斯曼的人,以匿名信件去试探对方态度。
总之玄微子与内勒姆所做的,就是尽可能联系各路人手。帝国军团在火舞城中横行霸道,做了不少以搜查为名的劫掠行为。尽管弗斯曼与芬拜伦都下令禁止,但还是有不少人遭受损失,更何况他们大多本就是内勒姆的往日旧部,此刻也无处伸冤追诉。
当然,内勒姆没敢去找自己的那些情妇与子女,如同罐头街一样,那些情妇子女全都被关押起来、严密管控,分明是一个引诱内勒姆现身的陷阱。
而机缘巧合之下,内勒姆和玄微子在夜色掩护准备返回安全屋之际,撞见那三个醉酒女性,其中一人就是在床上对内勒姆下手的女法师。
内勒姆对这个女法师可谓是恨之入骨,与玄微子一同,在小巷中埋伏抓住这三人。玄微子用“云中梦”使她们陷入幻境之中,发动“心智探针”搜查她们的记忆,得知这名女法师是芬拜伦精心挑选培训后,安插到内勒姆身边的间谍。
“她似乎对芬拜伦还有好感,可惜被对方拒绝了。”玄微子不咸不淡地说道,星光体触手插入三名女性耳中,延伸至颅内大脑,如同在汪洋大海中搜索记忆。搅得大脑神经信息错乱,让三名女性身体不断抽搐抖动,便溺失禁。
见得三名女性要叫出声来,玄微子眼眉一挑,视线都不用从水晶法术书上移开,粗长的星光体触手直接捅入她们口中,只剩一丝丝呜咽声。
“呸!”内勒姆骂道:“芬拜伦就是弗斯曼的禁脔,他怎么会看得上这个臭婊子?活该!”
玄微子说道:“芬拜伦是弗斯曼的重要参谋,最好还是要找机会除掉他。”
内勒姆摇摇头,说道:“他平时就躲在总督公馆中,就算出来,也肯定有一群人在明在暗地护卫着。很难悄无声息地杀掉他。”
“确实,他本人肯定也清楚怎样的环境能够自保。”玄微子沉思起来。
由于这个世界存在掌握强大实力的个体,物质财富的流动、组织结构的形式,也更趋向于朝强大个体集中。因而在一定规模的组织或团体之中,作为领导、或者隐性领导的强大个体,一旦遭到意外或危机,就会连带传导给整个组织与团体。
在玄微子看来,这种组织形式自有其因循的规律与存在背景。作为物质财富与组织权力双重集中的强大个体,本身既是支撑组织形式的稳定基础,却也是其脆弱性的来源。
如果有办法消灭该组织的强大个体,那么组织形式就算不瓦解,也会出现失能、紊乱、难以协调等情况。就好比失去内勒姆的火舞城,尽管此地仍然有其他高等法师,但面对帝国军团,根本无法形成有效对抗,转眼就沦陷了。
玄微子跟芬拜伦有过两轮交流,发现这个人对如今这种普遍的组织形式,不仅是有所质疑,而且也试图构建一套全新的组织形式。甚至可以说,芬拜伦与弗斯曼两人,就是在尝试验证这种全新组织形式。
可就如同任何组织形式,本身都需要相应物质基础、环境条件,芬拜伦想要突破组织形式对强大个体的过分依赖,也必然要摸索出全新的物质基础。
无论是高度普及的传讯物品,还是能够联系所有人心智的心灵异能,可见芬拜伦绝不是无端狂想,而是要切实找到一个可行的方向。
“啧啧,这样的人,不为我用,就只有死路一条啊~”玄微子起了惜才之心,比起“炎魔之子”弗斯曼那动辄放火烧山的奥术“造诣”,他更希望芬拜伦的才华、智慧能够为自己所用。
内勒姆不知道玄微子心中想法,看着那个背叛自己的女法师、臭婊子,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奥兰索医师,你不是能用星光体变成动物吗?”内勒姆忽然扭过头来问道:“能不能变出一匹公马?”
“呃……没问题啊。”玄微子眨了眨眼,瞧了那女法师一眼:“你这是打算做什么?不是要亲自了结她吗?”
内勒姆愤恨不已:“这么一个肮脏的臭婊子,我看见她都反胃!就让公马来干,把她干死为止!”
玄微子则眯起眼睛,劝说道:“内勒姆法师阁下,希望你能够明白我们如今的处境。她毕竟是芬拜伦身边的人,现在我尚且可以通过伪造记忆来瞒天过海,但如果她真的死了,不仅无益于夺回火舞城,还会引起不必要的留意。”
而且玄微子心中也有一个猜想,那就是如果自己两人潜藏太久不出现,弗斯曼与芬拜伦肯定会采取某种极端措施,逼迫他们现身。灵台先觉虽非必然,但要真按照内勒姆的做法,肯定会导致这个结果。
“不,这就是向他们宣战!”内勒姆说道:“医师你不是说,弗斯曼已经派人去绿水镇抓住我的两个儿子了吗?这就是对等报复……不!他们已经占了便宜了,我们要是再没有任何回应和举动,火舞城内外都会觉得我们斗不过弗斯曼,摇摆不定的人群只会屈从于弗斯曼和他的军团!”
玄微子看着内勒姆激昂亢奋地表达,他倒也明白,说道:“火舞城中是有一批人,摇摆不定,就等着我们出手。就算是你以前的下属,如果没看见形势发生转变,谁也不敢动作。确实要有人先去行动……不过,你真的打算拿这些女人作为震慑吗?我在下水道的准备已经完成了,而且现在也有大批军团士兵在下水道搜查。”
“我们可以配合一下嘛!”内勒姆搓了搓手掌。
玄微子沉默一阵,面含深意地说道:“既然你这么坚定,那我可以帮忙。”
……
“什么?!你说城中平民也患上瘟疫了?!”
总督公馆中,芬拜伦一砸办公桌,朝着面前军官呵斥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严格控制人员流动吗?!”
“代理总督,是这样的……我们发现,城中平民患上瘟疫,并不是我们士兵传染的。他们多数人根本没去过卫戍城堡附近。”有炼金术师回答道。
芬拜伦两手按在桌上,问道:“你是说有人主动散播瘟疫?”
“这……我不敢肯定。有法师研究过后,发现这次的瘟疫,是多道死灵法术重叠后的效果,其中就有‘坏死诅咒’,那是、是……”炼金术师不敢说下去了。
芬拜伦脸色一僵,不由自主地接话道:“死灵之灾?”
眼见对方点头,芬拜伦感觉无法置信,尽管他本人奥术成就很是粗浅,但是对历史有过深刻研究。大伦底纽姆帝国之前的那场死灵之灾,虽然臭名远播,但造就了后世的死灵法术。
当代死灵系法术在那时候便已经初具雏形,甚至隐约独立于奥术体系之外。其中一道名为“坏死诅咒”的法术伴随亡者大军,成为肆意传播的瘟疫。被“坏死诅咒”影响的人,在正能量神迹的治疗下都无法痊愈,伤口、内脏都会渐渐腐败。
“你们使用‘移除诅咒’了吗?”芬拜伦沉声问道。
“用了,但只是缓解了病情恶化。”炼金术师充满担忧地说道:“而且患病人数不少,我们‘移除诅咒’的储备不太够了。”
“五芒星之塔还有一批。”芬拜伦立刻写了一张许可,甩给对方说道:“立刻去仓库拿,优先保证士兵们的健康!”
炼金术师拿过许可,转身就冲出办公室了。
芬拜伦心绪还未安定下来,他就收到弗斯曼传讯:“出来看看,有事发生了。”
芬拜伦毫不犹豫,脚步飞快地跑出总督公馆,大门正对着的中心广场边上,有十几人围在一根路灯下。等稍微走近才发现,路灯上吊着三具女尸。
这三具女尸身上衣物都只剩下撕碎的条条缕缕,而且生前显然都遭遇了极其惨烈的强暴与折磨。她们脸上保留着惊恐痛苦的表情,身上大片淤紫,下身、嘴角都有严重撕裂的迹象,身上传来浓烈酒气,让人不敢想象,她们生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芬拜伦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走近,周围人群纷纷避让,直到弗斯曼回过头说道:“中间这个,不就是你的新助理吗?”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芬拜伦忽然觉得脚下地面柔软起伏,眼前视线一阵黑白变幻,两耳刺鸣声几乎堵塞住了听觉。
曾经的同窗结交、武技较量上的胜负、远赴新大陆的追求、还有彼此那一点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情。这一刻,都化作了眼前的惨烈死状,最后那不甘、哀怨、冷漠的神情,在芬拜伦脑海中左冲右突,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弗斯曼脸色沉重,一把按住芬拜伦的肩膀,不知是搀扶还是警告,听他低声说道:“这种事,也就只有内勒姆那个老色鬼做得出来。两只老鼠终于现身了!他们这是对我们宣战!”
芬拜伦压低着头,浑浑噩噩地问道:“她们被挂在这里,一直没人发现吗?”
弗斯曼说道:“尸体被幻术遮掩了,有人发现这里有幻术灵光,顺势解除掉就发现尸体了。应该是刚吊上不久的……现在城中不能传送,我已经派人去搜查附近了。”
芬拜伦立刻清醒过来,等他再抬头,双眼赤红如血,额头青筋凸起,他看着女助理惨烈的死状,牢牢抓紧拳头,心中咆哮道:
“集中精神,想、快想!她昨天晚上交班之后离开了总督公馆,她身上有酒气,应该是去喝酒了。也就是说,她肯定是在地面遭受伏击。内勒姆和奥兰索离开下水道了?就算离开下水道,也没必要对她动手,哪怕是为了报复,随便抛尸在无人角落就好,为什么要冒险吊在总督公馆门口?
这么做肯定有什么目的!震慑?挑衅?内勒姆也许会因为一时报复心这么做,但那个奥兰索医师,他与此并无关联,那究竟是为什么?不能传送、不能传送……下水道、下水道……”
芬拜伦眼珠急转,他隐约把握住一丝契机,立刻取出传讯魔杖,怒吼着下令道:“所有在下水道的军团士兵,立刻撤离!我重复一遍,立刻撤离!!”
“怎么?他们在下水道有埋伏?”弗斯曼立刻问道。
话音落下不久,就听得远处一阵布匹撕裂般的声响,在场所有人带着震惊向四处望去。弗斯曼更是一跺脚,直接飞到半空。
放眼望去,外城区中好几条宽阔街道陡然崩毁下陷,牵动周围几片建筑,好似遭遇地陷一般,随之倾塌!
而收到传讯的军团士兵,刚打算要离开下水道,头顶就传来接连成串的咔咔崩裂声,他们朝着下水道出口蜂拥而去,瞧见远处一丝光明,头顶几万磅重量的砖石土层直接塌下!
不管你是“法师护甲”还是“石肤术”,万钧压顶便是粉身碎骨。任凭你奔如烈马或是疾驰飞掠,没有传送术照样被压成肉泥!
一时间房屋倾倒、砖石横飞、烟尘冲天,剧烈震动传遍火舞城。
激扬而起的烟尘转眼笼罩了周围街道,惨叫声、恸哭声、哀嚎声不绝于耳,浑身灰尘的路人、头破血流的伤者、半个身子掩埋在瓦砾中的可怜人……此间种种,对他们而言,宛如一派末日降临的惨烈景象。
……
“呜!爽!痛快!”内勒姆站在旅馆窗边,目睹飞起的尘埃,不禁发出惊叹:“奥兰索医师,你是怎么用一些豌豆,就弄出这么大动静的?我没发现很强烈的法术波动啊?”
玄微子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些魔法豌豆能够自行吸收营养长成魔藤,破坏地底结构、使其脆弱。最后再多施加一些破坏力,自然就能导致大片下水道崩塌。”
当初那些叼着魔法豌豆的老鼠,其实也储存一道道心灵异能的力量,它们藉由魔藤生长掘开的缝隙,如同工事爆破般进行精准破坏,立刻导致大片下水道崩塌。
但即便如此,玄微子也仅能让火舞城少部分下水道崩毁,而且还算准了军团士兵集中逃到下水道出口附近进行引爆,保证大量杀伤。如果魔藤种在地面上,根本无法造成同等规模的伤亡。
原本玄微子只是要炸塌下水道,以此掩埋进入其中的军团士兵,然而爆破效果却波及到不少地面民居。
“爽啊!”内勒姆对其他人的死活并不关心,一派复仇成功的样子,满脸兴奋道:“让他们限制全城传送,没有传送法术,这些士兵就只有被活埋的份!这下损失这么多士兵,我看他弗斯曼还狂什么狂!”
玄微子扫了对方一眼,一语不发。
第114章 死与生
海伯利安看着眼前一棵粗壮扭曲、形似藤蔓的古怪“树木”,突兀地耸立在罐头街之中,绿褐交杂的色彩,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团肆意舞动的怪蛇。
这棵粗壮怪藤在早晨毫无预兆地破土而出,同时发生的还有火舞城的地震,听说其他地方有不少房屋倒塌,砸死压死了很多人。罐头街比较幸运,无人死伤。
不过更幸运的事情还在后面,听说这次地震砸死了不少军团士兵,城中也发生了一阵动乱,守在罐头街外的人手被抽调了大半。
而当怪藤生长缓慢下来后,结出了硕大的果实,劈开外壳,里面居然是类似螺薯一样的块茎作物。罐头街贫民连续几天被困在此地,军团士兵也不给吃喝,早就饿得脸色发青,如今忽然得到意外的食物,也没人管到底是什么来历,生起火来随便烤了烤,便大快朵颐起来。
怪藤结下的“果实”不少,而且分量充足。加上现在外面一团乱糟糟,一下子没有人来管束罐头街,海伯利安便自作主张起来,要大家将怪藤果实统统摘下,然后每家每户分配藏好,大家彼此监督、不准声张。
海伯利安见识过一些大城市,由于动乱导致城内饥荒的场景。一些看似繁荣的城区街道,没有一天不依赖外面运来的各类食物,可到了动乱爆发,一切光鲜亮丽全都化为乌有,人们为了那点面包碎,就能大打出手、你死我活。
海伯利安猜测,火舞城中的地震,以及这棵凭空出现的怪藤,应该是奥兰索医师的所作所为。只是不知道奥兰索医师到底想要做什么?
回到小泰罗家的低矮小屋中,粗糙铁锅中居然炖煮着的奶白浓汤,伴随木勺搅动,是一团如泥沙状的糊糊。小泰罗的母亲尝了一口,露出久违的笑容:“好香啊,比酒馆大厨做的螺薯泥还要香呢。”
海伯利安上前问道:“你这是把那个果实放进锅里煮了?”
“我就是想试试,难道不可以吗?”红头巾女人微露担忧。
海伯利安摇摇头,就见一旁小泰罗和他那个呆傻妹妹都各自捧着小木碗等着,一脸馋嘴模样,盯着锅里的浓稠汤糊。红头巾女人赶紧给他们两个盛满,看着两个孩子吃得呼噜噜作响。
“一家人”在这逼仄矮屋中饱餐一顿,海伯利安帮助红头巾女人将剩下的果实藏好,就见小泰罗跟妹妹靠在门边,撩开帘布望着晚霞下的怪藤。
“你们在看什么?”海伯利安问道。
“叔叔,这棵树是奥兰索医师变出来的吗?”小泰罗问道:“他其实一直在悄悄保护我们,对不对?”
海伯利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顺着孩子的意思点了点头。
小泰罗眼中泛起兴奋的光彩:“那不知道奥兰索医师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在暗中救治外面那些受伤的人们呢?”
海伯利安张了张嘴,有些话他不敢说出来。尽管他自己对奥兰索医师的了解也是少之又少,可如果这场地震真的是奥兰索医师造成的,那他这么做的原因,恐怕是不惜殃及无辜,也要让帝国军团付出死伤。
说到底,也都只是那些上层人士斗争的结果罢了。
……
一只四蹄踏雪、尾尖一撮白毫的可爱小黑猫,叼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袋子,脚不沾尘、步伐轻快地沿着墙根跑动起来。
远处一阵争吵声传来,两伙人为了一件刚刚从废墟中刨出来的镶金装饰品,从粗言秽语到推推搡搡,转眼变成你一拳我一脚,在塌了一半的房屋外打起架来。正好满地都是瓦砾碎砖,有人直接抄起地上砖头猛砸。
远处,一小队帝国士兵路过,根本没有理会打架的情况,匆匆忙忙朝着远处火光冲天、喧闹更甚的街道赶去。
罗莎莲甩开后方传来的痛呼声,扫了一眼瓦砾下伸出来的手臂。在她的眼中,手臂的主人已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类似的场景,罗莎莲在路上已经见到不少。她想起玄微子说过的话,只是没想到死亡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猛烈。
“一旦动手,就完全不留余地,真是没变啊。”罗莎莲心中慨叹,最初遇到玄微子时,他对斑兽部族也是毫不犹豫地狠下杀手。
不过想到如今斑兽部族在玄微子的指引下,居住在柴堆镇渐渐恢复过来,而且过上比以前更安稳、富足的生活,罗莎莲猜到玄微子或许要在火舞城做类似的事情。
“或许他已经开始做了?”罗莎莲想起不久前在罐头街,玄微子治病救人的经历。
罗莎莲现在叼着的袋子,里面就是一些急救用的药膏,玄微子让她悄悄送给受伤的平民。
“为什么要悄悄去做?”罗莎莲当时在安全屋问道:“难道不应该让大家感激你吗?”
“我不需要世人的感激。”玄微子将一袋袋药物,分别交给飞鸟斥候叼走,送往火舞城各处,说道:“光是杀死一些军团士兵并不能彻底动摇弗斯曼的统治,而我需要更加混乱、更不受控制的火舞城。只有更加极端的变乱,人们才会自己主动去寻求改变。一个混乱的火舞城,也不是弗斯曼想要的。”
罗莎莲问道:“可现在只是有一些房屋倒塌,还没死很多人,似乎没到太极端的时候吧。”
玄微子笑道:“很快了……你以为我让下水道塌陷,只是单纯为了砸死一帮军团士兵吗?”
罗莎莲没太明白玄微子的意思,她来到一家店铺外,道路两旁躺满了受伤的平民,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头破血流,有几个冒险者在那里自告奋勇地救治伤患,其中甚至有一位神圣之主教会的低级牧师。
不过那位低级牧师的神迹力量薄弱得可怜,根本救治不了这么多伤者,罗莎莲脚步无声地来到这伙冒险旁边,放下小袋子后叫唤了一声,引起对方注意后,身形一跳便消失不见。
……
“经过统计,由于下水道崩塌,导致超过六百名军团士兵死伤,其中有七十八名奥秘骑士,以及十六名法师。另有两百多人被困在下水道中,已经陆续被援救出来……另外由于房屋倒塌,导致平民死伤也有数百人。”
时至半夜,总督公馆的会议室中,弗斯曼听着官吏的汇报,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愠怒。而他一旁的芬拜伦则是脸色惨白,听着花费大半天统计上来的数字,手中羽毛笔颤动不止。
“城里的动乱呢?”弗斯曼问道。
“大体已经压制住了,只是一些暴民趁乱抢劫放火而已。”官吏赔笑道:“其实这都不是什么稀奇事,火舞城总是有一批游手好闲的帮派混混,每到城里出现什么意外,他们都会趁乱抢劫。”
“你在笑什么?”弗斯曼瞪了他一眼,一团火焰直接在官吏肩膀上烧了起来,吓得那名官吏尖叫着扑灭火焰。
弗斯曼一挥手,就有军团士兵将那名官吏架出去,他此刻正是心烦之际,实在不想理会这些除了复读报告文字就没有其他能耐的官吏。
军团士兵在这场下水道崩塌事件中,一瞬间损失了六百多人,加上最近爆发的死灵瘟疫,弗斯曼带来军团士兵已经损失了小半。这么狼狈的状况,对久经战场的“炎魔之子”来说都是极为少见的。
尤其是他麾下都是大量经验丰富的老兵,在新大陆的各个军团中,都算实力强悍的。然而现在还没跟敌人正面交锋搏杀,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折损小半。甚至要让众多军团老兵去应付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帮派混混、地痞流氓!
弗斯曼刚才回来之前,就曾对火舞城投降服从的那批守卫与奥秘骑士加以警告,军团士兵的损失,恐怕已让这些人自以为有翻盘的机会了。
“愚蠢!你们要是敢反叛,只有被火焰焚烧殆尽的下场!”弗斯曼狠狠一砸长桌,在石质桌面留下几道细长裂痕。
“军团长,是我的失误。”芬拜伦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完全落入对方的算计之中了。”
弗斯曼没有说什么,芬拜伦则继续说道:“如今火舞城中无法传送,我却派人进入下水道,那反而是让士兵与法师们失去了机动能力。”
“你是的意思是,要解除‘反传送咒文塔’?”弗斯曼说道:“这样一来,弗斯曼和奥兰索不就可以成功逃离了吗?”
芬拜伦十指紧扣,掐的发白,说道:“如今这种情况,还不如让他们两个逃离,总好过让他们在城里搞破坏。内勒姆与奥兰索离开火舞城后,肯定会到外面集结力量。而到时候我们反而可以利用火舞城的坚固城防长期据守,也可以调动剩余军团士兵,配合军团长与敌人进行野战,这也正是我们所擅长的。而不是跟他们在复杂的城市环境中,陷入漫长的治安战、游击战。”
弗斯曼则质疑道:“可是内勒姆一旦离开火舞城,就能与他那帮子女一起集结军队,同时也能够向其他地方求援,无非是跟我们一样,向狄安特许下承诺。”
“他们能够集结的军队,无非是一些地方卫队和征调民兵,完全不是帝国军团的对手。能在野战环境中消灭他们,反而能够彻底瓦解掉地方上反抗力量!”芬拜伦面上闪过一瞬狠毒。
弗斯曼说道:“万一这就是内勒姆他们引诱我与帝国军团离开火舞城的计策呢?你说的没错,我看似进入了火舞城、控制了通讯晶塔,可反过来,我也被限制在火舞城了,丧失了周旋的空间……这种阴损诡计,不像是内勒姆想出来的。”
芬拜伦按捺住纷乱的心绪,沉声说道:“军团长,现在城中有瘟疫蔓延,长时间封闭火舞城,粮食物资的供应、城内的治安都会出现问题。内勒姆他们敢于离开下水道,说明他们在火舞城中有难以发现的秘密据点。如果他们坚持不露面,我们未必能够耗得过他们。”
“那就引他们出来!”弗斯曼面露狞笑:“我们不是已经控制住内勒姆的那帮情妇和子女了吗?统统拖出来,公开处决!还有罐头街那帮人,一概拉上刑场!”
芬拜伦却沉默了一下,弗斯曼见状问道:“怎么?你不同意?他们把你那个女助理折磨成那样,我都想替你报仇!”
“内勒姆还有很多子女在外面,如果贸然动手,恐怕会引起其他外地子女的戒备和反抗,促使他们更快集结起来。我建议是先放出消息,引内勒姆动手,同时加紧审讯。至于罐头街……”哪怕心如锥刺,芬拜伦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性:
“虽然是那个奥兰索医师所培养出来的一批医师,但如今城内瘟疫难以得到压制,我在拷问记录里发现,他们从奥兰索那里学到了防治瘟疫的一些手段和药物,正是目前急需的人手。”
弗斯曼靠在椅背上一甩手:“那就按你的说,罐头街的医师,全都打发去治病。内勒姆那帮情妇和子女,给他们最后一点时间,如果内勒姆太久不现身,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芬拜伦补充道:“这件事还需要邀请一些报刊商会,让他们将消息传遍城内,同时定下舆论风向,就说这次下水道与房屋倒塌,都是内勒姆与奥兰索的破坏行为。严重损害火舞城民众的利益,帝国军团此举是为了申明正义!”
……
埃瑟看着清晨送到家门口的报刊,头版占据位置最大的新闻,就是帝国军团即将处决通缉犯内勒姆的多位情妇与私生子女。
而且后面还有长篇大论解释帝国军团这么做的原因,以及生动详尽地描述了内勒姆过去利用首席法师顾问地位,屡次与多位女性的通奸行为,上至已有家室的名媛贵妇,下至自己课堂中的女学生,而且还强行索取民女,大开天体盛筵。
“特约作者达基巴……这段日子经常看到他的文章啊,天天连载内勒姆的那点破事,就像他在旁边看着似的。哼!文笔倒是不错,应该去写小说。”
埃瑟将报刊一折,把处决新闻那一面遮起来,他面前是一张普通的家庭餐桌,粉红色的桌布上摆着清爽新鲜的果盘、撒着香料粉末的煎鱼排、刚刚出炉麦香浓郁的羊角包,以及专门为五岁女儿准备的甜牛奶。
“爸爸!”就见一个穿着天蓝色裙子的小女孩,天真活泼地跑过来。
埃瑟一见女儿,心里不由得软了下来,俯身一把将女儿抱起,然后用自己的胡茬去蹭女儿那吹弹可破的细腻肌肤,女儿被弄得咯咯直笑。
望着款款而至的温柔妻子,埃瑟觉得自己人生前所未有的充实满足。什么帝国军团、高等法师、权力斗争、战场厮杀,仿佛那一切都离他远去。埃瑟只想沉溺在这幸福的海洋中……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打断了埃瑟享受幸福的时光,他露出一丝不悦,轻轻将女儿放到地上,阻止了家里仆人开门,自己主动将门打开。如果是那些不长眼的下属,他一定要狠狠教训!
“谁啊……参谋书记!啊,不对,代理总督!”埃瑟一看清那个向来严谨的身影,立马原地站直、拳头按在胸口行礼。
芬拜伦没有半句寒暄废话,对埃瑟说道:“军团长命令,不久之后将要处决内勒姆的情人与子女,你来做行刑官,负责审讯和处决工作。”
第115章 行刑官
看着桌面上的早餐,埃瑟没有半点进食的欲望。
作为帝国军团在火舞城的调度官,他负责将大量粮食物资集中起来、运送到军团所在前线。这个职位给他带来了许多便利,更是有源源不尽的财富流入自己口袋。
利益关系带来的纠葛,让埃瑟一度搞不清自己的定位,他到底是属于帝国军团的军官,还是火舞城的某位达官贵人?
不过当帝国军团与土著大联盟休战以来,埃瑟就发现自己收入变少了,毕竟前线不打仗了,后勤需要就降低了,商会代表们也不怎么给自己行贿了。
但埃瑟这么多年攒下的积蓄,也够他一家人富足安稳地过下去了,他对自己那个五岁的女儿没有什么远大理想,更不指望有成为法师的天赋——他年轻时候耗费了不少岁月与钱财,也就掌握二阶奥术,后来干脆转为奥秘骑士,在新大陆的军团中混得出人头地,四十岁出头就当上军团调度官、娶妻成家。
自从不用在前线面对疯狂反扑的土著与各种搞不清的怪物,埃瑟就懈怠下来了。跟上下官吏打交道,壮实的肌肉被脂肪代替,参加各路商会代表的宴会,让他原本还挺自傲的八块腹肌变成圆滚滚的一整块。甚至有时候他还忘了一些咒语和手势,搞不好奥法环阶也退步了。
可后续事情的变化,可以说出乎埃瑟所料,虽然谁都明白弗斯曼军团长跟内勒姆法师有矛盾,可没想到一夜之间,火舞城就换了主人。
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也真不愧是“炎魔之子”了。
不过无论火舞城发生什么变动,哪怕外城区塌了十几栋建筑、砸死了几百人,跟这位住在内城区豪华别墅的调度官没有什么关系。至于后勤物资调度的权力?早就被代理总督芬拜伦收上去了。
埃瑟如今闲闲无事,打算等日子消停下来,就向军团申请退伍,然后自己投资一家商会,靠吃分红过日子,说不定还可以开一家小餐厅,专门给上流人士提供糕点。
“看来还是不肯放过我啊。”埃瑟坐在桌边低声叹气。
“爸爸!”女儿嘴唇上还沾着一圈奶渍,问道:“你是要出门吗?”
埃瑟拿起手帕给女儿擦嘴,笑眯眯地说道:“对呀,爸爸要出门工作。”
“我也要出门!”女儿声音脆生生的:“我还想看罗达奶奶做的布娃娃呢!”
埃瑟轻轻揉着女儿的头,说道:“现在外面有大坏蛋,你要跟妈妈躲在家里,知道吗?爸爸出去就是抓大坏蛋的,等大坏蛋都被抓住了,你就可以出门去看布娃娃了!”
“知道了!”女儿用力地点点头,仿佛那样就能更快地出门玩耍了。
目送家里仆人带着女儿上楼,埃瑟脸色复转沉重,叹了口气,他的妻子问道:“怎么了?弗斯曼军团长要你去干什么?”
埃瑟按着额头说道:“他们打算处决内勒姆的那帮情妇和私生子,我去做行刑官。”
妻子露出害怕神色:“这种事为什么让你去做?你以前不是管理后勤调度的吗?”
“对啊,这就是那位代理总督,逼着我表明立场啊。”埃瑟想起自己这段日子,众多商会代表还与自己保持着传讯联络,肯定是被芬拜伦知晓了。光是这份人脉关系,哪怕已经没有实际工作,埃瑟这个人就足以引起弗斯曼与芬拜伦的重视。
所以埃瑟本人也非常识趣,在帝国军团接管火舞城后,干脆闭门不出,也不去弗斯曼与芬拜伦面前争取什么职位——按说凭他过去的资历,以及对前线军团长期稳定的后勤供应,他完全能够在总督公馆里混个重要职位,甚至外派出去当一个地方长官都没问题的。
妻子略带埋怨地说道:“当初我就劝过你,不要跟内勒姆走太近,结果现在麻烦找上门来了!”
埃瑟也是一肚子愤懑:“以前是内勒姆掌权,火舞城这个位置,我要保证军团的后勤补给,那当然要跟内勒姆搞好关系!只是弗斯曼和芬拜伦也太狠了,现在人还没抓到,外城区又搞出什么下水道垮塌、砸死几百上千人的事,就连忙要处决内勒姆的情妇子女了。
这又要让我明确立场,彻底断了我的退路,还是一场专门引诱内勒姆现身的陷阱……别的不说,就算内勒姆打不过弗斯曼,他还对付不了我吗?!我现在巴不得有人直接劫狱救走内勒姆的情妇子女,让我躲过这场麻烦事!”
埃瑟不禁想起之前悄悄塞进门缝的匿名信,就猜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万一人家真的有敌意,自己真的能够保证一家人的生命安全吗?
……
“奥兰索医师!这次您一定要帮帮我!”安全屋中,内勒姆晃着手里的报刊,朝着玄微子恳求道,连语气都变得尊敬起来。
弗斯曼要处决内勒姆的情妇与子女这件事,玄微子早就预料到了,尤其是内勒姆决意要将那名背叛他的女法师折磨致死后,几乎就将事情的演变推进到这种结果。
玄微子的灵台推演之功虽然还未见纯熟精深,但是也比一般预言法术要更精妙入微,甚至内勒姆来恳求自己的这一幕,也是玄微子早就设计好的。
“内勒姆法师阁下,这是一场对你精心设计的陷阱,想必你看得出来吧?”玄微子一脸严肃认真,心中暗笑不已。
内勒姆已经哭了出来,要不是碍于九阶法师最后那点尊严,真就差点要给玄微子下跪了,听他嚎啕大哭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但孩子们是无辜的,我恳求您救救他们!”
玄微子脸上无一丝波澜,说道:“我怎么救?我派飞鸟斥候去侦察过,关押阁下家属的监狱,外围起码有两名高等法师坐镇,外围军团士兵把守严密,甚至还搬来轻型弩炮作为防空。哪怕是别的小鸟飞过监狱上空,也直接被一发强酸箭射死……地底就更别想了,经过之前那回,人家肯定更加警惕来自下方的入侵。再说了,阁下是九阶法师,怎么要来求我?”
内勒姆脸上还挂着鼻涕,说道:“我想过了,直接劫狱是不可能的,所以打算将关押着的人替换掉!”
玄微子眨了眨眼,奥术之中有“拟象术”,可以创造出一定程度真实的生物复制体,只不过这种拟象体的能力远不如本体。如果肯砸钱,那的确可以让拟象体尽可能接近本体,甚至能够瞒过“真知术”这一类法术。
所以理论上而言,完全可以通过制作拟象体来替换掉将要被处决的人,从而瞒天过海。可问题在于如何替换,这才是大问题。
玄微子说道:“将关押的人替换掉,也就是不能惊动那里的法师守卫。除非我们有内应,否则根本不可能。”
话说到这里,玄微子元神忽动,悄悄守在监狱远处的飞鸟斥候看到埃瑟搭乘马车,来到监狱之外。
这位任职军团调度官的埃瑟,他的名字就在提乌斯名单中的第一位。虽然属于帝国军团,不过长期在火舞城工作,提乌斯曾经跟他打过交道,对他个人办事能力非常信任,在名单之中担得起最高评价。
所以玄微子的飞鸟斥候,基本都在暗中观察这些名单上的人手。之前与内勒姆一同投递了匿名信件,其实也是在试探这些人的态度,并没有向弗斯曼举报的行为。
“有趣。”玄微子没有理会内勒姆在那里絮絮叨叨,他凝守元神,借飞鸟斥候的耳目去遥遥探听,发现埃瑟居然成为了处决内勒姆家属的行刑官!
而埃瑟这回来监狱,就是要视察和审讯被关押的犯人。
“可能、或许、大概……有办法。”玄微子沉吟良久,心中已然有了大体谋划。
“医师您真有办法?!”内勒姆哀求道:“只要您能够救出我的家人,以后赶走了弗斯曼,您就是火舞城的总督!”
“打住!千万打住!”玄微子浑身打了个机灵,“别说我没有十足把握救走您的家人,而且赶走弗斯曼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哪怕都成功了,也别让我做什么总督,如今的总督被关在地牢里呢!”
“总之以后医师您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满足!现在还请求您指点我,到底怎样才能救出他们!”内勒姆问道。
玄微子捧起狄安特的水晶法术书,说道:“最近摸索死灵法术,配合星光体,我或许可以创造出一种与活物高度近似的拟象,不仅难以被察觉异常,而且就算被杀了,也能留下尸体保存一段时间,而不是直接变成灰烬消散掉。只不过……”
“不过什么?”
“这里面最大的问题还是怎么把拟象与活人替换,而且要将活人带出来。”玄微子想来想去,说道:“其实哪怕是活人,我也可以用星光茧收走,但是我不可能进入监狱啊。”
内勒姆问道:“那变化成监狱守卫的模样……也不太可能。”
这话刚说出来,内勒姆就知道做不到,如今监狱肯定有很多侦测法术,任何幻术效果都会被看穿,想要不动声色地救人,简直难如登天。
可如果惊动了监狱守卫,那就又变成劫狱了,那恰恰是弗斯曼与芬拜伦设下圈套,就等内勒姆上钩的。
“现在唯一能接近你的家人,只有行刑官埃瑟。”玄微子说道:“当然啊,这都是我的猜测,如果我们能够让他帮忙,或许真就可以救你家人出来。嗯,或许。”
“那我们现在就去请他帮忙?”内勒姆半信半疑地问道。
玄微子笑道:“呵呵,你也知道不好办吧?首先,人家凭什么帮你?如今新任命的行刑官埃瑟就是帝国军团的人,你别看弗斯曼和芬拜伦让他当行刑官,这分明是逼着他选定力场!
另外,这么危险的事情,要是没有足够的回报,人家是不会帮忙的。别说什么未来总督的地位,那都是没影的事。人家也要糊口养家,没资格要求他赌上全家生命来救你的家人。”
这话说得,又快让内勒姆哭出来了。之前玄微子就劝过内勒姆要有放弃自己子女的打算,可是真到事情发生了,他还是放不下。
玄微子拍了拍内勒姆法师的肩膀,说道:“总之我先想办法去试探一下那位行刑官,你就先帮我一起制作几个拟象吧,说不定真能用得上呢?”
……
埃瑟回到家中,仆人将他脱下的外套接过。如今火舞城不太安定,下水道和房屋倒塌那个晚上,有很多帮派混混和地痞流氓出来抢劫放火,去往监狱路上看见一地狼藉。
“怎么搞的?这样弄下去,普通人还有没有好日子过了?”这话埃瑟只敢在心里讲,不禁想起之前在监狱里看到内勒姆那些情妇和子女。
尤其是那些子女,最大的只有十岁,当中还有几个婴孩。甚至有一名情妇还怀着孕,都被关进一间间阴暗的监狱之中。埃瑟只能以自己的权力,将他们集中关押起来,至少能让孩子与母亲在一起。
埃瑟想到自己妻子怀孕的那段日子,自己干活时候都是心神不宁的,也不知道那位内勒姆法师会不会真的出现?可万一对方劫狱成功,自己会不会随便被扣上罪名,然后被推上刑场处决的人就成了自己?
“爸爸!”女儿的呼唤打断了埃瑟的烦恼,就见女儿迎面跑来,两只小手捧着一只胖乎乎、打瞌睡的小麻雀。
“怎么了?这只小鸟哪里来的?”埃瑟问道。
“它受伤了,落在窗台上,飞不起来。”女儿嘴巴一扁,仿佛要哭出来似的:“它刚才叫得好可怜,一定是找不到它的爸爸妈妈了。爸爸,你能治好它吗?”
“那让爸爸试试。”埃瑟也不知道人喝的治疗药水对麻雀是否管用,只是随便找来一瓶治疗药水,倒出一点点,喂给这只小麻雀。
小麻雀抖了抖翅膀,似乎伤势渐渐好转,蹦跶着落到埃瑟手中,有些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爸爸,你看!它很喜欢你呢!”女儿笑嘻嘻地说道,却见自己父亲双眼失神地愣住不动,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就见埃瑟身子一震,重新回过神来,双眼浮现出玄异神采,仿佛换了一个人。
“爸爸?”女儿晃了晃父亲的手臂。
“没事,爸爸只是累了。”埃瑟将小麻雀放回到女儿手心,说道:“小东西还要休息一段时间,你可要好好照顾它呀!”
女儿如获至宝地捧着小麻雀,用力地点头道:“嗯!”
第116章 九转灵台
次日,行刑官埃瑟坐着马车再度来到监狱,望着眼前通体如同黑曜石雕琢而成的方形堡垒,从外面看去没有留出一扇窗户。
这座监狱采用来自黑岩行省的特殊火山岩,是防护法术的优质导体,更方便以超魔方式施展防护法术,也可以作为防护法术长久固化的媒介物。
当初帝国的法师们发现这种黑色火山岩时,还没有黑岩行省,此地仍然由大大小小的农耕土著部族占据。在经过先行侦察后,发现此地土壤肥沃、矿产丰富,因此决定下大力气攻取此地,为首倡导者便是五芒星之塔的传奇法师——“炎魔”席邓斯。
后来几经征战、掠夺、屠戮,终于将一大批农耕土著逼到一处大型聚落死守不出,“炎魔”席邓斯率领五芒星之塔精锐,将该聚落化为火海,彻底夺取了后来被命名为黑岩行省的土地。而奠定最终胜利的地方,则是如今的火舞城。
黑岩行省可以说是火舞城周边最为富庶、产出最多的区域了,比起北边尚显蛮荒贫穷的金冠木与雪峰两处自治领,黑岩行省俨然被改造成独具帝国风格与文化的地区,而且仍旧积极吸引殖民者,不断开垦土地、挖掘矿藏。
黑色的土壤下面,金银铜铁样样具备,新大陆内陆已经勘明最大的两条秘银矿脉都在黑岩行省。石榴石、蓝宝石、彩色刚玉、红钻石、月光琉璃等各类宝石,遍布山峦,几乎俯手可得。
而用于打造监狱的黑色火山岩,也仅仅是黑岩行省最初扬名的产物。
行刑官埃瑟面无表情地来到监狱外,几位守卫打了声招呼:“哟!今天也来啊?”
行刑官埃瑟露出微笑:“没办法,工作嘛。今天还要搜身吗?”
监狱守卫也说道:“工作嘛,埃瑟阁下可不要嫌麻烦。”说完就有人拿出魔杖,侦测法术上下扫视了行刑官埃瑟,另外有人上前搜身摸索。
行刑官埃瑟非常配合地将手镯、戒指和两根魔杖取出来托管,对面的监狱守卫笑道:“现在火舞城不太安分,您一个人不带护卫,不怕被人抓住啊?”
“唉!我也懒得带了!”行刑官埃瑟一脸埋怨:“我就希望军团长和代理总督能尽快将麻烦处理了,也省得我们下面干活的人跑来跑去!”
监狱守卫一边推开大门,一边说道:“就是,现在我们守在这个监狱,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唯恐出了什么错漏。”
行刑官埃瑟朝着黑森森的监狱门洞望去,说道:“这里防护严密,还有高等法师坐镇,内勒姆不敢来偷袭吧?”
监狱守卫摇头叹气:“谁知道呢?埃瑟阁下来的路上,应该见到那些塌陷的房屋和道路了吧?”
行刑官埃瑟点了点头,对方继续说道:“咱们军团有好些弟兄都埋在下面了,活生生被砸成了肉泥。所以别看军团长与代理总督成天喊得凶,报刊上说什么‘已经掌握逃犯位置’,其实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
“总之大家各自小心吧。”行刑官埃瑟跟着监狱守卫进入内中,魔法光源冷冷地照亮牢笼间的过道。
这座监狱既有集体关押的牢笼,也有单独关押、牢门紧闭的暗室。按说内勒姆的情妇子女,这样关键人物应该统统关进有反魔场的暗室之中,但行刑官埃瑟之前将他们统一转移到集体牢房之中。
“一群女人和小孩子而已,说不定哪天就要处决了,折磨他们干嘛?有施法能力的带上禁魔镣铐就好了。”——行刑官埃瑟如是说。
行刑官可不是只负责最后处决,也包括审讯犯人,这些天行刑官埃瑟便是要来逐一提审犯人。说是审讯,就难免会有严刑拷打,以及各种残酷折磨。
不过这位行刑官埃瑟可不是一般人,他跟内勒姆的情妇和子女们,逐一单独面对面地审讯,让这些绝望之人,透露出许多关于内勒姆的情报,小到送过什么香水礼品、床上用的何种姿势,大到跟哪家商会私下交易,另外还问出一处疑似是内勒姆的秘密据点。
从审讯室出来的行刑官埃瑟用手帕擦了擦汗,将“暗示术”魔杖还给了在监狱中坐镇的高等法师,对方则满脸欣喜地说道:“埃瑟阁下,你是怎么做到让这些犯人那么详尽地透露消息的?我们之前也用过不少惑控法术,可即便是能够突破犯人的意志豁免,也很难精确地获得信息。”
“有水吗?我说得嘴都快干了。”行刑官埃瑟接过对方端来的酒水,大喝了几口才说道:“光靠惑控法术,当然不能够让对方把所有已知的内容说出来,所以要加以语言的诱导。而且嘛……你们以为我昨天为什么要将他们换到集体牢房?尤其内勒姆那些情妇,都是当母亲的,见不到自己孩子,肯定要死要活的。还不如稍微放松一些,表面上给他们活命的机会,他们自然就会把各种情报消息透露出来。”
“厉害啊,以后我们说不定还要跟埃瑟阁下多多讨教呢。”
行刑官埃瑟摆摆手,说道:“唉!这种事来一回就好,我倒是希望赶紧抓住内勒姆,这样就能还火舞城一个安稳和平。等这事过去,我或许就要从军团中退役了。”
“不会吧?埃瑟阁下这次得到军团长和代理总督的重视,甚至让你来做行刑官,日后分明要职位晋升啊!怎么就要退役了?”
“能熬过这一回就不错了!”行刑官埃瑟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也猜出来了吧?现在放出消息说要处决这伙女人小孩,就是故意引内勒姆出现的,万一他真的要来袭击劫狱,你们能不能挡得住啊?”
对方拍着行刑官埃瑟的肩膀,自信笑道:“阁下放心,这座监狱的防御,光靠内勒姆一个人绝对攻不下来。哪怕有一支五百人大队的士兵,也别指望能从这里救走一人!”
“你们能这么说,我就放心啦!”行刑官埃瑟也回敬道:“如果以后真的能升职,我保证会照顾你们这帮弟兄,省得老是在这不见天日的破房子里。”
“那我们就都拜托阁下了!”
顶着一身臭汗的行刑官埃瑟,在黄昏时分坐上了马车,离开了关押着犯人的黑岩监狱,他满脸疲惫,从袖口处抽出一条手帕,轻轻展开之后,里面是一根根不同颜色的头发。
……
埃瑟猛地从昏沉中清醒过来,他刚才仿佛陷入了某种窒息状态当中。可是当他再定睛观瞧,掌心中的小麻雀消失不见,眼前可爱的女儿凭空消失,就连此刻身处的地方也不是自己家,而是一片奇异的山林景象。
在埃瑟面前是一条狭长幽谷,两侧怪石嶙峋、松柏密布,茂密树冠间祥和金光如同条条丝缕垂下,左右与身后皆无路可走,只有幽谷前方一条隐于青苔荒草间的石板小路。
心怀不安与惊恐沿路走去,尽头处有一块淡青巨岩,被削平的表面上写着两行字——
北斗摇落,紫府洞前仙风寂。
灵台丹成,方外天地闻志异。
这两行字并非篆刻而成,反倒像是一股流动的金汤玉液,弥漫在岩壁之上。即使埃瑟完全不认识这上面的文字,可是当他看见的时候,字里行间的玄妙意蕴自然浮现,奈何他本人依旧不能完全领会。
而当埃瑟再抬头时,原本道路尽头豁然开朗,转为一条蜿蜒而上的青石山径。埃瑟有些茫然地拾阶而上,其中一侧是悬崖峭壁,向外放眼远眺,隐约可见浮空峦岳出没于云海霞涛之间。
目睹眼前无边妙境,埃瑟已然忘却先前的不安与惊惧,近来觉得有些笨拙迟迈的身躯,顿时轻盈起来,像是找到童年时的活泼生动,两腋生风、脚似腾云,轻点青石山径,沿九转天梯而上。
所经之处,移步换景,周天景物竟然也随之产生诸般变化。或是云水谷聚、飞瀑如练,或是赤霞流火、钟乐不息。有时童子执简、玉女捧壶,有时龙虎腾跃、水火交烹;忽而风雷激荡、阴阳不测,忽而日月同天、甘霖普降……
埃瑟心境丝毫不受其扰,最终来到一片紫金霞光大作的平台,周围祥云拱簇,寰宇星斗列布,丹台上炉鼎生烟、宫阁内妙音清奏,分不清到底白昼还是黑夜,望之不似人间。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忽闻有念诵之声,寻声望去,一片玉树琼花之间,有一道孤高冷峻的背影,负手观花,身披九色仙霞玄羽氅、头戴云篆鹤簪鱼尾冠。其人身旁有一矮几,上置一琴一剑,一卷书、一炉香。奈何琴断弦、剑残锋,颇有几分凋残破败之象,与周天景色不合。
“你……”埃瑟忍不住开口,对方闻言转过身来,形容丰神俊逸、清绝超尘,引动一片仙风徘徊。
埃瑟见对方也不说话,自顾自端坐在地,拂袖间面前就出现一炉香茗、杯盏完备,闭目享用起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埃瑟总觉得眼前此人有些眼熟,仔细瞧了瞧,忽然想起之前看到报刊上的通缉犯图画,不禁叫出声来:“你、你是那个奥兰索医师?!”
埃瑟惊慌之际,对方只是淡然答道:“在九转灵台,我就是玄微子。奥兰索医师,不过是行走方外天地之名相。”
同样是未曾耳闻的语言,但却直指意识深处,让埃瑟毫无扞格地听懂了。
“九转……灵台?”埃瑟恍惚有感。
玄微子随手一指,埃瑟脚边出现一个蒲团,示意他坐下,同时说道:“你就当成是我的精神世界就好,反正在你离开之前,我会给你重新编造一段记忆,忘记此间一切。”
“什么意思?我怎么会在你的精神世界里?”埃瑟摸不着头脑。
玄微子说道:“我藉由飞鸟斥候,寄托出游阴神,对你施展了‘心灵交换’,现在你的身体正在由我占据操控。而你的心智与灵魂,抱歉,只能暂时留在九转灵台了。”
埃瑟吓得站了起来:“你占据了我的身体?你想要做什么?我、我……”
“你的行刑官身份,有助于我做一些事。”玄微子笑了笑:“内勒姆说了,如果你肯帮忙的话,以后就由你来做火舞城总督。”
埃瑟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你们是要从监狱里救人?!不!我行刑官的身份根本没有权力把人放走!你这是要害死我、害死我全家啊!”
“不是要把人放走,只是替换掉犯人。到时候你照样负责处决掉犯人,无非是砍死几个会流血的高级拟象罢了。”玄微子晃动着手中冰纹青瓷杯,说道:“而且我已经通过操控你的身体,接触过内勒姆家人,暗中取走他们的头发制作拟象。”
埃瑟上前哭诉道:“你们不能这样啊!我也是被弗斯曼和芬拜伦逼迫,才不得不这么做的!我女儿还小,求求你们,千万不要冒险!”
玄微子没有说话,埃瑟连忙恳求道:“你们不是要逃离火舞城吗?我或许能够帮到你们,我知道火舞城有一条秘密通道,不属于下水道系统,是几年前为了走私新挖出来的,连内勒姆本人都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们位置,让你们顺利离开火舞城!”
“呵。”玄微子轻笑一声,托着下巴说道:“看来让你做总督,还真选对了。比起内勒姆动不动拿职位作为筹码,我更看重你的能力和人脉。火舞城这个地方,需要一个能够调和各方面利益的人才,但最好不要是内勒姆的死忠。”
埃瑟脸色一怔,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内勒姆让你来救人的吗?”
“妇孺羸弱,就算是要挟,我也不喜欢这么粗劣的手段。”玄微子笑道:“而且万一无法救出内勒姆的家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冒险……不会让你的身体冒险。”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埃瑟感觉有些害怕,他忽然明白,如今把火舞城搞得天翻地覆的,并不是名声在外的内勒姆法师,而是眼前的玄微子!
“观世而入妄,行事而化妄。”玄微子说道:“如果只是让火舞城化作一片人间鬼蜮,那我有的是手段心机。但如何将险境化为普度众生的道场,这才是我的妄心劫。或是举世入妄,或是真如破妄。此等功果不在定中求,而在行中觅。”
第117章 鬼仙成就
“行刑官埃瑟”从家中的摇椅上苏醒过来,由于多年来饮酒交际而略显浑浊的双眼,浮现出一丝玄异精芒,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真是沉重浊涩的身体啊。”行刑官埃瑟——或者说占据了这具身体的玄微子,暗自说道。
之前玄微子跟内勒姆讨论起如何救走监狱里的那伙情妇子女,其中最难之处就是如何将人带出来。比起费心思、冒风险去结交某位监狱人员成为内应,那不如让玄微子自己“变成”内应就好了?
心灵异能中有一道“心灵交换”,就是能够让施法者的心智或灵魂占有对方的身体,如同阴神夺他人肉身庐舍。
这道异能原本仅能短暂地占据他人肉身,不过玄微子在重新参悟过《一元纯阳》中的出神之法后,定中出摄阴神,直接凝炼出一具星光衍体,延伸自己神识所及。
如果以玄微子继承纯阳吕祖的丹道看来,这就是十足的鬼仙成就。若问神通法力,鬼仙法门、出神转阴,倒颇有不少奇能异术。或是继续凝炼阴神,与法器相合而重具形体,虚实变化莫测;或是借雷火劫数、反转阴阳,能暗合五气运化、盗窃天机。
尤其是在这个世界,阴神出摄直接与星光体自然接合,甚至无需耗费功夫去塑造鬼仙法体。而且比起肉身炉鼎,星光衍体虚实两可,有千变万化的潜力,施展“超态变化”等灵能更为轻易。
“哼!金丹大成未得,人仙之功尚差最后一步,鬼仙成就倒是轻而易举了。”玄微子不禁感慨。
玄微子出摄阴神、凝炼星光衍体,本尊依旧藏身于内勒姆的安全屋中,专注制作拟象。
而星光衍体寄托在变成小麻雀模样的飞鸟斥候上,去到埃瑟家中,趁机对埃瑟本人施展了“心灵交换”。凭此经过凝炼的星光衍体施法夺舍,不敢说直接永久占据他人身体,但只要玄微子心念不散失,就可以维持下去。
由于“心灵交换”这道异能本身,是让双方交换彼此心智、转移躯体,但玄微子可不会把自己肉身炉鼎交给埃瑟处置。所以玄微子运转自我灵台,造化出一片“九转灵台妙境”,将埃瑟的灵魂与心智困在其中。
可以说,这其实就是化身五五的境界成就,一方面能够灵台清明不散不失,同时还可以出神行走在外——哪怕只是阴神。
虽说玄微子的修为尚未恢复至往昔巅峰,但尚可凭借各种手段、投机取巧,展现出分身变化的手段。
不过出摄的星光衍体,在施展“心灵交换”夺舍之后,自然不能施展玄微子本人大部分道法了,只保留了心灵术士为主的施法能力。
所以尽管如今的“行刑官埃瑟”不能携带任何魔法物品进入监狱,但作为一名高等心灵术士,玄微子却是可以在监狱里面大做文章。
在经过几天的审讯之后,玄微子通过各种拍肩按头,成功摘取了内勒姆那帮情妇子女的头发。这是制作与他们相对应拟象体的关键事物,毕竟为了保证还原真实的生命特性,还是需要带有原主生命信息的事物。
那些头发在玄微子回到埃瑟家中,早就暗中让飞鸟斥候送回给本尊,与内勒姆一同不分昼夜地赶工制作拟象。而“行刑官埃瑟”则由于一天繁重的审讯工作,在自家书房中休息睡觉。
确实要休息,一来星光衍体终究不是阳神化身,二是埃瑟的肉身炉鼎,不过是一个虚胖的普通人,甚至腑脏筋骨还因为过往忙碌而劳损甚多,精力亏欠。
“下回再也不干这种事了,就算真要夺舍,也要一具生机完足、腑脏康健的身体。”玄微子微微感叹。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矮小的身影背光走入。玄微子此刻虽然没有敏锐的元神感应,但还不至于对外界一无所觉。
他抬起一只眼,睡眼朦胧地对埃瑟的女儿问道:“怎么了?”
埃瑟的女儿此时穿着一件可爱的睡衣,上面还有花朵图案,她抱着一个羊绒布偶,害羞地扶着门,问道:“爸爸,你没事吧?”
玄微子此刻就是扮演着“行刑官埃瑟”的身份,只得从摇椅上起来,半跪在埃瑟女儿身边,问道:“爸爸只是工作太忙了,等再过一段日子,外面安稳下来,爸爸买布偶给你,好不好?”
“爸爸最好了!”埃瑟女儿凑过来亲了一口,然后乐呵呵地道了声“晚安”,便回到自己房间睡觉了。
玄微子默然无语,他开门走出书房,映入眼帘是一栋三层楼的豪华别墅,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挂在螺旋楼梯间,魔法光源像是萤火虫一样上下游动,折射出缤纷色彩。
“你睡醒了?”埃瑟的妻子来到旁边,问道:“我见你这么累,晚餐没有叫你一起吃。你如果饿了,我让仆人去做。”
埃瑟家中有六名仆人,负责别墅内外各种家务,根本用不着家人自己动手。
玄微子只是点了点头,这种时候他并不打算跟埃瑟的家人有太深入的沟通。不过埃瑟妻子见自己“丈夫”面露忧愁,小心问道:“我听说内城区有一家餐厅,下午被军团士兵包围了,我在家里都听见爆炸的声音,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可能跟内勒姆有关,你不要理会这些。”玄微子随便应付过去。其实那是他在审讯的过程中,悄悄以心灵异能控制内勒姆一位情妇,将一间安全屋的位置说出来。
毕竟要是完全没有审讯成果,“行刑官埃瑟”恐怕也会被猜忌。幸好内勒姆早先就准备了三间安全屋,玄微子就拿其中一间作为“投名状”,既保全自身,也让“行刑官埃瑟”能够继续履行职责。
“还有,这几天城内爆发了瘟疫。内城区还好,外城区已经开始不断死人了。家里储备还够,你们尽量待在家中,不要出去。”玄微子提醒道。
“那你呢?”埃瑟妻子担心地问道:“内勒姆不出现,你就要天天出去冒险吗?”
“我不知道,现在只能继续干下去。”玄微子并不打算透露丝毫情报,因为他如今的做法,的确非常冒险。
……
“行了!终于完成了!”内勒姆满脸疲惫、眼圈发黑,却还是掩盖不住脸上兴奋表情。
安全屋中,狭促的空间中站满了人,年纪面貌有大有小,都是内勒姆那批被关押在监狱里情妇子女的拟象体。
玄微子本尊则是端坐在床上,默默吐纳行功。膝盖上横着沃夫从血肉侍灵手上缴获而来的双手巨剑,指尖在剑身上徐徐勾勒。
为了制作这批拟象体,玄微子与内勒姆连续三天三夜没合眼。由于这批拟象是要用来替换掉犯人,所以要尽可能真实,足以隐瞒“真知术”、“秘法视觉”等法术。
这就必须要玄微子以星光体为基础,采摄生命信息,构建出十几个活人,而且必须尽快制作完毕。就算是玄微子,这回也真是使出浑身解数,还要内勒姆在旁,不停施展奥术作为辅助协调。
“拟象是做好了,我也可以将它们收在星光茧中。问题是怎么带进去?”玄微子捏着眉间,说道:“虽然监狱之中不会一直开启反魔场,但外面有好几道检查关卡,我就算把星光茧变成手串,可绝对会被截留在外面的。”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内勒姆说道:“我来掩护你进入。”
“什么意思?”玄微子问道。
“你不是操控着那个行刑官吗?”内勒姆露出疲惫的笑容:“我在他即将到达监狱的路上,忽然发动袭击。按照常理,他一定会逃往防护周全的监狱,如果形势足够危急,就顾不上什么侦测检查了,你或许能够趁此混进去,在监狱之中把人替换成拟象。”
“这很危险。”玄微子说道:“而且为了保证在监狱中施法,我必须要在安全屋中专注操控,不可能帮你一起进攻监狱。”
内勒姆竖起一根手指:“这时候就需要动用我们可以使用的一切了医师,我这里有几十根卷轴,够我使唤了。狄安特那两个血肉侍灵,我也需要。可惜风暴巨人头骨我不会摆弄,否则能再多一个帮手。”
玄微子没有犹豫,直接一甩手,两具沉默的血肉侍灵直接出现在面前,说道:“不仅这两个,我到时候也可以派亡灵军阵协助,保证声势浩大。”
一旁飞神金乌蹦了出来,一脸傲然,还梳了梳头顶金色冠羽。玄微子的将四支猖兵交给飞神金乌来主持,便是为了这种无法分心的时候,有一支护法兵马可以代替自己出手。
“五百人大队也无法攻破的监狱?那就别怪我派出千员猖兵以壮声威了。”玄微子暗道:“而且,我的手段又岂止如此?”
……
“行刑官埃瑟”摸了摸手腕的镶嵌着一串珍珠的手镯,望向车窗外略显萧条的景色。
距离下水道塌陷事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如今的火舞城已经无人关心当初造成多少死伤。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恐怖瘟疫,忽然在城中爆发,而且呈现难以遏制的势头,无情地传播开来。
尽管报刊上一致言明,如今火舞城中的瘟疫,是通缉中的内勒姆法师与奥兰索医师施法散播,但因为火舞城持续近一个月的封闭,外城区粮食物资开始出现供应不足的情况,普通民众早已不关心到底是谁引起的瘟疫,而是“各尽所能”地争取赖以为生的粮食物资。
结果就是各处都发生了入室抢劫、冲击仓库、放火烧屋,许多帮派混混都趁此为非作歹。
面对如今场面,光靠帝国军团的士兵已经压制不过来了。代理总督芬拜伦调用此前闲置的一部分城防守卫,让他们压制城中暴动和混乱。
在利刃坚甲与火球飞弹的压迫下,遍布于外城区的大多数暴动,大体平息下来。这么说的原因,主要是暴徒们换成晚上出来作案犯事。
所以当行刑官埃瑟早晨搭乘马车去往监狱时,外城区有不少房屋还冒着余烬黑烟,街道上不少行人都脸带灰尘、咳嗽不止——至于那是被灰尘引起的,还是得了古怪的瘟疫,就没人分得清了。
因此在行刑官埃瑟去往监狱路上,前面就有几辆囚车,里面关着满满一车厢的暴徒,狱卒们正手持长叉、牵拉镣铐,将这些暴徒塞进监狱、等候发落。
行刑官埃瑟叹了一口气,他忽然听见天上传来奇怪的鸟叫声,又尖又长,刚准备把头伸出车窗去看,身下马车的轮子就磕到一块碎石。
轰——
一团爆炸的火球直接将马车掀飞,拉车的马匹瞬间被火焰笼罩、皮肉焦烂,车夫则被飞溅的碎片贯穿躯干,整个身子断成两截飞了出去。当那个经过强化加工的车厢摔到地面上后,行刑官埃瑟战战兢兢、额头淤肿地爬了出来。
这下爆炸立刻引起监狱外围层层驻守士兵的警觉,魔法警报发出刺耳摇铃声,六七名法师直接施展“飞行术”来到半空,发动“秘法视觉”四面扫视;军团士兵在急促的命令呼喝中,从左右街道建筑中涌出,路障排列、举盾架矛;更有四台轻型弩炮在战斗法师的操控下掉转方向、铰动弦索,搭上长矛般的弩矢,一触即发!
此时,就见半空中忽然落下两个高大健硕身影,直接砸扁了破烂的车厢,两具血肉侍灵散发着浓烈的负能量,牢牢盯住行刑官埃瑟,气氛沉默了一个呼吸。
“救——命——啊——”
肥胖的行刑官埃瑟发了疯般飞奔起来,身上肥肉一抖一抖,鼻涕乱甩、眼泪横流、尖叫不止,丑态毕现地朝着监狱方向逃命。
与此同时,天上忽然射来一枚光球,在路障旁的军团士兵面前无声一爆。
“阳炎爆”!
刺目强光瞬间扩散,哪怕不在灼热伤害的辐散范围内,所有人都会被这强光晃得眼前一花。
强光散去,一声尖锐鸟鸣,伴随滚滚阴风,千员猖兵赫然降下。
顷刻间,天上乌云聚、雷声动,好似战鼓急催,千员猖兵少则七八一组、多则数十成队,刀枪剑戟、藤牌钩镰俱全,居然结成大大小小几十个鸳鸯阵,阵阵相连、阵中有阵,朝着地面士兵、空中法师,发出怒吼狂啸、晃动恐惧灵光,悍然攻杀而去!
第118章 劫狱
火舞城监狱上空极高处,恒益子盘旋已久,上接星纲,下勾风雷,施法驱云赶雾,顿时黑云弥天,夜穹遮蔽白昼。恰似皂纛玄旗聚汪润,恍如帝下神兵布罗网!
就见恒益子现出神将真形,靛肤赤发、鸟喙三目、银光黑翼,手中念刃武器变为雷槌雷凿,一举敲击,便是漫天雷震、紫电腾霄。
这场面固然很大,可仍不是真正翦灭妖魔的天心雷法,但恒益子在玄微子日夜行功炼将下,原本的遮天幻术,也多添了几分招云借风、掩日行雷之功。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援护飞神金乌坐镇中天之位,同时恒益子从奥法星图与自然环境中摄取各种能量,转化为诸般增益法术,加持给千员猖兵。
飞神金乌双翼戟张,无需扇动翅膀,周身金光大放,祭起四枚朱篆兵符,旋绕不止。千员猖兵先后反虚化实,足踏黑云、阴风护体,伴随云中雨点洒落,“提升抗力”、“隐雾术”等低级法术,竟是雨露均沾般让千员猖兵个个皆得加持。
恒益子槌凿生雷,云中雷鼓连震,绵密雨水瓢泼落下,风中点点酸腐气息,竟是围绕着黑岩监狱,降下强酸雨水!
“酸雨术!是酸雨术!”半空中立刻有法师察觉异常,传讯道:“这个法术无视法术抗力和豁免能力,小心!啊——”
半空中的法师最先受到猖兵的攻击,每一个法师都同时面对数十位猖兵扑杀而来,阴风中浓烈的负能量,吹得法师们手脚冰冷,下意识先施展自保的防护法术,尚且来不及反击,就被六七把灵光浮泛的沉重兵器封住所有方向,在没有传送法术的情况下,法师身形直接被阴风黑潮吞没,只来得及传出几声惨叫。
突然出现的猖兵,顿时打乱了军团在天上地下的准备,瓢泼酸雨让下方法师与奥秘骑士纷纷将“防护能量伤害”、“抵抗能量伤害”重新转为强酸属性。可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军团士兵无法得到保护,只能纷纷挤在盾牌阵列之中,听着外面噼里啪啦地雨滴声,将地面浇打出点点酸腐白烟。
“救命!让我进去啊——”行刑官埃瑟狼狈不堪地跑到监狱门前,原本追在他后面的血肉侍灵已经跟军团士兵交战起来,飞射的闪电与火球,轰得黑岩监狱表面红白光芒交替。
“快!快进来!”近些天已经打好关系的监狱守卫连忙拖着肥胖的行刑官埃瑟进入监狱大门,此时监狱之中还有一批没关押起来的暴徒,似乎察觉到外面发生战斗,也在监狱之中搅扰吵嚷起来,逼得狱卒们下手狠揍,连推带踹地将他们塞入一间间牢笼中。
监狱守卫手中拎着一根“蛛网术”魔杖,望着门外飞落而下的大批猖兵,只是胡乱甩出几道法术,死倚着大门不敢冒头。
“你们都把门给老子守好!”行刑官埃瑟咆哮道:“内勒姆这是来劫狱了,我亲自去看守犯人!”
如此危急情形,一众狱卒都没说什么,而那位镇守监狱的高等法师却喝阻道:“等等!你去看守犯人做什么?”
行刑官埃瑟跺起脚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这位高等法师还在这站着?内勒姆都杀过来了,万一他真的冲进来,我就把他那些情妇子女统统杀掉!你们直接在外面开启反魔场,把他堵死在里面!”
那个高等法师猛地愣住,前几天见识过这位行刑官埃瑟的审讯技巧,而且还因为他的成果,军团找到内勒姆的一间安全屋。如今内勒姆忽然前来劫狱,没想到这位行刑官埃瑟居然还有如此清晰的思路与视死如归的胆略。
“你……说得对。”高等法师没有半点怀疑,立马取出一根“闪电束”魔杖,交给行刑官埃瑟,一副诀别表情说道:“埃瑟老弟,监狱里面就都拜托你了!其他人,给我死守大门!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最终,所有监狱法师守卫和狱卒,各自抄起武器,堵在监狱唯一的大门。只剩行刑官埃瑟走在监狱过道,无视左右暴徒囚犯的喧闹,来到监狱最深处关押内勒姆家人的牢房外。
牢房大门缓缓打开,一众妇孺彼此依偎缩在墙角,带着惊恐神色望向那个肥胖身影。监狱之外传来一声剧烈爆炸,周围火把光芒闪烁熄灭,剩下行刑官埃瑟手腕上的珠串,隐现宝光。
……
那声剧烈爆炸,来自一根火焰投矛。投矛如同烙铁般烧得通体橘红,穿梭于狂风怒雨间,在凡人视野中留下一条白线,命中天上空无一物之处,产生太阳一般的炽烈爆炸。
恐怖的热力带着扭曲空气的冲击波,将酸雨阴风吹出了一片空隙。
而在炽白烈焰中,一条残尸落下,略似内勒姆的烧伤脸庞,直接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灰烬,转瞬飘散。
“拟象术?”半空中一道疑问声,弗斯曼浑身火飙似舞地现身,他足踏火舌喷吐的粗长权杖,身后另有三位高等法师紧随而至。
其中一人口念咒语,“操控天气”的效果直冲天空,试图消除掉那稠密不化的大片黑色雷云。
一人指尖电弧跳动,一道威力十足的“连环闪电”直接将试图逼近的猖兵轰成缕缕白烟。
一人施展侦测法术,窥见施展“幻化灵体”的内勒姆法师正站在附近楼顶。
“在那!”一旦指明,内勒姆毫不犹豫,他根本不用像其他法师那样手势变幻,一串咒语飞快吐出,掌心就出现一根如同烙铁的橘红投矛。
弗斯曼奋力掷出“阳炎投枪”,刚靠近内勒姆就隔空爆开,巨大的炽白火球直接将楼顶撕开。砖瓦飞射,内勒姆本人则一脸轻松地缓缓飞退。
内勒姆身上早有“免疫火焰能量”的效果,面对“炎魔之子”这种法术可以说是必备的。而且重新恒定在身上的“魔法排斥术”,能够将目标为自己的法术在命中前加以反制破坏,以免受到正面伤害。
眼见内勒姆试图逃走,内勒姆脚跟一拧,身下喷射权杖托着他直追而去,比起普通“飞行术”还要快好几倍的极致速度,顶着“火焰护盾”,整个人化身一枚硕大火球,就这样直接朝着内勒姆迎头撞去!
内勒姆虽然提前给自己施加了好几层防护法术,可还是头一回见识有法师这么战斗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口气推出几百尺之外。
两名九阶法师,就像野蛮的公牛般,由于各自身上魔法威力,接连撞穿几栋建筑,留下一串窟窿。两人一直冲到分割内外城区的城墙,内勒姆整个人被顶撞在墙上,咬牙硬撑释放出一道“飞击掌”,试图将化身火球的弗斯曼推开。
孰料弗斯曼经验老辣,火球直接朝天上飞去躲避,在他身后竟然是紧随而来的“流星爆”!
四枚熔岩状的巨大火球,拖拽着火光焰尾,直接轰击内勒姆。“流星爆”除了火焰伤害,本身也具备实打实的物理撞击,威力比起配重抛石机还要强悍,轰在城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震动与爆炸,让高耸城墙出现裂痕,摇摇欲坠。
可当火焰消散之后,就见七彩虹光熠熠生辉,内勒姆凌空飘动,身形在“虹光法球”的保护下全然无恙。
“哼!真硬!”弗斯曼立身空中,周围火焰稍疏,露出冷笑面容道:“这就是芬拜伦不希望我跟你正面战斗的原因,但你这样又能坚持多久?”
内勒姆握着一根蓝光莹莹的法杖,反问道:“那你觉得你自己能坚持多久?”
“拖延时间吗?”弗斯曼回头看了黑云笼罩、酸雨不断的监狱方向,那里已经爆发激烈的战斗,猖兵撕开了军团士兵的防线,至少每三五个猖兵对付一名军团士兵,很快就把战线逼近到监狱大门不到百尺距离。
不过跟随弗斯曼及时赶到的三名高等法师,以及早在监狱内戒备的一名高等法师,各种法术不要钱地疯狂消耗下,也让猖兵不断折损。
这种前所未见的虚体亡灵,无法轻易驱散或者放逐,只能乖乖用塑能系或者咒法系去攻击。一时之间,各色法术横飞,爆炸声夹杂着尖叫声,黑岩监狱外早已是一片惨烈战场。
“这也是奥兰索医师的手段吗?”弗斯曼笑着问道:“他不肯现身吗?”
“那你不如看看后面?”伴随内勒姆的话语声,一片灰蒙蒙的阴风之中,出现一个躯干佝偻、负能量充盈的身影。
“狄安特?”弗斯曼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他只觉得眼前这位大法师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活人了,但是又不像那些浑身冰冷腐烂的巫妖。
再度出现的狄安特大法师形容非人,他须发全数脱落,皮肤肿胀发紫,颅骨中似乎塞了什么东西,被撑大了一圈,微微搏动着。两颗眼珠子不协调地乱转,面部骨骼仿佛被折断了重新拼合,却找不准位置。脖颈蠕动间,呕吐出一些酸液。
随即一条条带着淡紫色泽的触手,撑开了下巴,从狄安特的口中涌出,又从耳朵、鼻孔中伸出,甚至一颗眼球也被挤出眼眶,被触手粘粘着,悬挂在脸上摇摆。
这些触手满布怪异黏液,如同活物般晃动着、缠卷着。充满了恶意与不可名状的气息,发出若有若无的呓语,仿佛是交叠吟唱的咒音。
“这是被植入了什么异怪吗?占据了狄安特的身躯?”弗斯曼凭自己的智慧,大概猜出大法师的情况,听他笑着说道:“可惜,现在要拖延时间的并不是你们,而是我。就算是亡灵大军,也有消耗殆尽的时候。”
内勒姆面露恨意,大喊一声,手中法杖射出“极冰射线”,而那位早已扭曲得不似人类的狄安特大法师,无需咒语手势,一道“灵能震爆”,让空气中浮现出碎裂波纹,直袭弗斯曼而去。
……
大战交锋之际,外城区一家大型旅馆,如今征用为火舞城法师与奥秘骑士的驻地。近百名法师与奥秘骑士或站或坐,有的看着桌面水盆中的战斗场景,有的则是表情复杂地靠着窗户远眺那片黑云。
此地众人,都是火舞城过去的中坚力量,可是在内勒姆死后,则纷纷向帝国军团投降,以此保全了身家性命。
“内勒姆法师终究还是现身了……太不理智了。”有人叹气道。
“毕竟是自己的情妇和孩子嘛。弗斯曼他们就是料定内勒姆会出来,所以才设下这个圈套。”
“内勒姆这个老色鬼,他外面还有一堆儿子呢!死几个有什么所谓?”
一位曾经作为内勒姆属下的高等法师晃了晃手中的信件,说道:“现在机会来了,我想在场有不少人都受到类似的匿名信件吧,要不要趁这个时候离开火舞城?”
面对这个选择,众人意见立刻纷纷扰扰起来——
“跑?你确定真要跟内勒姆一条道走到底?”
“难不成要天天忍受弗斯曼和他那帮狗腿子指来喝去吗?什么理由都不说,就把老子的家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拿着信件的高等法师说道:“我们在黑岩行省还有同僚,他们已经开始集结军队,如果趁现在离开,联系上当地法师,我们可以凭此与弗斯曼周旋!尤其是以黑岩行省的财富产出,拉出一支满编军团完全不成问题!大不了继续南下,归附于齐达罗克大法师,我就不信‘炎魔之子’真的能够横扫整个五芒星之塔!”
“你说的那些同僚,有一半都是内勒姆的儿子!我可不愿意再给内勒姆打工!”
“那大家现在不就是为弗斯曼打工吗?”
“你要是那么忠心,当初干嘛不死拼到底?当初你投降得比谁都快!就差去给弗斯曼撅起屁股挨棍子了!”
“之前我们都以为内勒姆没有翻盘机会,可现在看看,又是下水道塌陷、又是瘟疫爆发,我看内勒姆有的是底牌。”
“但弗斯曼麾下军团实力很强啊,虽说有折损,我们就算逃到黑岩行省,未必能守得住!”
“呵呵!现在早就有传闻了,弗斯曼打算要在新大陆建国!再不济也要独立于帝国的约束,获取更大的自治权力。你猜猜他能干多久?为什么就只有一个还不够五千人满编的军团?”
“靠!这个弗斯曼看见多拉贡在旧大陆建立国家,他也心痒痒了?”
那位高等法师摇头说道:“哪有这么简单?多拉贡是传奇法师,还有一条同样传奇层次的银龙协助,而且占据的地盘都是易守难攻的山地,火舞城就建立在大平原上。人家至少筹划了几十年,弗斯曼还是太年轻了,太急躁了。”
“那我们这就离开火舞城?”有的法师跃跃欲试:“他们已经传来好几次讯息了,要我们去监狱外支援。”
“支援个屁!他们不过是要我们去做炮灰!”
“可你们想好了,一旦出走,就等同是跟弗斯曼彻底决裂,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那内勒姆呢?”有人问道:“就这样把他扔下?”
“他自寻短见,要去救那些情妇和私生子,这样的人还管他干嘛?”
倒是那位高等法师稍微稳重一些,说道:“我给他传讯提醒,也算以前同事一场的情谊了。大家准备好,我们一旦离开,他们肯定会调派高等法师追击,必须联手冲出火舞城!越快越好!”
第119章 熔岩
“军团长!城门方向传来消息,之前投降的那批法师和奥秘骑士,正在进攻城门,试图逃离!”
一道讯息传来,弗斯曼只是冷哼一声,身外飞腾烈焰盘旋不止,看似无形舞动的火焰,在弗斯曼操控下,竟将各种能量物质焚烧转变,面对内勒姆与狄安特左右夹击,轻而易举地化解掉各种法术威能。
弗斯曼随之抬手画圈,一个连通火元素位面的门户直接生成,将黑云之下的天空映得赤红。
便听弗斯曼高声叱喝,狂野岩浆悍然喷涌而出,熊熊火浪夹杂着飞陨而落的熔岩球,笼罩了方圆几百尺的距离。周边建筑被蒙上一层橘红火光,内外一切可燃物瞬间就化为灰烬。
或多或少的木质结构,只在焦炭状态停留半个呼吸,转瞬升华无迹。即便是砖石泥土,也被极高温的火焰烧成熔融态,软绵绵地垮塌下来。
火,无一处不是火!“炎魔之子”所经之处,空气都被点燃,就算仗着“火焰免疫”和“虹光法球”能够抵挡狂暴如潮的轰炸,内勒姆也总归需要呼吸,除非他将自己转化为巫妖。
内勒姆扯出一张几乎过去不曾用过的“维生气泡”卷轴,强忍着窒息施展开来,一个水蓝色的中空球体罩住自己的头部,从水分中不断析出的空气,能够保证他不至于呼吸。
“靠!这个臭小鬼,难道跟他的老师一样,俘获了哪位元素大君吗?怎么火元素魔法不要钱地往外砸?甚至还有超自然火焰!”内勒姆骂骂咧咧,就算有多重防护,他也觉得口干舌燥、皮肤发烫,极致的高温已经开始扰乱奥术的组成结构了。
内勒姆喘息之时,异怪化的狄安特则屹立在火海中,在“能量适应”之下,丝毫不受外界所扰,周身发出阵阵闪光,抵消掉火焰伤害。他好像早已无需呼吸,从五官伸出的触手不停舞动,不用手指,而是从触手末端射出一道“解离术”。
“无用!”弗斯曼的法术抗力已然提升到几近传奇层次,随意无视掉这下攻击,就听见下属继续传讯:
“军团长!那群法师要冲破城门啦!我们怎么办?”
此时,芬拜伦的声音插入传讯之中,说道:“你们立刻前往城门方向,支援人手马上就赶到监狱了。军团长,你继续牵制内勒姆,逼他远离监狱。”
有芬拜伦的调度,众人各自行动起来。弗斯曼双眼此刻冒着两团火光,他口中喷出丝丝火星,朝着内勒姆咆哮道:“以劫狱为名,牵制军团实力,好让你手下那群轻易投降的家伙逃离出城,这才是你的打算吗?!”
内勒姆在下方暗暗一笑,却没多说什么。这时候就听见黑云之中一阵密集如鼓点的雷声发出,伴随蓝白闪电劈落,一道伟岸身影在阴风中缓缓具现,竟然是一个风暴巨人!
玄微子近来已将那颗巨人颅骨参悟出几分妙用,同样以星光体代替了魅影咒法物,重现风暴巨人的形态。
就见风暴巨人手中巨剑电光大作,身形飞落划出一片残影,以极快速度朝着正欲赶往城门支援的高等法师砍去。
磅——
巨剑挥落,就算不提表面的附魔攻击,光是凭那从天而降的迅猛斩击,极大力量便直接将那名高等法师砸成肉泥,法师身上“触发术”迸发出一片五颜六色,可惜只剩下一坨碎烂的尸体。
弗斯曼见此情形猛地一惊,突然出现风暴巨人让前去支援的高等法师们不得不优先自保起来,各种“擒拿掌”、“放逐术”乱扔,却是效果不彰。
弗斯曼愣住的这一瞬间,异怪化的狄安特不要命般飞身扑来,他的身躯开始迅速晶体化,最终居然是一整块水晶雕塑般,撞到弗斯曼的“火焰护盾”外。
水晶雕塑就像受到某种控制一般,在烈焰炙烤之下,仍然不断试图突破那能够将各种能量物质焚化的屏障,咔喇喇的晶体碎裂声,变成一场华丽的水晶爆炸!
奈何这种攻击根本无法动摇弗斯曼,不过也争取了一丝时机。下方的内勒姆也飞身靠近弗斯曼,施放早已准备多时的“法师裂解术”!
就见这道九阶奥术呈现一圈淡紫华光,弗斯曼周身那圈奇异的“火焰护盾”与一身魔法效果,猝然消散!脚下喷火权杖灵光黯淡!
“哈哈!果然!”内勒姆发出自得笑声。
弗斯曼瞬发一道“飞行术”维持身形,尚要准备回击,另一侧飞溅的水晶碎片中,出现一根形似蘑菇的碧绿短杖,它周围延伸出条条触手,“超频震爆”狠狠灌入弗斯曼脑海!
另一侧内勒姆也不管手势正确与否,直接抬手一道“力场监牢”罩住弗斯曼,将其困在一处透明立方体中。
可惜这连串伎俩无法对弗斯曼造成太大伤害,他紧咬牙关抬手一指,射出一抹惨绿的“解离术”。
“力场监牢”瓦解的同时,一道响彻心扉的钟声蓦然回荡脑海心田,内勒姆好似有所预警般远远退开,那柄无人掌握、反过来操控狄安特的碧绿短杖,也裹在一团半透明触手下逃难般飞走。
弗斯曼正觉疑惑之际,他眼角余光扫过火舞城一圈,外城区方向忽然有一抹紫金光亮闪烁。
电光火石刹那间,紫金光亮便已欺近弗斯曼面前,他本能地侧脸一躲,一道锐利锋芒掠过颧骨,留下了浅浅伤痕。
伤口流出的并不是鲜红血液,而是带着灼热火光的岩浆。却没有烧伤弗斯曼的皮肤,他只是用手指抹了抹伤口,便自行愈合起来。
“这是……‘法师之剑’?”弗斯曼露出一丝惊疑表情,他大致看到了刚才袭来的事物,就是一柄很常见的制式双手巨剑。
弗斯曼心里清楚,“法师之剑”这种将力场塑造成剑形的法术,只能环绕在施法者周围,根本不能作为远程攻击的手段。不过在战场上的战斗法师,面对近身搏杀,经常会利用这道法术来跟敌人缠斗。
不过令更他震惊的是,自己身上有老师传授的“黑檀岩护甲术”,不仅比起绝大多数防护法术都要坚硬难摧,让他身似精金,而且这还不是恒定法术,是完全根植于弗斯曼的灵魂的永久效果,完全与他的生命力融为一体。就算刚才挨了一发“法师裂解术”也不会被驱散掉,他意识瞬间调整,也能重新恢复正常。
可即便这样,自己还是被那柄从远处飞来双手巨剑所划伤。
弗斯曼目光紧随那道紫金光芒,疾飞的双手巨剑以极快速度掠过城墙,似乎有些艰难地掉转方向,划出大半个圆弧,折返过来,再度朝弗斯曼威逼而至。
弗斯曼隐约察觉自己被一股莫名目光给牢牢锁定了,除非眼下能够施展传送法术,否则自己根本无法回避!
“哼!”弗斯曼根本无惧于此,口吐连珠咒语,一堵透明的“力墙术”呈现身前,正面挡下紫金光芒中的双手巨剑。
抵在力场墙壁外的双手巨剑,剑身上隐隐浮现一串怪异符文,而且前进势头丝毫不减。力场表明竟然出现丝丝裂纹!
“还带有‘解除魔法’的效果吗?”弗斯曼立刻辨识出来,正欲动作之际,就发现内勒姆朝着黑岩监狱方向而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跑得了吗?”弗斯曼抬手虚托,火元素不断召聚汇集,形成一颗人头大小的熔岩球,直接朝着内勒姆扔去。
熔岩球飞行过程中不断膨胀,几个呼吸后就变成农舍一般硕大,无情地砸落在火舞城的地面上。
一股惊天炎流爆散开来,扩散的冲击气浪将周围摇摇欲坠的建筑直接扫平,好似绽开花朵般的飞陨碎片,仍旧带着火元素位面的恐怖热力,将大地烫得点点斑驳。
与此同时,黑云之中的恒益子大发雷霆,一道沛然威明猛烈的雷电劈在紫金剑光之上,飞剑顿受加持,剑锋一举击穿“力墙术”,以锐不可当的锋芒,直接刺中弗斯曼的左胸!
一滴岩浆般的橘红血液从剑刃处滴落,双手巨剑贯穿了精金胸甲和狮鹫鬃内衬,剑锋刺入弗斯曼胸膛半寸深浅,前进势头便完全竭尽。
此时双手巨剑紫金光华尽散,剑身上那串符文受风一吹就飘然无踪。
弗斯曼脸色阴沉地将剑抽出,光是这个动作,便让本就不堪负荷的巨剑崩断成许多碎片。
抬手按了按伤口,已经呈现非人化转变的弗斯曼,体质远超一般法师。区区这点伤势,根本不能重创弗斯曼,甚至无需治疗药剂,伤口就能自行痊愈。
带着如同火山即将爆发的愤怒,弗斯曼望向地面,被自己一发“熔岩球”砸毁的地面,暴露出残破的下水道管渠。
“又躲到地底下面去了吗?愚蠢!”弗斯曼没有急着去追,他再度飞往监狱,如今此地的战斗情形已经大为缓解。那些古怪的亡灵在军团士兵拼死捍卫下,终于在距离监狱大门三十尺处缓下攻势。
尤其是第二批军团支援的前后夹击之下,就将那些亡灵消灭得七七八八,天上黑云也不再降下酸雨,法师们也不断施展“造风术”、“操控天气”,将黑云驱散。
而那个突然出现的风暴巨人,虽然一时拖住了几名高等法师,但在连翻奥术招呼之下,也被轰得七零八落,最后爆出一团如黑风的浓烈负能量后,消散不见。
“军团长……我们没能留住那群法师,让他们逃出去了。”传讯法术中,是属下办事不力的羞愧语气。
弗斯曼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入表面满是冰渣酸水、白灰焦痕的黑岩监狱,来到最深处关押着内勒姆家人的牢房外,看见那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行刑官埃瑟,他手里还拿着一根“闪电束”魔杖。
“起来!”弗斯曼沉声喝道,一把夺过了魔杖。
行刑官埃瑟脸色苍白,似乎被外面战斗给吓傻了,脸上肥肉伴随颤抖下巴不断晃动,让弗斯曼看得心生厌恶。
“开门!”弗斯曼下令道。
行刑官埃瑟连忙上前将牢房门打开,里面是一群蜷缩在角落处的妇孺,母亲紧紧抱着子女,谁也不敢说话,只有婴儿哭泣的声音。
弗斯曼面如冰霜地迈步进来,他二话不说,抬起“闪电束”魔杖,连连抬手,甩出一道又一道的白亮闪电,将牢房中照得惨白。
行刑官埃瑟听着里面传出的短促惨叫,脸上五官几乎要挤在一块,肩头耸动,恐惧不已。
直到内中安静下来,弗斯曼才一脸阴冷地走出牢房,将魔杖扔到行刑官埃瑟的脚边,说道:“将尸体挂到城门上。”
“是、是……”行刑官埃瑟只得连连躬身点头。
待得弗斯曼离开监狱,行刑官埃瑟紧张脸色才松弛下来,摸了摸被袖子遮住的镶珠手镯。
……
芬拜伦看着在行刑官埃瑟指挥下,被吊在城门上方的一排大小尸体,由于闪电的威力,尸体焦黄发黑,几乎辨认不出本来面目。
在芬拜伦身旁,是卸下盔甲的弗斯曼,见他揉了揉左胸,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弗斯曼不太高兴地回了一句。
“酸雨风暴、亡灵大军、风暴巨人,看来他们真的通过某种手段,完全吸收了狄安特大法师的学识,就连过去只是停留在纸面上情报,这回也得到证实了。”芬拜伦眼神凝重:“我甚至怀疑,援助内勒姆的是不是只有奥兰索医师一人。”
“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之前那批投降的法师与奥秘骑士,如今集体逃离,肯定是要去黑岩行省集结军队了。”弗斯曼目光遥望火舞城外远方起伏极为平缓的葱茏大地,说道:“这样也好,成天被拖累在城镇里,反倒让他们到处钻空子、推诿敷衍。”
芬拜伦则说道:“可是内勒姆并未逃离,他们……”
“他肯定逃了!”弗斯曼仰望还是一片阴沉的天空说道:“今天看到他一身的装备,如果要逃,这么大的城市,很难全部严防死守。倒不如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发挥帝国军团的优势,一口气把他们全部端掉!该打的仗,终究要打!”
芬拜伦点头道:“只要我们还掌控着火舞城,为了争取这个重要的交通枢纽,他们就不得不尽快集结军队给我们战斗。到时候战斗的主动权反而在我们手里!但是……”
“有话就说。”
芬拜伦吸了口气,说道:“如今城中瘟疫蔓延越来越严重了,我们军团中也因此折损了不少人手。外城区平民的物资需求也越见匮乏了。”
“内城区。”弗斯曼说道:“下令让那些富户限时内拿出足够粮食物资,不服从的,直接破门抄家!”
芬拜伦皱眉道:“可是这么一来,商会联盟与我们的合作……”
弗斯曼脸上充满厌恶表情,说道:“商会联盟这种寄生虫,靠着两方下注挣得盆满钵满,这一回也该轮到他们割肉放血了!”
第120章 战后小结
内勒姆费力地将头顶门板推开,终于来到走私密道的出口。
此地是火舞城外一处不显眼的灌木丛,藏有一条通往城中下水道的走私密道,方便偷运一些违禁物资出入,狭小得仅容一人通行,而且也远不如城中下水道管渠修整。
这条走私通道是玄微子从埃瑟那里了解到,转而告知给内勒姆的,方便他脱身离开。
正如同一开始设想安排的那样,负责救走内勒姆家人的,并不是内勒姆自己,而是占据行刑官埃瑟身体的玄微子。内勒姆则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钟声信号,伺机从走私密道逃离火舞城。
但就连内勒姆本人,也并不清楚玄微子是否成功救出自己的家人,只能按照约定,赶往黑岩行省,那里也有内勒姆早年间预备下的安排,更有自己其他子女能够依靠。
在脱离了火舞城“反传送咒文塔”的影响范围后,内勒姆直接传送逃离,去往黑岩行省的丰饶镇,见到了自己的长子,内勒姆总算重新身处安全环境之中,并且毫不犹豫开始传出消息,准备集结军队人手。
而在忧心忡忡了两天之后,一只从北方飞来的乌鸦,捎来了内勒姆最关心的事物。
三眼乌鸦落地化成恒益子,内勒姆虽然吓了一跳,但想起最初就是这只三眼乌鸦发现了落魄的自己,就知道对方是能够正常交流的魔法仆役,赶紧问道:“你是奥兰索医师派来的吗?不知道我的家人情况怎么样了?”
恒益子掏出一个嵌满了珍珠的秘银手镯,看上去就像昂贵得有些庸俗的首饰,表面灵光隐晦,又不像是暗藏威能的魔法物品。
就见恒益子将手镯抓在手里晃了晃、拍了拍,就像对付老式的无线电视机,然后嘀嘀咕咕起来:“出来、出来!嘎,这玩意儿不听使唤!嘎嘎——”
内勒姆原本还有些担心,见对方滑稽的样子,也稍稍松了口气,说道:“不如让我来吧?”
恒益子点了点那鸟喙三眼、赤发横飙的狰狞脑袋,将珍珠手镯交给了内勒姆,嘴上还说道:“该当如此,嘎!”
内勒姆身为九阶法师,也许战斗经验不如弗斯曼那么丰富,但眼力还是有的。这些日子跟玄微子相处交流下来,尽管并未掌握心灵异能,但对于如何使用灵能物品,也摸索出大概方法。
就见内勒姆拿着手镯辨识一番,然后轻轻念动咒语,表面十多颗珍珠接连飞出,迎风膨胀,落地后像是气泡一样破裂开来,现出内中十多名女人小孩,众皆昏睡不醒。
“主人为防意外,暂时施法让他们陷入沉睡,以你之能,当可轻易唤醒众人,嘎!”恒益子见内勒姆一下子扑了过去,满心欢喜地照看着安享沉睡的一众情妇与子女。
“好、好好好!”内勒姆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他回头对恒益子说道:“奥兰索医师今次真是帮了我大忙,救了我全家上下……对了,奥兰索医师呢?他怎么还没来?”
恒益子歪了歪脑袋,满头赤发跟着晃了晃,他像是呆头笨鸟般,一下子没听明白,只是答道:“主人尚在火舞城中。嘎!”
“什么?!”内勒姆擦去眼角感动的泪水,震惊道:“他怎么还不离开?我这都开始召集军队了,要是有他帮忙,一定能够拿下火舞城!”
“主人会在城中接应,嘎!”恒益子说道:“况且城中瘟疫流行,众生罹受劫难,当行普度之举。嘎——”
内勒姆这回算是听明白了,问道:“等等,你是说奥兰索医师打算继续留在城中治疗瘟疫?其实不用这么做啊,我还希望瘟疫给弗斯曼他们造成更多死亡呢!反正这场瘟疫本来就是意外,主要还归罪于狄安特!”
当初狄安特在火舞城的大墓地为玄微子设下陷阱,其中就是以收尸人的尸体制作成死灵腐囊。当时那场战斗,对玄微子而言重点并不在此,以他的丹道修为更是无惧此等疫气邪瘟。但残留的死灵腐囊与“坏死诅咒”,却因为往来大墓地埋葬尸体的人,传播到火舞城各处。
如今内勒姆听到玄微子打算留在火舞城,也让他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他还巴不得城里支持弗斯曼的人统统死干净,好方便他重新攻取火舞城,以胜利者的姿态再度主宰这座灯塔之城。
恒益子没有多作解释,扇动起翅膀,隐隐有风雷相薄之声,身形一振,便被化作一团雷云,朝着天际直飙而去。留下一脸困惑不解的内勒姆法师。
……
九转灵台妙境之中,周天星斗列宿游移,点点霞光琼辉垂照,让人分不清昼夜晨昏。
玄微子一身仙风,旁边一处造化而出的莲池,水光飘忽生动,形成种种景物,让对面的埃瑟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从监狱之外天上地下的激烈战斗,到“行刑官埃瑟”偷摸替换掉牢房内的众人,以及将惟妙惟肖的拟象“尸体”挂在城门上,此间种种,让旁观的埃瑟本人心惊胆跳,仿佛置身其中——虽然他也确实置“身”其中。
最终莲池水镜的景象定格在“行刑官埃瑟”回家休息,那枚珍珠手镯放在窗台上,因为“一时疏忽”,被路过的乌鸦,由于喜欢收集闪亮物品的天性而叼走,飞往不知何处的远方。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玄微子对埃瑟说道:“这段时间的经历,我会重新编造一段记忆给你,不会让你产生错乱的判断。”
埃瑟这些天在九转灵台妙境中,恍惚不知时光流逝,灵魂与心智处于这种状态下,可以说是亲眼见识到玄微子的神通法力。尤其是最后飞剑突破弗斯曼的防护,对其造成伤害,这在军团之中可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你这是打算离开了吗?”埃瑟忍不住追问道:“你们是不是要重新进攻火舞城了?”
玄微子笑道:“担心万一火舞城再度被攻下,你作为帝国军团一员,会被内勒姆清算?话说你对帝国军团的实力不是了解更多吗?”
埃瑟在九转灵台妙境中也没有汗水可流,只是悻悻说道:“如果你也参与进攻火舞城,那情况会怎么样,可真的不好说。”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醒来之后,你该过什么日子,还过什么日子。”玄微子剑指隔空虚点,埃瑟就在九转灵台妙境中凭空消失。
在家中醒来的埃瑟,睁开的双眼有些茫然,仿佛之前几天的经历都像是一场虚幻不实的梦境,但是又说不出究竟哪里是假的。
……
出定离座,玄微子缓缓吐纳调息。虽然他这些日子一直躲在安全屋中没有动身,但施法行功却一点都不少。
“你醒啦?”面前的桌子上,罗莎莲正揣着一对爪子发问道,而沃夫则杵在墙角站桩。他们两个都没有参与之前的战斗。
见玄微子默然不语,罗莎莲问道:“就算躲在这里,也能听见上面战斗的动静。你们这次顺利吗?”
“基本还算顺利。”玄微子答道。
罗莎莲的小猫脸上露出人一样的表情,不太满意地问道:“什么叫‘还算顺利’?”
玄微子说道:“人是救出来了,但是付出的代价也很大。”
言罢抬手虚托,一道流动的金光符图飘在掌上,周围还有四道朱赤光点旋绕。沃夫收功后凑过来问道:“这是医师你那只金羽乌鸦吗?”
“不错,飞神金乌的本质就是这道‘飞神谒帝真形符’。”玄微子倒没有多少遗憾之色,只是略带思虑般说道:“看来五方猖兵法还是有很大缺陷,面对帝国军团还不到两三百人的守卫,千员猖兵几乎全部都被打散形体。飞神金乌也耗尽生机,需要我重新塑造形体。”
其实玄微子如此施法,就是刻意要试验飞神金乌与五方猖兵法的实际效果,哪怕这回有恒益子从旁行法加持,千员猖兵在面对真正敌人时,依旧脆弱不堪。
玄微子利用星光体为猖兵补足了具现形体的基础,能够抗衡“解除魔法”、“打击死灵”等法术,然而猖兵本身面对塑能系与咒法系的法术伤害,比起普通人还有所不如。
也就是说,猖兵在面对瓦解结构的魔法效果时,有比较明显的优势。可反之,在面对纯粹的能量伤害与物理攻击,看似全身披甲的形体,实则未必能承受普通士兵的攻击。
所以玄微子让猖兵结成大大小小的鸳鸯阵,就是为了保证让多名猖兵同时合击一个敌人,在局部范围造成以多打少的情形,只有这样才能造成明显的杀伤。
可是这样的战术,面对久经战阵的帝国军团收效不显,对方也是活人,自然懂得如何应变。尤其是拥有充分的魔法装备,可以提供强大的火力输出。各种群体伤害的塑能系与咒法系奥术,对于规模相对密集的猖兵,那个场面简直跟割草一样轻松。
“阵型密集则招致火力打击,阵型分散又缺乏有效杀伤,投机取巧,终究还是受限多多啊。”玄微子这次虽然算不上吃亏,但如果妄图依靠五方猖兵法就能横扫帝国军团,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这回算是受到教训了。
猖兵这等存在,如果是在地球上,面对真正蕴藏杀伐威煞的军队,几乎显弄不出半点奇诡异能。如今这种战果,已经大大超出玄微子最初设想。
而且跟丹道一样,目前只有玄微子自己能够如此操作猖兵。别的不说,光是召摄千员猖兵这种事,哪怕让精通死灵法术的狄安特大法师来,一样做不到。
“说起狄安特,这下他可就算死得渣都不剩了。”玄微子拿起身旁的碧云如意。
之前与内勒姆一同跟弗斯曼战斗的狄安特,其实是由碧云如意所操控的。准确来说,是玄微子事先将碧云如意塞进还没断气的狄安特体内,然后给迈昂留下一道神念,让其尝试占据狄安特的身躯、吞噬对方的灵魂。
这个做法也是让迈昂重新体验六识尘根,只不过迈昂思维非人,它所理解的占据,居然是通过施展“星光蔓生怪”,将狄安特的大脑器官吞噬了个干净,结果就是变成弗斯曼眼中的“异怪”了。
“任重道远啊。”玄微子摇头道,迈昂单独外出作战的效能还是太差,倒不如说纯粹的心灵异能用于战斗,一样需要训练和培养,而不是光学会心灵异能,就能应付复杂多变的战场形势了。
其实全场战斗下来,要不是玄微子方方面面都做足了安排,甚至还有火舞城的法师与奥秘骑士出逃与自己召唤风暴巨人,那么作为掩护的内勒姆,搞不好会陷入其中、难以脱身。
真要计算损失,两具血肉侍灵被剁成了碎片,狄安特的尸体更是被迈昂毁得一点不剩,飞神金乌与千员猖兵几乎耗损殆尽。
“对了,医师你之前不是要走一柄双手巨剑了吗?你拿去做什么了?”沃夫好奇问道。
“我把他炼制成一柄飞剑了。”玄微子答道。
沃夫问道:“飞剑?剑也能飞吗?”
玄微子捏着下巴,还在想该怎么回答,奥术之中虽然有“法师之剑”,但那跟自己飞剑完全是两码事。
“飞剑之术有很多,我只是在剑上留下一道灵符,以此为引,作为感应。你就理解成我用某种念动力操控着那柄双手巨剑去砍人吧。不过那柄剑已经毁了。”玄微子耸了耸肩膀。
玄微子擅长炼器,以前也的确炼制过飞剑。不过他本人对飞剑之术涉足不深,之前刺伤弗斯曼的那柄双手巨剑,不过是以灵符凝摄物性、勾招气机,能够让玄微子以元神隔空御剑。
可惜这种层次的“飞剑”,连法器都够不上,勉强得到些许祭炼,至于那千里枭首、一剑破万法的仙家境界,更是无法企及了。
如果不是玄微子曾以自身紫金霞光加以祭炼,恐怕一撞上弗斯曼的“力墙术”,剑身便要寸寸崩断。幸好恒益子趁机行法召雷,加持飞剑锋芒,才能一举突破弗斯曼的多重防护。
“看来想要获得更强效的杀伤能力,还是要从飞剑之术中寻找出路啊……”玄微子暗暗思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