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救助
女牧师让娜看着泰罗将最后多余的几个面饼塞给有孩子的贫民，完全没有长峡城上流社会人士的养尊处优。他施舍行善的时候，并没有那种刻意作态，也不会嫌弃贫民与窝棚的脏污秽臭。
泰罗还亲自给伤病上药包扎，一看手法就知道是做惯医疗救治的，不比慈爱院的医护修女差。这边刚照看完病人，他又去检查药物剩余数量。
“主管，这里是我们刚调查完的情况。”一名常青商会员工给泰罗递来记录：“长峡城外的棚户区中，主要伤病是痢疾、消化不良与伤口感染。”
泰罗一边翻看一边说：“贫民窟的问题大体都差不多，我看还是先动员大家清理排泄物，做好生活分区。药物方面我会联系总部，多安排船只过来。”
“可眼下粮食还是不够。”另有员工出言提醒，即便这些员工看起来都带着几分沙场战士的气质，身材体格足以证明他们的实力。
泰罗沉思片刻，然后一扭头，正好看见不远处的女牧师让娜，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让娜大人？抱歉，刚才忙糊涂了，您有什么事吗？”
让娜来到泰罗面前站住，她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泰罗，开口问道：“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了在长峡城捞取什么好名声吗？”
泰罗挠挠后脑勺：“什么目的？治病救人、扶助贫苦，就是星辰教团的宗旨之一啊。至于说捞取好名声，如果有的话，我也不介意。”
这样毫不掩饰的表态，使得让娜胸口微微起伏：“如果你真的想要解救城外饥饿贫民，就应该让长峡城总督提供充足粮食。我听说你泰罗主管如今代表着常青商会，你来到长峡城，总督都要亲自到码头迎接。”
泰罗腼腆笑道：“我这是受到老师的光环照耀而已，我自己反而惭愧了……咦？让娜大人似乎还挺了解我们的？”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常青商会吗？还是你觉得我们慈爱院都是躲在礼拜堂中不理世事的缄默修女？”让娜微微抬眼，似乎有些不悦。
“当然不是。”泰罗赶紧解释：“可我毕竟不是长峡城的总督，影响力也是有限的。刚才送来的粮食，也是我自己筹措而来的，偶尔搞一两次还行，不可能一直白送啊。”
让娜哼笑一声：“你们这些大商会，用尽一切肮脏卑劣的手段，压榨劳工、垄断行业、盘剥民众，一个个挣得脑满肠肥，跟官吏贵族混在一块，结果摇身一变成了上流人士。光是各种奢侈享乐不够，还要拿饥饿的贫民来打造你们乐善好施的名望形象！”
泰罗面对责难，并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摸摸脸颊，这反倒使得女牧师让娜有些不适应：“你就不打算说什么吗？”
“让娜大人，您觉得光是靠有钱人施舍捐赠，能够改善这里的贫苦民众吗？”泰罗低声问道。
女牧师抬手按住自己腰间的短柄镰刀，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泰罗闭眼沉默一阵，然后转变话题：“让娜大人，您来到长峡城，应该是为了城郊那个填尸坑吧？”
“没错！”闻听此言的女牧师立刻显露认真态度：“那一处填尸坑不是普通的乱葬岗，因为埋藏了大量不死生物与尸骸，早已形成一处负能量积聚地域，必须按时以神迹净化。
然而长峡城总督与官吏的短视，将原本驻守此地的抄经院教友驱逐离开，他们就不怕死灵之灾在长峡城重现吗？！”
泰罗无奈道：“恐怕让娜大人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总督。”
让娜眼角一紧：“你是打算与那群贪婪官吏站在一起吗？也对，像你这种商会代表，就是一群吸血鬼而已。”
“让娜大人不要急着下结论嘛。”泰罗解释说：“刚才您打算带领民众涌入长峡城，无非是想以此迫使总督为城外贫民提供粮食。但就算总督当面答应了，您又如何确保总督能将粮食分到贫民手上？”
女牧师一时回答不上来，泰罗让对方坐下，语气平和地说道：“让娜大人希望解救此地饥饿贫民的想法，我也是相当尊重的。但如果只依赖别人的施舍救济来过日子，那既是在透支别人的善意，也是在培养一群懒惰的贫民，这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女牧师反驳道：“城里的富人官吏哪里有什么善意？你真的当我什么都不懂吗？他们只是担心外地流民涌进城里，破坏了他们的安适生活。还向那些小市民与工匠行会鼓吹，说什么外地流民一旦进城，就会抢走他们的工作！”
“对啊，原本善意就没有多少，反倒是充满着冰冷无情的利益算计。”泰罗问道：“让娜大人如果真的带领城外贫民冲进城中，您觉得会迎来怎样的结果？”
让娜则说道：“我看你是好日子过习惯了，这些穷困潦倒、饱受饥饿折磨的民众，难道可以有很多选择吗？！他们只剩下绝望与麻木，这是城里那些有美食果腹之人无法想象的苦难！”
泰罗并未生气：“我只是想说，如果让娜大人将总督他们逼急了，估计会毫不犹豫将城外所有贫民杀死，同时将这片窝棚付之一炬。我再透露一件事情吧，您知道为什么长峡城总督要把城外负责镇守填尸坑的教会人员驱逐离开？”
“这群商人无非是看中了教会的地皮产业！”让娜说道：“可这些商人过于短视，根本不明白填尸坑的危害！他们根本没法处理！”
“对啊，既然填尸坑不好开发，那一处污水横流、肮脏发臭的窝棚总可以清理吧？”泰罗叹气说：“目前精灵使团已经与长峡城磋商完毕，总督为了加深合作，打算扩展城区面积，专门打造一片专属精灵的使馆和居住区。城内市民的房子不好拆，城外窝棚还不好拆吗？”
“精灵……这些异族果然都是这样无情残忍！”让娜咬牙道。
“其实跟精灵也没什么关系啦，我估计他们也不清楚。”泰罗摆手说：“更多还是总督为了讨好精灵使团，想要趁此机会让长峡城的地位，凌驾于其他沿海城市之上，成为商业贸易与文化交流的枢纽。”
“就为了这种俗不可耐的事情，他就打算把城外贫民全部驱逐？”让娜双手攥紧了灰白陈旧的牧师袍。
泰罗压低声音：“驱逐还算好的，就怕……附近不是还有一个大坑吗？”
“他、他们竟敢……”女牧师难以置信地猛然站起，抬手握住腰间短柄镰刀，一副要跟人拼命搏杀的架势。
泰罗见状连忙将她拦下：“让娜大人！别急、您千万别急！既然明白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那他们说不定也会直接对您动手！”
女牧师勉强被泰罗劝住，然后抬眼直视说道：“你既然敢在我面前说明这些情况，证明你并没有跟长峡城的官吏富豪同流合污。那你打算怎么做？”
泰罗重新让女牧师坐下：“我还是要问让娜大人，您的目标是赶走霸占填尸坑的死灵法师，还是为了解救城外众多贫苦民众？”
“这两件事难道就不能同时做到吗？”让娜问道。
“饥民缺的不是粮食，而是土地！甚至不仅仅是土地！”泰罗神态认真：“就算没有精灵使团到访，长峡城再有钱，也不会一直养着这群饥民。而这里的饥民绝大多数就是从北边逃难而来的农夫，他们失去土地，无处可去，要么成为匪寇，要么等待死亡。”
“废话，这不就是有钱人逼的吗？”让娜说道：“还有那些法师、放高利贷的、土豪乡绅……”
“多数时候，他们是一伙人。”泰罗托着下巴说：“土豪乡绅都是放贷的好手，趁着近几年灾荒加紧收贷，兼并土地之余，把农夫转变为自家的农奴，集中打理自家的牧场或种植园。大量农牧产品送去城镇的工坊，制作成各类商品出售。
如果是占有什么矿场就更不得了了，必须要组建私人护卫和打手来保护自家产业。赚来的钱必定用来给自家子女培养法师，最起码也要聘请私人的法师顾问。”
“你对这些事非常了解嘛，看样子是没少干？”让娜轻蔑冷笑：“也对，你们常青商会就是靠各种药物与纺织品起家的，种植园和奴隶肯定遍地都是，否则哪里来的大量出口贸易？连慈爱院都开始用上你们的布料了！”
泰罗不知道该怎么跟让娜解释，其实互保同盟如今根本不是光靠人力耕种生产，因为新大陆的人口比旧大陆少得多。要是只靠农奴，怎么可能短短十几年就有足够实力挑战旧大陆帝国的羊绒产业？
“现在重点不在互保同盟。”泰罗说道：“没有土地，就没有粮食、没有衣物，除非让娜大人有办法拿出一片土地，让这些民众耕种生产，否则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女牧师让娜说道：“你看我像是名下有大片地产的人吗？我的家庭就是帝国中部一个普通农户，我连武器都是一柄农用镰刀！”
“她没有完全说实话。”
泰罗脑海中忽然响起玄微子的话语：“她那柄镰刀并不简单，我能察觉到有一股不寻常的魔法效果，只是被遮蔽起来了。”
“老师，您是说这位女牧师还有别的身份？”泰罗在心里问道。
“不好说，你继续试探。我先盯着那群死灵法师，他们估计要搞大什么阵仗，恐怕早就盯上这个填尸坑了。长峡城的总督估计还觉得自己把这地盘让给这群死灵法师是赚到了。”
泰罗还在那里思考老师的话语，就听见女牧师的呵斥：“你发什么呆？我在问你，如果我是要赶走那群死灵法师呢？难道也会受到长峡城的阻挠吗？”
“让娜大人，死灵法术虽然未被严令杜绝，可公然大搞死灵法术，终究是违背普通民众的日常伦理。”泰罗说道：“而现在长峡城外有这么一处填尸坑，还聚集了一批死灵法师，长峡城对此却毫不表态，您觉得是什么原因？”
“他们是一伙的？”女牧师问道。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只能猜测双方有利益往来。”泰罗说道：“死灵法师看中了填尸坑中的魔法资源，长峡城也懒得去处理这麻烦事物，于是把填尸坑卖给了死灵法师。”
“这些人，真是……从内到外都烂透了！他们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让娜异常愤懑：“他们就不明白，这个填尸坑已经到了临界点，即将爆发一场恐怖的灾祸了！”
“让娜大人要去警告长峡城的总督吗？”泰罗问道。
“他会听吗？”女牧师反问。
泰罗提醒说：“就算总督肯听，他能做什么？究竟是谁要将饥饿贫民挡在城外，让娜大人还不明白吗？”
“是……是城内的所有人。”想通这点的女牧师已经彻底失望了。
泰罗默然不语，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老师也会说他没有多少办法。眼下这个局面，城外贫民毫无生路可言。长峡城的富豪、官吏、商人、市民，为了各自的利益，对贫民们严防死守。并且大家处心积虑、想方设法，既要保全自己的财产与安全，还不用自己承担罪恶感，结果就是所有人的冷漠，一起将饥饿贫民推向填尸坑。
考虑到长峡城不过是帝国往日版图上一个小小角落，整个帝国如今有多少受苦受难的民众？无数生命就在当下此刻，在绝望中走向末路。
“我原本以为，向总督和城内民众讲述填尸坑可能的危机，他们就能够明白的。”让娜身体蜷缩，用手撑着额头：“果然，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让娜大人在别处也遇到类似的情况吗？”泰罗问道。
“每一个能走到长峡城外的贫民，身后就有十个饿倒在路上。”让娜语气中带着悲凉：“这一路上我见得太多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死灵之灾前，嘉拉德大陆上也差不多是这样！”
“让娜大人打算怎么办？”泰罗问道。
“管不了太多了，先对付那些死灵法师，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继续进行仪式！”女牧师让娜的目光中带着决然，她一把扣住泰罗的手臂：“你必须协助我，而且不能将消息泄露出去。我们今天晚上就动手！”
第452章 吸血鬼
淅淅沥沥的冰冷雨水洒落大地，阴郁雾气笼罩着长峡城郊外一片低矮丘陵，四面漏风的破败礼拜堂，早已不复往日圣歌礼赞之声回荡、光明烛火照破昏沉暗夜的景象。
阴惨惨的蓝绿鬼火晃动游弋，照出墙上藤蔓如同不断滋长的污秽罪业，悖逆圣洁的“邪居术”笼罩着礼拜堂。形形色色的不死生物在礼拜堂周围游荡：从低级的腐烂僵尸，到强悍可怖的魔魂尸；从一动不动的血肉魔像，到徘徊警戒的尸骸猎犬。
尸体腐烂败坏的气味，随着雨水打落而飞扬起来，死亡的气息萦绕在周围，空气中隐约可以听见亡者的呢喃与哭泣，普通人来到此地，就算没被不死生物袭杀，也会被活活惊骇致死。
忽然间，一阵翅膀扇动声音从半空传来，一大群蝙蝠飞临礼拜堂，落地聚合成一道高瘦身影。
那是一名英俊且妖异的男性，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大理石雕像，细薄双唇还残留着一抹未干血渍。这名英俊男性身穿着风格古老的黑色立领皮衣，上面还有华丽繁杂的纹路花饰，背后猩红披风翼张晃动，极不寻常。
“果然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啊，这年头处女的鲜血，比过去要醇厚不少。”英俊男性轻舔唇边。
这时有一位面容阴沉的死灵法师从礼拜堂走出，轻施一礼后说道：“古力格伯爵，第三阶段仪式即将结束了。”
“哦？你们倒是勤奋啊。”古力格伯爵跟着死灵法师，绕过礼拜堂，远远就能看见一处被七座低矮丘陵围绕的大坑。
大坑周围没有灯火，而是矗立着一座座方形墓碑，冒出浓烟般的惨绿光芒。每一座墓碑后面，都站着一位死灵法师，亵渎亡者的咒语声此起彼伏，使得惨绿光辉上升汇聚，形成一个碗罩倒扣在填尸坑上方。
看见这一幕的古力格伯爵，百无聊赖地说道：“我真是佩服你们，要说是七八百年前，就算懂得一两手魔法，都要小心翼翼，唯恐被教会神棍盯上。哪怕住在乡下，那些武德充沛的农夫乡民，随时都能抡起锄头草叉，把那些流浪巫师的脑袋开了瓢。
可如今这年头早就不同了，像你们这些法师，明明都是吃穿不愁、地位崇高，过得日子比我这个破落伯爵好了不知多少倍，官吏贵族都要反过来讨好你们，教会的神棍也没了过去的风光。而你们却还要这样不辞劳苦，在这鬼天气中受冻淋雨，何必呢？”
“我们的夙愿是成为凌驾生与死之上的绝对存在。”一旁的死灵法师说道：“无论是奥秘之眼，还是五芒星之塔，他们都沉醉于世俗利益与权势的争夺。更有大量法师，忘却了自己应该追求终极真理的责任，只剩下各种满足肉体感官的物质享受。”
古力格伯爵不由得发笑：“奇怪的是你们吧？为了追求死灵法术的极致，一个个变得不人不鬼。规矩戒律比教会还多，越高级的家伙，越少享受。这是违背人性啊，连我这个吸血鬼都看不下去了。”
“古力格伯爵，你是得到‘最初亡者’祝福的吸血鬼，为何就不能明白我们的追求呢？”死灵法师问道：“一切生灵终将腐朽败坏，这个世界终将走向衰亡死寂，只有超越生与死，才能领会存在的本质。”
“你们这些大词一套一套的，我的脑浆都快沸腾了。”古力格伯爵轻敲着额头，叹气说：“赶紧把仪式完成吧，反正你们只是要借助我身上‘最初亡者’的腐朽之力。传教的话，还不如去对那些快要饿死的贫民说。”
死灵法师微微俯首示意，然后退到一边去。
作为已经存世超过两千年的吸血鬼长老，古力格伯爵可谓是“辈分高、实力强”，不少名声显赫、成为传说的强大吸血鬼都是他受转化创造。至于他这个伯爵头衔，还真就是曾在人类社会中游历冒险时，误打误撞被册封的，尽管当初那个册封自己的国家早已在历史长河中湮没。
古力格伯爵缓步来到填尸坑边上，这个下陷的巨坑填埋着大量不死生物，磅礴汹涌的怨念向上冲荡，就连古力格伯爵都不禁咋舌：
“啧啧，不愧是‘最初亡者’降临引起的位面畸变啊，相当于是专属死灵法术的魔法涌泉。看这情形，经历了几百年的低潮期，死灵之灾又要再次发动了？”
没有想太多，古力格伯爵抬起双手，其中一手的指尖陡然变得尖长锐利，狠狠划破了另一手的掌心，凝稠如沥青的乌黑血液缓缓流出，朝着填尸坑滴落。
相比起足以埋葬数十万尸骸的填尸坑，这几滴乌黑血液毫不起眼，却好像是往滚热的油锅里投入火苗，引起惊天震动。
刹那间，填尸坑深处有一股不安闹动，古力格伯爵此举似乎唤醒了沉睡的古老存在，天空、大地、生者、亡者，同时产生强烈呼应，就连古力格伯爵都感觉体内有力量在疯狂蠢动。
填尸坑周围一圈死灵法师的咒语声更加洪亮，墓碑升起的惨绿光烟浓郁如幕，死死压制着填尸坑内上涌而出的腐朽之力。
眼看仪式即将达到完成，古力格伯爵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往后不打算继续跟着这群死灵法师了。好不容易结束沉睡，恰逢地表上的教会神棍势力大弱，他可是希望好好享受这个全新的人类社会。如今这年头的物质丰富程度，远非他过去经历的时代可比。长峡城那位总督的女儿貌似就挺不错的，要不先从她开始下手……
嗖！
凄冷夜雨、亵渎咒语，掩盖了锐箭破风声响，却还是让这位遐想当中的吸血鬼长老所察觉，预警本能立刻让他的皮肤浮现一层晶莹光泽，那是比“钢筋铁骨”还要强硬的“钻石皮肤”，就算精金武器，也只能勉强在表面留下划痕。
不过利箭并没有射向古力格伯爵，而是精准命中一名施法念咒的死灵法师。箭矢威力之大，不光一口气穿透了所有防护法术效果，还直接把法师的脖子射断，鲜血从断口处喷出。
“哇——”
古力格伯爵还在为那名死灵法师飞起的脑袋而惊讶，左右各个方向忽然有箭矢与魔法纷至沓来，直接破坏了施法仪式。
任何施法仪式一旦被中断，必然会造成魔法能量的溃散与失衡，轻则仪式失败，重则立刻引起魔法反噬与紊乱。
即将成功的仪式在最后一刻失败，积压到极限的腐朽之力与魔法能量，不再受制，向外如风暴般宣泄而出。随着墓碑光烟中断，一阵怪异嘶哑的婴儿哭啼声从填尸坑中传出，深坑下方好似孕妇肚皮渐渐隆起！
“怎么回事？！从哪来的攻击？！外面的亡灵守卫不是都保持警戒状态吗？！”
“攻击起码都在一千尺以外发动！是增远超魔，还有高等武者放冷箭！”
“快来人啊！先稳定住魔法阵啊！敌人就交给亡灵守卫去处理就好！”
“不行啊！外面攻势很猛，来的不是一个两个，是一批强力人物！”
死灵法师们顿时慌乱应对，场面眼看就要控制不住，填尸坑下方的东西即将失控冲出。唯独古力格伯爵一脸兴奋地探头探脑，期待着内中事物。
“古力格伯爵！请出手协助我们！”当即就有死灵法师跑来：“有你出手，什么敌人都不足为虑！”
“哈？我？”这位吸血鬼长老挥挥手：“当初商量好了，你们给我提供这个时代的各种知识，我来协助你们魔法仪式。具体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可没义务帮你们。”
对面死灵法师急切道：“古力格伯爵别忘了！我们即将要创造的事物，是以你的鲜血为媒介！看现在这情况，就算仪式失败祂也一样会诞生，而你将会是祂成长壮大最需要的养分！”
“妈的，你们算计我？！”吸血鬼一个闪现来到死灵法师面前，直接握住脖子将他提起：“看来那些教会神棍的话真没说错，你们法师真是坏到骨髓里了！我这个吸血鬼都要甘拜下风啊！”
死灵法师挣扎着蹬腿，想要说什么，却根本说不出来。而一旁魔法阵溃散程度越见加快，古力格伯爵轻啧一声：“就先留你们性命，这件事情过后，我要把你们全部转变成我的衍体！”
此话一毕，古力格伯爵将死灵法师扔下，随即身形碎裂成一大群蝙蝠，朝着远方飞去。
……
泰罗轻轻吐气，他手上握着银纹长弓，弓弦余颤未休。他脸上画了伪装油彩，幻术效果让人无法辨识他的面孔外貌。
这是泰罗当初在军队中当斥候时就积累到的经验。毕竟眼下是要击杀一帮可能跟长峡城高层有勾结的死灵法师，不做些准备是不行的。
而眼下参与袭击填尸坑的，绝不仅有泰罗，还包括他麾下一批星辰教团召将灵卫，以及玄微子调派给他的心灵武士。在泰罗策划下，他们进行了一场夜间突袭。
泰罗很清楚，真要正面强攻，别说杀到填尸坑边上，估计外围那堆不死生物就够难缠了。所以当他确认了死灵法师正在进行仪式，无暇旁顾，就决定让众人采取灵活机动的攻势。发动第一波攻击后，无论奏效与否，立刻转移另一处阵地，再次发动袭扰。当不死生物开始合围，就立刻撤离，不再恋战。
“准备离开。”泰罗对旁边同样抹了一脸油彩的女牧师让娜说道。
“离开？”让娜兴奋说：“那群死灵法师的仪式马上就要失败了！你再多射几箭啊！”
“你以为是小孩子玩弹弓，想射多少就射多少吗？”泰罗懒得多解释：“伪装药剂的效果不可能完全掩盖我们的活人气息，现在周围不死生物都在拉网排查了，迟早能找到我们的。趁着包围网还有空隙，赶紧撤退！这场仗不是一天两天能打完的！”
泰罗其实就没想过一口气把这些死灵法师消灭干净，他是有正义感，可也绝对不鲁莽。那群死灵法师要不是专注于仪式施法，自己刚才全力三箭未必能成功毙敌。
“如果这时候有一位高等施法者在天空提供支援打击就好了，比如老师那样的。”泰罗带着让娜一路躲避成群不死生物的排查，心里嘀咕道：“不行，我可不能总是依赖老师。老师他将心灵武士派给我，自己却不出手，莫非是在考验我？填尸坑这么大的动静，长峡城应该也有察觉，老师又在哪里躲着呢？”
泰罗躲到一片树丛中，耳边就听见各方人手成功撤离的传讯，他则告知众人前往预定会合地点。这边刚起身，耳边就听见密集翅膀扇动声，以及一道阴冷声音：
“哦？居然是一个精壮小伙，还行，我也不挑剔。”
古力格伯爵的身形在泰罗面前聚合，他双眼爆射出猩红的支配目光，泰罗身形一震，居然成功克服了控制，这令吸血鬼长老有些惊讶。
可还不等古力格伯爵仔细了解，泰罗身后窜出一个身影，从衣袍下取出一个灯笼，一束“灼热光辉”径直射出，立刻点燃了吸血鬼长老的猩红披风，让他狼狈坠地。
“教会神迹？！”古力格伯爵嘶吼一声，甩手撇开猩红披风，神迹力量他感受到刺骨剧痛，惊怒交加。
下一瞬间，古力格伯爵就被一支利箭贯穿胸膛，箭杆上的简单咒文立刻亮起，爆出一团火球，将他的上半身炸出一个大窟窿。这攻击显然是来自泰罗的弓箭。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吸血鬼长老望着飞一般疾驰远遁的泰罗与让娜，说道：“真是睡太久了，怎么打架都快忘了。也好，就拿你们来试试手。”
说话间的功夫，吸血鬼长老的胸膛窟窿就迅速愈合，他一舔薄唇，英俊脸庞上露出狰狞笑容，背后弹出一对蝙蝠翅膀，双手指甲迅速变得尖长如刃。
就见古力格伯爵猛地一蹬腿，大片土石下陷成坑，身形好似一枚炮弹出膛，带着啸吼之声，狠狠扑向泰罗二人！
第453章 腐朽
古力格伯爵的身形化作一抹黑影，一眨眼就逼近了泰罗两人身后，削铁如泥的利爪朝着泰罗心脏位置刺去。
结果一道灵体存在陡然实体化，拦在利爪之前，古力格伯爵不及分辨，就感觉到一通乱拳连打，噼里啪啦砸到身上，硬生生挡下他的偷袭。
“什么东西？！”
古力格伯爵仗着及时发动的“钻石皮肤”，毫发无损地落地，抬眼就见一名凭空出现的壮汉，他肤色靛紫、筋肉丰隆伟岸，额束黄巾、乱发戟张，双手虽空，却蕴含雄浑力量。
“幽魂？”古力格伯爵愣了一下，身为吸血鬼长老，他对于这种虚体亡灵再熟悉不过了，自己沉睡的墓穴里就有一整个幽魂家族做看守呢。
不过古力格伯爵立刻察觉到不寻常，这个怪异灵体与泰罗的生命气息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几乎可以算是他的衍体，却又与外界保持着微妙沟通，为主人提供额外的施法能量。
“难怪你这小子可以挣脱我的支配目光，就是靠这个东西来解除控制吗？”古力格伯爵两手利爪互挫，像是磨刀般刮出点点火星。
泰罗一言不发，收弓拔剑。这个紫肤黄巾的壮汉，就是他授箓之后，星纲法坛所拨遣的护法将吏。
护法将吏当然不算是幽魂，它们都是受星纲法坛祭炼点化而成的特殊灵体。授箓拨遣后，护法将吏化为内箓心印，成为教团祭司或召将灵卫的一部分。护法将吏平时并不具备形体，除非授箓者自己主动祭出，借其勾招外界能量，协助自身施法。
但授箓拨将之后，并非就此法力大涨了，一样要正经修持。只不过是依循内箓心印为指引，内炼自身神炁，也是祭炼护法将吏。而且在修持炼将的过程中，护法将吏的外显形貌也会产生些许变化，算是授箓者内在身心的部分表现。
泰罗作为召将灵卫，并不会经常将自己这位紫肤黄巾的护法将吏显现出来，而是让它代替自己维持施法专注，如同一心二用，能够以法术配合全力放箭。箭矢威力就连高等法师都要小心戒备。
同样，护法将吏还给可以给泰罗施展各种增益加持的类法术，一旦泰罗遭遇外力惑控，护法将吏也能即刻发动“破除结界”，比如方才遭受的支配目光，仅凭泰罗自己的意志豁免是扛不住的。
可是泰罗一看见古力格伯爵，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了，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逃走。但没想到对方一瞬间就追上来，要不是让护法将吏观察后方，泰罗刚才就会被这吸血鬼长老掏出心脏。
“吸血鬼，退下！”这时旁边让娜大喊一声，她胸前圣徽灼灼放光，施展出牧师的看家本领——“驱散亡灵”。
刹那间，神迹光耀随声而发，一圈光轮直接压向吸血鬼长老，似乎要将他碾碎。
然而古力格伯爵只是牙关一咬，露出一对尖锐犬齿，硬抗下驱散之力，带着狰狞笑容望向女牧师让娜：“这位小妹妹，怎么了？就这点本事？你这‘驱散亡灵’不行啊，要不去找那位‘宣教之矛’来试试？”
让娜没想到眼前这个吸血鬼的驱散抗力高得不可思议，按说以她的实力，一般的吸血鬼都会感觉浑身如受烈火焚烧、痛不可忍的程度，寻常骷髅僵尸更是一声呵斥就要萎靡倒地。
“你是……吸血鬼……长老？”让娜想起自己以前听到的传说。
“噢！教会还是挺有本事的嘛。也对，当初就有两位脑子不行的吸血鬼长老，被你们‘宣教之矛’钉住后烧得渣都不剩。”古力格伯爵按胸弯腰，礼貌说道：“鄙人列席十三位吸血鬼长老之一，你们可以叫我古力格伯爵。”
吸血鬼长老并非职位座次，而是最古老一批的吸血鬼。他们实力极其强大，在久远前便是人类社会的巨大威胁，是神圣之主教会长期讨伐与对抗的目标。
在死灵之灾中，就有部分吸血鬼长老认为要趁机席卷整个嘉拉德大陆，部分人类国度覆灭于尸潮的原因，就是吸血鬼伪装成人类在内部造成破坏。
吸血鬼固然是具备高等智慧的不死生物，但是面对教会神迹，仍旧处于天然弱势。因此在神圣之主教会开始大规模反击后，参与死灵之灾的那些吸血鬼，几乎有一个算一个，被教会圣职者揪出来、钉在木桩上，被神迹火焰彻底焚尽。
哪怕是能对抗阳光的吸血鬼长老，在教会地上圣人面前，要不是彻底被消灭，就是被封印起来。
但眼下这位古力格伯爵就比较特殊一点，他在死灵之灾最兴盛的时期，并没有跟自己的同族一块，而是躲到地底给自己修起了墓穴，然后乖乖一躺，就这样躲过了对不死生物大清洗。然后在不久之前，被一群闯入地下墓穴冒险者吵醒。
“唉，没想到时代居然变得这么快，五百年前，人类占了一座城堡，算上周围几个村庄，就算是一方领主了。”古力格伯爵在泰罗两人面前聊起了往事，丝毫没有战场对峙的神态：“可是跟现在比起来，那真是算个屁哟。随便一个乡下土豪，吃的穿的比以前那些领主好太多了。而且这年头厉害人物也变多了啊，像你这样的小伙子，放到五百年前凭借个人勇武，就能当一方霸主了。”
古力格伯爵后面这话显然是对泰罗说的，不过他此刻面无表情，两手紧握精金短剑，内心思忖脱身之策。让娜则按下惊惧，拔出腰间镰刀，绽放出金色光芒，好似一道纯然的金色弧光。
“不逃了？”古力格伯爵两臂平展：“那你们准备好，我可要正式开始了！”
……
“不太像是普通的魔法涌泉，反倒类似于半位面形成之前的原初奇点。”半空中隐去身形的玄微子盘腿而坐，端详着下方的填尸坑。
玄微子手托照影含光鉴，借其窥探着“上升阶梯”在附近的运行状况，他发现填尸坑深处的位面结构有些异常，就连“上升阶梯”似乎都没法干涉到那里，仿佛漏网之鱼。
要不是死灵法师的魔法阵因为泰罗等人的突袭，出现一丝疏漏，玄微子都不容易发现这种异常。而玄微子也发现，那群死灵法师就是要利用那个原初奇点，创造出一个特殊的不死生物。
就连不死生物这个概念都有问题了，玄微子只曾在兽人之神古什姆身上曾经感应到，那是将信念与存在形态高度结合，已经触及概念层面的神性。
这群死灵法师并非是要召唤，而是创造。就像制作血肉魔像或者唤起骷髅兵那样，试图创造一个神祇。
玄微子看到这群死灵法师后，就曾用预言系灵能“超能感应”，切入他们日常对话的信息流之中，获知他们是来自一个叫做“腐朽学派”的死灵法师组织。
这个组织只吸纳死灵法师，而且行动隐秘，并不在明面上兴风作浪，几乎不为人所知。这个组织追求相当纯粹，就是为了通过对死灵法术的研究，最终超越生死、追求真理。
腐朽学派似乎是通过某种渠道，了解到长峡城郊外的填尸坑下方，有这么一处原初奇点。于是在长峡城总督商人驱逐当地抄经院神职人员后，腐朽学派的死灵法师就盯上这里，通过一番运作，成功掌握住填尸坑，然后着手筹备仪式。
玄微子其实对腐朽学派的死灵法术也挺感兴趣，尤其是他们竟异想天开要创造出一名神祇，那简直是比半巨人更富有想象力。
不过腐朽学派本身显然要依赖某个媒介，那位吸血鬼长老身上的血液便是关键。
“果然还是旧大陆卧虎藏龙啊，整个新大陆更像是古代巨人专门搞的试验场，各类生物种类也不如旧大陆丰富。”玄微子不禁感叹，如果他自己一穿越就是在旧大陆，估计也不敢到处搞事，修为境界是否能在十几年内恢复也不好说了，毕竟危机与凶险也更多。
扭头望向古力格伯爵与泰罗两人的战斗，玄微子轻叹一声，原本他是只将自己带来的心灵武士交给泰罗指挥，他本人是不打算现身插手的。
不过考虑到腐朽学派还有这么一位厉害的吸血鬼，玄微子不出手也不行了，泰罗和让娜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怎么了？方才给我当胸一箭的勇气呢？为什么只剩下躲闪格挡了？”
一串纷乱残影中，吸血鬼利爪上沾染了点点血花，古力格伯爵的笑声在四面八方响起，他全力奔行的速度已经超过常人的视力，泰罗与让娜身上都被他的利爪撕出几道伤痕，要不是两人体格强韧、反应敏锐，估计随便一下都会被扯下大块血肉。
泰罗与让娜背靠背站着，两人喘息不断，让娜发动神迹，同时治疗彼此，铁灯笼中的神迹光耀笼罩着周围，她咬牙说道：“喂！你还撑得住吗？”
“没事。”泰罗调匀呼吸，其实他怀里有一根“任意门”卷轴，再高级的传送法术卷轴他也使用不了。可眼下情况，不等他启动卷轴中的法术，那位古力格伯爵就能一爪子打断他的施法。
而且这话不好提前说出来，否则敌人立刻就会针对自己狂攻猛打。可撇下让娜在此，又不是泰罗愿意的。
呲！
腥风扑面，泰罗挥剑一挡，凭借护法将吏与武技水平，他已经能预判敌人攻击来路走势。然而再能预判，也架不住敌人速度更快、力量更强，精金短剑虽然没有被利爪劈断，自己手臂却被顺势划破，伤口几乎能看见骨头。
泰罗咬牙强忍，额头冷汗滴落，一条胳膊险些被废。让娜在他后面回头惊呼，却不料古力格伯爵绕到她的视觉盲区，利爪再度刺落。
让娜痛呼一声，腰肋处鲜血渗出，周围仍然残留着一抹青烟，那是古力格伯爵逼近神迹光耀范围承受伤害的结果。
可即便神迹力量对吸血鬼长老奏效，但短促如眨眼的接触，根本不足以将他重创。古力格伯爵不跟泰罗两人硬碰硬，就是这样高速闪现奔行，时不时给他们两人一下攻击，消耗他们的法术、折磨他们的肉体、放干他们的鲜血。
“呲溜~好香、好甜啊！这就是圣洁处女的鲜血吗？！这是我品尝过最甜美的鲜血！”古力格伯爵身形如箭，脚尖偶尔在地面一点，在超高速奔驰中还能进行锐角转向，普通人只能看见他在转向时留下的模糊残影，周围空气都被他的奔行带动成乱流劲风。
“我决定了，我要将这个小伙子转化成我的衍体。”古力格伯爵放声大笑：“至于这位圣洁处女，我要吸光你的血！”
话声一落，吸血鬼长老并掌如刀，杀向女牧师让娜，他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全身在“钻石皮肤”的保护下，就算是钢铁城门也能一举洞穿！
咚——
大地轰然一震，墓土尘泥激扬，一尊庞然重物毫无征兆地落下，直愣愣地砸在高速移动的吸血鬼长老身上。
尘埃落定，泰罗与让娜两脸惊愕地看着一尊乌黑锃亮、四肢粗壮、雄浑霸道的精金魔像，一脚将古力格伯爵狠狠踩进泥地里，周围地面更是被巨力践踏跺出一个浅坑。
毫无疑问，这尊超大型精金魔像就是玄微子施展“完美超态变形”而成，不过为了准确踩中这位吸血鬼长老，先在半空中施展“时间加速”，然后来到他头顶，变成精金魔像后自由下落。
精金魔像的大脚踩中古力格伯爵瞬间，时间流迅速回弹，但玄微子已经达到目的了。
“哦？还挺硬的？居然没完全踩扁？”玄微子感觉有些硌脚，看来这位吸血鬼长老还是有些本事，十几万磅的精金魔像自由落体，就算是真正的钢筋铁骨，也照样给踩成饼。
此时就见一缕模糊云雾从魔像脚边的泥土缝隙渗出，这显然就是吸血鬼的“气化形体”能力，古力格伯爵陡然挫败，毫不犹豫地选择逃跑，眨眼就飘到远处阴冷雾霾之中，无法追踪了。
第454章 中断
“老师？”泰罗看着那个精金魔像，捂着自己手臂伤口问道。
“先赶紧给自己治疗吧。”玄微子用心灵感应说道。
“你是他的老师？”旁边女牧师让娜心有余悸，手上绽放一轮金白光晕，施展神迹为泰罗治疗，同时问道：“你难道就是那位‘心灵公爵’？怎么是这副模样？”
玄微子没有变回原貌，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周围不死生物察觉到这里的动静了，你们先撤离吧。”
让娜还想说什么，耳边听见不死生物的怪异吼声正在逼近，泰罗扯住她，两人赶紧逃遁。
“喂！你就这样把自己的老师扔下吗？”让娜被泰罗拽着逃跑，她旋即听见后方传来砰砰震响。
“我的老师可是传奇心灵术士！刚才那只吸血鬼不也被老师一脚踩死了？”泰罗反驳道。
“那是吸血鬼长老，就算用烈焰烧成灰烬，也未必将他们彻底消灭！”让娜说道：“而且我刚才看见了，那个吸血鬼长老利用‘气化形体’逃跑了，一旦让他逃了，那才是后患无穷！”
泰罗也不耐烦了：“那你对付得了吗？！要不是老师及时现身救援，我们两个都要被那只吸血鬼杀死！”
相比起让娜对消灭死灵法师与吸血鬼的执着，泰罗此刻内心更多是懊悔，自己原本以为策划了一出精妙的夜间偷袭，能够一举捣毁邪恶死灵法师的阴谋，结果事前的预言侦测并不能发现吸血鬼长老的存在，险些令自己与让娜就此败亡。
当看见玄微子现身救援，泰罗立刻就明白这是老师安排的一次考验。这不光是考验泰罗在具体战斗上水平，也是包括对长峡城内外各种状况与情报的掌握，从而可以做出怎样的应对策略。
想要解救贫苦民众，消除盘踞的邪恶隐患，绝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完事的。泰罗原本以为自己有充足准备了，结果实际应对还是出了各种各样的差错。
等泰罗与让娜逃到汇合地点，各方人手汇报了自己战况，虽然确实击杀了好几位死灵法师，但大家都觉得，并未因此彻底动摇那群死灵法师的实力。
“泰罗，我们在撤退的路上，发现有其他法师在填尸坑附近观察战况。”跟着玄微子来到长峡城的恩法斯说道：“他们的来历我不敢确定，可他们在死灵法师施法仪式出错的关键时刻，都没有插手干预。”
泰罗皱眉说：“难道这些人在期待填尸坑那里将要发生什么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恩法斯说道。
女牧师让娜则颇为不满：“这些法师都是一群极端自私自利的货色，不等危机扑到面前，是绝对不会浪费一丝力量去解决的！”
泰罗则问道：“我倒是好奇，那个填尸坑到底有什么东西？那群死灵法师之中还有一位吸血鬼长老，这可不是一般的法师团伙。他们不可能只是盯上了填尸坑里的尸骸与不死生物，刚才进行的仪式也很不一般。”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让娜说道：“原本驻守填尸坑的抄经院教友，或许有研究记录。”
泰罗说道：“让娜大人就没有去查阅一下？”
“我、我……”女牧师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识字。”
现场一片静寂，泰罗也面露茫然。在他印象之中，无论是法师还是教会圣职者，都是典型的精英人士，学会通用语都是最基础的了，多掌握几门语言都不稀奇。
甚至通用语最初就是教会抄经院推广传播的，在帝国开创前的相当一段岁月里，贵族领主想要学习语言文字，都要通过抄经院教士的传授。昔年教会在人类文明中的地位，就像如今的法师，几乎彻底主宰着嘉拉德大陆上所有人类国度。
只能说，一位不识字、却掌握神迹力量的教会圣职者，这年头也算稀罕了。
恩法斯不禁问道：“让娜大人，您不识字，是怎么学习教会圣典与神迹的？”
“我是在农田收割麦子时，蒙受吾主启示，发自内心要追随吾主事业。”让娜看着周围众人奇怪目光，反问道：“怎么？这有什么奇怪吗？难道我这个农夫的女儿就不能蒙受神恩吗？”
“不是不行，就是……”泰罗挠挠头：“算了算了，不提这个。现在我们没办法迅速消灭填尸坑周围的死灵法师，让娜大人打算怎么办？要不您去邀请更多慈爱院人手前来？”
“慈爱院并不热衷对外讨伐。”让娜意气消沉，她问道：“对了，刚才‘心灵公爵’不是现身了吗？他应该可以消灭那群死灵法师吧！”
“可以是可以，但我为什么要做呢？”
玄微子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他足踏银辉云光缓缓落下，除了让娜，在场其他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女牧师听见这话，立刻问道：“难道‘心灵公爵’要坐视危机爆发吗？我看您的学生，并不是那种只顾私利的贪婪之人，可见您也有慈爱之心。明知这群死灵法师与长峡城的贪官污吏勾结，谋害贫苦民众，难道可以冷眼旁观吗？”
泰罗听得有些不舒服，正要开口喝阻，就见玄微子呵呵发笑：“你这个文盲村姑倒是有意思。说你愚蠢固执吧？但也足够机灵，知道用语言挑拨，在城外也懂得如何调动民众。说你聪明机敏吧？偏偏又死守着心中的善恶观念、正邪立场，不肯变通。”
女牧师让娜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心灵公爵’对此到底是什么态度？”
“我不会为了一个忽然升起的想法与判断，参与到一场纷争之中。”玄微子望向泰罗：“填尸坑那些死灵法师，是来自一个叫做‘腐朽学派’的组织。你对他们的实力应该有大概认识了，接下来怎样选择，由你们自己决定。”
“老师，如果我们再次遇到那位吸血鬼长老，您会出手帮忙吗？”泰罗问道。
玄微子想了想，说道：“如果他不对你出手，我也不出手。人家具体要干别的什么事，我也不可能阻拦。”
“我明白了。”泰罗点头说。
让娜面露不满，但她这回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在玄微子眼里，腐朽学派的死灵法师还真谈不上什么邪恶，或者放眼整个法师群体，无论个人品行与群体败坏，腐朽学派也就是一个相当“平常”的法师组织。
抽取几十个贫民的灵魂来作为施法材料，用他们的尸体制作不死生物，这种事在当代法师群体中比比皆是。玄微子在互保同盟，也只能以劳力不足为理由，禁止剥夺活人灵魂为施法材料。但他很清楚，五芒星之塔中还是有法师从外界购买贮存灵魂的宝石，他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将人异化为资源这一点上，法师可谓是达到了极致。而偏偏如今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法师仍然是施法者的主流，像玄微子这样的个例，不足以完全扭转时代局面。
而且眼下旧大陆灾荒遍地、流民离散，如果不能转变这种境况，那杀光了这个腐朽学派也没意义，长峡城里官吏商人资助供养的法师顾问，估计会毫不手软地将城外贫民当成魔法资源，吃干抹净。
这年头，对于普通人而言，成为苦力都是一种奢望。
……
“妈的，那是什么东西？”
礼拜堂边上，古力格伯爵的身体像是一滩烂泥，强大的自愈能力将他碎烂如糜的骨肉重塑回来。
“那是精金魔像吧？真是绝了，半点预感和风声都没有，直接就砸在头上，‘钻石皮肤’都挡不住，这是撞上厉害人物了。”
吸血鬼长老最强大的地方，并不在于战斗与杀伤力，尽管在千年前，古力格伯爵的实力基本可以做到横行大陆没有阻碍，但近乎不朽不灭的存在，才是他们长久立足的基础。
曾经有过吸血鬼长老，遭遇教会圣职者的包围攻杀，最后被活活烧成灰烬。不过那时候的神圣之主教会对吸血鬼的了解还不够，没有做出适当的后续处理。结果就是在十几年后，那位吸血鬼长老硬是从灰烬残渣，重塑出原本的躯体，尽管当时仍然非常虚弱。
古力格伯爵知晓，想要彻底消灭吸血鬼长老是很难的。哪怕是利用神迹火焰，反复焚烧成灰烬渣滓，吸血鬼长老还是有重现复苏的可能，无非是要花更漫长的时间。
如果要压制吸血鬼长老的复苏，要么是利用神迹进行封印，或者将灰烬洒进大海，利用海水流动，将吸血鬼长老的存在形态彻底打散，这可以将复苏的时间拉到近乎无限长，除非那位吸血鬼长老有什么提前的准备。
凭借这种基本无法消灭的存在状态，古力格伯爵曾经非常自信。但在这个时代苏醒后，他已经开始畏惧了，除了教会圣职者之外，法师实力更强、手段更多，自己过去引以为傲的不朽不灭，未必能应付那些传奇法师。
“还是要低调啊，腐朽学派这些家伙，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跟着他们怕是还要吃亏。”古力格伯爵渐渐站起，再度来到填尸坑附近，冒着惨绿光芒的魔法阵渐渐安稳下来。
“怎么样？动静似乎没有之前厉害了。”古力格伯爵向一名死灵法师询问道。
“仪式中断，第三阶段只能从头开始。幸亏及时控制住了，否则还要遭遇更严重的损失！”死灵法师面露疲态。
“那我岂不是还要放一次血？”古力格伯爵不太乐意地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古力格伯爵击杀了来犯敌人吗？”
“没有，让他们逃了。”
“什么？”死灵法师略带怀疑：“虽然发动突袭之中有厉害人物，可相比起古力格伯爵，应该还是差距颇大。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
这位吸血鬼长老还是要脸面的，没有说自己被砸扁的事情：“我刚追上去，就被一台精金魔像拦阻去路。我被它牵制住，就让突袭者逃了。”
“精金魔像？！”
“对啊，就是那种又黑又亮，每走一步地面都在颤抖的怪物。”古力格伯爵摇头感叹：“真是好东西啊，我也想要一台。”
“那个精金魔像是不是四肢粗短，身上带着尖刺，肩膀上没有脖颈脑袋的模样？”死灵法师赶紧追问。
古力格伯爵点头说：“没错啊，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拿撒吕依特制的精金魔像，整个奥秘之眼都不超过十台！而且拿撒吕依拥有最高调度权限，别人不可能越过他操控精金魔像！”死灵法师面露忧虑：“但我们跟奥秘之眼无冤无仇，腐败学派的创始人也曾经跟随米柯西学习奥术，怎么就突然来干预我们的行动了？”
古力格伯爵冷笑不止：“我看你们这些法师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亲密友谊、彼此关爱吧？无冤无仇又怎样？看你们不顺眼，或者猜忌你们有不安分的举动，直接对你们动手，一点也不奇怪啊。”
“不，你不懂！”死灵法师说道：“奥秘之眼真要对我们下手，用不着这种小打小闹，派一批高等法师直接发动轰炸，我们的仪式就彻底失败了！而现在奥秘之眼根本没这种闲心，拿撒吕依更是被‘心灵公爵’屡次重创，现在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没法主持整个奥秘之眼了。”
“呵，心灵公爵？你们这些法师的称号真是毫无贵族观念。名头一个比一个夸张。”古力格伯爵讥讽道。
“贵族观念？那东西能提升奥法环阶吗？”死灵法师反驳说：“还有，那位‘心灵公爵’不是法师，是心灵术士。他使用一种叫做灵能的施法体系，跟我们法师奥术不一样。”
“灵能？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古力格伯爵摸摸下巴：“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仪式吗？”
死灵法师抬头望天：“快日出了，今天先到这里吧。填尸坑这边闹出动静，估计还要跟长峡城的人做出一些交待……唉，最烦这群商人和官吏了！”
第455章 制魔
一片宽度达到十余哩、纵贯近百哩的巨大裂谷之中，有好几座恶魔堡垒。或是将山峰凿得千疮百孔，万千恶魔栖身内中，开采金属；或是向地底深挖出一口巨井，井下熔岩沸腾不息，恶魔就在巨井内壁上下，吞吐魔焰；或是一大批废铁皮搭成的破烂小工房，条条烟囱耸立如林，喷出有毒烟雾，不知在研制什么邪恶事物。
这里就是终焉战场的“恶魔荒原”，此地空气中飘荡着硫磺与焦肉的气味，天空要么是一片阴惨惨，要么是火烧怪云几乎要压到地面上，吞噬外来者的灵魂。地面几乎没有植被，仅有一些畸形怪状的枯木。
哪怕同样是边缘区域，恶魔荒原也绝对是比至高天更恶劣和残酷的环境。就算是高等武者或施法者，也会不自觉地受到周围环境中混乱效应所影响，生命运作不协调，心灵思维不稳定，产生各种病变，最终身心开始朝着恶魔变化。
玄微子坐在裂谷边缘的一处高崖，即使崖边焚风咆哮、飞沙走石，身上衣袍飘拂扬动却异常舒缓，完全不像置身险恶境地，倒是一派画卷中的超尘仙家形象。
恶魔荒原这种地方，绝对不是修真内炼的福地。这里杀伐血灾频繁，恶魔与恶魔之间没事也会相互厮杀，暴戾之气极为炽盛。修道之人若是功行不深、道基未足，贸然涉足此境，也会沾染秽恶暴戾，与长生久视的仙家大道相悖。
可就像修道之人要在静处炼炁、闹处炼神，秽恶魔窟也是考验道法根基的场所，就看各人怎么对待了。但这种事不足为外人道，旁人学不来，玄微子也不会胡乱传授。
“那些天族开始动作了。”
烈风领主扶着荆棘长矛来到玄微子旁边，询问道：“我们已经参与好几次对恶魔的战斗了，那位天族大君却似乎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愿。而我看你好像也不太焦急的样子？”
玄微子抬眼露出一线眸光，轻吐一气，说道：“我确实不急。至于天族针对恶魔的战事，不是那一位天族大君自己说了算的。”
“怎么说？”
玄微子抬起剑指，虚划符篆：“我这些天下来，发现终焉战场相对于主物质位面，强者更多、资源更丰富、地域更广大，但争端冲突却很不寻常。你看，恶魔荒原这片充满秽恶血污的土地，连草都没长几根，天族为什么要发动战争？”
“确实，这样的土地占据了没多少意义。各类资源至高天内似乎也不缺乏，他们对于恶魔接触过的一切事物还要施法净化销毁，显然不是为了夺占什么地盘资源。”烈风领主说道。
“天族与恶魔的争斗非常纯粹，就是彼此理念不同引起的。”玄微子说道：“我之前说过这里是冥界，并不在于这里是否遍地亡魂飘荡的景象。这里确实有物质、有生命，不同界域的生物可以说是按照各自的理念与追求生活着，天族有天族的荣光，恶魔有恶魔的厮杀。”
“但是他们之间针锋相对，无法容纳彼此。”烈风领主似乎明白了什么：“就像暮光王廷当初的变异妖灵，它们的出现并非为了掠取资源，而是为了造成破坏，与我们妖精完全不相容。”
“死者亡魂来到这个位面，重塑生物形态的同时，灵魂会被灌输极其纯粹深刻、坚固难改的信念。而基于不同理念、观念、信念而形成的冲突，加上双方都拥有极为充足的物质资源……”玄微子说道：“难怪叫做终焉战场，这是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信念战争。”
作为丹道修士、也是心灵术士，玄微子对这种情况太熟悉不过了。终焉战场不同界域间的争斗，就像心中不同的观念与思维模式，此起彼伏、相互对抗，此念伏、彼念起，前念熄、后念生，永无休止。
因此，玄微子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灵台世界。
丹道修士性命双修，命功成就便是炉鼎自成天地、周行不殆，性功成就便是灵台洞明无碍、万法融通，性命成就互依互根，最终形神俱妙、成就仙道，灵台便可展开为一方规则法度完善的世界，自此永离生死、超脱轮回。
玄微子上辈子修成化身五五的境界，虽未真正成就仙道，可是灵台内景已初具规模，九转灵台妙境便是他的灵台世界，只不过纯粹局限于内在。直至玄微子重证出神入化，才能将灵台内景显化在外，有诸般不可思议的大法力。
就玄微子遍阅仙经道书、先贤遗笈来看，真正的灵台世界应是仙家飞升之后的成就，凡人所谓仙界、天庭云云，估计就是仙家所开辟造化的灵台世界。
但眼下这个终焉战场，真就给玄微子置身一个灵台世界的微妙感觉。只是这个世界并非清静无为、仙神安住，反倒是一片征战不休、动荡无止的状况。
更何况，玄微子本人尚未成就仙道，这个终焉战场终究不是超脱生死的灵台世界。
“或许，只差一线之隔了？”玄微子不禁揣测，如果终焉战场真是一个灵台世界，那又是属于谁的灵台？又是何等广大无量的成就，才能够容纳众多坚固信念的相互对抗？
玄微子思量间，巨大裂谷的另一头极远处，就爆发出一团强烈耀眼的白金光辉，可想而知是威力宏大的法术。
终焉战场完全说得上是强者如云，虽然远没达到“传奇满地走”的程度，但部分上位恶魔与高等天族，可以轻易施展出九阶法术，总数比主物质位面的高等施法者都要多。
并且因为终焉战场各类魔法资源相当充足，打造各种威力巨大的魔法武器丝毫不在话下。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终焉战场的魔法应用技术，要比主物质位面更加“先进”。
远方惊爆传来震动，玄微子眼皮底下的那座恶魔要塞就喷出滚滚毒气浓烟，一座座废铁皮拼合而成的小工房，像是活物般抖动起来，紧接着便是类似螃蟹或蜘蛛的节肢破土而出，撑起铁皮工房移动起来。
“这是移动基地啊。”玄微子轻笑道。
“要出手了？”卡迦戎族长也来到崖边瞧了一眼：“感觉就是一群负责后勤的小角色？”
玄微子说道：“反正那位天族大君就是安排我们在这里堵截退路。”
说罢，玄微子手捻剑诀、遥遥一指，裂谷上空飞虹回旋、彩霞环顾，洒出丝丝如针芒的光毫，犹如日晕扩散。看似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力，却精准地射向地面每一座移动的铁皮工房。
被命中的铁皮工房立刻停顿，好似死螃蟹盘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见有什么爆炸场面。
卡迦戎族长见状问道：“这是拿撒吕依的虹彩法术吗？”
“阁下见过？”玄微子问道。
“当初拿撒吕依来到翡翠岛，也想过跟我们的秘术师交流魔法，主动展现他的‘虹光暴雨’。”卡迦戎族长说道：“跟你现在这一手法术挺像的，可具体还是有差别。”
“我就是在学他。”玄微子毫不掩饰地说道。
烈风领主则问道：“现在你应该比拿撒吕依厉害了吧？还要学他的法术？在我看来，他的虹彩法术过于繁琐复杂了，虽然在攻击与防御上都极为出色。”
玄微子说道：“谁比谁厉害倒不重要，主要是那种将魔法能量编织成不同形态，同时还能维持稳定运作，确实精妙。”
“你现在这种法术，算是德鲁伊的自然法术，还是心灵术士的灵能？”烈风领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
“到了我这种层次，其实没有多少差别了。”玄微子笑道。
玄微子这一手法术，其实是以自身内外接合的“九真玄光”，勾招外界一切精微物性、天地气机，调摄运化成任意形式，真正达到施法随心所欲的地步，而不再拘泥于某一道法术。
眼看那些铁皮工房被飞虹光毫逐一命中，纷纷失能停摆。因为看似针芒的飞虹光毫，实则蕴藏着极强威能，一旦击穿铁壳，直接就在内部狂扫。如果掀开工房铁壳，内中估计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
玄微子刚扫平了这些铁皮工房，远处那个巨井要塞轰然喷发出冲天岩浆，大团橘红炽热的岩浆毫不留情地裹挟着成百上千下位恶魔，一股气喷射到高空。
霎时间天雷地火一通闹腾，就连巨井周围地表都迸裂开来。天地雷火交加，隐隐照现出一道巍峨魔影——看似牛头人身，却不见血肉皮毛，通体尚未冷却的魔法金属嵌钉在外，充满亵渎意味的邪魔咒文烙刻周身上下，通天彻地的恐怖邪光，甚至引起重力失常，方圆数哩的土石竟然离地飘悬。
“这可比上位恶魔要厉害多了。”烈风领主皱眉说：“应该就是天族大君之前提及的罪恶大魔，是恶魔荒原邪恶本质的具象化。”
卡迦戎族长也惊叹道：“真是难以置信，话说终焉战场与主物质位面仍然保持联系，这样的罪恶大魔有可能降临到主物质位面吗？”
烈风领主摇头说：“基本不可能，它的体量太大了。我不是说它的体型，而是过于接近邪恶本质，恶魔荒原反而成为它的无形枷锁。这样的罪恶大魔连前往其他界域都很困难，因为那相当于不同界域的规则特性碰撞，受肉具现而形成的躯体，估计无法承受这种仅次于位面碰撞的冲击。”
“但它可以成为阵地防守的绝佳战力。”玄微子说道。
“呃……我要是没看错，这位罪恶大魔似乎盯上我们了？”卡迦戎族长问道：“天族军队不是要跟我们前后夹击的吗？他们的人马呢？”
“被挡住了。”玄微子笑道：“看来前几次战斗，恶魔也察觉到我的能耐，这尊罪恶大魔就是用来对付我的。”
“要不要暂时撤退？”烈风领主问道：“这里是恶魔荒原，能够让大魔发挥全部实力。”
“不必。”
这话还没说完，雷火交加之中，顶天立地的罪恶大魔周身咒文大放光芒，顿时数千发熔岩球密集射出，密密麻麻堵满玄微子等人眼前视界。
“哼！”玄微子笑着起身迈步，一脚踏在高崖之外的半空，随即周身九色霞光化作匹练剑芒，由上而下一劈，铺天熔岩飞陨露出中空一线。
不顾左右两侧一阵火雨激陨、高崖崩陷、山陵倾颓的恐怖景象，玄微子身形转眼变大——帝一威武法天象地，九色霞光如飘绫轻拂，道唱仙韵回荡在秽恶魔窟，履践所过地涌五色神莲、万古清泉，更有周天星宿如华盖高悬，将火云邪光推涌而开，好一派仙家降尘的超凡景象。
玄微子与罪恶大魔遥遥对视，双方相距七八哩，彼此法度灵光隔空交汇，便生出一片异光闪烁。
“疾！”
就见玄微子手捻剑诀，斡旋星宿、摇落北斗，一道剑锋下坠，似太华倒悬之势，朝着罪恶大魔头顶压落。
远远望去，看似轻盈迟缓，略一交触，大魔长嚎。整座裂谷发生剧烈震动，那是板块运动级别的冲击摇撼，左右高低、上下浮沉，大地好似海面波涛般起伏，或远或近无数恶魔，瞬间被碾成碎末。
这种场面，玄微子在主物质位面是难以施展出来的。而即便身在终焉战场的恶魔荒原，规则法度有利于恶魔，他也照样可以把握造化玄机，展现出地仙高人的大法力。
北斗摇落剑从天而降，势若古岳神峰，是纯粹以力制敌。罪恶大魔尚在那里疯狂汲取熔岩巨井的磅礴魔焰，玄微子就再度施为，星宿华盖降下紫金符字，如甘霖法雨。毫无疑问，玄微子此刻就是展开了一座星纲法坛。
随着天地间阵阵道唱仙韵，符字法雨结成金枷玉锁，无俦制魔之力，从四面八方缠住罪恶大魔，封绝他汲取外力。顿时引起一阵脆折崩断的声响，竟是那罪恶大魔已经承受不住北斗摇落剑的锋芒，躯体内外开始出现裂痕。
玄微子正欲再赞仙功，结果那罪恶大魔怒吼一声，当场舍弃受肉化形之躯，仅余一线邪光挣脱封禁，远遁恶魔荒原深处。至于那巍峨躯壳，当场灰化，随风飘散！
第456章 伏神
看着一片狼藉、地形剧变的裂谷，好似青铜雕塑的天族大君表情凝重，他缓缓飞到玄微子附近，正欲上前，又稍稍停步，身形一缩，变成普通人类的中等体型。
“不知这一次讨伐战，是否达到目标了？”玄微子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跟烈风领主与卡迦戎族长闲聊，他望见天族大君前来，一副自得悠然地打起了招呼。
天族大君脸色僵硬地点点头：“讨伐战的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将这片受到恶魔污染的土地，净化成我们至高天的一部分。”
玄微子闻言颇为好奇，正打算多了解一下，结果天族大君抢先问道：“不久之前恶魔召唤出的罪恶大魔，难道是被梅塔特隆先生击败的？”
“阁下是说那个超巨型的牛头恶魔？”玄微子明知故问起来：“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击败，反正它的躯体是彻底碎成渣了，不过有一丝邪恶本质逃往恶魔荒原深处，实在逃得太快，我追不上。”
出神入化的地仙境界，与先前截然不同。过去玄微子展现帝一威武相，尚且要依靠常青城的星纲法坛赞功助力，或者利用暮光王廷那种极为充沛活跃的魔法效应。
但修成地仙位业之后，身心法度渐次完备，可以随时发动帝一威武相，立地自成星纲法坛，天地造化在握，已经不能简单用传奇强者来衡量了。
天族大君似乎有意在试探玄微子的实力，名义上让他在裂谷的另一头堵截恶魔军队的退路，实际上放任罪恶大魔去跟玄微子战斗。
至于结果嘛……反正天族大君没料到玄微子能赢得这么干脆，以压倒性的力量，彻底击溃罪恶大魔。
“不然呢？”玄微子听到天族大君的说法：“战斗并不总是长久对峙的。”
这话说给终焉战场的生物，或许难以理解。漫长岁月的冲突对抗，至高天并没有彻底净化恶魔荒原，恶魔荒野也没能污染整个至高天。双方由于极为坚实、甚至是顽固的信念支撑，导致任何一次征战讨伐都会延续漫长时间，难分胜负。
这一回玄微子插手，看见罪恶大魔现身，毫不犹豫发动帝一威武相，不光击败了罪恶大魔，还由于双方在规则法度层面产生对抗，导致空间结构失序紊乱，裂谷地形也随之震撼崩毁，让远方抵挡天族进攻的恶魔主力损失惨重。
“不论如何，这一次讨伐战的胜利，我们都要感激梅塔特隆先生。”天族大君说道：“有您的支持，我们至高天必将扫灭所有恶魔！”
玄微子说道：“恶魔荒原广袤无边，就凭我的力量，也不过是做出一些微薄贡献。只是这份贡献，是否足够兑换去往指向城的路费？”
“梅塔特隆先生打算离开了？”天族大君试图挽留：“至高天正希望将新净化的这片区域，分封给梅塔特隆先生，这将是无上殊荣！”
玄微子笑着说道：“什么无上殊荣、什么崇善事业，对我而言都是多余的修饰，是蒙蔽了本来真实的虚伪，我不太适合留在至高天。”
玄微子大概能猜出天族大君的用意，他可不是简单作为外人接受分封，而很可能是自我身心与道法根基，要完全向至高天所展开、融合。要真是这种状况，就算能保留一丝自我，也等同逆转根基、改换门庭。
当然，融合了玄微子道法根基的至高天，不仅获得一名强力成员，也是在扩展自己的规则法度，到时候对恶魔荒原的讨伐，或许能长久占据上风。
而玄微子本人也会有别的好处，尤其是与至高天的融合，想必可以获得比如今更强大的力量。但那对于玄微子还有多少意义呢？他也不会成天顶着帝一威武相到处乱晃，单纯力量的提升，与修道境界关联并不大。
听到玄微子对至高天的讥讽，天族大君也露出一丝不悦，但他还是保持理性：“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强留梅塔特隆先生了，稍后就安排人手护送先生前往指向城。”
“那就好，希望不要拖太久。”玄微子说道。
望着天族大君有些气愤地飞走，卡迦戎族长扶着剑柄说道：“这些天族对于至高天的崇敬信念，几乎是不可改的。要不是你实力足够强大，就方才那番话，他们完全可以视作侮辱，然后直接对你动手。”
“或者反过来，这些天族本身就是至高天信念的具现化。”玄微子说道：“天族数量远比恶魔稀少，奉行精兵主义，但他们个体实力比大多数恶魔都要强悍。相对而言，恶魔荒原的秽恶性质固然强烈，却因为混乱而难以高度凝聚。反而要依靠各种献祭与魔法手段，才能召唤出罪恶大魔。”
“我明白你为什么说终焉战场是冥界了。”烈风领主感叹道：“这里看似各个位面碰撞接合而成，但来自主物质位面的灵魂，因为生前各种想法与信念，使得这里每一个界域的特性变得越来越顽固单一。”
卡迦戎族长忽然问道：“难不成是各个界域为了挣脱终焉战场？”
“哦？为何这么说？”玄微子问道。
“也许是武者的本能。”卡迦戎族长说道：“终焉战场不同界域的冲突，显然是基于信念，可是终究发生在终焉战场，说明这个位面具备容纳不同信念的规则。可如果足够纯粹、甚至到了概念层面，那是否可以从终焉战场剥离？”
传奇武者虽然没有施法者那样华丽多变的魔法手段，但是肉体生命的脱胎换骨，使得对事物的认识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考虑到终焉战场疑似灵台世界，如果真的存在一个极端纯粹的界域，超过灵台世界所能容纳的程度，那或许能够直接从终焉世界脱离。
“没那么容易。”烈风领主说道：“纯粹到了概念层面的信念，那叫做神明。”
“就让这里的生灵继续争斗下去吧，此地的是非善恶与我们无关。”玄微子拂袖笑道。
……
“怎么就无关了？！”
女牧师让娜一拍桌面，朝着对面的长峡城官吏气冲冲地说道：“你们驱逐抄经院教友本来就没有任何依据明文条例，现在又将附近土地租给一群死灵法师，任由他们亵渎尸体，这还要说无关吗？”
在泰罗的帮助下，女牧师让娜来到长峡城中，跟总督与一众官吏当面交流。原本是商谈城外贫民的安置事项，结果聊着聊着就说到那群腐朽学派的死灵法师。
“牧师大人，希望您要明白，目前长峡城的各项支出非常庞大，从城区的下水道改造，到夜间照明维护，以及为了保证商业运行的大量登记人员。”肥胖官吏脸上堆满了笑容：“而眼下除了城外贫民，长峡城内其实已经收容了大量难民，关于他们的收容费用又是好大一笔支出，长峡城总督府已经不得不向各家商会借债的地步，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将那块地皮出租。”
“既然出租，为什么要租给死灵法师？”让娜说道：“你们难道不清楚吗？他们正在进行一项邪恶仪式，务必在他们完成之前彻底破坏，否则长峡城就会沦为下一次死灵之灾的爆发地！”
“牧师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肥胖官吏手上戴了五枚戒指，金银宝石油光锃亮：“那些死灵法师可是处理尸体的专业人员，并且获得了帝国颁发的尸体处理特许证。”
“死灵法师还能获得特许证？帝国是疯了吗？！这种事我根本没听说过！”让娜愤怒异常。
肥胖官吏挥挥手，一旁就有文书吏递来一份卷轴，他展示给让娜：“牧师大人请过目，这就是那份特许证的副本。阿莱翁三世陛下大概六七年前颁布了一批特许证，这是为了建设更开放的学术与研究环境嘛。而且腐朽学派的信用记录非常好，经过我们的审查，并没有任何违法行为。”
让娜看着卷轴，她两眼发懵，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加上她不过是乡下农夫出身，对于皇帝曾经颁布的各种法令条文，实在谈不上有多少了解。
不过让娜还是隐约猜到，这个特许证估计是当初阿莱翁三世皇帝为了筹钱而颁发。连贵族头衔都能出售的皇帝陛下，卖几份特许证换钱，又有什么奇怪呢？
让娜表情不甘地坐下，一个连死灵法师都能公开被合法化的时代，让娜真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时代疯了。
“拿来给我看看。”一旁泰罗忽然出声，从肥胖官吏手中接过副本卷轴。
“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让娜带着期盼目光向泰罗询问。
然而她内心期待终究落空，泰罗摇头说：“没问题，这是皇帝颁授的特许证，并没有任何伪造内容。就算是副本，也没有人敢这么搞。”
泰罗面无表情地将卷轴递回，他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合法与否的问题。更何况现在长峡城形同独立，大伦底纽姆帝国的命令根本没法下达至此，这些所谓的合法证明，也就是堵住让娜这样乡下人的质疑。
“怎么样？泰罗主管？”对面头发斑白、衣服华贵的总督问道：“这样的答复是否满意？”
泰罗双臂叉抱胸膛，他之前略微试探过长峡城总督，对方应该不清楚之前是他与让娜偷袭腐朽学派，估计只知道常青商会为城外贫民提供粮食和药物。因此出于对常青商会的重视，才亲自带人与让娜商谈，否则光凭让娜自己，根本别指望能得到任何回复。
让娜低垂着头脸，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懊恼。泰罗偷偷瞧了一眼后，对总督说道：“虽然腐朽学派是合法处理尸体，可魔法事务难免有风险。我在来总督府的路上，就听到市民在讨论之前城郊的声响震动。说实话，我个人当然是可以自保，但长峡城这样的安全环境，让我对此地的投资与发展前景，感到颇为担忧啊~”
桌子对面众官吏一听见这话，脸色变幻不定，总督与两侧对视，赶紧问道：“泰罗主管是有什么想法吗？请直接跟我们说就好。”
泰罗毕竟是代表着常青商会来到长峡城，他托着下巴作思考状：“我刚才听到，填尸坑和附近地块，你们是租给了腐朽学派？那如果他们有处理尸体之外的违法举动，那长峡城是否有收回的理由？”
“这……”总督迟疑说道：“商业行为要讲信用，我们不可能凭空捏造理由。”
“尸体处理这件事，除了地租之外，还有额外具体收益吗？”泰罗说道：“腐朽学派的法师要真是正常处理尸体，那也就算了。但他们要是利用那片土地，进行什么额外生产，却不在长峡城的管辖与税收范围内，那岂不是巨大损失？”
听到泰罗这话，总督和众官吏都露出猜忌神色，交头接耳起来。
“而且啊，对于大多数民众来说，死后如果可以得到安葬、灵魂得到抚慰，也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城市建设。”泰罗继续说：“毕竟诸位也不希望亲人离世之后，尸体交给死灵法师处置吧？哪怕诸位有私家墓园，可长峡城众多民众还是需要公共墓葬的。对了，让娜大人，您听说过新大陆教会推出的殡葬服务吗？”
泰罗忽然转头对让娜说话，女牧师一脸茫然地微微摇头，泰罗说得非常起兴：“很简单啊，就是离世之后，亲人悲伤难解，教会的神职人员除了协助安葬亡者、净化灵魂，还可以进行各种祝福，让生者得以宽慰。而且墓碑也可以选择是木头还是石料，雕刻什么外形或者墓志铭，都有各种款式挑选。当然了，这种事情也不能完全免费，也要有明码标价。”
让娜似乎没太听明白，倒是对面的官吏们来了精神，但凡有钱挣，他们往往比别人更加敏锐。
“泰罗主管，这件事请给我们一些处理的时间。”总督说道：“腐朽学派确实有很多工作细节需要详细审查，我会安排人手，请您相信长峡城。”
第457章 威胁
“喂！你等等！”
会谈结束之后，让娜有些茫然地走出总督府，她被外面冷风一吹，抬眼就看见泰罗正要登上一辆马车，于是开口喊住。
泰罗回身微笑说：“让娜大人，我叫泰罗。”
“我知道！”让娜说道：“多谢你帮我夺回填尸坑。”
“您在说什么？”泰罗反问道：“让娜大人觉得填尸坑已经属于您了？”
让娜有些糊涂：“难道不是吗？”
泰罗叹了一口气，邀请让娜一同登上马车，关上车厢门板后，用魔杖施展了一道“回避侦测”后，才开口解释：“总督虽然答应给城外贫民更多食物，但他们的困境并没有根本转变啊。至于填尸坑，让娜大人，您觉得就您一个人，能够把握得住吗？”
让娜没有说话，泰罗继续解释：“我只是借着口头话术诱导一下长峡城总督而已，与其你我直接跟他们对抗，不如挑起他们与腐朽学派的矛盾。
长峡城官吏将填尸坑和周围区域租给腐朽学派，无非是他们自己处理起来很麻烦。但如果发现有额外的收益可能，他们自然会代替我们去试探腐朽学派，拖延那群死灵法师的仪式进程。”
泰罗眼下其实也没有多少好办法，如果没有玄微子的协助，仅凭他身边人手，根本不足以彻底击败腐朽学派的死灵法师。至于解救城外的贫苦民众更是别指望，除非下定决心夺走一片土地田产，可那就不是简单的商业活动了。
其实泰罗隐约还是有些想法，他之前来到长峡城后，曾考察过附近环境，发现南部沿海区域地势起伏，布满了支离破碎的山脉与丘陵，适合种植各种油料与果树，却无法生产足够的粮食。
因此长峡城本身庞大密集的人口，必须依靠外来的粮食供养，要么是从内陆沿河流而下，要么是来自新大陆。
可是这非常危险，粮食是政权延续的命脉，长峡城是很有钱，但到了某些时候，黄金白银再多也买不来充饥的粮食，别人甚至能够利用粮食为杠杆，轻易撬动一个国家政权的存亡。
泰罗与常青商会之所以能受到长峡城官吏的重视，根本就在于他能够从互保同盟中获取粮食出口份额。玄微子在之前就已经限制了互保同盟的粮食出口，在气候转冷的大环境下，一两年时间，就使得大伦底纽姆帝国各处陷入饥荒。
但这些粮食一样是互保同盟的农夫辛苦耕耘而成，泰罗也不能都拿来做善事全送出去，必须要有所收益回报，否则泰罗的做法也会受到质疑。所以城外贫民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动手，甚至不局限于长峡城外那一片狭窄地界。
跟让娜说明了自己的大概想法，泰罗靠在真皮椅背上说道：“老师跟我说，他发现在长峡城以北大概一百多哩外，有一片较为平坦的农田，但是抛荒已久。如果可以开垦起来，用上常青商会的各项技术，应该是能养活几万乃至十几万人的。”
让娜露出惊疑目光：“有这么一片农田，为什么还会抛荒？”
“具体我就不清楚了，反正那片农田属于一个大商会名下，人家乐意抛荒，别人也管不着。”泰罗说道。
让娜问道：“那你是打算买下那片土地吗？”
“买？这要花多少钱？”泰罗笑道：“作为商会代表，我个人可没多少钱，而购买土地这种巨大支出，我也要总部同意才能做到。”
“这件事就不能求助你的老师吗？常青商会就是他创建的，购买土地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吗？”让娜问道。
泰罗盯着女牧师的脸庞好一阵，表情复杂，似乎在想怎么跟对方解释：“互保同盟的民众日复一日地耕耘生产，出售各类粮食药物换取的微薄收益，不用于互保同盟内部，让民众改善生活，而花在另一片大陆，购置土地田产？让娜大人，您在试图说服我和老师之前，不如尝试说服互保同盟的民众？”
“那、那该怎么办？我也没有钱。”让娜左右为难。
“为什么要买呢？”泰罗说道：“虽然强抢有些不切实际，但威胁对方交出那片土地的方法，我还是有的……嗯？到了。”
泰罗与让娜走下马车，面前是一座豪华宅邸，周围有一圈花草茂盛的人工园林和泉池，与其他建筑隔开，显得安静舒适。隐形仆役正在往来修建枝叶、打扫道路，可见是极富之家。
“泰罗主管亲自造访，真是让我不胜荣幸！”一名身披狐裘大衣的富豪主动上前：“不知是什么样的风，把泰罗主管吹来我家？”
“风？让我想想。”泰罗跟着那位富豪走向宅邸，笑眯眯地说道：“大概是瓦努亚吹来的风？”
富豪愣了一下，没有多问什么，赔着笑将泰罗与让娜迎入客厅，双方寒暄几句后，泰罗主动说道：“对了，我这里收到一个消息，说是阁下目前正在资助瓦努亚叛军？”
“啊？这又是谁在乱传谣言？”富豪怒意上脸，慷慨激昂地说道：“泰罗主管，你初来乍到，或许还不清楚，我们商会历来效忠于帝国，过去为帝国的对外作战捐献各种后勤物资，而且积极斡旋帝国内部的商业纷争！
就是因为我们商会对帝国的忠心，往往容易招来非议！泰罗主管你也知道，长峡城作为一个商贸发达的城市，商会间的竞争非常激烈，而且什么极端手段都用得上。甚至对我和我家人遭遇的暗杀，这些年不下三五次了！”
泰罗神态淡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银匣，推到富豪面前打开，内中是几封带着秘法玺戒印记的书信。
“这是阁下与瓦努亚叛军联系信件与货物清单，同行的还有一艘载满武器装备的船只。”泰罗盯着对面富豪的表情，语气渐渐变冷：“船只在走出指头海湾时遭遇风暴，撞上海边礁石，船员几乎死光了，幸好被我们常青商会路过的船只救起来了。”
那位富豪表情先是表情僵硬，然后笑道：“哎哟，泰罗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阁下觉得，如果帝国此刻了解到你这位拥有特许经营权的商人，还跟叛军勾结往来、提供武器物资，会怎么想？”泰罗问道。
“泰罗老弟，现在帝国都分成三块啦，你说的是哪个帝国啊？”富豪说道。
泰罗露出狡猾笑容：“帝国内乱，哪一方都急需钱财筹措军需，都在尽一切可能搜刮。阁下的产业遍及帝国境内多处，资助瓦努亚叛军的消息一旦放出来，他们不能对您下手，还不能收缴您的各处产业吗？
而没有各处产业支撑，阁下又是否能在长峡城立足下去？或者阁下可以期待瓦努亚叛军的成功。只是看现在情况，战事没有两三年是不会结束的，就不知道阁下商会能支撑多久了？”
“泰罗老弟，瞧你这话说的，老哥也是为了家计前途着想啊！”富豪感慨起来：“帝国到了这种境地，老哥我也非常心酸。你说我该支持哪一边？伦底纽姆城的元老院？德瑞赫姆城的卡伊拉女皇？还是东边那位大元帅？”
“想必在三家间游走，收益比往日还要高吧？”泰罗问道：“但有些事藏在暗处还能运作，一旦被捅到明面上，那就会迫使着各方不得不动作。”
富豪此时脸色才露出一丝愠怒：“你拿出这份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长峡城以北一百多哩，有一片抛荒农地，连同周围山区，我要了。”泰罗说道。
富豪立马听明白了，表情阴沉：“泰罗主管好大的胃口啊！那可是附近一带少有的连片田地，而且周围群山环绕，拥有天然的防御屏障。我留在手里等待升值，泰罗主管一开口就全部要走了？不怕撑死吗？”
泰罗眨眨眼，然后将银匣收回，说道：“那好，我不要了。”
泰罗说完这话起身便要离开，这下反倒搞得富豪脸上闪过慌乱，赶紧劝阻：“等等！你把东西给我留下！”
这话刚落，宅邸走道之中就传来哐哐声响，一台构装盾卫直接拦住泰罗与让娜的去路。
“阁下确定要这么做？”泰罗回头笑道：“也好，反正我最近感觉有些疲倦，就在阁下家中做客，待个十几天，谁也别想来烦我。要是有什么人来找我，就算是老师亲自来了，我也不见！”
那位富豪冷汗滴落，他喘息问道：“你这是威胁我？常青商会做事会不会太霸道了？”
泰罗问道：“阁下当初资助瓦努亚公海舰队，接连几次试图劫掠我常青商会船只；还派人远赴新大陆，尝试窃取药剂配方；以及雇佣‘吹笛人’在报刊上，造谣称常青之衣所用材料具有腐蚀性，会让穿戴者皮肤溃烂……类似的例子我还要说下去吗？”
这些事情不完全是泰罗自己搜集，一部分是他从新大陆总部那里了解到的，还有一部分是“天眼”组织中的灵能者破获了几件商业间谍案件，最终都指向这位富商。
其实泰罗这样仗着常青商会与“心灵公爵”威名，直截了当地进行胁迫威逼，还是头一回。有些事情他过去不曾经历，担心自己的话到底是否有足够分量。
不过如今看来，泰罗要是装腔作势起来，这些权势惊人、影响力广泛的富豪权贵，实际上也没有多么不容侵犯。
“你就是要那块地皮对吧？”富豪终究还是不得不服软，他实在没有胆量公然对抗常青商会：“把那些信件还给我，我立刻将地产契约拿给你。”
“不，你要亲自拿给我。”泰罗说道：“我在常青商会的分部等你上门，并且邀请公证人员，确认地产所有权的转移。”
那位富豪脸色难看至极，泰罗扭头望向构装盾卫，说道：“如果这个东西再不让路，我不介意直接将它打烂。”
富豪不得已，只得操控构装盾卫让开道路。泰罗走到门边，又回头说道：“对了，我只等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阁下要是再不来，那就请关注长峡城各家报刊头条了。”
说完这话，泰罗大踏步地离开富豪宅邸，让娜跟在身后，全程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这样与泰罗一同登上马车。
“好了，现在土地已经有了。”泰罗躲在车厢中擦了擦汗水。
“这样……就搞定了？”让娜难以置信：“我还没搞清楚状况，他怎么就服软了？”
“我也是在赌。”泰罗说道：“首先，这些富豪确实有钱有势，他们是长峡城真正的主人，但长峡城的环境，注定他们是背靠着一个巨大商贸体系才能发家致富。而现在主导这个商贸体系的，已经从大伦底纽姆帝国，渐渐转移为互保同盟。
我刚才说的那些事情，如果帝国仍旧如往日强盛，那根本没法威胁这位富豪。他们这些大商会，自以为帝国一分为三，可以从夹缝中大举牟利，却不知道旧有体系的瓦解，也会动摇他们的商业优势。尽管他们此时此刻，通过给各家下注，确实还能大挣一笔。”
让娜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可万一那个富豪就是不妥协呢？”
“那我也无话可说，设局威逼也不总是成功的，反正那个家伙不敢真的对我动手。”泰罗说道。
让娜面显忧虑：“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公然勒索一名大商会的富豪。这种事……”
“这种事我确实做得不行。”泰罗苦笑说：“让娜大人是没见过我们星辰教团的珊多丽祭司长，她对大农场主下手可果断干脆多了。不给对方任何辩驳解释的机会，带着教团人手围住庄园农场，强行清查田产土地、奴隶人口。”
“那现在有了土地，是不是可以将城外贫民迁移过去了？”让娜问道。
“没那么简单，要让贫民放弃在长峡城外领救济粮、勉强生存的日子，迁往一百多哩外已经抛荒的土地，还要鼓动他们开垦劳作，更别说往后一大堆管理和经营上的问题。”泰罗叹气道：“有时候解决了一个困难，往往是无数个困难紧随而来。”
“劝离民众这件事，交给我就行！我保证他们带着向往之心，迁去新家园！”让娜拍着胸脯说道：“还有……你以后不要叫我‘大人’，直接叫我让娜就好。”
第458章 盲目
“大导师，泰罗已经拿到这一片土地的产权契约了。”恩法斯捧着一枚晶石说道。
玄微子站在一片荒芜凋零的土地上，脚边是几头被火焰烧得只剩残破骨架的食尸鬼，他望着远处破败的农舍建筑，说道：“什么产权契约，不过一纸空文而已。最终还是要看是否有效掌控。如果只是将这里当成什么难民的收容所、庇护地，最终也不过是坐等别的暴力集团前来收割罢了。”
泰罗一番威逼胁迫，从商会富豪手中要来一片抛荒地产，可不光是表面上的作为，而是玄微子早就看中此地。
这片土地原本是有农田和村庄的，可是早已被大商会所兼并，农夫村民流离失所，田地抛荒无人打理，两三年的时间就已经杂草丛生，并且引来了野兽与怪物的出没。
玄微子带着恩法斯、迈昂一同，直接出手扫清了这一带的怪物，并且开始勘察环境，挑选修建灵能隐修院的位置。
“一路走下来，都没发现魔法涌泉或者聚能场域，看来就是一片比较普通的盆地。利用预言系灵能侦测地底，也没发现什么富集矿产。”恩法斯感叹道：“也对，要真是有这些东西，法师们早就迫不及待地进行开发了，哪里会留着这么一块土地抛荒呢？让泰罗公然跟一家大商会敌对，就为了这么一块土地，会不会太过激了？”
“也不是这么说。”玄微子抬手示意周围起伏绵延的山脉丘陵：“某一种资源的丰盛富足，会导致社会财富与人力向其聚集，这几乎是客观规律。一处平常得几乎没有特点的荒地，才有从头开发的价值。而且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可不是只看生产出的具体事物。”
恩法斯问道：“大导师是希望通过对这片盆地的开发与经营，以此培养人才吗？”
“如果连这么一片区域都搞不好，就别妄想着去解救更广大的贫苦民众了。”玄微子说道：“至于我自己嘛，就是要找一个安静的环境，传授灵能技艺而已。”
玄微子并没有刻意让泰罗成长为一心拯救贫苦大众的人物，他很清楚这种事情做起来必定充满艰辛，在这个世界甚至没有多少前景可言。
不过泰罗既然有这种心愿，玄微子也会给他安排机会。只是相比去设想什么美好的未来、宏大的远景，不如先将眼前一个个困难、一项项麻烦处理妥善再说。
如果泰罗连几千几万人都管不好，也别想更遥远的事情了，没这样的格局眼界，还不如早早打消念头。承认自身能力不足，克服自己某些不切实际想法，这也是一条破妄路子。无非是要耗费现实岁月来印证。
当玄微子选定一处灵能隐修院位置，率领心灵武士开土动工，第一批贫民也在女牧师让娜的带领下，来到这处山间盆地。他们找到原在此地的废弃建筑，略加修缮后，便开始复垦土地。由常青商会提供农具和牲畜，并且派出指导人员，教导各种水利和种植技术。
“你希望我出手消灭腐朽学派？”
玄微子看着心灵武士们结成“共鸣阵列”，接连不断的灵能，将纳哈萨废土地底出产的晶钢锭，当成黏土般搓揉塑形，将其拉伸成轻薄坚韧的晶钢板。
而女牧师让娜则来到隐修院外，找到玄微子说道：“没错！我听说那群死灵法师再度进行那邪恶的魔法仪式，如果不再阻止，恐怕会造成极端恶劣的结果。万一爆发死灵之灾，大片尸潮必将首先冲击长峡城，然后就会朝着我们这里而来！心灵公爵就算不为民众考虑，您要在此地建立灵能隐修院，难道就可以忽视即将到来的危机吗？”
“嗯，有进步了。知道用危机来警戒别人。”玄微子点头称赞，他手上捧着照影含光鉴，回答说：“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一直在观察填尸坑的情况。腐朽学派这群死灵法师也确实在处理尸体，除了挑选部分尸骸制作不死生物，他们可是非常积极地推动尸骸的彻底腐朽，使得填尸坑周围土壤变得肥沃，而不是放任负能量与疫病的扩散。”
“心灵公爵难道要说，这群死灵法师并不是邪恶之人？”让娜艰涩问道。
“你看看，又一头砸进正义邪恶的对立抗争中了。”玄微子说道：“在你眼中，唯恐腐朽学派再度酿成死灵之灾这样的不幸结果，但在我看来，腐朽学派只是在专注自己的魔法研究，并且非常重视安全。从普通人的伦理角度，这群死灵法师确实有不少邪恶行径，但我并不打算去做那个审判者。”
让娜辩驳道：“当年死灵之灾扩大到几乎覆灭整个嘉拉德大陆，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当时各个国家的主政者，都没有认识到死灵法术的危害，也不觉得危机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但现在也不是五百年前了。”玄微子说道：“其实我也查阅过抄经院对死灵之灾的记载，当年那种漫山遍野的尸潮，放在如今这个时代，根本不足以形成重大威胁。”
死灵法术作为一支独特的魔法派系，其实远早于奥术体系之前便已形成，而不死生物也未必尽是施法者所创造，在一些负能量积聚的环境，也完全可能自然唤起无意识的僵尸骷髅。
而同样，死灵法术也在不断进步和改良，甚至古代施法者追求长久存在而开发出的巫妖转化，早在米柯西之前就在不断探索完善了。
死灵之灾时期，令人闻风丧胆的尸潮、骷髅大军，在当代死灵法师看来，反倒是极为低效的。骷髅僵尸这种级别的存在，充其量是死灵法术版本的构装体，以至于死灵之灾后期，一支组织严密、有足够胆量的民兵，都能将消灭成群骷髅僵尸。
并且从抄经院的部分记载来看，当年死灵之灾未必真是哪位死灵法师、邪恶魔王专门搞出来的。直到最后，教会也没有找到具体的主谋或统领，大量亡灵只是盲目地向活人发动进攻。
而如今的死灵法师也不会成批量地操控僵尸骷髅这种级别的不死生物，真要到了具体战斗，这种行动迟缓、步履蹒跚、毫无战斗技术的不死生物，用来做战列炮灰都嫌成本太高。
更何况死灵法术本身也有很大局限性，就比如教会圣职者的神迹大多是运用正能量，对于以负能量为核心的死灵法术有显著的克制作用，“防死结界”更是堵死了很多死灵法术杀伤力。
因此全副精力都扑在死灵法术的专精法师，这年头其实是非常稀少了。就像“凋零死月”赫赛肯的学生凡尔瑞，他也不是只懂得死灵法术。
至于玄微子，他是追求长生久视、形神俱妙的丹道修士，并不是走托形尸解、魂归太阴的路子，对于操弄尸骸兴趣并不大，就算是亡魂鬼物，也要用星纲法坛祭炼点化，而不会直接拘摄驱使。
“心灵公爵，我还是不得不提醒您。”让娜说道：“在大多数灾难爆发之前，许多自以为高明的人，都觉得灾难不会爆发，或者不会波及到自己。傲慢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心态，它会让人变得盲目。”
“不傲慢，人就不盲目了？”玄微子看见让娜不服气地涨红了脸，笑道：“破除盲目，靠得是对自我认识的转变，以及对外界的观察判断，从而保持内外间良性的联系与转化。不傲慢，是破除了盲目之后，表现在外人眼中的言行素质。可要是只懂得克服傲慢，以为这样就不再盲目，那就像是追逐着事物的影子，永远把握不住真实。”
让娜说不过玄微子，只得无奈道：“我只是没想到，泰罗的老师会如此冷漠无情，偏偏他对您却是毫不吝啬赞美与敬仰。”
玄微子才不会被这么拙劣的激将法引上钩，摇头感叹：“所以说啊，不傲慢的盲目更加可怕。让娜女士，你是否见过能施展死灵法术的圣职者？或者反过来，能够施展神迹的死灵法师？”
“怎么可能？吾主怎么会向这种人赐予神迹？”让娜当即反驳。
就见玄微子变戏法般拿出一枚星光茧，甩手落地迎风变大，隐约可见内中静滞的血色肉团，像是一枚异常巨大的虫珀。
玄微子弹指解除了星光茧的封印，星光体如抽丝剥茧般消融，逐渐显露出内中蜷缩成一块的科莫休斯。在新卡美洛城一会，这位擅长血魔法的宣教院主教，被玄微子化身击败后封印，灵魂无法脱离转移，陷入无知无觉的假死状态，但仍然保有一丝生命活力。
像是被剥了外皮的科莫休斯，血肉模糊地蜷缩成团，让娜看得有些反胃，可就见抱合的肢体间，有神迹光耀放射，使得科莫休斯的皮肉迅速治愈。
“这、这是……”让娜强忍着发问。
“宣教院主教，科莫休斯。”玄微子看着眼前男人艰难站起，身材瘦削枯瘦，深陷的眼眶中是一对充斥恨意的瞳孔，丝丝盯着玄微子。
“奥、兰、索……”科莫休斯嗓音沙哑，其中一条手臂隐约有血色邪光跃动，负能量的汇集流动，立刻被让娜敏锐感知捕捉到。
“死！”凶狠险恶的“死亡一指”，从科莫休斯指尖如黑色闪电跃射而出，直扑玄微子。
“小心！”让娜下意识惊呼，却见黑色闪电击中玄微子，就像雨水洒在玻璃窗户上，迅速流开。这道“死亡一指”竟然连玄微子的法术抗力都没击穿！
玄微子轻掸衣领，略带不屑地望向科莫休斯：“好歹是被我击败封印的，怎么就觉得破封而出就能战胜我了？你也是盲目啊。”
“怎么可能？”让娜紧盯着科莫休斯，难以置信地说道：“他怎么可能同时掌握神迹与死灵法术？这是、这是对吾主的亵渎！”
玄微子笑着对科莫休斯说道：“这位慈爱院让娜女士怀疑你的身份，不如请科莫休斯主教展示一下自己的神迹？”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科莫休斯像是野兽，喉咙深处传出饥饿的低吼。
玄微子轻啧一声，抬脚就是一击鞭腿，直接把瘦弱如柴的科莫休斯踢飞。
“是条狗也该明白，要趁这个时候摇尾乞怜。”玄微子抬手一招，科莫休斯被灵能念控拉回。
科莫休斯受到极大羞辱，看他的表情，恨不得扑到玄微子身上咬下一块肉，但是求生意志还是让他勉强冷静下来，轻声念动圣典经文，一道“虔诚护盾”生出白蒙蒙的灵光罩住自己。
“满意了吗？”科莫休斯咬着后槽牙问道。
“宣教院怎么会有你这种主教？院首大人是疯了吗？”让娜一把抽出镰刀。
“宣教院的院首？”科莫休斯冷笑道：“那个只知道捞钱，玩高利贷的手段比神迹还要高明的货色？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乡下出身的牧师吧？宣教院内部早就糜烂腐败到无可救药，原本我是有机会扭转这种局面的，偏偏被这个人破坏了。”
“你没资格说别人！”让娜呵斥道：“如果你真的虔诚皈依吾主，就要跟过去一切邪恶魔法彻底告别！”
“看来你真是对教会信仰的本质，一无所知。”科莫休斯冷笑着望向玄微子：“怎么？现在开始泡起这种光剩**、没有脑子的女神棍了？我还以为你很讨厌这种家伙。”
“真是多嘴。”玄微子挥挥手，大团流体银辉再度裹住科莫休斯，将他封印在星光茧中。
“心灵公爵，您为什么还让他活着？”让娜说道：“按照教义，这种亵渎吾主神迹的异端，必须接受惩罚。”
“我留着他当然还有用处。”玄微子说道：“这回你能够理解了吧？盲目与否，跟傲慢无关。现实的发展往往就是超出过往设想与理解的，不会因为你是否接受就不存在。
说回之前的事情，我并非包庇腐朽学派，只是他们做法并不足以让我动手进行干涉。相反，我希望看到他们的最终成果。如果真的造成严重危害，我也不会坐视不管，这样你就能满意了吧？”
第459章 灵能网络
“瓦努亚叛军目前已经占据了从桑戈港到格雷夫隘口一带，只有少数军团连队在山区进行游击，希望尽快得到救援。”
元老院中，一张战场沙盘放在地面上，不同颜色的兵棋放置在各处城镇、关隘，几名将军正手持教鞭，说明眼下战场形势。
可是相比起还在冷静判断形势的军团将领，各位元老院成员毫无意外地陷入了争吵之中——
“那些沿岸堡垒都是干什么吃的？就这样把海盗放上来了？瓦努亚近百年来，都不敢大规模袭击我们的沿海，竟然在短短时日间就连续攻占多座城镇？”
“沿岸堡垒都荒废多少年了？武器装备的更新完全跟不上时代，人家互保同盟在野火列岛都用上威力强大的导能火炮，而我们沿岸堡垒的弩炮都快拉不开弦了！”
“要不是你们海军舰队把军费吞光了，也不至于各地防守军备这么虚弱！”
“现在就把问题怪到我们头上了？如果没有强大的海军舰队，我们怎么开发殖民地，又怎么保护各家商会的利益？你们当初可都是同意了，在商会的投资一个个挣得盆满钵满！”
“还跟我们说殖民地？现在新大陆几乎都丢光了，我们的商会只能往更南边，跟蛙人蛇人争夺雨林。而你们海军舰队全程旁观，没起到半点作用！”
“我们当初就说过要集中力量对付互保同盟，夺取南部航线的主导权。可你们偏偏盯着北部航线的丰富收益，非要让海军舰队去封锁北边雅尔诺德蛮子，结果被人当头砸了个大火球，舰队几乎全军覆没，战略上的误判，你们谁负责任？！”
“拿撒吕依犯错，也要我们来负责吗？有本事自己去找奥秘之眼算账，看他们现在肯不肯认？”
“少来这套！你把女儿嫁给奥秘之眼的高等法师，哪怕现在也照样与那边眉来眼去，真以为圣子一无所知吗？”
“你好意思说我？！你那个废物儿子不也送去了五芒星之塔吗？奥术学不好，又想着去常青城攀附那位‘心灵公爵’吗？”
这话一出，元老院立刻充斥相互谩骂之声，几位军团将领只是板着脸，对此视而不见。
眼看着这帮身体机能恢复到壮年的贵族老爷，马上要拆下椅背互砸，一阵血光从殿堂深处迸射而出。
“安静！”
一声怒斥，震得满堂音波刺鸣，穹顶悬吊的华丽水晶灯摇摆晃荡。
索迪芬缓缓步出，身后如活物跃动的大片阴影，隐约有五条巨大身形。他表情阴冷，环顾元老院一众贵族，说道：“我让你们重获新生，是为我效忠，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吵上。”
元老院众贵族赶紧起身迎候，无人敢声张乱语，乖乖聆听索迪芬的训斥。
“瓦努亚那群海盗可以成功，无非是得到奥秘之眼的援助。”索迪芬说道：“准确来说，是由那位布涅托大法师主导，并不完全属于拿撒吕依或沙多万的势力。帝国不是铁板一块，奥秘之眼也不是。”
“圣子，我们目前探查到一些相关情报。”旁边有将领说道：“瓦努亚叛军还受到以长峡城为首、南部商业城邦的资助，从武器装备到粮食物资，甚至还有大量雇佣军参与其中。我们已经锁定了其中几家商会，他们在帝国境内也有产业，是否要将其收缴？”
“长峡城？”索迪芬若有所思，问道：“那里附近是否正在进行大规模的魔法仪式？”
将领回答说：“我们手下的预言法师曾经提及，长峡城一带似乎有非常强烈的死灵法术效应。”
索迪芬瞳孔中闪过一丝血光，他仿佛感应到什么，于是说道：“为瓦努亚叛军提供资助的商会，立刻安排人手盯住他们的产业，但不要惊动。另外让预言法给我盯紧长峡城方面的情况，我要亲自过问！”
……
新近落成的灵能隐修院，从外观上看完全不像是什么宗教建筑，并没有任何华丽修饰，就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土石堡垒，屹立在一处山坡之上，蜿蜒小路通往下方。
不过外人根本看不见这座隐修院，灵能护罩将其遮蔽隐藏，如果不是靠近侦测，大规模的预言法术也不能发现灵能隐修院的存在。
其实这座灵能隐修院也并非用土石搭建，而是模仿“首脑”在幽暗地域打造的灵能巨蛋装置，用心灵异能为晶钢塑形。轻薄的晶钢建筑可以自动接合周围环境的物质，模拟出土石材料的色泽触感。
因此整座灵能隐修院，就像是一件特殊法器，随着内中灵能者的调息冥想，隐修院本身如受祭炼，一张灵能网络也随之缓缓展开。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玄微子这样，以一己之力勾招天地间菁华妙炁，布结成坛。而要通过多道灵符层叠、结阵成坛，又需要非常高明的心灵异能，乃至是丹道修为，有这种资质天赋的人属于极少数，可遇而不可求。
但是在幽暗地域一行后，玄微子大致摸索出一条灵能发展壮大的道路——既然一个人的精神力量不够强大，那就汇集众人的精神力量，乃至汇集千万人的精神力量。
在玄微子这样的传奇心灵术士看来，普通人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散逸着精神力量，而且微弱稀薄，如同一股风就能吹散的青烟。高明的灵能者可以尝试收摄这些微弱的精神力量为己所用，但个体的精神力量意义不大。
在过去，最能汇聚精神力量的群体无疑是神圣之主教会，高度一致且目标明确的精神力量，形成信仰愿力，成为神迹的源泉。
同样，“首脑”自封为灵能之神，利用灵能网络惑控着大量生物，引导他们的信仰，收摄为愿力，不断壮大自身，这也是一条路径。
而玄微子本尊留在常青城的帝君化身，也是承载愿力的容器，因为星纲法坛扩张到整个互保同盟的同时，也在无形中收摄众生信仰愿力。并且玄微子显圣人前，不可避免成为这些愿力的指向目标。沙多万曾说他是地上神王，这话确实并不假。
但如今玄微子化身也有另一种设想，那就是并不追求有明确指向、高度同质的信仰愿力，而是凭借灵能网络，直接大范围收摄普通人散逸出的精神力量。
此举其实就相当于将星界中的心灵风暴，疏导为可堪利用的能源。但最大的问题在于，普通人的精神力量是混沌多变、琐碎零散的，想要收摄这些精神力量为己所用，就必须要有触及集体无意识的灵能水平，深入到众生意识海中，提取出无穷无尽却又怠惰的能量。
在丹道修炼中，能达到这一步，也相当于是出入苦海、洗炼元神了。如果仅仅是灵能者，那也好比是灵魂的新生蜕变，高度凝炼的灵魂甚至能够舍弃肉体而独立长存，虽然是阴神脱壳的鬼仙之流，却也说得上神通广大。
时值深夜，玄微子化身盘坐在隐修院的一间冥想室中，手捧照影含光鉴，却能感应到方圆数十哩的含灵众生，他们沉睡入梦，更是生成容量可观的精神力量。
玄微子指尖在镜面勾勒，一道道灵符印入虚空之中。随着其他冥想室中的心灵武士调息吐纳，无形的灵能网络在隐修院周围空间延伸、扩展，丝缕状的星光体渗透进隐修院，使得这座建筑越发坚实。
这种新开发的灵能网络，并不会让灵能者本身直接获取外界的精神力量，如同用器皿盛接雨水，等有需要的时候，再直接用掉器皿中的雨水，而不是直接张口喝下去。灵能者要改变的是“器皿形状”，从而形成各种各样的灵能效应。
如此一来，不凋金花会就算是找到一个除了灵能者自身之外的灵能来源。即便山下的普通人并不敬仰玄微子或“心灵公爵”，甚至不了解心灵异能，这个灵能网络也不分差别地收摄精神力量，为不凋金花会的灵能者所用。
可以说，玄微子化身在不声不响间，给心灵异能创造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变革。过往灵能者与其他施法者最大的差距在于，灵能效应几乎完全来自于灵能者自身。
重视向内挖掘自身力量，固然是一种良好习惯，可几乎没有利用外界力量，这也使得灵能者对外界现实的联系与转化，比其他施法者要微弱得多。
如今的星辰教团可谓前程远大，但不凋金花会仍旧欠缺根本转变。
好在，玄微子终于摸索出一条可行之路——不依靠鬼神，而着眼于众生。不依靠顽固排外的信念攫取愿力，而要以和光同尘的心境容纳众生意念。
“嗯？”定坐中的玄微子恍惚有感，轻敲镜面，无声示意其他心灵武士继续行功，他自己悄然离开了冥想室。正要走出隐修院，却身形一转，变成了密特拉的女法师模样。
隐修院外昏暗的山林中，静谧无声，一只倒悬在树枝上的蝙蝠纹丝不动。当一位身材高挑婀娜的女法师走到树下时，轻晃着水晶权杖说道：“看够了吗？是自己主动现身，还是要赏你一颗火球才肯下来？”
听到这话的蝙蝠有些不情愿地晃动翅膀，现出古力格伯爵的身形来。他一落地就朝玄微子深施一礼，脸上露出极具诱惑力的笑容：“这位美丽的女士，想必就是密特拉·新星阁下吧？”
“哦？没想到我还会引起吸血鬼长老的关心。”化作女相的玄微子笑意动人：“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里？”
古力格伯爵回答说：“仅凭腐朽学派那些死灵法师的预言侦测，自然无法锁定阁下的位置。但是我比较闲，那位让娜小姐的气味实在非常吸引我，于是就来到这一带。后来发现有一些实力不弱的武者往返远方山林，出于好奇就跟到这里。”
隐修院虽然对于普通人是隐秘难寻的，可是像吸血鬼长老这样的强大存在，想找还是能够找到的，玄微子对此并不觉得稀奇。
“好奇？是专程来找我的吧？”玄微子双臂抱胸，双丸高耸。
“像阁下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士，就算要我跨过大海，也一定会去主动拜访。”古力格伯爵笑眯眯地说道。
玄微子笑容不变，手上水晶权杖一晃，吸血鬼长老的那双眼睛当场爆出两团火焰，疼得他哇哇直叫。
“你下次再乱说话，烧掉的可就不是眼珠子了。”玄微子掩嘴浅笑，化身女相不仅外貌会变，连言行举止也会产生微妙变化。
看着古力格伯爵的双眼迅速自愈，玄微子暗中惊叹的同时也说道：“好了，你特地前来到底有什么事？”
古力格伯爵心中气恼，却也只能强忍下来，说道：“腐朽学派委托我来跟阁下说明，他们的仪式即将完成，希望阁下约束好人手，不要打断他们的仪式。结束之后，他们自然会离开长峡城，不再打扰。”
“就这样？”玄微子问道，心想这群死灵法师真是会做人，自己本来也没打算再次破坏仪式，对方却也直接上门来说明。
古力格伯爵没好气地说道：“如果阁下需要什么补偿，他们也可以提供……不过我多说一句，腐朽学派穷苦得很，全副身家都砸在这次仪式上了，你也别指望能从他们身上搜刮多少油水，他们过的日子堪比教会的苦修士，连肉都不怎么吃啊，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玄微子也是微微一怔，这年头能够近乎以实践信仰来追求奥术成就的法师，也实在是稀罕。迈上法师道路的，谁不是想着有朝一日掌握强大力量就凌驾他人之上、予取予夺的？
“放心好了，我不会再干涉腐朽学派的行动。”玄微子也说道：“不过我也劝你们一句，我不干涉，不代表别人不干涉。”
“好的，这话我会复述给腐朽学派。”古力格伯爵望向玄微子：“就是不知道能否邀请美丽的女士一同，欣赏午夜的月光呢？”
“行啊，我正好想了解一下吸血鬼长老的内脏器官功能。”玄微子露出渗人的微笑，直接把古力格伯爵吓成蝙蝠，遁入夜色再难追寻。
第460章 指向城
玄微子眼前，是一座巍峨巨城，笔直如悬崖耸立的城墙，足有三百尺高，并且一直绵延到视野尽头，隐约呈现弧度。
白色墙体并非以寻常的土石砖块打造，倒是接近于某种贝壳材质。靠近仔细端详，能够发现墙体表面有无数扇形生长纹，如鱼鳞般层叠嵌套，似乎是活物滋长增生而成。
这里就是终焉战场的指向城，与其他界域不同的是，这里的物理与魔法规则，跟主物质位面几乎是完全一致。这高耸如山、连绵无尽的白色城墙，更像是钉在终焉战场的一个巨锚，将各个界域牢牢束缚在这个位面。
在结束对恶魔荒原的讨伐战后，玄微子一行便在天族战士引导下，沿着至高天的边缘地界，跨越数千哩，又穿行大片界域之间的中立地区，才终于抵达指向城。
指向城说是城，实则比主物质位面任何一座城市都要庞大，光是地表城区便有方圆数十哩之广。城内也有山脉河流、峡谷平原等各种地形地貌，甚至城区地底也有错综复杂的地下世界，盘踞着各种或邪恶、或阴暗的生物。
同样，指向城内也有层叠式的悬空建筑，其中就包括至高天设立的联络站——那是比主物质位面还要恢弘盛大的浮空城，通体宛如宝钻镂空雕刻，绽放着无伦光辉，可以从高处俯瞰到大半个指向城。
“那边是剃刀林，属于‘奔逐野地’界域。”一名天族战士给玄微子遥指着远方郁郁葱葱的林地，介绍道：“据说那里也有一些德鲁伊，梅塔特隆先生可以去那里打听一下。但先生要小心，剃刀林中奉行弱肉强食的原则，而且主要是邪恶的兽化人，他们未必会乖乖回答先生的疑问。”
玄微子听到这个说法，立刻就想起翠绿之环的昂维诺了。他扫视着景色氛围多样混杂的指向城，看见远处一个分布着各种几何图案的区域，外形怪异的建筑高低错落，却又异常精密有序。
“那里又是什么地方？”玄微子问道。
“哦，那里啊，是共智魔方。”天族士兵说道：“他们背后所属界域叫做‘千目矩阵’。你们人类的法师死后有不少都是去到那个界域……对了，以太会的法师塔也在那附近。只是先生要小心一些，那一带经常会爆发魔法战斗，千目矩阵培养的怪物也会偶尔袭击路人。”
玄微子问道：“难道指向城就这样放任不管吗？你们不是也有治安队吗？”
“城内是有管理者，但他们一般只负责协调矛盾，或者阻止冲突规模扩大。”天族战士脸上毫不掩饰厌恶表情：“那群变形怪完全没有秩序的概念，导致指向城中藏匿着大量秽恶污垢，还屡屡阻止我们治安队消灭地底的恶魔。”
“变形怪？”玄微子懒得计较天族战士那过剩的正义感，他依稀记得在极少数怪物图鉴上曾有这种生物的记述。据说变形怪可以变成各种生物的外形。由于这种变形能力，使得变形怪混迹在人类社群中几乎难以被发现，绝大多数法师都没见过真正的变形怪。
可是玄微子稍加打听才知道，原来变形怪在指向城中数量不少，并且充当着各种族间的调停员、仲裁者，或许这与他们的变形能力有关。
至于变形怪的作风和态度，在偏好秩序与善良的天族看来，它们简直就是放纵指向城动荡不安的元凶，让终焉战场这处中立城市藏污纳垢。
但有一点谁也无法否认，那就是当指向城在终焉战场出现的那一刻，变形怪就已经在城中了，其他界域、各个种族都是后来者。各个界域都可以进驻指向城，但必须获得变形怪的允许——即便变形怪来者不拒。
而一旦能够被变形怪允许，就能够在指向城中获得一片城区。并且在变形怪的操控下，那片城区的环境就会自动契合所有者的界域或位面，哪怕是来自主物质位面的生物也一样。
变形怪并不自称是指向城的统治者，它们除了调停矛盾、限制冲突，就没有做出其他干涉，放任城内各个种族的成长与交流，也不收取任何税款。只有大打出手导致破坏，变形怪才会出面要求赔偿。
“难道就没有人尝试独占整个指向城吗？”玄微子不禁问道，尽管此地属于中立区域，但各个界域基于信念的扩张欲，可谓是终焉战场的底色。
天族战士无奈说道：“原本至高天希望将崇善光辉笼罩指向城，结果……那些变形怪只抬手一指，就将我们一位天族大君彻底毁灭，连灵魂都彻底碾碎了。”
“这么厉害？”玄微子有些惊讶，尽管指向城属于中立区域，但至高天内的天族大君都是传奇级别的不朽存在，算是至高天信念本质的具现化，变形怪再强大，也不至于被抬手一指就形神俱灭吧？
“具体情况我们不了解，只是听到过一些传闻。”天族战士也露出忌惮神色：“这群变形怪并非指向城的主人，只是获得真正主人的授权，可以对指向城内一切存在行使一切权力。那一位天族大君等同承受位面坍缩的力量，直接灰飞烟灭了。幸好，这群变形怪的力量无法影响指向城之外，而他们也从不离开指向城。”
玄微子很轻松就领会了，就像他拥有星纲法坛的最高权限，同时可以给授箓之人赋予权限。而指向城规模虽然未必有星纲法坛大，但它在终焉战场的位置十分特殊，接合着各个界域，汇聚了不同位面的力量，哪怕只能调动千万分之一，那也是极为恐怖了。
可即便如此，变形怪也不算指向城的主人，那此地真正主人又是谁？与整个终焉战场又有什么关系？
“总之，在指向城这里还是谨慎一些。”烈风领主略带笑意地说道：“看来是不能完全指望暴力了。”
“我又不是只懂得使用暴力。”玄微子离开了至高天的浮空城，行走在指向城宽敞平坦的街道上，往来各种族的行人，或是乘着魔法飞毯在半空掠过，或是驾着非牛非马的怪异驮兽，甚至还有开着构装车辆，哔哔叭叭地按着鸣笛、驱赶挡路行人。
各种画风错乱、类型不一的交通方式，让玄微子生出一丝时空变幻的感觉。
当初在暮光王廷中，玄微子历照众生物类、沧海桑田之变，如今在指向城中，不同世界、不同种族、不同文明，以至于不同演化方向的成果，汇于一城之地。玄微子行走此间，仿佛观照天道循回、求证灵台造化，似乎将要历尽苦海劫数，却又感觉别开生面、另辟蹊径。
感受着精微深湛的造化玄机，玄微子基本可以确定，指向城就是整个终焉战场的天地灵枢，在终焉战场形成的那一刻，指向城也在位面中央拔地而起。
相比起玄微子布设星纲法坛，是奠基一点然后向外扩散，那么指向城则是诸位面汇聚，无中生有、化虚为实，总括一切可能、涵盖诸般法度，混于一城。
这样的境界成就，玄微子自认不如，因为那需要极其庞大的体量与内涵。玄微子两世修行，灵台内景凝炼清明，可是深广规模远远比不上这个终焉世界。
即便是有天覆地载之功的暮光女王，她所开辟的暮光王廷也没有终焉战场广袤宏大、气象繁多。
对于各个界域的生物而言，指向城是一个交易物资与情报的场所，但对于玄微子来说，指向城存在本身就足够印证。
正当玄微子灵台几近通明无碍之际，远处一阵激荡扰乱了他的玄妙精思。但玄微子也没发火，只是闲逛般靠近。
就见一处广场般的空地上，正发生着一场魔法战斗，其中一边是一位须发皆白的人类老法师，手持法杖、身形踉跄，勉力抵挡接续不断的法术攻势。
而在对面则是一个人形怪物，它骨瘦如柴、身披黑袍，面部像是猫头鹰，顶着一对纯黑无白的瞳孔，深邃难测。最另类的是，这个人形怪物居然有六条手臂，最下方一对手臂轻轻捧着圆碟般的彩盘，另外四条手臂好似织线般挥动，摆出各种手势，咒文光芒飞速浮现，编织出精妙的魔法结构。
寻常法师施展一道法术的时间，这六臂怪物就施展出三四道，不同属性与效应的法术，像是狂轰乱炸般，撞上那位老法师。
人类老法师体力衰弱，但显然本事不差，身上“法术无效结界”隔绝了四阶以下的法术威力，用“高等闪现术”短暂灵体化，勉强规避了针对体质强韧的杀伤法术，抬手一道“力墙术”，挡住连片的元素轰击，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人类最大的问题，就是难以克服衰老啊。”卡迦戎族长跟玄微子一起在人群中围观战斗，他看着那位老法师轻声点评道：“除非找到什么办法转化体质，否则衰老带来的手脚无力、精神萎靡，会让施法能力也随之下降。也就是幸亏他施法等级够高，常年锻炼保持了思维清醒，我看他的肉体情况，感觉都超过一百二十岁了，能支撑下来就不容易了……对了，他对面那个六臂怪物是什么东西？”
“你们从主物质位面新来的吧？”旁边有一个身披钢甲、手提大刀的蝎身人，主动解释说：“那是织法者，它们是千目矩阵的原生怪物，天生就具有相当高明的施法能力。织法者孤僻高傲，从来不跟异族交流，谁都不了解它们具体在想什么，只知道它们对魔法物品怀有强烈渴求。被它们盯上的东西，就一定会弄到手，而且从来不跟异族讲道理，要么偷、要么抢。”
“可我看那个人类法师也是从主物质位面来的，就这样被公然抢劫？”卡迦戎族长问道。
蝎身人发出难听的笑声：“指向城就是这样的啊，不服气自己叫人来帮忙，这种级别的战斗，变形怪还没那么快赶到。但是织法者通常不怎么来指向城，这回当众抢劫，搞不好还有别的原因。”
“比如说？”卡迦戎族长多问一句。
蝎身人将长刀扛在肩上：“估计是这位人类法师溜到千目矩阵深处，试图盗窃什么魔法物品。这偷到织法者头上，也算是人类法师的特色了。”
玄微子忽然问道：“其他人能不能插手这样的战斗？”
蝎身人露出狞恶的笑容：“指向城可不讲究什么一对一，有本事围殴，谁也不会单挑。但前提是你们不怕招惹上织法者。”
“你要插手？”烈风领主问道。
玄微子托着下巴说：“遇到熟人了，一时好奇……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话声一落，玄微子身形从人群中走出，步伐虽缓，却有无形风涛随之席卷而出，将六臂织法者倾泻出的法术洪**散、湮灭。
织法者微微抬头望向玄微子，一句话也不说，捧着腰腹前的彩盘绽放出灼目豪光，普通人要是被这豪光一照，估计会生出锥心刺骨的剧痛，意志再难支撑。
但玄微子对此视而不见，法术效果直接反弹回去，那个织法者六臂一顿，枯瘦身子向后一仰，类似猫头鹰的苍白脑袋微微抖动，黑漆漆的瞳孔露出惊怒，朝着玄微子传出心灵感应：
“心灵术士？”
“哦？眼力倒是不错。”玄微子站到那位老法师身旁，一拍他的肩膀。
那位老法师满脸汗水、脸色不佳，他正惊疑为何自己身上的触发法术没有生效，扭头一见玄微子，口齿僵硬好似中风般：“奥、奥、奥……”
玄微子提醒说：“我叫梅塔特隆，别叫错了。”
这位老法师双眼没有瞳孔，只是一片浑浊黄白。居然是当初柴堆镇外试图刺杀玄微子的以太会法师之一，因为刺杀失败，被玄微子禁足在常青城十年。后来玄微子放他们离开，没料到竟在指向城再度碰面，考虑到这里就是以太会发家立足之地，倒也不奇怪。
“还要打下去吗？”玄微子斜瞥了那六臂织法者一眼，对方似乎还在施展法术，结果被玄微子一句喝破，魔法咒文当场溃散。
织法者确认了彼此实力差距，只是眯了眯眼，一道传送法术直接离开，逃跑也是毫不拖泥带水。
第461章 躯体
战斗结束，各个种族的围观者也都纷纷散去。正要开展的临时赌局，也因为玄微子的插手而被打断。围观群众眼见这位人类实力超群，连孤僻神秘的织法者也溜之大吉，谁都不敢乱说什么，像是电影散场般相继离开。
“狄米特，离开常青城才几年，就这么狼狈了？”玄微子对那名无瞳老法师说道：“我听说你们以太会在指向城势力挺大的，街头打架怎么就你自己一个？”
那叫做狄米特的无瞳老法师在路边坐下，好一阵喘息，疲态尽显地说道：“‘心灵公爵’这是看我可怜，特地来嘲笑我吗？就是因为在常青城十年苦役，让我彻底丧失在以太会的地位和权力……如今我已经脱离以太会了。”
“喂喂，你们在常青城那十年怎么说也是好吃好喝，无非是贡献自己的法术位和魔法知识，我可没虐待过你们，怎么就算苦役了？”玄微子笑道：“何况你们当初伙同影刃试图刺杀我，给你们留条活路，已经够幸运了吧？以太会就是知道你们接私活，所以根本没出面营救或赎回你们。”
“我知道！”狄米特有着与苍老面容不相衬的冲动性格：“只是没想到，我做出那么多牺牲，连自己的身体都奉献出去了，最终却是这么一个结局。我不服！”
这位狄米特的经历比较特殊，玄微子过去曾了解到，他是以太会中一位传奇法师的学生。只不过成为学生的条件比较苛刻，那就是将自己正值青壮年的身体献给老师，以此让老师延续鲜活的生命力，而狄米特则获得老师那废弃的老弱之躯。
与灵魂转移相关的魔法技艺，以太会的研究要比其他法师协会更加深刻，以太会高层更是对灵魂转移来维持长久存续的行为乐此不疲。
“当初十年期满，我问过你们要不要留在常青城的。”玄微子瞧着狄米特说道：“估计你们觉得常青城是乡下地方。也对，我来到终焉战场和指向城，确实觉得大开眼界，主物质位面那都是一些小打小闹。”
狄米特长须抖动，内心懊恼悔恨难以言说，玄微子摇头苦笑，随手掏出一瓶药剂给他：“我刚来指向城，需要一个导游，说不定还要人给我打理一下杂务。”
狄米特瞧了瞧玄微子和他身后烈风领主、卡迦戎族长，半信半疑地接过药剂，他在常青城呆了十年，当然知道常青商会擅长制作各类药剂，甚至包括各种延缓衰老的昂贵秘药。
“你……你来指向城是要干什么？”狄米特起身问道。
“我来寻找一位德鲁伊。”玄微子说道：“或许要前往上古森林那片界域，不知道你是否了解。”
狄米特表情古怪，问道：“你们是来找摩根默林的吗？”
玄微子愣了一下：“你是怎么猜到的？”
狄米特回答说：“猜？不是猜。最近指向城中就有一个消息在流传，说是来自主物质位面的大德鲁伊摩根默林就藏身于上古森林，他手上拥有一件可以修改界域规则的高等神器。”
“修改界域规则的高等神器？”玄微子有些讶异：“怎么在这种时候忽然传出这种消息？”
“这我就不清楚了。”狄米特边走边说：“摩根默林这位大德鲁伊在主物质位面都销声匿迹几百年了，一开始我听到这消息也不相信，没想到他会来到终焉战场。而且看样子不是死后才来，而是通过异界传送的手段。”
“这个消息可信吗？是从哪里传出的？”玄微子问道。
“最早貌似是从灰峡传出的，那里都是一些非人怪物的聚集地。但眼下指向城中就有一些高手开始聚集，打算前往上古森林，估计消息比较可靠。”狄米特说道：“而且过不了多久，这个消息传遍终焉战场，其他界域的强大存在也会有所动作。真要有这么一件神器，自己不用也不能落入敌对界域掌握。”
玄微子不久前才经历了至高天对恶魔荒原的讨伐，明白不同界域之间的征战，不光是要消灭敌对界域上的生灵，也包括界域本身的扩张。
界域扩张不像主物质位面各个国度间的开疆拓土，强势一方占住了就有资格重订疆界，而是需要破坏、瓦解敌对界域的空间特性、规则法度，不同界域是运用各自法度进行无形对抗。
只是不同界域并非孤立存在，如同天族是至高天内核本质的展现，如果某处地区的天族被大批量消灭，那么这一带至高天的规则法度也就缺少稳定支柱，容易遭受其他界域规则的侵扰、扭曲。
所以至高天对恶魔荒原的征伐，就需要消灭足够多的恶魔，清剿出一片空白地区，然后让至高天去跟恶魔荒原的界域规则进行对抗、破坏、同化，将成功讨伐占据的地区，变成至高天的一部分。
这是从规则法度，到自然环境、生灵物类都产生彻底转变。因此至高天说要驱逐所有恶魔，本质上就是彻底将恶魔荒原从终焉战场上抹灭，让至高天界域大为扩展。
更甚者，让至高天彻底同化整个终焉战场，其他界域应该类似想法。各个位面碰撞接合形成终焉战场，如果说有朝一日彻底结束纷争，那便是整个位面只属于一个界域、一种信念。
只是不同种族成群厮杀容易，界域之间要同化彼此，却是艰难缓慢。而现在传出消息，说是有一件神器能够直接修改界域规则，那毫无疑问会引起各个界域与强者的疯狂争夺。
玄微子感到困惑的是，这个消息的出现，也未免太巧合了。好像自己一来到终焉战场和指向城，就一定会引起这种状况。
玄微子一行人利用青冈橡树叶作为异界传送的导航标，却没有直接去往摩根默林附近，这件事勉强还能归结于终焉战场的位面干预。但这个与摩根默林相关的消息，就真是来得太刻意了。
考虑到大德鲁伊原身就是一株青冈橡，而那片留给潘德拉贡皇室后裔的树叶，本身也是一件勾牵了“上升阶梯”末梢的魔法奇物，利用它进行施法传送，会引起摩根默林本身的感知，这一点都不奇怪。
玄微子略加推演，大致可以确定自己没有找错，摩根默林确实就在终焉战场，并且对方主动放出神器消息，就是在指引玄微子前去寻他。
“但是这个消息也太重磅了。”玄微子喃喃低语。
“对啊，就连以太会也蠢蠢欲动了。”狄米特垂头叹气。
“以太会也打算在终焉战场扩张吗？”玄微子说道：“这个位面的情况我也大致了解，难不成以太会是想要开辟属于自己的界域，吸纳亡者灵魂、扩充实力？”
“大概吧，毕竟以太会的基础从来就不在主物质位面，我们……他们就没想过跟奥秘之眼、五芒星之塔争夺什么统治地位。”狄米特说道。
玄微子问道：“那千目矩阵呢？那里不是法师死后归宿吗？”
“你以为千目矩阵是什么法师向往的乐土吗？”狄米特摇头说：“刚才那个织法者你也看见了，千目矩阵里就是一群对于魔法有着极度偏执的怪物。死后去到千目矩阵的法师灵魂，会变成各种奇形怪状的魔冢，不眠不休地维护千目矩阵里的各种器械与魔法阵。我们法师是要成为魔法的主人，而不是魔法的奴隶！”
尽管狄米特最后一句话喊得铿锵有力，但仔细思量，主物质位面的法师诚然就是魔法的奴隶，他们大多是通过研究魔法，从而获取更大的力量，将魔法、奥术视为地位晋升的阶梯。少数法师将魔法真理视为终身奋斗的目标，却也只是心神向外奔逐，一世碌碌无所得。真要达到拿撒吕依、弥菲赛缇丝那种水平的法师，自诩是驾驭了魔法的人物，真是少之又少。
总之终焉战场的千目矩阵，看似充斥了与魔法相关的高深知识、精妙造物，但照样不适合法师常驻。
“那你为什么会被织法者盯上的？”玄微子问道。
狄米特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希望拿回自己的身体。”
“你的身体不是跟你的老师交换了吗？”玄微子问道：“我记得你的老师是一位传奇法师，你凭什么拿回自己的身体？”
“千目矩阵有一件魔法物品可以帮到我。”狄米特说这话时眼神躲闪。
“而你弄到了这件魔法物品，于是遭到了织法者的追杀。”玄微子说道：“难怪给你的延寿药剂都不肯喝，原来是打算将衰老身体留给你那位老师？”
“你现在都知道了，就麻烦你不要将消息传出去。”狄米特说道，还往后瞧了瞧烈风领主与卡迦戎族长。
“他们当中哪一个都比你厉害。”玄微子笑道：“人家才瞧不起你的这点东西……不过我就不同了，我很好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冒着被同化的危险，前往一处界域中行窃。”
狄米特正欲拒绝，可想到自己如今被以太会抛弃的境况，未来可能还会遭到千目矩阵派出的高手追杀，还不如趁机傍上“心灵公爵”这个靠山。
“那你们跟我来。”狄米特下了决心，带着玄微子来到自己在指向城中的住所，那是一座面包状的小屋。
进屋之后，狄米特才从次元口袋中取出一个小臂长、巴掌宽的八棱柱，其表面有奇特复杂的几何纹路，并非雕刻绘制，而像是屏幕上的光影。
“就是这个。千目矩阵里的魔冢称呼其为‘躯体转换机’。”狄米特神态有些激动：“只要拥有这个装置，配合我们以太会的灵魂转移魔法阵，就可以强行把我与老师的身体交换回来！甚至无需他是否同意！”
玄微子盯着这个八棱柱片刻，有些尴尬地挑眉。狄米特见他不说话，抬眼望向玄微子身后两人，烈风领主闭眼摇头，卡迦戎族长的表情则是半讥半笑。
“这、这难道是有什么问题吗？”狄米特难免慌张地问道。
“我要是没看错，这个装置只适用于构装体、或者是魔像。”玄微子说道：“你刚才提到的魔冢，应该是千目矩阵特有的构装生物？躯体转换机……难不成是给他们用来更新残破废旧的躯体？”
这边玄微子话还没说完，那边狄米特就露出近乎绝望的神情，他抓着自己的胡须、脸面，渐渐疯癫地自言自语起来：
“不、不不不……不该是这样，我好不容易才弄来……几乎所有财产都赌在这上面了……呜哇——”
咕咚一声，外貌衰老、须发皆白的狄米特跌坐在地，当场嚎啕大哭起来，完全没有昔日以太会高等法师的气度，极其失态，四肢乱甩，在地面上撒泼打滚，脸面涕泪横流，胡子眉毛都粘到一块去了。
烈风领主低声说道：“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夺取别人的肉体，然后还将他当成废物般抛弃，做出这种行径还能身居高位，这个以太会的性质可见一斑。”
卡迦戎族长摇头轻啧：“相比起没有止境的魔法探索与知识积累，人类的寿命实在太过短暂。为了自身存在，什么伦理道德都可以抛弃，说不定对于以太会的高层来说，这还是一种优秀品质呢。”
玄微子看着满地打滚的狄米特，一心筹备良久、艰苦所得，最终却如梦幻泡影、一朝破碎，并不是谁都能当即生起看破世情的出离心。无法接受现实、回避现实挫折，是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本能。
“哭够了吗？”玄微子在屋中呆了小半天，最后看着不再折腾打滚的狄米特，说道：“其实我对千目矩阵的情况了解不多，或许这个东西还有用处。”
“不，你没说错，我现在也想明白了。”狄米特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躯体转换机对我根本没用，而这东西在千目矩阵却有很多个，否则就不是只有一位织法者来追杀我了……呵呵，真是抱歉啊，为了救我这种人，还让你招惹了千目矩阵。”
第462章 魔方
“怎么？那些织法者还打算上门报复吗？”玄微子问道：“如果我直接逃回主物质位面，他们是要追过来吗？”
狄米特擦了擦脸，摇头说道：“在终焉战场各个界域诞生的种族，想要前往主物质位面，比我们从主物质位面传送前来要困难得多，而且越强大的存在，遭到的阻力就越大。何况还要受到主物质位面的施法规则压制，所以根本不用指望他们会追到主物质位面。
但是不可否认，千目矩阵的怪物都异常聪明，并且掌握各种神秘难测的强大魔法。那些招惹到千目矩阵的人物，往往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你把这个躯体转换机还给千目矩阵不行吗？”玄微子说道：“反正你现在也用不着了，还是说千目矩阵需要什么额外补偿？”
“额外补偿……”狄米特沮丧嚎哭起来：“指向城中最盛行的交易货币，是灵魂啊。”
“哦，这个我也有听说，是叫做一种‘魂币’的宝石货币。规格品质高低有异的灵魂，币值也不相同。”玄微子说道：“除了至高天与部分界域的内部杜绝魂币流通，别的界域要在指向城交易，除了以物易物，就是靠魂币了。”
狄米特捂着脸哭泣：“千目矩阵那群怪物看不上一般的补偿，法师的高品质灵魂就是他们的最爱……我这回是死定了。”
玄微子闻言也不禁感叹，终焉战场就是这么一个残酷无情的环境。这里已经将人、将一切生命的灵魂，彻底异化为等价物或者商品。说这里是冥界，倒是一点都没错。
玄微子问道：“那你可以直接返回主物质位面啊，你毕竟不是死后来到终焉战场的。怎么来到就怎么回去呗。”
狄米特绝望道：“我之前在千目矩阵频繁施法，已经隐约被界域环境同化。一旦传送回主物质位面，搞不好会丢失内脏器官。我现在这老弱身躯，强行传送，结局就是死路一条！”
玄微子暗暗点头，没有晋升至传奇等级，肉体或灵魂蜕变新生，难以对抗界域规则的同化，过程无非是快是慢、或早或晚。
像千目矩阵那种魔法效应强烈的环境，施法行为反而会加快自身与界域的融合，导致来自主物质位面的生者，难以离开终焉战场，除非下决心舍弃掉自身的一部分。
也难怪狄米特这么绝望了，他赌上自己的一切，好不容易拿到躯体转换机，结果对他这个人类毫无用处。费尽心思潜入千目矩阵行窃，还让自己遭到界域同化，连逃回主物质位面都几乎不可能。
卡迦戎族长看不下去了，对玄微子说道：“这个家伙无非就是要寻求你的庇护，说那么多，到底是要赔偿还是战斗？”
烈风领主提醒说：“有三艘造型奇特的魔法船，刚刚从共智魔方方向起飞，正在朝这边赶来。”
“哦，反应挺快的嘛。”玄微子夸赞道。
话声刚落，一阵“解离术”的绿光笼罩了整幢房屋，天花板与四面墙壁瞬间化为灰烬飘散。玄微子周身自发的九色霞光护住众人，抬头望去，半空中竟然有三个……魔方？
还真就是三个形态各异的魔方，在半空中兀自扭动，咔咔作响，颜色不停变幻。强烈的魔法灵光流转魔方上下，隐约可见内核位置有奇形怪状、多手多眼的构装生命，正在操控魔方外形的魔法船。
玄微子默运元神，一脸好奇地感应着魔法船的内外构造，旁边狄米特吓得连滚带爬，躲到玄微子身后，瑟瑟发抖说道：“这、这就是千目矩阵的军队，这些魔方飞行器相当于移动的咒文炮塔，可以随意施展威力强大的法术！”
“知道知道，看得出来。”玄微子敷衍回应。
天上三个魔方也发出响亮声音，好似用扩音器播放出机械冰冷的话语：“原以太会高等法师狄米特，盗窃我千目矩阵重要装置，造成多名工作人员伤亡，并且对抗拘捕，行为极端恶劣。我共智魔方作为千目矩阵代表，奉矩阵书记官命令，前来消灭盗窃者、回收丢失装置。”
“现在怎么办？”卡迦戎族长轻抚着剑柄上的繁花护手：“我的‘超然之刃’应该可以砍开这个魔方的外壳，就是需要掩护。”
卡迦戎族长腰间的细剑神器锋锐异常，与古什姆那柄战斧有几分类似，可以发挥出空间断层的斩击，多坚硬的材质也挡不住。搭配卡迦戎族长那迅捷灵活到了极致的武技与身法，真可谓是千军万马、铜墙铁壁也如同纸糊一般。
烈风领主抬头瞧着三个魔方，说道：“这些构装生命的态度非常坚定，不像是能说服的样子。”
“我也察觉到了。”玄微子化身能够洞察普通人散发的精神力量，本尊感应自然更加精细入微。行走在各个指向城中，玄微子甚至感觉自己漫步多彩云端，各种生灵物类的所思所欲、所念所求，尽展眼前。
不过唯独这些来自千目矩阵、叫做魔冢的构装生物，基本没有向外散逸的精神力量，可见他们的思维意识已经完全固化，没有丝毫发散，简直是被烙上了思想钢印，无法自我觉醒。
跟这样的对象交流，要么是讲道理，要么是没道理可讲。因为它们觉得，只有它们认可的道理才是道理，别人的道理根本无法理解，也不用理解。
玄微子坐在那里思考，表情有些恍惚，他发觉自己冷眼所观万事万物，灵台通明照彻，清虚宁静不可思议，心境不起一丝波澜。
魔冢这种过去不曾见过的构装生物，触目刹那仿佛就生出玄妙灵思，甚至不必刻意推演，玄微子就隐约洞悉它们的本质特性。
这不是寻常的众生观，而是直达存在本源的通明法眼，玄微子感觉这似乎超出了地仙境界的修行，兴许终焉战场这个位面确实有不凡之处。
见玄微子不说话，天上的魔方再度传来机械话声：“任何包庇行为，都将面对千目矩阵的报复。限时十秒，立刻交出失窃装置与盗窃者，否则共智魔方将发动无差别攻击。”
“狄米特，你希望我将你交出去吗？”玄微子问道。
“不……我恳求您，不要把我交给它们……”狄米特缩成一团，颤抖不止。
玄微子点了点头，抬手拿起那根八棱柱模样的躯体转换机，轻抚一下，对天上魔方说道：“这是你们丢失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们。”说完就将八棱柱往天上扔去。
八棱柱在半空中直接被对方传送进魔方内核，然后继续发声：“限时结束，盗窃者不听从指示，开火——”
号令声落，三个魔方飞行器停止扭动，在半空拼合起来，表面泛起亮光，魔法阵图展开旋转，眼看就要对地面上众人发动法术攻击，魔方内部却忽然发生剧烈爆炸！
轰——
爆炸威力惊人，却没有生成强烈的冲击波，全部爆炸威力竟是被魔方自身的力场护罩给压缩在内中。或者说爆炸威力扩散得太快，力场护罩还没解除，拼合一块的三个魔方直接炸得粉碎，就剩一堆碎渣和废铁掉落在地，负责驾驶魔方的构装生命也彻底毁灭。
“这魔冢脑子不行啊。”玄微子说道：“我扔过去的东西，就这样直接收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狄米特惊讶地大张着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他口齿不清地问道：“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您……还给他们的躯体转换机，难道附带了法术？”
“对啊。”玄微子理所当然地说：“他们一点预先提醒都没有，直接把你的房顶给掀了，然后还要人要物。其实吧，最初是你犯错，但指向城这种地方没有什么法律规章可言，全看谁的拳头大。
我把躯体转换机还给它们，就想看看这些魔冢是不是完全没有情面可讲。如果它们肯谈，那也不是不能谈，我也不会启动法术。结果它们坚持发动攻击，都到这种程度了，那我干嘛还留手？”
“可是、可是……”狄米特冷汗直冒，不过想到玄微子的手段，本就是如此果决狠辣，当初跟自己一起的那名影刃传奇刺客，不也是被当场击杀吗？
“跟人说人话，跟鬼说鬼话，跟思维固定、毫无回旋余地的构装生物交流，暴力也是一种对话方式。”玄微子说道。
“也对，现在躯体转换机也毁了，千目矩阵应该会重新思考威胁程度了。”狄米特擦去冷汗，庆幸自己选对了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
玄微子望向已经变成灰烬的房屋，说道：“先重新找一个落脚的位置，我需要探听跟摩根默林相关的消息，你比我了解指向城，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那应该就是灰峡了。”狄米特说道：“那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峡谷街区，有来自各个界域的商品，也是消息最早传出的地方。我可以去安排，就是、那个……”
“没钱是吧。”玄微子说道：“不过我也没有魂币……可惜了，早知这样，当初就该跟那位天族大君多讨要一些报酬。指向城有什么来钱快的路子吗？”
“这……除非是背靠什么大组织。”狄米特正好摸到怀里那瓶延寿药剂，说道：“对了，您或许可以用药剂来跟别人兑换魂币。”
玄微子问道：“我没带太多药剂跟材料，就算是常青商会大量制作的各类药剂，对于终焉战场的各族生物未必有太大用途吧？”
“不不不，灰峡那种地方就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而且并非所有种族都这么强大，还能随便弄出魔方飞行器的。”狄米特一拍脑袋：“对了，我认识一个搞熏香的魅魔，她手上就囤积了各个界域的炼金原料，就是不知道您肯不肯……”
“肯不肯什么？”
狄米特表情暧昧：“……肯不肯制作催情药剂。”
“这有什么难的？那是我常青商会最畅销的几款魔法药剂。”玄微子说道：“不过我先要熟悉一下终焉战场的药物，你带路吧。”
“没问题，我立刻带您前往。”狄米特稍微收拾一下房屋。
“噢，狄米特先生。”这时外面走来一名人类男性，他相貌寻常，穿着一身吟游诗人的表演服，显得有些浮夸，他腔调油滑地说道：“您跟千目矩阵的矛盾，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狄米特抬眼看到来者，显然有些紧张，他正要介绍来者，玄微子就紧盯着那名人类男性说：“你是变形怪？很特别的能力，不光变化外形，连心智思维也跟着变化？”
“噢~这位先生可是指向城的新面孔。不知该如何称呼呢？”人类男性的语气像是台上的花哨演员。
“梅塔特隆。”
“嗯嗯嗯~”人类男性打量一下玄微子，然后又望向烈风领主与卡迦戎族长：“哟哟哟，难得看见这么强大的妖精，还有一位来自翡翠岛的纯种精灵。”
卡迦戎族长面露傲色：“难道这里也有精灵？”
“有啊，但他们的皮肤都是一片漆黑，而且性格暴戾凶残，很不好相处呢。”人类男性说道。
卡迦戎族长深呼吸一阵，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有再说什么。
玄微子则问道：“你是来调和狄米特与千目矩阵的冲突吗？”
人类男性微笑说：“是的、是的，不过调和方式总是多种多样的。梅塔特隆先生的干预，估计会让千目矩阵里那些高知魔像忌惮，从而选择另一种接触方式吧。”
“看来千目矩阵也不全是毫无变通的构装体嘛。”玄微子笑道。
人类男性左右环顾：“看你们这样子，是要到别处安居吗？”
“没错，我们打算到灰峡找个落脚的地方。”玄微子问道。
“呵呵呵，最近大家都要去灰峡，看来先生也是为了摩根默林而来的？”人类男性问道。
“凑凑热闹。”玄微子随意说。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打搅了。”人类男性说道：“希望梅塔特隆先生注意安全，也祝您在指向城渡过愉快的时光。”
第463章 神临
时值深夜，一轮满月高挂夜幕，大地静谧得连风声都没有。
冉冉升至半空的幽绿光烟，以复杂精妙的形式，生成一圈晦涩符文，居中的魔法阵好似一朵盛放花卉，朝着高空满月，竭力鲸吞着无形的魔法能量。
蓦然，大地发出一阵深邃幽远的震动，没有建筑因此垮塌，周围空间却有一丝躁动不安。那是宛如孕妇临盆的用力挤压，也是新生命降临世间必须经历的痛苦。
玄微子化身安坐于“庇护所”小屋中，手里把玩着两枚紫晶球，看着眼前由照影含光鉴投射出的影像。
迈昂在一旁侍立，泰罗给玄微子倒上一杯酒，说道：“老师，安排在各处的人手相继传回消息。目前除了长峡城的一批法师在高处观察，还有来历不明的战法师与奥秘骑士，在填尸坑西北方集聚。”
“意料之中。”玄微子化身接过酒杯晃了晃：“我劝过腐朽学派了，会有其他人盯上他们的仪式。”
“可他们还是一意孤行。”泰罗不解问道：“老师，腐朽学派的死灵法师究竟要做什么？如果说是创造不死生物，那这种规模的魔法阵，搞不好能创造出传奇级别的不死生物，比那个吸血鬼长老还要厉害。”
“实力不是衡量事物的唯一标准。”玄微子提醒说：“死灵法术在那位让娜女士看来，是极端邪恶、不能容忍的存在。但要我说，死灵法术本身不过是施法者探寻生命与死亡奥秘的副产品。
一些高明的死灵法师，对负能量的钻研和运用，已经到了将负能量转化为生命孕育的基础。就如同动植物腐烂败坏，让土壤变得肥沃。而腐朽学派正是看到这生与死的循环，但他们打算更进一步，尝试超越这生与死的循环。”
“他们做得到吗？”泰罗问道。
玄微子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所以才来到附近观察。”
距离上次腐朽学派进行仪式，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因为泰罗从商会富豪手中弄来一片土地，将长峡城外贫民迁移到那边重新安居开垦，使得长峡城压力大减。女牧师让娜专心安置贫民，也没再成天想着去找腐朽学派的麻烦，反倒让这群死灵法师有机会重新布置魔法仪式。
长峡城应该是派人跟腐朽学派交流过，不知他们私底下又通过了怎样的交易，总之腐朽学派几个月后才勉强重启魔法仪式。但长峡城也没有驱逐腐朽学派，从如今情况看来，长峡城中由大商会资助的法师团，也对腐朽学派的举动很感兴趣。
按说如此虎视眈眈之下，进行魔法仪式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但腐朽学派不像一般的法师，坚定程度堪比教会圣职者，看他们的态度，好像只要仪式完成，人生目标就彻底圆满、再无所求了。
这个世界的法术并不是完全身外之物，且不说施法行为本身就需要心神意识的参与，而不同形式的魔法能量也会反过来影响施法者。
如同施展奥术的法师，生命结构受奥术能量的转变塑造，最终在体内形成类似经络的奥法矩阵，深度接合奥法星图，可以调动的魔法效应更为灵活强大；教会圣职者的肉体经受神迹力量的淬炼强化，无论是牧师还是武装教卫，基本都是筋骨坚强、体魄过人。
而与自然能量亲近的精魂使者、德鲁伊，除了与动植物类有着超乎寻常的沟通能力，肉体生命力也更加强旺。高等德鲁伊与精魂使者的自然寿命也得以延长，还拥有“不老身躯”这样的成就。
至于专精死灵法术的法师，他们的肉体不可回避地受到负能量的影响。但这对于本来体质寻常的法师，可不是什么好事。长久接触和利用负能量浓郁的死灵法术，哪怕有再精妙的调理手段，也会让身体器官的运作出现紊乱。
因此腐朽学派的死灵法师大多形容枯槁、皮肉消瘦，玄微子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两腿一盘，当场来个即身成佛，然后风干变成肉身舍利、供人参拜。
玄微子此刻在填尸坑远处的丘陵上，关注着腐朽学派的魔法仪式，眼看魔法阵已经运转到了某个临界点，填尸坑周围空间，甚至已经开始出现各种离奇光影。外人贸然靠近，估计会被直接无形的空间乱流扯碎。
“来了。”
照影含光鉴投射出的影像一阵模糊，任何预言侦测法术已经无法继续观察填尸坑一带，玄微子也干脆收起照影含光鉴，起身说道：“迈昂，你跟着泰罗到下面戒备。稍后如果爆发战斗，要是发现有什么剧烈变化，不要停留，示意众人立刻撤离。”
“是。”泰罗与迈昂齐声应道。
吩咐完这些，玄微子变成女法师密特拉的模样，离开了庇护所小屋，飘然飞往填尸坑方向，同时隐去自己身形，亲眼观测具体情况。
等玄微子看到填尸坑的时候，他就发现在周围进行仪式施法的死灵法师，身体迅速石化、碎裂，在激荡的魔法洪潮中溃散。而他们的灵魂则是进入魔法阵符文中，推动整个魔法阵迈过那无形的临界点。
“真是果断啊，肉体说舍弃就舍弃。”
玄微子看见这场面，也感应到附近空中有一丝惊讶情绪的波动，他不需要“真知术”，就能直接感知到那些依靠幻术隐蔽自身的人物。
以玄微子化身如今的灵能水平，一切生灵的情绪波动会形成向外散逸的精神力量，在他眼中简直是黑夜中的明灯，再显眼不过。除非对方在心性修持上有相当造诣，能够收敛性情。
显然腐朽学派这群死灵法师的举动，引起不少暗中围观者的震惊，即便知道灵魂是增强魔法效应的最佳原料，但是没有法师会疯狂到把自己的灵魂也搭进去。
而还没等暗中围观众人想明白，填尸坑上方的魔法阵开始向内坍缩、扭聚，周围地面上作为守卫警戒的不死生物也纷纷倒下，形体溃碎，负能量开始形成肉眼可见的浑浊暗流，向填尸坑汇聚。
与此同时，坍缩中心传出一阵婴儿哭啼声，但那哭啼声完全不像正常的人类新生儿，反倒是让人不寒而栗，难以形容的恐惧笼罩心头，不可名状的骇然击穿意志豁免，随着哭啼声散播天地之间。
“呜哇——呜哇——呜哇——”
玄微子瞬间就能感觉到周围空中有数十道散发情绪波动的个体，那诡异骇人的婴儿哭啼声，瞬间激起这些暗中围观者的恐惧。
随后便是铿然一声，坍缩陡然结束，空间乱流被巨大力量抚平，原本堆满尸骸的填尸坑此刻空无一物，甚至没有半点负能量汇集的腐朽、污秽，就见清冷幽邃的月光照耀下，一个肢体瘦削、皮肤灰蓝的人形存在飘然升起，祂的双眼如同婴孩闭合，小腹位置有一条脐带垂下，缠住其中一条腿。
这个诡异难测的瘦削人形飘出填尸坑后，半空中法师的传讯沟通中，立刻发出阵阵惊呼——
“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没有半点灵光效应？！”
“不太对劲，那不是传奇怪物，灵魂强度已经超出侦测极限了！”
“难道是不朽存在吗？如果是的话，祂估计会有很多免疫能力，法术抗力也会高到难以击穿！”
“怕什么？我们这里还有传奇法师制作的卷轴，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动手！”
玄微子的心灵感应切入这些法师的传讯沟通中，察觉当中除了长峡城的法师团，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人物。玄微子一边渐渐飞远，一边腹诽道：“奥秘之眼和拿撒吕依一收缩，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就见这些法师相继施法，显然早有准备，四道光柱从半空中腾起，强力的禁锢效应从天上压下，形成奔流的超重力场，就算是高等战士身处其中，也会瞬间被压得膝盖弯曲。
不过那如同刚刚诞生的瘦削人形，完全不受影响，依旧飘悬半空，但也好像感受到什么，闭合的双眼尝试勉力睁开。
可还没等瘦削人形有什么动作，那些隐藏身形的法师再度施法，无数细碎晶粒尘埃盘旋飞落，围绕着瘦削人形聚集，渐渐形成一座晶光曲折的螺纹柱，将瘦削人形困在内中。
“那是……‘永恒静滞’？而且还是传奇法师施展的级别。”玄微子想起奥术体系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以宝石和晶体为核心的，并且由此形成相当复杂完备的宝石学、宝石切割工艺。虽然灵能物品也多以晶体为核心，但不凋金花会在这方面确实比不上法师。
那晶体螺纹柱有极其坚实的禁锢效力，比起玄微子封印科莫休斯的星光茧要强大许多。玄微子还感觉到，晶体螺纹柱外有非常精密的防护法术，可以将外界法术攻击吸收转化，以此固化晶体螺纹柱本身。就算玄微子变成精金魔像，仗着重量再来一次从天而降，估计也砸不破这晶体螺纹柱。
“厉害，这是有备而来啊。”玄微子暗暗惊叹，旧大陆确实有更多高人潜伏暗藏，也许他们没有拿撒吕依表面的风光，可一样不缺高明的魔法手段。
虽说这晶体螺纹柱的封印手段，只要敌人稍微机警灵活一些，根本没法禁锢住，但只要被成功封印，玄微子化身也自觉没有脱身办法。除非外面有人手持“超然之刃”，或者古什姆那柄战斧，以裁切空间的神器锋锐，强行破开封印。
咔——
玄微子这边念头刚刚落定，晶体螺纹柱就传来一阵断裂声，强度可比钻石的晶体封印，内部凭空产生裂纹。这立刻引起法师们的不安讨论：
“怎么回事？内部不也是有法术吸收的效果吗？怎么还会出现裂纹？”
“看来腐朽学派创造出的这东西确实不简单，搞不好还是类似古什姆那样拥有超凡神性的存在。”
“半神吗？开什么玩笑！腐朽学派那群皮包骨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你忘了他们身边的那头吸血鬼长老吗？那可不是一般的吸血鬼，而是最初的一批吸血鬼，拥有原初的不朽特性，而那才是腐朽学派这次仪式的主要媒介！”
“那头吸血鬼长老呢？也一块被吸进去了吗？”
“不，前半夜仪式开始之后他就溜了！”
“溜了？！你们干什么吃的？！那个吸血鬼长老很可能是唯一干涉这个半神的媒介，赶紧给我去把他找回来！”
“但、但是，吸血鬼长老根本无法被任何预言法术锁定，否则早就能抓几个来切片研究了！”
“那现在怎么办？哎呀！裂纹越来越多了，这东西要挣脱封印了！”
“施法！有多少法术都砸上去，给我把封印加固！我来联络长峡城，让总督封城搜查。那头吸血鬼长老消耗自身力量协助仪式，事后肯定要吸血恢复！”
这下法师不再隐藏，一个个厉声叱喝，抄出卷轴、挥动法杖，一大堆威力惊天动地的塑能法术冲荡而下，轰击在晶体螺纹柱上，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反而眼看着火焰闪电被还原成魔法能量，将晶柱内中裂纹修补弥合。
然而此举仅仅是减缓裂纹绵延，内中瘦削人形终于艰难睁开那浮肿双眼。
“呜哇——”
瘦削人形发出一阵刺耳欲聋的婴儿哭啼声，附近所有法师同时感受到烙铁捅进大脑的剧痛，当场有近半数法师昏厥过去，其余法师也是七窍流血，几乎不能专注思维施展法术。
已经飞远的玄微子，再一次给手下所有人传讯，警示他们尽可能撤离到远方，不要再往填尸坑方向靠近，腐朽学派创造出的这位半神，也未必有多少正常的心智。
“好死不死，这个半神、这个婴儿……是巨人啊！”玄微子从婴儿哭啼声中，洞察到一股再熟悉不过的生命律动。
哭啼声一波强过一波，晶体螺纹柱难承重负，轰然爆开。锐利的哭啼声形成肉眼可见的声浪，漫延天际、席卷大地，靠得最近的数十位法师，只有两人勉强施法传送逃离，其他人立刻爆成一团血雾，所有生命活力与灵魂精粹，连同魔法物品的能量，都被瘦削人形吞噬吸收。
第464章 血河
新生儿的哭啼声刺破了夜空，这是对生命的讴歌，按说应该令人感到激动和兴奋。
但这个形如干瘦巨人的半神婴儿，祂的哭声充斥着恐惧、不适与难以忍受的躁动，仿佛脱离母胎时经历了难产，孕育出不完整的神性。
而在玄微子看来，情况恐怕还要更复杂些，尽管这个半神婴儿散发着与巨人极为相近的生命律动，但祂的状况与卡斯塔类似，难以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法度。
如同是脱离先天虚无境界，降格为后天有形有相有情之身。腐朽学派的魔法仪式，看似创造出这个半神婴儿，可对祂而言，恐怕更像是被沾染上本不该有尘垢，难产降世。
对世界充满仇恨的难产儿，祂的恶意与憎恨是如此纯粹，近乎能让人生出膜拜与崇敬的扭曲感受。祂诅咒着一切生者，负能量灵光吞噬着一切生命与光明，所及之处，就连土壤中肥力也迅速衰竭，走向彻底的死寂。
哭啼声化作一波波肉眼可见的光纹向外扩散，玄微子眼睛一眯，立刻察觉到异状，那个半神婴儿似乎正在侦测周围环境的一切活物与生者。
此刻填尸坑西北方向，还有一群装备精良的战法师与奥秘骑士，他们聚在一块，生命气息自然就相当明显了。
半神婴儿缓缓转向西北方，那浮肿的双眼艰难抬起眼帘，内中是密集如鱼卵的浑浊瞳孔，光是与祂直视都有丧失理智的可能。
就见一道如洪水奔腾的浑浊暗流，从半神婴儿的双眼中射出，跨越上千尺距离，硬生生“融解”了一部分山体，精准命中后方躲藏的战法师与奥秘骑士。
在半神婴儿的目光射线下，不管那些奥秘骑士身上武器护甲何等精良，立刻腐朽成一堆金属废渣，连回炉重炼的价值都没有；也不管那些战法师的奥法技艺何等精湛，一个瞬间就经历了从生到死、从尸体到骷髅的过程。
明明就是一道类似“弱能术”的负能量射线，破坏生命活动的效力却被增强到无法理喻的程度，以至于让鲜活肉体彻底朽烂殆尽，那群战法师的生命力与灵魂精粹也是照样被倒卷回吸，尽数被半神婴儿吞噬。
“这比吸血鬼还要干脆啊。”玄微子躲在远处天空，这个半神婴儿着实恐怖，祂纯粹以生灵为食，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腐朽学派的终极追求，难道这个半神婴儿就是超越生死循环的神性载体吗？
玄微子看着有些迷茫的半神婴儿，在填尸坑周围漫无目的地缓缓飘飞，他尽可能收敛自己的生命气息。即便是化身，其实也是生机完足的实体，并不是虚幻的镜影或拟象。而且玄微子化身的实力，单独面对这个半神婴儿，也未必有优势。
“传奇心灵术士的能耐也是有限的啊。”
玄微子估量着自己的实力，拿半神婴儿与之前见识过的不朽存在作对比：
“我没见过卡斯塔的本体，可是从威思顿爵士提供的消息来看，奥秘之眼为了对付他，好歹是要整个虹彩城联手施法，上百座法师塔参与环法仪式。而卡斯塔一具分身就能把大地亲王与圣鳞之子压着打，也要我本尊发动帝一威武法相、借整个星纲法坛才能对付。
至于大海之中与洛耶夫城融合的深海乌贼，规模体量是我所见过最庞大、最强悍的不朽存在，它的灵能水平连我也没法对抗。要么是像拿撒吕依那样，通过卡斯塔进行间接控制，要么是弥菲赛缇丝借助‘上升阶梯’的联动特性，直接把洛耶夫城吞入海沟之中。
而‘首脑’与古什姆，祂们与其说是不朽存在，已经可以说是拥有神性的半神了。但‘首脑’的心灵实体位处星界，只要切断祂与现实的联系，就没有多少威胁可言；而古什姆则是受限于主物质位面的规则，看似强悍，但‘兽人之神’的概念过于偏狭，而且接连碰上传奇法师的封印与攻击，也占不了多少优势。”
不朽存在确实不能简单以实力强大来定义，他们的本质是不朽，但基于什么形式与内涵的不朽，却是截然不同的。就连部族大联盟的天空歌者，它也算是不朽存在，而且类似山川孕育的地祇，并且参同万类，成就异界地仙，除非是遭遇外力伤害，世间岁月流逝已经不能消磨它。
晋升传奇等级的强者，尽管身体或灵魂经历了重获新生般的蜕变，可这并不代表他们继续提升进步，就能成为不朽存在，起码在玄微子认识中，这个世界并没有发展出这条道路。
同样，丹道修炼的脱胎换骨，并不能直接等同于这个世界的传奇等级，假设玄微子不修法术、不习武艺，就一门心思修行丹道至脱胎换骨境界，那他也未必有传奇等级的施法能力。因为具体的施法能力，是内在身心与外在天地交互过程的具体展现。就算修炼已至脱胎换骨，各种法术还是要通过正常学习锻炼才能掌握。
可是从脱胎换骨至出神入化，中间不仅有苦海劫数这重天堑，就连抵达苦海岸边都是一件考验道行与机缘的事情。脱胎换骨的修炼没有止境，只靠着一味行功调摄，是不会自动迎来苦海劫数的。
不过这个世界能人辈出，无论是出于怎样的信念，还是怀有对生命的强烈贪求，成为永恒不朽的存在，一直都存在于传奇人物的内心。并且做出了各种尝试，腐朽学派也是其中之一。
腐朽学派的死灵法师应该清楚，他们进行的魔法仪式会消耗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但他们的灵魂是否与这个形态畸怪扭曲的半神婴儿共存？还是说半神婴儿的意识，就是腐朽学派的集合意识？
“不一定啊。”玄微子看着离地缓缓飘荡的半神婴儿，祂周围稠密的负能量灵光，固然昭示着极为高明的死灵法术，但祂就像一个智力有损的难产儿，只懂得对周围生命体做出本能反应，如同婴儿就会咬住乳首喝奶，没有其他具体判断和思考能力。
“祂这能耐是很厉害，没有相应克制手段的传奇法师也不敢随便招惹，但这思考能力比当初大蘑菇形态的迈昂还要不如啊……嗯？又有家伙来了？”
玄微子正想着用什么手段对付这个半神婴儿，意识深处猛然一跳，本能感应到一座巍峨巨峰压顶而来。
天空中并没有山峰落下，但在昏暗夜色中，不知何时乌云密布，此时闷雷阵阵，惊雷闪电在云层中窜动激射，照出一条五头巨蛇，双翼怒张、披风挂云，如神祇威临凡尘。
玄微子悄悄发动预言灵能，目光延伸到云层之中，就见一个与自己有六七分神似的年轻男子，眉间有一道玄奥符文，他身后阴影几近实质，躁动不安地晃动，好似黑焰在兀自焚烧。
仅此一眼，玄微子就知道来者是谁了，那就是玄微子本尊在十几年前斩出的魔染灵台，与圣鳞之子裹挟一同，灵魂转世而去。
之前玄微子本尊曾一度感应到魔染灵台的复苏觉醒，但不知其所在，只是感应与科莫休斯的血魔法似有关联。后来帝国首都发生政变，大体上可以确认就是魔染灵台作祟。
可今日一见，玄微子才明白自己这位魔染之身到底搞出了什么名堂来。
“他居然……把五位圣鳞之子汇集一身了？”
玄微子立马就看懂了，魔染灵台当初是与其中一位圣鳞之子转生，他在复苏觉醒之后，前往伦底纽姆城，利用当地某个特殊环境或魔法场域，以灵魂为媒介，将另外四位圣鳞之子强行抽回，说不定还是以血魔法为召唤的主要手段。
要知道圣鳞之子的灵魂转生能力，从一开始就是来自古代巨人的研究。就仅以研究角度判断，五位圣鳞之子都是实验失败的结果，因此古代巨人也只是将他们当成任意驱使的奴仆。
但是从当初与圣鳞之子的战斗情形判断，五位圣鳞之子最初来历想必也不简单，毕竟作为灵魂转生的实验对象，凡物脆弱的灵魂可经不起折腾。
现在玄微子大致可以确定，古代巨人直接将一个不朽存在，硬生生撕成五份。如今五鳞归一，魔染灵台究竟达到了何种层次？
……
“谁？”
索迪芬察觉到有莫名目光注视自己，他随意一瞥，却没看见任何人，那目光也是转瞬消失。索迪芬没有深究，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下方的半神婴儿。
腐朽学派的仪式，索迪芬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关注了，并且通过情报获悉，也另有几支人手，试图在腐朽学派仪式结束后动手抢夺。
在此之前，大家都猜测腐朽学派是要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不死生物。无论是为了魔法上的研究，还是将其作为战场的强力兵器，谁都希望能从中大举获利。
可是当半神婴儿的出现，将先后两批人手几乎彻底覆灭，其他那些本事不高的法师群体才明白自己到底要面对怎样恐怖的存在，所有上头的热血都被浇凉了。
但索迪芬不同，他看到半神婴儿的时候，内心难掩兴奋。自从在帝国首都的废弃竞技场地底，以一位传奇战士的血肉之躯为祭，将另外四位圣鳞之子全部召唤回归，他的力量便不可遏制地突飞猛进。
然而迅速膨胀的力量，却几乎要摧毁索迪芬的身体。尽管使用大量精炼的鲜血魔药来强化身体，辅以锻炼形骸体魄的妙法，却还是难以压制体内的五鳞威能。
平时不施法不动武还好，一旦有任何过激举动，潜藏的五鳞就会冲击灵台神识，那翻江倒海的震撼，连传奇法师都难以驾驭。好比是头上的紧箍咒，也就是索迪芬作为玄微子斩出的一部分灵台神识，同样具备阳神真性，硬是顶住了晃动神识的五鳞威能。
索迪芬也有玄微子的部分记忆，也懂得道法修炼，但他的肉身炉鼎并未经历脱胎换骨，哪怕完全谈不上弱小，可作为五鳞威能的容器，还是略嫌逊色，而且短时间内提升有限。
近乎神明的灵魂，自然需要神明的身体。索迪芬一眼就看中了半神婴儿，尤其是看中祂那脆弱低能的思维能力，简直就是夺舍的最佳目标。
“来，让我往你那干瘪虚弱的身体中，灌注充满生机的鲜血吧！”索迪芬身后五头衔尾巨蛇渐渐具现成型，一分为五，彼此首尾相衔，在高空中盘旋划界，形成一个巨圈，顿时风云翻搅、雷霆激荡。
脚不沾地、缓缓飘行的半神婴儿自然察觉到天上的动荡，祂面目扭曲、皱缩，旋即发出难听的哭泣声，刺破沉闷空气。随即有数以万千计的怨魂，从祂口中飞出，好似浑浊的雪崩冲天逆袭，莽莽阴风试图将高空中的索迪芬卷入其中。
“哼，无非是操弄阴魂鬼物的伎俩！”索迪芬冷笑一声，眉间符文一闪，指尖渗出一滴血珠，随他虚划成符。
五条衔尾巨蛇划界已成，一个巨大的魔法结界笼罩着大地，随着血符落定，结界内中血光浮沉。过往漫长岁月中，以圣鳞之子为首、衔尾巨蛇部族上下所经历的无数残酷血祭，仿佛穿越了时间长河，在此时此地如画卷展开。
放血、剥皮、剖胸、挖心、取肝、抽肠、揭脑、扣眼、断肢、卸骨……
林林总总，无边凌虐景象，哀嚎之声与礼赞之乐同振，惨怖的血河狱景，连怨魂也为之退缩！
可就见索迪芬抬手虚摄，由半神婴儿放出的万千怨魂竟是脱离祂的掌控，不由自主地飞入血河狱景之中，固化为一道道狰狞忿怖的恶鬼之相。
索迪芬面露邪魅笑容，自言自语道：“想必你没见识过吧？这就是星纲法坛，不过我略作修改，正好缺亡魂阴灵来为我充实法坛的上下宫府、千真万圣之位，你这么慷慨，我就不客气了！”
原本星纲法坛乃祭炼亡魂、点化清明的玄门妙法，在索迪芬手中却变成广作魔孽、筹运血灾的鬼蜮邪术。任凭半神婴儿怪叫嚎哭，一束束负能量射线疾奔如电，依旧在半空中被巨蛇划界、滔天血光所消融，足以摧灭千军万马的死灵法术，在索迪芬的血河狱景之前，微弱得像是拂柳春风。
第465章 插手
眼看万千怨魂脱离掌控，相继飞入血河狱景之中，半神婴儿的强烈憎恶中，生出一阵“渎神之语”，好似幽邃昏暗的礼拜堂中，吟诵着最亵渎、最污秽的诅咒，足以让聆听之人血液蒸腾、理智融解。
呢喃诡谲的“渎神之语”并不响亮刺耳，却如同水银流泻般无孔不入，逼到索迪芬面前，试图将他这个施法中枢一举击溃。
索迪芬对此似乎也早有准备，扬手扔出一个巴掌大的人偶，迎风暴涨，变成一尊体型魁梧、皮肤苍白的血肉魔像，它张开四肢，所有袭向索迪芬的攻击，全数被转移到它的身上。
“血魔法中关于鲜血衍体，有一项特殊分支。”索迪芬特地向半神婴儿讲述：“我管它叫‘鲜血盟友’，所有针对我的伤害与不利效果，全都被转移到它的身上。这可是连当初科莫休斯都没达到的层次，不得不说，血魔法也有高明的地方，跟腐朽学派的追求有相似之处。只不过他们是希望创造一个神之躯体，而血魔法则认为鲜血就是生命的内在神性。”
索迪芬抬手一招，天上五条衔尾巨蛇所划结界渐渐收缩，空气中血光越见凝炼，从远处望去，仿佛一根通天彻地的血柱，殷红云层中隐约可见羽翼巨蛇飞腾盘旋，就算身在长峡城内，也能看见天边红光涌动。
“好了，不要再挣扎了。”索迪芬带着几分怜悯的目光望向半神婴儿，手上一滴血珠大放光华，血云如涡，随着血河狱景中万鬼齐声放歌、群邪起舞作赞，点点血雨浇落。
这每一滴血雨都是符篆化成，并且堪比强酸，具有极强的腐蚀性，活物一旦被血雨浇淋，符篆魔血便会烙入肉体之中，使其成为索迪芬的鲜血衍体。
而此刻半神婴儿周围，早就因为祂的负能量灵光，让所有活物彻底凋零灭绝，血雨目标只有半神婴儿本身，由五条衔尾巨蛇那强大意志参与的符篆魔血，将为索迪芬夺取半神婴儿躯体，铺平道路！
就当血雨铺洒而下之际，一束猛烈的力场射线穿透夜空，如同一根半透明的锥子，狠狠凿进血河狱景之中，偏折形成大片力场冲击波，将点点血雨吹散击碎！
索迪芬脸上浮现一丝惊怒，他目光一转，远处龙吼回荡天地之间，一条周身覆盖淡紫色鳞片的巨型真龙凭空出现。它就像是一尊大块紫晶石雕琢而成的华丽工艺品，内部是浓厚的紫黑色，靠近翅膀与尾巴末端则是晶莹透亮，即便在深夜时分，也是闪闪发光。
“龙？”这突如其来的紫晶龙，着实让索迪芬感到一丝不可置信。
“妈耶，这可不兴玩啊！要真是让你成功夺舍这个半神，那我还混得下去吗？”
紫晶龙内中，玄微子化身端拱而坐，两手托着太古龙鳞，默默发动心灵异能，肚子里骂骂咧咧：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魔染之身虽然汇集了五位圣鳞之子，实力突飞猛进，但是肉身炉鼎难以驾驭五鳞之力，必须要有相应的强大躯体。而腐朽学派搞出的这个半神，正好就是他所需要的。
真是倒霉，偏偏这个家伙还把星纲法坛学得像模像样，居然将五鳞之力作为法坛根基。人家都是用星纲法坛祭炼亡魂、超拔点化，你倒好，彻底搞起血灾故气、六天万鬼的悖逆玩意儿，你以为你是总制三界六天的魔王吗？！”
玄微子原本还想继续观察索迪芬有何举动，可是等他猜到此人用意，考虑本尊不可能赶回协助，他这个化身就必须出手了。要真的坐视索迪芬夺得半神之躯，等同给玄微子自己造就一场魔劫。
而这头突然出现的紫晶龙，就是玄微子参详依丝黛所赠予的那片太古龙鳞，结合他所钻研的龙族魔法，发动心灵异能，以星光体模拟变化，重造太古真龙之身。
只不过玄微子没能完全重现当初那条太古真龙，反倒是龙族魔力契合心灵异能效应，呈现出紫晶龙这种形态，可以轻松自如地施展心灵异能！
玄微子不再犹豫，抢在索迪芬夺取半神之躯前动手，紫晶龙喷出力场吐息，如同利矛击穿了血河狱景所设结界。
“终究不是完备的星纲法坛，五鳞之力还是有缺陷。”玄微子心下稍安。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索迪芬利用五条衔尾巨蛇，展开血河狱景，对于半神婴儿有显著的克制效果，但对付紫晶龙却未必有明显优势。
玄微子当机立断，紫晶龙双翼猛力挥动，片片紫晶龙鳞射出上千枚能量飞弹，顷刻间寒霜烈焰并行、雷鸣电闪交加，更有纯粹力场效果的飞弹爆射而出。
索迪芬仓促应对，他有一尊鲜血盟友作为掩护，狂轰乱炸之下也受不了多少伤害，可是上千枚能量飞弹，多数是朝着更上方的衔尾巨蛇而去。
实体化的五条衔尾巨蛇被雨点般的能量飞弹击中，顿时闹动不安，索迪芬脸色一变，他没料到对方居然能够轻易窥见到自己真正的弱点。
这五名圣鳞之子早在灵魂转生中，抹灭了过往记忆，但邪恶本质无法扭转，索迪芬也是靠着强大的灵台神识去安镇压服。经过驯服调摄，索迪芬已经可以大致安稳地驱使五条衔尾巨蛇，并且让它们为自己展开血河狱景。可一旦衔尾巨蛇本身遭到攻击，就会引起本能的反抗，而首先反抗对象恰恰就是索迪芬！
谁叫自己当初是以血魔法来运行召唤仪式，自己鲜血已经成为五名圣鳞之子的载体。五鳞闹动，血河狱景顿时不稳，偏偏此刻血河狱景之中，还有自己方才收摄的万千怨魂，就算要将他们全数封固为血河狱景的一部分，也不是这么快就完成的。
血河狱景失衡，万千怨魂再度试图挣脱而出。索迪芬怒火炽盛，当即行符虚引，将血河狱景中积累已久的精纯怨念、恶毒诅咒，随着怨魂脱出，化为滔天黑焰，好似一只大手，朝着紫晶龙扑来！
“哼！十几年前的招数，我难道还会再吃一次？！”
玄微子心中暗骂，紫晶龙的巨型身体极为灵活地向后飞遁，同时张口喷出紫晶吐息。
那是类似“水晶集群”的灵能，但却另有妙处。紫晶吐息一旦触及黑焰，就立刻炸裂开来，形成大片爆炸状的紫晶簇，好似将黑焰“冻结”在内中。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半神婴儿再度发动攻击，这回祂不再从远距离施法，双手生出尖锐利爪，身形自然腾空飞起，伴随滚滚阴风、幽幽黑光，朝着忍受灵台冲击的索迪芬杀去。
“你也敢来冒犯我？！”
索迪芬反手抖出一张卷轴，一发高温灼目的“阳炎爆”正面撞上半神婴儿，强光照亮了夜空，也让试图脱离血河狱景的怨魂缩了回去。
可半神婴儿终究不是凡物，祂被“阳炎爆”的强光稍微逼退，瞬间就要再度杀上。但正当祂意图进攻之时，身边不知何时却多了一圈灰色圆轮，正好将祂束缚在内中，根植于内在的本源力量，让这位半神婴儿无法动弹。
灰色圆轮缓缓移动，就像牵拉宠物般，将半神婴儿拖离战斗范围。索迪芬惊觉变化，怒斥声伴随音波咆哮而出：“是谁？给我滚出来！”
“是我。”
一个沉稳威严又冰冷无情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人未现身，周围温度就已骤降。就见天上满月浮现一层晦暗幽紫，索迪芬抬头望去，一具披着宽松长袍的高瘦干尸，徐徐飘降，灰白皮肤贴在干瘪的骨架上，好似被刷了一层蜡膏，泛起油亮光泽。
其貌不扬的骷髅头上，有十二枚各色魔法晶石旋绕，好似象征着他与奥法星图的接合深度，仿佛奥法帝王的冠冕，流露出不容侵犯的绝对权威。眼眶中跃动的幽绿磷火，昭示来者正是死灵法术的集大成者，当代最强大的死灵法师——“凋零死月”赫赛肯。
“是你？”
索迪芬眉眼一紧，赫赛肯身上的恐惧灵光如有实质，将天上血云排开，五条衔尾巨蛇再难维持结界，索迪芬深吸一气，五鳞倒转回归体内，血河狱景也消散一空。
“你认识我？”赫赛肯的语气毫无波澜。
“如今这个时代，还有第二位像你这么强大的巫妖吗？”索迪芬问道：“我只是好奇，堂堂‘凋零死月’，也要抛下身份，抢夺别人的战利品吗？”
“战利品？”赫赛肯抬手指向半神婴儿：“你把祂视为战利品？”
索迪芬没有说话，赫赛肯盯着他好一阵才说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以为你是奥兰索的哪位兄弟，可惜，你并没有他的智慧和远见。沉沦在自己的欲望之中，并且还因此自豪。”
听到奥兰索这个名字，索迪芬胸口微微起伏，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奥秘之眼这是为了向我报复吗？”
“我并不是代表奥秘之眼而来。”赫赛肯掏出一块灰扑扑的石头，那是带有一个蜷缩胚胎的化石：“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索迪芬紧抿着双唇不说话，赫赛肯眼眶中磷火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这是‘最初亡者’，第一个降临到这个世界的不朽存在，也是这个世界第一个死者，祂为世界带来死亡的概念。
但死亡本身也孕育了生命。‘最初亡者’就像是雄性射出的遗传因子，让处于混沌的创世泰坦怀孕，从而诞下了古代巨人与半巨人这对双胞胎。而长峡城外这个填尸坑，它下方形成的位面奇点，就像是孕妇的生殖道，婴儿必须从这里降生。
当然，这些神话传说般的叙述，你我不必太过在意。就连位面奇点本身也不是固定的，它会因为各种因素变化位置，只是最近刚好在这处填尸坑显现。又正好腐朽学派找到了一名吸血鬼长老，他们无非是充当了一回创世泰坦的助产士。
可惜，从尸体中强行拖出的新生儿，注定是难产且畸形的，这个不完整的神明，绝对不会是你理想的肉体。你一旦夺取祂的肉体，无尽的憎恶会将你彻底吞噬。到那个时候，你不再是你自己，而是一个强大的行尸走肉。”
“你抢走了祂，还要说是为我着想吗？”索迪芬问道。
“还是说，你要选择跟我战斗？”赫赛肯语气不见起伏，连半点威胁意味都听不见。
关于当今最强大的法师，究竟是拿撒吕依还是赫赛肯，世人争论不休。可是自从拿撒吕依接二连三败给互保同盟与“心灵公爵”后，拿撒吕依身上的光环也消退得差不多了。
但“凋零死月”赫赛肯一如往日神秘难测，或许这才是死灵法师给人们最主要的印象。
索迪芬心中不甘，可他一瞥远处伺机而动的紫晶龙，面前还有强大神秘的赫赛肯，终究还是选择了退避。直接启动了传送法术，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这连一句狠话都不留吗？看来遭受魔染的灵台，终究还是欠缺了几分底气啊。”玄微子藏身紫晶龙中暗自言语。
这时赫赛肯望向双翼晃动维持飞行的紫晶龙，说道：“有趣，你这是从多拉贡那里学习的龙族魔法吗？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还能诚恳学习别人的魔法技艺，确实是非常难得的素质。”
“我们认识吗？”紫晶龙发出沉重的嗓音。
“奥兰索阁下，你还要伪装下去吗？”赫赛肯说道：“当初我们在精神世界中有过一次难得交流，那时起我就记住你的灵能波动了。”
紫晶龙周身光芒一闪，收入玄微子掌中，他轻抚着太古龙鳞问道：“没想到阁下居然会亲自出面抢夺这个半神……怎么？你这回是打算搞什么实验？或者说要从生死之间掌握永恒不朽的真理？”
“或许吧，我对前途看得并不是很清楚。”赫赛肯说道：“但我倒是对你的未来比较了解。”
“噢？赫赛肯阁下还精通预言法术吗？”玄微子好奇问道。
“其实因为你的插手，让我省了很多麻烦。为了感激你，我提前告诉你一件事。”赫赛肯说道：“拿撒吕依正在策划杀你，并且邀请我一同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