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罗莎莲
玄微子推开窗户，从屋顶掉落一片积雪。放眼远眺，天地间只剩下黑与白两种色彩，冰冷气息迎面袭来。柴堆镇中一些勤劳些的人家，已经开始出门清扫积雪。
距离珊多丽率领土著进攻柴堆镇过去了半个多月，原本窒闷的天气陡然转冷，连续几天的大雪，几乎要将柴堆镇埋在白雪之下。
虽然玄微子准备了足够药物，也与萨雷米爵士一起治疗镇子中的伤病，但还是有些镇民没能扛过去，连同之前战斗的死者，柴堆镇外又多添了几十座坟丘。
行功一轮，玄微子略作洗漱，然后将一根挂在房梁上的大块熏干肉取下来，推门离屋，来到不远处一座临时搭建的原木棚子，这是安置罗莎莲的棚屋。
玄微子刚靠近棚屋就站住了脚步，在外面绕了一个小圈才掀开干草帘，迎面是一团暖烘烘的气息，一头毛发黑亮的剑齿豹正闭目沉睡，发出微微鼾声，硕大躯体随着呼吸缓慢起伏。
玄微子将熏干肉放在罗莎莲面前，说道：“虽然你只要摄取少许能量就能存活，但硬撑可不好。”
罗莎莲立刻从沉睡中清醒，站起四足，比玄微子还要高，差点要将棚屋顶破，她盯着玄微子传来心灵交流：“我不用你来讨好。”
“镇民们的骚扰，你置之不理就是了。”玄微子说道。
黑剑齿豹的脸上似乎露出冷笑表情一般，听她说道：“昨天有个男人在门前排泄，以为这可以羞辱我。我还准备看你踩上去后的表情。”
“你对柴堆镇造成的破坏，人家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没拿着武器冲进来，说明他们还有理智。”玄微子坐在干草堆上，默默以元神感应着罗莎莲的生机活力。
罗莎莲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如果不是你们入侵者砍伐森林，夺取斑兽部族繁衍生息的家园，我们会来进攻你们吗？”
“我没说你们做得不对。”玄微子答道：“但事情能不能成功，取决各种复杂因素，光凭一时复仇心切，并不能成事。”
“这些话，等你们入侵者放下武器，就此离开才有资格说。”罗莎莲重新坐好。
玄微子不去跟她争辩，只是默运神炁，手上一团星光体在不断扭动，点点光毫在其中流转。
这段日子以来，玄微子每天通过治疗罗莎莲，了解了不少关于魔法兽的生命特性，已经大概摸索出其中思路。
有一点可以明白的是，像罗莎莲这样的魔法兽，她的出现并不是违背这个世界自然规律的异类产物，也不是智慧生命刻意塑造下的结果。
在罗莎莉的血脉之中，流淌着原始而纯粹的魔法能量，与她的生命形态相结合，于是拥有了天生的施法能力。但罗莎莲施法行为显然与法师不同，她不需要任何咒语或者手势，也非是基于逻辑的学习而获得施法能力，只是本能性地施展。
如果有的人与生俱来拥有施法能力，那他会将这种能力视作怎样的存在？多长了一条胳膊，看得更远、听得更细，能够喷射火焰或者冰霜？如此种种，后天发育对精神的塑造，会让这种人连思维也异于常人。
人类之中也有一些血统特殊、拥有天生施法能力的术士，这种施法能力统称为类法术能力。但这年头术士已经少之又少，文明社会中经历过不止一次针对术士血统的迫害，所以玄微子过去根本没法研究天生的类法术能力与施法者身心究竟有何等联系。
玄微子之所以关心这点，是因为丹道修行中也有一重境界与此相似。自“长养圣胎”，过“玄关之门”，再到真正的脱胎换骨。如婴儿新生，不仅肉身炉鼎炼形更生、仙身初成，连知觉思维都会重新经历发育，神通法力会自发而生。
只不过相似终究只是相似，玄微子上辈子当然印证过这等境界，也看得出和天生施法能力的具体差别。
丹道修士脱胎换骨，或是凭一己之力用功苦修，或是借助外丹饵药转化肉身炉鼎，但无论如何，心性功夫还是要靠自己的。神通法力说是自发而生，实则一是此前所修种种融汇贯通，成为新生身心的本能；二是到此境界，身心感应与知觉远超从前，不受物相我执之牵累，得大自由，自然能从天地间领悟出过往不曾有的神通法力。
所以较之天生的类法术能力，玄微子猜测丹道脱胎换骨后，神通自发所获得的施法能力，要么是无法驱散的超自然能力，要么是已经与身心存在完全融合的特异能力。
而魔法兽的类法术能力，要么是源于血脉中潜藏的异变因素，要么是侥幸受外界魔法能量影响下，身心能力出现转变。这些过程并不是自主的，如果外部条件不足，就无法推动身心能力的转变。即便看似是内在的血脉，也是基于种族生命特性传递下的结果，就像人不可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于家庭一样。
罗莎莲的情况比较幸运，她算是二者兼备。一来是她这支剑齿豹族群，血脉中似乎本来就蕴藏着原始的魔法能量，只是野兽无法通过有效交配集中血脉特性，所以罗莎莲的出现也是偶然。
此外就是斑兽部族所崇拜的图腾巨灵，便是剑齿豹的形象。久而久之，斑兽部族获得与剑齿豹族群沟通交流的能力，而图腾巨灵也对剑齿豹族群产生种种细微难察的影响，两者交互作用的结果下，让罗莎莲在幼年时就开始产生身心转变。
原本应该是斑点毛发的剑齿豹，罗莎莲却浑身黑亮，并且体型越长越大，已经远远超过种群同类。
加上天生的施法能力，罗莎莲甚至在斑兽部族中，被认为是图腾巨灵的化身，平日里也少不了部族土著的奉养与伺候。而她也被委以重任，负责守护斑兽部族历代看守的圣地。
只不过这一次进攻柴堆镇，因为图·冉迪死亡，珊多丽找上了罗莎莲，请她帮助战胜入侵者。结果却败给了玄微子，至于被囚禁于此，也难怪她心中含怨。
玄微子默然不语，一直坐在干草堆上，似乎毫无防备的样子，手中星光体时有时无，闭着眼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但罗莎莲可不敢轻易动作，她能够隐约感知到玄微子的力量在自己体内游走，而且时不时停留在某处散发暖流，让罗莎莲感觉非常舒适，发出阵阵轻浅得呼噜声，差点就想翻身打滚了。
“原来是这样，有趣……我大概明白了。”玄微子笑了笑，顺手一样，星光体飞出变形，落地居然是一头银光闪烁、宛若水晶雕刻成的剑齿豹！
罗莎莲一愣，发出不太愉快的低吼声，面对这只比她小得多的水晶剑齿豹，似乎是遇见什么针锋相对的敌人。
玄微子动动手指，将水晶剑齿豹招呼到跟前，然后像是逗猫般摸了摸它的下巴、肚皮。
“可惜，用处不是很大。”玄微子抬手一收，星光体回到他袖子中。
“你为什么能掌握图腾守护者的技艺？”罗莎莲不满且错愕地问道：“我看得出来，你那天晚上召唤雷电，以及现在变出的剑齿豹，其实都是以沟通巨灵的方式施展。你一个外人，怎么可能学得会？”
玄微子交叉双臂说道：“图·冉迪临死之际，试图将自己的灵魂与图腾巨灵结合，引动当时图腾圣坛汇集的自然能量来反击，结果被我用捕获了他的灵魂。我经过解析，自然学会了图腾守护者的技艺。”
说这话时，玄微子捻着一枚玻璃珠，在罗莎莲看来，就是邪恶的入侵者在肆无忌惮地炫耀战利品。
“不过嘛，所谓图腾巨灵的施法技艺，也确实够粗糙简陋的。”玄微子把玩着玻璃珠说道：“帝国法师把他们叫做精魂使者，这个名称还真是准确。”
“为什么？”罗莎莉顺着对方的话语，想着从玄微子口中多套一些讯息，好方便日后离开告知珊多丽。
“图腾守护者沟通巨灵，是基于部族的图腾崇拜，是原始且纯朴的象形崇拜。这样的好处是能够相对集中的塑造部族的信仰，对于图腾守护者集中精神面向也有助益。”玄微子表情正经地一一解释：
“但这种做法其实是将没有形象的自然灵分割出特定部分……准确来说是特定面向，反而将原本可以追求的广大眼界舍弃了。此外，部族崇拜的图腾巨灵相对单一，也将自然灵可能存在的无穷变化给压缩了，久而久之，形成的就是精魂。
你说，好好一个万物有灵的信仰基础，完全可以发展处融通万象、随缘应物的成就，最后落得一个固守精魂、路径狭窄的结果，也活该这帮土著被殖民者杀得族群凋零。”
罗莎莲冷哼笑道：“说得你好像有办法解决一样。”
“办法我有，但肯不肯学、能不能下苦功转变顽固旧习，那是另一码事。”玄微子说道：“再说了，我那天施放雷电的技艺，看似与精魂使者一样，但根子上就有差别。”
“什么差别？”罗莎莲有些好奇地询问。
“怎么？想套我的话，好回去告诉珊多丽？”玄微子看了罗莎莲一眼，眼中灼灼放光，似乎能看透别人心中所想。
罗莎莲微微一愣，小心不让自己流露出太多思维，她这几天也发现，这个“奥兰索医师”似乎能够侦测他人的思维，连自己也不例外。
“大体纲领其实很简单，就是内外交感而已。”玄微子面露苦笑：“但最简单，却也最难啊。以内在元炁和合天地元炁，以本我元神感通天地神灵，不仅要内在神炁合，也要能调动外在神炁合，如此方能驱动阴阳激变、万象生灭聚散。如果真能做到，别说区区一道雷电，就是宇宙万物、天地自然皆能随我心意运转发动。”
虽然“心灵链接”的交流可以无视语言的差别，但玄微子所说都是丹道雷法的内容，罗莎莲似乎也没能听懂，说道：“你是说沟通自然吗？图腾守护者就是这么做的。”
玄微子嗤笑出声：“简单一句沟通自然，你真以为那么容易吗？什么是自然？什么是沟通？我方才所说元炁元神又是何物，又是以何种方式展现于世间？两者又要如何结合？
我方才说过了，图腾守护者的不足，正是他们对自然的认知与界定太过狭窄！自以为沟通自然，不过是凭灵魂误打误撞，正好契合一片狭小地域的环境，触动了本无具体形态的自然巨灵，有什么资格说是沟通自然？”
罗莎莲这回不说话了，她虽然是魔法兽，也拥有思考能力，却不代表她真的有非常高明的学识水平，至少在这个层面上，她与斑兽部族的土著没有太大差别。
玄微子叹了口气，扬了扬下巴，示意地上的熏干肉，说道：“你还是吃了吧，我没有收回送出去东西的习惯。”
罗莎莲用大爪子碰了碰熏干肉，有些嫌弃地说道：“我喜欢新鲜多汁的鹿肉，最好是肚腩部位。”
“你可真能挑剔，我有空会弄来的。”玄微子起身整理一下衣袍，问道：“你之前守护的圣地，你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吗？图·冉迪似乎曾经进入过。”
虽然玄微子捕获了图·冉迪的灵魂，但其中残缺严重，关于圣地的内容几乎没有保留下来。
罗莎莲摇摇大脑袋，回答说：“我不知道，图·冉迪进入圣地的事情别人也不知晓，除了我，他瞒着部族其他人。”
玄微子沉思不语，罗莎莲问道：“难道你想进入？虽然估计现在没有多少守卫，但我还是劝你不要贸然闯入。图·冉迪就进去过一次，他出来的时候神智都有些不太正常了。”
玄微子眯起双眼，说道：“图·冉迪是不是进入那个圣地之后，才开始选择要进行仪式，发动洪水和风暴的？”
“大概是吧，我平时不是很关心部族里的事情。”罗莎莲答道。
“我明白了，如果有空，我估计会去圣地一趟。”玄微子笑道：“反正你也不在那里守着了。”
罗莎莲沉默一阵，忽然问道：“我有个要求，如果你真的要去，能不能提前将你的施法技艺教给我？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内外交感。”
“你怕我死在里面，所以想多套一些讯息？”玄微子敲了敲额头，说道：“此乃上乘道法，你恐怕是学不会的。再说了，你现在是我的俘虏，这种要求很荒诞啊。你自己不觉得吗？”
罗莎莲鼻子喷了喷气，说道：“你不愿意教就算了。”
“不过嘛……”只见玄微子以一种奇妙的目光望向罗莎莲，让对方内心不禁一阵发寒。
“你在想什么？”罗莎莲后退了一步，即便是对敌时，她都没有害怕过，这回却真是生出恐惧感了。
“你能变成人类形态吗？”玄微子问道。
“不能。”罗莎莲心中奇怪，她干嘛要变成人类？
“那你能缩小吗？”玄微子又问。
罗莎莲冷哼道：“我觉得现在这个体型就不错！”
“大有大的弊端，当初你要是小巧灵活一些，也不至于被我那么轻易打败。”玄微子看着手中能随意变大变小的“改良星光茧”，表情意味难解，说道：“等我想出适合你的方法，或许会来教你的，到时候就要看你的态度了。”
第17章 性命之功
沃夫看着眼前用大陶碗盛满的黑褐色汤药，时不时还有泡泡升起、涨破，苦涩气味光是让人闻一下就觉得眼花缭乱，差点让沃夫以为这是什么剧毒物质。
“赶紧喝了。”玄微子在一旁揣着手，没好气地说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怕喝药？”
沃夫表情僵硬地扭过头来，说道：“奥兰索医师，这碗药真的能够解决狂暴变形的难题吗？”
“这只是试验。”玄微子说道：“等一下我还会帮你调整……快喝快喝，这碗药也算是魔法造物，有时效的。”
沃夫深呼吸了几轮，捧着大陶碗仰头喝了下去，发出咕咚咕咚地声音，憋得脖子都发红了。
“嗝——”嘴角一圈黑褐色药汁的沃夫，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刚想说话，玄微子并指如剑，在他身上连点了数十下。
玄微子在地球时也读过各类武侠小说，里面提到点穴这种武功能把人身形定住、不得动弹，虽然有夸张不实之处，可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并非找寻不出其源流。
点穴之说，实际上源自于道家导引术，是一种以搓揉拍打、按摩屈伸等方式，使得气血流畅、筋骨活络，刺激生机活力的修炼之法。深入修炼，更有易筋洗髓、滋养腑脏之妙，是命功修炼的上佳门径。
玄微子点按的部位，都是一些血液运行、神经传输的要处，如果是带有恶意的击打，完全可以是伤害躯体的。玄微子此刻所做，是试图激活沃夫体内元炁发动，并且有选择性地控制具体方面的生机活力。
沃夫坐在一张躺椅上，那碗汤药在玄微子调整下，药力迅速发散，沃夫体内生机也在不断流转，发动神炁感应所察，生命活力如同交织成一片立体的大网，各种复杂信息在网道中飞速传递着。
玄微子指尖按在沃夫胸口，此时已入浅层定境。经由汤药刺激而起的狂暴信息，开始传向其他器官部位，却被玄微子中途“截留”，然后开始分类归纳，逐一查验对变形塑造的具体方式。
这个过程可谓是相当艰辛，人体内在信息之繁杂与庞大，人们平时是无法留意、也不会留意的，只有深入静定，以内观返照的功夫，详细揣摩与观察，才能梳理身体的具体情况。
玄微子也就是凭着自己元神功夫深厚才能玩这一手，哪怕此刻他将丹道法门全数讲与沃夫听，他要修炼出内观腑脏、调摄生机的功夫，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由于对沃夫身体内在信息的梳理，玄微子对心灵异能的认识似乎也加深了一层，那便是除却大脑与思维，身体这个整体也是具备灵能力量的。
玄微子仔细一想也暗自点头，从物质角度而言，神经系统遍布全身，各种经由神经传递的讯息与信号，其实也算是一种“意识”。更准确的说，恰恰是因为这些讯息与信号，构成了普通人对于“自我意识”的界定与认知。
正是因为有眼耳鼻舌身，所以能觉色声香味触，由此认为自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实体——即便这在修道人看来是最典型的谬误与错判，但不妨碍这种认识其实也是入道之门。
以导引术入手的命功，到底修炼的是什么？又如何能从此达到性命双修？窍门就在于此。生命活力带来的知觉感受，与自我意识本就是相互联系着的。
大脑并不是孤零零地存在于虚无之中，它既是意识的发生源，也是意识的聚集地。以命功修炼而言，大脑也是身体器官的一部分。
而究竟是因为有了这具身体所以才让我们有了认识外界的能力？还是因为具备意识，所以能够获得身体的掌控，从而与外界沟通？此两者便是命功与性功入手的分野，但是到了高深处，两者是不可分开看待的。
不知不觉间，玄微子发现自己对心灵异能的理解，已经超出了星界古老心灵术士的范畴，甚至是更进一步地挖掘出心灵异能的潜力。这可谓是得益于丹道修炼带来的认识，也是机缘所致。
当玄微子抽回手时，都已经过去小半天了，躺椅上的沃夫出了一身大汗，浑身油腻。玄微子挥了挥手，推开门窗，说道：“出去冲洗一下，屋里有水桶……你这是多久没洗澡了。”
“呃……奥兰索医师你天天洗澡的吗？”沃夫一脸茫然地问道。
“出去。”玄微子有星光体覆盖身体，向来是一尘不染的，当然比柴堆镇的人要干净得多。
等沃夫冲洗完再进屋，就见玄微子手上拿着一个木牌写写画画，问道：“医师你在做什么？符文吗？”
“类似，心灵术士的叫做灵纹，可那是纹在身上的，局限不小，我改良了一下，我管这叫做灵符。”玄微子说道。
原本的奥兰索就掌握少部分灵能物品的制作技巧，玄微子在吸收了他的记忆后曾研究过一段日子，加上从星界心灵术士那里学习到的内容，发现这类灵能物品都需要消耗大量金钱与贵重物资，身处偏远集镇的他根本别指望能制作出来。
普通的灵纹，需要用特殊的墨水针刻在身体上，其中能够贮存少量低级心灵异能。玄微子并不打算将自己画成九纹龙，于是结合道门的符箓法，制作成灵符。
然而道门符箓之法何其高深，玄微子眼下丹道功夫还不够，只能写这种鬼画符，连他都觉得惭愧。
他那个平时用来施展密室效果、回避侦测的符牌，其实就是灵符，只不过那时候玄微子丹道境界还有欠缺，只能通过融合部分星光体制作，而且每隔一段日子都需要重新充能。
现在的灵符仍然是融合了星光体，不过可以缓慢地自行吸收与转化外界能量，虽然层次很低，但还堪使用。
“我已经将你的狂暴变形记录下来，结合变形时的身体信息，制作这个‘消解灵符’。”玄微子将符牌递给沃夫，同时说道：“因为是专门针对你的狂暴变形制作，所以算是定制了。以后你只要将这个灵符贴身携带，施展狂暴变形之后，消解灵符会自动对抗冲击你心智的精神力量。”
沃夫接过符牌，立刻就感觉到一股熟悉气息，就像是摸着自己身体一部分，兴高采烈地说道：“也就是说我以后狂暴变形，可以保持神智清醒了？”
玄微子表情有些微妙，他说道：“这个灵符其实还不够完善，准确来说是我的能力还有所不足。你狂暴变形时的精神冲击，恰恰是用来缓解变形时带来的身体剧痛。我已经尽量保留你变形后的能量抗力，但剧痛刺激无法缓解，你只能靠意志硬撑。”
“没事！我早就习惯了的！”沃夫一把将符牌塞进怀里，完全不觉得玄微子做得不足。
玄微子问道：“你习惯了？”
沃夫挠着大胡子说道：“其实我小时候在翠绿之环，接受狂战士改造，那时候在贤者们指导下进行狂暴变身，可没有缓解痛苦的麻药。”
玄微子一时无语，翠绿之环贤者的做法让他觉得实在过于粗暴简单，就算要打造什么狂战士，也没必要玩这一手折磨，搞得沃夫似乎对翠绿之环没有多少好感了。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还想继续改良你的狂暴变形。”玄微子说道：“比如说身体部分变形，或者只保留狂暴下的抗力提升，而不进行变形。”
“身体部分变形？我听说这过类似的东西。”沃夫憨笑道。
“哦？说来听听。”玄微子问道。
沃夫说道：“是伦底纽姆帝国北边的雅尔诺德王国，在很久以前也入侵过帝国，曾占了不少地盘。据说那个雅尔诺德王国是冰霜巨人的后代，身材高大，而且掌握一门叫做特化变巨术的技艺，能够让身体部分变大，甚至变化出冰霜巨人的特性，开口就是冰霜吐息。”
“也是在旧大陆？”玄微子眨着眼问道：“他们有来新大陆殖民开拓吗？”
“有一些，但是不像帝国那样成规模。”沃夫思考着说道：“金冠木自治领东边的雪峰自治领，总督貌似就是雅尔诺德人。”
“有机会我会去了解一下。”玄微子转变话题：“最近镇子上还好吧？我看大家似乎对我收留那头剑齿豹有不少意见。”
沃夫面露苦色，只好回答说：“这个……很多人都说要处决那头剑齿豹，有些家伙喝醉酒就在它的棚屋外拉屎撒尿。不过要我说，不是奥兰索医师你圈禁着，它早就跑出来伤人了。”
“不用跟我扯谎，其实你也觉得我的做法不妥当吧。”玄微子直言道。
“这个、这个……”
“直说就是。”
沃夫只好说道：“其实就算不处决它，把它放走也好。它不是什么魔法兽吗？拿它作为筹码，要求斑兽部族花物资赎回，再敲他们一笔。”
玄微子眼眉一挑，笑道：“沃夫，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
“嘿嘿嘿，这不是跟医师你相处久了嘛，也该懂事了。”沃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玄微子敲着额头，淡淡说道：“我留下这头剑齿豹，是为了研究魔法兽的生命特性。不瞒你说，正是因为我对它的研究，所以才能针对你的狂暴变形进行调整。”
沃夫闻言急忙说道：“真的吗？那我回头好好劝劝大家……”
“不，你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玄微子说道：“你要是说了，大家只会觉得你有私心，加上之前面对袭击，主要是萨雷米爵士对抗剑齿豹。你这样一说，大家会怎么看待你这个镇长？反正就是一个边陲集镇，镇长和治安官，完全只需要留下一个。”
“哦。”沃夫心有余悸地应声。
“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玄微子说道：“等过几天天空放晴，我打算离开柴堆镇一段日子。”
沃夫问道：“医师你要去哪里？”
“还记得之前猎人小队找到的那个土著遗迹吗？我打算去那里看看。”玄微子说道：“正好那头剑齿豹本来就在那里守卫，我让它带路，顺便让它离开柴堆镇。到时候你就说我将它赶进山林杀了。”
“医师你打算一个人去那个土著遗迹？会不会太危险了？”沃夫说道：“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
“没必要，我不是去寻宝的，只是去了解学习。”玄微子说道：“而且你就留在柴堆镇吧，我隐约感觉到，柴堆镇似乎还会有事。”
最近日子里，玄微子夜里行功，总是能感应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危机感。只是这种感应十分微弱，就像是极远处的一道闪电，只有过了一阵才传来的悠远雷声。
玄微子断绝思虑，默运神炁作推演之功，所得寥寥，似乎一切变化都在若有若无之间。
不过新大陆无时无刻不在征战，殖民者杀土著，土著袭击殖民者，殖民者相互争夺资源而厮杀，土著部族间为了生存而敌对。要说危机，哪里没有危机呢？
世间万物生生杀杀，本就如此。如果真有什么大事发生，说明大势早已注定，非凭孤身一人奇能异术所能扭转。既如此，舍弃顾虑，去那个圣地遗迹探险一番就好。
……
“我所修炼的丹道，其中包含大量关于锻炼心性的方法，但毫无例外，这些方法都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心性修炼绝非一味静坐，而是需要细察心中各种念头变化起伏，或调摄、或降伏、或驱逐、或放下。具体方式又有心息相依法、持咒诵号法、观想存注法、坐而忘形法等不一而足。但无论如何，在驾驭心念的过程中，必然会面对各种源自于识神的重重阻力，更别说可能引起内心躁动的外界环境。
总之心性修炼一向入门艰深，而命功则不同。虽说一些命功修炼要求资质天赋，但哪怕愚钝之辈，也可以照搬章法地习练一二，当做是养生保健也是完全可以的……”
棚屋之中，玄微子用心灵链接与罗莎莲沟通，开口便大谈丹道性命双修的要义与区别，虽然有很多词汇与概念在这个世界的通用语中无法完整表述，但胜在心灵链接不局限于语言词汇，倒颇有几分声闻智慧、神念心印的妙处。
“也就是说，你要我修习你的那个什么‘命功’？”罗莎莲听得豹头发胀。
“我曾在古籍残卷中，寻得一部名唤《五帝仙函》的上古妙法。其中一卷《百兽吞形》，乃上古先贤参悟众生物类演变之理而创，修炼到高深处能变化形体、演化物类。”玄微子说道：“我借导引与存思之法，还参考了心灵异能中的‘超态变化’，整理出一门‘返胎易形’的技艺。但这并不是一道单独的法术，而是一套功法，能参悟多少，就看你的悟性了……”
第18章 存思
“我将一只乌鸦留在这里，你们有什么事情就跟它说，我会听见的。”
石砌小屋之外，玄微子将一只乌鸦放在窗台上，一旁小陶碗里盛了些碎坚果，沃夫和萨雷米爵士就在他面前。
“嘎——嘎——”乌鸦叫唤了几声，然后低头梳理羽毛，跟真实的乌鸦毫无差别。
玄微子笑着说：“要是有空，记得喂食。”
沃夫跟那乌鸦大眼瞪小眼，问道：“我记得医师你的飞鸟斥候都是咒法的创造物吧？怎么还要喂食？”
“一个小实验。”玄微子没有细说，这其实是他重新参悟《百兽吞形》之后的一个想法。
《百兽吞形》乃是上古修士参演生灵物类变化之法，因为在地球上要实现完全的形体变化非常困难，所以《百兽吞形》中所述的外在形貌变化是次要，真正精义在于修炼形神，从而超脱众生物类之别。
如果深究玄理、追根溯源，丹道中形神俱妙、脱胎换骨的修炼与之颇有触通融汇。但在《百兽吞形》中，另外记载了具体施展应用，提到“吞飞禽走兽之形”的说法，甚至能够吞各种珍禽瑞兽之形，获得其天赋异能，转化生命形态。
在研究过沃夫的狂暴变形与罗莎莲的魔法兽生命特性之后，玄微子对《百兽吞形》有了另类的领悟，尤其是在这个魔法效能普遍存在、变化特性显著的世界，吞飞禽走兽之形而转化生命形态，也许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甚至更进一步，能够吞魔法兽之形，使得施法者变成魔法兽，同时能够施展对应的天生施法能力。这与心灵异能的“超态变化”也有相通之处，只不过心灵异能属于类法术，而真正的吞形变化，玄微子估计起码也是不可被驱散解除的超自然能力。
玄微子当然不会直接就开始修炼《百兽吞形》，星光体与他神炁相连，而且也极具变化特性，他用自身精血与星光体凝合固化为乌鸦形态，然后深入强化其鸟类生命特性，使其逐步转化成真正的乌鸦，这也算是某种“吞形”。
萨雷米爵士看着一旁变得跟普通剑齿豹体型差不多的罗莎莲，它脖子上缠了一根绳子，被“奥兰索医师”牵着。这位治安官大人不太满意地说道：
“奥兰索医师，为什么不在镇子上将这头怪物公开处决？”
玄微子心里嘀咕道：“公开处决？要不要上火刑架啊？”
“我还需要它带我去土著的遗迹。”玄微子有礼貌地说道：“况且魔法兽的死亡，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异常后果，所以我将它带到森林中杀死，也是为了众人安全。”
“或许我应该陪同奥兰索医师一起前往。”萨雷米爵士握紧拳头，激昂慷慨地说道：“异教徒的造物，也需要受我主照耀，才能破除邪恶。”
玄微子连忙摆手：“不用了，治安官大人还需要好好打理柴堆镇的事务，我这就先离开了……不用送了。”
不想跟一根筋的家伙纠缠，玄微子牵起黑剑齿豹，像风一样离开了柴堆镇。
……
“你不会真的要杀我吧？”在森林里，罗莎莲发问道。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玄微子拍了拍肩头上的雪。
罗莎莲低声咆哮了两声，心灵链接里发出质问：“你还要我怎么表现？跟你们饲养的犬类一样打滚讨好你吗？”
“我要这些无聊的情感表达做什么？”玄微子说道：“我之前教你的‘返胎易形’，你领会多少了？”
“我……”罗莎莲一时间无话可说。
玄微子说道：“还是太难了吗？或者说有什么困难？我教你的‘存思五气法’应该没什么问题啊？”
“问题大了去了。”罗莎莲的语气有些气恼：“你说身体里有五个神明，每一个还穿着复杂奇怪、五颜六色的衣服，而且一个个的还有好几个名字，我记得这个、想起那个，实在太乱了！搞得我都睡不好觉了。”
玄微子托着下巴思索道：“看来是我执于旧见了，你明明不是人类，我却用人类的思维模式来要求。”
罗莎莲只觉得无奈：“就算是人类也没有这样的吧？还是说你们入侵者平时就在想象自己身体里有一堆神明、各种颜色的光在晃来晃去吗？”
“呵呵呵，此法若是广传世间，搞不好会被神圣之主教会批成邪恶异教徒，一帮武装教卫就要浑身冒光地追杀我啦。”玄微子娓娓道来：“我教你的‘存思五气法’，其中所述五方身神，其实是腑脏功能的概括，是将腑脏器官‘物能化’。”
“啥？你说的到底是啥玩意儿？”罗莎莲彻底懵了，就算是不受语言阻隔的心灵交流，有些概念表述都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
玄微子敲着额头，心想跟土著野兽沟通交流实在是出乎预料的困难。
“那我就用你们土著的巨灵打比方吧。”玄微子斟酌着表达方式，说道：“你是魔法兽，应该知道巨灵原本是没有任何形态的吧？但你却能感知到巨灵的存在，对吗？”
罗莎莲点点头：“我能够跟斑兽部族的图腾巨灵沟通，不过对方并不是真正的活物，并不会直接回答什么。”
“其实在我看来，图腾巨灵都还是相对狭隘的看法了。”玄微子直言道：“所谓巨灵，其实就是自然环境的一种信息表达，是一种存在方式。哪怕是毫无生命力的山脉石头，变化不息的流水浮云，都隐含着信息表达，只不过它藏得太深，又覆盖得太广，普通人无法感知其存在，就像只能看见山脉的一侧，不能纵观全貌，也无法深入探索。”
“所以才有图腾巨灵？”罗莎莲忽然问道。
玄微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后背，对方却躲开了：“看来你还是有点悟性的嘛。不错，因为绝大多数人不可能直观认识到整个自然界的运转规律，从而感受全方面的信息表达，所以只能观察特定自然区域下的信息表达，这就是图腾巨灵的来源。而经过部族群体的长期崇拜，图腾巨灵日益具体化、实用化，渐渐演变成精魂。而这些精魂也必然蕴含着这片自然区域的信息表达，这个过程就是‘物能化’。”
玄微子和罗莎莲原本一直在森林中行走，此刻罗莎莲却定住四足不动，就像一只发呆的剑齿豹。
“我大概明白了。”罗莎莲忽然说道：“你教我的‘存思五气法’里面那些神明，其实是腑脏器官的精魂。”
“这……勉强能够这么说。”玄微子一愣，又赶紧补充说道：“但你千万别忘了，‘存思五气法’最终是要激活腑脏的潜在功能，五方身神是假借其形而修身之真。不要光顾着那五方身神，就像图腾守卫者只懂得追逐着图腾巨灵或者精魂，忘却自然巨灵更加广阔宏大的信息表达，这其实是舍本逐末的行为。”
罗莎莲似乎解决了什么烦恼似的，脚步轻快地走动起来，转而又问道：“那在这之后呢？什么时候能够完全学会‘返胎易形’，还能随意变形？”
玄微子开始长篇大论起来：“按照我的设想，先‘存五气’，凝炼腑脏生机，随后‘召诸真’，以腑脏功能激活躯体其他部位，做到炼形易质。接着依照顺序‘守三一’，生命形态与思维模式开始逐步转化。等到了‘食神丹’内除旧执、外破旧相，你就应该能够变成人类形态了。如果想永久性变成人类，后面应该还要‘食金液’、‘食玄气’，等到了这一步，估计别说变成人类，别的动物和魔法兽，你也可以试着变一变了。”
“这么麻烦？！”罗莎莲叫了出来。
玄微子补充说道：“我只是将完整步骤说出来，但具体实践起来，我估计你‘召诸真’之后，应该就会获得一定的变形能力。那时候应该会掌握‘缩小术’，也可以短暂变成人类了……运气好的话，还会有些超自然的增益效果。”
现在罗莎莲之所以是普通剑齿豹大小，还是玄微子用星光体将她变小，否则带着这么一头大猫出去逛，都不知道是谁溜谁了。
其实玄微子教给罗莎莲的“返胎易形”，是将《百兽吞形》与洞玄灵宝五符法结合起来，毕竟也是道家命功中最精妙的修持法门。而且说是命功，实际上从“存思五气”的步骤，已经初步涉及心性运用，到后面“守三一”中的“守天一”，元炁发动充盈紫府脑宫，心性功夫要求更高更深，一样是性命双修。
至于魔法兽变化为人类形态，并非是幻术迷惑感官，这在地球上是很难做到的。这一点还是归功于异界的规则法度，让罗莎莲不用修持得太高境界就能做到。
而且有些话玄微子也没说透，他也很关心这个世界的魔法兽修炼道法会是怎样一副情形，其中身心转化间的玄妙，这才是玄微子要留意的事情。
……
一人一豹连续几天走走停停，这一回玄微子不是去奔袭刺杀，所以没有太急着赶往遗迹，反正那个地方又不会自己跑掉，所以就在森林中感悟自然气息，梳理精魂使者的施法技艺。罗莎莲每次休息也都在一旁伏卧假寐，好似入定一般，存思五气也有了一些进展。
玄微子这一回背了个挎包，里面装着一些食物与冒险道具，因为有“改良星光茧”，所以他可以将许多事物收纳成小玻璃球，甚至连活物都能收，大大节约空间。这种类似“次元口袋”的灵能效果，其实玄微子还没有完全摸清楚其中原理。
“想当初，我看那些俗世网络小说，里面主角随随便便就拥有收纳外物的空间戒指，当时还觉得毫无故事逻辑，凭什么空间戒指就能跟烂大街一样常见？没想到如今也轮到自己了。”
玄微子用星光体将玻璃球连成串珠，挂在手腕上，就像精致的水晶工艺品，折射出七彩光芒。
“有东西靠近。”罗莎莲忽然坐了起来，碍于玄微子的控制，她没法变回原本巨大体型。
“我知道。”玄微子一点都不慌，不说元神早有感应察觉，他的飞鸟斥候依旧在附近散开巡弋，早就发现一小支怪物群从远处靠近。
那是一群身高还不到玄微子腰部、皮肤灰蓝，相貌丑陋、鼻子耳朵尖长的雪地精，是新大陆北部一种普遍存在的生物。
地精这种生物无论新旧大陆都有存在，他们几乎可以适应一切生存环境，而且有大量亚种族群。
不过地精的智力实在低下，并且能力薄弱，就算其中有极少数偶尔获得施法能力，也不能跟人类相提并论。就算成群结队，也缺乏人类的组织能力，遇见稍微强大的敌人，地精们就会一哄而散。更不用说他们的武器护甲落后残破，也就欺负一下落单的行人。
而玄微子此刻看来，就是一个落单的行人，身边跟着的黑剑齿豹，更像是宠物，而不是强大的魔法兽。
“看来是平时惯于收敛，反倒引来此等无知宵小了。”玄微子轻声发笑，将一枚玻璃球弹出，一团闪烁着雷电的云团欢快地飞了出来，带着噼里啪啦的闪电，朝着远处雪地精群炸去。
既然是要外出冒险，玄微子肯定把恒益子带在身边，也正好让这个小家伙出来玩耍一下。
雪地精中有一名拿着骨杖的巫师，应该是族群的领袖，看见恒益子飞来，笨手笨脚地晃动着野兽腿骨模样的骨杖，叽里呱啦地念了一通，结果刚冒出些紫色妖火，迎面一道青白闪电，劈得它倒地抽搐，身后一帮雪地精立刻叫唤着逃亡，恒益子欢天喜地乱放闪电，就像玩弄猎物一样。
玄微子来到这个雪地精巫师一旁，罗莎莲看着远处雷电云团左冲右突，心中感叹：“图·冉迪要是也有这样的手段，斑兽部族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明明都是图腾巨灵的技艺，却被这个奥兰索医师发挥得这么厉害。”
只见玄微子施展一个“魅惑术”，然后一个弹指将雪地精巫师敲醒。
“听得懂我说什么吗？”玄微子用土著语问道。
只见穿着破烂兽皮、头戴羽毛冠的雪地精巫师面露谄媚之色，就像人类社会中那些弄臣小丑，连连说道：“懂的懂的，不知道伟大的长腿种大人有什么指示，可以让卑微的阿库玛·玛塔塔出一份力？”
“长腿种？哈。”玄微子笑了笑，说道：“我叫奥兰索，是一名医师。你们雪地精在这片森林生活多久了？”
“噢，尊敬的、伟大的、驾驭雷电的至圣奥兰索大人！”雪地精巫师阿库玛·玛塔塔顶礼膜拜一番：“我们卑微的族群已经在这一代繁衍了几千个春季，祖灵一直在庇佑着我们，指引我们等待至圣奥兰索大人的到来。”
第19章 机缘
也不知道是不是“魅惑术”的效果太过强烈，这只雪地精巫师一个劲地向玄微子讨好，不过对方也没有多理会，只是问道：“那你应该知道，森林中大瀑布往西，有一处远古遗迹，被当地人称为圣地。那是什么种族建造的？”
“噢，回禀至圣奥兰索大人，祖灵曾屡次告诫我们，不能靠近那个地方，那里是神明离开大地的阶梯。”雪地精巫师回答说。
“神明？”玄微子沉思良久，然后抬手说道：“我要查看一下你的身体，别乱动。”
雪地精巫师十分恭敬地低头站立，玄微子指尖轻轻按在他头顶，发动神炁细细感应，过了一阵才收回手，说道：“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玄微子召回了恒益子，只见雪地精巫师面露期盼，问道：“不知道卑微的我，还能够为至圣奥兰索大人做什么事？”
“如果我以后有事，或许还会找你。”玄微子将星光体植入雪地精额头后说道：“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玄微子方才已经大概了解这雪地精巫师是如何拥有施法能力的，与罗莎莲有相近之处，也都是血脉中蕴藏着魔法天赋，但也有不同的地方。
按照法师的说法，这种与生俱来的施法能力，可能是类法术或者超自然能力，如果善加开发，也有不逊色于法师奥术的效力，但具体到单独个体，天生施法能力不可能非常全面。
而玄微子发现，类法术能力的源头也是多种多样的，既可以是源自族群血脉的魔法天赋，也可以是大脑或者灵魂的突变，而心灵异能其实也可以归入类法术范围中。就玄微子本人而言，他的“灵魂”显然是异常的。
但类法术能力的强弱，似乎也需要施法者本人的素质来支持，如果是大脑认知能力太过低下，那么就算拥有这份潜力与天赋，也无法发挥类法术能力。
雪地精巫师的情况就在于，他的智力与魔法亲和超过其他同族，所以才能拥有施法能力。但就算如此，要继续开发施法能力，就雪地精本身的素质，也非常艰难。
玄微子忽然想到，这个世界的生灵族类，其天生的素质也许是存在极限的，因而通过变形来获得素质上的加成，其实是一条比较便利的方式。
不过仔细一想，地球上的情况不也类似吗？人类的听觉、嗅觉、视觉等基础能力，未必比某些野兽强大。但是人类的能知力、想象力，极大扩展了人类的潜能，从而能够通过开发技术、构建组织来提升族群的生存能力。
可是话说回来，如今玄微子身处的这个世界，具备这样素质的生物可不只有人类，而比人类弱小的地精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生存空间。
正如同盲目者以为天地自然是弱肉强食，却不知自然万象变化纷纭，生灵物类不过是各居其位、适者生存，然而天地自然才是众生不可回避的客观环境，如何面对各自客观环境，自然也诞生不同的文明形态。
“你在想什么？”罗莎莲问道。
玄微子忽然笑了：“我想地精能不能修炼道法。”
罗莎莲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你居然想要将那些高贵的知识，传授给这些肮脏低贱的东西？你疯了吗？”
“知识无所谓高贵。”玄微子说道。
罗莎莲有些着急地用前爪刨地：“我虽然不了解你们入侵者，但我至少看得出，你教我的东西绝对是非常高明的知识。你如果就这样教给地精，不怕他们以后强大起来，祸害其他种族吗？”
玄微子望着雪地精巫师离开的方向，回答道：“我如果真的要传授道法，当然也清楚如何制约这些家伙。更何况道法无所不包、洞明万象，地精也不是什么都能学的，我所修的丹道，这世上绝大多数生灵都学不会……当然，现在还不是传法的时机。”
“那是什么时机？”罗莎莲有些迫切地追问道。
玄微子低垂眉眼，好似陷入恍惚之中，说道：“待得天地翻覆，三才杀机征兆出现。”
修炼道法是需要机缘的，凡俗之辈不能理解所谓机缘，总以为是某种不可知的力量或者命运。
但在玄微子看来却非如此，世人了解的道法，多是种种奇能异术、超凡脱俗的力量，稍深一些便觉得是长生久视、成就仙道。究其根本，道法乃是教人自我身心如何与世界相处。
而修炼道法的机缘，恰恰是要人们明白自我身心与世界相处出现问题。这通常需要人们吃过大苦头、遭过大劫难、挨过大痛楚，才能发现问题所在！如此方能知晓，既要向内省悟修持、又要向外认识流变，下苦功夫改造自我身心，这才是修道机缘！
吃一堑长一智，这种话说着简单。可是当日常行事作为碰壁，又有几个人能够知道是自己过往的思维认识导致自己判断错误呢？而且要知道错在何处，还知道扭转自己的思维认识、改正既有的行事方式，这便是发挥元神的功用！能做到这些事，非悟性超凡的天才不可！凡俗之辈，天天吃亏都不自知呢，还谈什么修道？
玄微子上辈子就曾尝试过有教无类地传授高深道法，可惜事与愿违，那些来投奔自己之人，无不是带着追逐强大神通法力、权位高人一等的心思。而玄微子最终败亡，也与这些事情相关。
直到险些形神俱灭、穿越异界，玄微子才隐约明悟修道机缘之难得，也恰恰是此刻才将事情想透彻。
如果要广传道法，那所需机缘更是深厚。所以玄微子说要“三才杀机”浮现，这个世界的众生不遭到极大苦难、不吃到惨痛教训，是不会有修道机缘的。
在此之前，传再高妙精深的道法也没用！
罗莎莲何尝不是如此？她被玄微子击败囚禁，脱离了斑兽部族的侍奉，每天要被柴堆镇民羞辱，自我身心与世界相处出现了强烈错乱变动，这恰恰是她修道精进的机缘。
如果还是守护圣地、高高在上的罗莎莲大人，哪怕玄微子恭敬地将《五帝仙函》双手奉上，她都修炼不了。
往后前去圣地遗迹的路上，玄微子一言不发，罗莎莲也不敢多说话，只是默默带路。
……
一片银白色的冰晶高墙耸立着，涌动的水流好像是一夜之间被冻成冰山，从超过百尺的高崖上延伸到下方，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茫茫的亮白色，晃得人两眼发疼。
此地就是玄微子提到过的大瀑布，跨越河流再往西就是圣地圣地遗迹，沿着河流往下就是斑兽部族，两者相距不是太遥远。
眼下河水结冰，连这条瀑布也不例外，并且冻结速度超乎想象。这么庞大体积的冰块，按说应该很难维持自身重量，如果稍有外力震动，估计就会崩碎下坠。
玄微子与罗莎莲小心渡过冰面，又走了半天左右，就能看见茂密林木间的高大建筑物——
那是一扇与山体融合的巨门，足有五六层楼高，并且不是石砌搭建，而是直接将山体雕刻塑造而成巨门。巨门边缘雕刻着各种纹路与图案，比起艺术性的美感，更多的是复杂严密的几何线条。
巨门上有一个青铜圆环，圆环表面镶嵌着白色的晶体，即便圆环早已斑驳，这些晶体依旧不改光洁晶莹。
玄微子能够感应到白色晶体中蕴藏着魔法能量，而且以非常特异的方式运行着。他从挎包中取出几枚洁白晶莹的箭簇，那是当初迦·卡丹刺杀自己时射来的箭，后来被玄微子收集整理，仔细查验过。
那时玄微子身上有“力场屏障”保护着，一般弓箭根本无法突破他的防御，可这种白晶箭簇仿佛无视了“力场屏障”的效果，如果不是强风吹歪了箭矢，估计玄微子还真会中箭。
几番查验和侦测，玄微子发现这种洁白晶体蕴藏了奇异的魔法能量，如果配合适当的方式，将其释放出来，可以干扰或者阻断原本的法术效果，形成类似“解除魔法”或者“反魔场”的效果，虽然作用范围非常小。而迦·卡丹应该就是与精魂共鸣射出箭矢，突破了玄微子身上的“力场屏障”。
但迦·卡丹运用晶体的方式还是过于粗劣，只不过当初玄微子手上只有箭簇上这少量洁白晶体，无法深入研究。
现在好了，看见圣地遗迹大门上就镶嵌着这么多特异晶体，玄微子可以断定，这些晶体就是图·冉迪从圣地遗迹中带出来的。
玄微子抬手一发“水晶碎片”射向青铜圆环，水晶碎片一接触其表面就消融地毫无踪迹。
随即，青铜圆环镶嵌着的白色晶体散发微微光泽，魔法能量开始联通整座巨门，只听得隆隆闷响，巨门门扇向内打开，引起周围气流旋动，吹得玄微子衣袍翻飞。
门后是一片漆黑幽暗，玄微子站在门外，向罗莎莲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入？”
“坦白说，我不愿意，但你会让我留在这里吗？”罗莎莲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以前就没想过进来看看？”玄微子说道：“青铜圆环能够自行转化各种法术效能，这种机制我想斑兽部族的图腾守护者应该是清楚的。”
“你什么意思？”罗莎莲问道。
“我在想，土著到底为什么要守护这种地方。”玄微子说道：“无论是出于信仰、传统，还是各种精神上的要求约束，那总归是有原因的。可是现在看来，如果圣地遗迹外没有人守护，随便一道法术就能打开大门，这感觉就像是等着人进去一样。”
罗莎莲讥讽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们这帮入侵者一样吗？看见门外没有守卫，就恨不得冲进去将别人家里的东西抢光。”
“如果没有外面，又何必需要里面？”玄微子说道：“所谓门，不就是用来区分内外、用于通行的吗？真要让里面的事物彻底与世隔绝，要么将其摧毁，要么将永久埋藏，留着这么一扇能够轻易打开的大门干嘛？”
罗莎莲没有多说其他，玄微子继续说道：“而且你说过，图·冉迪进入圣地遗迹是隐瞒其他族人的，也就是说图腾守护者起码是知道如何进入的，否则连守护圣地遗迹的动机都没有了。”
“说这么多，你还进不进去？再过一阵，门会自动关上的。”罗莎莲催促道。
“哦？还带自动的？”玄微子说着抬手放出一只飞鸟斥候，使其留在附近树林中把风看守，随后笑迈步进入，一人一豹没入黑暗之中。
……
“为什么不允许？柴堆镇的木料不是非常充足吗？我建造一座小型礼拜堂而已，花不了太多！”
柴堆镇中，萨雷米爵士与沃夫争吵起来，为了是否要兴建礼拜堂，双方争执不休。
沃夫还记得“奥兰索医师”的嘱托，加上他自己也不喜欢神圣之主教会，所以极力阻止对方，并且还给出一大通解释：
“现在是什么时候？冬天！每年柴堆镇的冬天都有成打成打的人冻死，你以为我们那点木料够用的？谁知道今年冬天要维持多久？”
萨雷米爵士不忿道：“你们烧火只是用小块的柴薪，我用的是大块原木，哪里不行了？”
“你以为那些原木是你说用就用的了？连我都不能说了算！”沃夫跺着脚说道：“柴堆镇的粮食一年只能收成一次，大家要吃饱饭，就要靠卖当地的木料，再换成粮食运回来。我们为了抵御土著已经消耗掉一批，如果明年融雪之后没有木料送出去，那么又要饿死一批人，到时候谁来负责？你吗？你有本事，倒是给我变出一堆粮食来啊！”
萨雷米爵士一愣，教会中的牧师掌握一种“造粮术”的神迹，可最多也只能让三五人充饥，而且都是一些没有味道的干粮，根本不能指望可以救助众多饥饿人群。
两人的争吵引起众人围观，镇民也有各自心思，小声议论着“今年砍的树已经少了，明年指不定还要挨饿。”、“建一座礼拜堂也没问题吧，我妈身体不好，总念着这事。”、“要不用那只怪兽留下的棚屋？”、“你疯啦！治安官大人才不乐意呢。”……
此时一阵暖风伴随青草香气传来，就听得一个老迈声音说道：“缺粮食吗？我或许可以让大家吃饱饭。”
众人扭过头去，就看见一名服饰怪异的白胡子老人，手持一根与自己差不多高的橡木长杖，身上穿着像是兽皮与草枝混织的怪异袍子，腰间挂着石质符文牌子与陶壶，头发乱糟糟的好似鸟窝——而且还真的顶着几只鸟在头上！
“贵安，柴堆镇的诸位，我叫塔瓦隆，是翠绿之环的贤者。”怪异老人笑容和蔼：“或者可以叫我——德鲁伊。”
第20章 内动
巨大昏暗的空间中，一团由“舞光术”散发着的白色亮光悬浮在半空中，照亮了周围空间，这里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到顶部足有两层楼高，宽阔如同多车道马路，空荡寂寥、静谧无声。
两侧雄伟高大的墙壁上，是用类似马赛克瓷砖事物拼合成的图画，用红橙黄色呈现光芒放射的太阳，以蓝白色调表示波涛汹涌的海洋，或是以稳重黑褐瓷片来描绘高大山岳。
玄微子指尖在墙壁图画上轻轻划过，即便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墙壁上依旧光洁如新、一尘不染，似乎整个圣地遗迹中都充斥着奇异的魔法能量，让这里的环境维持在某个时间点，使得内中事物不曾腐朽变旧。
“好特别的环境，时空宛若静滞，但静中含动，却又不是简单的随物而动。”
玄微子心下讶异，类似的状况，他只在修行定坐中体验过，很难想象外部环境也一样的场景。
“我……不太舒服。”罗莎莲跟玄微子心灵交流起来：“我觉得好吵，似乎是耳鸣一样。”
玄微子开口说道：“这里的墙壁地面貌似会吸收回声，你现在听我的声音应该很怪吧？”
罗莎莲有些精神不振，回答道：“对，我好像能感觉自己体内血液流动，每走一步关节活动的声音咔咔作响，听得我头都快胀破了。”
“很好，你开始摸到些诀窍了，虽然是借助此地环境领会到的。”玄微子还是继续用心灵链接交流：“原本‘存思五气’就是会有‘内动’这一过程，眼下还只是一些气血移行的挠动，到后面腑脏生机发动，情况会更明显、更剧烈。”
“等等！你就不帮帮我吗？我感觉坚持不了太久！”罗莎莲叫唤道。
“我办法是有，可那都是适合人类身体结构的导引术。”玄微子一下子还真是有些无解。
毕竟入道初习之人，刚学会定坐入静，难免都会有这种“内动”情形，其实就是刚刚学会放下部分对外部知觉的感受，就会逐渐体验到来自身体内部的气血移行，其实这都只是非常浅层次的生理活动现象，还远算不得入门。
玄微子一边观察着墙壁上的图画，顺便拿出一个小本子和炭笔写生，一边跟罗莎莲解释起来：
“根据不同人的情况，‘内动’有强有弱，一般最好的情况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因为‘内动’本身不是修道之人要追求的，能够通过‘内动’观察到更深层次的生理活动现象，那才是重点。
可如果如果真的‘内动’现象过于激烈，以至于到了不得安宁的程度，一般会采取导引术之类的动功，通过长时间的习惯与锻炼，重新调理生理活动，这个过程也叫做‘调身’。通过‘调身’来‘调息’，最终达到‘调心’，实际还是要更好观察生理活动现象。”
“你不是说那个什么导引术只适合人类身体结构吗？那你还有什么办法？”罗莎莲有些急迫地问道。
“不要急，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考验和精进修行功夫的时候。”玄微子呵呵笑道：“你再坚持一下，等我画完这些……有趣有趣，原来是一种古老的魔法阵。”
玄微子对于这种时空静滞的情况非常感兴趣，他之前猜测这不是单纯一道法术可以做到的，眼下将墙壁图案描绘下来，几经推敲后便恍然大悟了。
魔法阵其实是一种复合型法术，通过精密地编织与引导，形成长久与多样的魔法效能。一个魔法阵基本能够同时实现多种法术效果，但其精妙之处绝对不是简单的线条描绘，而是要配合不同特殊材料的结合，将魔法效能束缚保留下来，使其缓慢发散开来，而不是短暂生效。
就玄微子所知，魔法阵是一门非常高深的技艺，但同时也消耗巨大、成本高昂。因为各处魔法节点都需要时常的维护来达到平衡运转，否则一旦失衡，其中蕴藏的魔法能量狂乱释放出来，人死阵毁都是轻的，各种魔法效能混合起来会有怎样的现象，谁也不能完全把握。
道门之中也有阵法之说，且种类繁多。上参星辰日月、天文气候，中合阴阳五行、九宫八卦，下演风水堪舆、山岳河川，而且与奇门遁甲、术数推演密切相关。即便玄微子上辈子修为高深，也没有将道门阵法玄机参透。
而且上述都还只是构建阵法所依托的环境与力量，道门阵法的功用也是层出不穷，对于修道人而言，守护洞府、迷踪避人都是小用。往大了说，奇门阵法可以用来辅佐治国安邦、排军布阵，就好比黄帝以奇门遁甲大战蚩尤，其实就是阵法之用。
“还是要继续深入，这里应该只是魔法阵的外围区域，虽然不太看得出能量流动的规律，但应该还是在里面的。”玄微子放好小本子，带着罗莎莲继续深入圣地遗迹。
刚走了几步，玄微子元神一动，说道：“有人来过此地。”
罗莎莲回答说：“图·冉迪是来过啊，你不是知道吗。”
“不，就在不久前，有人来过这里。”玄微子站定不动，面朝通道尽头的黑暗，一阵碰撞声传出，随后便是快速奔跑的脚步声——前者脚步轻盈，但是呼吸略有一丝紊乱，后者步伐沉重，而且伴随盔甲摩擦的金属响声，但没有呼吸声。
玄微子心下暗疑，发动神炁，准备好心灵异能，就见来者跑入舞光术照明范围，一名扎着长发辫的褐肤女子，正是珊多丽。
“怎么是你？！”珊多丽方才一路逃跑，好不容易看见前方光亮，还以为是大门洞开，等她看清是玄微子后，脸色骤然惊恐万分，猛地停下脚步。
玄微子却没多说什么，目光一转，就看见珊多丽后方一个类人身影追来，定睛一瞧，竟然是一位手持剑盾的板甲武士！
但这位板甲武士发出“哐哐”的步伐声响，仿佛板甲里面是空心一般，仔细观察，头盔缝隙之中散发出暗红色的魔法能量，就连肩腿缝隙间也是红芒隐现。
“构装体？”玄微子见状既惊又喜，这种由于魔法效能而有一定自主运动能力的活化物，可是非常不得了的魔法造物。
“罗莎莲大人？是你吗？”珊多丽此时也发现玄微子身旁的黑色剑齿豹，只不过由于她被玄微子变小了，所以让珊多丽一时不敢肯定。
就见罗莎莲点了点头，然后一声咆哮作为警示。那个构装体板甲武士朝着珊多丽一剑砍来，她狼狈躲开，呼吸急促地背靠墙壁，手中握着一根短木杖，看看板甲武士，又看看玄微子，最后看向被绳子束缚着的罗莎莲大人，复杂神色中尽是绝望，两眼红肿、面容憔悴，显然此前哭了不止一次了。
“我求求你，现在先救珊多丽！”罗莎莲连忙与玄微子心灵交流起来。
玄微子扫了珊多丽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而那个构装体武士一击不中站直身形，面向微微转动，正面朝着玄微子，好像是发起愣来了。
“哦，朝着我来了？”玄微子毫不犹豫，抬手张开五指，五枚力场能量飞弹脱指射出，带着亮紫色的光芒射向构装体武士。
然而力场能量飞弹没有造成预想中的破坏，而是与构装体武士接触瞬间被消融耗散！
玄微子眉毛一扬，力场能量飞弹并不是被防护抵挡，这种法术被消融耗散的情形让他想起一种可能——
“能量免疫？”
念动甫止，构装体武士果断朝着玄微子冲来，它手中长剑泛起与之一致的暗红能量，相当于是魔化武器的效果，威势十足、动作标准地劈砍而来。
玄微子身形后撤，在“滑行术”作用下向翩然避过这下攻击，同时抬手施放火焰能量射线，橘红色的灼灼炎流直扑构装体武士。
谁料这足够将一个活人当场烤成熟肉的能量射线居然再度被消融耗散，而且使得构装体武士内部的暗红能量愈发旺盛，仿佛是有一部分魔法能量被转化成它的活动能力了。
“力场、火焰，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免疫多少种！”玄微子运起闪电能量束，昏暗通道中一片青白强光闪烁，噼里啪啦尖锐刺鸣，电弧全数轰在构装体武士身上，使它动弹不得，强劲电流在其表面流动，又转而被导流至地面，消散无踪。
“这都行？”玄微子嗤笑一声，随意扬手，连续三颗脸盆大的寒冰能量球呼啸而出，如同雪崩一般劈头盖脸砸下，“砰砰砰”地连连脆响，立刻将构装体武士冻得通体霜白，盾牌碎裂，以剑杵地，动弹不得。
“真难缠啊。”玄微子虽然没有陷入苦战，但是眼前这个构装体武士竟然同时免疫力场、火焰、闪电三种能量，只有寒冰才能将其制服。
玄微子立马上前使用“星光茧”将这个构装体武士封印起来，他打算待会儿好好研究一下构装体的奥妙，至于眼下嘛……
“你、你……”珊多丽看着玄微子轻松解决掉这个构装体武士，联想起自己刚才狼狈逃窜的情形，再度明白自己与对方差距是有多大。
玄微子还没说话，罗莎莲上前几步拦在两人之间，她向玄微子劝说道：“你……能不能放过珊多丽？”
“为什么？”玄微子没有开口，而是与之心灵交流。
“算我求你。”罗莎莲心里在赌，她这段日子跟玄微子相处下来，发现他对土著的态度并不像其他殖民者那样充满敌意，否则没有必要留自己一命，而且还传授给自己那些闻所未闻的特别技艺。
玄微子回应说：“你似乎没有求我的资格。”
“我知道，我只希望你能放过珊多丽这一次，就这一次。”罗莎莲只是在苦苦哀求，她嘴里也发出轻浅的呜咽声。
玄微子沉默良久，遗迹通道中一片肃然死寂，就连彼此心跳呼吸都变得异常响亮。
“我已经放过她一次了。”玄微子说道，随后叹了口气，开口对珊多丽说道：“你听见了吧？”
罗莎莲表情一懵，原来玄微子方才不声不响朝珊多丽施展了“心灵链接”，然后以自身为枢纽，让珊多丽“听到”了罗莎莲与自己的交谈。
“罗莎莲大人，我……”珊多丽看见罗莎莲回头望向自己，随后意志一松，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地，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仿佛无法承受巨大压力，崩溃一般大哭起来。
罗莎莲连忙上前，用脸颊抚蹭着珊多丽，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珊多丽痛哭流涕，连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玄微子在一旁盯着构装体武士上下打量，将事情前后听出个大概。
柴堆镇战斗之后，珊多丽带着少数残余族人回到部族聚落中，惨烈的损失让斑兽部族大受打击，许多族人的父亲、丈夫、兄弟死亡，甚至连尸体都没办法带回聚落。
斑兽部族历来要求，族人死后灵魂要与巨灵融合，尸体要妥善处置，否则便是亵渎了传统，也是让部族走向衰落的恶行。
而图腾守护者在族群中的职责，便是负责管理族人的生死大事。珊多丽这回领着众多族人进攻柴堆镇，不仅没有成功，而且严重破坏了传统，更别说来年耕种狩猎等等都需要的壮劳力大量死亡，这多重打击之下，族人开始对珊多丽产生质疑。
许多族人将这次进攻柴堆镇的失败归咎于珊多丽，说她为了给图·冉迪复仇，不惜葬送数百名部族青壮。更有人说珊多丽这么做是为了排除异己，让那些有可能成为图腾守护者的卫士死在入侵者手里。
总之一时之间谣言四起，偏偏珊多丽无法辩解，因为她自己清楚，进攻柴堆镇的确是她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但现在明白过来，一切都迟了。再怎样懊恨，都已经无法挽回。
终于，族人对珊多丽的怨恨不可遏制的爆发了，先是将她的坐骑玛冈杀死，然后就是有人趁夜火烧珊多丽居住的小屋。如果不是珊多丽有法术护身、及时逃脱，恐怕已经死于同族之手了。
即便如此，珊多丽还是没有离开斑兽部族。然而面对惨重损失，以及殖民者的步步紧逼，斑兽部族一些人提出要迁徙远离，逃往南方，寻求其他部族的庇护。
并且理由很充分——图·冉迪过去就曾提出，万一无法抵挡殖民者侵犯，部族将要迁徙。
可是在斑兽部族离开之前，族中有人提议要处死珊多丽，以平息亡者亲人的愤恨。最终还是族中老人出面，选择放逐珊多丽，算是给她留了一命。
第21章 仇恨
按照斑兽部族的传统，被驱逐的人将永远不被接纳，灵魂无法回归巨灵，是仅次于处死的惩罚。
珊多丽毕竟曾为族人做过不少事，为产妇接生，为伤者治疗，协助她的老师图·冉迪庇护斑兽部族，许多族人也受她恩惠。这些事，族内老人们还是看在眼里的。
被驱逐的珊多丽只允许带上够她半个月的食物，孤身一人被放逐到冬天的森林中。她与图腾巨灵的联系也被彻底切断，施法能力大为减弱。
没有巨灵的庇护，要在滴水成冰的酷寒山林中生存是非常艰难的。通常而言，被驱逐的族人，其实也不可能活太久，只是给他们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罢了。
但珊多丽不甘心，她并不是怨恨自己的族人，而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想起了部族代代守护的圣地，如今斑兽部族上下只盼着向南逃亡，根本没有人继续守护。于是她独自一人冒险来到此地，希望能找到什么改变自己、改变部族的方法。
不管是什么远古的魔法器物，还是受到诅咒的邪恶存在，亦或者是要付出重大代价才能拥有的力量，这处圣地已经是珊多丽最后的希望了。
结果珊多丽刚进入没多久，就撞见这个构装体武士，而如今没有巨灵庇护的她，只能施展非常低级的法术，要不是撞见玄微子，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当然，后面这些话她可没说。
罗莎莲在一旁深深地叹息，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此时也是他人的俘虏，脖子上还绑着绳索，性命完全掌握在玄微子手上。
至于玄微子……
“嘶——这个构装体，整件板甲的材料都很特殊啊，看上去像是金属，但具体特性却有些像是晶体……晶体？”玄微子从挎包里掏出箭簇模样的洁白晶体，运起神炁来回感应，发现两者的确有近似之处。
“喂，你知不知道这种晶体到底是什么来历？”玄微子朝珊多丽问道。
珊多丽擦了擦泪水，悲凉凄切、语气哀沉地说道：“我不知道，但老师他……曾经在圣地中收集了一些，它能够与巨灵产生共鸣，阻断法术效果。”
“阻断？我看不尽然。”玄微子敲了敲星光茧，说道：“这个构装体应该是用这种晶体与金属熔铸而成合金打造，使得它可以免疫部分能量伤害，也可以吸收与转化魔法能量，为自身提供动力，这个圣地遗迹的大门上，也是用这种晶体吸收转化魔法能量来开门的。”
珊多丽和罗莎莲这时候哪里有心思回应玄微子的话，一人一豹靠在墙壁相互安慰着。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流逝，玄微子耐心也好得很，慢慢利用星光茧，将那个构装体武士拆成一个个单独的盔甲部位。
普通人穿戴盔甲，各处部位还要用皮带绑紧牢固，但这个构装体武士不同，它就是一整套松散的活化板甲，依靠特殊的魔法效能拼在一起。
而且其板甲风格制式，也不是旧大陆以前那种光滑锃亮的骑士板甲，反倒是更具几何美感——乍看上去还有些像钢铁侠。
逐一检查盔甲部位，用上神炁感应与灵能侦测，玄微子大概摸索出这种构装体的结构形式。
所谓“结构形式”，与构装体外形并无关联，实际上是魔法能量如何运转与发挥效能。首先是打造这套板甲的材料，是以那种特殊的洁白晶体与金属融合铸造，甚至打造过程中就使得盔甲内部形成某种“回路”，确保能够吸收外界的魔法能量。
而盔甲内的魔法回路又与整个遗迹之中的魔法阵接合着，魔法阵像构装体提供活动的能量，似乎还能传递信息。
“原来不是这个构装体本身能够免疫能量伤害，而是魔法阵加持的效果。”玄微子发现这点后，默运神炁，细细感应着周围魔法阵，却无法深入其中，仿佛是看见一面坚固严密的精钢堡垒，所有门窗牢牢紧闭，无法深入感应，更遑论灵能侦测了。
“看来构装体内部回路与魔法阵接合的层次非常高，几乎是连成一体的。”玄微子感叹一句，这样的构装体能力对他来说有些鸡肋了。
心灵术士有一道创造系异能，叫做“星光构装体”，是创造一个由星光体塑造而成的构装体，而且伴随心灵术士能力提升，提供灵能越多，星光构装体的实力越强。
但这样的星光构装体除了给玄微子多一个肉盾打手，其实并没有太多帮助，虽然高级的星光构装体能够施展一些低级心灵异能，可面对激烈战斗用处不大。
当初萨雷米爵士刚刚来到柴堆镇，阻止他与沃夫战斗的便是星光构装体，偶尔用来偷袭一下还行，真要打起来，估计也就是被萨雷米爵士砍成几截的下场。
后来玄微子将星光构装体转化成自己的分身，那其实以灵晶仆为基础，参考了丹道身外化身的境界，展现出玄微子一部分人格，虽然能够施展比一般星光构装体更多异能，但能力比起本体远远不如。
尤其是柴堆镇一战，玄微子发现自己面对近身肉搏时并没有太过明显的优势，所以比起自己上阵格斗，近战能力强悍、无惧各种魔法杀伤效能、免疫控惑的构装体，更适合用来护法御劫。
可如果说要建立一个庞大的魔法阵来维系对构装体充能续航，反倒是舍本逐末了。毕竟这个构装体武士看着威风，可面对临场战斗，终究不够灵便，玄微子对付他的手段多得很，
“休息够了吧？”玄微子将拆碎了的构装体收进玻璃珠，然后拍拍衣服对珊多丽和罗莎莲问道：“你们这么唉声叹气也不解决问题啊。”
罗莎莲没好气地瞥了玄微子一眼：“要不是你杀了图·冉迪，哪来后面的事？”
“要不是图·冉迪要发动洪水和风暴，我干嘛要去杀他？”玄微子说道。
罗莎莲又一次反驳道：“要不是你们入侵者砍伐肆意树木、夺取我们的家园，图·冉迪干嘛要发动洪水进攻你们？”
“要不是旧大陆人口膨胀、养不起那么多张嘴，哪来的殖民者跨洋渡海开垦拓荒啊？”玄微子说道。
“哼！狡辩！总之什么好处都是你们拿，我们负责死就是了！”罗莎莲气呼呼地说道。
玄微子一脸平常地耸了耸肩膀。
“你是说，你们入侵者也是不得不这么做吗？”珊多丽这时候眼神空洞地问道。
玄微子回答说：“我不会为殖民开拓的行为做任何道德善恶的辩解，殖民者与土著注定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弱者被吞并消灭，这可不是单纯哪位高高在上的君主或者大人物下的命令，而是世事流变中的一环。”
“弱肉强食吗？”珊多丽的表情有些绝望了，仿佛已经失去生存下去的动力。
“在很狭小的范围里，看起来是这样的。”玄微子说道。
“什么意思？”珊多丽稍稍提起一丝精神。
“不存在永恒的强大或者弱小，事物之间的转化与联系才是永恒存在的。”玄微子说道：“越强大、越复杂的结构，内在蕴藏的风险与危机往往也越多。成者易坏，全者易缺，极者易衰。任何事物都必然包含其对立面，且包含向对立面转化的内在动力，此所谓‘阴阳互根、阴阳相成’。”
珊多丽听得不太明白，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问道：“像我这样弱小的人，也能变得强大，解救部族吗？”
“众生皆有。”玄微子忽然笑了：“但你可别以为简单地以为弱小者就一定能变得强大了，你只是听到了一些模糊浅显的概念，你还不能深刻认识到阴阳之理。你所谓的变得强大的想法，其实仍然停留在未来可以遵循‘弱肉强食’原则上。”
“那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做到你说的那样，向对立面转化？”珊多丽追问道。
“你看看，你的想法仍然停留不变啊，你想得还是如何转化到强势地位，没有认识到你转化之后依旧面临衰弱腐朽啊。”玄微子摇头说道：
“需知修道之人参演阴阳之理，乃是要明悟其中化转生灭之机。用浅显一些的话来说，便是要认识到事物之间的联系与转化，明白自我身心这个主体存在，不可避免地受到外部客体的影响，从而调整自我身心去与外部客体更好地交互。
境界高深者，能够明悟天地自然变化规律，掌握事物联系与转化的契机，能够吐故纳新、生机运动不绝，心神不受内外勾牵而应对事物，调动身体机能没有任何阻碍。
此正是——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乃真人也！”
就连玄微子自己修行了两辈子，都不敢妄称有此境界成就，遑论一个连大道门径都摸不着的土著女性呢？
“你是不是有办法？”罗莎莲最近有些习惯玄微子的说话风格了，当他这么高谈阔论说着让豹头发胀的话时，其实是最容易交流的时候，于是连忙恳求道：“反正我们两个现在也算无家可归了，你就随便教点东西给珊多丽呗！”
“哈！你说得好听，她有什么值得我教给她的？”玄微子冷笑道：“而且她的老师死在我手上，我还传授她高明技艺，你确定不是要我死得快些吗？”
“那你就像对付我那样，植入星光体，总可以放心了吧？”罗莎莲说道。
“我有那么闲吗？”玄微子问道。
罗莎莲则赶紧劝说道：“珊多丽，如今你被部族驱逐，施法能力不如往日，就算在森林里当野人也活不长久。哪怕能够生存下去，稍微忍耐一下，去求一下他也好。”
“我听得见的哦。”玄微子提醒了一句。
罗莎莲不依不饶地说道：“放心好了，这个家伙除了成天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其实挺好相处的。我上次说要吃鹿肉，他还真就给我弄来了，只要乖乖听话，不要想着报仇，他是不会为难你的。”
“噗——”玄微子笑道：“你这口才，不去当逼良为娼的老鸨真是亏了。算啦，她听不进去的。问题不是我担心她会报仇，而是她总猜测我担心她会报仇，所以不会将她留在身边。”
“那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带上珊多丽，并且传授她技艺咯？”罗莎莲立马问道。
“你也变得狡猾了。”玄微子说道：“但问题是，她不值得我教啊。”
玄微子之所以肯传授道法给罗莎莲，就是看中她是魔法兽，而且还有与人交流的智力水平，这对于修炼道法、身心调整有很重要的关系。
如果就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来到玄微子面前，他凭什么传对方道法？就算把头磕碎了也没那机缘啊。
虽然说珊多丽眼下的确是人生剧变的关口，但是能不能明悟自省，那完全是两码事，更多人往往是收到重大挫折就沉沦下去了的。
“唉，难怪历代祖师爷都不肯广传道法，我现在算是明白一点了。”玄微子心中叹息，自己之前说的一番阴阳之理，其实已经在暗中提点珊多丽了。
自古以来，修道之人收徒传法，可不是像世俗老师那样上课讲学，而是要在弟子的人生要节关口处考验点拨，好似润物细无声那般传授，事前是无法预料的，弟子通常要以后才能明白契机。
如果没有相当的人生经历，直接讲述道法要诀，是根本不能领会的。而能够听出话中真义玄妙的，都已经是悟性极高、心性超绝之人了。
而珊多丽现在……显然是没听出啥来，就当玄微子白费口舌了。
当然了，要别人放下杀师之仇，去拜仇敌为师，这也确实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这其实便是在考验心性。
珊多丽不愿意，玄微子也觉得很正常，毕竟普通人的思维就是这样的嘛，没必要勉强。而且就普通人思维看来，玄微子也没必要带着一个随时要报仇的人在身边嘛。当然了，玄微子可不介意用心灵异能对她的心智做一些“微小”的调整。
“我明白了。”正当玄微子打算继续深入遗迹之时，珊多丽突然开口了，哀伤憔悴的神色中显露一丝坚毅：“我想要变得强大，我想要带领族人反抗殖民者，我可以放下对你的仇恨，所以恳求您能够收留我，指导我、传授我更高明的技艺。”
“唉，还是没变啊。”玄微子挠着头，心想要别人立刻转变好像也不太实际，只能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想想有什么适合你的吧。不过在那之前……”
玄微子剑指一递，化作无形的星光体点入珊多丽额头，说道：“保险还是要做的。”
第22章 翠绿之环
“嘎——嘎——”
柴堆镇，奥兰索医师小屋的窗台上，乌鸦一如往常地朝路人呆呆地叫唤着。而此时那位叫做塔瓦隆的老德鲁伊正站在乌鸦面前，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就见塔瓦隆头顶的鸟窝中，几只长着翠绿色羽毛的可爱小鸟正发出啾啾叫声，这位老德鲁伊抬手将它们放到窗台上，任由翠羽小鸟跟乌鸦交流。
“嘎——嘎——”
“啾、啾啾啾！”
塔瓦隆杵着橡木长杖，颇为高兴地点头不已，他从怀里取出几枚红彤彤的多汁浆果，放在乌鸦边上的饲料小碗，乌鸦原地蹦了蹦，扑扇一下翅膀，随即低头啄食起来。
“教众们啊！你们要记得主的教诲，邪恶时刻都在诱惑着我们！”柴堆镇的围墙上，萨雷米爵士下方正簇拥着上百位镇民，他高举圣徽、挥动手臂、口水直喷、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们必须团结在主的照耀之下，才能免于被邪恶侵害。你们要记住，邪恶会以任何形态诱惑你们！
他会说他的药水能治愈疾病，实际是在用脏水毒害你们的身体，让你们死后身体爬满蛆虫！
他会说他的占卜能够预知前程，实际是在引诱你的灵魂不断堕落，让你们无法升入主的国度！
他会说他的巫术能够驱逐怪物，实际是与怪物内外勾结的欺骗戏码，让你们不得不向他奉献！
他会说他的符咒能够保佑家庭，实际是让魔鬼潜伏在家庭中制造祸患，让女人变得不守贞操！
教众们啊！你们应当远离邪恶的诱惑，遵循主的教诲！要与邪恶抗争到底，只有这样才能升往主的国度，安享永恒的美好！”
沃夫扣着耳朵，脸上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远远望着萨雷米爵士的高声演讲，心里想着如何将这个狂热信徒赶走。
反正奥兰索医师不在，如果能赶走他，我也可以推脱是他受不了柴堆镇贫苦自己离开的嘛——沃夫心里脸上都露出笑意。
“沃夫，你在笑什么？”老德鲁伊塔瓦隆忽然出现在一旁，吓得沃夫一个激灵地站起身来，童年遗留下来的恐惧记忆，让他对这些翠绿之环贤者无比服从。
“没、没什么。”沃夫依稀还记得自己曾见过这位老德鲁伊一面，他可是翠绿之环的贤者，地位颇高。但在十多年前的幽魂海湾，帝国军队与精锐法师团联手合作，传闻已经将绝大多数的翠环贤者消灭了。
据说当时那一战异常激烈，也可以说是帝国创立以来双方投入施法者数量最多的一次战斗。组建了魔法议会的奥秘之眼、五芒星之塔、以太会等组织，召集了超过五百名高等法师，还有多位传奇法师助阵，无数元素侍灵、构装体与魔像蜂拥而至。加上帝国舰队和狮鹫骑兵天上海上围追堵截，将正在幽魂海湾附近巨石阵进行秘密会面的贤者们一网打尽。
由于参战人员众多、规模空前庞大，加上事后帝国与法师的大力宣传，所以那一战的情形几乎是世人皆知。幽魂海岸被恐怖的法术威能所破坏，由海岸向内陆延伸十多哩的陆地板块被各种强效极效法术震得粉碎崩裂，大片沼泽与密林被传奇死灵法术“永恒凋零”抽空了生机，至今法术效果还未消散，使得那里成为无人胆敢靠近的死地。
而翠环贤者们的反击也是强悍的，他们联手发动了“无尽复仇风暴”，形成了半径达数十哩的黑色暴风云，其中强悍雷电终年不息，酸雨如瀑，浓雾弥漫，冰雹与龙卷风永无休止地咆哮着。收割了不知多少花费重金堆出来的杰出法师，摧毁了武备精良的帝国军舰，撞入风暴云中的狮鹫骑兵尸骨不存。
更可怕的是，这团“无尽复仇风暴”在战后并未消散，而是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候现象，如同梦魇般在帝国沿海区域徘徊不定，毁灭了许多出海船只，也曾将数个帝国港口夷为废墟。
由于“无尽复仇风暴”与自然能量紧密结合的特性，帝国与魔法议会倾尽所有也无法将其驱散与解除。而且还有一些强大的海洋生物，跟随着这团“无尽复仇风暴”游弋出没，造就了许多在海盗与水手间的航海传说。
那时候沃夫还只是刚刚完成狂战士的转化仪式，根本没来得及参与那惨烈的战役。总之在那之后，也许是出于报复，在乡村地区有着一定信仰基础的翠绿之环就被帝国连根拔起，这个过程神圣之主教会也积极加入其中，大肆宣扬翠环乃是异教邪说，召集村民推倒巨石阵、火烧德鲁伊。
剩余顽抗分子要么就地处死，要么集体送往新大陆，作为最底层开拓者，光是跨洋渡海就病死了近半数。来到新大陆的民众，也只是跟奴隶一样，被商会联盟挑挑拣拣地贩卖。稍微听话一些、懂得手工劳作的，还能勉强混口饭吃，像沃夫这样难以管教的，直接被流放到最偏远的地方自生自灭。
其实沃夫有时候在想，翠绿之环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童年遭受各种折磨，如今来到新大陆，正好可以开始一段新人生。
“沃夫，你说那个奥兰索医师是心灵术士？”塔瓦隆的问题打断了沃夫的思考。
“嗯？呃……啊……没错啊，他是这么说的。”沃夫支吾应对道。
老德鲁伊面露笑容有些诡异，他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符文石片，说道：“我看不像。”
“什么意思？”比起这些折磨自己身体的翠环贤者，沃夫还是更喜欢跟奥兰索医师亲近。
老德鲁伊呵呵笑道：“沃夫，我知道你不喜欢翠绿之环和德鲁伊，但是你要明白，我们德鲁伊的传承非常古老，历史上发生的许多事情，德鲁伊都有所了解。我们就像是站在文明世界之外的观察者，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我们的双眼。”
又在这儿吹了，你们这么厉害，怎么就被帝国和法师们杀光了？——沃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您是说，奥兰索医师不是心灵术士？”沃夫试探着问道。
“心灵术士已经没落很久了，虽然现在也有一些流浪在世界各地的灵媒师、占卜师自称是心灵术士，但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继承心灵术士的技艺了。”老德鲁伊说道：“我猜测这位奥兰索医师，应该只是假借心灵术士这个名头，实际上另有传承。”
沃夫耸了耸肩膀，他对这些并不在意：“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旧大陆本就有很多零星的施法者小流派，像什么女巫、召唤师什么的，也不算是规范的奥术法师啊。”
老德鲁伊的笑声更沉重了：“你说的这些，其实都是奥术体系还没完善之前的小流派啊。而我看那个奥兰索医师不一样，他的那只乌鸦是很奇特的活化物，它既不像构装体那样需要频繁维护与充能，也不像元素体需要小心谨慎的灵魂束缚，更不是魔像那种体型庞大、笨拙迟缓，而是已经初步具备自主生命循环的存在，太神奇、太难得了！这可绝对不是心灵术士能够做到的。”
“这……法师的使魔貌似也能做到吧？”沃夫没觉得什么奇怪的，倒不如说这年头的法师，几乎是“全能”的代名词。
“你不懂这里面的关键。”老德鲁伊说道：“法师的使魔只是一个泛称，可以是构装体，也可以是元素体，甚至可以是动物魔宠，总之是要受法师的灵魂所束缚。但高级使魔本身不仅仅是难以打造，而且消耗异常庞大。”
沃夫摸着大胡子问道：“可是我听说‘奥秘之眼’的传奇法师不是制作出跟活人一样聪明的使魔吗？”
“那他有本事让那个使魔在不降低功能的情况下，与同等智力水平的人类一样只吃普通食物吗？”老德鲁伊似乎有些激动：“你不了解这里面的关键啊，生命体的精密与复杂，是任何构装体和魔像无法比拟的存在。哪怕是做出与这只乌鸦一样的自主生命循环能力，法师们所要消耗的物资和施法材料，足够养一小支军队了！这是施法技艺对生命现象认识的本质差别！”
“哦，奥兰索医师的确擅长治病，您不也夸奖过他制作的药物吗？”沃夫说道。
“唉！你不是施法者，跟你说这些也没用！”老德鲁伊叹气道，转而看了沃夫一眼，问道：“怎么？你这些年似乎混得还不错，身上还带了一件魔法物品？”
沃夫愣了愣，他本能地摸着怀里，打趣道：“哪里有？成天砍木头，哪里混得好了？”
老德鲁伊盯着沃夫没有移开目光，沃夫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从怀中取出灵符，递给了塔瓦隆。
塔瓦隆端详着巴掌大小的木牌，用星光体绘制的灵符在平时没有任何痕迹，但是在“侦测魔法”作用下，显露出星星点点的银光。
看似微弱的点点银光，内蕴深厚得好似夜晚星空，与沃夫的身体形成某种若有若无的共鸣，并且一直维持在极低的效能。
“这个也是奥兰索医师制作的吗？”老德鲁伊对着灵符把玩一阵，说道：“居然是用来对抗大脑荆棘的魔法物品……好奇怪，他为什么要做这个东西？狂暴变形的设想应该没有错才对。”
“狂暴变形又能怎样？翠绿之环最后不还是被消灭了？”沃夫在一旁满是厌恶地说道。
老德鲁伊说道：“既然看见我在这里，你就应该明白当年幽魂海湾战役的结果，并不是如帝国宣传那样吧？”
“谁知道你们这些贤者当初躲到哪里去了？现在不会有人关心了。”沃夫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怎么？难不成你还打算在新大陆搞以前那套？立什么巨石阵、橡木圣居？”
“没错。”老德鲁伊直截了当地说道：“也许你还不清楚，我们之中部分人已经跟新大陆的图腾守护者联系上了，开始交流彼此的施法技艺。同时准备暗中联络更多土著部族，将图腾精魂与德鲁伊法术结合起来，在整个新大陆布置巨石阵，建立一个全新国度。”
沃夫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他平时做事大大咧咧，可还是明白对方所说是何等要紧的事情。
“你们……你们这是要跟帝国对着干吗？你疯了？！”沃夫恨不得将眼前老头脑瓜砸碎，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德鲁伊表情严肃：“我们经历过失败，所以吸收教训，明白了过去翠绿之环只是松散的互助结构，缺乏国家与组织的能力，所以面对帝国和法师才会一败涂地。因此我们要在新大陆改头换面，不仅要将德鲁伊传承下去，还要让翠绿之环重新在大地上绽放！”
沃夫一把将灵符夺回，愤愤道：“你们自己玩吧！我不奉陪了！”
“你以为你可以置身事外吗？”老德鲁伊语气平淡地说道。
“你又想扯什么鬼话？还嫌折磨得我不够吗？”沃夫摇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的，不用你来打搅。”
老德鲁伊指着远处正在宣扬教义的萨雷米爵士，说道：“你自己看看，这就是切身的威胁！你居然还视而不见？”
沃夫咬着牙，心中极为烦恼，他不喜欢神圣之主教会，也不喜欢翠绿之环和德鲁伊，他恨不得这些人都离他远远的。
这么辽阔的世界，难道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教众们！你们应当谨记！”萨雷米爵士的话语声在神迹的影响下，堪比教堂的响亮钟声：
“主是你们唯一的神！只有在主的照耀之下，你们才能免于邪恶的诱惑与魔鬼的侵害！不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就说明他在与魔鬼勾结，是灵魂的堕落，将永远不能升入主的国度！
教众们啊！你们要永远铭记！不接受主的教诲、不接受主的照耀，便必然是置身于邪恶的立场！这样的人，我们要将其肉体消灭，让神迹去净化他们的灵魂！”
围墙之上，萨雷米爵士高举双臂，神迹引来了璀璨光辉，照亮了大片范围，让聆听者沉浸在温暖与光明之中。
“没错！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萨雷米爵士不经意间望向远处那两个翠绿之环的异教徒，他的信念仿佛更加纯粹了，他的神迹也更加强大了！
第23章 创造
巨大的室内空间中，墙壁如同是黑曜石一般的材质，光滑而幽邃，构建起上下四方，并且找不到一丝缝隙。舞光术照耀下，明灿灿的黄金镶嵌其中，以粗细不一的纹路勾勒出各种几何图案，好像是在黑布上用金漆描绘。
圣地遗迹的通道尽头，就这么一个类似大厅的巨大空间，人类体型置身其中，油然生出自身渺小之感。即便是真真切切黄金遍地，这个地方也不会给人丝毫雍容华贵的感觉，反倒是清冷肃穆，颇有人去楼空的寂寥氛围。
而在两侧墙壁，影影绰绰各有一排人影，玄微子运足目力，竟然是上百个整齐划一的构装体板甲武士，靠着墙壁静默不动。
玄微子走上前去查看一下，还时不时抬手敲了敲，默默跟在他后面的珊多丽和罗莎莲看见这么多构装体武士，心里多少有些犯怵。
“你……你可别把他们都弄醒了，这么多数量，你恐怕也打不过吧。”罗莎莲担心说道。
“没事，他们身上的魔法回路并未开启。”玄微子说道：“就算是构装体，也需要充能和维护。这里整个遗迹内部布满了魔法阵，应该就是随时为构装体充能的……不过话说回来，规模这么庞大的魔法阵，也需要维护和能源供给。”
罗莎莲问道：“你是说里面有提供魔法阵能源的事物？”
“有也不奇怪，但我更想知道这个遗迹的魔法阵具体是如何运转，而不需要维护的。”玄微子眯眼四处张望，自从进来遗迹之后，他一直感觉到此地保持着异样的静滞。
即便是对外完全封闭的空间，也不可能长久保持内部环境不变。尤其是有生物体在其中活动过的环境，或多或少会带来各种外在细微的物质能量，与内部环境互动，久而久之会产生各种异变。
别的不说，图·冉迪应该在不太久之前来过这个圣地遗迹，没理由让此地一点变化都没有，起码对于玄微子而言，在这种静滞环境中，任何细微变化都变得更容易感应才对。
可眼下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图·冉迪没跟你说过他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吗？”玄微子对珊多丽问道。
珊多丽轻轻摇头：“老师他……他似乎来过圣地之后，施法能力就提升了不少。但他不肯多说自己究竟在圣地里做过什么。”
“那你们为什么要守护这个圣地呢？”玄微子不解道。
“传说打造圣地的种族，教会我们祖先文字和语言，让我们摆脱了蒙昧。”珊多丽说道：“但后来发生什么，就说不清楚了，我们也只是按照部族传统代代守护圣地……听说别的地方也有这样的圣地，由其他部族守护着。”
玄微子忽然好奇地问起：“你们斑兽部族还与其他部族有所往来吗？”
珊多丽有些拘束地握住手臂说道：“一般每隔三年，部族中的图腾守护者要到‘共生之井’聚会一次。”
“共生之井？那是什么？”
“据说是能够联系所有图腾巨灵的奇特水域，不止南边有，据说在更遥远的地方也有共生之井，让那些地方的部族相互联系聚集。”珊多丽回答道。
“既然如此，不同部族间难道就没想过联合起来，抗击殖民者吗？”玄微子说道。
珊多丽嘴角艰难地抽动：“老师曾经提到过这事，但结果不是很满意。”
玄微子大概明白，像这种部族之间联合，不可避免会是强者对弱者的兼并。土著部族各自有着各自的图腾巨灵和信仰崇拜，不同的生活方式与传统习俗差异巨大，强行兼并往往带来矛盾加剧。而要化解这些矛盾，通常是靠漫长岁月的相处，靠时间将彼此冲突磨平。
当然，很多时候冲突还未平息，彼此就已经被外来者消灭了——比如来自旧大陆的殖民者。
毕竟面对殖民者的入侵开拓，可不是谁都有心思联合部族一起抗击，更多时候会是将其他部族推出去抵挡殖民者，自己在后方收拢残余人马，保全自己的部族势力。
“对了。”玄微子取出捕获了图·冉迪灵魂的星光茧，说道：“这个还给你，里面还有一些关于精魂使者……也就是你们图腾守护者的施法技艺内容，你先梳理一遍。”
珊多丽接过玻璃珠一样的星光茧，看着内中飘忽的细微光影，将其按在怀中，强忍着不让泪水涌出。
没有理会珊多丽的心情，玄微子来到黄金纹路密集的正门前——如果这面墙壁真能算是门的话。
玄微子剑指一抹眼前，心灵异能“遥视术”展开，这道异能可不是让人获得望远镜一样的视野，而是能够让意识穿越空间阻隔，能够感知到任意距离之外的事物。“遥视术”成功施展之后，施法者的意识会在目的地形成半实体的视点，能够朝各个方向来观察事物，但视点本身不可移动。
“遥视术”要求心灵术士对所观察的目标有所了解，可玄微子眼下对墙壁另一侧一无所知，他就是要验证自己的元神感应能否突破阻隔，窥探到本来不了解的事物。
然而“遥视术”的效力无论如何都穿透不进那金纹黑石的巨门，照理来说，哪怕后方是纯粹的山体内部，那也该看见一片黑暗，结果现在就像盲头苍蝇乱转，仿佛法术根本没有生效。
“果然还是不行啊。”玄微子施展一轮还是选择放弃，随后他凝神感应，脑海中自然浮现留在遗迹之外那只飞鸟斥候的视野，两者联系没有受到影响。
“也就是说，身处遗迹之中，并不会干扰到对外界的感知与联系。”玄微子思忖起来：“好像这个说法不太对，因为这个世界的预言与侦测法术，其实不完全是依赖直观空间的能量与光线传递。就像‘遥视术’，如果足够熟悉，甚至能够看见旧大陆的事物……这么说来，传讯法术也是不完全依赖直观空间的咯？所以法师的通讯晶塔不用搞铺光纤、发射人造卫星这些基建。”
可既然侦测法术不依赖于直观空间传递侦测信息，那么阻隔和遮蔽侦测的方式，也不是靠直观空间的物理封闭。就像在地球上，一些需要高度保密的电子信息，都是建立物理隔绝的服务器，连电路、光纤都是独立的，黑客再大本事也没法突破物理隔绝。
但这个世界的规则法度大为不同了，无论是预言、侦测还是传讯，本质上都是利用魔法传递信息，而这样的信息传递是不以直观空间为基础的——即便不少侦测法术依赖施法者要有视线相连，可是侦测所得的信息反馈，是直接出现在意识中的，同样也是非直观空间传递！
而既然信息可以不依赖直观空间传递，那魔法效能本身也可以这样达到同样的效果咯？
玄微子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尤其是一些咒法创造物，如果是在地球上，那简直是无中生有般离奇。可是细究法术的具体施展和生效，要么是通过跨越位面的传送召唤，要么是联系各种元素能量聚合构建，形成魔法造物。
“等等，联系元素、勾招能量，这不是仙家摄物搬运之法吗？”玄微子恍然大悟，思路一下子拓宽开来。
华夏上古仙家修士，掌握一种不可思议之大法力，可以通过感应天地灵息，运转物性加以凝炼，感应日月山河摄物搬运，最终能够开辟独立的洞天世界。所谓昆仑蓬莱、海外十洲云云，除却凡人的夸张想象，其实大多都是古仙开辟的洞天世界。
洞天之中可以与外界一样，草木飞禽自然生长繁育，也可以有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候环境、生态物种，甚至可能连时间流逝速度都有差别，凡夫进入其中，颇有观棋烂柯之妙。
后世虽然也将修道高人的居所夸成是洞天福地，然而真正的洞天世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其中的。因为其特殊性，洞天世界的门户往往有严格的限制与阻碍，境界未至、法力不足，别说进入一探，连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心念及此，玄微子不禁想起，法师有一道非常出名的九阶奥术，名为“创造半位面”，而且也是典型的咒法系创造法术。
据说经由此术创造的半位面，地面与重力、空气与水分、温度与光照都能构建，可谓是兼具地水风火四大元素。而且只要不被限制传送，施法者可以随意出入自己的半位面，相当于是一个特殊的随身空间。
但有一点，这道法术极难掌握，说是九阶奥术，可却不是达到同样奥法环阶的法师就能施展的。传说只有精通咒法系的传奇法师才能创造属于自己的半位面。
当然，半位面这种特殊存在，并不是只能靠自行创造，这个世界就有许多特殊区域隐藏着通往半位面的传送门，而这些地方通常也是魔法能量异常的区域。这种地方对于这个世界的施法者来说，就是他们的“风水宝地”，估计但凡有些神异，都早早被人占据了，有什么半位面，也都被法师们牢牢把持着了。
“等等，莫非……”玄微子抬眼看了看面前金纹黑石巨门，这处遗迹中处于异常静谧的环境，算不算是魔法能量异常的区域？不依赖直观空间传递信息的“遥视术”无法窥见门后景象，会不会是门后连通着的特殊环境，阻断了自己的心灵异能？
因为玄微子刚才施展“遥视术”，异能没有完整生效，哪怕门后真的是玄微子完全没见过的环境，也该是一片黑暗才对，不可能无法生效。
“珊多丽，你们精魂使者有没有特殊的侦测法术？”玄微子发问道。
“侦测法术？”珊多丽擦了擦眼角，细思说道：“我们有一道叫做‘巨灵目光’的法术，但是我现在施展不了。”
“具体是怎样施展的，你说来听听。”玄微子说道：“说不定我有办法恢复你的精魂法术。”
珊多丽双眸多了一丝精神，于是跟玄微子讲述起这道法术的具体细节。
精魂使者——或者说图腾守护者，其实就是以他们的灵魂与图腾巨灵联系在一起。守护者通过图腾巨灵获得各种施法能力与感知能力，可以说图腾巨灵或者精魂便是他们的耳目、手足、武器盔甲。
但就像玄微子之前猜测过的那样，图腾巨灵本身是自然界信息表达的一个面向，而图腾守护者又基于个体的差异和灵魂强度，与图腾巨灵的联系只有狭窄的一部分。这就导致每一个图腾守护者所能掌握的法术类型相对单一。
珊多丽之前比较擅长治疗与防护，真要打打杀杀，她的实力并不怎么样。
具体到“巨灵目光”，其实便是守护者借图腾巨灵的特殊视野，从而看到一般人无法看到的事物与存在。
而且根据珊多丽转述图·冉迪教导的经验，“巨灵目光”并不是简单的侦测探知，而是能够真切看到另一个世界，另一种存在状态。
“这……莫非是阴阳眼？”玄微子赶紧问道：“你们施展‘巨灵目光’的时候，能不能看见死者灵魂？”
“可以的……我们以前就是靠‘巨灵目光’来感知族人的灵魂，然后引导他们与巨灵融合。”说到这里，珊多丽情绪又有些低落了。
玄微子念头几转：“图·冉迪当初来到这个遗迹有所收获，肯定是他发现了我未能发现的东西。虽然我发动神炁能够感应到精魂的存在，但却不能像‘巨灵目光’那样看到另一个世界，这显然是身心状态与结合的形式不同。”
看着珊多丽憔悴得有些消瘦的外表，玄微子说道：“我也许可以恢复你的施法能力，但跟你过往沟通图腾巨灵的方式会有差别，就不知道你肯不肯接受了。”
“请您教导我。”珊多丽细声细语地说道。
“现在你这样子，我可不敢胡乱传授。”玄微子回头看了这金纹黑石巨门，说道：“反正这东西立在这都不知道几千年了，就让它先等着吧。”
第24章 天人
玄微子并没有急于探险，他不像是那些为了金银财宝而来的殖民者、寻宝家，虽说这些遗迹中确实有很多黄金。
两人一豹离开了圣地遗迹，玄微子抬手招来了飞鸟斥候，他随手逗弄一下，朝珊多丽问道：“如果你在圣地没找到东西，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珊多丽以细微幅度轻轻摇头，后方发辫晃了晃，听她说道：“我不知道，我……我没想这些事。”
其实珊多丽自己隐约明白，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法在圣地遗迹中找到什么东西，绝望之际做出的选择，或许更多只是自暴自弃。等真的回过头来，仿佛一切事物都是离自己如此遥远和陌生。
玄微子没有说多余的话，抬手一扬，数十只飞鸟斥候从他身上飞脱而出，让它们带着玄微子的视野去侦测附近地形环境。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玄微子说道：“我不可能带你们回去柴堆镇，在斑兽部族迁徙之前，你们俩也无处可去。”
眼看时日将暗，玄微子回到结冰的河边找了一处空地生火，从手串玻璃球里拿出帐篷和铺盖、炊具，用螺薯和干肉炖煮了一锅浓汤。
“嗯……没有我的份吗？”罗莎莲在一旁晃着长长的尾巴问道。
玄微子闻言一愣：“你连捕猎都不会了吗？”
“会倒是会，可是现在大冬天的，好多动物都躲起来冬眠了，不好找。”罗莎莲说道。
玄微子笑了笑，说道：“还记得自己身体的‘内动’了吗？那其实是你本来就拥有的感知能力，只不过是摒除了一部分外在干扰。既然可以用来感知内部，当然可以感知外界。你怎么专注内感的，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专注外感，保证能找到冬眠起来的动物。”
“但我平时就能看见听见啊，感知也没变得多敏锐啊。”罗莎莲说道。
玄微子纠正道：“因为你以前只是被动地接受外界传递到感觉器官上的信息，可是大脑处理感官信息的功能和程序是非常复杂的，等真到了你的意识产生明确‘感受’时，其实已经附带了大量的生理习性、心念认知、利益权衡，使得你以为自己感知到了外界事物。
实则不然，自你有生以来，先受生灵物类的遗传本能驱使，又经过后天的经历堆积形成习性，再而对外部环境构建一套认知，种种认知与利益权衡糅合成信念、立场、信仰等等，最终成为你一切行为的动力。
这便是由觉生念、由念生意、由意生相。所谓住相、着相执相，乃是人们无法认识到自己的意识判断、思维能力，其实是围绕着繁琐复杂的内外诸相而产生作用，以为自己观察到了客观现实，实际只是在内外诸相中打转转……行啦，别一脸傻气地看着我了，我说那么多，就是让你试着梳理感官信息，其实你能听见、能闻到，只是你自己没在意而已。”
说这话时，玄微子顺势卸下罗莎莲脖子上的绳索，同时解除她身上的“缩身术”，身形噌噌地变回一人多高的剑齿豹，。
看着罗莎莲还带着茫然呆傻地离开，珊多丽坐在火堆旁问道：“你……也在指导罗莎莲大人吗？”
“算是吧。”玄微子搅拌着小锅里的炖汤，尝了两口，滋味平平。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愿意传授和指导施法技艺，给我们这些……土著。”珊多丽说这话时有些难以启齿。
玄微子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有我的用意，你无需理会。”
用餐时两人默默无语，玄微子看着眼前火堆光亮，心绪不禁回到从前。
其实玄微子当年也算是离经叛道一类了，他曾经被人评价为有“天人之资”，修行资质与悟性皆是超绝群伦，而且身兼多家道法精要，当世几乎没有能与他修为境界比肩者。
然而当年玄微子与仇敌斗法，他本来依仗神通法力稍胜一筹，以为从那之后自己便能屹立世间顶峰，结果那仇敌暗藏玄机，最后以不可思议之大神通，喝破玄微子天人五衰之劫，就此让他身死道消，元神也不入轮回，只在混沌中飘荡，连一丝挣扎也做不到。
如今身在异界，内省自照，或许上辈子自以为神通广大，但是离求证大道玄机还遥远的很，否则丹道修行次第精进，历经重重劫数，理应本心明澈，为何最后还无法应对天人五衰？
“本心既迷，则受习性所驱动；习性积累形成认知，基于认知塑造信念；因有信念才有行为动力。天人五衰乃是人生在世、元神蒙尘之后，复本归根必然要面对的难题，是伴随世间修行始终的劫数。我当年自以为勘破，实则五衰临头、劫数更烈，能留得元神，已经是天大的侥幸了。”
沉思良久，玄微子望着逐渐熄灭的火堆，隐约感觉到一丝凉意，如今他的修为虽然还不至于说水火不侵的地步，但至少已经无惧寻常寒暑，神炁运化自然生机流转、滋养炉鼎。
“对了，你不怕冷吗？”玄微子忽然想起这事，看着一旁珊多丽穿着并不厚重的衣物。
虽然精魂使者也有与“忍受环境”类似的法术，但那应该是与图腾巨灵维持联系才能施展的。
珊多丽摇了摇头，不过她好像也有些疑惑。
“伸手过来。”玄微子给珊多丽把脉感应一番，就见对方脸色微微发红。
玄微子过了一阵才松开手，自言自语起来：“虽然很像‘忍受环境’，但是看来看去，好像还有些额外的变化？”
“忍受环境”只是一个低级的一阶法术，本质上就是形成一个围绕受术者的防护场，缓解一定程度内的炎热与寒冷，保持一定的干湿度。而且也无法应对其他恶劣环境，比如置身烈焰中也会被烧伤，下大雨时还是照样会被淋湿，只是不会那么容易感冒。
而珊多丽现在身上的效果，除了“忍受环境”，还有一定的“中和毒性”与“移除疾病”，更重要的是珊多丽在山林中混迹多日，身上居然一点都不脏，没有粘上灰尘泥土。
丹道修士修炼到一定境界，只要自己愿意，完全可以不染尘垢的，但那起码要有金丹大成的修为。
珊多丽如今身着彩纹衣、腰佩花木短杖，如果再骑上一头剑齿豹，倒真是挺像那不染尘埃的山鬼女魅。
“你……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珊多丽觉得玄微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心想眼下只有自己与他单独相处，不禁有些畏惧担忧。
“他想要干什么？莫非他要对我……要真是那样，我该怎么办？我要反抗吗？那他会不会杀了我？啊~珊多丽，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反抗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他真的要对我做那种事……”
珊多丽脑海中一片混乱，胡思乱想起来让她无所适从。
“我在想如何将短暂的法术增益效果，改进成能够长久恒定在身体上的能力。”玄微子的话语打破了珊多丽的想象：“你没发现你身上的情况吗？”
“什么情况？”珊多丽眼神闪烁，回避了对方的直视。
“也许是过去与图腾巨灵的沟通，已经让你的身体机能出现变化，使得你拥有了一些超自然能力。”玄微子说道：“只不过以前你通过沟通图腾巨灵施法，也可以清晰展现对应的法术，所以忽视了身体细微变化。即便如今跟图腾巨灵的联系被切断，这种变化依旧保留着，混合成一种比较特殊的超自然能力。”
珊多丽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说道：“好像是有这样的情况，但用处不是很大。”
“无论是法术还是超自然能力，本身都只是用来应对不同环境下的技艺而已。”玄微子说道：“但是能够获得这些能力的机制与原理，才是重点。”
珊多丽听得半懂不懂，玄微子也不苛求她能够明白。他所修炼的丹道，注重调摄身心与天地自然的交互，对于外在的天地自然如何对身心产生影响，有非常深入的观察与认识。
“所谓魔法，其实不仅仅是单纯的能量物质聚合与离散，也包括信息的重构与解构。”玄微子刚开口，抬头就望见罗莎莲身形轻快、舔着嘴巴地回来了，听她传来心灵感应：“你继续说，我也听着呢。”
玄微子颔首道：“这个世界绝大多数法术，其实都是通过灵魂或意识去感知、联系不同环境中的信息，然后通过重构信息来对能量物质进行调配。只不过这个联系的对象与方式各有不同。法师的奥术是通过联系奥法星图，而你们精魂使者则是联系自然界的精魂。”
虽然玄微子用了不少这个世界的魔法学术用语，不过搭配心灵链接，珊多丽她们显然都能明白其中的概念。
“至于类法术。”玄微子望向正在伸舌头舔地上冰雪的罗莎莲，“其实也是通过意识去联系某种信息，只不过这些信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身体或者灵魂之中，更准确的说是某种特殊的生理与心智机能。”
其实这也是为何心灵异能属于类法术，那可远远不是因为心灵异能不需要咒语、手势或施法材料，而是心灵术士的大脑与心智有常人所不具备的特殊机能。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何心灵异能的技艺并不兴盛，因为特殊机能往往意味着稀少。
“那超自然能力呢？”珊多丽问道。
玄微子说道：“除了意识，身体也可以参与魔法效能的呈现。因为任何生灵的身体能够维持某种形态，其本身就具备特定的信息表达，更不用说能量物质了。当意识与身体共同参与对信息的重构与能量物质的调配，这就是超自然能力。这就像两条绳子缠在一起，总比一条绳子结实，所以超自然能力难以被解除或驱散，但仍然可以被压制。”
“那有没有不会被压制的？”珊多丽又问。
“特异能力不会被压制，因为这已经不是简单地身体与意识共同作用，而是身心结合与异变后的效果，特异能力已经成为自己身心的一部分了。”玄微子解释说道：“就像一些武者拥有‘陷阱感知’、‘直觉闪避’之类的特异能力，就是因为通过长久艰苦的锻炼，身体机能与意识在部分层面深度结合，已经演变成身心本能。”
“身心结合与异变？”罗莎莲问道：“那像我这种也会有特异能力吗？”
“你的黑暗视觉就是特异能力啊！”玄微子说道：“普通剑齿豹本来就有天生的昏暗视觉，而你作为魔法兽，异变程度更深，昏暗视觉自然就演变成黑暗视觉。我教你的‘返胎易形’其实是教你如何更好地让身心结合。如果你继续修炼下去，感知能力进一步提升，说不定还会有其他超自然力或者特异能力化的侦测法术。”
珊多丽看着自己问道：“那我身上的是什么法术？”
“名字都是人取的，我哪里知道你们精魂使者原本管那叫啥？”玄微子说道：“不过你也别太高兴，你身上的超自然能力如果不加以深化身心共同运作，是不能长久维持的。”
珊多丽抬眼瞧了瞧玄微子，问道：“你有办法？”
“办法我是有，但能不能成功，不完全在于我的指导。”玄微子不敢把话说全，他所知的道法丹经中，多的是调摄身心的技艺，但拿到这个世界未必都能通用。
何况修持道法，也要看各人资质天赋，不同人适合的功法技艺也是不同的。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传授给我？”珊多丽低下头去：“还是说有什么条、条件……”说到后面，她的声音细如蚊呐，都快听不见了。
罗莎莲在旁边看见这个场面，意味深长地瞥了玄微子一眼，好像在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玄微子俩眼一大一小地来回扫视她们两位，苦笑说道：“急什么？吃完就赶紧休息，修炼我传授的技艺，可不是一两天就能有成果的。”
说完这话，玄微子抬头一望，说道：“正好，飞鸟斥候已经找到适合的地方了，明天一早我们过去看看。”
第25章 御物
玄微子眼前是一处坡度平缓的半山腰，西北侧一条高耸险峻的狭长山脊延伸开去，滚动的云团跨过山脊向南散逸，形成薄薄雾气，细碎冰晶随风飘散，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一片虹光，如同幕布笼罩在半山腰之外。
而在半山腰的另一侧，一条从岩石缝隙涌出积雪融水汇聚成的溪流，蜿蜒曲折流经坡地，朝着下方流淌而去。
“不错，风回水绕，阴平阳正，用来打造清修洞府还算适合。”玄微子点头说道。
珊多丽与罗莎莲跟在他后面，四处望了望，问道：“你带我们来到这里做什么？”
玄微子说道：“往后一段时间，你们应该就住在这里。”
罗莎莲问道：“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啊？是搭帐篷还是挖山洞？”
“你眼之所见、耳之所闻、身之所触，怎么会没有东西？”玄微子笑道：“不用急，材料都齐全了，你们稍等一下就好。”
说完这话，玄微子抬起双臂，似乎是要施展什么奇异法术。
一分钟过去了、二分钟过去了……五分钟……十分钟，足足过去了半个多小时，玄微子依旧保持着抬起双臂的动作不变，就像一尊雕像般，在他后面的珊多丽和罗莎莲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罗莎莲趴在地上打起了哈欠，心中想道：“干什么嘛？还以为他打算把山峰削平了，结果半天没点反应，行不行啊？”
珊多丽靠着罗莎莲坐在地上，也不知道玄微子打算干什么，百无聊赖地四处眺望，心想自己以后就要住在这种地方了吗？虽然视野开阔，可是周围没有其他人，感觉就跟监牢没什么差别。
正当两人昏昏欲睡之际，就见玄微子周身散发一股强大波动，他脚边有一些细小沙石尘土缓缓飘起。珊多丽与罗莎莲察觉到一丝异样，紧接着这股强大波动席卷四周，形成令人窒息的共鸣，宛若实质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脑中也有古怪嘶鸣回荡。
珊多丽与罗莎莲被这股压迫感逼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后退。当她们后退之际，就察觉到脚下地面一阵颤动、松软，眼见地底隆隆作响，巨大石柱拔地升起，附近更是传来木头折断的噼啪脆响。
抬头一看，漫天石块、泥土、铁砂、木头飞来，甚至还有涓涓水流被卷上半空。这些事物一块飞聚到玄微子前方，看不见的力量将它们切割、碾磨、拼接。半空中似乎还有火光闪现，陶冶坯料、烧铸金属。
伴随尘埃翻腾激荡，一座小型城堡出现在半山腰上，从外面看，城堡主体是两座房屋以及一座尖顶塔楼，外面一圈两人高的城墙。整座城堡规模不大，更像是地球上那种自带花园的私家别墅，但看上去更加坚稳牢固，而且隐隐散发着法术灵光。
“呼——差点累吐血了。”尘埃落定，玄微子这才放下手臂，撑着膝盖弯腰喘气：“憋足了劲，也就是这个规模了……原本还想弄一座水榭花园、亭台楼阁兼备的园林，但那玩意儿太复杂，施法难度几何级别上升，只能造这么个小城堡了。”
“哇——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罗莎莲忍不住兴奋与好奇，四足蹦来蹦去地问道：“你这也太厉害了，居然一下子变出这么大一座房子！”
“这勉强算是城堡吧。”玄微子擦了擦额头薄汗，说道：“怎么做到的……其实说到底就是‘御物’。”
罗莎莲没听懂：“呃……那是啥？”
玄微子想了想，估计解释了她也搞不明白，只好回答道：“一种比较特殊的念动力，或者心灵遥控。”
“念动力？”珊多丽也是一脸惊讶地走上前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拔地而起的城堡：“我听老师提起过，法师有一道叫做‘法师之手’的法术，可以通过念动力让物体移动。但是、但是不可能移动出这么一座城堡啊！”
珊多丽简直觉得眼前这个“奥兰索医师”的能力已经完全超出想象了，就算以前就知道他很厉害，但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变出一座城堡啊？如果殖民者的法师都有这种实力，那么壮大部族抗击殖民扩张的想法，简直就是做梦了。
“哦，那个法术啊，我也听说过，心灵异能中也不乏念动力操控事物，但我这个御物之法跟这些都不一样。”玄微子说道。
珊多丽追问道：“哪里不一样？”
玄微子缓缓调息，说道：“御物的根本在于感应，而且是摒除识神后，元神显现、照见外物，达到的物我通感之境。我心动则物块动，我炁静则物自化……现在跟你们说这些太难了。总之你们理解成是一种特殊身心状态与外部环境结合后，彼此共鸣带来的心灵遥控。”
罗莎莲叹了口气，说道：“我忽然有些庆幸，当初你没用这种力量来对付我。”
“什么？你想多了！”玄微子说道：“御物之法不能操控其他有意识的生物，这一点上连心灵异能的‘操控肢体’还不如！”
“可是，这……”罗莎莲看看城堡，又看看玄微子，觉得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
玄微子只得跟她们解释道：“任何生物，其实都是身体与意识的结合，即便它的身体不是血肉之躯，哪怕是更极端的元素体、幽魂、虚体生命，在道法层面而言，它们也有它们的身体概念。
而御物之法，其实是我不再受原本眼耳鼻舌身的约束，扩大了我对自己身体概念的界定，流风是我、溪水是我、山脉是我，只要没有灵魂与意识的事物，皆可为我所御使。
施法的时候，我不会再去辨认这些沙石草木，因为它们就是我的一部分，你们抬手迈步、喘气眨眼，会觉得有什么陌生困惑吗？不会吧，因为这是你们的本能。
至于‘操控肢体’这样的心灵异能，本质上并非控惑心智遥控对方肢体，只是凭借灵能的念动力从外部干扰对方肢体运动，只要强韧豁免足够高——说白了就是对自我躯体抗干扰能力强大，‘操控肢体’就无从生效。所以看起来都是念动力或者心灵遥控，本质上两者相差甚远。”
“那……这座城堡会维持多久呢？”珊多丽问道。
玄微子不是很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说道：“这雨打风吹的，总归会有一天腐朽啊。但只要不是被外力摧毁，几百年总归是没问题的。”
“什么？！”珊多丽急切问道：“法术创造出来的事物，不是都有时效的吗？”
玄微子这下听懂了，连忙摇头否定：“这个可不是咒法造物啊，我并不是依靠魔法让事物凭空出现聚合……但我只是将开采山石、砍伐树木、搭砌建筑等等步骤一口气完成，连材料都是就近招来，更类似于塑能与变化。
再说了，这里面还是空荡荡的，我只是完成了主体建筑，人家法师的‘庇护所’或者‘法师豪宅’，里面桌椅床铺家具齐全，自带秘法锁、警报术保护警戒，还有隐形仆役伺候，连热汤饭菜都准备好了，我这哪里比得过啊？”
珊多丽却说道：“那些都是有时效的法术，转眼就消失了。你建造的这座城堡却可以长久地屹立下去。”
“长久？世上焉有长久不朽之物啊。”玄微子摇摇头，说道：“进去看看吧。”
两人一豹进入这座类似别墅庄园的小型城堡，玄微子自然是无甚好奇的，毕竟在他施法御物之前，此地一切细节都已经在脑海中纤毫毕现地构造完毕，如无此能，再大的御物之法也建造不出一座完整建筑。
珊多丽和罗莎莲倒是十分兴奋地四处观瞧，就见珊多丽跑进房屋之后，罗莎莲连连说道：“快！赶紧把我变小，我也要进去看看！”
玄微子抬手施放了一个“缩身术”，罗莎莲身形变成普通剑齿豹大小，灵活地窜入屋中。
虽然并不是玄微子所喜欢的华夏古风建筑，也无亭台楼榭、曲水流觞，不过修道人的打造洞府是为远离尘俗的清修，繁饰过甚倒是无益，在这寒风呼啸的山林中，坚固牢靠、遮风挡雨才是最实际的。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这御物之法也确实出乎预料的强大，如果是在地球上，神炁合抱后绝应无此等法力，应该是基于元神强大，所以在心灵对外物的掌控上，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而且玄微子感应一番，发现整座小型城堡似乎还自带了防护法术的效果。
“这是……回避侦测？为什么不是密室效果？”玄微子沉思起来：“心灵异能中有‘回避侦测’，但我之前认为它只能阻碍一定程度的侦测，效果不够优秀，当初还特地制作灵符时加以改良，使其达到类似法师密室的效果，就是为了不让人知晓我在室内的情况。”
可仔细揣摩，玄微子便发现两者差异。“法师密室”构建的防护场，并不是简单地隔绝侦测，传讯法术还能内外沟通，而是另外对侦测法术的反馈信息进行干扰。所以朝法师密室施展的侦测法术，所见只有一团黑暗和朦胧。
但“回避侦测”则是从一开始就歪曲了侦测法术，更像是隐身战机吸收和偏转了雷达波。如果是成功回避了侦测效能，那侦测法术就是一无所得。
“这么看来，之前在遗迹中用‘遥视术’一无所得，应该是被某种回避侦测效能所吸收或偏转。”
所以看起来“回避侦测”要比“法师密室”低级，但并不能简单判定低阶法术就没有它的用处啊！认识到两者内在原理的差别，让玄微子大感法喜啊~
珊多丽与罗莎莲在小城堡中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非常兴奋地回到小院子中，看样子还真就把这里当成新家一样看待，只能说从一无所有、流离失所，到突然获得一幢大宅子，人生的转折和剧变，往往能够凸显一个人最本来的心性。
“看完了？”玄微子观察着珊多丽因为四处乱跑而微微潮红的脸色，说道：“往后一段日子，你们就住在这里，生活所需的家具和其他用品，你们要试着自己动手制作……这不会太难吧？”
珊多丽平缓一下心情，点头道：“编织衣物、布匹，制作陶罐器皿，这些我都会的。”
“那就行。”玄微子继续说道：“我打算回一趟柴堆镇，可能过几天再传授你们其他技艺，食物你们自己找办法。”
“我明白了。”罗莎莲欢快地说道：“你就放心回去吧。”
“急什么？你以前都没房子住的。”玄微子说完这话，祭出恒益子，然后默运神炁，随即身形飘然飞起，一片云雾以恒益子为中心向外扩散，形成笼罩在半山腰的缭绕云烟。
这片缭绕云烟并不是固定不动的，而是伴随着山间的风旋绕徘徊，仿佛怎样猛烈的风都无法将其吹散。
玄微子落地之后，罗莎莲说道：“哎呀，多好看的风景，为啥要遮起来？”
“此地视野开阔，并不是什么隐秘之所，虽然这座小城堡自带‘回避侦测’，可是还是会被肉眼看见，我不希望清修之所被外人得知。”玄微子说道：“如无必要，你们也不要离开这里太远，而且也不要跟别人提及此地。”
罗莎莲说道：“反正这附近也不会有其他人嘛。”
“以防万一而已。”玄微子转而望向珊多丽，问道：“怎么？觉得我是在圈禁你？”
“不，不是的。”珊多丽低下头去，不敢与玄微子视线相对。
“不用你怎么想，其实我就是在圈禁你。”玄微子说道：“作为斑兽部族曾经的图腾守护者，无论是柴堆镇殖民者还是过往族人的眼中，你都并不能被接纳。而在这些地方之外，多得是各路强者和难以预料的凶险，你以为离开这里就有立足之地了？收敛心思，等我回来之后，有的是让你吃苦的时候。”
说完这话，玄微子带上恒益子，纵身一跃，恒益子化作一团云光，裹住玄微子发出霹雳之声，破风穿云而去。
第26章 德鲁伊
云光刚冲出雾气，还没飞出几百尺，眼看着就往下急坠，玄微子一收云光，赶紧用灵能施展了个“飞行术”缓缓稳住了身形，看着肩膀上的恒益子，小东西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眨着蓝汪汪的大眼睛，好像是在说：“不关我的事，是你太重了。”
玄微子摇头笑道：“看来眼下还不能仗着这点御物之法来飞行，果然修行之事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看起来都像是心灵遥控，可不代表自己就御风飞行了。”
将恒益子收好，玄微子还是选择乖乖用传送法术赶路，虽然说他的御物之法可以造出一座小城堡，看着挺唬人，但那无非是寻常之物集聚混合，跟普通人建造没有差别，只是靠着御物之法一口气加快了进程。
但是普通人就算有肩挑重担、拽倒公牛的力气，不代表他可以拔着自己头发飞起来，哪怕玄微子凭御物之法可以移山倒海，也不代表能够以道法飞行。
道法之中飞行腾空之术甚多，或御风、或驾云、或乘蹻、或化光遁去、或驱策仙禽，可其根本在于身心凝炼、内外妙合，形体自然可以不受拘束地飞腾遨游，一切风光云影，无非是所修法诀差异，显露外相不同罢了。
可如今玄微子的修行离此境界还远着呢，这副身躯连炼化后天精气都还没完毕，慢慢来吧。
……
“医师，你回来啦？！”柴堆镇中，沃夫正在闲逛，正好就看见玄微子，立马迎上前去。
玄微子扫视镇上环境一眼，说道：“最近镇子里没出什么事吧？”
沃夫挠着后脑勺说道：“来了一个人，是……翠绿之环的贤者，一个叫做塔瓦隆的德鲁伊。”
玄微子闻言一愣：“德鲁伊？他们不是都被帝国杀光了吗？居然出现在柴堆镇？”
就见沃夫闷闷地点头，玄微子运动元神，一只乌鸦扇动着翅膀飞来，落到玄微子手臂上。
“我明白了。”藉由乌鸦这些日子以来所见所闻，玄微子大概了解现今情况。
“也就是说，那位德鲁伊打算在镇外建立一处橡树圣居？”玄微子朝沃夫问道：“而且听他的说法，这个东西能够促进农作物生长……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我不喜欢他们！”沃夫像是闹脾气的小孩子：“医师，你别看那个德鲁伊好说话，他们以前可都是将活人带到巨石阵或者橡木圣居下面开膛破肚地搞祭祀，而且被祭祀的人还要被捆上柳条、挂起来风吹日晒，说什么为了维护原初誓约。那场面，血淋淋的，可坏可坏了！”
玄微子说道：“你是小时候吃得苦头太多，所以恨上了翠绿之环吧？”
“总之都是些野蛮人，一点都不文明、不体面。”沃夫抽了抽鼻子说。
玄微子又问道：“那萨雷米爵士呢？他肯定把那位德鲁伊当成了邪恶的异教徒了，他们俩没有打起来吗？”
“那个愣头愣脑的治安官也不是真的傻子啊，塔瓦隆厉害着呢。”沃夫说道。
玄微子凝神感应，他察觉到柴堆镇周围的自然能量朝着一个方向缓慢汇聚，而且从四面八方更遥远的地方而来，形成一片看不见的脉络根系，沿着地底流动，在空气中徘徊。
“嗯？有些像是土著的精魂法术？”玄微子立刻明白，翠绿之环与德鲁伊，应该就是旧大陆上的原始图腾崇拜，只不过德鲁伊发展出了翠绿之环这样的组织，而且施法技艺也更加高明精深。
当然了，结果还是被帝国与法师一通胖揍，支离破碎。
“奥兰索医师？”这时候一身体面羊绒大衣的萨雷米爵士走来，他略带不满地问道：“你已经将那头怪物处决了吗？土著的遗迹里可有什么邪恶存在吗？需要我借助主的神迹为你驱魔吗？”
一通不留情面的质问，说得玄微子有些发怔，他只好一脸遗憾地说道：“唉！虽然已经将那头怪物处决，可是那处土著遗迹我根本进不去呀！大门牢牢封闭，我花了好些功夫都打不开，眼看携带的食物要吃完了，就赶紧回来了。”
“主告诫我们，不要贪恋追逐，应当完善现有的秩序与美德。”萨雷米爵士手按胸前圣徽说道。
“嗯？哦，好啊。”玄微子随便应付说道：“要没什么事我就回去歇着了。”
这回轮到萨雷米爵士发傻了，他可是带着商量事情的态度来的，怎么能够就这样把人放走。
“等等！”萨雷米爵士连忙开口道：“奥兰索医师知道如今镇子上的情况吗？”
玄微子瞟了沃夫一眼，说道：“好像来了个德鲁伊？”
萨雷米爵士重重点头道：“不错！这种邪恶的异教施法者，竟然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了！奥兰索医师你也许不了解，德鲁伊最擅长污染土地、破坏庄稼，而且他们所出没的村庄，妇女的贞洁遭到败坏，而且还与野兽……苟合！这种祸害文明社会的邪恶存在，理应被彻底消灭！”
“等等，污染土地？”玄微子觉得萨雷米爵士说得话越来越离谱，他听沃夫提起过的翠环贤者，更多时候是在乡村指导农耕、治疗伤病，偶尔也会为平民占卜、传授手艺，甚至一些有威望的翠环贤者，可以为农村土地纷争充当法官，比那些不管事只抽税的领主老爷好多了。
“没错！我亲眼所言，那个异教徒朝田地施展了邪恶的巫术！类似的情况我在帝国见过了，等次年融雪，田地上尽是小虫子的尸体，这种恶毒的巫术浇灌在土地上，种出的粮食不是在毒害众人吗？”萨雷米爵士咬牙切齿地问道。
玄微子沉思了一阵，紧接着问道：“那萨雷米爵士你事后就没做什么事吗？比如用神迹为田地驱魔啥的？”
“我试过了，不管用！”萨雷米爵士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奥兰索医师你对药水、草药之类的东西很熟悉，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去查验一下，那个异教徒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手段欺瞒过神迹的。”
玄微子笑而不语，心想原来也有你们教会神迹做不到的事情啊。
“我会去看看的，但我可不保证能解决问题。”玄微子说道：“毕竟萨雷米爵士你……咦？你的神迹能力似乎有所提升了？”
萨雷米爵士闻言面露难得的喜悦，装作不在意地说道：“这都是蒙受主的恩赐，我只是卑微的仆人。”
其实玄微子早就想了解这个所谓的神迹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是如何通过身心而展现出来的，只可惜以萨雷米爵士的态度，断然不可能让玄微子仔细感应自己的情况。
而这回玄微子察觉到萨雷米爵士身上的灵光内敛不少，但浑身上下好似镀了一层金光，致密的神迹灵光形成恒定的防护效果，而且没有法术波动，是超自然力的效果！
拥有超自然力的防护效果，不仅仅意味着无法被“解除魔法”所驱散，而且是身心高度协同运作的标志，再进一步就是身心结合了。
身心结合说来简单，却是一项高度困难且精密的大工程。这个世界由于特殊的规则法度，生灵物类的身心结合，可以是部分层面或者能力上的结合，从而获得一些超自然或特异能力。而丹道则讲究身心内外真如不二，是全方面的结合，其难度自然可想而知。
可惜眼下被催着干活，玄微子也不得不来到镇子外的农田，四处观察起来。
一片白茫茫的及膝积雪，基本是看不见农田的，玄微子也不知道那个老德鲁伊塔瓦隆究竟施展了什么样的法术，只能靠“灵光视域”到处侦测，却没发现什么施展法术后的残存灵光。
“萨雷米没跟过来，说吧，塔瓦隆到底想要做什么？”被积雪覆盖的农田上，玄微子朝跟随一旁的沃夫问道。
沃夫看了远处叉腰站立的萨雷米爵士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玄微子说道：“奥兰索医师，翠绿之环打算联合土著部族，在新大陆建国！”
“嚯——”玄微子拉长了语调，这个情况他可是真的没预料到啊。
翠环贤者在幽魂海湾被集体歼灭的事情，他也有些许了解，此前并不十分在意，如今有一位翠绿之环的德鲁伊来到柴堆镇，虽然不太正常，也不至于会引起多大变化。但谁想到情况会一下子变得这么极端？
“那这位翠绿之环德鲁伊贤者，是来召唤你这个狂战士回归的吗？”玄微子问道。
沃夫摇头道：“肯定不是啊，但他来做什么，我也不清楚。柴堆镇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啊，要人没人，要矿没矿，除了砍伐树木，这里没有别的特产了啊。”
“这可难说。”玄微子心里暗道。
“奥兰索医师，你说……他会不会是为了那个土著遗迹来的？”沃夫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进去过里面？那里到底有什么？”
“黄金，很多黄金。”玄微子回答说。
“真的？有多少？”沃夫忽然来了兴致。
“我说你就信啊。”玄微子笑道，不过他心里也有些顾虑，如果这位德鲁伊也是冲着圣地遗迹来的，那跟翠绿之环要在新大陆建国有什么关联呢？
而且建国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必然涉及到新大陆各方势力与利益的重新分配，注定会有一场大厮杀即将到来了。
在雪地上逛了一轮，回到镇子上就看见那名老德鲁伊杵着橡木长杖等候多时了。
“阁下就是奥兰索医师？”塔瓦隆询问道。
“嘎——”玄微子还没说话，落在肩膀上的乌鸦就叫唤出声。
玄微子察觉到这只乌鸦似乎对塔瓦隆有一丝莫名的亲近之意，并不是说这只特殊的活化乌鸦就真的有独立意识了，它只是玄微子以精血与星光体凝合而成。既不是飞鸟斥候那种耳目延伸，也不是随心而动的星光体分身，有一定的独立性，但并不是恒益子那种元素生命。
“是我。”悄悄安抚着乌鸦，玄微子对塔瓦隆说道：“贤者远道而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呵呵呵，没什么，主要是为了传播翠绿之环的知识。”塔瓦隆按着胸口微微躬身行礼：“希望这不会打扰到奥兰索医师。”
“我没事。”玄微子说道。
就见萨雷米爵士主动上前呵斥道：“异教徒！我们这里是守法者的村镇，不是你能捣乱的地方，还不赶紧离开？！”
“别着急啊，我还没跟你说话呢。”老德鲁伊一派从容，指着玄微子肩上的乌鸦问道：“奥兰索医师，我很想了解你这个活化物的技艺。”
“在那之前，我更想了解贤者对此处农田做了什么事。”玄微子问道：“虽然柴堆镇的收入主要依赖贩卖木材，可是还是有很多普通农夫要耕作的。”
塔瓦隆坦白道：“我施展了一个‘驱离害虫’而已，也许医师不知道，冬天的农田里，有许多害虫的虫卵等待孵化。一旦积雪融化、大地回暖，这些害虫就会成批出现，啃食新播种的作物。这个法术是对‘防活物护罩’的稍加改良，使得它能够单独杀死害虫虫卵，应该不算什么邪恶的巫术吧？”
玄微子问道：“防活物护罩居然可以调整具体针对对象吗？而且这个法术作用范围很有限，不可能笼罩大片农田，你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这个嘛，可就是秘密了。”塔瓦隆说道：“如果医师愿意交流活化物技艺，我倒是不妨将法术细节解释清楚。”
“医师！你难道也同意让这个异教徒留下？”萨雷米爵士瞪大眼问道。
“可是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也没把他赶走啊。”玄微子耸了耸肩膀，说道：“你不是治安官吗？为什么同意他留下呢？”
“都是那些心志不坚定的人被诱惑了！”萨雷米爵士不忿道：“区区一些治冻疮的药膏就把他们全收买了！还有很多人天天去听这个异教徒讲什么寓言故事。”
玄微子差点要笑出声来，只得轻掩嘴道：“这个嘛……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医师，实在无法做主。对了，沃夫你是镇长，你怎么看？”
沃夫不喜欢翠绿之环，可也很厌恶神圣之主教会，既然能看见萨雷米爵士因此不快，他反而更开心了。
“我赞同让德鲁伊留下来。”沃夫两臂叉抱，笑吟吟地说道：“如果真的有本事，不如叫那位神圣之主照顾一下柴堆镇，别让大家冻得晚上不敢出门拉屎。”
第27章 交流
咚！
用一排木板拼起来的粗陋院门被狠狠踢开，吓得那位年轻扈从肩头一抖，手里的长剑都差点拿不稳。
“呃，老爷，日安。”年轻扈从赶忙上前问好，他身上穿着厚实的棉底革甲，其中一手戴着连指手套，然而一个踉跄，左脚绊倒右脚，长剑顺势前刺，朝着萨雷米爵士的胸膛而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但就见萨雷米爵士头也不抬，侧身一让，躲过了长剑直刺，随即抬手一扯，揪住年轻扈从衣领，让他不再前扑，立刻控制住了身形。
“对、对不起！”年轻扈从脸色臊红：“我被吓到了，下次不敢了。”
萨雷米爵士似乎没什么心思理会这些，问道：“练习得怎么样了？”
年轻扈从牢牢握住剑柄，有些兴奋地说道：“我已经将‘弗洛米六十式’全部记住了！一、一点不差！”
看着自己手里的手半剑，年轻扈从不禁有些热血亢奋。这种由于过去武装教卫兴盛而特地打造的长剑类型，既适合剑盾配合、也方便双手持握，配合手半剑的运用衍生许多武技流派，甚至已经发展成独立的武术范型，不是普通平民可以接触的高贵事物了。
“那你现在就给我重复一遍。”萨雷米爵士脸色阴沉地走到小院一角，将一个洗衣木桶翻过来坐在上面，抬手示意：“开始吧。”
年轻扈从有些害怕，心里怦怦直跳，他站在小院中心的空地上，此地经过勤奋的除雪和每天来回练习，干冷泥地已经被踩出无数脚印。
就见小院中剑刃破风声嘶嘶作响，长剑伴随人影动作，斩击、横扫、上下挑刺，随后就是一阵眼花缭乱的挥舞和步伐。
当年轻扈从演练到后半段，动作一下子迟缓下来，招式不再连贯，就像生锈的机械卡顿乱晃，仿佛是记不清招式动作了。
“老爷，我……”年轻扈从尴尬不已，也不敢看向萨雷米爵士。
年轻扈从的心思一下子就乱了，脑子里不断回忆，自己父母因为欠了一屁股债，不得已把乡村的土地抵给了包税老爷。来到城镇以为可以凭着一点手艺谋生计，谁料到城镇里的手艺人联合起来搞了个什么工会，把自己一家人赶出了城镇，在郊外跟一群流民抢那点根本吃不饱的救济粮。
结果后来连救济粮也没有了，说是什么城镇扩建，要“树立良好城镇形象”什么的，将流民全数驱逐，甚至派驻城的法师顾问放火，年轻扈从的父母都是那时候死的。
然而跟着流民浑浑噩噩地一路逃亡，并没有混出什么好结果，还是被贩奴队抓住，拉上了去往新大陆的船只。有许多像年轻扈从这样的旧大陆贫苦人，连在家园故土生存下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如果不是在岸边遇上萨雷米爵士，年轻扈从也许就要像他那些流民同伴，在半路上因为疾病与饥饿而死，只可惜爵士身上钱财不够，否则他还想从船上多解救几个奴隶。
更幸运的是，年轻人不仅摆脱了奴隶身份，还当上了萨雷米爵士的扈从。年轻人顿时感觉自己被拯救了，他不仅每天能面包吃到饱，而且还换了新衣服、骑上马，穿过新大陆好几座城市。而且几乎每到新大陆一处定居点，由于萨雷米爵士的关系，总是有神圣之主教会的教友们提供食物，还有靠近壁炉的温暖床铺。
虽说最终来到柴堆镇——这个文明社会的边缘，只能居住在这么一间低矮木屋之中，也没有以前老家那种巡游乡村的马戏团可看，但至少不会再被欺侮得无家可归。甚至萨雷米爵士还主动传授武装教卫的武技剑术，更让年轻扈从觉得自己人生彻底得到改变。
可不知为什么，在年轻扈从看来，萨雷米爵士自从来到柴堆镇之后，似乎心情一直不太好。年轻扈从内心不断祈祷，希望不要因为自己记不住招式，而被再次驱逐，失去如今的生活。
“武装教卫的武技，不是像一般战士那样，单纯靠锻炼获得的。”萨雷米爵士刚想发怒，却又叹了口气说道：“你如果未能受到主的感召，说明你的信仰还不够坚定，心中还怀有对神圣事业的怀疑。如果你能够从信仰中认识到神圣之主的伟大，全身心沉浸到神圣事业中，你就会获得种种启示与感召。”
“我每天都有虔诚祈祷，可是主好像并不重视我。”年轻扈从惭愧道。
萨雷米爵士刚要说什么，可心中黯然，他也明白如今的情况。几百年前，旧大陆上神圣之主的信仰如同旭日一般照耀着世人，牧师、祭司和众多武装教卫怀抱着主的教诲，斩杀了众多邪恶存在。无论是狡诈的巫妖团、偷取婴儿的女巫秘教，还是贪婪嗜血的巨龙，甚至是非人种族召唤出来的恶魔，在神圣之主的光辉下，都要屈服败亡。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伦底纽姆——这个原本位于旧大陆西海岸的小小城邦，其开国君主凭借种种手段，联合大小人类城邦与部族，结交各类施法者，在短暂时日内席卷吞并了旧大陆绝大多数人类的国家与领土，开创了人类这一种族有史以来最庞大的国度。
大伦底纽姆帝国之强盛，连神圣之主教会也不得不臣服，而且为了确保对教会的压制，帝国准许了施法者们设立公开的组织与教学机构，甚至后来出现了魔法议会。
原本因为教会驱逐迫害的各类施法者就像春天的新芽疯狂萌发，曾经只在阴暗角落躲躲藏藏的“奥秘之眼”，总结了大量魔法学术与技艺，总结出相当完善的施法体系——奥术，并且以法师自称，不再是过去那些千奇百怪的名号或称呼。
甚至连德鲁伊这种古老的施法者，也因为其主要头领人物是帝国开国君主的导师，从而得到重新发展，以翠绿之环的形式散布在帝国乡村与荒野。
这几百年来，神圣之主教会的势力不断收缩，而且由于帝国强盛带来生活富足、享受奢侈，崇尚清苦的教会成员也逐渐堕落，甚至出现过教堂有脱衣舞女应召的丑闻。
萨雷米爵士按着因为怒火而不断跳动的额头血管，不断告诫着自己，愤怒会让邪恶有机可乘，那些潜藏在人群中的邪恶与魔鬼，会让有信仰的人盲目，从而丧失对信仰的坚定。
“你也觉得那个异教徒是怀有好心的吗？”萨雷米爵士朝年轻扈从问道，语气有些逼人，似乎得不到满意答案就决不罢休。
“我、我、我……”年轻扈从被这股突然出现的威逼态势吓得说不出话来。
萨雷米爵士收敛起来，说道：“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忌我的脸色。”
“我只是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年轻扈从又连忙补救道：“当然了，我不是觉得那个德鲁伊有多厉害。我们老家以前也有翠绿之环的人，不过就是个会治羊热瘟的兽医，根本不会啥法术。后来也不知道他逃哪里去了，然后……然后我家的田地就被包税老爷收走了。”
“可是——”萨雷米爵士还是不吐不快：“你年纪小，见识不够，这个镇子上的平民总觉得我在耸人听闻，但我说的都是亲眼所见！
那些异教徒的确是用邪恶巫术污染了土地，种出的粮食吃进肚里，把村民变成了野兽！还有他们贩卖的药水，居然藏有诅咒效力，喝进去后连灵魂都被勾走！至于祸害女性贞洁，我是亲自到过乡下处理这事的，一点都不会有假！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相信我？！”
……
“真的，这些事的确发生过。”塔瓦隆面对玄微子的询问，毫不忌讳地点头道：“兽化瘟疫的失控传播，将诅咒法术与药剂混合的实验，以及一些过分崇尚生育、忽视伦理的守旧主义者，这些事确实发生过。”
医师小屋中，玄微子与老德鲁伊对面交谈，说起萨雷米爵士对翠绿之环与德鲁伊的指控，塔瓦隆非常坦然地回到说：
“其实这也算是我们翠绿之环过去的一个错误吧，因为翠绿之环并不是法师公会那种规矩严格、等级分明的组织。”
玄微子给对方斟了杯茶，笑道：“也就是说，翠绿之环有很多品行不佳的施法者混杂其中咯？”
“这么说，倒也没错。”塔瓦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创建翠绿之环的大德鲁伊认为，翠绿之环应该代表了自然的无限可能，要保持自然赋予我们的天性，不要过分干涉。所以……我想奥兰索医师你也明白了。”
“可要是真的有人以翠绿之环犯事，你们也不去追究吗？”玄微子问道。
“有一部分还是会追究的，比如德鲁伊和巡林客之类的。”塔瓦隆说道。
玄微子好奇问道：“翠绿之环原来不只有德鲁伊的吗？”
“德鲁伊最初含义，本来就是橡木贤者，但要培养德鲁伊并不容易。”塔瓦隆说道：“我们不像法师，并不追求开发智力与逻辑学识，自然是用来感知、用来体验的，所以没有非常明确的研究方向。
虽然翠绿之环对古德鲁伊的技艺加以重现和改良，可是培养一名德鲁伊还是很困难的。所以翠绿之环在创立早期，吸纳了许多不以逻辑演算为基础的古代巫术，也包括他们的施法者。至于这里面有多少人是真的怀有对自然崇敬，谁也没法保证啊。”
玄微子听完塔瓦隆这番解释，觉得德鲁伊这种施法者与仙家道法亦有几分相类，至少在原始时期有相似之处。但也许是学识传承上有什么缺陷，不能得到很好发展，无法像法师那样，仅仅几百年间就爆发式增长到如今规模。
不过回头一想，德鲁伊发展不好，那是相对于法师奥术而言的。心灵术士的传承中的缺陷更大，不仅没有正经的技艺传授，而且那帮古老的心灵术士干脆抛却肉体，在星界跟鬼魂一样飘荡。甚至有时候提及心灵术士，别人还以为是专精控惑系的法师。
“奥兰索医师，我听沃夫说，你是一名心灵术士？”塔瓦隆的话题刚好接上了思路。
“没错，怎么了？”玄微子有些拿不准对方的用意。
塔瓦隆的目光转向桌子边上呆呆站着的乌鸦：“不瞒你说，我们德鲁伊流传的记载中，也曾提到过心灵术士这种施法者，可他们已经消失许久了，不知奥兰索医师是从哪里学会的呢？”
“呵呵，这个嘛……”玄微子只能从原本的奥兰索记忆中搜索起来，随便应付道：“我是在一位替人占卜算命的灵媒师那里学会心灵术士技艺的，也许是人家觉得我有天赋，所以就传授给我了。”
这种话说了等于没说，而且玄微子还带了一点心眼，如同古时候的修道人，有能耐的大多不会坦白师承，就算回答也是假托古人圣贤之名，自称得某某仙圣降世传法。
塔瓦隆又说道：“可是据我所知，心灵术士并不擅长动物或生命领域的法术。医师你的技艺很独特啊。”
心灵术士不擅长，可是道法擅长啊——玄微子在心里嘀咕道。更准确地说，道法所关注的，不是某些特定领域，而是生命主体与世界这个客体的相处交互方式，并且认识世界与自我的交互方式，往往是以整体观的视角来看待。
由于天地自然的变化是无穷的，所以道法通过认识世界与自我，从而掌握改变与调整自我的方式，理论上也是无穷的。
而玄微子所修炼的丹道，本身并没有明显偏向哪种特定的领域或现象。丹道所求心境，正是明通造化、随缘应物，不敢说万用万灵，但起码追求的是调摄自我身心，以能应对一切外部环境变化，且身心不迷不惘。
“其实并不是特别难的技艺，但我觉得贤者你学不了。”玄微子说道：“由于这只乌鸦的主要组合材料，就是从星界抽取的星光体，另外融合了自然界乌鸦的生命特性。我想后半部分，对大自然有深刻认识的德鲁伊，应该是不难的。”
塔瓦隆却有些狡猾地说道：“不仅如此吧？我所了解的星光体虽然有可塑性，但那只是物理形态上的可塑。想要往其中融合生命体的特性，这其中可不是那么容易转化的。”
“这德鲁伊有点东西啊，瞧出了吞形之法的端倪，而且对星光体也有了解，来历不小啊。”玄微子脸上表情不改，心里对翠绿之环的评价略有转变。
“不是我不愿意教，而是这与心灵术士技艺相关。”玄微子话锋一转：“不过要是贤者愿意与我分享德鲁伊的施法技艺，我或许可以从中找到更好的结合方式嘛。”
塔瓦隆闻言也呵呵发笑，两人就像是熟悉的老朋友一样，彼此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
第28章 意义
只穿着松软衣袍的玄微子盘坐在雪地上，低眉垂目、纹丝不动，方圆几百尺内都没有其他人，初升的朝阳带着一丝难得的暖意，照耀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将经历一夜的严酷消融。
这时就见玄微子身上隐隐发出霞光，好似向着朝阳呼应共鸣，天地自然中的生机菁华不断在霞光中得到凝炼，围绕着玄微子缓缓流转，连薄薄的霞光也涌现出七彩九色，缤纷异常。
而在远处，老德鲁伊塔瓦隆扶着橡木长杖，他面前有一个水盆，魔法能量充盈其中，借此施展“高等探知术”，侦测着玄微子的方向。
这种侦测法术获得的魔法感官，可以在远距离侦测观察的同时，获得“侦测魔法”、“阅读魔法”、“传讯术”、“巧言术”等效果，而且保留施法者与感知相关的能力。这种远距离侦测的魔法感官还能进行移动，只要对受术者有足够熟悉，就能侦测到越多信息。
此刻从水盆中传来的复杂信息，让塔瓦隆惊讶不已，他不了解玄微子究竟在做什么，可是能够侦测到大量自然界信息，以异常高效的方式汇聚在这位“奥兰索医师”周围。他身上所散发的可见灵光更是不可思议，居然蕴藏了澎湃的生命活力，并且与自然界信息交接起来，就好像、好像——
“原初之兽？！”
沃夫就在塔瓦隆旁边，蹲在地上堆着雪人，听老德鲁伊的惊呼，问道：“那是啥？”
“你不懂！”塔瓦隆似乎根本没有心思回答沃夫的问题，对方也撇了撇嘴。
昨天夜里，玄微子与塔瓦隆达成了共识，打算彼此交流施法技艺，玄微子愿意讲述活化乌鸦的制作方式，但他想要先了解德鲁伊的橡木圣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塔瓦隆把他带到种下圣居之种的镇外空地。
橡木圣居顾名思义，就是以橡木为基础，吸收转化自然能量生长而成，一旦长成则带有“圣居术”效果。经由翠绿之环改良，橡木圣居不仅仅有多种防护与增益效果，还可以缓慢转化附近自然环境，能够驱除瘟疫与害虫，让此地植物能够茂盛生长。
当然，橡木圣居的长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塔瓦隆只是将种子埋下，萌芽时期还需要对其小心呵护。玄微子想要了解的，就是一枚种子，是如何能够长成自带法术效果的大树。
入定之中的玄微子，运神行炁内外交感，不断感应各种生机变化与发动，个中玄妙让玄微子想起《五帝仙函》中的《菁华妙气》。
按照《五帝仙函》所述，《菁华妙气》乃上古青帝伏羲所创，这些玄微子就当神话传说来听，但《菁华妙气》中所述，乃是感应与凝炼天地间的生机，这倒是非常符合远古纯朴的修炼之法。
人生在世，脱离原始蒙昧之后，目光外移，在认识世界过程中，本能地会寻找让自身能更完满、更长久存在下去的方式。这本就是道法追求长生久视的最初起源，也可以说是必然的尝试。
如此，《菁华妙气》在《五帝仙函》中位列经首，便不足为奇了。而且往后四卷仙经，都必然是以《菁华妙气》为根基，对生命、心灵、存在、自然等等内外一切进行认识的过程。
不过眼下玄微子运神行炁，可不仅仅是凝炼生机菁华，也是在调动神炁感应自然界中的大量复杂信息，以自我生机去推演生灵物类的存在形态，这又与《百兽吞形》有几分吻合。
但这种运转自身神炁、调摄身心去寻找合乎天地自然玄机的方式，反而更接近《五帝仙函》中的《灵枢宝匮》。
“丹道本就融摄古今身心修行精妙之法，与上古仙经妙法有互通之处也不奇怪。”玄微子倒也没太纠结，反正他是在一堆古籍残卷中找到的《五帝仙函》，上面还说此部仙经乃古仙彭祖收集整理而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估计也是哪位道家前辈收集了许多仙经妙法，经过自己整理后假托前人之名编撰而成，只是动辄搬来上古五帝的名头，也过于夸张了，怎么不说是道祖嫡传、太上法脉呢？
收拾念头，玄微子吐纳一番收功，他大概弄明白德鲁伊这个橡木圣居的原理了，倒是与道家法器中的“祭炼法”有几分相近，但略显粗陋简单了。
“怎么样？奥兰索医师有什么评价吗？”老德鲁伊塔瓦隆看着玄微子踏雪无痕地走近，这回他更加笃定对方不是心灵术士了。
玄微子点头道：“很有趣，我大概明白了，这么对比之下，倒不如说是我的活化物技艺出了偏差。”
沃夫不想见塔瓦隆太过得意，于是说道：“不会吧？我看医师你的乌鸦惟妙惟肖，也没有法术波动，就是一只活生生的鸟啊。怎么会有偏差？”
玄微子抬手招来了那只活化乌鸦，说道：“我这只活化乌鸦，其实只是在星光构装体的基础上，以生物特性为框架，然后以我的心灵异能为驱动。它虽然能通过进食消化来维持活动能力，但是它很难再有进步和成长了。作为框架的生物特性反过来束缚住星光体的可塑性与能变性，虽然也有一定的侦测能力，但并不能像飞鸟斥候那样随时保持视野共享。”
然而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星光体与玄微子神炁相连，玄微子又能以自身精血承载生命特性，成功构成生物框架。就这只活化乌鸦而言，星光体是其肉，生物框架是其骨，玄微子的精血是其神。
修道之人的精血不是普通血液，而是将自身生机高度凝炼后的“功能性物质”，其中蕴藏大量信息与构架方式。但精血乃修炼所得，不可随意挥霍，如无必要，玄微子也不会随便用自身精血制作活化物。
这只乌鸦活化物，其实是玄微子为了验证能否在这个世界炼制法器。
玄微子上辈子本就是炼器一途的宗师，清楚炼制法器之艰难——首先是要寻找适合炼器的天材地宝，其次便是要发动真火感应材料物性并加以凝炼，然后依据所用材料原本特性，赋予其种种法术妙用。
这样的炼器之法耗时长久，且对炼器之人内炼功夫、火候掌握要求颇高，稍有不慎便是器毁人亡的结果。当然，好处在于法器一旦成型，与炼器者身心一体，御器施法之时自然发动种种妙用护身，既是法器之用、也是修士之力，两者无有区分。而且心念一起便可将法器摄回，谁也抢夺不走。
对于玄微子这种修道之人看来，上等法器其实已经超出寻常器物的范畴，而是将外物形质完全炼化，凝炼无形神用，与自我形神结合。甚至法器成型仍然可以不断凝炼提升，炼成丹道修士的身外化身，或者也能将自己的化身炼成法器。
可这样纯粹以一己之力转变物质属性的真火炼器法，并不完全适用，后来诞生的“祭炼法”，反而更易下手。
“我的确有一种方法，可以通过调整能量信息来转化物质形态与功能。”玄微子说道：“这与橡木圣居的形式有相似之处，但需要一定的身心调整技艺。”
“身心调整？”塔瓦隆呵呵笑道：“不瞒你说，我们翠绿之环也有类似的技艺，就是不知道能否与医师你的技艺一起参考？”
玄微子笑而不语，他倒不是有心藏私，而是翠绿之环这帮人，似乎要跟土著搞什么独立建国，自己传授道法技艺，会不会也被卷进去？
“说实话，我的这些技艺上不得台面。希望贤者在参考过后，不要跟别人说从我这里了解到的。”玄微子说道。
塔瓦隆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他不太明白，这年头稍有一技之长的人，都恨不得自己为世人所知，以此聚敛财力物力、人力势力。因为只有高明的技艺与能力，才能保证自己拥有立足之地。
甚至魔法议会成立的初衷，就是一些高等法师在发明新法术后，以学术专利为由，要求学习这些法术的法师要上缴专利费用。这世道哪里会有掌握技艺而不愿为人所知的事情呢？就连被普通人所唾弃的死灵法师，也希望别人因为他们的强大技艺而恐惧。
“您的宽厚无私，将会被翠绿之环永远铭记。”塔瓦隆微笑着说。
当然，你要是不愿宣扬，我不介意说是自己开发的——老德鲁伊心里暗道。
回到医师小屋之后，用了一顿早餐，玄微子就开始传授祭炼法。
既名祭炼法，自然分为祭与炼。所谓祭，最初源自于鬼神崇拜，但到了修道之人这里，本质在于外感，既是外感炼化之物，也是感应炼化之物如何与其他环境交互。
而所谓炼，则是汇聚、调摄、运转、凝炼，使得散乱的信息得到调整，与能量物质结合后，形成有效的功能。
如果是在地球上，通常是布置道场坛台，辅以符箓咒诀，将需要祭炼之物置于其中，召摄天地间的物性灵息，借天地自然之力，使得器物本身缓缓转变。
其实祭炼法也并不是真的比真火炼器容易多少，布置道场要算黄道吉日、看风水堪舆，符箓咒诀也需要高功法师行持诵读、踏罡步斗，总之各种外部条件要求也很苛刻。
但这个世界奇能异术普遍，倒不是只有道法一途才能做到祭炼的效果。尤其是德鲁伊注重感知能力的开发，外感祭法他们比较容易掌握，如果是动植物领域的优势更显著。倒是炼法可能稍逊一筹了。
玄微子没办法，只能借用《菁华妙气》中一些采炼生机之法，讲述如何借自然生机来调整自身，然后再以自身生机去调整外物。
……
山中小城堡里，珊多丽正在搓揉线条，虽然没有太多工具，不过这难不倒曾经长时间混迹丛林荒野的珊多丽。什么样的树木纤维丰富，适合剥取来制作线绳，哪种叶子适合编织，野兽哪个部位的骨头可以用来制作骨针等等，珊多丽都熟记在心，而且有罗莎莲帮忙，珊多丽根本不愁没法在山中存活下去。
尤其是充实的劳作，让珊多丽暂时忘却了这段日子以来被部族驱逐的悲伤，看着空荡荡的小城堡，珊多丽如今只想将它填满，装扮得就像一个真正能长久居住的家园。
“家园吗……”珊多丽放下手里的东西，四处看了看，院落之中空无一人，罗莎莲还在外面捕猎没回来，自己孤身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小城堡，难免觉得寂寞。
“就算我真的学会了更多更厉害的技艺，族人真的能够接纳我回归吗？”珊多丽不禁自问起来：“如果他们问起我是从哪里学来这些技艺，我又要如何回答他们？难不成如实说明，我是从杀死众多族人的仇敌那里学会的吗？”
珊多丽觉得自己变得软弱了，她已经提不起对奥兰索医师这个人的恨意了，或许她本来就这么软弱，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而随意摇摆，所以在老师死后，她任由仇恨与冲动主宰了自己，率领族人去进攻柴堆镇。
如果自己当初选择忍耐，带领族人迁徙到别处，如今的结果是否会更好一些呢？
而且当初自己期盼着能够驱逐入侵者，这种想法在如今看来也变得无比天真。如果自己能够做到，那么比斑兽部族强大的远方部族，早就能够将入侵者赶跑了，哪里还用得着她来改变局势？
“也许我该放弃这些想法了，但我的未来又在哪里呢？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呢？”珊多丽自言自语起来。
“既然有这种想法，就做好手上之事，莫做他念。”玄微子的声音飘然传来：“烦恼即菩提，你的忧虑困惑，正是你明心见性的机会。”
话声毕，玄微子从半空中落下。珊多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澎湃的生命气息，问道：“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玄微子说道：“如果要说人生的意义，那么只有修道才是人生的意义。否则一切追逐、欲求、需索，都是劳心耗神、促人短命的关键。对一切生灵而言，若有朝一日能知‘我非相、我是我’，才能远离烦恼。”
“那远离烦恼之后呢？”珊多丽又问道。
“远离烦恼之后？哈！那才是刚开始呢。”玄微子笑道。
第29章 炼魂
等罗莎莲叼着一头野鹿回到小城堡后，就看见玄微子坐在园中，怀里捧着珊多丽那柄带着小黄花的短杖，闭目不语。
由于玄微子离开了好几天，心灵链接的效果无法维持，所以罗莎莲没法主动跟珊多丽交流，只是大大的豹头露出惟妙惟肖的疑惑表情，珊多丽见到后小声说道：
“他说要了解这根短木杖的效果，方便他传授技艺给我。”
罗莎莲没想太多，走到一旁的马厩，那里已经被珊多丽改造成罗莎莲睡觉的地方，把野鹿尸体扔到里面去。
“原来如此。”玄微子并未被惊扰，只是将花木短杖搁在手心转了转，说道：“按照法师的说法，这是一柄次级超魔权杖。”
“那是什么？”珊多丽问道：“这跟花木短杖是斑兽部族传下来的，我用起来感觉能够强化我的法术。”
“这是法师对魔法物品的分类……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你们讲讲，也省得你们对法师一无所知。”玄微子耐心讲解起来——
魔法物品其实是一个非常宽泛的说法，其中分类庞杂，但最基础有两个分类：储法与附魔。
附魔类的历史可以说是源远流长，其本质就是将魔法效能附着在物品之上，而魔法效能与使用者的灵魂或肉体联系起来产生效果。比如斑兽部族此前制作的树皮护甲，就是典型的附魔类。
而储法类则是事先将法术储存在事物中，通过特定方式激活，能够直接施放其中的法术，最经典的便是魔法卷轴。
这两类魔法物品并没有特别严格外形上的规定，比如同样是戒指，它既可以是让佩戴者提高反射豁免能力的附魔类，也可以是内中储存了五道“任意门”的储法类。
一般来说，附魔类物品只要佩戴在身上就能产生相对应的效果。有些擅长制造魔法物品的施法者，也可以让附魔类物品有开关功能，让佩戴者通过某些方式启动或关闭，以此保证其中附魔效果保持更长久的时间。
至于储法类物品的使用就有一定的门槛了，它需要使用者掌握如何使用魔法物品与装置，还要知晓特定物品道具的使用方式，比如专门的口令和手势。
反正储法类物品不会是拿到手就能立刻随便用的，哪怕是魔法卷轴，也不是一个文盲农夫展开来就能放出火球的，搞不好还会引起事故。
通常法师都会使用“侦测魔法”、“鉴定术”、“解析咒文”一类的法术来了解新到手的魔法物品。就像玄微子也会以元神感应探查事物一样。
而同样是柄杖外形的魔法物品，其实也有不少细节区分。法师使用最多的便是魔杖、法杖与权杖。
魔杖一般是细长棍棒，其中只储存了一道法术，但却可以使用多次，情况有些类似地球上的枪械与弹匣，手枪只能发射手枪子弹。而当魔杖内中充能次数用完，那就是一根普通细棍而已。
法杖形态多样，材质从金属到木材都有可能，而它则是储存了类型相近的多道法术，每一道法术也能使用多次。并且与魔杖不同的是，施法者可以将自己现有的法术补充进法杖中，只要是法杖所能容纳的。
权杖则更为特殊，首先它是既可以是储法类，也可以是附魔类。储法类权杖与法杖相似，也是储存多道法术，但每次消耗后，隔一定时间会自动充能恢复，不需要施法者自己补充。
而附魔类权杖则是自带了超魔效能，能够让施法者施展的法术提升威力与效果、增加射程和扩散范围。当然，这种权杖一般也只能为特定派系或领域的法术提供超魔效能。比如说擅长火元素的塑能系法师，拿着咒法系超魔权杖，就没什么用处。
不过，也有极少数高等施法者拥有的权杖，是兼容了储法与附魔，而那往往不是花钱能够买到的，因为光是制作本身就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其实别看很多法师们都拿着长杖，那些可不一定都是法杖和权杖，有些只是拎着装装样子而已。
珊多丽这柄花木短杖就是属于附魔类权杖，而且是对医疗领域法术有强效化的超魔提升——虽然以法师的界定方式，这柄超魔权杖实属做工粗糙、品质低劣，但在玄微子眼中看来，却是暗合了祭炼法的原则。
“我猜测这柄短木杖应该是在很久以前受图腾巨灵与守护者的影响，在其内部构筑了超魔效能的形式，而且就如同它本身的外貌，虽然开花，尚未结果。”玄微子说道。
珊多丽有些听懂了：“你是说，这柄短木杖还能继续提升吗？”
“起码还有一定的潜力。”玄微子说道：“不过与我接下来教你的东西有关，你仔细听好……”
玄微子在了解过德鲁伊法术后，重新改良了精魂法术。过往的精魂法术，珊多丽是需要与图腾巨灵以及精魂沟通，玄微子现在教的东西则是反过来，让珊多丽向内凝炼神魂，通过调整神魂本身，让自己的状态与精魂和自然巨灵“同调”。
这看上去仍然是珊多丽要与精魂和自然巨灵沟通，但是不存在需要以灵魂主动联系，因为神魂状态已经出现转变，可以反摄精魂为己所用，修炼至高深之处，有“炼魂御神”之妙，甚至以此直入阳神境界。
玄微子对比过精魂使者与德鲁伊，此两者虽然都是从原始图腾或自然崇拜发展而来的施法者，也都注重以感知为基础素质的法术，可精魂使者偏重于精神体验，而德鲁伊更重视自然界的实际物质。
对于玄微子这样的丹道修士，精神与物质同样重要，性命、形神、身心彼此勾连互根，不可须臾分离。然而对于这个世界的施法者，强求他们直接性命双修太过艰难，只能从一端下手，时机成熟再教更深入的功夫。
花了大半天功夫，玄微子这才将凝炼神魂的基本法诀与下手用功详细解说了一遍，珊多丽听完后眉头发皱，问道：“听起来好像很难啊，灵魂真的会变化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玄微子实在没敢说，其实他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就有这个困惑。
道家所言之“魂”，通常不是一个实体存在，而是精神与心智总体功能的统称。所谓魂安者神智清明、魄安者气血和畅，魂魄安定则身心清静，失魂落魄则身心不定，魂飞魄散则身死命绝。
至于丹道修士的阳神，倒是更具备实体性质，可那是凝炼魂魄后的高深成就，自我存在的能量物质与功能机制已经高度融合，这才有阳神出摄离体的可能。
但这个世界生灵的灵魂，却是一种实体存在，虽然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可以通过魔法进行侦测，甚至捕获，这就很神奇了。
玄微子传授给珊多丽的，是《五帝仙函》中《一元纯阳》的凝炼神魂之法。不过在地球上，此法乃是通过调整心智的功能机制，从而达到调整身体的结果，算是一种独特的性功修炼之法。
玄微子所不能肯定的，那就是是否能够通过调整心智的功能机制，从而影响到这个世界的实体灵魂。如果成功，那么珊多丽就可以让自己的灵魂与精魂同调共鸣，不用主动形成联系。
并且由于同样是性功修持的关系，此法与心灵异能也有一丝相近，玄微子想了解珊多丽是否也会获得类似心灵异能的法术能力，从而发现这个世界灵魂与心灵之间的关系。
珊多丽也许根本无法了解，她已经是玄微子眼中，用来验证实体存在与理念认知二者关系的实验品了——当然，前提是珊多丽的确能修炼有成。
“世界上不存在不会变化的事物。”玄微子靠着唱高调搪塞过去：“如果灵魂不会变化，那这个世界应该充满了死者的灵魂才对。”
“哦。”珊多丽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又问：“那这跟短木杖有什么关系吗？”
玄微子将短木杖还给珊多丽，说道：“如果你能够调整转化自己的灵魂，那么当初图腾巨灵是如何影响短木杖，使其拥有超魔效能的，你也可以同样的方式来提升它。”
其实这种方式，就是另类的祭炼法，只不过是以自身灵魂与精魂共鸣，从而驱策自然之力，达到转化与增强魔法物品的效果。
珊多丽一愣：“你是说，要把我变成图腾巨灵？”
“呃……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玄微子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还真就是存了这种心思。
图腾巨灵说白了就是一定区域下的自然信息表达，而如果珊多丽能够达到“炼魂御神”的境界，她的灵魂说不定真就相当于图腾巨灵，可以完全掌握一定区域的自然信息，从而举手投足皆有风雷水火相助、山崩地裂之威。如果玄微子没猜错，届时这些法术效果应该都是超自然力！
“总之……你先慢慢练习。”玄微子说道。
珊多丽问道：“这种技艺叫什么名字？”
玄微子摸了摸下巴，说道：“原本没想过起名字的，既然你提到了，那就叫‘炼魂通神’吧……我还要这几天要闭关深修，你们没事别来找我。”
说完这话，玄微子来到小城堡最里处的一间石室，关上大门，默默调息调心，以此进入玄妙定境之中。
玄微子这次回来除了是给珊多丽传授道法，更重要是梳理这段日子以来的修行。
虽然先后了解到精魂法术、德鲁伊法术，也对心灵异能有诸多尝试和改良，甚至还能通过“星之冠冕”获得模拟法师奥术的能力，可这些都是术用，而非道法修炼之本，过于驳杂繁琐，未必有益于修道本身。
而且玄微子发现，由于自己开始修习了一定的精魂法术，自己的魂魄结构、身心结合模式，开始产生了些许的偏差。这里的偏差并非是指丹道修行上出了问题，而是这种身心结合的模式与心灵术士并不能完全兼容。
这种情况玄微子在穿越后隐约听说过，被世人称为“兼职惩罚”。
按照丹道修炼的原则，以及修道人追求道法自然，身心能够随意变化与转变内外形态，所谓八十一化、七十二变之说，就是比喻成就仙道者，身心形神随缘而化，再无拘束，更谈不上什么“兼职惩罚”。
如今玄微子远远还未达到这种境界，就连金丹大成还有一段距离，虽然此前仗着元神强大，各种随意转换身心、调整魂魄，但也终于遭到惩罚了。并不会因为自己是修道人、穿越者，这个世界就会给自己什么优待了。
幸好玄微子及早发现了这个状况，于是开始着手闭关，重新梳理过往修行与施法技艺，没有成果是不打算出来了。
……
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三辆马车以不寻常的快速飞驰着，马车被加持了“羽落术”，轻盈得没留下明显车辙，就连拉车的马匹都是半透明浅蓝色的魅影驹，马蹄踩踏在雪地上竟然没有发出声响，仿佛是一列幽灵车队。
提乌斯掀开车窗，望着外面一片凄冷灰白景象，脸上也没多少好兴致。回头看看车厢之中，这里坐着同样披着法师袍的队友，辅助冥想和专注的熏香飘着轻烟，车厢中气味浓烈，让提乌斯怀疑自己的嗅觉是不是已经变得麻木了。
“唉，说好的轮岗值守，本来以为可以回火舞城的，结果说什么侦测到一处古代巨人遗迹开启，花了大半年才勉强定位，一找到大概方向，就急忙忙派我们来了。”提乌斯裹了裹法师袍，即便车厢中根本不受外界寒冷侵扰，但他还是更希望躺在新买回来的两个土著少女怀里，一想到这，提乌斯不禁换了个坐姿。
提乌斯对面一个戴着蓝宝石头环的中年法师冷笑道：“你也知道，现在帝国和魔法议会一听到古代巨人遗迹的消息就跟疯狗似的，恨不得将新大陆所有遗迹统统霸占。”
另一名稍微年轻的法师检查着自己魔法物品说道：“占得还不够多吗？我听说现在本土的法师已经不如新大陆多了，真就不怕旧大陆本土出现什么问题吗？”
“嘘！”中年法师有些紧张，确认一下车厢中的“回避侦测”，才面露谨慎地说道：“你们也许不了解，可我已经听说了，帝国南部的蜥蜴人开始闹事，据说是因为一条亚龙已经进化成功了。”
第30章 法师与奥秘骑士
提乌斯听到这话心里一惊，问道：“真的有亚龙成功进化了？是什么方向的蜕变？灵魂强度是多少？”
“根据小道消息，是金属化的蜕变，灵魂强度起码达到23级。”中年法师挠了挠已经后移得厉害的发际线。
提乌斯皱眉道：“23级灵魂强度的金属龙，还出现在帝国境内？不怕魔法议会里那些大法师组团去屠龙抽血、拔鳞剔骨吗？就算给它十万蜥蜴人，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啊。”
“能在帝国境内完成进化，并且没被发现，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中年法师说道：“那么多预言和侦测，竟然都不能事先察觉，那就肯定是有高等施法者在干扰预言。”
提乌斯立刻想到一个不好的原因：“议会里那些大人物的政治斗争？有大法师跟龙类结盟了？这些大蜥蜴，一旦成功进化就高傲得不行，真的会顺从于某位大法师吗？”
中年法师阴恻恻地笑道：“说不定还是某位大人物的协助呢。搞不好不是结盟，而是灵魂契约。这样一来，议会内肯定要闹一阵子了。”
提乌斯只觉得烦心：“别波及到我们下面这些干活的人就好。”
年轻法师则说道：“反正我是打算在新大陆安家了，我看新大陆就不错，不少地方阳光明媚。不像伦底纽姆城，成天阴雨绵绵。”
中年法师以不易察觉的幅度摇头：“新大陆也乱啊，跟土著消耗了太多资源，南边沼泽雨林的蛇人与蛙人又搞各种小动作。还有一些殖民聚落不想给帝国交税，甚至跟土著勾结起来到处打游击，清剿了好几次都没清干净。唉，还是先看春季能否跟土著大联盟签订停战条约吧，估计都没得休息了。”
年轻法师还是怀着一腔热血，捶着自己膝盖说道：“都是那些总督和官吏办事不认真，也不知道帝国税收被他们截留了多少？叛乱的聚落和集镇，直接派法师在空中将其夷为平地，我看还有谁敢作乱？如果还是当年贵族封邑制度，领主和领民上下和谐，根本不会那么多人闹事！”
“你以为事情这么容易啊？”中年法师也算见多识广：“帝国在旧大陆本土圈占土地，甚至不惜集中力量消灭翠绿之环，就是为了扩大放牧规模，维持帝国的羊绒纺织业。这样一来，反而搞到帝国本土粮食都不够吃的，只能在新大陆种粮食，源源不断往本土输送。
可是新大陆这边几乎天天打仗，前线消耗巨大，又要种粮食，又要开矿，还要四处抵抗土著与叛乱，哪里不需要人力？加上层层盘剥，很多早年间自愿前来殖民的开拓者，硬是被逼得家里揭不开锅，我那个女学徒家里情况就差不多是这样。”
提乌斯闻言笑着打趣道：“你那个女学徒天赋很一般啊，估计是因为她口技好，所以你才将她留在身边吧？”随即便是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笑声回荡在车厢中。
中年法师笑完之后接着说：“唉，其实我有时候也想，我们好不容易成为法师、探寻魔法的奥秘，怎么一天到晚不是这里执勤、就是那里参战。我年纪越大，越怀念身为学徒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在学院里，虽然对着都是些糟老头子，脾气一个比一个臭，但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样。钱是赚了不少，但根本没有时间和空闲享受。
我最希望的就是像以前书上说的那样，在一个偏远的地方，修一座属于自己的法师塔，然后养三五个情人，关起门来，白天研究奥术，晚上大被同眠，然后生一堆白白胖胖的儿女……”
“最好还要晋升为传奇法师，甚至要达到永恒不朽的存在，对不对？”提乌斯补充道。
中年法师摆手道：“我早就没有这种梦想咯，奥术能混到如今的中等水平，我已经满足啦。再进一步，说得容易，高等法师哪个不是金山银山堆出来的？而且各种明争暗斗，太要命了，搞不好连枕边人都是仇家派来暗杀自己的。”
年轻法师神色认真地说道：“我是一定要成为高等法师的，只有这样，我才能复兴家族荣誉。我不甘心被人踩在脚下！”
中年法师见状，默默不语。然而这个车厢中的法师，谁不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呢？即便是被同龄人夸奖为天才的年轻法师，等真的离开了学院，才明白自己的能力其实并没有多么耀眼，一样是被地位更高、实力更强的人当做工具随意使唤。
当然，他们也很自然地随意使唤地位更低、实力更弱的人。
“提乌斯阁下，柴堆镇到了。”
三辆马车缓缓停下，车厢中的通讯水晶传来恭敬声音，那是来自第一辆马车中的奥秘骑士，他们负责前哨警戒，也是法师的得力助手。
奥秘骑士这个职业最初来源于“奥秘之眼”学院。由于大伦底纽姆帝国早期在旧大陆扩张事业非常迅猛，可是由于战争需求，光是靠学院体系培养出来的法师根本不足以应对前线激烈的战斗。
因而从军队与贵族子弟中培训相关魔法战斗人员的计划很快就得到推广，并且由于奥秘之眼的大力推动，这种经过一定程度奥术训练与武技锻炼的职业，就被称为奥秘骑士。
早年间奥秘骑士也的确是有贵族爵位的，是真正的骑士老爷。当然，伴随时代发展，奥秘骑士也开始逐渐泛滥，各种法师组织也尝试训练这种披坚执锐与施法能力兼备的职业，随便一个会放“熊之坚韧”的武术冒险者，都敢说自己是奥秘骑士了。
这就导致如今大多数奥秘骑士的施法能力，只是相当于严重偏科的低等法师。无非是经过适当培训的奥秘骑士也拥有使用卷轴、魔杖这类魔法装置的能力。
不过这样一来，只要各类魔法物品以及装置配给到位，奥秘骑士所能发挥的战斗能力，反而是超过学院派的低等法师。而且奥秘骑士数量众多，基本也是士兵军官出身，更能服从帝国的命令。
连年征战下来，帝国也大致摸出一套作战策略。尤其是要深入帝国控制能力没有达到的地方，面对复杂难测的情况，通常是需要派遣三名中等法师搭配十到二十名奥秘骑士，辅以充足魔法物品，以高机动性、高隐蔽性、高通讯力为特点，做到打击敌方要害，短时间内强效杀伤，最后还能及时撤退。
当然，这样的作战小队，法师的地位依然是最根本、最重要的，提乌斯就是这样一支奥法卫队的队长，而且他要求奥秘骑士都管他叫“阁下”。
“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侥幸接触到奥术的泥腿子，保持对我们法师的敬畏！”提乌斯暗中咬了咬牙，这年头学奥术的人太多，都快让法师身份贬值了。
走出车厢，即便有“忍受环境”，让这几位法师阁下不受寒冷侵扰，周身如同处于和煦春日之下，但触目所见一片冰雪景象，地面泥泞肮脏，空气中飘散着木头稻草焚烧后的气味，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乡下、落后、愚昧。
“唉，这种地方，也不会有美女吧。”提乌斯这些年已经摸出一些规律了，美女是要靠少劳动、多花钱才能养出来的，贫苦寒冷的偏远集镇，估计都是些看上去跟雌性猿猴差不多的女人吧？
十六名奥秘骑士在一旁排队集结，按照规定检查魔法道具、盔甲武器。当然，他们只检查自己的，未得允许，他们是不能触碰法师阁下任何物品的。
“好蠢，一个个排着队，有好几个看上去比我都大了，在乡下估计都能抱孙子了吧？”提乌斯在心里说道：“唉，要不要生个孩子呢？可我估计没有时间照料，如果希望他们也成为法师……嘶——”
提乌斯倒吸一口凉气，每每想到自己达到如今中等法师的成就，背后是帝国金阳币跟流水一样滑过指间，真让人不寒而栗啊。
只见十六名奥秘骑士，他们身上穿戴的盔甲主要是经过特殊炼金药剂浸泡过的皮革制成，要害部位塞了钢板，里面用锁子甲做内衬，小队长身上盔甲还有一阶附魔效果。
而盔甲外的斜挂武装带上，按照职责分工不同，分别有拳头大小的炼金手雷、五颜六色的细瓶药水、封装在木管中的卷轴。
奥秘骑士的武器也不是完全统一的，有的人手持盾牌，搭配的是钉头锤或者链枷，有的人身高臂长肩抗重剑，更有一人背着重弩，弩机上有着强烈法术波动，是经过个人改装的帝国“五型奥术弩”，配合元素箭头，完全就是移动炮台。
除此之外，一些比较注重保护自身的奥术游骑兵还会私底下跟法师购买魔法物品，手上戴着魔法戒指，只是看那制作工艺……
“既然都用秘银了，好歹弄点花纹啊，看看我这个蕴藏了‘抵抗元素’法术的戒指，还镶嵌一枚亮白色的钻石，周围雕刻出卷藤纹，摸上去手感丰富。”提乌斯颇为自豪地看了看自己的戒指。
“提乌斯阁下，奥秘骑士集结完毕，请您发号施令。”小队长一脸恭敬地说道。
“紧张什么？一个破小镇子，哪里要这么夸张的阵势？”提乌斯随意扬扬手，说道：“你出面去叫镇子里的那个、那个……是不是说有个治安官？总之你把管事的叫过来。”
小队长点头应承，然后叫了两个奥秘骑士跟他同行，往不远处的柴堆镇而去。
提乌斯坐在车边发呆，思绪继续发散，他觉得如果让自己的子女也成为法师，表面上看着风光，但为了学习奥术，就自己这点储蓄根本不够供养出一个中等法师来的——更别说万一资质不够，那大把大把的钱可能都打水漂了。
可如果不能晋升到中等、甚至高等法师，只是低等法师甚至是法师学徒，日子就更难过了。要么是在导师手下当苦力，没日没夜地制作魔法物品，赚点勉强够自己生活的薪水。要么是去到竞争较小的偏远村镇，靠卖药水、魔杖来混日子。
如果真是这样，脱离了严密的法师团体或组织，没有充裕的学习与进修机会，很可能连一些最基础的实验都做不了，奥术造诣一辈子无法提升。
“当冒险者、雇佣兵？别想了，真以为现实跟小说里一样浪漫吗？”提乌斯揉着脸颊，回想起两年前有一支冒险小队从自己手里买一张极效解离术卷轴，为了那点优惠价格，小队里那名长腿女战士靠着床上功夫才“说服”了提乌斯。
要是自己女儿以后被迫做这种事，提乌斯想想都觉得恶心。冒险者和雇佣兵就是这样，没有组织注定低人一头，只能卖命、卖力气、卖身子。
“唉，听说那支冒险小队最后被一群大地精消灭了，只逃回一个重伤的吟游诗人……其实我还挺怀念那个长腿女战士的，真有劲啊~”
提乌斯阁下还在那里浮想联翩，就听中年法师忽然开口道：“怎么是个神棍？”
神棍，是法师们对神圣之主教会成员的蔑称。那些成天喊着什么“我主光芒照遍大地”、“神迹拯救世人”的鬼话，法师跟他们最不搭调了。双方明里暗里较劲频繁，也就是同在伦底纽姆帝国的控制下，才没发生什么激烈冲突。
听闻旧大陆帝国疆界之外，神圣之主教会主要在非人种族国度的人类族群间传播，引起那些非人国度内部争端四起，闹得鸡犬不宁，甚至引起与帝国的边境冲突。
提乌斯打量着那名穿着羊绒大衣、表情严肃古板，似乎还带着几分贵族气质的神棍，真不知道在这种破地方端这架子给谁看？
“提乌斯阁下，这位是柴堆镇治安官。”
小队长刚介绍完，治安官高声说道：“我是大伦底纽姆帝国委派的柴堆镇治安官，神圣之主教会守护家族成员，红铜阶位的武装教卫！你们可以叫我萨雷米爵士！”
“一个破爵士，装什么装？”提乌斯刚要骂，可想起队友中那位年轻法师也是帝国的没落贵族，只好抬手拿出一面金属牌，用工作语气说道：
“我是大伦底纽姆帝国新大陆第二军团，五芒星之塔特派员，编号13奥法卫队队长提乌斯。收到命令前来侦察古代遗迹，请当地帝国工作人员全力配合行动，不得有误。”
提乌斯甚至懒得正眼多看萨雷米爵士，自己这边三位中等法师，十六名奥秘骑士，一个照面就能让这个破治安官变成灰烬。哪里还要搞什么口舌交锋，乖乖听话就好了。
“古代遗迹？”萨雷米爵士皱了皱眉头。
提乌斯问道：“你知道在哪里吗？立刻带路。”
萨雷米爵士摇头道：“我不清楚，我也是不久前才上任。我可以询问一下镇子里的人。”
“那就麻烦尽快调查清楚，我们赶时间。”提乌斯不耐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