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摇落声声
张白这个人,本性喜欢自由自在,不然前世也不会自己创业,后世也不至于逃狱保命,真要是有必要,就算是不辞而别,也不是不行。
他之所以纠结,是因为这些日子,是真把这里当成家了,尤其是两位哥哥,张温和张祗,都是满心的至诚,把他当家里人对待。
不辞而别,给张家添堵,他真是有点做不出来。
可是以上两个借口,一个无法说服张祗,另一个动静太大怕反惹灾祸。
其实,带兵出战这个借口是很好的,因为毕竟是山越族自己找上门的,他为了报仇打回去,于道理是很讲得通的。
他忽然想到,既然找不到借口,不如让借口来找我,岂不大妙!
他忽地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低着头左思右想。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来,一脸的坏笑。
......
几日过去,张家和陆家的联姻之事,已经越来越近,各种传闻满天飞。
尤其说起这位张家三郎,更是津津有味,因为这人来历传奇,颇有故事。
比如自小离家,远游西域求仙,如今得道回家省亲,全家如何泪洒当场;又说这位三爷是个孝子,如何如何在父母坟前哭得愁云惨雾;还有说,他曾经路遇山越水贼,凭着一身本事,一个人打赢了大队抢匪,救下了上百号平民百姓云云。
总之,把个张白吹得能文能武,智勇仁孝,亚似天神下凡,圣人再世。
这些传闻,一半真一半假,本来就令人咂舌,但是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却夹杂着张白私下里偷偷花钱的功劳。
出面办这件事的人,是神识望烟客。
白花花的银子一出,再加上望烟客有些渗人的样子,很快就有一些当地的地痞流氓,自愿或者不得已地帮忙了。
流言四散之中,还有一个人也帮了大忙,这就是受到张白捐献的寺庙主持,支谦法师。
他之所以肯帮忙,除了吃人手短以外,也是他以为张白是为了提高声望,保证娶到陆家女儿。这虽然是俗事,但是佛家也讲求入世行善,而且所传之事也不是假话,所以支谦觉得在这件事上,帮张白一把也无伤大雅。
连不打诳语的大和尚都出面了,这下子,流言蜚语就更多了。
......
陆家,此时陆逊是家主。
自从击败刘备,火烧连营之后,其在东吴的地位日隆,深受孙权敬重,此时官拜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
孙刘联盟、吴蜀结好,也是在孙权的关注下,由陆逊实际执行的。曾几何时,凡吴蜀通信,孙权皆令陆逊与诸葛亮直接联络;每次给蜀国的书信,都事先征求陆逊意见;给蜀国的文书,也先给陆逊看,有不对的,就让陆逊修改后直接发出。
甚至于有一段时间,孙权还刻了玉玺,直接放在陆逊的住所便于其使用。君臣间相互信任到如此程度,这在历史上是极其少见的。
也因此,本来就地位极高的陆家,借着陆逊的声名远播,直接更上了一层楼。
这一次,陆张两家联姻,也是因为吴蜀联盟中,陆逊与张温一前一后、一内一外地默契配合。由此,两人私交渐密。
不过此时的陆逊,脸上并无喜色。
这门婚事,带给陆逊的除了喜悦,也有遗憾和隐约的不安。
所谓遗憾,是他膝下无子。
他的两个姐妹,一个嫁给顾邵,生了顾谭和顾承,另一个嫁给了姚家。
他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叫做陆延,可惜早夭。没奈何,只得找到弟弟陆瑁,让他与族叔陆绩一家商议帮忙。
陆绩,字公纪,庐江太守陆康之子,曾官拜奏曹掾。
他虽是族叔,但年龄比陆逊小,其年少成名,当时声名之高同顾邵,远在陆逊之上。曾任郁林太守,加偏将军,可惜三十二岁就死了。
死的时候,留下两男一女,就是长子陆宏、次子陆睿和一个女儿,名叫陆郁生,因为生于郁林郡,所以名为郁生。
要嫁给张白的,就是这个陆郁生。
可惜不是自己的孩子,这就是陆逊的一点遗憾。
除此以外,他还有点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张温刚回吴国就去豫章前线的事。
不止是张祗感觉不对头,孙权的这个安排,让陆逊和张温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太突然。
固然,山越前线是出了问题,最近接连战败。损失虽然不大,但是政治上极为被动。孙权将刚刚立过功的张温派过去,于理也说得通,可于情就有点不合了。
陆逊也向孙权提过,张温远道回国,是不是应该稍作休息为佳,然而孙权固执不许,也就只得作罢。
反正,只要张温在前线立下一两个功劳,也就可以找个借口,辞去军职,回归朝廷了。
但是孙权的态度,令陆逊大为疑惑。按理说张温结盟蜀国,是执行孙权的方针,现在结盟已成,应该是大功一件,吴主应该非常高兴才是。
可如今既无封赏,又无嘉勉,直接去了军中,主上哪里有什么得计功成的样子。
况且张温又不是寒门,哪里需要军中业绩助力升迁呢?
孙权的这个安排,似乎是一个耳光,轻轻打到张温的脸上,同样也打到了积极执行吴蜀联盟的自己脸上。
君臣间的信任,似乎一夜之间变了味道。
就在陆逊皱眉思考,各种品味之时,一名家丁进门,跪地报告道:“禀老爷知晓,吴郡以西,太湖边上,忽然有大群山越人登陆,并一路向东,直扑吴县来了。”
“什么?”陆逊觉得莫名其妙,他赶紧努力将思绪从孙权那里拉回现实。
“山越人进攻吴县?你没有搞错?”
这帮泥腿子山越人,怎么胆子突然大起来,尽然敢进攻吴郡郡望了?
“禀报老爷,传报是这样的,小人不敢胡说。”那家丁有点紧张。
陆逊定了定神,缓和道:“是我焦躁了,辛苦你,若只这事,那且去吧!”
“谢老爷!”那家丁转身出门。
山越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如果只是在山区水泊间,那么即使互有攻守,吴国也不会太在意,但是威胁郡城,这就不同了。
这是要彻底推翻吴国统治吗?就凭这群缺兵少粮的泥腿子和土著?
又或者是魏国和蜀国的暗中图谋?
第四百零六章 雨点金铃
吴郡在吴国腹地,此时为了防备北方的曹丕和豫章的彭绮,已经是两头用兵。吴郡本地,只留了少量驻军。
这些部队大都是当地招募,战斗力不强。遇上敌军,基本上只能龟缩到城内,凭借着城墙拖时间。
既然有城墙,拖时间也算是个战法,但是陆逊不愿意拖。
此次来吴郡,只是为了陆张两家联姻,稍住几日,便得回建业去。说到底,北方的曹魏才是真正敌人。而且堂堂吴国名将,若万一被毛贼困在吴县,入不了京,上不了朝,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只得动用私兵,反正世家大族每家都蓄有私人兵丁,实力有时并不亚于朝廷军队。
那么除了自己陆家,还能找谁帮忙呢?当然是顾家、朱家和张家了。
......
同一时间,张家,此时也接到了报信。
张祗不像陆逊那般惊讶,因为张白之前就在太湖边上遇到过水贼了。
不过这些贼子,胆子也忒大了点,竟敢进攻郡城,不知道郡城城墙坚厚吗?就凭这帮家伙哪里攻得下,他们大概连攻城梯都没有吧?
他连忙叫来张白,两人商量如何应付。
张白听了消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叫张祗不必担心,山越很快就会被击败的。其镇定自若间,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紧张,搞得张祗禁不住愈发地高看他了。
“三弟似乎毫不在意这些山越贼,难道是因为之前交过手,对他们的战斗力心中有底?”张祗问道。
“正是。”张白也不客气。
“上一次,虽有三五十名强人,但吾一人即全数剿灭之。这次来的人,也不会太多吧?据传太湖中,山越贼人大不了上千名,即使全数都来也不足惧。只要给我一个百人队,我张白一定能击退这伙山越贼子。”
张祗摇头道:“三弟不可冒失,这些强人虽说不是你的对手,可他们毕竟惯于杀人,又是草民,你身份高,又适将婚配,万一有失,于张家亏损太大。”
张白笑道:“这也不妨事,反正我听说镇西将军陆逊陆候正在吴郡,恐怕也轮不到我来出征杀敌。”
张祗一听也放松下来,笑道:“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却似个大人。你又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些事的?”
“这还用打听?陆家门前高车骏马,有京官造访,谁还能不知道了,且正逢两家联姻之际,那么除了陆逊还能是谁?”
张祗点头,“知道就好,你的婚事连陆候都惊动了,可千万要妥善行事,不可马虎。”
“知道,二哥哥放心。”
......
然而,两日后,各种坏消息传入了吴县。
先是郡城官军出城迎敌,结果遭遇大败。没多久,又传出有个京城大官连夜奔逃,弃城而出。
据前线的消息,说这伙山越贼人,与其他山越人大不相同,其战力相当不俗。
尤其是他们的头领,带着个铜面具,十分骁勇善战,一个人就将官军击溃了,还阵斩了官军的头领。
至于那位弃城而走的大官,却是全无实据,毕竟吴郡太守和太尉都在城里,这传说看起来好像是个谣言。
可是无论如何,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山越人一直攻到了离西城门不远处。城内残余守军见势不妙,赶紧将城门关闭,坚守不出。
看到城门关了,山越人反而不着急了,离城西远远地结下营寨,似乎没想进攻的样子。
这反而让吴县的官员将军们迷惑起来,此时的吴郡太守是朱治,吴郡都督是吴奋,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
二人登城瞭望,发现山越人的营寨破烂不堪,营墙只是一些用竹子编织起来的栏杆而已,令人二人十分不屑。
但是,围墙外的那条沟壑,让人有点狐疑,这条沟非常深,足可以容人没顶而立,这样的沟壑从没见过,似乎对方还是有所防备的。
看着这破营寨,两人商量着,到底是趁夜偷袭为好,还是坚守待援为佳。这一天,便没有行动。
晚间,二更天飘起细雨,天地**的墨黑一片。
山越人不顾夜间黑暗,偷偷来袭,其头人悍不畏死,居然徒手攀上城墙,又垂下绳索引上其他匪徒。
是夜,城池竟破,山越贼众来到城下,杀散守门士兵,打开城门,然后主力进城四处纵火。
这时被惊醒的吴奋终于带兵赶到,双方在西城门一场混战。
正难分难解之际,忽然战场上斜刺里,杀出十几个人。
这些人穿着平民衣服,脸上戴着面具,有的手拿锋利长刀,有的拿环首刀,更有一人拿着长长的竹子,连枝带叶,前端明晃晃的有一点寒光,原来是一杆奇怪长枪。
带领这些人的,是一个锦衣玉服的公子哥,骑着一匹马,手执长剑,正是张白张恩培。
马背上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孩,骑坐在张白身前,这孩子也带着面具,看不清模样,正是张白的式神小黑。
张白带来的,当然并非普通士兵,大都是他的神识。除了透明神识和望烟客,其他的全都换上之前被俘虏强盗的衣服,戴上了面具,装作家丁模样。
七个神识再加上张白和小黑,还带上了瑟瑟发抖的仆人阿灌来充数,勉强就有十个人了。
神识们的战力凶猛,它们只比张白的元身低一个境界,个个都是合体境,再加上一个恐怖的式神小黑,那些山越族哪里是对手,刹那间便倒了好几个。
山越头领见张白手下凶猛,口中突然发出一声尖啸,声音凄厉。
这声音似乎是收兵的意思,山越贼眼看不妙,立时抛下正在对战的官兵,争先恐后地从西门撤了出去。
那些官兵见打了胜仗,当即兴奋起来,不依不饶地追出了西城门。
张白则得意洋洋,策马伫立当地,也不去追赶,只等在阵后望风。见山越人逃得远了,他趁人不注意,收了所有神识和小黑,只剩下一个仆人阿灌。
吴郡都督吴奋,也没有追出去,反而命令士兵立即鸣金收兵,等外面的士兵都回来后,又一次关上了城门。
这回他不敢再托大,当即命人轮流值班,彻夜守城。
安排好了以后,吴奋这才找到张白,施礼感谢。
当得知帮了自己大忙的年轻人,竟然是张家那个最近传言沸沸扬扬的小公子张白张恩培,他两个眼睛瞪得老大,把张白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
第四百零七章 弓鞋懒踏
“原来你就是即将迎娶陆家子的张家三郎?”吴奋道。
“正是在下,。”张白恭敬答道。
“不错,不错!”吴奋上下打量,赞不绝口。
又接着问道:“那你是如何料到山越人会攻入城中的?又怎会把家丁带来?”
“晚辈并未料到山越来袭,只是今夜无眠,欣赏雨夜偶然路过而已,这也是凑巧了。至于那些家丁,是从小暗中保护我的护卫,武艺高强,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战胜山越人了。”
然后,张白将自己在太湖南岸遇险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吴奋听明原委,更加高兴了。只用了随身的家丁护卫,十几个人就能打败山越,张家果然是积累深厚的大家族。有这位张家子帮忙,那就不需要向京城求援了。
“恩培贤侄,你可愿加入城防,为国效力?若帮我打垮这些山越人,建了功劳,我一定向主上书信举荐于你。”吴奋出言邀请。
这事正合张白心意,他原来还以为需要更多麻烦才能投军,不想一次便成了。
只要击败外面的山越人,就可以进一步要求主动出击攻击山越在太湖的腹地。到那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拖延自己的婚事。
只要拖到九月,按记载暨艳案便爆发了,那时自己就算去求陆家,陆家也不愿意与自己联姻吧!
于是他立刻作揖答谢道:“小侄也痛恨山越作乱,如蒙都督不弃,愿鼎力相助。”
吴奋大喜,立即将张白带入都督府,二人彻夜长谈如何剿灭山越。
翌日,吴奋修书一封,送到了张家,却把张祗吓了一跳。
一夜之间,张白居然成了吴郡驻守郡城的千总。
张祗眨眨眼,看着送信而来的军校,大惑不解。
“昨夜发生何事?”
那军校原原本本,将山越人趁夜偷城,城门险些失手,又偶遇张白,击退贼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祗嘴角抽搐,心说这个三弟,还真挺能惹事的。一会儿在蜀国任职,一会儿在东吴任职,脚踏两条船。一个晚上没看住,居然便有了军职,还结识了都督吴奋。
“这小猴子!”张祗不禁脱口而出。
一旁军校听得愣了,怎么了?这事儿还跟猴子有关?
张祗意识到失态,咳嗽两声,问道:“那么我家三郎如今在哪里?”
“今日清晨,已和都督大人一起,带兵追击残匪去了。”
“啊?”
张祗惊得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怎么不声不响地,突然间就出征了呢?三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向大哥交待,如何向死去的父母交待,又如何向有了婚约的陆家交待呢?
还有吴奋这个老头,难道想战功想得发疯了不成,居然拉着三郎干冒奇险。
“快把他追回来!”张祗一声大喊,声音都是发颤的。然后腿一软,又摔回了蒲团上,把身边的丫鬟仆人吓得大叫。
太湖东岸,
湖边,散乱地停泊着十多艘小船。
老将吴奋带着数百士兵,击溃了残余的山越人,一直追击到湖边。
山越的头领果然凶猛异常,一个人挥舞器械竭力断后,这才让余下的山越保住了性命。
直到退至太湖边,这些剩下的山越抢了几艘船,快速退入水面。因为人少了许多,岸边还留下了不少船。
张白自告奋勇,愿意带本部乘船追击。可吴奋倒是犹豫了,他见张白兵少,深怕中了埋伏。
然而张白坚持,自顾自带着十几个所谓的“家丁”,抢上了几艘舢板,摇着橹飞也似的追了上去。
这下,吴奋也有些急了,他虽然很欣赏张白的勇猛,但是张白毕竟是张家嫡子,出了事就麻烦了。于是他只得亲自跳上一艘船,挥手指挥士兵上船跟进。
那些兵丁有数百人,船不够。最后只有三五十人上了船跟来。
冲在最前面的张白,将摇撸的活交给望烟客,自己前后不断观察。当看到自己的船与吴奋拉开了好一段距离,他咧开嘴角笑了笑,指挥神识,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湖中海岛。
他将船靠岸,毫不犹豫地登上了陆地。
岸上,所有的山越人都等在岸边,见到张白后,慢慢靠近过来。
他们的首领也过来了,他手里提着一把巨大的镰刀。
张白轻松地对他笑道:“可以开始了。”
那首领立刻单膝下跪,发出嘶哑尖厉的声音,高声道:“愿尊张氏三爷之命,投效吴国皇帝。”随着他的投降,其余众人纷纷下跪,不敢反抗。
张白过来,牵起山越首领的手,大声道:“既然大家诚意投降,我必保你们性命和衣食无忧。”
他扶起山越首领,趁人不注意之时,轻轻耳语道:“干得好,土蚤!”
山越的首领就是土蚤。
......
山越投降的事,其实早在之前,就已经办妥了。
数天前,张白用透明神识查探了太湖周边,发现了山越的踪迹。于是他便和土蚤夜间偷偷上岛,没费什么事,轻松制服了山越首领彭式。
其间,虽然山越人发现了张白,但他们两个再加上神识帮手,修为太高。岛上的山越人根本不是对手,再加上首领被擒,让他们不敢反抗。
张白趁势向山越人说明,自己不是来杀人的,也不准备将他们变为奴隶。只要山越人愿意归附于自己,便承诺给他们好的生活。
这些山越人,也不是天生就愿意当盗贼的,听到张白的话,虽然半信半疑,但是心中就微微有些动摇。
张白见机,突然伸手入怀,抓出一把银币,抛向空中,很豪气地喊道:“这些是银子,你们随便拿吧!”
随着话音刚落,这些贫穷的山越人再也忍不住了,欢呼着扑了上去,大叫着:“钱呐!”
他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再也不在乎首领究竟是谁了。
张白微笑着,看着抢钱的人群,再抛出了一把银币,又一次大声喊道:“这是银子啊!大家发财啊,哈哈!”
然后,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哝了一句:“...总是动摇人心的。”
欢呼的人群,终于把张白认作最高祭司,把他叫做族长。又把他身边的土蚤认作了头领,原因是土蚤的模样看着就非常吓人,很像个真正的匪首。
这样,才有了后来土蚤假意带兵击溃官军,又假意夜袭城头被张白发现,又假意作战失败逃回岛上。
所有这一切,都是张白的事先策划。
第四百零八章 珠玉难成
这个策划的目的,没别的,就是为了逃婚。
可能有点小题大做了,但是张白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一个半路杀出的新娘子。不仅仅是因为有沐镜,他还保留着前世的习惯,觉得自己才十五岁,怎么能结婚?
出于悔婚可能发生的后果,张白不敢公开反对婚约。
不过山越这么一来,自己就有了机会,可以离开吴郡一段时间,然后顺理成章地拖时间。直到九月暨艳案爆发,张温入狱,事情就好办了。
此时,张白一马当先,英勇无比地冲上了小岛。
而等到吴奋上岸时,见到的只是一群乖乖投降的山越人,包括扮演山越首领的土蚤。
吴奋大喜过望,立刻命令将这些人押回吴县。张白趁势进言,希望他放过这些山越人。最好能把他们作为奴婢卖给自己,他可以用银子或者粮食付钱。
这个建议其实在对山越的征战中,是正常现象,与罗马帝国将战俘变为奴隶的情况十分类似。
唯一不同的是,罗马帝国国内一般实行庄园制,奴隶是完全没有土地的,但在三国时代,奴隶的形式是佃农。
佃农形式上是租借土地的租客,依附于有田地的氏族大家,对土地仅仅有使用权,实际上是经济没有自由的生产奴隶。他们人身自由同样受到限制,只是比罗马奴隶少受点鞭子,少戴点镣铐而已。
所以对山越的战争,相当程度上,同样是对外掠夺奴隶的战争,张白提出买下这些人,属于非常普通的事。
吴奋想了想道:“这倒是无妨,那些山越人只要到吴县转一圈,炫耀一下战功,便可以发给你们张家了。不过那名匪首,还是应该押往国都建业,听候吴主发落。”
张白稍稍犹疑,当机立断道:“也好,就按都督所言。”
两人当场谈了个价,吴奋便指挥手下,用船将这些山越人运出太湖,张白则亲自押解土蚤,船走在最后。
在船上,趁着满船都是自己的神识并无他人的机会,张白摄出真正的匪首彭式,让他穿上土蚤的衣服,顶替了土蚤。
吴奋并不熟悉土蚤,彭式又被月境之术搞得神志不清。反正在人证上,只有证明彭式的确是匪首的人,却没人找得到土蚤,所以这件事正好顺理成章。
几天后,从吴郡出发的信使,便到达了建业,带来了太湖山越全族投降的捷报。
两地百姓都在兴奋地议论,街头巷尾不经意间提到了一个名字,张白。
......
陆逊从吴郡逃出后,本来正准备发兵回去救援,结果捷报突传,把他也惊喜到了。
原以为吴郡守兵薄弱,这次不得不逼迫四大姓出私兵御敌。
结果老都督吴奋,一个人就扫平了太湖,真是出人意料。
“好,好极!”陆逊兴奋道,他平复一下心情,再次细看捷报。
捷报中,张白的名字非常扎眼。
夜间助力击退山越的偷袭,水战中一往无前抢先登陆,又劝降了山越首领,兵不血刃收编了上千山越人。
没想到这个张白,小小年纪有勇有谋,端的是个人才。好在他正要和陆家结亲,可以网罗来为己所用。
而且如此一来,张温回朝的时机便有了,只要找个借口就行。
陆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这小子是真心投靠吴国,就好了。”
......
这一日,孙权的圣旨来到张家。
宣:张氏子弟张白张恩培,押解山越匪首,入京受赏。
同日,建业的消息传来,吴主孙权听闻捷报龙颜大悦,吴郡太守朱治和都督吴奋,皆受田亩和军职的赏赐。这二人都已身为侯爵,是封无再封的人,所以孙权也就只能赏赐钱财田亩而已。
张白入京,这件事对于张家来说,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毕竟张家这位三郎,还没有官身,孙权不论封他点什么都是升官。这在张家,是继张温之后,又出了一名崭露头角的族人。
因此张家又是一波喜气洋洋。
可这道圣旨也出乎了张白的意料,他本来是想借这个机会,向太守和都督请领一支部队,借口获得了山越首领的踪迹,出兵剿匪,其用意还是为了逃婚。
没想到,孙权这圣旨一来,自己就要去建业了。
当然了,这样逃婚就变得更加顺理成章,似乎也不错。
可万一到了建业,真的被封了官,自己这下子,吴蜀两国,两面挂旗,会不会引起两国各自的不满呢?
诸葛亮倒不会说什么,可要是被杜琼与何宗这批人知道,那就麻烦了。更何况,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间从成都瞬间跑到吴国了呢?
还有吴国,万一蜀国的消息传到这里,自己会不会被认为是刺探军情的细作呢?
这又是一件头疼事。
然而,为了张家,也为了可以见识孙权其人,建业还是可以去。
投靠吴国的山越人,此时已经被张白统统收编了。他们以家庭为单位,被分为两拨,有家的人,或者家中依赖男子照顾的,被安置在张家的庄园成为佃农或者奴婢。
家中无需照顾,或者没有家庭的男子,被挑了出来,自愿组成一支一百多人的亲兵。
张白便领了这支亲兵,前往建业。
临行前,张白特意找到周峻和钟离牧,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和自己一起重回建业,这俩人欣然应允。
很快,三人便押解着彭式,向建业去了。
一路上,张白向周峻二人打听,是否有地方需要天材地宝,他想用建木或者月石,换一些灵珠或者钱财什么的。
这一段时间,他接济山越,赎买佃户,都花了银子,再加上前些日子在成都的大笔花销。他从西亚带回来的银币,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其余的都变成丝绸、粮食、产业、奴婢,还有用都用不完的直百大钱。
周峻和钟离牧听到张白储藏有建木,惊奇万分,纷纷要求观看。张白没办法,只好从崇圣塔林中,摄出了一根算是比较小的原木让他们看。
说是比较小,这根建木的横截面也有车**小,长度与一头牛差不多,其实已经很大了。
在一般修炼者看来,建木轻巧而坚硬,不惧金铁,不易腐烂,是比陨铁还好的兵器材料。只是建木所在难寻,因此太过珍贵。一把匕首大小的建木,在行家手里,比同样大小的金子还要值钱两三倍。
像张白这样,一拿出来就是一根车轮粗的圆木,这种豪人不要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周峻和钟离牧立刻仔细鉴别起来,发现果然是真品建木时,两人的眼珠子都快要发直了。
老长老长的一根树桩粗细的黄金,您见过没有,您就开开眼吧!
第四百零九章 闲话襄王
“这么粗的建木,我怎么买得起啊!”
周峻和钟离牧同时嚎叫起来,语气极度羡慕,甚至极度遗憾。
“那么我切下一段卖给你们。”张白道。
“千万不可!”周峻钟离牧二人急忙阻止道,“贤弟是不懂此物的行情吗?如此的圆木,价值连城,一旦被切开,两段木头的价格加在一起,都不如原来那么高。”
张白虽然很懂天材地宝,可那主要是了解他们的性能,在东王宫府的时候,他都是接受别人的宝贝,再进行加工,不可能有钱直接入手宝物,所以大根圆木的价格和行情,他还真不太了解。
“原来还不能切开啊!”他这回犯了愁,“那可怎么卖呢?”
他心里想的是崇圣塔林里,那一屋子的建木根。
“贤弟无需发愁,建业那里还有陈佐陈玄吉在,他颍川陈氏底蕴殷实,必然有办法。”
张白一听觉得有理,便将建木摄入梦界,三人继续赶路。
......
建业,
皇宫,
彭式被推出宫门外处斩。
孙权一见到张白年少,便大感兴趣,特地询问了张白的身世和战功,还特地向旁人了解了张白在张家的事。
这一回,不但赏赐张白金银,还授予其先登郎将之职。这个职位虽然远不如蜀国给的兴业将军,但是对于张白才十五岁的年龄来说,已经算恩宠倍至了。
赏赐后,孙权留下了张白,两人于宫中再次见面。
张白影帝附身,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跪拜在地,山呼:“吾皇万岁!”孙权此时还未称帝,被张白这么一叫,有些尴尬,可是心里却有点甜。
“这孩子,此称谓不妥,孤乃吴王。”
张白似乎愣了一下,接口道:“小子才疏学浅,请陛下恕罪。然吴主体恤天下,万众归心,苍天可见。”
他这话说了一半,没有坚持称万岁,却坚持提及苍天,意思是皇权天授,吴王自可得之,但没有明说。
孙权闻言十分舒畅,此时称帝那是把他放在火上烤,但是不称帝他又心有不甘。张白这看似孩子的话语,正正好好挠了他的痒,却又落不下口实。
“好聪明的孩子,不愧是张氏之后。”孙权点头道。
“小子自幼离家,时闻吴主贤德之名,所以万里迢迢来投陛下,愿为我主效力,扶保孙氏。”张白道。
这次孙权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岔开了话题道:“听人说,你擅长棋艺,可有此事?”
张白心里咯噔一下,孙权是怎么知道自己擅长棋艺的呢?
他这一世下棋仅有两次。一次在成都与诸葛乔,另一次是在吴郡家中对弈二哥张祗。
照理说,孙权知道他棋艺好,应该是通过张祗口中传出的传言。可是,万一他知道的是成都的那盘棋呢?那么岂不是在警告自己?
张白心中辗转,脸上绝不敢露出丝毫来,顿了顿答道:“臣幼年远在西域,遇奇人教授棋艺,其法不同于中原,重利不重势,算不得高明。只是着法奇异,出人意表,所以便多赢了我二哥几盘。”
“你二哥的棋艺,我是有所耳闻的。张太傅时有赞之,曰棋路稳重,不事诡计而屈人之兵,太傅自叹不如也。”
“大哥温厚,一向爱护我等兄弟。”
“今日宣你进宫,其实另有一事,就是让你和太子下一盘棋。你可愿意?”
张白有点懵,和太子下棋是什么神展开?
而且所谓太子,此时究竟是哪一个?他记不起来了。若是孙登还好,万一是孙和或者孙霸似乎就不妙了。孙权晚年二宫之争十分著名,就是孙和与孙霸的夺位之争。
他可不想掺和进去。
“主上有命,臣敢不遵从。只是吴国棋艺高手如云,不知何故让我与太子对弈?”
“就是因为你大哥张温,他常对我说,你二哥棋艺高超,心向往之,然而平时没有机会见面。最近又听说,你下棋赢过你二哥,想必棋艺亦是不凡。好了,我们去宫中凉亭吧,此地闷热得很。”
孙权说罢起身,仆役随从们纷纷开道随侍两边。张白也一起,低眉顺目地跟着。
众人来到凉亭,张白见凉亭中早已安排妥当,众多侍从簇拥着一名年轻人,正在其中等候。
亭中石桌棋盘、煮茶熏香,亭外水塘中蛙虫争鸣,一派清雅的皇家气象。
那年轻人站立施礼,口称父王,想必就是太子。孙权让他坐下,张白则一旁随立。
孙权向太子介绍道:“这位少年便是棋艺曾盖过张祗的张太傅家三郎,名叫张白。张白,这就是太子殿下。”
张白立刻躬身道:“参见太子殿下,小臣张白,草字恩培,于大哥处得知太子温和稳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那年轻人也站起还礼,“吾乃孙登,字子高,早听说张恩培与吾年龄相若,且智勇双全,棋艺精湛。今日任性,求父王出面请来恩培兄,只为手谈一局。”
原来这个太子是孙登,张白心下稍安。
这位太子爷素有贤德之名,可惜死得早,要不也没有二宫之争了。
孙权也好,孙登也罢,都没提到蜀国,看来,确实是听从张祗处的传言。张白思忖,估计是张祗想让自己出名,四处传播自己的名声吧!
这个二哥,真是又温暖,又麻烦。
而且...那个婚约的事,不知怎么的,突然又跳上心头。要是自己公开逃婚,确实有点太对不起二哥了。
没办法,继续拖时间就对。于是,张白向太子和孙权谦让了几句便坐下,双方拾子对弈起来。
孙登是太子,张白不敢执黑,便抢了白子。孙登一笑,也不谦让,起手右上角星位落棋。
张白知道,这些古人下棋,规则十分诡异麻烦。且不说规则规定,并不完全是谁地盘大谁赢。还要看谁分出的棋块少,也就是说这身棋块分割散乱者,即使地盘大也是输。
而且,古人下棋,只可以规规矩矩地从星位落子开始,不可以下小目、三三、目外等现代开局。
不仅如此,下完星位之后,对方必须一间低挂星位来攻,己方还只能从星位向上,单关迎敌。
这一套东西下来,现代围棋的精妙定式,几乎是全无用武之地。
第四百一十章 薄少至诚
古人下棋重视中盘,双方厮杀激烈,比之现代围棋,这方面毫不逊色。
所谓棋如其人。
下棋的棋手各人的性格不同,下棋的风格便不同。张白前世并不是喜爱厮杀的棋手,但是他行棋讲究效率,力争主动,不爱常规,喜欢猜测对方的心理。
这盘棋,也是一样。
对面是太子,那么究竟该不该赢呢?
张白低头看着棋盘,开局落子奇慢,实际上正在用眼角余光观察孙氏父子。
下棋?
别糊弄人了,一国之君与一国未来君主,一起陪自己下棋?
张白心中虽无明确答案,但是借围棋探人心,这种古已有之的老招数,他并不陌生。
问题是,这两位国主,为什么要探自己的心呢?
是重视自己吗?自己不就是抓了几个山贼而已。难道是怀疑自己?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在蜀国的所作所为,倒不是没可能。
如果真那么怀疑,直接不敢抓吗?也许因为自己是张家人。
张白此时动了使用月境之术的心思,不过又一想还是算了,暂时稍安勿躁。
起手的摆棋,基本结束了。一间低挂,星位单关,四个角相继如此。
其实星位单关迎战,在现代围棋的研究中,是被认为比较亏损的一步。因为星位单关,实际上防守方是守不住角的。
然而,按照古代常规,攻方一般还必须对这个单关在另一边实行一间低夹,这一招不仅大亏实地,而且让攻方出现孤棋,实实在在地把对方亏出来的,又亏了回去。
这是由于古代对围棋还缺乏研究,对围棋规律理解不够,引起的比较幼稚的下法。即使古代讲求棋块统一,这样的下法依然很被动。
于是,张白等到这一手时,忽然放弃了传统的夹,而是看似低眉顺眼地小飞进角,逼迫对方点三三。
这样一来,虽然双方依然是平局,但是棋路却进入了现代围棋的范畴。
孙登眼看着这一步,感觉闻所未闻,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了。
连一旁观棋的孙权,都皱眉不解。
张白与诸葛乔下棋时,也用过类似招数。诸葛乔的应对很实惠,点三三就点三三,护住本方的角部实际利益再说。
太子孙登则不同,他犹豫好久,却把棋点到外围,放到了单关另一边,棋盘边侧的星位上。
这是放弃实利,紧抓外势的棋路,从境界上讲,是高于诸葛乔的。
张白点了点头,轻声赞道:“高!”
但他心里明白,高手的境界,需要高手的手段才能维持,如果低水平选手没有实力却硬要仿照高手行事,那么他肯定会死得更惨。
孙登并不知道张白的想法,听到张白称赞,微微向其颔首作为答谢。
张白看也不看,手执白棋,直接点了三三。
三三这个位置,在围棋棋盘上十分靠近角落,是开局时最稳健的位置,基本上在此阶段,谁点三三位置,那么这个角部就归谁了。
只不过,一般谁也不会这时候点三三。因为开局三三,行棋速度太慢,等同于闭关自守,把巨大的外势送给了对方。
这一招,把孙氏父子当场惊到了,但是旋即,两人都或多或少地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孙权甚至微微摇了摇头。
张白两眼紧盯着棋盘,对他们的表情只当没看到。
孙登见张白取了实地,他自然不能客气,立刻在另一边靠压,继续抢夺外势。
这时,原本正在抢夺实地的张白,在应对了孙登的靠压以后,突然脱开局部,在上边白棋星位,对黑棋的一间挂角直接来了个一间反夹。
这一招又是闻所未闻。
孙登实在是看傻了,这是什么棋路?难道开局就是激战吗?看着已经分裂得乱七八糟的棋盘,这回可真的是难住他了。
他额头上很快出现了汗珠。
左思右想,孙登觉得张白的招数,一定都是邪招,想到自古邪不压正,他决定堂堂正正地向棋盘腹地挺进。
于是黑棋落子,单关向上。
没想到,张白并未跟着孙登棋路跑,而是出了个无理手。他不顾角部缺陷,在夹击的黑子外侧,舒展地二间拆,霎时又夺取了一片地盘。
孙登这会儿真的头疼起来了,继续抢外势,可外势又松散又不够大,如果和张白对抢实地,那就必须在边角之地作殊死缠斗。
这不是他擅长的呀!头疼啊!
棋局不断发展,此时孙氏父子越下越是心惊肉跳,张白的招法凶悍狠辣,棋路老道,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少年人气象,倒像是项羽霸王再世,破釜沉舟,直搅得棋盘中硝烟四起,战乱不息。
孙登苦苦支撑,满头大汗,一旁的侍从连连为其擦汗。
虽然棋势依然堪堪两分,但是看着双方的表情,谁都知道,这盘棋优势在哪一方。
不得不说,孙登这位太子爷,还是相当聪明而且顽强的,这个形势下,棋仍然下得不屈不挠,令张白有些佩服。
“那就利用这一点,放他一马,总不能真的在吴国皇宫里,把太子爷杀得大败吧?”
张白心里有数,早就做好了安排。像这种乱战的棋局,讲究的是招招见血、步步生根。要不然很可能忽略某一块棋,以个不小心就被杀了。所以,张白早在布局时,特意留出了两块无根棋。
所谓无根棋,就是说这块棋子看起来好像没事,其实还没有活透,一旦外部子力变化,还有可能被杀。
“就看孙登看不看得出来了。”
这时张白有意下了几步缓手,孙登终于可以脱开手,发动进攻了。所谓缓手,不同于坏棋,就是说这步棋,虽然不算错误,但是效率较低,对方若是势均力敌的高手,便有机会重整旗鼓。
这样的缓手,往往出现在棋盘形势占优的一方,为了利用优势,尽快推进棋局进程,有时候甚至会有意出缓手,就是为了巩固己方地盘,将棋局局势导向简明,并加速终盘。
张白这时候优势出缓手,那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孙权也好,孙登也罢,即使看得出这是场戏,也说不出什么。
此时的孙登,看起来并未怀疑。他看出了张白的缓手,当即两眼放光,全身收紧,思绪高度集中,他已经看到机会了。
随着太子爷妙手连发,不久,棋盘上张白的一条“大龙”,渐渐陷入困境,最后失手被屠。
张白此时戏精上身,一副懊悔不已的样子,假装想了又想,嘴里哎呀哎呀地长吁短叹,拖了好久。
最后,他手指拈起两个白子,同时投向棋盘,这叫“投子认输”。
孙登高兴地大叫起来,“哈哈!好你个小张白,饶你精似鬼,喝了我的洗脚水。怎么样?我的棋艺,比之诸葛乔,谁更强?”
第四百十一章 映林逾静
听到这话,张白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
麻蛋,好像被孙氏父子耍了。
不得不说,单论心机,这个时代的人真的相当不好惹。
有阴险毒辣的苦鬼、贪婪胆小的风远迫,精明傲慢的亚历山大,自己曾在西域多次遇险,大都源于当地政客们的诡计。
即便是自己人当中,诸葛亮总想着多要奖励,稻劳则稳重冷静,都是一等一的头脑。
再加上赵家那两对兄弟父子,还有大奸臣黄皓,这个时代果然是强者的时代。
不过,张白还是比较心定,他虽然没有天生的金手指,不过后期已经获得了很多独一无二的法宝和术法。
要想对自己不利,除非你是沐镜那样的玄仙。
张白假装吃惊,问道:“太子何出此言,诸葛乔又是谁啊?”
“你与诸葛乔对弈,互有胜负,我早就知道了。看你的棋风,算路精深,奇招叠起,可惜胆子太大,不知进退,一昧孤军深入,这才失手被擒。今日棋如其人,说吧!你来吴国究竟意欲何为?”
张白却继续装傻充愣,“太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孙权在一旁冷笑了起来,示意孙登不要开口,他两眼盯着张白,说道:“就是你在成都的好朋友,诸葛亮的养子,怎么?还要我继续说吗?兴业将军、领中部督,少府丞张白张大人。”
张白明白,自己的老底被揭穿了。可他反倒更不在意起来,毕竟他惯经风浪,又是渡劫末期的高手,不管怎么说,孙权再狡诈,自身安全还是不必担心。
他嬉皮笑脸道:“原来国主和太子都已知晓,我确实是蜀汉兴业将军,知道也好,省得我费劲解释了。只是不知道,吴王封我的先登郎将,还作不作数?”
说着,他把一只脚翘到了桌子上,露出黑乎乎的靴子底。
凉亭之中,晚风袭来。
亭中众人,除了孙氏父子和张白,其他人已经瑟瑟发抖了,不是冷的,是吓的。
这小孩子家家的,居然敢这样对待孙权,简直就是不要命了,这就是杀头的罪,不不,简直要满门抄斩了。
连孙登都傻了,他长那么大,可从没见过有人敢这样对他父亲的。
孙权的脸黑得不能再黑了。
“你这狂徒恶少,居然敢在宫中耍无赖,还忤逆大王,该当何罪?”一名侍从尖叫道。
霎时,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一时亭中斥责之声和拔刀之声不绝于耳。
孙权像锅底般黑的脸,此时开始变得血红。他抬手让人安静,制止了嘈杂之声。
然后用手指,指向张白翘起的脚底板,眼睛盯着张白。
张白也觉得自己的姿势太嚣张,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收起脚,可依然歪歪扭扭地两腿伸开,盘踞在地上对着孙权直笑。
孙权声音似刀:“笑什么?”
张白答问似风:“你们一本正经的样子,太可爱了吧!哈哈!”
“你既然做了蜀国的官,为何还来此处?”
“蜀国的官嘛!其实也没什么,吴国的官嘛!也就那么回事。”
“你言语不敬,我可以杀你张氏全族。”孙权恶狠狠道。
“少吓唬人,你杀张氏全族,那就是自断后路。有我在,吴蜀可保持联盟,比我大哥还好使,这你肯定知道吧?而且既然你知道我在成都的所做所为,那么我问你,你觉得我的底牌...哦不,真正的实力何在?”
孙权黑口黑面,说起话来,嘴巴所在之处,好像咧开了一道缝。
“听说你有飞船,不然不可能这么快来到吴国。”
“你果然消息灵通。”
“将飞船交出,我便饶你张氏满门人头。”
“你敢动张家,明天吴国的宫室,就会像成都的明光宫一样,粉身碎骨。”
两人不再说话,大眼瞪小眼,互相盯了半天,然后各自缓缓转过头。
猛眨眼,啊呀!眼睛好酸!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是有点嚣张,我道歉还不行吗?对不起!对不起好了吧?”张白回过头来,嬉皮笑脸道。
“飞船反正我是不会给你的。不过呢,这件事我也算有错,所以这样吧!曹丕不是要南下了吗?我打包票,帮你打退他,如何?”
“小小毛孩,居然出此狂言,你是失心疯了吗?”旁边一个侍从骂道,被孙权又一次抬手制止。
“曹丕小儿,我自会收拾他,我要的是飞船。”
张白明白了,孙权这是铁了心要飞船,事情化不开了。他装作沮丧的样子,说道:“就没见过你这么死心眼的人,你们有修炼者吗?没有的话,如何操纵飞船?”
“修炼者吗?我们当然有,不过还用不着请他们出来。”孙权答道。
他向侍卫们打了个手势。
“让你见几个人,你就知道这一次,你们张家是跑不了的。”
张白此时很想放出透明神识。
可是周边都是人,透明神识在大白天的近距离位置,还是有可能被认出来的。所以,只能以静制动,不做声只看着凉亭外。
“吱咕,吱咕”
一辆囚车从宫苑中,被推了出来,张白定睛一看,立刻气往上冲。
囚车里的人,正是大哥张温。
此时的张温,全没了一个多月前的潇洒模样。他披头散发,面色颓丧,身着白色的囚服,上面还有丝丝点点的血迹。
张白当即怒火中烧,难以遏制地起身愤然道:“吴王如此对待士族,是何道理?我家大哥身犯何罪,竟受此刑罚?”
孙权还未回答,张温忽然听到了张白的声音,远远地望见张白,他忽然抓住囚笼,急切大呼道:“我主开恩,张白年幼无知,与国政无关,请开恩啊!”
张白此时心中怒气更盛,来到这一世,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如此愤怒。
他沉声道:“吴王这是要撕破脸皮,大家不死不休吗?”
孙权却并不着急,又对侍卫作了个手势,“有请陆公主。”
侍卫赶紧躬身下去,不一会儿,一名女子来到亭前。这姑娘身材中等,雪衣博带,一双凤眼如丝,面似梨树繁花,一点朱唇如桃。
忽然间,之前多次有过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那次在湖边黑店,有个年轻人,也让自己有过这种感觉。
他定睛仔细观看,似乎这女子与那年轻人身材相仿,难道当时是女扮男装?可又为何有似曾相识之感呢?难道之前见过?
第四百十二章 一枝才谢
张白正满腹疑团,这女子向孙权、孙登依次相互见礼。
接着转过身来,又向着张白屈膝施礼,朱唇微启道:“师哥在上,多日不见,小女陆郁生。”
“师哥?”张白心中又是一紧。
难道是东王公府的人?
东王公府时期,张白很少结交女子。
原因很简单,谁也没兴趣和一个出名的废柴有什么私交。
张白结交的朋友,大多是对于修仙练级没多少兴趣的世家子弟。而这其中,一个女的也没有,他哪里会认识什么师妹?
然而,不对!
张白蓦然想起来一件事,可又偏偏记不清楚细节。
陆郁生见他想不起来,也没生气的样子,只态度娴静地提醒道:“当年原该送师兄出内门,但内门的偏门一旦关闭,就难以开启,女弟子被关在门外不得入内,必受责难,务请张公子原谅。”
内门,偏门?这女子似乎在重复当年的说话,张白终于记起来了。
在东王宫府瀑布下,平生第一次杀死血冥教夜使之后,曾被三个师姐发现,并经过百高之梯带出东王公府的内门。
当时的三人,有两个他刻骨铭心。
一个是在西亚再次交手的谢盼,这人心思险恶卑鄙,十分可恶。另一个是当时女弟子中的翘楚,名叫武罗,此女虽未直接出手害他,但为人傲慢无礼,完全看不起当时的自己。
只有最后那一个人他记不清了,那一位躲在背后闪闪缩缩,他几乎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眼前这一位,既然是公主,那就应该姓孙,当年那位似乎不姓孙。
姓什么呢?记得好像说是陆绩之女。
陆绩?张白突然被电了一下似的。
陆家和他结亲那位,是不是叫做陆郁生?
刚才公主说什么,她也叫陆郁生?他不该姓孙吗?
张白大惑不解,只得拱手道:“公主请见谅,请恕张白眼拙,不知公主是否曾在昆仑山修行?你说你姓陆?”
陆郁生点头如微风细雨、枝头轻颤。
施礼道:“师兄说得是,我姓陆,乃国主新收的义女,受国恩近日晋封陆公主,生父陆绩,陆逊是小女族叔。与师兄曾在昆仑山内门灵水潭边,有过一面之缘。”
哦!张白这才对上了所有的事,原来是自己的师妹,还是未过门的妻子啊!
可是,孙权把陆郁生叫到此地,到底有何用意呢?他不禁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孙仲谋。
孙权却不动声色,示意陆郁生在一旁就座。
“张白,你也坐下吧!”孙权又道,声音威严,不愧是帝王。
张白没办法,只好乖乖先坐下,得看看孙权到底想干嘛?
“选曹郎尚书暨艳、徐彪二人,因专用私情爱憎,办事不据公理,怨愤声积,今日孤已命其二人自尽。”
张白闻言心中大惊,暨艳案就这么爆发了?竟然比历史上提早了好几个月。
那么就是说,张温已经被牵连了。
果然,孙权又道:“暨徐二人入朝,乃张温引致之,其勾结望角,识人不明,结党营私,弹劾良臣,以至王靖等趋反。”
“昔令召张温,虚己待之,既至显授,有过旧臣,何图凶醜,专挟异心,艳所进退,皆温所为头角,更相表里,共为腹背,非温之党,即就疵瑕。专衒贾国恩,为己形势,揆其奸心,无所不为。”
“孤不忍暴于市朝,今斥还本郡,以给厮吏,温应以免罪为幸!”
孙权这一大通,总得来说。就是张温和暨艳、徐彪等,滥用职权,打击异己,辜负国恩,所以暨艳、徐彪赐死,张温被夺官,发回本乡,今后处于软禁状态。
听完孙权的话,太子与陆郁生出列跪拜,张温于囚笼中,亦高声谢恩。
只有张白,起身站在一旁,微笑不语。
太子孙登这时有些按捺不住,看着张白的样子,露出些许愤怒,还微微有些慌张。
孙登手指张白斥责道:“张恩培,国主待你家不薄,张温犯罪,你应代为谢罪,怎可倨傲不驯。”
张白看看孙登,又看看孙权和诸人。
朗声道:“吴王在上,吾已受汉兴业将军、领中部督,汉少府丞,请恕汉臣不可错跪,若吴王有怒,请斩张白。”
他这话一出,整个宫内似乎冷得入了秋。
凉风吹过,人人心中颤栗。
张温第一个打破沉默,大喊道:“弟年幼,童言无忌,请吴主恕罪,有臣代为受死。”
张白却嘴角上扬,再次出言道:“吴王若欲用我,用便是。若使我为奴,有死而已。自古汉贼不两立,吴王这是要毁却吴蜀和议,自甘为贼乎。”
这话不客气,张白认为自己已经是汉臣,并非一定要跪拜孙权的。相比较刚见孙权之时张白山呼万岁,对于孙权的态度是大大地后退了。
意思很清楚,你尊重我,我便尊你孙权为帝,你逼迫我,我们就为敌,吴蜀两争,不死不休。
张白的寸步不让,闹得孙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倒不在乎什么汉贼之别,反正蜀国的皇室也谈不上正统。他所担心的,是把张白真的逼迫成敌人。
暨艳之罪,其实明面上与张温并无关系。暨艳是选曹郎,说穿了就是“人事部”负责人,是孙权的心腹,专门用来汰选官员,革新吏治。
然而,暨艳和徐彪两人,却把打击面搞得过于宽泛,不但打击了当地士族,也多次打击“南渡北士”,也就是从北方来的士族,包括了周氏、王氏、孙氏、鲁家等。
这个“人事部”已经渐渐变色失控,快要成为特务组织了。
这让孙权有些愤怒,因为南渡北士是孙氏的政权基础,暨艳如此行事已经事与愿违。同时,受到打击的当地士族,也在不断申诉反击,给予孙权巨大的压力。
所以,暨艳等人必须死。
但是,又不能让当地士族误以为,孙权怕了他们。于是,和暨艳等人私交甚密的张温就成了背锅侠,被当成了孙权杀鸡儆猴(当地士族)的那只鸡。
至于张白的作用,就是催化了整件事,让事情的发展大大加速了。
孙权已经知道张白的底细,飞船这样的大杀器,无论如何不可以被别国占有。最起码,别人有的,自己也得有。
反正张温总得挨罚,不如此时,把他和整个张家,变成控制张白的人质。
此时闻听张白之言,孙权的心里又喜又怒。
张白其实话里有话,所谓:“吴王若欲用我等,用便是...”
这不就是讨饶吗?
可是张白强调汉贼不两立,难道是提醒自己关羽的往事。
当年是降汉不降曹,如今是降汉不降吴?
第四百十三章 春工与闲
宫苑四周,犹如六月飘雪般,各人冷在心头。
张白的话,有人隐隐约约懂了,有人却茫然无措地看着孙权。
孙权还是不能确定张白的意思,因为张白说得隐晦,不算承诺。而且,毕竟当年降汉不降曹的关羽,最后还是跟着刘备跑了。
他终于有些坐不住了,缓缓道:“没想到,你倒是有点骨气。”
他这一句话,宛如阳光晒过乌云,空气立时暖了一瞬间。
孙登的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放松了一下。
“然张温之罪不可恕,张家嘛!就看你张白如何作为了。”孙权又道。
孙权这话可进可退。
虽然张温的罪名不可更改,但是张家其他人,只要他孙权一句话,还是可以继续做官过好日子的,但要是张白不配合,即使诛杀满门亦无不可。
张白还没来得及回复,张温那里死命喊起来了,“国主隆恩浩荡,张氏全族,愿为陛下效命。”
他这是提醒张白,全族性命,此刻正系于他一人之手。
张白心中暗自叹惜,哪怕修为再高深,权力的强大依然难以抵挡。
他正了正衣冠,走到孙权正面,双膝跪倒,山呼万岁道:“吾王国主,仁厚英明,张白与张氏一族,愿为陛下效命。”
他这一表态,所有人都轻松下来,孙登的脸上几乎有了笑意。
只有孙权还板着面孔,“空口无凭,若真有忠心,何不将无当飞军带来吴国。”
这孙权知道的还真是详细啊!张白心里麻麻批,口中立刻回应:“只需给臣一年时间,臣必然做到。”
孙权不依不饶,“半年!”
张白重重叹了口气,答道:“亦无不可,然恳请国主,许我带私兵攻击山越,臣有计策可加速飞军来吴。”
“是何计策?”
“请恕臣不便透露,但只有如此,才能在半年内带回飞军。”
孙权沉吟片刻,道:“那好,孤准了!”
“另请陛下,尽快确定吴蜀联盟之事,以助我行事,并请陛下以结盟之功,奖赏我兄长张祗。”
谁也没想到,张白这个时候,居然为张家讨赏。
张温丢了的赏赐,还给张祗吗?
气氛又有点僵了,不过孙权似乎并不在意。
“准!着张祗入京,接任太子太傅之职。张温罪不可免,归乡自省。”
这是让张祗当太子孙登的老师。
这回连张白都有点惊了,孙权看起来,似乎好有心胸的样子啊!
不过,他张白是帕提亚和贵霜宫廷里杀出来的阿胡拉玛,在见识上,绝非当年单纯的小商人。
孙权绝不可能如此好心,张祗入宫没那么舒服,应该是来当人质的。
张温在囚车里,此时激动万分,大声哭喊着谢恩,几乎要晕倒了。
张白只好也跟着谢恩。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
孙权忽然又说话了,“今日陆公主亲眼所见,陆将军该放心了吧?”
陆郁生起身答道:“国主决断,事事通达,无有不妥。”
孙权点头道:“既如此,由孤王亲准,张氏三郎张白张恩培,与孙氏义女、陆家千金陆郁生,择日成婚。大礼之日一应所用,皆由孤王承担。成婚之后,张氏三郎亦是孙、陆两家驸马。”
张白当即傻眼,心中大骂:“我靠,我了个大靠!”
一万头...不,一百万头神兽践踏而过。这踏马的啥神开展啊!作者大爷出来受死。
然而君无戏言,既然孙权说出了口,那么联姻的事就必须开始。张白太后悔了,要知道直接跑路就是了,反正大哥张温已经被抓,根本也不需要拖延多久,婚事就得告吹。
自己偏偏作大死,机关算尽太聪明。
而且张白心里就不明白了,孙权这抽的什么疯,为什么非要推动张陆两家联姻不可呢!
......
婚礼当日,锣鼓喧天。
张白穿着新郎官的衣服,机械地做些各种动作,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事儿太对不起沐镜了。但是张家两位大哥,张温和张祗,现在都在孙权手中,他实在不敢造次。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婚礼后赶紧逃跑。最好是带着张家全家一起,坐着飞船跑。
可婚宴当天,宾客盈门,张白与大家一一见礼时,内心是绝望的。他数了数张家的主从各支,光是姓张的,就有上百来号。
张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怎么跑得了呢?
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孙权老儿,我与你誓不两立。
......
洞房内,张白和陆郁生相对无言而坐。
张白没忍住,忽然打了一个酒嗝,他有点抱歉地看着新娘子。
陆郁生轻声道:“夫君今日疲劳,又饮了许多酒,若是困倦,不如先睡吧,你我夫妻日长,不急于一时。”
张白嘴角咧了咧,似笑非笑表情尴尬,他紧张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那...么...你也累,你也睡!”
陆郁生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也没坚持,只答应了便去到床边,整理被褥,睡到了床的内侧。
张白大囧,他又不好意思拒绝,便也来到床边,靠着床铺外沿睡了下来。
单身狗两世,这是要脱单了。
结果他沾床就睡,居然入了梦乡。
......
这一夜,魔都梦界中,原本安静的江水西岸,突然鬼影瞳瞳。
似乎有无数的黑影涌到了江边。
张白感觉到异样,立刻将透明神识派过江去侦查。
西岸,安静了好多年的黑影们,就像是受到了召唤,正不断地向前拥挤。最前面的黑影看来害怕江水,不敢前进,可挡不住身后的推搡。
其中几个靠前的黑影站不住了,扑通扑通地掉入江水中,瞬间被江水冲到下游远处。
这时,透明神识站在江面中央,他也不敢过去。因为对岸的黑影似乎不同于普通人和修炼者,他们似乎能看到透明神识,神识去到哪里,那些黑影就跟去哪里,搞得神识几乎没办法上岸。
扑通扑通!
江水里不断掉下黑影,越来越多。
张白发现事情有点不妙了,他立刻从各个梦界调集帮手,包括由白色神识控制的三个木偶,四手、人形和蛮牛。又招来式神小黑和望烟客、持枪神识等,所有人严阵以待。
连木猫都被放出来,它是来寻找魔都梦界里的玉兔的。它把兔子们驱赶到张白身边,张白摄出舍利子,将玉兔和木猫转移到了崇圣塔林里。
黑影越来越多,数量惊人,长长的一条西岸,聚满了层层叠叠的黑色影子。
第四百十四章 荣春瘁换
说是影子,其实他们并不是光影,张白曾经和他们作战过。
他当时的实力太低,说是作战,其实一遇到黑影,基本是以跑路为主,但是在作战中,还是能感受到这些黑影的行动方式,有些类似速度快的僵尸。
他们的身体,是由一种类似沙子一样的东西组成的,一旦被击垮,就会彻底变成沙尘,消散在地面上。
张白对此一直很好奇,他无法理解这些既不像僵尸,又不像幽灵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然而没人能给他答案,甚至慈胜都只是哈哈大笑,没给他任何解释。
总之,不能让他们过江,因为东岸这里现在有大片农田,而且这些农田长势非常旺盛,几乎是每两个月,就有一熟,产量很高,已经成了张白的粮食基地。
“绝不能让这些黑影渡过江来。”张白大声命令道。
四手跳入江中,那庞大的空心木质身体,轻松地浮在水面上,它用两只脚划水,将自己稳定在水中向西岸前进。四只手各举一把长刀,见到黑影就砍。
人形木偶则遇到了麻烦,它攻击力不错,但是体型不像四手和木牛那样强壮,在江水的湍流里稳不住,差点被冲去下游。
还好它抓住了身边木牛的尾巴,这才稳住了。
正好木牛的攻击力不怎么样,只会瞎冲锋,因此这两个木偶索性连手,人形骑在木牛背上作战,结果这一下威力大增。
四手和骑牛人形一起,冲上了对岸。黑影在他们的攻击之下,纷纷消散,渡江冲击的势头便停了下来。
张白心里稍安,把望烟客和持枪神识留在东岸防御,自己也加入了西岸战团,痛打落水狗。
湛卢剑翻飞,他现在也能使用飞剑了,初学乍练威力还不大,不过对付这些傻乎乎的黑影是足够了。
边战斗,他边想着,也许将来自己可以涉足西岸,不必再担心这些黑影了。
一个时辰之后,黑影们如朝般退去,它们终于意识到,此地难以跨越。
......
第二天,张白一大早就醒了。
昨晚梦界里,出乎意料的一场大战。他原以为今天会很累,但是今早起身却精神奕奕,好像修炼了一整晚似的。
反而是陆郁生睡得很沉,她一张秀脸微红,吐气如兰,一副什么都吵不醒的样子。
张白也不愿惊到她,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屋,来到庭院中。
清晨,江南烟雨,薄雾蒙蒙。
他沿着张家的庭院小路,兜兜转转地散步。透明神识和木猫都被放了出来,四周查看动静。
除了几个早起干活的奴婢,没有任何人在周围。
张白穿过晨雾,走到一口井边。
这是他早就在张家选好的地点,用来布置一个星辰之术的入口。
这口井平时很少有人使用,张白观察了好几天,发现大部分取水的工作,都在前院的大井那里,也有时候会在后院的几口水井处取水,都不在此处。
这口井与另外几口井最大不同,是它独处偏院,离伙房和浣洗的院子又远,中间隔了几道院墙,平时不要说取水就是经过的人都很少。
他把透明神识留在井台上监视四周,自己轻轻一跳,跃入井中。
下落到离井水水面不远处,他用脚两边一撑,沿着井壁滑停下来。
他摄出两块天柱铜块,用一把新制作的建木斧子,在井水水面以下凿了一个方形的小洞,接着把沉重的铜块安放进去。
接着又在方形洞口仔仔细细地刻画符箓,最后把灵气输入,入口便布置好了。
等他回到井口,只过了一刻钟时间,周围薄雾依稀,阒寂无声。
他安心地回看了一眼这口井,有了张家老宅的这个入口,最起码该逃就能逃,可以收掉寺庙处的入口了。
不过这会儿,不急着逃跑,得想个合适的理由。之前他向孙权提出带一支兵马,前去剿灭山越,但是不知道孙权什么时候,才能给他任命。
回到卧房中,陆郁生还在睡,张白临窗而坐,看着庭院里的花草,想着心事。
不久,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了下来。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嘈杂渐多,终于惊醒了新娘子。
她醒来看到的,是张白的笑脸。
“你醒了,我们吃早饭去吧,我今天醒早了。”
陆郁生轻声答应,有点不好意思地起床,收拾衣妆。张白也不出声,就一直在旁边看着,弄得她有些羞涩。
“夫君在看什么呢?”
“我第一次看女人化妆,有点新鲜,化妆好麻烦!”
陆郁生噗嗤笑了!
......
次日,孙权的旨意下来了。
新婚的张白被派往豫章前线,接替其获罪的长兄张温。
张白心中暗自窃喜,但是表面却装得依依不舍,向家人和娘子辞行。
好在所有人都没有强留的意思,包括陆郁生,毕竟是吴主孙权的命令,谁敢违背。
张白的队伍是由太湖山越的降兵组成,他不仅带上了那支挑选出来的亲兵,还带上了其他所有投降来的山越奴婢。
人员拉拉杂杂,大概凑了两千多人。
光靠这些人,战斗力实在堪忧。他早就暗中联系周峻和钟离牧,怂恿两人一起出征。
这两人倒也十分愿意,他们立刻四处活动拉关系,竟也各自讨到了一份军职,带了亲兵,投到了张白军中。
同时,他们还带来了一个人,这人就是魏国重臣陈群的侄子,张白的同门师兄,陈佐陈玄吉。
鉴于陈佐的魏国使者身份,这四人没敢在吴郡见面。一直等到张白的军队离开吴郡地面时,到了夜间,陈佐才由钟离牧陪同入营地。
四人在大帐见的面,张白如常放出透明神识和木猫,监视四周。
数年不见,物是人非。
陈佐已经不是当年的纨绔子弟了,此时一身的黑色直裾深衣,头戴进贤冠,唇上留胡,颌下蓄须,完全是文官名士的派头。
张白这边也是大大出乎陈佐的意料,虽然已经通过周峻钟离牧得知他功力大涨,早已非吴下阿蒙。
然而亲眼看到他才发现,张白的修炼境界自己已经看不透了,也就是说,张白的修为已经远在自己之上。
不过这也没什么,对于陈佐来说,修为什么的并不重要。倒是张白的外貌气质,与当年大不相同。
可能是修为增长的原因,张白的皮肤虽然风吹日晒有点微黑,但肌肤光泽,面色极佳,面容也比以前显得英俊了不少。
再加上年岁渐增,身高长了不少,身材也强壮了,于是英俊之中,还透露出一股英武之气。
第四百十五章 柳眼埋雪
更重要的是,张白的行为气度,确实远非当日可比。
当年的小废柴,虽然机灵、聪明,但是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凡事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而今的张白,虽然亦如从前般爱笑爱闹,但举止闲雅,不卑不亢,已隐隐有上位者气象。
四人帐中饮酒,谈起天下事来。
时值六月,中原天气渐暖,曹丕已经下旨屯兵广陵,修建船只,训练兵丁,随时预备南下东吴。
此时吴国境内谣言四起,人人皆以为曹丕将不日来攻。
周峻和钟离牧很关心曹丕的决心,就是说,到底曹丕来不来,来的话带多少兵来。
可陈佐并不是魏国核心官员,哪里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只是认为魏主必然南下。
史称曹丕的这一次伐吴,叫做二次伐吴。
只有张白明白,历史上的曹丕,南下确实是南下了,但是这次南下的结局很无聊,据说曹丕只是隔江瞭望,就被东吴用芦蒿做的数百里假水寨、假军队给吓跑了。
所以他倒不是很关心这方面,反而关心起魏国宫廷内部。
“玄吉兄自回魏国,可有在魏国遇到修炼的同道之人?”
“当然遇到了,”陈佐道:“你不知道,许昌和洛阳两处,各有东王公府长老坐镇。”
“在许昌的,是丹师首席长老赤阳真人,在洛阳的更不得了,是刑罚殿长老吉阳,还有他的两个儿子...”
“吉韦和吉夷两兄弟?”
“正是。”
张白吁了口气,又问道:“那么,在吴国你也遇到过修炼同道吗?”
陈佐等三人相视而笑,“你的原配夫人,不就是我们的师妹吗?”
张白微窘,赶紧分辨道:“我是指除贱内之外的人。”
陈佐面色一顿,关切道:“恩培为何如此关心这些修仙之人?”
张白长叹,将当日逃出东王公府,并且流转西亚,又辗转回蜀国的经过,大致对他们讲了,直言东王公府和血冥教联手,长期追杀自己,不得不谨慎小心。
最后,他还拿出了那块黑榜令牌,交给其余三人观看。这三人虽是东王公府弟子,但并未投靠血冥教,所以这黑榜也是头一回见。
“咦,连东王公他们也敢追杀?”钟离牧惊道。
“那赵玄坛、斗姆和玉朗,更不用说西王母和烛阴了。他们个个都是成名的人物,一块儿追杀他们?...难道血冥教的实力强大到如此地步?”陈佐有些不解,不禁沉思起来。
周峻则一直在黑榜里找啊找,突然说了一句话把张白吓一跳。
“你说你被追杀,可这榜上也没你啊?”
“啊?...小弟应该排名靠后,之前似乎是四十多名。”
“哦!原来如此。”周峻又开始重新找。
张白擦汗,转眼对陈佐和钟离牧道:“小弟并不是怕血冥教追杀,反正也已经习惯了。只是东王公府这些长老们,如今的分布实在诡异。”
“你们看,吉阳和赤阳两名长老在魏国,掌门苦鬼亲自在蜀国,在西亚,我又遇见了石龙道人和玉真子。除了吴国没遇到之外,其他地方都有长老监视。”
“两位师兄请想,东王公府何时变得插手全天下了?这必然是血冥教的怂恿胁迫,所以血冥教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陈佐和钟离牧相视一眼,双双皱眉。
陈佐沉吟道:“看来血冥教确实野心勃勃。不过我以为,他们只是邪教,东王公府即使受其制约应该也是暂时的。只要东王公本人一回来,难道血冥教还敢与之抗衡?那些长老即便自己有野心,难道还敢跟着血冥教背叛师门?”
钟离牧也道:“东王公府插手天下,这我也感觉到了。可是,若说这是血冥教胁迫的,我却不敢确定。”
张白明白,这两人和自己不同。
他们并不认为血冥教已经吞并东王公府,也不像自己,对于血冥教的实力有直观的印象。
这时周峻突然又出声了,“不对啊恩培?这黑榜里,真的没有你啊?”
“啊?”张白这下真的惊了。
他赶紧附身过去查看黑榜令牌,陈佐和钟离牧也同时凑过去,四人再次仔细反复地查看了一遍。
黑榜上,的确没有了张白的名字。
这算什么意思?
张白心中惊讶万分。
黑榜就是血冥教的通缉令,上榜之人自然遭到追杀,那么下榜应该就意味着相反,难道血冥教已经不把自己当敌人了?
太出乎意料!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他不知道血冥教有什么变化,但自己这里的变化他是明白的,不就是结婚了吗?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自己的猜测正确,也就是说,和陆郁生的婚姻,让血冥教原谅了自己的一切,比如杀了那么多夜使冥使,比如杀了法王黄展,策反了法王稻劳?
这也太神了吧!说起来,对血冥教来说,陆郁生如此重要吗?
张白心里十分惶惑,这次的联姻本来就过于突然,又是在孙权的威吓之下完成的,而且他心里有对沐镜的歉疚,此时更是是百感交集。
“这样的话,是不是说血冥教不把你当敌人了?”周峻问道。
钟离牧又道:“看情形,此事事发突然,出乎恩培贤弟所料,应该是最近发生的变化。”
“这一次,孙陆张三家联姻,看起来颇多深意啊!“陈佐沉声道。
张白赶紧问道:“小弟心乱,玄吉兄有何高见,请尽管说来。”
周峻和钟离牧也十分关心地看着陈佐。
“此事说来话长。自从吴蜀两国交兵,蜀国战败后,魏国西线安稳,不再担心蜀国的进攻。此后魏蜀两国相继易主,都面临安定国内的难题。恩培在蜀国,也是深有体会吧?”
“的确如此,蜀国内政经济军事等皆孱弱,如非诸葛丞相大才,国家已崩坏至极。”张白道,其余人皆点头。
“魏国国力强于蜀国,但内政依然艰难,主要是国内士族对曹丕,并不完全归心。”陈佐道。
张白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莫非是司马氏?”
陈佐也不惊讶,答道:“连恩培都知道了,能看出来司马氏居心叵测并非空穴来风。是以魏主曹丕意欲南下,也并非全然为了渡江。”
周峻和钟离牧闻言惊讶了一阵,张白却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这不过就是把国内问题的脏水,向国外泼的逻辑而已。
让他真正上心的是,司马氏的势力究竟达到了怎样的规模。
历史上,这时的司马懿还处于蛰伏阶段,看来这一世,时间进度条真的有点hold不住啊!
第四百十六章 风度暗香
让张白关注到司马氏,这是从杀黄展那时候开始的。法王黄展临死前,脑中的幻像和口中的喃喃自语,曾提到了司马师。
司马师是司马懿的大儿子,算了算此时应该还小,年龄大概和张白差不多。所以他就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听错了,不应该是司马师,而是司马氏。
他想了想,出言向陈佐打听道:“司马懿是辅佐曹丕登基的重臣,闻兄长之言,莫非其受魏主疏远吗?”
陈佐道:“那倒不至于,魏主是信任司马家的,但是曹氏和夏侯氏对此颇有微词。是以前度南征,三路军中主帅都是曹家旧人。如今再欲兴兵,南征的支持者,依然是曹家和夏侯家。”
张白了然,所以历史上,一次伐吴战况激烈,可以称得上吴国的立国之战。然而二次和三次伐吴则虎头蛇尾,看来曹丕自己都不认为自己能成。
而司马一族,在曹家和夏侯家的打压之下,的确还处于蛰伏之中。
“魏国如此,吴国也是如此。孙权的孙家是寒门,背后的支持者是南渡北士。在吴地,本地士族是合作者,不妨碍吴国大政,但与之却并非同气连枝。”陈佐继续道。
“所以恩培这一次的婚姻大事,本来是陆张两家的结盟,实际上不利于孙氏。但是陆郁生被封为公主,你成了驸马,这就变成了孙陆张三家结盟,事情就变化了。”
钟离牧不解道:“然则,陆氏弟妹到底还是个姓陆的。临时收为义女,吴主此举着实有些勉强,若我是吴主,还不如直接阻止两家联姻为妙。”
周峻摇头道:“以吴主尊贵,怎能随意出手阻止他人家中婚配的闲事。只不过,张温大人是张氏家主,既然他已经被吴主逮捕入狱,那么解除婚约就是顺理成章。如今为何轻轻饶过张家,其条件还是以恩培必须娶陆氏为妻,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索解。”
“这也是我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陈佐道,“吴主看来,是希望恩培娶陆氏的,这就奇怪了。陆张联姻并非有益于孙氏,不阻止便罢了,还需要用张氏满门作为人质,逼迫他们成婚吗?”
“看来这件事与士族联姻无关哪?”钟离牧道。
张白有点尴尬,他是有些明白孙权为什么要促成联姻的,很可能就是为了飞船。可难道要告诉陈佐他们,自己很受孙权重视吗?也不是不行,说得委婉一点就行了。
“依我看,陆家这位女儿可不简单。”陈佐接口,“不仅是东王公府内门子弟,我还听闻她经常出入江湖,奉命监视山越。这次暨艳大案,她也隐约参与其中。”
说罢,三人的眼神都落在张白身上。
张白瞧瞧众人目光,叹了口气道:“我岂有不知其中道理,孙权对我猜忌,使心腹监视我嘛!然而木已成舟,只盼日久天长,夫妻同心罢。”
陈佐三人闻言,一.asxs.头称是。
钟离牧叹道:“用一个陆家女,监视你这个张家子,吴主打的好算盘。”
“即使如此,还是有点说不通,我总觉得孙权对恩培有点特别的看重。”陈佐道。
张白又一声叹气,也不隐瞒,向三人诉说自己拥有的特别法宝,飞船。
这可把三人惊到了,会飞的战船和运输船?这可是闻所未闻。张白解释了半天,这三人专心听了半天。
“原来恩培有这样的手段?真大事可成矣!”陈佐喊出了声来,满脸都是惊喜。
周峻和钟离牧则着急询问飞船在哪里?恨不得立刻就看看。
张白推说飞船只有一艘,停在成都并未同来,不出半年必然来吴国,三人这才悻悻然作罢。
三人中最激动的,明显是陈佐,他肚里心思狂转。
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忽然正色道:“恩培贤弟,今日我特地来此见你,并不只为了谈天论地。往日在东王公府,我曾经与你说过我的志向,不知你还记得否?”
“你想复兴汉室,我记得很清楚。”张白答道。
“好!既然你还记得,那么你现在的志向呢?可曾有变?”
张白一笑,“哪里有什么变化,我现在被孙权监视之中,吴国已非我长久之地。”
周峻和钟离牧闻言大惊,
“怎么,你要投魏国?”周峻问。
“玄吉师兄,你现在招降恩培是害了他全家。”钟离牧道。
陈佐和张白同时笑了,陈佐道:“我平生志向,辅佐汉室,岂只为了曹魏。”
张白也说道:“元亮、子干,你们不必忧心,我不会对吴地不利,我们且听玄吉师兄道来。”
陈佐见周峻和钟离牧冷静下来,便直言不讳道:“曹丕不仁...”
他忽地停顿一下,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
“曹丕代汉而自立,驱逐汉帝于山阳郡,我以为汉帝虽已无实力对抗曹丕,可若能弃魏而就吴蜀,曹氏当乱。以我看吴主,必不愿接纳汉帝,所以汉帝只有成都可去。”
“弃魏就蜀?玄吉兄好大的胆子。”钟离牧低声惊呼。
周峻眼珠一转:“你是看中恩培的飞船了?然而恩培贤弟可愿意?”
张白也是有点吃惊,没想到陈佐这么大胆,便问道:“不知玄吉究竟想如何使用飞船?”
“出其不意,飞临山阳郡,救出汉帝,直飞成都。”
张白倒吸一口凉气,这陈佐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可他的心肠却和他叔叔陈群一样,有些耿直啊!
“玄吉兄差矣,若真能如此容易,我早就飞着飞船来到建业,该干嘛干嘛,又何必低眉顺眼地与吴主交易,还被逼成婚呢?”张白不屑道。
“且不说飞船如今只有一艘,一旦行动容易泄露消息。即使开到山阳郡,若要作战必须落下云端,落地后还是要闯入宫室,说不得还是要与人争斗。玄吉兄可有安排了吗?”
陈佐沉吟起来,周峻却道:“我听说山阳君每日雅好行医,经常为周边人看病施诊,不如趁其行医之机,抢了就走。”
“元亮此言,就是说也支持救出汉帝?”陈佐惊喜道,周峻想了想,默默点了点头。
“我钟离牧也愿加入。”
一时间帐内竟然热血起来。
张白有点好笑,便问道:“山阳公如今活得好好的,你们去把他抓来送到成都,难道是想让刘禅的帝位不稳吗?”
“这...”张白这兜头一盆冷水,浇得三人都愣了。
第四百十七章 月色侵冷
“我看不如这样,”张白道:“救山阳公是可以,不过不去成都,只是离开山阳郡,可以另寻他处隐居,你们觉得如何?”
这三人都是聪明人,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不就是要动摇曹丕的统治吗?只要汉帝刘协失踪,不就已经达到目的了吗?
三个人相顾称善,张白又加了一句,“到时候先养在山里,比如大雪塘,等时机成熟就可以出山,重新禅让汉朝国祚于刘禅,那么汉室就可以重兴了。”
四人偷偷商议了整整一晚,清晨时,陈佐要离开了,张白特地安排了马车和厚被褥垫着,让陈佐能在车里休息。
军队继续西行。
陈佐临走时,警告张白一件事,陆郁生的师父,东王公府长老,也是内门女宗主的玄师正就在吴国。
这让张白有些紧张,他和玄师正在刑罚殿有过一次交手,当时玄师正莫名其妙吃了大亏,张白总是担心她可能追杀而来。
“这可好,玄师正居然是陆郁生的师父。”
陈佐并不知道玄师正的准确位置,张白没法主动寻找,唯一可以让他安心的,是黑榜上至今没有他自己的名字。
“既然自己不在黑榜名单上,那么玄师正应该不会马上动手吧?还有时间做准备。”张白自我安慰。
但这些天,张白时刻惴惴小心,连睡觉都让木猫和透明神识在四周巡视,甚至还搞了一套军中铠甲给持枪神识穿着,让它戴着面具,给自己站岗。
队伍不久便进入豫章境内,张白事先派出了探马,骑着军中屈指可数的几匹战马,四处查探动静。
每次遇到可疑的人,就将其带回营中或者报告方位,由张白亲自出手审问。
张白的月境之术已臻化境,对付这些普通人绰绰有余,山越的各种蛛丝马迹,不久便渐渐浮现出来。
自从彭式被孙权处斩,彭式的大哥山越总头领的彭绮就坐不住了,他既惊且怒,不得不暂时隐忍,不敢再四处搅扰。
此时豫章境内,各处山越族人都已经知道张白带兵前来剿匪,几乎是望风而逃,所以一路上张白连山越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张白倒不在乎,他乐得如此。遇不到山越正好,反正他来豫章,也不是真的为了加快速度,策反无当飞军的。
什么半年内把无当飞军送给孙权,孙仲谋想得美。他张白最大的底牌,要是轻易交给孙权,自己和张家岂不成了砧板上的肥羊。
豫章境内,真正吸引他的,是当地的金银矿藏。
大概的方位,应该就在豫章东北部和西部的群山间。
他手下的士兵,本来就是山越人,用这些人的原因,就是让他们能在当地驻扎下来,为自己开矿。
所以,队伍才刚到达位于豫章东北的鄱阳县,就停了下来。
鄱阳此地,在今江西波阳以东,位于景德镇和乐平的中间。
此地山越长年作乱,前后多任太守都督相继折戟。张白带兵入驻,对于当地的县令来说,实在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大军入驻,山越贼一时必然不敢来袭,自己可以安稳几日。忧的是,一旦军队撤退,则此地又将成为山越众矢之的。
而且此次领军之人,在县令看来就是三个年轻世家子,总指挥还是其中最年轻的那个。虽然有先登郎将的头衔,又听说有战功在身,可毕竟才十五六岁。
此时豫章太守是老臣子蔡遗,鄱阳县令一边赶紧接待张白,管吃管喝,筹措军粮,另一边则修书送往豫章郡城,向蔡遗报告当地情况。
张白并不着急,他让军队沿着城墙驻扎在城外,然后派人在城内搜集各种物资。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马匹、牲畜和武器。
东吴江左地方盛产粮食,再加上张白自己的储备,在此地不需要过于担心粮食补给。
真正让人不放心的,就是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因为成军时间太短,军中的训练太少,各种习惯和战法还是保留了从前山越盗匪的特点,虽然经过钟离牧的训练,已有所改观,可还是战斗力不足。
此外,还得忧心装备,张白在西亚打惯了高机动力的战争,基本上不是骑兵就是空军,完全靠双脚行军的步兵他还是第一次带,在他眼里,这种慢吞吞的行军速度简直太憋屈了,可问题是,当地根本买不到战马。
再加上,士兵们铠甲和兵器都不足,有些士兵甚至随便砍一根粗竹,削尖头部就当成竹矛使用。铠甲更是基本没有,大多数身批一件牛皮革甲,头戴一顶斗笠便完事。
这支部队在张白看来,简直就像乞丐一样。
经过反复考虑,他在路上画了一副图纸,设计了一把完全竹制的弩。
豫章地区多竹林,竹子砍了又长,生长迅速,在当地是最容易获得的资源。
张白设计的弩,就是简单的单发弩,像诸葛弩之类的武器,他并不知道如何设计。他这把弩的设计优点,是降低武器制作的成本,充分利用当地的资源。
除了竹子,弓弦使用丝线,虽然牛筋制弓弦最好,但是当地不可能一下子聚集这么多牛。
箭矢用的也是竹子,他还特意设计了两种,一种是佩金属箭簇的,另一种则直接削尖竹子的头部,再烤干上漆即可。
总之,一切就是为了快速形成战斗力。像什么刀剑之类的金属武器,张白并未急着装备。
一到鄱阳,周峻便带着图纸拖着县令,四处寻找****的工匠。在县令帮助下,弓弩和弓箭的制作迅速开展起来。
探马依然在四处奔波,不断地打探各种消息,张白的审问也在继续进行,每次审完还把无辜的人送回原处,这样也算没有搅扰地方。
有用的消息逐日增加。一方面是彭绮的消息,基本上可以断定,山越贼主力已经向西,退至武阳和白沙一带的山中。
另一方面,张白关心的金银矿藏,也有了一点线索,似乎位置就在豫章东北的山区内,而且有两个位置,一个就在附近的东方,另一个则正好和彭绮的所在重合。
张白立刻派出一道神识,特地往东面山区寻访而去。
他的神识共有九道,颜色各不相同。
其中透明神识一道,
黑色和红色神识各一道。
四道白色神识都装备了木偶。
两道青色神识,一个成了望烟客,只有最后一道还没大用。
这一次,张白让他穿上当地樵夫的装束,带上斗笠围巾遮面,往东面寻访而去。
第四百十八章 烛花频剪
神识随身还配了武器,是张白特意用建木为其打造的兵器。
一柄斧头和一把柴刀。
这两把兵器都用漆浸染得乌黑,让人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做的,张白还特意在刃口上做了一些缺损,不仔细看还真会以为是寻常斧锯。
这样一来,这神识外表看上去,就像真的当地人,只是张白说不了山越话,口音肯定不对,所以就装作哑巴,尽量避免开口,若要打听消息,一律使用月境之术。
张白还特意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通云客。源自宋朝赵抃诗作《初入峡》:“樵户人家随处见,仙源云路有时通。”
至于往西面的这一路,张白用了黑色神识。这黑色神识善于夜间隐匿,白天则必须躲藏起来,否则其容颜过于引人注目。
张白也让这神识穿上当地人衣服,带着斗笠遮面,随身还带了自己得意的武器白金索。因为这一路有可能遇到彭绮,万一能够活捉,那可是大功一件。
过了几日,西路无事,东路却意外地先有了消息。
那里的山区内,果然有一个山洞,通过神识的亲眼所见,正是张白之前在彭式手下的意识中,看到过的那个。
“找到了!”张白激动得直搓手。
他的银子有些拮据了。
连湃的飞船船队,五艘大船即将到达白沙瓦。丝绸的生意不用预测,阿尔达班五世正在此地等候,预计三分之一的货物将交于皇室进行交易。
得到的银两,按照张白的吩咐,一大半将购买马匹,然后其中两艘飞船将交给郑绰,立刻回程前往成都大雪塘。
等到回程的飞船一到,张白的手头就能宽裕得多。不过现在,必须先搞些银子,渡过现金流不足的时期。
金银矿的发现,效用将立竿见影。
张白当即下令,全军拔营东进,沿着通云客指出的山路,扑向东面的山区。
周峻和钟离牧惊讶万分,不明白张白逡巡多日,为何突然举全军急进。
张白解释说,自己手下的探马发现了山越贼人的洞穴老巢,这老巢是山越人圣地,占领了此处,很可能引出彭绮,到时候便可张网以待。
两人一听,恍然大悟,立刻催促手下迅即发兵。
全军当日午时出发,不到傍晚,前锋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这座山洞的入口,犹如岩石中的一条巨大裂缝,裂缝最窄处,只容许一个人通过,而且进路弯弯曲曲,十分隐蔽。
过了入口的通道,来到一个石门处,推开门,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不用猜都知道,洞穴内空间很大。
张白等人点燃火把进入洞内,里面有百来平米不大的面积,空气十分流通。方方正正的空间,明显是人工开凿的痕迹。
房间分成两进,刚进门遇到的是前堂,这里大堂正中央设立着祭坛,祭坛后头还有一把太师椅,看着有点像一个堂口。
里头一进房间,那其实不算房间,就是一个矿洞,这里又有百来平不到的面积,但是不像前堂那般规整,而是一个普通矿洞的模样。
地上散落着各种工具,附近甚至还有板凳什物,看起来这里的山越人来不及整理,是匆匆忙忙逃跑的。
张白立刻下令,将这个山洞围起来,在山洞周边搭建帐篷,又砍伐树木建造房屋,准备长期驻扎。
他的军队是山越降民组成的。
其中真正能打的不过一百多人,再加上周峻和钟离牧的亲兵,总共也就二三百精装,其余一千五百多人,全是老弱妇孺。
张白带他们来,根本不是来打仗的,其实就是来开采银矿的。
至于银矿提炼的方法,便按照古法“吹灰法”即可。
吹灰法的工艺,是在银矿中加熟铅,共熔一炉炼制。银和铅形成低熔点合金,下沉到炉底,熔渣上浮。大火燃烧时,空气对流,铅即氧化排出,最后与银分离,得到白银。
这个工艺古已有之,张白的手下山越人中,就有人会这个法子。
于是,两千多人在此建村炼银,不久白银开始出产,把包括周峻钟和离牧在内的所有人都高兴坏了。
张白立刻提议,既然他手下的兵士都是私兵,不如索性转军为民,停留此处专事炼银,银矿所得一分为三,每个人一份。
周峻觉得不错,大声叫好。钟离牧则有点担心,毕竟他们是来与山越作战的,停留在此处炼银怕是不妥。
张白赶紧劝导,说是一来他们手下的士兵都是私兵,若有伤亡都是自己的损失。另外,还有不少本来就是山越百姓,真正的战斗力不高,贸然出战反而不利。
二来,山越贼人已经四散逃窜,也不可能漫山遍野地去寻找他们,既然找不到,再想打也是枉然。
所以,不如在此做好准备,按照原计划,等候山越来袭更为稳妥。
从情形看,这个山洞确实是山越老巢之一,老巢被占领,他们不可能长期不管不顾,必然会集结兵力卷土重来。
最后,这个银矿的产出,可以让他们三人继续招兵买马,反而可以增强战力。
钟离牧被说动了,觉得有理,他一直在担心张白的手下战斗力差,而且还都是山越人。
让山越人自己打自己,天晓得打仗的时候会有多少逃兵。张白在此张网以待,的确是个稳妥的战略。
“那么好吧,不过还有几个问题,”钟离牧问道,“长期驻扎在此,军粮如何筹措,对孙权又如何上报战情呢?”
“战情上报的事,可以先压一压,我已经派出探子,追踪逃跑的山越贼人去了,不出两日,必有消息,这事包在我身上。”
“到时候,我们三个修仙者趁夜偷袭,还怕抓不来几个俘虏,那时陆续上交朝廷,不大不小的也是战功。”
“至于粮食,两位兄台更是放宽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用术法运来。不过说好了,这可是我自己的私产的粮秣,你们要用的话,得用这里产出的银子赔我,不可赖账。”
周峻和钟离牧闻言都笑了,他们两个都是世家子弟,平时养尊处优,对这个银矿的产出虽然看重,但这种看重也没到不得了的地步。
只要有粮食,又能安全地拿战功,那就一切都好!
于是两人大方答应下来,连粮食的价钱也没问一声。
两天内,周峻指挥炼银,钟离牧指挥建营寨,张白负责筹措粮草和探寻敌踪,三人配合默契,一个依山洞而建的大村落就开始有了雏形。
到第三天,张白终于公布消息,山越贼人的踪迹找到了。
第四百十九章 作恶东风
三人一商议,由周峻守护营寨,钟离牧带领本部麾下,一票私兵数十人,由张白带路,两人一同出发寻找山越贼。
山越贼的这个消息,其实张白早就知道了,踪迹是通云客发现的,这伙山越就在南边的山谷之中。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张白和钟离牧带兵,只走了半天的山路,便进入了这个山谷。
这个山谷中,一条溪流当中穿过,溪水一旁建有兵营,营中有上百个竹布帐篷,人进人出果然是山越贼的装束。
营中旌旗招展,旗帜上书一个大字,“越”。
张白与钟离牧相对看了一眼,这些贼人数量还不少呢!
看过去,对面的军队有上千人。
而自己的军队才步兵几十人,寡不敌众啊!
他们命令士兵趴伏在山岭上,不得冒进,然后拿出干粮和水,让手下士兵安安静静地吃饱喝足,准备之后的行动。
两人悄声商议,决定还是要打,总不能白来一趟吧!反正张白打仗老三样,偷袭、劫粮、抓匪首。
钟离牧点头同意,提议当天夜间,只自己和张白二人,摸进营寨,找到匪首和粮食,杀匪首,夺首级,然后烧完军粮遁走。
张白完全赞同,敌众我寡硬刚干嘛?两人商议了一下细节,就立刻动手布置起来。
当夜,
月朗星稀,
数十名亲兵被布置在来路的山坡上。
他们个个张开弩机,面前几十米处,堆了一些干枯的竹木杂草作为掩护。
张白和钟离牧二人,则特意身批一层革甲,全副武装悄悄潜入了山越兵营。
兵营里有火把长明,也有哨兵值夜,原本也算戒备森严,只是遇到了两个修炼者,这一切防备都变得毫无用处。
两人进营后各自分开,张白直奔中军帐去抓捕匪首,钟离牧则去寻找粮草。
钟离牧的修炼境界是金丹中期,与张白的渡劫后期差距很大,不过在普通人组成的山越贼面前,一样是逆天的存在。
他在营中纵横自如,很快找到了粮草。按照事先商定,不管张白找没找到匪首,先把粮草烧起来再说。
于是,大火迅速开始燃烧,趁着山间的风势,火势越烧越旺。
营中霎时一片慌乱,呼喊的,打水的,救火的,忙成一团。钟离牧当即趁乱,独自退出敌营,来到进营时的路上等候张白。
山越营建在溪水边,救火比较便利。钟离牧等了一会儿,张白还没来,营内的大火却渐渐眼看着熄灭了。
钟离牧心中忐忑,怕张白出意外,正想着再次进营寻找。
忽然间,一声巨响。
火头刚刚熄灭的粮草堆,猛地爆炸起来。粮草漫天飞舞,士兵吓得四散奔逃。
乱哄哄之中,三个不易察觉的黑影,一闪而过,来到钟离牧的身后。
这三个黑影实力境界很高,远在钟离牧之上,他趴在路边完全没有发觉。
直到其中一人出手拍他肩膀,把钟离牧吓得回头猛看,这才发觉拍他肩膀的,就是张白。
“哈哈哈,子干莫慌,玩笑玩笑。”张白坏笑着。
钟离牧定下心神,“没事没事,你身边这两位是何人?”
张白身边的这两位,一个仙风道骨,手执拂尘,另一个身材高瘦,长得直眉细眼,此时表情恭敬地跟在道长身后,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裹。
“这两位你不认识?”张白道,“他们都是东王公府有名的前辈。”
“这位道长是族长的师兄,玉真子;另一位是内门核心弟子第一位,李彦。”
钟离牧入门晚,修为低,从没去过内门。
见过的长老,也只限于外门长老严通等人,核心长老大都只是听说的,大不了远远见过,急切间哪里认得出来。
此时听到张白介绍,知道面前的这位道人,居然就是原来的掌门兼族长白龙真人的师兄,是内门中很少露面的神秘长老。
他立刻屈膝伏身,施礼道:“在下外门弟子钟离牧,见过玉真子长老,弟子不识长老真容,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玉真子没说什么,只是冷淡地回话道:“无妨,不必多礼!”
两人见过,张白这才述说见到玉真子的经过,原来在东吴地方,东王公府不止派了玄师正监督,还有玉真子也被派来此处。
玉真子和玄师正二人各自行动,各自带着自己的徒弟,完成自己的任务。
今夜,无巧不巧,张白和玉真子都找到此处,都要寻找并铲除山越匪首,因为这个匪首正是江东地方的山越最高首领,彭绮。
李彦也不说话,打开手中的包裹,里面赫然有个人头,想来正是彭绮。
玉真子也不客气,他命令钟离牧将手下部队散开,每十人一组,每组间隔数丈,远远地将山越营地半包围起来。嘱咐他们一旦有小股山越逃出,立刻弓箭射杀。
钟离牧领命去了,玉真子拉着张白,找了个僻静无人之处说话,李彦也跟着过来,监视着周围动静。
一开口,玉真子便开门见山:“你可知道你已从黑榜上被除名,莫不是你已经投靠血冥教了?”
张白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摸不清玉真子的立场,这两人在西亚见过面、交过手,玉真子显然和石龙道人并非一路人。
能感觉到,他和血冥教有些貌合神离,但是玉真子又和张白、南华等人不同,他没有公开对抗血冥教,不能排除他依然站在血冥教的立场上。
“玉真子长老哪里话,您自己不也没有上榜吗?”张白言语油滑道。
玉真子认真地盯着张白,说道:“既然如此,你我暂时都不是血冥教的敌人,是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张白又开始打起哈哈。
“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能屈能伸,未尝不是好事。”玉真子说道。
然而接着话音一转,冷声道:“只怕有人贪恋美色,朝秦暮楚,背叛恩人,屈服强权,这样的人我看不惯,必杀之而后快。”
张白心中一凛,面上依旧笑意盈盈:“长老高义,弟子心中佩服,怕只怕有人嘴上清高,其实鹰犬。只不过,弟子确实有负恩人,的确深感惭愧。”
他这话说得婉转,既像是回答了玉真子,言语间又多留退路,让人抓不到把柄。
玉真子见张白滴水不漏,心中不禁暗叹,这张白小小年纪居然已如此老练,想是环境所逼,不由地升起一丝怜悯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