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契机(二更)
廊下的灯笼全部换成了白色,一盏一盏犹如浮动的明珠蜿蜒到视线的尽头。
潘府前厅的正堂内摆着潘琇的灵柩。
灵堂布置得很简单,但从细节上便能看得出布置的人,花了很多的心思。
潘琇一定很喜欢粉色,所以,连白色的花圈里,都点缀着粉红色的花瓣。
雪白的幔帐微微轻舞,潘夫人一袭素衣罗裙,如墨的长发松松的挽着,鬓角攒着一朵白色的小花。她跪坐在席子上,亲手烧着冥器,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江浩南则安静的站在灵柩旁,专注而深情地凝望着棺中之人。
不知实情的人会以为此刻棺中躺着的,定然是个仙姿魅惑的娘子,可金子和辰逸雪却清楚的知道,潘琇被毁的那半边脸,有多么的悚人肺腑,单看笑笑第一次见到尸体时的表现就知道了。
潘琇的尸体在停尸庄放置了许久,虽然一直有用冰块保存,但依然无法阻止*的脚步。
尽管棺中放置了许多防腐的香料,但正堂内的气味,依然不大好闻,腐臭的气息和香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法言喻的怪味。
潘夫人听春桃说金仵作和辰郎君来访时,忙从席上起身,匆匆迎了出来。
金子与潘夫人寒暄了几句,便提出进灵堂祭拜潘琇。
潘夫人之前由着江浩南不封棺,是因为府中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吊唁。
因着潘亦文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潘氏本家的亲戚为了面子,已经将潘亦文从族谱中除名,急急撇开关系,因此,潘府大宅是门可罗雀的冷清。
金子和辰逸雪这个时候能来祭拜,潘夫人满心的感动。
她忙将二人请到偏厅,稍事用了一杯茶汤后。才领着他们去灵堂。
盖馆后,气味淡了不少。
金子见状,也不再开口提醒。离开低温的环境,尸体便会加快*的速度。释放出腐臭的气体,人体过多的吸入这种*气体,有可能会中尸毒,后果非常严重的。
江浩南是读书人,不可能不懂这些基本常识。
他只是还放不下吧?
人生自古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江浩南眼眶带着水雾,连鼻头也微微泛红。比起那天在衙门内的潦倒模样,而今看起来清爽了不少,只是越发瘦了。
“辰郎君金仵作前来送琇琇一程,这份情谊。在下感激不尽!”江浩南咧嘴一笑,拱手作了一揖。
辰逸雪站在厅堂内,一袭黑色长袍显得十分肃杀,高挑又醒目。
堂中伺候的婢女偷偷抬眼打量了他一圈,俊颜清隽逼人。但浑身冰冷摄人的气息却让人不敢直视。她们纷纷敛眸,垂下了脑袋。
辰逸雪同样拱手,还以一礼,只淡淡道:“江郎君言重了!”
金子也开口宽慰了几句。
二人接过婢女点好的檀香,鞠躬致意后,便随着潘夫人出了灵堂。
金子问了潘夫人今日的身体状况,汤药可有按时服用。
潘夫人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状况却是有所好转。
她领着金子和辰逸雪转入院中的凉亭坐下,低声笑道:“金仵作不必担心,大仇为报,妾身怎舍得死?”
金子看她说这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恨,心中了然。
潘夫人现在就是靠着为潘琇报仇的这个意志在坚持着,尽管活得很痛苦。尽管活在别人的嘲笑和讽刺中,但为了潘琇,她必须苟活下去。
金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不是潘夫人,自然无法体会她的锥心之痛。
墨蓝的苍穹上。乌云被风吹散。
露出了皎皎明月,熠熠星辰。
院中的光线,透亮了几分。
潘夫人从怀里取出一封物事,动作十分轻缓,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将那物事损坏。
金子见她神色郑重,便问道:“这是何物?”
“被潘亦文撕毁的那封信!”潘夫人简单道。
她小心翼翼的将信笺展开。
金子微微长大了嘴巴,潘琇的控诉书之前已经被潘亦文撕得支离破碎,潘夫人该花了多少功夫才能将之拼凑出来?
潘夫人重新将信笺黏贴在一张干净的宣纸上,不过信的内容依然不是完整的,中间缺了好几块,根据字句之间的联系,倒是不难自行补脑,将缺漏的字句补上,但这样的信笺,却是无法再作为证据呈堂的了。
金子看完之后,又将信笺传阅给辰逸雪。
“金仵作,辰郎君,琇琇这封信,可还能......”
潘夫人话音未完,辰逸雪便直截了当的明言道:“不能!”
潘夫人满含期待的眼眸瞬间黯淡无光。
金子不忍,忙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呈堂的证物,必须要讲究完整性。这封信有好几处缺失,内容不够完整,衙门是无法将之当成有效证物将郑玉入罪的,就算勉强呈堂,对方也会拿捏着这一点说事,反倒给了他们准备应对的功夫。潘夫人不要担心,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
潘夫人木然的点点头,抬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带着浓重的鼻音,坚定道:“完整的证物,一定会有的!”
须臾,江浩南也从灵堂处出来。
辰逸雪和他简单的交流了一下案子的进展,见时辰委实不早了,便和金子起身辞别。
******
上了马车,辰逸雪依然绷着脸,连帽斗篷被扔在榻边,神态傲慢而淡漠的望着窗外。
金子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心道貌似今天没有得罪了辰大神吧?
难道是因为郑玉上仁善堂求医的事情?
他在担心么?
金子清秀恬美的面容悄悄绽放,她挪坐过去,主动将今天郑玉求医的事情跟辰逸雪说了一遍。
辰逸雪看了金子一眼,不咸不淡的应道:“如果在下是三娘你,便会选择远离这样的人,避免与他有任何的肢体接触。语儿说过,吸毒的人,总是浑身传染病!”
金子额了一声。撇了撇嘴。
辰逸雪已经被辰语瞳这个现代人士同化得,就快失去古人该有的‘古老韵味’了......
不过瞧他说起郑玉时满脸嫌弃的模样,真是倨傲得十分可爱!
一个下午的时间,辰逸雪的作了无数次的思想斗争。
他不愿意金子犯险。但他不能强制性的干涉,他尊重她,自然也要尊重她‘慎而重之’的选择。所以,挣扎过后的决定,便是选择默默的支持和守护。
傍晚的时候,辰逸雪便开始着手布置了。
他从辰庄那边调了十几个暗卫,命他们从即日起,暗中保护金子。
这些暗卫都是经过特殊的训练,身手极好,长年担任着保护辰逸雪和辰语瞳人身安全的重担。但若无特殊情况,他们是不会轻易在人前现身的。
蕙兰郡主和郡马辰靖之所以会答应这两个不入群的孩纸出来独居,也是因为有暗卫一直守护,他们稍稍放心一些。
辰逸雪向来低调,深居简出。
而辰语瞳则一心都扑在毓秀庄的发展上。
二人生活简单。多年来,暗卫并未曾真正发挥他们该有的作用。
不过安排暗卫的事情,辰逸雪并没有向金子透露,只是反复地叮嘱金子要小心一些。
... ...
接下来的几天,金子过得还算轻松。
因为郑玉的接近,她必须要扮潜伏,便不能去侦探馆上工。正好趁着空当。为春杏那些受害的婢女们研制缓解阿芙蓉毒瘾病发的药剂,在等待药效验证的时候,金子也没有闲着,让袁青青又抓了一些老鼠,反复试验她之前提纯的各种各样的毒药。
瓶瓶罐罐摆满了实验室的长柜,金子猛然发现。她制毒药的天分还是挺高的,至少,比研制解药补药这类东西,效率要高得多。
将缓解阿芙蓉的药物反复验证过之后,金子才带着药。乘坐马车出了百草庄。
仁善堂那边人流较多,春桃上馆里取药,反而能掩人耳目。
简单的交接完毕后,金子便开始帮忙看诊。
临近午膳的时候,郑玉出现了。
听馆里的学徒说这几天,郑玉几乎天天往仁善堂跑。
欲见而不得,这种煎熬让郑玉越发思念,坐立难安,脑中满满的都被金子的身影占据了,连严素素上别院都被他冷落了,只命丫鬟好生伺候着。
郑玉表现的十分热情,说是吃了金子开的药,病情好了许多。他此番过来,是为了感谢金医生的妙手回春,并希望金子赏脸,与他一道去用午膳。
金子自然是婉拒了,但郑玉却是不依不饶,死皮赖脸的痴缠着,金子最后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午膳选择的地点在上次偷听墙角的那一间酒楼。
金子领着笑笑一道上了郑玉的大马车,这是她第一次体验郑大公子的豪华车驾。
车厢宽敞,配置齐全,豪华奢靡。
“郑公子的马车真特别!”金子含着浅笑说道。
郑玉似乎对自己的座驾也颇感自豪,微扬着下巴,朗声道:“金医生若是喜欢,改天,在下送一辆给你!”
好大的手笔!
金子微微一笑:“郑公子的马车都是需要特别订制的吧?儿貌似不曾见过比这更特别的马车了!”
这拍马屁的效果果然立竿见影,郑玉立即豪爽道:“嗯,是我府上的一个木匠设计的,金医生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在下既然说要送你一辆,定然不会食言!”
短短的几句对白,金子已经掌握了一个重要讯息。
制作马车的木匠,是他府上的,而新做好的那辆马车是在桃源县完成的,说明郑玉出门,带着那个木匠同行,而这个木匠现在有可能就在他居住的别院里。
郑玉提出送马车给金子,这或许是个极好的契机,金子完全可以接着坐马车的借口,伺机接近那名木匠,看看能否套到一些有价值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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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宴客(一更)
用完午膳后,郑玉热情邀请金子去参观他的别院,但这一次金子坚定的拒绝了。
她觉得就算是做戏也要把握一个度,太过好哄骗的女子,反而让人引不起兴趣。
郑玉倒是没有再像刚刚邀请吃饭时那样死缠烂打,只是看着金子的眼神,颇有一种谋定而后动的意味。
金子客气的谢过郑玉的款待后,便提出告辞。
主仆二人款款走出酒楼。
外头日光炽烈,明晃晃的似要铺满整个世界,路面倒影斑驳,偶尔有鸟雀飞过屋檐,掠起道道金黄光影。
金子站在长街上,回头扫了周围一眼,总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娘子,怎么了?”笑笑见金子神色机警,不由开口问道。
金子巡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因便淡淡应道:“没事,走吧......”
笑笑哦了一声,抬步跟上。
待二人走远后,严素素才从一家首饰店里闪身出来。
阳光撒在她藕粉色的襦裙上,银色的缠花丝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映衬得纤长若柳的身姿越发妩媚动人。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木木的盯着金子渐渐走远的背影,唯有垂在身侧的手,于不可抑制的颤抖中出卖了她的情绪。
... ...
仙居府。
朗日当空,骠骑将军府门前车马络绎。
这是骠骑大将军柯越云故去后,将军府首次如此热闹的场景。
昨日,关于柯子俊承袭骠骑大将军的旨意下来了,虽然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意料中事,但柯子俊守孝之期尚未过,圣上就已经下旨晋封,足见对柯子俊的看重。
能在朝堂上混的都是人精,圣上的旨意刚下。今日便有一批又一批的达官贵人上门拜访恭贺。就连路途相隔较远的,也是人不到礼到,生怕自己落后人前。
将军府的前厅,已经摆开了宴席。清一色的绿衣婢女端着酒盏,机灵地帮需要续酒的客人添上。
柯子俊着一袭玄色的常服,含着浅而不淡的笑容穿行其中,与各位来宾一一致谢寒暄。
柯子俊少年时便跟随父亲行军打仗,因而他的身形比起一般的江南男子要高大壮硕,他在一众的官员儒士中,竟比别人要高出一个头,颇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他的装束随性平淡,却丝毫不掩器宇轩昂的气质。脸部线条俊美硬朗,轮廓深刻犹如刀削。长眉星眸,鼻梁高挺,俊是俊,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不过长期在军营浸润的人,特别是上过战场的柯子俊。有这种气势,也是无可厚非的。
宴厅中筹光交错,满屋子都是华服飘飘笑语晏晏。
有一身穿灰蓝锦缎常服的中年男子起身,他面白须美,身材匀称修长,约莫四十岁上下,头戴黑色璞头。看上去气质儒雅,此人便是仙居府新上任的赵府尹。
赵府尹名传,字玄之,昨日随着圣上送召的天使一道赴任就职。
所谓天使,也就是天朝来的使节。
这次的天使是皇帝身边一名资历颇老的太监,满头银霜。精神烁烁,此刻正坐在柯子俊的下首处。
赵传举杯向柯子俊敬酒,声音如凤竹朗朗,笑道:“下官敬将军一杯!”他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柯子俊也是淡淡一笑。举杯干了。
有婢女上前,为二人添酒。
赵传又再次举杯,向席上的众人敬道:“某新官上任,初来乍到,对仙居府还尚未熟悉,还望各位多多支持!”
席位上众人也纷纷起身敬酒,笑言赵大人言重了,自当全力配合赵大人执政云云。
赵传对仙居府的权贵都不大熟悉,酒过三巡后,柯子俊也略尽地主之谊,为他一一引见众人。
... ...
陪同自家夫君前来祝贺的夫人们便在内堂那边聚会,由柯子俊的母亲柏氏亲自招待着。
柯子俊的母亲柏氏,是个气韵俱佳的贵妇,黛眉如远山,凤眸若秋水,长得不算美,但那股由内而发的从容气度,很是迷人。
堂内满屋子都是华服琳琅,环佩叮当,唯有柏氏还在热孝,只着一袭纯白素衣,墨发盘成一个圆髻,没有多余的配饰,相较旁人,反倒多了几分飘然出尘的韵味。
蕙兰郡主和柳夫人也在座,贵妇们不聊朝堂政事,只聊家长里短,气氛竟是比前厅还要热络。
“......郡主,您身上这襦裙是新品吧,妾身上次去毓秀庄,还未曾见过这个款式呢!”其中一名紫衣妇人一脸笑意,眼中神采闪烁,凝着蕙兰郡主身上的月光稠襦裙,啧啧称赞道:“这缎料定是极好的,衬得郡主您就像月宫仙子似的,真真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了......”
此话一出,众人也纷纷开口附和着。
这些恭维的话,蕙兰郡主没少听,赞美的话听得多了,渐渐也就成了习惯。不管是真心的也好,虚假的也罢,只要听着乐呵也就算了。
“这是我那丫头新捣腾出来的,各位若是感兴趣,下次也去我毓秀庄挑一挑!”蕙兰郡主淡淡一笑。
众人忙争先恐后的应了。
坐在末席的是林氏,作为县丞金元的正室夫人,她自然也有资格跟着一道前来柯府祝贺。
不过林氏长途跋涉不辞辛苦前来的一半原因是她多日的等待和煎熬,都没能等来柯府的回执,索性借着这次上府祝贺的机会,探探将军府的口风如何。
堂内的贵妇除了个别在郡主府见过的之外,林氏都不大认识。因着身份地位不同,她也不敢贸贸然就上去插话,这次讲到衣饰的话题,又跟蕙兰郡主见过几次,相对比较熟悉了,林氏才壮着胆子插上几句。
“呵呵,辰娘子当真是个心灵手巧的,上次小女妍珠及笄,钦哥儿也是在毓秀庄订做了襦裙送与她妹妹做及笄礼,穿上身,当真是让人觉得耳目一新呢!”
林氏这话说得有技巧,这短短一句话里包含着几个信息。
其一称赞蕙兰郡主的女儿心灵手巧。
其二暗示蕙兰郡主金妍珠已经行了及笄礼。初次见面时,蕙兰郡主也曾夸赞过金妍珠,只是那时候金妍珠未曾及笄,自然不能提婚配之事。
其三,便是提及金昊钦这个名字,柯府既然派冰人上门提亲,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钦哥儿这个名字。
林氏说完,眸光微不可察的扫过蕙兰郡主和柏氏的面容,留意着二人的表情。
让她失望的是,二人只是淡淡一笑,并无过多情绪。
贵妇们又聊了一会儿饰品衣物,不多时,便有婢女立在廊下,朝屋内的柏氏屈膝行礼,问道:“夫人,是否上菜?”
“上!”柏氏站起身来,扬了扬手。
立时,便有婢女端着菜品进来。
“各位夫人都不要客气,快快起箸!”柏氏招呼道。
这小半晌的相处,至少已经混了个脸熟,众人也便没有拘着,纷纷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循着内堂的长廊可直通后院。
后院有个半封闭的园子,园子建在池塘上,半凌于水。园内树荫冠盖,草木芳华,奇石累累。
园内有个精致的小阁,阁楼四面都挂着细密的竹帘,帘内隠见人影晃动,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娇笑声。
今日前来祝贺的不乏氏族贵女,柯子萱和安娘便将一众贵女引到后院,好生款待着。
柯子萱性格外向开朗,只稍片刻,就已经跟众位娘子们相谈甚欢了。
柳若涵恬静的坐在一隅里,五官精致秀美,面上带着淡柔的浅笑,一袭粉白相拼的齐胸襦裙,将她纤柔有致的身段完美的勾勒出来。及笄后的柳若涵,比起从前,更添了几分成熟韵致,俨如一朵压枝绽放的海棠花,美艳动人。
她的话不多,一直是安静的喝着茶汤,只有在别人提问她的时候,才含笑应上一两句。
柯子萱觉得柳若涵是她见过的贵女里,最有气质的一个了,谈吐得宜,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让人一看就觉得舒服。
不知道她练习这些规矩,得下了多少苦功夫呢?
难道柳家想着将来给柳娘子配个王孙公子?
不过就柳娘子这通身的气韵,就是配名门贵族,也是绰绰有余的。
柯子萱多看了柳若涵几眼,越发觉得有意思。
九哥常常说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足的,所以,他铁定不喜欢自己这种款的,跳脱的不喜欢,那就是喜欢恬静的了。
既是配人,不若配给九哥!
柯子萱往柳若涵身边挪坐过去,相对于柳若涵的淑女风范,柯子萱就显得十分女汉子。
她一向喜欢穿劲装,头发也不喜梳髻,只简单的挽成一条马尾。
柯子萱将手搭在柳若涵身后的靠背上,凑近问道:“柳娘子觉得闷么?”
柳若涵淡淡一笑,摇头道:“不会,十六娘怎会有此一问?”
“我见你不说话,以为你闷坏了!”柯子萱大大咧咧的一笑,末了,忙压低声音问道:“柳娘子可婚配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彪悍的柯十六
这话锋转得太快,柳若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凝着柯子萱。
“看你这样子就是还没有!”柯子萱拍了拍手,又在柳若涵的耳边低低问道:“柳娘子觉得我九哥如何?”
柳若涵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柯娘子是要给她和柯子俊拉红线?
她红着脸,低声道:“柯将军很好,不过我......已经......”
柯子萱见状蹙眉,叹了一口气,问道:“柳娘子不会是已经有了意中人了?”
这话让柳若涵脸庞越发滚烫了起来,但她担心柯十六娘子会帮她乱点鸳鸯谱,忙点点头。
柯子萱贼贼一笑,拉着柳若涵的手走出小阁,一面道:“我们出去走走......”
走在花间小径上,柯子萱见柳若涵的脸蛋依然红扑扑的,调笑道:“柳娘子真是容易害羞。这有心上人是好事啊,他也喜欢你么?”
柯子萱一旦起了八卦的心思,根本就停不下来。再加上她也是情窦初开的年华,刚刚开了窍,对男女情事充满好奇,见柳若涵有了心上人的娇羞模样,竟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儿。
柳若涵才刚认识柯子萱,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心里话跟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吐露,因便微微一笑,应道:“是否喜欢这种话,作为女子,怎好问出口?”
“啊?那你是不明他的心意?”柯子萱有些惊讶,旋即一副情感专家的模样,开始支招:“你不好意思开口问,便寻个冰人去问问呗。这是最直接的方式,干脆利落,多好?”
柳若涵微微咋舌,之前便曾耳闻将军府出了个无比彪悍的娘子。这柯子萱的大胆率直,显然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
直到这一刻,柳若涵才真正明白过来。什么叫做:闻名不如见面!
“多谢十六娘的提议,儿会好好考虑!”柳若涵只能如此回答了。
“哈哈,那本娘子祝你和心上人修成正果!”柯子萱笑意豪爽,言语诚挚。
柳若涵露出羞涩的笑。低低的应道:“借十六娘吉言!”
说起修成正果这个问题,柯子萱又想起了脑海中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金护卫。
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柯子萱眨了眨眼,心想着金护卫定然是回州府来了。
新任的府尹大人赵传已经上任,他不可能还在桃源县沐休不归。
衙门里一定有很多交接的庶务要处理,他或许很忙吧?
要不要寻个时间,再去衙门口看看他呢?
柳若涵见柯子萱一个人怔怔出神,唇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也调笑道:“十六娘在想念谁?”
“没有没有......”柯子萱哈哈一笑,掩饰过去。
正谈笑间,安娘循着花间小径寻了过来。
“娘子......”隔着几丈。安娘见着柯子萱的身影,忙开口唤道。
柯子萱回头,见安娘扭着丰满圆滚的身体过来,气喘吁吁道:“娘子,大夫人。大夫人请你过去呢!”
柳若涵礼貌的朝安娘微微欠身,安娘忙含着笑,屈膝道:“见过柳娘子!”
柯子萱一时弄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大伯娘唤自己过去,是什么事情,因便低声问道:“安娘,大伯娘找我什么事儿?”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刚刚是大夫人身边的琼脂过来,也没说啥吩咐,就说夫人请你过去!”安娘应道。
柯子萱哦了一声,吩咐安娘好生招待柳娘子等人,便与柳若涵辞别,往内堂走去。
内堂那边。饮宴已经结束,膳食碗盏已经撤退,一众夫人在堂内喝着茶,聊着天儿。
柯子萱在廊下退下屐履,便径直入内。
“大伯娘。您找我么?”柯子萱声音清亮,犹如啼莺婉转。
柏氏抬眸扫了柯子萱一眼,脸色并不大好。
“都已经是及了笄的娘子了,怎么还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这话说得淡淡的,没有多少情绪的起伏,但任谁都看得出,柏氏对柯子萱的无礼很生气。
柯子萱自觉失礼,她刚刚只顾着想大伯娘有可能找自己过来的原因,竟忘了向堂内的众贵妇请安,的确是她的错。
“十六向各位夫人请安,刚刚十六顾着想事,失了礼数,还望各位夫人见谅海涵!”柯子萱忙环着堂内众人恭敬的欠身施礼,言语诚挚之余,又带着一丝调皮,让人觉得十分有趣。
“十六娘个性率真,刚刚许真是顾着想事情,给忘了呢!”柳夫人含着笑意,出来打圆场。
其他夫人也纷纷说是,又恰到好处的称赞了柯子萱一番,让她心底不由一阵飘飘然,还道是大伯娘特意请她过来,让众人夸赞的呢。
林氏不动声色的凝着柯子萱,虽说相貌一般般,但气质极好,自信满满的模样,颇有柏氏的风范,就是少了一份沉稳。
说了几句话之后,柏氏就请林氏和柯子萱进入一侧的偏厅。
原来是刚刚林氏借着敬茶的当口,私下问了柏氏关于柯府上门提亲的事儿。
柏氏当即一怔,不明所以的凝了林氏两息,想问金夫人你是不是头脑发热搞错了?
撇开门当户对之说,就是目前老将军尸骨未寒,柯府又怎可能尚在守孝之期便着冰人上金府提亲?
倘若是男方向女方提亲还说得过去,此番林氏所问,竟是柯子萱反其道而行,向金府的嫡子金昊钦提亲,怎能让柏氏不震惊?
不过柏氏也是经历过风浪之人,这等事情,她就算心里有多么惊讶,多么不满,面上也是清清淡淡,不会显露一丝情绪。她安抚林氏莫急,更不要将此事与其他贵妇提及,她一会儿便让柯子萱过来,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林氏随着柏氏进入偏厅。心头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刚刚瞧柏氏的神情,不像是装的。难道这其中真是有什么误会么?
“金夫人请坐!”柏氏在上首处落座,随后信手一扬,邀林氏入席。
林氏道了一声是。便在一侧的蒲团上跽坐下来。
柯子萱不必柏氏开口,自觉的在另一张矮几后面坐下。
“十六,今日之前,大伯娘当真不知道你竟能做出让我如此刮目相看的事情来!”柏氏的声音依然是寡淡的,一双眸子于说话间盈盈闪烁,犹如湖光湛湛,甚是好看。
柯子萱微鄂,见一侧的被称为金夫人的林氏也看着自己,旋即明白了过来。
那是金护卫的母亲?
哟,长得还挺好看的!
柯子萱开起了小差。细细打量了林氏几眼,直到柏氏轻咳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你有什么话说?”柏氏冷冷问道。
柯子萱缩了缩脖子,吐着舌头应道:“是儿干的!”
“你倒是承认得快!”柏氏叹了一口气,续道:“大将军尸骨未寒。柯府孝期未过,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做出这等事情?你说传出去,让别人如何取笑咱们将军府?”
林氏听柏氏如此说,心中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听这意思,是想作罢么?
“夫人......”林氏含笑唤道。
柏氏睨了林氏一眼,淡笑道:“金夫人稍安勿躁。我自会还你们金府一个公道!”
这话让林氏越发不安,但她却不得不住口,低低应了一句:“妾身谢过夫人!”
柯子萱听柏氏如此质问,也深知自己这事情做得欠缺考虑,忙从席上起身,走到厅堂正中。行了稽首之礼,伏在地上,声音闷闷的:“是儿太过冲动,让将军府蒙羞了,儿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儿喜欢金护卫这是事实。儿只是先提亲将金护卫定下而已,先有婚约,儿便不必担心金护卫被别的娘子抢走。至于婚期,儿自然是等守孝期满才嫁人的!”
这话差点让一向自持沉稳端庄的柏氏和林氏眼珠子掉了一地。
这是一个女孩子能说得出口的话么?
林氏终于可以确定,这柯府的娘子,比传闻中的更加彪悍,连嫁人这种一般娘子羞以启齿的话题,都能当谈论天气一般自然随意,真真是长见识了。
柏氏真觉得将军府的脸面,都快要让柯子萱给丢尽了。
这事情要处理好,还真是有些棘手了。这十六将话都说到这份儿了,连着人家金夫人也在场,若是自己跳出来指手画脚,难免会被人诟病。
只不过,将军府的闺女配一个小小的护卫,这怎么看,都是件伤体面的事情。
柏氏思前想后,觉着这事情,有必要跟九郎(柯子俊)和二叔(柯越昭)说一说。
“金夫人,虽然我是十六的伯娘,但十六的婚事,还得我二叔才能做主。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十六上金府提亲的事儿,本就是欠缺考虑的行为,且是瞒着府中众人,若不是金夫人你提及,我等尚且被这妮子蒙在鼓里呢!”柏氏望向林氏,一脸和气的说道。
林氏却是心中一颤,敢情这冰人上门提亲,整个柯府都是不知情的?
那这门亲事,还算不算了?
“夫人,那这亲事......”林氏是一脸被涮了的尴尬表情,心中是大大的不甘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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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窈窕医女》
作者:紫如妍
简介:医术在手,斗破奇葩~
第三百六十三章 你确定你是金护卫?
“这亲事自然是作数的!”柯子萱抢道。
柏氏一泓如秋水的瞳眸里仿佛有气焰升腾,她眸光如利刃一般扫了柯子萱一眼。
她尽力地在为将军府扳回几分脸面,可偏偏这个不长眼的丫头又说出如此打脸的话来,这怎能让她不怒?
“作不作数让你父亲来说!”柏氏声音冷厉清寡,她说完,命身边伺候的丫头琼脂,去前厅请二老爷和九郎过来。
琼脂应声去了。
柏氏敛容,侧首对林氏道:“金夫人,且稍等片刻,咱们先喝茶。”
林氏尴尬的应了一声是。
等待的当口,柏氏问了柯子萱认识金护卫的经过。
柯子萱见柏氏似乎对她和金护卫的亲事并不看好,甚至有拆散他们的意思,便不曾作任何隐瞒,将她与金护卫的第一次邂逅一五一十的道来。从她的观点出发,柯子萱是希望柏氏和林氏能看到他们之间的那份得来不易的缘分,撇除门第观念,支持他们在一起。
可柏氏听到这简单的一次邂逅后,彻底晕菜了。
真不知道该说柯十六太过单纯了呢,还是脑子缺根弦。
就凭着那一点点好感,就放下女子该有的矜持,倒追上门?
无语了......
“十六,你能确定金护卫对你是一样的情意?”柏氏狐疑的问道。
柯子萱眨了眨眼,这个问题,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她还未真正与他面对面的谈过,自然不敢妄加猜测的他的想法。不过柯子萱向来对自己有信心,论家世背景,论相貌性格,她都不输给任何一个娘子,金护卫没理由会不喜欢她吧?
“应该吧!”柯子萱笑道。
林氏见柯子萱一副傻大姐的模样。也彻底没信心了。
她哀怨的叹了一口气,感觉这趟柯府之行,是彻头彻尾的来出糗来了,难为她高兴激动了好几宿。竟是等来这样的结果。
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须臾,柯子俊和柯越昭便来到偏厅。
林氏和柯子萱忙起身行礼。
柯子俊和柯越昭也纷纷回礼致意。
“母亲,您让我和二叔过来,所谓何事?”
柯子俊微蹙着俊眉,这前厅还有一屋子的宾客等着他们招待,柯府两个能主事的男人都被唤了过来,定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不曾想过来一看,便只见到林氏和柯子萱二人,所以。他的语气不是很沉着。
“是关于十六的事情,想请二叔自己为十六做主!”柏氏将柯子萱瞒着府中众人,着冰人上桃源县金府提亲的事情跟二人交了底。
柯越昭是个急脾气,听完柏氏讲完这让柯府丢尽了脸面的事情,当即脸色一沉。朝柯子萱喝道:“这是真的?”
柯子萱打了一个哆嗦,却倔强的抬头应道:“真的!”
柯越昭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抬起,差点就一巴掌甩下去,却被柯子俊拦住了,忙劝道:“二叔,不要冲动。子萱不是小孩子了,她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
“理由?”柯越昭一字胡一顿,冷哼道:“我柯府尚在孝期,子萱便做出如此有辱家门的事情来,还能有理由了?小九你别拦着我,不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实难解我心头之气!”
柯越昭说罢,便要命婢女去请家法,还是柏氏出言帮声,这才将将平息了下来。
柯越昭的话已经让林氏羞窘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了,他说自家女儿做出有辱家门的事情。上他们金府提亲就有辱家门了?
这说得什么话儿?
还让不让人活了?
柯子俊见偏厅内还有林氏这个外人在,便稳着各人情绪,劝了一番后才道:“刚好金护卫来送一份公文给赵府尹,应该还未离开,我命人去请他过来,大家当面将事情讲清楚,各位看如何?”
柯子萱听说金护卫也来府上了,眼睛顿时一亮,忙道:“这太好了,九哥快请他过来吧!”
柯子萱的活跃又一次激怒了柯越昭,他伸出食指指了指闺女,气愤得差点儿就背过气去了......
林氏觉得这事情闹成这样,自己丢脸就好了,何必将钦哥儿也带过来被人兜头兜脸地打上两巴掌呢?
说到底,还是她犯的错。
钦哥儿早就说了,他不认识什么十六娘子,是她自己痴心妄想,想多了......
“不必让钦哥儿过来了!”林氏上前,脸上笑意明显有些僵硬,“妾身不愿让将军还有夫人为难,这事儿说开揭过就好,冰人提亲这桩事情,就作罢吧!”
柏氏最希望的便是林氏主动说出这话来,毕竟着冰人提亲,是以他们柯府的名义,若是他们出尔反尔,影响实在不好。
“多谢金夫人体谅!”柏氏依然是平平淡淡的表情,解释道:“实在是因为热孝尚在,不忍耽误了金护卫的亲事!”
林氏嘴角一抽,心中冷笑。
这话说得太冠冕堂皇了,真真是可笑。
柯子萱哭丧着脸,带着一丝祈求看柯子俊。
柯子俊在大局上,不会由着这个爱闯祸的妹妹胡闹,因此任由珂子萱挤眉弄眼的,也没有任何行动上或者言语上的支持。
柏氏和柯越昭知道这事情是柯府的错,因便放下身段,诚挚地向林氏好一番的陪了不是。
毕竟人家身份地位摆着那儿,林氏就算心里再难受,也得含着笑脸忍着。
因前厅还有客人,柯子俊和柯越昭寒暄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柯子萱心情不大好,见柏氏和林氏也回正堂去了,便拖着难受得要死掉的心情,往园子走去。
才走了一半,她便停了下来,转身往前厅跑。
九哥刚刚说金护卫也在,怎么找也得去见见他。
柯子萱一路疾跑,才刚到前厅的长廊,便听到一阵阵男人爽朗的笑声。
有婢子不断进进出出。她灵机一动,闪身进了耳房。
不多时,她便换了一套绿色的婢女服饰,端着酒盏。大大方方混进正厅内。
厅内推杯置盏,她低着头,在席上搜寻着金护卫的身影。
“来,赵府尹,在下敬你一杯......”有人起身,朝一袭灰蓝色常服的赵传敬酒。
柯子萱微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又迅速地瞟了瞟他身后站着的人。
怎么没有?
难道走了?
赵传喝了一杯后,便整了整容,起身。拱手对席上众人道:“各位,某必须要先回衙门一趟,就不能相陪了,下次某做东,再邀各位相聚。届时还望赏脸莅临!”
柯子俊忙起身,笑容如朗日熠熠,回道:“赵大人言重了,公务要紧,便不挽留了,请!”
赵传众人拱手,离席告辞。
柯子萱忙跟着退出前厅。将酒盏往栏杆一搁,疾步跟在赵传身后。
赵传走出前院的时候,金昊钦便迎了上来。
“大人!”
“嗯,金护卫可查清楚了?”赵传沉着脸问道。
这是他上任的第二天,立马便有命案发生,这让他的神经想不紧张都不行。
“查清楚了大人。基本上死因无可疑!属于意外失足,并非人为!”金昊钦恭敬道。
对这个走马新上任的府尹赵传,他们还不甚熟悉,因此金昊钦的言辞和态度,也显得十分恭敬。
守礼总是没错的!
赵传听说死因是意外。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就算是意外,他也要赶回衙门去处理好,因便径直出了院子,在内门道上了马车。
金昊钦刚想要上马车,便听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嗓音。
“金护卫......”
金昊钦回头,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绿衣婢女,正神态惊愕的盯着自己。
“姑娘唤在下,有什么事情么?”金昊钦客气的问道。
“你确定你是金护卫?”柯子萱瞪大眼睛问道。
这问题让金昊钦一头雾水。
“是,敢问姑娘有何见教?”金昊钦俊脸微微绷着,声音带着一丝不耐。
“这不可能,本娘子眼神好得很,不可能记错的,给我看看你的腰牌!”柯子萱上前一步,摊出白皙的掌心。
金昊钦扫了她的掌心一眼,刚刚便觉得此人不大像普通的婢女,这当婢女的,一向都是垂眉敛目,断不可能有如此嚣张的气焰。眼下见她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只稍想一想,便已经明白这女子是何方神圣了。
“你是柯十六娘?”金昊钦没有出示腰牌,抿着嘴反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柯子萱蹙着黛眉,狐疑道:“难道那天在东市上看到的人真是你?难道我真是眼花成这样?”
金昊钦听她如此说,便问了一句:“之前听柯娘子说与在下有些机缘,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难得见到本尊,金昊钦自然是要问个清楚明白的。
柯子萱听金昊钦说出这话,心中美好的回忆和幻想,瞬间支离破碎了。
人家压根就没记住,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摆了摆手,应道:“没误会没误会,是我自己想多了。”
金昊钦见她似乎很烦闷,便没有再多问什么,拱了拱手,准备告辞。
才走了几步,柯子萱又似不甘心地追问道:“府衙有几个金护卫?”
金昊钦猛地停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淡淡笑道:“自然只有一个!”
“可我那天在东市看到的那个,明明不是你!”柯子萱跺着脚急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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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添堵
(ps:周末愉快哦亲们~.最近一直在忙,忙得晕头转向,周末还有工作带回家继续,只能一更,大家见谅啊!)
金昊钦蹙起眉头。
东市上?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坐在马车里,穿着一袭蓝色的袍子,笑意盎然,我记得,那天他拿着府衙的腰牌,命市令疏通路况,那块牌子我断不会认错!”柯子萱回忆着当时的情况,眼神有些飘渺,嘴角微微弯起,看得出来,那一场邂逅,让她至今难忘。
“还有一次在桃源县的东市上,不过我看到的郎君,虽然跟你有点相似,但比你好看多了啊,这怎么一眨眼就变了呢?”柯子萱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话让金昊钦怔了两息。
他的腰牌曾经掉了一次,还是三娘捡到后还给他的,难道就是那巧合的一次,让柯娘子误会三娘就是自己?
金昊钦苦笑,他就知道这天上是不能砸馅饼的,就算有馅饼也不可能往他身上砸......
这次,算是间接地被三娘整了一回,而最可怜的,莫过于柯娘子了,喜欢上一个同为女儿身的三娘,这事情,说破了,更加尴尬。
金昊钦收拾了情绪,对柯子萱说道:“想必柯娘子看错了,在下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告辞!”
他说完,径直跃上车辕,转头朝车厢内的赵传告了罪,才曳动缰绳,驶出内门道。
柯子萱愣愣的望着走远的马车,反复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
傍晚的时候,金昊钦抽空去了一趟叶府。
林氏从将军府出来后,便去了妹妹小林氏的府邸。
金昊钦在管家的引领下,进了叶府内宅。
刚跨过月洞门。便听院子里传来了林氏略有些激动的声音。
“......你说这办的什么事儿?我这趟是来得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你姐姐我这是主动送了一张笑脸来让人打了啊......”林氏吸了吸鼻子,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小林氏好言规劝了一会儿。又吩咐丫头们去准备桑扶饮。
这哭了半晌,嗓子都哑了。
金昊钦跟管家道了一声谢谢,径直走进院子里。
“母亲,姨娘!”金昊钦躬身施了一礼,声音透着疲累。
“钦哥儿来了......”小林氏一脸慈爱笑意,招了招手,对金昊钦道:“过来这边坐,钦哥儿是抽空过来瞧瞧你母亲的吧?赵府尹刚上任,想必衙门诸事繁杂,还忙得过来么?”
金昊钦依着小林氏的话在石凳上坐下。笑意恬淡,应道:“是,儿过来看看母亲和姨娘,便得赶回衙门!”
林氏眼睛红红的,看着金昊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心里头委屈老大了,但儿子,也委屈不是?
“母亲,这事儿就别放在心上了,都是误会!”金昊钦淡淡道。
“误会?”林氏分贝又开始拔高,“儿啊,他们说得倒轻巧。也不想想咱们的心情,活脱脱被当成傻子耍了一圈。之前母亲还私下跟几个要好的夫人说过此事,可现在亲事作罢,若是她们大嘴巴传出去,母亲以后,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林氏说完。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金昊钦别开眼,这事儿他当初就说不靠谱,让她不能应下,母亲为了脸面,不但应下了。还主动将这事儿说开,这下又担心自己被人取笑。
由始至终,她都未曾为他这个当人事考虑过。
难道最难堪,最尴尬的人,不是他么?
金昊钦沉着脸不说话。
小林氏将心比心的站在金昊钦的角度去考虑,自然也能理解金昊钦的心情。这大男人的,被动被人提亲,又被动被人退亲,这一来一回的折腾,就够他受的了。
“姐姐,钦哥儿心情也不好,你就不别说了。这不开心的事情,一直在意,不是更难过么?还是放开些,啊!”小林氏说完,转向金昊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钦哥儿,咱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相对于林氏的抱怨,小林氏的安慰便显得十分窝心。
金昊钦挤出一丝笑,应道:“姨娘放心,儿压根没有放在心上,是柯娘子自己认错了人,这事情说穿了都是误会。且儿对柯娘子也没有爱慕之意,这样处理,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你能如此想,姨娘就放心了。”小林氏对金昊钦倒是真心实意的当成自己的外甥来看待的,且这些年叶家在州府内的生意能做得顺风顺水,跟金元和金昊钦在府衙的人脉脱不开干系,小林氏不是那种不知恩的人。
婢女送了桑扶饮过来,小林氏端起一杯给金昊钦,调笑道:“我们钦哥儿长得如此英俊,何患无妻?改明儿姨娘就给你物色个好的,咱不着急!来,喝一杯桑扶饮润润嗓子!”
金昊钦顺手接过来,笑道:“谢姨娘,亲事儿一向不着急,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刚出了这事,金昊钦不想谈亲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小林氏只笑着附和了一声是。
林氏坐在一旁,一双眼睛还有些泛红,抿了一口桑扶饮后,才对金昊钦说了一句:“府衙要交接的事情多,钦哥儿可别累坏了,多注意休息!”
金昊钦应了一声好,将杯子放在石桌上,起身对二人道:“母亲没事,儿便放心了,劳姨娘照看着,儿便先回衙门了!”
“等用了晚膳再走......”小林氏站起来挽留。
金昊钦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出院子,临出月洞门,才回过头,摆了摆手,也不多说一语,径直往内门道而去。
林氏见金昊钦走得这样急,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忙问小林氏:“你说钦哥儿是对我有意见么?”
“姐姐想多了,这孩子打小就实诚,对你孝顺又恭敬,姐姐自己感觉不到么?许真是衙门事多,他能抽个空过来看你,委实不错了,再说这件事情,他心里可比姐姐你更难受,但他也没怨怼姐姐什么,该知足了......”小林氏坐下,接过婢女端上来的杯子,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幽幽说道。
林氏觉着妹妹言之有理,便放下心来。
******
桃源县金府。
林氏才刚回到馨容院,便听外头有丫头说宋姨娘和红姨娘一道过来给她请安了。
这一路的颠簸再加上金昊钦亲事受阻的事情,让林氏心里头一阵阵闷堵。
她换了一身家常的中衣,倚在软榻上,右手揉着太阳穴,懒懒地对青黛吩咐道:“去,让她们都回去,就说我不大舒服,要休息!”
“是!”青黛应了一声,临出东厢,又转会来,问道:“夫人,可要请大夫来瞧瞧?”
“不必了,我这是心里不舒服!”林氏闷闷的应了一句,微启的唇齿间,溢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青黛明了的点头,撩开青玉珠帘,出去打发宋姨娘和红姨娘了。
用了午膳后,冯妈妈过来馨容院汇报这个月金府上下的出纳钱银。
林氏闭着眼睛,看似睡着了一般,偶尔插话问上一两句,却句句问在刀刃上。
冯妈妈自然是知道林氏的精明的,所以,关于钱银的事情,自从上次出现的一点小纰漏后,便更上心,事无巨细的罗列清楚,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这个月的脂粉钱,倒了少了不少!”林氏幽幽睁开眼睛,声音带着一丝浓重的鼻音,仿佛刚刚睡醒。
冯妈妈低头应了一声是,解释道:“宋姨娘这个月没有置办胭脂水粉,只有红姨娘和四娘子办了一些!”
“哦?”林氏笑了笑,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
宋姨娘这阵子的改变,确实挺大的,难道真是看开了?
知道自己就算靠美色也拴不住男人,索性连装扮都懒了?
林氏让冯妈妈将宋姨娘这两个月的开销报了一遍,发现除了脂粉钱少了一些之外,并无多大出入,便没多想。
“说起妍珠,我都回来好一阵子了,怎么不见她人影?”林氏开口问道。
“四娘子今儿个一早,便领着沐沐出门了,说是严二娘子办了个茶会,邀请她去参加呢!”冯妈妈回道。
“严二娘,严大郎的妹妹么?”林氏有些惊讶。
“正是!”冯妈妈点头。
林氏蹙起了眉头,自从拒绝严大郎的提请后,严老爷似乎对此事也颇有微词。上次金元请了严老爷出去喝茶,表面上虽说和和气气,但茶余饭后,总能听说严家对被拒绝亲事这件事,耿耿于怀。
严娘子平日里跟妍珠的交情也不是很深,怎么会特意邀请妍珠去参加茶会呢?
林氏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金元好歹也是一县父母官,他们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敢对妍珠做什么才对。
这就跟昊钦的亲事被作罢一个道理,她这厢气得呕血,但终究不能拿他们将军府如何,地位等级摆在那儿,越不过去。
林氏叹了口气,端起几上的茶汤喝了一口,便让冯妈妈下去,她要睡个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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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两颗嫉妒的心
金子这几天依然是在仁善堂上工,每天看病开方,医术倒是进步了不少。
郑玉几乎是每天中午准时出现在仁善堂门口,依着这发展趋势,是准备对金子展开追求攻势了。
为了大局着想,金子只能陪着郑玉这个渣公子用膳,继续潜伏,借以粉饰太平。
今天郑玉带她去了西湖大画舫,用过午膳后,又听了一会儿曲儿。
金子对于靡靡之音没有多少兴趣,确切的说应该是她没有什么音乐细胞。
才听了一会儿,金子便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不过心里头还是绷着一根弦,这可是在郑玉的地盘,她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才行。
鼻尖萦绕着一阵阵奇异淡香,金子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眼角的余光扫过几上袅袅升腾的熏香炉,忙起身,撩开竹帘,往船头走去。
郑玉见状,也起身跟了出去,见金子站在船头深呼吸,不由关切问道:“金娘子怎么了?”
“没事,舱内有些闷罢了,出来透透气!”金子回头,神色淡淡。
郑玉笑意明朗,将手搭在金子背后的船舷上,修长的骨节时而攥紧时而松开,犹豫着要不要搭上金子的肩膀,又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吓到她,让之前努力营造的形象毁于一旦,遂强忍住,将手心收拢。
郑玉靠近金子,低声问道:“昨日有友人送了在下两只金丝雀,还会学人说话,非常有趣,金娘子可有兴趣去在下的别院瞧瞧?”
这问题出来后,金子的心猛地一滞。
她侧首望着郑玉,一双黝黑的眸子里噙着丝丝笑意,一副盛意拳拳的模样。
这是一个极好的搜寻郑玉犯罪证据的机会,但那个别院,对金子而言。也是龙潭虎穴。
有危也有机,去不去?
金子沉吟了一会儿,没有立时答应,她跟郑玉说下午回去看看仁善堂的人手安排。等明日再给郑玉回复。
郑玉表现得很君子,笑意温柔,缓声道:“好,在下等着金娘子的好消息!”
相对于之前的清冷,金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郑玉已经非常意外了。
他心中难掩兴奋,寻思着下午回去便开始着手安排明日的聚会。
... ...
而此时,湖心亭内立着两道娉婷的身影,一粉一蓝,遥遥望着大画舫的方向。
“严二娘。你说带我过来看看热闹,就是让我来看金璎珞和郑公子游湖?”金妍珠声音轻快活泼,眼角眉梢尽带笑意。
她之前就听辛九娘讲过严素素最近与一郑姓公子走得极近,那郑公子出手十分阔绰,对严素素十分宠爱。更曾因为严素素而差点将一个不慎冒犯了她的郎君打死在长街上,想来是万分珍视严素素才会如此紧张在意的吧?
辛九娘等人对严素素的际遇很是艳羡,能找到一个将自己捧在手心里疼惜的郎君,委实不容易,可现在,她们艳羡的对象,正眸光怨恨的看着自己的爱郎与别的女子游湖。真真是可笑呢。
金妍珠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鄙夷。
只是那郑公子怎么会跟金璎珞在一起?
严素素带自己过来看二人游湖,又是什么意思?
许是察觉到金妍珠疑惑的目光,严素素不慌不忙地收回视线。一阵秋风迎面吹来,将她垂在额角的刘海拨起,露出光洁细腻的额头。她眯起了眼睛,随后转身。粉色的裙裾在空气中荡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随着她落座的动作缓缓垂下。
“在未认识金三娘之前,我还真不知道她的手段竟这般好!”严素素挑了挑嘴角,从袖袋里从容取出一封物事,递到金妍珠面前。缓声道:“能将感情玩弄于鼓掌之间,又能使被她玩弄的男子都服服帖帖的,真是厉害!”
金妍珠不明所以的接过那封物事,取出里面装着的一叠白纸。
里面描画的是中秋那天,金子与辰逸雪游湖的情景。
那是严素素后来打听过的,消息来源于柳泓,郑玉命他去调查金子,自然也就顺带了解了一下当日金子生辰游湖的盛况。
郑玉对于辰逸雪这个人了解不深,关于他的信息也知道得甚少,只隐约知晓他是蕙兰郡主的嫡长子,为人低调,常年躲在外头的庄子养病。而蕙兰郡主自降身份嫁了一个商贾,家族里没有权利,空有名头,又有何用?若论出身和血统的高贵,自是他郑氏更胜一筹。
综合种种分析,郑玉压根没有将辰逸雪这个竞争对手放在眼里,一个缩在一方四角天地里养病的人,如何能跟他相较?
郑玉有绝对的自信,能将金子那颗冰冷的心捂热,甚至将她完全的俘虏......
金妍珠有些微的不可置信,中秋那天,辰郎君竟为那个不祥人做了那么多事情?
连阿兄也陪着她,他说约了好友聚会喝酒,竟是骗她的,他这是跑到那不祥人身边献殷勤了......那么多人给金璎珞送祝福......凭什么?
金妍珠从来都不知道第二天人们津津乐道的烟花,竟然是辰郎君为她生辰特意送的贺礼,只为了博她一笑?
嫉妒的心就像一个充了气的气球一般,迅速的在金妍珠胸腔里膨胀起来,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都在隐隐抽痛着。
凭什么她能得到辰郎君的爱护?
凭什么她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
金妍珠握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着,此前脸上挂着的笑意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淡淡的灰白。
严素素见状,适当的添了一把火:“难怪四娘你不是金三娘的对手,怪只怪,你没有人家的手段!”
“哼,严二娘你不必激我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心里一清二楚!”金妍珠并没有完全的失去理智,她抬眸看了严素素一眼,虽然是笑着的,但她眼底那怨恨的神情,由始至终都没有消散。
“是,四娘你说的对,我跟你一样,没有她的好手段才守不住自己心爱的人!”严素素没有因为金妍珠直接拆穿她的意图而羞恼,她凛了凛神,续道:“我知道你喜欢辰郎君,而辰郎君或许喜欢的人是她,这点,从她生辰之日的一些安排就能看出来了,满满的都是爱意啊......”
严素素幽幽一笑,看着金妍珠说道:“郑郎也是被她所迷惑,才会疏远我。四娘,我和你一样啊,都是受害者。哦,不,还有我兄长!”说起严大郎,严素素眼中神采陡然黯淡,她心中甚是后悔,后悔自己当初鬼迷心窍,将金璎珞这个不祥人介绍给自己的哥哥认识,导致了哥哥被拒亲羞辱,抬不起头来做人。
“我兄长也不知怎的,就像被你那好姐姐下了什么迷药,至今对她无法忘怀。你能想象一个大男人被拒亲,却依然痛苦思念一个人的模样是怎样的么?”严素素想起兄长一幅萎靡不振,颓废自弃的神情,心头便是一阵钝痛。她盯着金妍珠,强自笑了笑:“我严府与金府本是关系极好的,闹得今日这般尴尬,全因金三娘所赐!四娘,既然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何不联手,共同努力,达成彼此所愿?”
金妍珠似乎被严素素声情并茂的话所蛊惑,她迷惑地望着远方,脑海中不断地盘旋着他们二人游湖的画面。
湖面波光粼粼,微风乍起,搅起一湖碎金。
湖心亭内除却呼呼的风声,便只剩下彼此的沉默。
金妍珠细想之下,知道严素素带自己来这里,又给她看辰郎君和金璎珞游湖的图片,只是想利用自己,可自己却真的动摇了,明知道是被利用,却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嫉妒和愤怒,往坑里跳......
“严二娘所说的联手,是怎样个联手法?” 金妍珠回头问道,声音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严素素凝望着画舫上的二人,唇角的笑意渐渐扩散。
******
午后,金色的阳光穿透薄薄的高丽纸从窗格里透进来,撒下一地斑驳。
金子倚在诊室的榻上,努力让自己脑袋放空,心中盘算着明日该从何查起。
笑笑走了进来,将一盏茶汤放在几上,走到窗边,拉上隔日幕帘。
刺目的阳光被隔绝在外,屋内光线暗了几个度。
笑笑在金子榻旁跪坐下来,神色担忧道:“娘子,您还是不要去那个郑公子的别院了,太危险了。奴婢每每想起潘娘子被毁了的那半边脸,便觉得心有余悸!”
金子抬眸,伸手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后,才安慰道:“笑笑对本娘子没信心么?”
笑笑抿着嘴,说实话,她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门口光线一暗,金子和笑笑同时望了过去。
是仁善堂的一个小学徒。
“师姐......”小学徒探着脑袋唤了一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笑笑起身,走到门边问道。
“外边来了个小姐,说要请师姐去帮忙看个病症!”小学徒看着金子,末了补充道:“若师姐不想去也可以拒绝的,毕竟是那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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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出诊
刚刚那小学徒说来了个‘小姐’的时候,金子便已经明白了。
小姐在大胤朝是对妓人的雅称,一般的良家闺秀并不称呼小姐,而是娘子,这跟后世的少爷小姐有一定的区别,只能解释为时代文化不相同。
“可有说是什么病么?”金子问道。
小学徒垂着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说。
金子想了想,也表示理解,这妓人请医,大多是妇科方面的疾病。
本着医者父母心的观念,再加上金子从不带着有色眼镜看人,更不会因其妓人的身份便拒绝救治病患。
“让她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便过去瞧瞧!”金子道。
“好!”小学徒低着头出去了。
笑笑疾步走回来,劝道:“娘子,那种地方,还是.......”
“无妨!”金子想着妓人也有妓人的无奈,若不是迫不得以,谁愿意沦落风尘,沦为永远无法翻身的贱籍?
金子简单的收拾好药箱,便领着笑笑出了诊室。
仁善堂门口的石阶下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妓人,打扮甚是妖娆。虽已入秋,但她的装扮依然十分清凉,大开的敞肩交领,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皙的春光,抹胸上绣着娇艳的海棠,花蕊中间似乎订了珠片,在日光反射下,珠光璀璨,分外吸人眼球。
笑笑的脸色不大好,那妓人站在仁善堂门口,显得十分突兀惹眼,长街上来往的客商,不由频频回头,指指点点。
她觉着娘子跟着这样身份的人去瞧病,会让人看低了去。
金子神色坦然,走到妓人面前,还未及开口询问。便见那妓人盈盈抬起双眸,一双秋眸里蓄着一包泪,欲落不落,朝金子施了一礼。“金医生救救奴家姐妹的命吧!”
“不必多礼,我既答应出诊,自当会尽力而为!”金子不紧不慢的应道,言语中没有鄙夷,更没有嫌弃。
那妓人显得很高兴,拿出香帕擦了泪,对金子道:“奴家叫秋海棠,是醉春馆的。我那姐妹得了病,久治不愈,被妈妈赶出了馆。奴家走了好几家医馆,他们都嫌弃奴家们的身份,不愿意出手相救,金医生此番大恩,奴与姐妹们没齿难忘!”
醉春馆。这名字听着倒是十分熟悉。
金子眨了眨眼,这才想起上次桃花案,宋郎君之死,正是与那醉春馆的妓人李氏和铃医阿松有关。
往事俱已矣,金子也没有多问什么,只道了一声不客气,便让秋海棠前面引路。
秋海棠在东市的长街外面事先雇好了马车。三人上了马车坐稳后,秋海棠只对车夫说了地址,便径直往目的地赶去。
那名患病的妓人叫红牡丹,原是醉春馆的头牌,常常出入烟花巷的人,没有一个不识得红牡丹这个名字的。
可红牡丹自从上个月患病不能接客后。不仅没能为醉春馆赚到银子,反而花费了大量治病的银钱。若说这病治好了,以后再挣回来也就是了,可偏偏红牡丹不但没好,反倒越发严重。最后连大夫都不愿意上门为她瞧病了。老鸨见她久治不愈,又听大夫说那病有可能会传染,便将她赶了出去。
秋海棠来醉春馆的时间不长,红牡丹对她颇为照拂,她不忍红牡丹在饱受痛苦折磨下死去,自己掏银子为她请医,可那些大夫不是嫌弃她们的身份不愿出诊,就是在看到红牡丹的病情后,拒绝救治。秋海棠没有办法,最后听人介绍仁善堂有个老神医,他座下的弟子术业有专攻,医术极高,这才过来碰碰运气,没有想到,金医生竟同意出诊看病,这委实让她兴奋。
在马车上,秋海棠简单的将红牡丹的病情跟金子说了一遍,金子听完之后,不由蹙起了黛眉。
她开始只以为是普通的妇科疾病,没想到竟是这般凶猛的病症。
看着金子变得沉重的面容,秋海棠心咯噔一下,担心这金医生会像上次请的几个大夫那样,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金...金医生,求你一定要救救红姐姐......”秋海棠忙挪到金子跟前,磕头请求道。
“根据你阐述的病情,你的那位姐妹情况不容乐观。而且之前那些大夫说的话也没错,她极有可能换上了梅毒之类的传染病,以后你还是减少跟她的肢体接触,她用过的任何一种东西,你都不能重复使用,明白么?”金子正色吩咐道。
秋海棠打了一个哆嗦,凛了凛神后问道:“真的这么严重么?红姐姐会不会死?”
金子点头,若是发展到四级以上,又没有抑制这种病原体的药剂,她真的会死 。
性.病既是人类最古老的疾病之一,也是世界上发病最广泛的传染病。金子在现代虽然从事的是法医职业,但对于这些传染性疾病也有所了解。像梅毒这一类的传染病,多半是通过性.行为传播的。
金子没有多大的信心能治愈这样的疾病,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连基本情况都不了解一下便掉头走人吧?
秋海棠怔怔的所在窗沿边发呆,直到听到金子似乎又对她说了些什么,才醒过神来。
金子刚刚想,红牡丹得了这样严重的性.病,那些曾经跟她有过肌肤之亲的嫖.客,必然极有可能有机会受感染,若是不及早发现治疗的话,后果相当严重啊,特别是那些已经有了家室的,传染给自己的妻子不说,还会直接荼毒下一代的健康,影响可以预见是多么的恶劣......
好在秋海棠说红牡丹病发前的一个月,只服侍过一个人,他来桃源县不久,听闻红牡丹的花名后,便阔绰的包了红牡丹一个月,在这个月里,红牡丹只伺候他一人。
“海棠小姐你的意思是红牡丹她在被包养之前,不曾有任何这方面的不适?”金子凝着她问道,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秋海棠点点头又摇摇头,毕竟她自己不是红牡丹,自然不清楚实情是不是这样。
金子沉了一息,这些问题。还是到了之后,再当面向红牡丹问个清楚明白才好。
须臾,马车便在坊间的一条小巷门口停下来。
“到了......”秋海棠说完,率先挪着身子下马车。
金子和笑笑紧随其后。
这个坊间金子从不曾来过,巷道逼仄,采光不是很好。
主仆二人随着秋海棠进入一个小院,穿过前厅的时候,里头迎出来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
“海棠姐姐......”小丫头喊了一句,目光落在金子身上,不大的眼睛里神采跃动。忙问道:“这可是请来给我家小姐瞧病的大夫?”
“是,这是金医生!”海棠忙介绍道。
“金医生好,请救救我家小姐!”小丫头在金子脚下跪了下来。
金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旋即恢复正常。
三娘多次徘徊在死亡边缘,桩妈妈和笑笑不也是这般不离不弃么?
是个忠心的好丫头!
“带我进去看看!”金子吩咐道。
小丫头忙起身。应了一声是,便引着金子和秋海棠往里头走。
进入红牡丹厢房,隔着白色的帷幔,隐约可见一道曲线婀娜的身影侧躺在榻上。房间里除了一声声细碎的轻吟,便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金子命笑笑将药箱里的罩衫口罩手套等物事取出来,穿戴整齐后,才随着小丫头走进内厢。
随着小丫头撩开帷幔的那一刹那。红牡丹脸上、身上密密的红疹让金子不由头皮一阵发麻。
“小姐,海棠姐姐请医生来给你瞧病了......”小丫头说完,便要伸手拨弄红牡丹贴在额头上的碎发。
金子忙制止她这样的举动,虽然性.病是通过性行为感染较多,但平日里的一些肢体接触,还是能免则免。特别是红疹已经开始大面积蔓延,溃烂之后再接触到的话,极有可能会被传染到。
“去找一双手套戴上再进来帮忙!”金子看着小丫头吩咐道。
“是!”小丫头不明所以,但看金子露在口罩外头的那双眼睛非常严肃,也不敢多问。撩开帷幔出去。
笑笑也不吝啬,从药箱里取出一双干净的手套递给她。
小丫头戴好之后和秋海棠再次进去的时候,金子已经褪下了红牡丹的衣裙,她身上的红疹有些已经溃烂发脓,如疮如疥,触目惊心。
秋海棠发出一声惊呼,立时往后退了一步。
“金医生,我家小姐她可还能治愈?”小丫头相对于秋海棠,胆子显得大一些,又或许她一直伺候在侧,已经习惯了,便不再显得惊愕。
“染上这种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但你家小姐的情况不是特别严重,属于二级症状,用药控制再加上洁身自爱的话,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金子说道。
话音刚落,榻上的红牡丹发出一声痛苦的嘤咛,幽幽睁开眼睛,颤声问道:“大夫,你说的是真的么?奴家不会死?”
金子的话,无疑给了绝望中的红牡丹一丝温暖和希望,仿佛于溺水中抓到的一根可以救她性命的浮木。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在下必须负责任的告诉小姐一声,此病没有根治的可能,以后需得长期吃药调理,且不能再与男子行房,也不能生孩子,因为这病会遗传,就是生了孩子,那孩子也将受一辈子苦......”金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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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入套
红牡丹苦笑了一声,神色看起来甚是凄然。
“奴乃贱籍,就是生了孩儿,将来也是贱籍,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又何必要害了他(她)呢?大夫这点可以放心,奴,没有生养孩子的打算!”红牡丹回道。
金子点点头,询问了红牡丹是什么时间段开始不适的,又是何时开始出现的红疹。
红牡丹一一作了回道。
“这么说在一个月之前,你身体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生任何不适?”金子再次确认道。
“是!”红牡丹点点头,见金子蹙起了眉头,似是不信,便主动将以往接客时做的一些准备告诉了金子。
红牡丹是醉春馆的头牌,容色出众,身材婀娜,且多才多艺,有很多上馆寻乐子的郎君公子都喜欢点红牡丹伺候。找的人多了,红牡丹也担心自己会染上妇疾或者怀上孩子,因便在每次行房前,都让贴身伺候的小丫头准备好羊肠备用。
金子这会儿听到羊肠二字,先是一愣,后来才反应过来。
准备这个羊肠,多半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充当避孕套之类的防范措施吧?
其实后世一些文献中也有记载,有古代人用绵羊肠子制成的避孕套,有点接近于现代避孕套的雏形。
红牡丹的解释果然是如此,虽然有很多客人不愿意,但奈何红牡丹坚持,他们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执行了。
前个月初的时候,醉春馆来了个不俗的客人,出手阔绰,掏了大笔的钱银包下了红牡丹。那客人是外来人氏,看衣着品貌,应该是出身大家。红牡丹在他巧言蜜语的哄骗下,竟打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答应了不用羊肠。
那一个月的时光两人都过得很开心,红牡丹也不曾有什么不适。持续到包养期满后,那客人也便不来了。而红牡丹是上个月初的时候,开始感到不舒服。开始老鸨还以为红牡丹是看上了之前包养的客人,不愿接客找借口。还将她抽打了一顿。后来红牡丹身上开始起了红疹,发起低烧,请了大夫瞧过之后,便一直用药调理着,只不过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
金子听完红牡丹的讲述,放心了不少,她之前用羊肠避孕防范的举措是不错的,至少降低了很多疾病的交叉感染。如今看来,那个致使她患上性.病的罪魁祸首。便是那名出手阔绰包养了一月的客人了。
这个人是病原体,若是放任着他不管,让他去祸害了其他女子,那不是造孽么?
金子退出外厢,用浓酒和醋反复净手后。嘱咐了秋海棠和小丫头平日里要注意的事项,便提笔开始写方子。
治疗分成两部分,内服和外敷。
金子想起辰语瞳之前曾提取过青霉素为慕容瑾做过一场大手术,寻思着过阵子向她讨要一些,带过来给红牡丹注射,应该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秋海棠连连感谢金子,待开好药方之后。才送上诊金,起身送金子主仆出去。
出了小院,金子侧首问了一句:“海棠小姐可认识那位包养牡丹小姐的公子是谁?”
秋海棠刚刚有听过金子关于传染性疾病的解释,也知道金医生的担忧,遂不曾瞒着,认真想了想后。才开口回道:“奴只知道那郎君是从淮南州府来的,身上带着一股子贵气,红姐姐唤他秦郎君!”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潘琇那案子,金子有点儿草木皆兵了,一听那人是从淮南州府来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淮南府大名鼎鼎的七公子。辰语瞳说过,七公子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斗鸡走狗,眠花宿柳,且他们集体都有吸食阿芙蓉的恶习,本来就浑身是病,这个秦郎君该不会是七公子的其中一员吧?
金子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她寻思着回去再找英武打探打探,若那个秦郎君真是祸害了红牡丹的罪魁祸首,最好就是一刀阉了他......
秋海棠帮金子主仆找了一辆马车,送二人上车后,便返回了小院。
金子有些疲累的靠在软榻上,并车夫赶路回东市。
“娘子,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竟有那恶心人的病......”笑笑一脸恶寒的表情。
金子微微一笑,这丫头涉世未深,不懂这些,也是极正常的。
“你怕么?”金子问道。
笑笑缩了缩脖子,拧着鼻子刚想要说吓死了,又担心娘子嫌弃自己胆子小,忙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道:“不怕,有娘子在,奴婢什么都不怕!”
金子看着她那有趣的表情,不由嗤笑了一声。
马车疾跑了起来,不多时,便有热闹的喧闹声穿透进来。
“这么快就要到东市了?”金子挑开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发现还没到东市,只是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围了很多人,路况堵塞严重。
笑笑朝背对着她们的车夫问了一声:“大叔,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赶车的车夫摇摇头,回头道:“老朽不知,这不是刚刚才停下么!”
金子探出了脑袋张望。
笑笑见状,对金子道:“娘子,不如奴婢下去看看去......”
金子见笑笑脸上毫不掩饰的写着八卦两个字,又想着这一时半会儿过不去,只嘱咐了一声小心些,便由着她去了。
笑笑下了马车,纤小的身子就像泥鳅一般,轻易的挤进了人群,一眨眼就不见了。
金子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窗帘,索性倒在榻上躺了一会儿。
不多时,笑笑回来了,钻进马车,喘着气儿说道:“娘子,听说那客栈里头有人打架斗殴了,也不知道伤势如何,奴婢只在外头随便抓了一个问问而已......”
“哦?”金子也没有多想,打架这等事严重的话,自有官府会管的。
她们等着有人尽快来疏通路况,好赶路回东市。毕竟看时辰也不早了,晚点儿还要回去跟辰逸雪说一说明日赴郑玉别院的事情,虽然是自己拿下的主意,但辰逸雪毕竟是她的上司。且金子一向不把他当成外人,自然有必要跟他交个底儿。
“大夫......快来人啊,快请大夫......”外头有人喊道。
金子条件反射的从榻上弹起身来,抓起几边的药箱,便跃下了马车。
笑笑见状,忙跟着下车,让车夫稍等片刻,也追了上去。
“我是大夫,请让让......”金子喊了一声,人群自觉的为她让开一条道。
笑笑很快便追到了金子身边。随着她进入客栈。
有小二见金子提着药箱,忙将她请到二楼。
二楼的大堂里一片狼藉,显然刚刚打斗过。金子没有细看,便随着小二进入一间客房。
客房里有个男子被打破了头,血污将一张脸都染红了。顺着脸颊的轮廓,滴答滴答的跌落在交领长袍上,白色的布袍上印着星星点点的血污,一朵一朵晕染开,就像盛放在雪地里的红梅,妖冶刺目。
“大夫,快救人啊......”那小二急道。
金子回神。忙看了一下男子的伤口,估计是被瓷器砸伤了,伤口不深,但撕裂面积较大,必须要缝合。
好在药箱里有缝合线和持针器。
金子让小二送来清水,嘱咐那男子忍着疼。简单的消毒清创后,便麻利的拿出针线,开始缝合伤口。
客房外头围了很多围观的客官,对金子施展的医术交投接耳,议论纷纷。
耳边有嘶嘶的吸气声。金子动作越发轻柔麻利起来。
混在人群中的,还有一蓝一粉两道身影,她们戴着面纱,众人只能看到他们袅娜的身姿,却看不到她们秀丽的容颜。
“你这法子倒是不错,一出苦肉计,就将她引了进来!”严素素秋眸含笑,看着同样戴着面纱的金妍珠低声说道。
金妍珠冷冷一哼,应道:“那也得二娘你肯下这个血本啊,砸这一场,得费不少钱吧?”
“只要能成功,钱又算得了什么?”严素素神色甚是傲慢。
金妍珠对她的做派很是不屑,这次若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辰郎君,她一定不会跟严素素这样的人合作。短短一日的相处,却比之前对她了解得更多,这严素素还真是空有一张天使般的面孔,内里,竟是这般龌龊。
毁人清白?
这提议出来的时候,金妍珠有一瞬的犹豫,但严素素说这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金璎珞没有了处子之身,必然无法跟她们相争什么。
辰郎君不会要她,郑公子也不会要她,她失身给严大郎,是最好的归宿。
金妍珠看着严素素缓缓走开的背影,不由心头发怵,这个女人,竟连自己的兄长也算计,太可怕了......
不过想想,她此刻又何尝不是在算计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呢?
金妍珠回头看着里面正专心致志缝合伤口的金子,美丽的瞳眸微微闪动。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要害金璎珞,怪只怪她好得太不合时宜,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父亲的关心,阿兄的疼爱,还有最最重要的-----辰郎君!
而这一切,本来都是她金四娘的东西,她只是想要守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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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周旋
金妍珠掩在面纱下的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开弓已经没有回头路。
从她答应严素素联手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没有后退的可能。
她蓦的闭上双眼,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扣紧。
对金璎珞那个不祥人来说,这也不是最坏的结局,至少,严大郎那么喜欢他,一定会负责任的......
金妍珠在心中默默的重复着,似在安定自己那颗躁动的心。
她推开围观的人群想要抽身离开,却不慎撞翻了客房廊外的盆栽。
伴随着一声瓷裂的砰响,众人皆一怔,齐刷刷的望了过去。
笑笑循声望去,看着那个跌跌撞撞疾步离开的蓝色背影和楼道口候着的小丫头,不由蹙起了眉头。
那个人是四娘子么?
她和沐沐来这个客栈作甚?
瞧她走得火急火燎的,难道是看到娘子行医,又要回去嚼什么舌根子?
想起这个,笑笑心中冷哼一声。
反正娘子现在也不在府里住着,就是林氏知道了又当如何,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金子并不曾被刚刚的动静打搅,一直低着头,全神贯注直到伤口完美的缝合完毕,才拿起药箱中的一把剪子,将缝线剪断,上了药,用纱布包裹好伤口。
“多谢大夫救命之恩!”刚刚一直没出声,任由金子缝合包扎伤口的郎君起身朝金子施了一礼,拱手谢道。
金子将针具收好,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
她笑了笑,又负责任的将这些天伤口该注意的事项嘱咐了一遍。
那郎君点头记下,掏出银子顺手放在金子的药箱里,只道是诊金。
金子也没有推辞,只从中收取了一贯钱,剩余的尽数还给了他。笑道:“这些够了!”
那郎君有些诧异,深看了金子几眼,唇齿微启,欲言又止。
“好生歇着吧。注意伤口不要碰水以防感染!”金子说完,让笑笑将药箱拾綴好,准备离开。
有一小厮走上来,低着头躬身对金子道:“大夫,楼上还有一个客人突发犯病,不知大夫能否移步过去看看?”
金子没有拒绝的理由,扬手让小厮前面带路。
上了三楼,周围都是静悄悄的,每个客房都紧闭着,偌大的回廊上。并无人员走动。
小厮推开回廊深处的一间客房,扬手让金子主仆入内。
金子和笑笑走了进去,客房内却是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金子刚想问话,却见小厮低头解释道:“请大夫稍等片刻。刚刚那客人说是如厕去了。”
刚刚突发犯病,这会儿却是如厕去了,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金子眨了眨眼,在客房的外厢落座,一时没有想明白。
小厮将门合拢,悄悄退了下去。
笑笑见几上有刚刚沏好的茶汤,便倒了一杯。递到金子面前,笑道:“娘子,累坏了吧,先喝口茶!”
金子接了过来,将茶杯扣在手中,心里有些微的不自在。
笑笑也有些渴了。兀自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一杯喝完,笑笑猛地想起刚刚的那抹蓝色身影,便将见到金妍珠和沐沐的事情跟金子说了。
金子烟眉微挑,问道:“笑笑你没看错吧?”
“虽然四娘子戴着面纱。但她那身形奴婢是认得的,再说沐沐没有戴面纱,奴婢焉能认错?”笑笑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金子有些狐疑,这金妍珠怎么跑到客栈来了?
笑笑也有些担忧,忙问道:“娘子,四娘刚不会又要拿捏着您行医的事情做文章吧?”
“要真是这个,我倒不担心了!”金子面无表情的应道。
她放下茶杯,从席上起身,打量了客房一眼。
这个房间虽然僻静,但格局装扮,应该属于上房。
正参观中,门打开了,两名小厮扶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径直将人搀进了内厢。
金子听到声响,忙从几上提起药箱,疾走了进去。
两名小厮将人往榻上一放,便急匆匆地退了出去,顺带将门给带上了。
金子刚刚听说客人是突发犯病,忙急着检查情况,也没有留心那两个小厮的奇怪行径。
笑笑也进了内厢,问着娘子需要帮什么忙。
金子将趴在榻上的男子翻过来的时候,不由惊呼了一声。
榻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在珍宝斋门前见过一面的严大郎。
“娘子,这......这不是严大郎么?”笑笑也认出来了。
金子嗯了一声,虽然惊讶,但她没忘记自己是进来干嘛的。
她伸手探了一下严大郎的额头,入手滚烫,一张略显消瘦的面容也泛着异常的潮红。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缓缓向下淌,呼吸急促,似乎很难受。
“娘子,严大郎似乎很辛苦......”笑笑抬头看着金子道。
金子看着严大郎的模样,隐约感觉哪里不对。
那入手的滚烫,跟一般正常的体表发热明显有异。
似乎为了验证金子的猜想,躺在榻上的严大郎竟开始发出了一声声难耐的喘息声,他宽大的长袍此刻也难掩尴尬,金子扫过他胯下,旋即明白自己有可能着了道了。
“笑笑,咱们被人算计了,快走!”金子说完,便拉起笑笑急急往外厢走,再待着,实在太危险了。
让金子意外的是,笑笑这时候已经浑身瘫软得走不动了,晶莹白皙的额角冷汗淋淋,唇齿间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声嘤咛。
“娘子,奴婢好难受......”笑笑扯着自己的交领短襦,微畅的胸口隐约看见一片白皙的柔软。
糟了,笑笑什么时候被下的药?
金子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内厢的熏香炉上,白烟袅袅升腾,那浓郁的香味儿刺鼻。只稍嗅上一嗅,便觉得口干舌燥。
是这个?
可她自己不也闻了么?
金子觉得这个香味很浓烈,但不至于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应。她忙从几上取过一杯茶水,将熏香炉的香浇灭了。
房间里的喘息声越发浓重了。笑笑哼了起来,那声音有难忍的哭腔,又有羞恼的自责。
“娘子.....奴婢要死了......”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一阵阵的战栗着。
而此时,榻上的严大郎也开始发作,闷闷的喘息带着不可抑制的迫切。
金子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布这个局的人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笑笑只是不慎被牵连而已。
她看了看手中的茶杯,是了,刚刚那杯茶她没喝。若是喝了,自己现在就跟笑笑一样。
上苍怜她!
金子将杯子放下,拔腿跑到外厢。
门窗都被锁死了......
“快来人......开门......”金子使劲儿拍着门板。
而内厢,严大郎已经从榻上下来,赤红的双眼里神情迷离。他定定望着榻下发出诱人嘤咛声的笑笑,仿佛一头饱受饥饿的狼看到了到手的猎物......
“走开.....娘子救我......”笑笑的哭喊声从内厢传来。
金子忙跑回去,将完全失去理智的严大郎从笑笑身边拖开。
“笑笑,别怕......本娘子一定会救你出去的.....”金子拉起笑笑的手,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主仆二人跌跌撞撞的刚想走出内厢,却被严大郎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三人重心不稳。齐刷刷的往后仰倒,情况一片混乱。
金子气极,骂娘的冲动都有了。
她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内心被满满的气愤沾满。
设这个套的人,其心可诛,这是想毁了她啊......
她将笑笑从地上扶了起来。一面安抚道:“笑笑,坚持住!”
“娘子,奴婢好辛苦......”笑笑几乎是哭出声了。
“我知道......好笑笑,别怕,娘子一定会救你的。别怕!”金子先稳住了笑笑,但严大郎这个危险人物还在,若无人来救援,她们主仆与他共处一室,且笑笑又是中了毒的,万一她拦不住怎么办?
金子背脊一阵阵发凉,她不能让笑笑发生这样的事情......
“三娘.......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严大郎喘着粗气扑过来。
金子扶着笑笑往后退,一手摸向袖袋,里头有她之前提炼的毒药和痒痒药,她打定主意,若是严大郎胆敢伤害她们主仆,绝不会让他好过。
笑笑呜呜哭了起来,她刚刚看到了娘子的动作,她摇了摇头,她不能让娘子杀人,这个房里只有他们三个,追究起来,一定无法逃脱责任。
可眼下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么?
“救命啊......来人啊.......”金子大声喊道。
无声的回应。
严大郎脚步虚浮的逼近,金子和笑笑一步步后退着。
“三娘,嫁给我好不好?”严大郎凝着金子,一张布满汗珠的面容在此刻涨得酱紫,看上去万分可怖。
就在金子想要豁出去给他下毒的当口,她脑中电光火石的想起来,药箱里有麻沸散,那是用来处理外伤准备的麻药。
天无绝人之路。
金子争取时间,起身疾跑到内厢,冲动里面去了麻沸散,倒在帕子上,用茶水沾湿,握在掌心,从容走了出来。
“严大郎!”金子含笑唤了一句。
严大郎停下来,转身,回头看着帷幔后的金子,露出一抹笑:“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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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清皇家弃妇》
作者:翡翠c
简介:清穿米虫弃妇,种田观虎斗,倘若亲看多了重口味的肉文,牛逼金光闪闪的玛丽苏文,或者心机深沉的宅斗文,可以看看此文,看这篇文绝对是治愈系滴!
第三百六十九章 脱险
“过来!”金子含笑招了招手。
严大郎喘了一口粗气,迫不及待的往金子身边走去。
金子将帕子摊在掌心,仰头看着面前神态昏眩眉目迷离的严大郎。
太高了,够不着。
“坐下来!”金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到地板上。
严大郎脱力一般的坐下,伸手就想环住金子,金子趁机飞快的将拿着帕子的手捂上他的口鼻。
“唔......”严大郎挣扎了几下,手从金子的纤腰上滑下,昏死过去。
金子不敢放松,将他平放在地上,探了探脉搏之后,确定他只是昏迷,才舒了一口气,往笑笑身边走去。
“娘子,他......”笑笑将下唇咬出了血,疼痛让她的意志清晰了一些。
“放心,我没杀他!”金子拍了拍笑笑的肩膀。
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间客房的位置偏僻,且大客栈的隔音效果都很好,再者就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她们。
笑笑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声羞人的轻吟,她将脸埋进双膝间,抖着肩膀哭了起来。
身上仿佛有很多的小虫子在游走着,小腹像火在燃烧,一阵一阵的热流往上窜,她难受极了......
金子安抚了一下笑笑,起身走到窗口,使劲儿掰着,连指甲都折断了,那窗户却是纹丝不动。
被封死了。
怎么办?
金子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慌,她不晓得刚刚的麻沸散能持续多长的效果,而笑笑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不能再在这里呆着。笑笑才喝了一杯茶,就这样厉害,那药效定然是霸道的。
金子卯足力气。搬起了一张矮几,使劲儿地砸向那扇被封死的窗户。
一下、两下、三下......
金子的里衣已经完全的湿透了。
砰的一声,镂空的雕花窗户被砸出了一个豁口。
木屑像雪片一般,簌簌掉了下去。
那扇窗户正好临街。此刻路上的行人络绎,听到这么大的声响后,纷纷驻足停下,抬头往上张望。
金子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将摇摇欲坠的镂空残窗扶住,朝人群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辰逸雪之前安排了几个暗卫暗中跟随保护着金子的安全。这些天金子出入仁善堂,甚至是与郑玉一道外出用膳,身边一直都跟随着两名暗卫,只是金子这个当事人不知道罢了。因金子进入客栈行医,他们又隐在暗处。自然不能闯进去,只有在外头等待。这会儿见保护的目标人物出现,而且是在向路人呼救,不由心头一凛。
这要是让郎君知道千叮咛万嘱咐要保护好的金娘子竟在眼皮子底下遇到危险,那他们还有什么面目回去交代?
隐在暗处的二人彼此使了一下眼色。从人群中陡然振臂腾起,如燕子般轻盈的掠向窗口的位置。
金子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楚二人的面目,只听到一声冒犯了,身子便瞬间腾空,纤腰被大手一卷,飞出了窗口。
坊市切割完美的格局在眼底一一滑过。
这是一种飞翔的感觉!
若不是金子心焦笑笑的情况,真想好好地享受一下在空中飞翔的惬意。
暗卫将金子带到路边的一棵榆树下。很快便松开了她。
金子转过身,见笑笑也被救了出来,瘫软地坐在地上,忙走过去,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
还没来得及道谢,那二人便不见了。
金子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见路旁正好停着一辆马车,忙唤了车夫过来,将笑笑抬上车,往百草庄赶回去。
******
“水不够,再去提一些进来......”金子朝一旁的袁青青喊道。
袁青青从没有见过娘子如此沉凛冷冽的一面。那表情,仿佛要吃人一般。她缩了缩脖子,忙应了一声是,抓着空木桶,跑了出去。
桩妈妈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自然知道笑笑这是什么情况,只是她不明白,笑笑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下了药?
还有娘子不是去仁善堂坐堂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刚想问,见金子一张脸阴沉欲滴,便将话咽了回去。
停了两息,桩妈妈蓦的醒过神来,只怕是有人想要对娘子不轨,笑笑不过是被误伤的吧?
天......
明白过来的桩妈妈惊惶不能自已......
“桩妈妈,去跟春晓说一声,让她帮忙从辰庄那边要一些冰块过来.......”金子吩咐道。
桩妈妈回过神,哎了一声,忙去了。
泡在水中的笑笑,情况似乎好了一些,不过一张小脸还是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睛紧紧闭着,嘤咛声不止。
袁青青提了一桶冷水进来,看着金子问道:“娘子,倒进去?”
金子点点头,帮着她扶起木桶,将沁冷的水尽数倒进大浴桶里。
这时候已经是秋末了,桩妈妈早不让金子用冷水泡澡了,她说那样太寒了,容易伤宫。
可笑笑的情况,只有浸泡在冷水里才能缓解,不然,就只能找个男子......
胤朝虽然民风开放,但金子跟笑笑相处这么长时间,也能摸得清那丫头的个性,是个倔强认死理的,要是失身了,她兴许也不想活了......
金子探了探笑笑的身子,还是滚烫得很。
“再去提一桶进来!”金子对袁青青道。
袁青青应了声是,打开帘子出去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辰逸雪自然是知道了。
桩妈妈和春晓包着冰块进百草庄的时候,野天的马车将将在大门口停下。
夜幕渐渐低沉,百草庄门前的灯盏在轻轻摇曳,泛着昏黄的光晕。
辰逸雪沉着脸从车厢内出来,浑身气息冷冽。
春晓打了一个哆嗦,定定望着自家郎君。
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因为辰逸雪的到来,瞬间降低了几度。
桩妈妈和春晓齐齐望着他。屈膝行礼,唤道:“郎君(辰郎君)!”
“三娘她......没事吧?”辰逸雪凝着二人,虽然暗卫已经明确的告诉他,金娘子无碍。可他依然担心着,希望桩妈妈可以告诉他,三娘真的没事。
桩妈妈抬头看着灯光下如神祗般俊朗的人儿,那张面容无疑是淡漠的,不过冥黑如子夜的瞳眸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心和着急洋溢其中。
“娘子平安无事,辰郎君放心!”桩妈妈道。
辰逸雪抿着唇,看了一下天色,还不算晚,便道:“在下进去看看她。”
桩妈妈忙立在一旁。垂眸扬手道:“辰郎君请!”
金子已经冷静了很多,此刻正坐在几遍,提笔写着药方。
袁青青将木桶放在一旁,束手立在几边等着娘子将药方递给她。
“抓了药后直接煎好送过来,两碗水煮八分。明白了吗?”金子抬眸对袁青青道。
“奴婢明白!”袁青青将方子收好,便径直出去了。
金子整理了一下思绪。
显然,这一出不是巧合,而是有心人故意安排的。
而她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要毁了自己。
到底是谁,金子自问自己从不曾与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她想不明白。有什么人会用如此下作的办法来害她......
她拄着下巴趴在几上沉思着。
桩妈妈探着脑袋往屋内看了看,抬手轻轻的敲了敲房门,喊道:“娘子,辰郎君来了!”
金子抬起头,伏在几上的身子猛地一弹,心道他怎么这快就得到消息。难道他刚好在辰庄?
金子吩咐桩妈妈将冰块加入笑笑的浴桶里,便起身往堂屋走去。
廊下已经升起了灯笼,橘黄色的光晕撒在一袭白衣上,映衬得他挺拔如松的身躯多了几分暖意。
金子站在回廊的拐角处,定定望着他。
“辰郎君!”金子唤道。
“三娘。你没事吧?”辰逸雪迈长腿走过去,不自觉的握住了金子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用力。
金子抬眸迎着他灼亮逼人的眼睛,抿嘴一笑,摇头道:“没事,只是笑笑她......”话说一半,金子神色一凛,幽沉的眸子升腾起一股不加掩饰的怒火,应道:“有我在,她也会没事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辰逸雪声音低沉,如此冬日的寒涧深潭般清冷。
“进来说!”金子拉着辰逸雪一道进入堂屋,跽坐下来后,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其实大致情况,经暗卫转述,辰逸雪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在客栈内,三娘主仆的情况竟是那般凶险。
他心中满是自责,是他大意了,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放任三娘与郑玉来往,有些事情,根本可以避免......
这个局是谁布的,辰逸雪一眼就看清了。
他微微握紧了双拳。
“笑笑在客栈看过金妍珠,想来,这件事情,跟她决脱不开干系!”金子冷冷笑道。
辰逸雪望着她,灯光拢在她晶莹白皙的容颜上,在她的脸颊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那双如琉璃一般绚烂的眸子,此刻透着一股寒意,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寒意。
三娘愤怒了.......
是,辰逸雪也愤怒了,何况是经历了一番凶险的三娘呢!
“她不是主谋!”辰逸雪直接道:“四娘只是被人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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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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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经他这一提醒,也想明白了。
这件事的主谋应该是严素素吧?
这些天郑玉对自己的态度那般殷切,却对严素素万般冷落,想来她是出于这个原因对自己实施这一系列的报复。
这也便解释了为何被送进房间的人是严大郎。
严素素此番是想一箭双雕,一是想为兄长报拒亲之仇,二是想为自己报夺爱之恨吧?
金子唇角又泛起一丝冷笑。
为爱泥足深陷的女人,真是可怕啊!
而金妍珠,不是被人利用,她这么做,自然也是有理由的,为了她眼前的这个人。
金子不由抬眸看了辰逸雪一眼。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辰逸雪看着金子,双眼清亮锐利如昔。
金子幽幽一笑,她不知道辰大神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主谋是两个躲在内宅的深闺娘子,他一个贵族郎君,能拿她们怎么样?
暗中做点儿什么,不是他一贯秉承的做事原则。
明里将事体查个水落石出么?只怕最后自己就算清清白白,也要被谣言蒙上一层泥污。
金子不希望他为了这件事,为了自己做出一些违背原则问题的事情。
大神,怎能大材小用了?
不过这件事已经触犯到了金子的底线,所以,她绝不会哑忍,更不会姑息。
“不,辰郎君什么都不要做,毕竟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不想闹大。反而有一事,需要让英武去好好查一查!”金子转开了话题。
辰逸雪心里对那两个女子的所作所为深为不忿。但正如三娘所讲,此事关系到她的清誉,不宜闹大。
鉴于这场突发事故的发生,辰逸雪已经决定。就算惹三娘不快也好,决不同意她再与郑玉来往。
侦探馆这些天虽然风平浪静,但对潘琇案子的后续调查却一直不曾懈怠过,且已经有了眉目,三娘实在没有必要再为了线索的事情而犯险了。
“什么事情?”辰逸雪问道。
“七公子里面,有没有一名姓秦的郎君?”金子看着辰逸雪道。
辰逸雪颔首,之前已经命英武和锦书二人将七公子的情况一一调查清楚了,确实有一位秦公子。
金子见状,心头一喜,便将今日为红牡丹出诊的情况大略说了一遍。
辰逸雪微微蹙起了眉头。
如此凶险的病症。一般的大夫见了,只怕是唯恐避之不及,三娘却.......
灼亮的眸光在金子身上来回扫拂着,最后这剩下一缕淡淡的叹息。
若是她在能救治的范围内置之不理,那她便不是三娘了!
辰逸雪隐隐能猜到金子让英武去查实秦公子情况的因由。便点头应下了。
他顺口跟金子讲了侦探馆这两天的调查情况。
车夫游顺已经向衙门如实交代与人交易的全过程,赵虎这两天暗中调查,已经将目标锁定在郑玉别院的管事身上。
管事上次在赌坊的欠款尽数还清了,不过嗜赌的恶习一旦沾上,就如同吸食阿芙蓉一般,不是那么容易说戒就戒的。辰逸雪和赵虎等人已经安排好了一个局,就等着管事入套。
至于他内院拥有一手好手艺的马车设计匠师桂勇。锦书也调查到了一些讯息。
桂勇,苏州人氏,被郑玉发现的时候,正在苏州的码头拉纤。
郑玉之所以会注意到一个籍籍无名、穷困潦倒的纤夫,是因为苏州码头上停着设计独特的艨朣,小巧。能灵活地穿行在一众大商船之间,不仅雅致坚固,还能乘风破浪。郑玉一向对这些新奇的玩意很感兴趣,当即便命人去寻找这个艨朣的设计者过来,那个人便是桂勇。
桂勇。一个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且容貌尽毁的男子,却因为灵巧超尘的手艺,一朝得到大名鼎鼎的郑公子赏识,跻身成为他身边的私人匠师。
对于一个拥有不凡技艺的人沦落为一个纤夫,金子表示非常不解,这其中是否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看着黛眉微蹙的金子,辰逸雪眸色清黑的眼睛里漾出了笑。
“桂勇定非一般的凡夫俗子,英武已经深入调查此事,相信这两天便会有消息传来。”辰逸雪淡淡说完,看了一眼天色,自觉的起身道:“天色不早,在下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看你,三娘你累了一天,也早些安寝吧!”。
金子含笑点点头,从席上起来,准备送他出去。
“三娘!”迈出一步的辰逸雪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金子。
金子抬眸看着面前高挑如松的身影,还不及开口问什么事儿,便被辰逸雪大手一卷,揽进了怀里。
砰砰...砰砰.....
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耳边只剩下辰逸雪胸腔里传递而来的,与自己心跳同样剧烈而快速的共鸣声。
金子浑身僵直的靠在他胸前,只感觉到腰上那只修长的大手,带着温热的力度圈着自己,两个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
鼻尖,清冷的幽香丝丝缕缕,萦绕不息。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差点儿就要蹦出来了......
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语气特别的柔缓:“我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之前你做的任何决定,我不曾拦你,但郑玉,我是不允你再与他亲近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顿了顿,声音越发沙哑醇厚,如拨动的低音回旋:“三娘,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比案子......更加重要!”
辰逸雪的话。让金子心潮一阵震荡。
他说生平第一次如此害怕,是因为她么?
他说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比案子更加重要,是真的么?
金子不自觉的颤抖着。
她不知道辰逸雪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出于什么样的感觉,对自己说出来这番话的?
金子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既期待又忐忑,但她更害怕这个情商低级的家伙再对自己说出什么老板对员工的福利之类让她吐血的话来......
若是这样,不如不说!不如不要给她任何幻想!
金子微微苦笑,如今自己还真有些许鸵鸟心态。
她仰起头,视线处是他光洁优美的的下颚,如璞玉一般,白皙而剔透。
“那你。现在还害怕么?”金子从辰逸雪怀里出来,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
“怕!”辰逸雪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哦,呵呵,那辰郎君今后要好好练练胆子了!”金子哈哈一笑,没有看出此刻辰逸雪微不可察的异样情绪。将他推出堂屋,一面道:“这些天案子的事情,你费心了,我和笑笑都平安无事,不要担心,快回去歇息吧!”
辰逸雪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只道了一声好。便缓步走出院子。
秋末的夜晚,渐渐清冷。
辰逸雪站在百草庄的门口,迎着夜风站了一会儿,直到野天提醒他时辰不早了,才回眸望了一眼,躬身钻进马车。
金子送走了辰逸雪。便径直去了笑笑的屋里。
水里加了冰,入手沁冷。
笑笑的面容因为水温和药力的作用,一会儿苍白,一会儿潮红,变幻不定。
她闭着眼睛。靠在浴桶的边沿上哼哼着,只是折腾到现在,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声音如同蚊呐。
已经泡了这么久,药效还没有完全褪去,这药力,真是霸道......
金子看着笑笑这幅模样,心中才将歇的怒火,又如燎原般熊熊燃起。
她吩咐了桩妈妈好好看着笑笑,等药力过了,便给她喝刚刚煎好的汤药。
桩妈妈抹了眼泪,应了声是,看着金子大步离开房间。
******
夜幕被拉上,天边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金子一早就醒了,简单的洗漱后,便提着药箱准备出门。
“娘子,这么早你就要出去?”桩妈妈的眼睛布满血丝,扶着廊下的柱子,满含担忧的看着金子问道。
“嗯,答应一个病患,一早过去诊病!”金子神色淡然的撒谎道。
“笑笑这两天只怕还得歇着,不如让青青陪娘子出去吧!”桩妈妈道。
未免桩妈妈担心,金子只应了一声好,嘱咐桩妈妈今天如常给笑笑煎药,便领着袁青青出门去了。
... ...
“娘子,这条路不是回咱们府上的么?”袁青青坐在窗边,挑开竹帘看着街上熟悉的街景,忽而转头对金子说道。
金子笑了笑,应道:“回来看看‘亲人’!”
袁青青看着神色古怪的娘子,一脸迷惑。不过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知道娘子心情必是不好,便识趣地闭上嘴巴不多问什么。
不多时,马车便在金府二门停了下来,金子从容下车,站在晨雾弥漫的街道上,秋眸含笑,对袁青青道:“青青,上次咱们是用老鼠试验药效,这次,用人!睁大眼睛等着欣赏吧,想必要比老鼠有趣!”
袁青青愣了愣。
回金府是为了试验药效?
用人?
用谁啊?
她似忽然间明白过来娘子话中的意思,黑黝黝的眼睛陡然睁大。
(ps:表说金子反应迟钝啊,这事儿其实真不能怪金子,谁让辰大神在金子无数次满心的期待下,却给了人家门懵懂迟钝的反应呢?
现在反过来让金子童鞋虐一虐,也是应该的嘛!乃们说素么?哈哈...另外一个就是医律书友群在上架的时候就已经成立的,欢迎每一位喜欢医律的读者加入小语的大家庭,一起聊天,吐槽,交流看书心得!群号:二一三四四三八四五,拍板砖:书中任一角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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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发飙的金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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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朦胧,金子的身影笼在雾气里从容走向金府的二门。
袁青青的心跳得犹如擂鼓一般,心中还在回味着娘子刚刚话里头的意思,提着药箱,颤颤的跟在金子身后。
“去叫门!”金子停下脚步,淡淡吩咐道。
袁青青应了一声是,忙上前,抬手敲响了门扉。
“大清早的,是谁啊?”伴随着一声哑响,一个小厮探出了脑袋,一面打着呵欠,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
“三娘子回来了!”袁青青提醒一句,侧开了身子,对金子说道:“娘子,请!”
金子不发一语,抬手将杵在门口的小厮拨开,大步走了进去。
袁青青紧随其后。
小厮被人从睡梦中吵醒,神思混混沌沌的,刚刚并没有听清楚,也没有搞清楚状况,见金子主仆俩竟自来熟的往院内闯,嗨了一声,忙将门关上,提气追了上去,喊道:“你谁啊,知道这是啥地方么?”
金子仿若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脚步匆匆。
袁青青跟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转身瞪着追上来的小厮,大声喝道:“嚷什么嚷?狗耳朵刚刚没听清楚么?这是三娘子回来了,金府是三娘子的家,难道我们想回来还回不得了么?胆敢拦着,真是瞎了你的狗眼啦。”
小厮一顿,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道健步如飞,悄然走远的背影,哑声问道:“是三娘子?额。怎么突然......回来了?”
“怎么?娘子回府,还得事先跟你这看门的报备不成?”袁青青嘲讽的笑了笑,哼了一声,一甩头。提着药箱追了上去。
小厮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三娘子一大早回来作甚?”
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这才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个男子,刚刚竟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狗耳朵狗眼的,嗨, 这叫什么事儿,都是下人,她凭什么这么骂自己?
臭丫头......
小厮抡了一记空拳,对着空荡荡的院子。碎了一口。
这会儿睡意是彻底醒了,小厮才想起是否去跟何管家交代一声,但想想,这不是说三娘子回来么,这三娘子也不是外来人。应该没必要说了吧?
... ...
迎着薄雾,金子穿过了内宅长长的甬道,往梧桐苑疾步走去。
宋姨娘一早就醒了,正在院子里收集着露水,见院门口一个淡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心下微鄂,扬手让小丫头去看看。
小丫头才刚要出去。便闻得一个清亮的呼唤声传来:“娘子,您慢点儿,奴婢都追不上了!”
紧接着,又一道烟色的身影掠过。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宋姨娘认得。是三娘子身边一个叫袁青青的小丫头。
这大清早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瞧这方向,可不是回去清风苑的啊......
宋姨娘眸光微微流转,让小丫头跟过去瞧瞧。
梧桐苑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春日里妍丽的花品已经凋谢。只有几盆秋季的盆景沾着晨露,晶莹欲滴,开得正旺。
金子脚下踩到一片落叶,咯吱作响,她却是不慌不忙,走上回廊,掏出袖袋里事先准备好的匕首,探入门缝,将门栅挑开,推开厢房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迎面扑来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闺阁少女特有的熏香气息。
外厢守夜的沐沐听到声响,蹭的从榻上跃起来,一脸惊恐的看着金子。
“三......三......”
不等沐沐说完,金子一个箭步过去,站着迷药的手帕捂上了沐沐的口鼻,她只挣扎了一下,便昏了过去。
金子将沐沐扶好放在榻上,动作利落的收回帕子,朝内厢望去。
橘红色的珠帘静静的垂挂着,隐约可以看到内厢榻上侧躺着的身体。
金子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笑意带着彻骨的冰冷。
做了那般下作的事情,竟也能睡得如此安稳,看来没有血的教训,金妍珠是不知道做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金子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双手向左右撩开珠帘,大喇喇的走了进去。
身后橘红色的珠帘剧烈的晃荡着,相互击打,发出清脆的声音。
榻上,金妍珠黛眉微蹙,似是被人搅了清梦,神色不悦,闭着眼睛轻喝道:“沐沐你个贱婢,大清早的进来作甚?”
金子一步一步的走近,许是被那迫人的气势所摄,金妍珠猛然睁开了眼睛。
看着榻旁那张对自己微微轻笑的隽美容颜,金妍珠咚的一声弹坐起来,咽了口口水,身子灵捷地往木榻内一闪,拉着锦被堆在胸前,不可置信地盯着金子。
这不是做梦?
她昨天不是被严大郎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该羞耻地躲起来一死了之么,怎么会毫发无伤的站在自己面前?
这是梦吧!
金妍珠掩在被子里的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很痛!
这不是梦!
疼痛让金妍珠恢复了清醒,清醒过来后,胸腔里的怒火顿时窜了上来。
这个不祥人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那便意味着昨天那一场精心策划的‘好事’没有成功!
那么,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哈,真是可笑,有什么证据?
想起这个,金妍珠底气十足,横眉怒竖,狠狠地瞪着金子,抢先问道:“金璎珞。你闯进我房间,想干什么?”
金子动作娴雅地往榻上一坐,嘴角微微弯起,反问道:“想干什么?”
她似有些恍惚。仿佛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回头看着跟进来的袁青青,蹙眉问道:“青青,本娘子早上跟你说过来金府做什么来了?”
看着娘子嘴边那趣致的笑,袁青青也跟着笑了笑,回道:“娘子,您说上次咱们用老鼠试验药效,这次用人,让奴婢跟过来好好欣赏!”
“哦,对!”金子转头看着一脸怒意的金妍珠。笑道:“听明白了么?”
金子说完,招手让袁青青过去,从药箱里从容取出一支绿色的小瓷瓶,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捻着,在金妍珠面前晃了晃。
“这被人下药的滋味如何。四娘自己也尝尝!”金子拿着药瓶子往金妍珠身边挪坐过去,满脸笑意。
金妍珠见金子笑得诡异,不由打了一个哆嗦,骂了一声你们两个疯了,便放开声喊道:“沐沐,沐沐.......”
金子胆敢明目张胆的行凶,自然不怕被人知道。
她逼近金妍珠。伸手掐住她的下颚。
金子怎么说也曾学过跆拳道,虽然那三脚猫功夫在古代或许连一个护院的水平都赶不上,但对付躲在深闺内宅,手无缚鸡之力的金妍珠绰绰有余。
金妍珠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拼命挣扎,拳打脚踢。金子一手拿着药瓶,一手掐着她,已经在她一通乱踹下,不小心被踢中了两下。
袁青青见状,吸了一口气。跑过来跳上木榻,死死的从身后将金妍珠箍住。
“娘子,您小心些!”袁青青喘着气说道。
金子嗯了一声,动作迅速的将药水打进针筒,跨坐在金妍珠身上,掀起她的衣袖,在她白皙如凝脂的手臂上精准的扎下去。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滑过众人的耳膜。
而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小丫头,见到这个画面后,头皮一阵发麻,惊呼一声后,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后,连滚带爬的起身,见鬼似的往院外跑去。
她刚刚看到了,那根细长的针插进了四娘子的胳膊.......
“杀人啦......杀人啦......”小丫头一路狂喊。
甬道上,此时已经聚集了一众仆妇婆子,正准备集合等着冯妈妈过来开早会。众人忽然听到小丫头惊惶的叫喊声后,齐齐望了过去。
这丫头是哪个院的?
大清早的,这是发什么疯?
小丫头跌跌撞撞的从甬道上跑过,往宋姨娘所在的秋霜院跑进去,声音带着哭腔:“姨娘,三娘子杀人啦......”
三娘子杀人?
杀谁?
仆妇们纷纷相视了一眼,一脸茫然。
甬道的拐角处,出现了一抹墨绿色的身影。
冯妈妈一面整着衣裳,一面走过来,见大家低声交头接耳的说着笑,便问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其中一名穿着段青色褙子的仆妇堆着笑走近冯妈妈,应道:“在说宋姨娘那个丫头呢,一大早不知道犯了什么疯魔,说三娘子杀人,谁不知道三娘不在府里住着?”
提起三娘子这三个字, 冯妈妈不由一怔,拧着眉问道:“那丫头进秋霜院了?”
“是!刚进去,神色惶惶的模样!”仆妇回道。
冯妈妈正待开口再问,便见金子领着袁青青,缓步从甬道的另一端走来。
众人惊得微微张大嘴。
三娘子,真的在府里?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冯妈妈领着人开早会呢?”金子含笑问道。
冯妈妈睁大眼睛凝着金子,在金子开口打招呼后,才恍然反应过来,忙低头垂眸,恭敬的行了一礼:“老奴见过三娘子,不知娘子您何时回来的?”
“刚刚回来的,特意来看看本娘子的......好妹妹!”金子笑意迷魅,绚亮的琥珀色眸子一一扫过众人,轻笑一声,从容擦身走过。
那样张扬而肆意的笑容,是冯妈妈未曾见过的。
她目送着金子主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想起刚刚仆妇们说的话。
宋姨娘那丫头神色惶惶的说三娘子杀人了,而刚刚她也直接承认,一早回府是为了看四娘子......
糟了!
冯妈妈跺了跺脚,急急往梧桐苑跑去。
其他仆妇见状,也反应过来,,忙跟着追了上去。
才进梧桐苑,便听到一声声凄厉的喊声。
“好痒,啊.....好痒啊,救命啊......救命啊......”
冯妈妈听到喊声,陡然舒了一口气。
还有声音就好,她真的怕那个三娘子疯魔了,将四娘子给......那夫人该怎么办?
冯妈妈扶着回廊上的柱子,喘着粗气,扬手让身边的一个仆妇快进去看看。
那仆妇点点头,脚刚踏进房间,便惊叫了一声,跌撞着冲了出来。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太恐怖了!
木榻上,四娘子身上的衣裳都被挠破了,整个身子上上下下布满了一道道带血的爪痕,一张姣美精致的容颜,被抓得血肉模糊,头发掉了满地,双手沾满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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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从容作案后并没有离开金府,而是领着袁青青施施然地回了清风苑。
清风苑笼在一片晨光里,落叶満院,透着一股子寂寥和萧索。
袁青青浑浑噩噩的跟在金子身后,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金妍珠毒发后将自己挠得血肉模糊的模样。
她会不会跟那只铁笼里的老鼠一样,最后连自己的肚皮都挠破了,内脏流了满地?
袁青青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那样的死状......太恐怖了!
金子走到夜交藤下的摇椅坐了下来。
没有人烟的清风苑,显得死气沉沉!
“青青,将院子打扫一遍,再打一桶水过来!”金子扫视了一圈,吩咐道。
袁青青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她们这是回清风苑来了。
她神色不安的看着金子,瑟瑟问道:“娘子,咱们不紧着回百草庄,怎还要呆在府里,一会儿只怕.......”
只怕什么?
金子幽幽一笑。
她在这里就是等着。
不是等着林氏来兴师问罪,而是等着林氏来求她!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她就是要借此告诉林氏,告诉所有人,她金子不是昔日软弱可欺,可以任由她们肆意揉捏踩踏的软柿子。
慈善斋宴的时候她就说过,若是林氏和金妍珠等人见好就收,大家便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过下去。若是一再挑战她的底线,她不介意用一双鬼手,多剖几个活人!
这次没剖,但那遍布全身的伤痕。可比局部解剖壮观多了!
“别怕,一切有我!”金子柔柔说道。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袁青青深受感染!
这就是她们的娘子啊,就算遇到再大的事情,娘子也不会将她们推出去,而是挡在她们的身前,为她们遮风挡雨,告诉她们,一切有我!
袁青青的情绪有些激动,以前她只知道讨好娘子有好处,也只想着好处。但这一刻,她觉得以前自己的那些想法都是可笑至极,自己那点儿花花心思,逃不过桩妈妈的眼,更别说逃过娘子的眼了。
可娘子却不曾因此而厌恶自己。甚至还待她那么好......
袁青青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一扫之前的担忧与不安,脆声应了声是,将药箱放在金子脚边,便跑到耳房,拿出扫帚,开始打扫庭院。
... ...
梧桐苑那边。林氏听到冯妈妈的禀报后,连衣袍都来不及穿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缎衣,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当看到金妍珠的惨状后,她更是惊惧的一下跌倒在地上,厉声喊道:“天杀的。这是想要毁了我儿......”
冯妈妈也不知道三娘子一大早的,怎就疯魔似的进府明目张胆行凶来了,难道是四娘子对她做了什么事情,被发现了?
可就算做了什么小动作,也不该下此狠手啊。终归是嫡嫡亲的姐妹啊!
冯妈妈觉得她们都该重新好好的审视三娘子这个人。
自从醒来后,这性格变化,太诡异了!
金妍珠鬼哭狼嚎的吼着,泪水夹杂着血水在脸颊上跌落,湘色的被面上沾满了一点点晕染开来的血污,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妍珠!”林氏赤红着双眼,眼泪簌簌而落,声音里透着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母亲救我......救救我......”金妍珠挥舞着一双满是血垢的双手,长长的指甲上沾满了皮屑,那些都是从她自己身上,头上,脸上抓下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林氏抱着金妍珠的身体,紧紧的箍着她的双手,阻止她再抓挠下去。
“母亲放开我,我好痒,钻心的痒,救我,救我......”金妍珠扭着身子,在林氏怀里使劲儿挣扎着。
可林氏却不能放任金妍珠继续抓挠下去,她转过头,朝着立在一旁神色惊恐的几个仆妇喊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过来帮忙拉着四娘子。”
仆妇们迎声过去,七手八脚的将金妍珠抱住。
因奇痒难耐,金妍珠的情绪处于极度暴躁中,被这么多人钳住,钻心的痒得不到舒缓,她越发挣扎得厉害,力气也惊人的大,才几下,就有两三个仆妇被她抓花了脸。
吃痛声响起。
房间内闹得人仰马翻。
“先拿绳子过来,决不能再让她挠下去!”林氏喝道。
一旁的小丫头忙应声下去。
是得捆起来,不然,她们也要跟着遭殃......
几个仆妇死死箍着四娘子。
金妍珠凄厉的喊声叫得她们每个人心里发毛。
天,这得是多大的折磨啊!
这平日里被蚊虫叮咬一个包就已经特别痒了,四娘子这钻心的痒,该多痒呢?
林氏一张脸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似的,分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喘着粗气,咬着下唇问冯妈妈道:“是那个贱婢下的药?”
“是的夫人,宋姨娘的小丫头最先发现的,老奴本领着众人准备开早会,正好碰到三娘子从梧桐苑出来,她自己也承认了,一早回来,是来看妹妹了!”冯妈妈低着头,如是说道。
这妹妹二字此刻听来,万分刺耳。林氏将下唇咬出血来,回头看着嘶喊到喉咙沙哑、浑身血迹斑驳的金妍珠,心痛得肝胆欲裂。
“那贱婢走了?”林氏浑身都在发抖。
“没,在清风苑里头!”冯妈妈回道。
林氏一怔。
这小贱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回来,定是妍珠做了什么事情,被她发现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容易冲动。而且手段并不高明。
这一刻,林氏颇有种恨女不成凤的无奈。
为什么不来跟她好好商量,为什么要自作主张的动手?
这贱婢胆敢下药,还大摇大摆的在府中等着。一定是知道就算请了大夫,妍珠这症状也是无法缓解。
她等着自己去求她......
林氏捏紧了手,转头对冯妈妈吩咐道:“阿冯,快,让何田去衙门告诉老爷一声,再赶紧去东市请个大夫过来!”
冯妈妈哎了一声,急急去了。
林氏渐渐冷静了下来,转身走到榻旁,将已经捆绑起来,躺在榻上打滚的金妍珠搂到怀里。哄着让她安静下来,可金妍珠根本就听不进去,声音越发拔高了。
“金璎珞,你个恬不知耻的贱人,我诅咒你。诅咒你沦为贱籍,受尽世间万千男子玩弄,永世不得超生......”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朝三暮四、夺人所爱的贱人可以毫发无伤?”
“别以为你躲得过这次就没事,我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金妍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模样再加上如此凄厉的喊声,视觉画面非常的诡异。
守着金妍珠的那些仆妇听着这话。竟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闺阁娘子该说的话么?
林氏心中大骇,拿出帕子将金妍珠的嘴堵上。
这万一让金元听到......
“看着四娘子!”林氏嘱咐了一句,起身,在耳房净了手,往清风苑疾走而去。
院子里,金子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握着葫芦瓢穿行在药圃里浇水。林氏领着青黛赶到清风苑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这贱婢......
林氏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没入掌心!
“夫,夫人......”袁青青从长廊上跑下来,忙低头欠身施礼。
金子早听到声响了,却佯装未觉。继续手上的动作。
“三娘!”林氏站在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唤道。
金子转身,笼在日光里的笑颜晶莹剔透,宛若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声音却是淡漠,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倨傲:“夫人!”
林氏微微一颤,那神情,跟昔日里的刘氏,何其相似!
“三娘,你对妍珠下那么狠的手,竟是一点儿姐妹之情都不顾么?你这是蓄意伤害,若是追究起来,就是老爷也不能偏袒与你!”林氏厉声说道。
“狠手?姐妹之情?”金子哈哈一笑,随即敛起了笑意,凝着林氏冷冷说道:“我曾说过,大家若是井水不犯河水,便相安无事的相处着。金妍珠言语上的冒犯,我可以不计较,可以不当一回事儿,可她昨天联合外人对我做了什么,她自己一清二楚。我今日这般,不过是对她小惩大诫,若是她再这般不知进退,下次便休怪我不再手下留情!”
“夫人,你也不必拿谁来压我,你若想报官追究,就是告到州府,告到朝廷,我金璎珞随时奉陪!”
林氏死死咬着下唇。
这个贱婢,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妍珠究竟做了什么?
难道她手中还握着证据不成?
见林氏怔神,青黛不由上前一步,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提醒道:“夫人,四娘子她还在......若没解药,可怎生是好?”
林氏回过神来,想起妍珠一身的抓伤和那张破了相的脸,紧咬着的下唇沁出了血。
耻辱,这是那个老贱人死后,十几年来让林氏觉得深为耻辱的一件事。
“三娘,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没用,没有教导好妍珠。母亲不知道妍珠究竟错了什么错事,但不管如何,都请你看在老爷和我的面子上,看在血浓于水的亲情上,原谅她年幼无知。把解药给母亲好不好?算我求求你!”林氏红着眼,晶莹的泪滴在眼眶中打着圈儿,欲落不落,声音哽咽。
金子从容走出药圃,将木桶和葫芦瓢交给袁青青,拍了拍手,往藤椅上一坐,笑道:“面子?血浓于水的亲情?想我那时在清风苑里病得快要死去的时候,夫人你可曾看我母亲的面子,可曾看我与你那亲生孩儿们血浓于水的手足亲情,延医施药,给我清风苑上上下下一分饱暖?夫人,你不觉得现在再来谈面子问题,谈亲情问题,为时已晚么?”
林氏睁大眼睛看着金子,似乎不相信这话竟会是这个不祥人说出来的。
这么说,是认为自己羽翼已丰,这么说,是想就这些年的遭遇回来算账报仇来了?
“你想要什么交换条件?”林氏咬着牙问道。
“条件?”金子幽幽一笑,懒懒地倚在藤椅上,应道:“夫人倒是提醒我了,不过我暂时没想到。”
“你......”林氏气得一张脸都被血色涨红,身子晃了几晃,摇摇欲坠。
青黛忙扶住她,看了眼笑得风轻云淡的金子,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贴在地面,诚挚的祈求道:“三娘子,求求您,求求您把解药先给四娘子吧,不管她对您做了什么,此番已经受了那么大的教训,她已经知错了,求您救救她!”
金子瞟了青黛一眼,目光移向林氏,微微一笑。
这笑意是那么的明显。
这是让她学着点儿,求她呢!
林氏担心着金妍珠的情况,尽管心中对金子恨之入骨,却不得不弯下了膝盖。
“三娘,是我教女无方,求你原谅!”林氏低着头,一滴泪夺眶而出,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
金元和宋姨娘赶到清风苑的门口,看到的竟是这一幕。
二人相视一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宋姨娘不由深望了几眼,一抹戏谑从眼底滑过......
林氏这贱妇向三娘子下跪求饶了?!
哈哈,这贱妇也有今天呐!
“璎珞......”金元这一声轻唤,带着意味不明的复杂的情绪交织其中,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梗在胸腔里,涨得生疼。
他几乎无法置信,那个让妍珠变成那副模样的人,竟是璎珞......
这还是他的璎珞儿么?
金子看着金元一眼,又看了林氏一眼,唇角一勾,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扔到林氏怀里,淡淡道:“口服一次便好。顺便告诉她,别一再用她那不上道的智商挑战我的耐性!”
她说完,敛容起身,走到金元身边,微微欠身,“父亲,儿回百草庄了,改日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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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开锣(粉80+)
马车上,金子倚在软榻上,紧紧闭着眼睛,不发一语。
她放在膝上的双手交握着,骨节微微泛白。
前世,她是一名法医,凭着一双纤纤素手为死者说话,为受害者雪冤,从不曾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可今天,同样是这双手,却做出了不同于以往的,有悖于凛然与正义的事情。
但金子不后悔!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尺,去衡量自己的道德标准,去约束自己的行为规范,让自己的为人处事尽量合情合理,不悖律法。可当这把尺不足以挡住内心所能接受的巨大冲击后,所谓的道德与律法,便轻而易举地在怒火的力量下摧毁崩塌。
金妍珠的下作手段显然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这怨不得她!
袁青青安静的坐在边上,她的心情到现在依然没有完全平复。从前在她心中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夫人,竟那样卑微的跪在娘子面前,祈求原谅,这实在太让她震惊了。
她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闭目养神的金子,黑黝黝的瞳眸里闪过一丝敬佩,其中还有微不可察的庆幸夹杂其中!
金子还在心中寻思着该怎么料理严素素,马车却陡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袁青青机灵地挑起帘子,向车夫问道。
金子睁开眼睛,隔着细密的竹帘望向外面。
朗日当空,金色的光影笼罩大地,在街上印出斜飞的檐角。
车夫有些惊恐的望着斜擦过左侧的一辆豪华大马车。刚刚那马车突然往他们这边靠过来,车夫已经曳紧缰绳停下,却依然因着惯性使然,蹭上了那马车的车厢壁,留下了一道不小的擦痕。
这是个等级分明的社会,升斗小民不慎撞上贵族公子的车驾,若是贵人们追究起来。他们这些社会地位低贱的平民,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此时车夫一脸惊恐,惶惶不安的看着对面的车驾。
正当车夫想要道歉解释之际。豪华马车的车厢门打开了。
“金娘子......”
郑玉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金子整了整容,想起昨天在西湖大画舫上答应郑玉考虑去他小院赴宴的事情。
昨晚辰逸雪已经跟自己说得很清楚了,不希望自己再跟郑玉有任何交集,而且案子的事情,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估计很快就能将郑玉抓捕归案了。
不知道是自己没有心情的缘故还是真的在意辰逸雪的感受,金子并没有探出身子,依然端然跽坐在车厢内,不疾不徐的应道:“郑公子,很抱歉。儿不能去你的别院赴宴了!”
“为什么?金娘子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么?”郑玉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金子微鄂。
郑玉所指的是什么事?
难道他竟派人盯着自己?
不等金子发问,郑玉便从车上跳下来,大步走到金子的车厢边上,隔着车窗的竹帘,望着车内端坐的倩影。低声说道:“昨天在客栈发生的事情,在下已经知道了。金娘子你受惊了,严素素那个女人,竟然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情,实在是可恶至极,在下一定不会放过她。”
郑玉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看着依然端坐不语的金子。续道:“在下知道就算事后再怎么追究,也不能弥补金娘子受到的惊吓,所幸昨天并没有......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呵呵......”金子笑了笑,侧首看着车窗外挺拔高大的身影,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着。
郑玉,不愧是天底下最渣的贱男。严素素这么做。倒也是情有可原,一叶障目,为爱迷失自己,可她换来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渣渣的厌恶与唾弃!
真是可怜啊可悲啊可叹啊......
也罢,这样可怜的女人。何至于自己出手?
她已然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多谢郑公子关心,不过儿确实没有任何心情赴宴了,还望见谅!”金子冷冷淡淡的回道。
郑玉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要表现得贴心才能博得好感,便不多言勉强,只是嘱咐金子要多休息,放开怀抱。
金子敷衍的应了一声好,便借口身体不适,让车夫启程。
车夫松了一口气,所幸那公子跟雇主是熟人,不然,他还真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 ...
回了仁善堂,金子有些疲惫地靠在诊室内的软榻上。
从房门口走过的叶怀壁突然停下脚步,探头望了房内的人儿一眼,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扉。
“叶师兄!”金子探出身子,含笑唤了一句。
叶怀壁笑容可掬,从容走进诊室,柔声问道:“师妹很累么?师父不在这些天,你倒是受累了!”
金子忙摆摆手,笑道:“师兄这是揶揄我么?你们不嫌弃我碍地儿就行了,我哪有受什么累......”
“师妹这些天忙的,仁善堂上上下下都是有目共睹的!”叶怀壁没有拘着,兀自在金子对面的蒲团上跽坐下来,抬眸看着神色倦倦的金子,关切道:“累了就歇着。早上看了一下诊病记录,才知道师妹你昨天竟出诊了那么严重凶险的病症。虽说医者父母心,但有些病症还是要量......”
他顿了顿,修改了措辞后续道:“要非常小心才行,师妹医术悟性比我更高,相信也能明白其中道理。”
金子点头,她能理解叶怀壁的意思,毕竟梅毒花柳这些病症,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都是非常悚人的疾病。不好治,还有可能被感染的风险,所以,一般的医者,都不会冒险接诊这样的病人。
“我知道了,谢谢叶师兄提醒,我会量力而行的!”金子笑答。
叶怀壁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说的在理。但事实上,他的做法并不值得提倡。若是所有医者都避医,那病患又该当如何?在绝望中受病痛折磨而死么?
金子见他神色挣扎,微带尴尬。知道他内心定然也不好受。
俗话说不做不死。
有些时候,你袖手旁观,不出手相助不是错,也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但有时候你强出头,认为是大义,出手了,出了事情,就是你的错!
那时候,金妍珠发了疟疾。桩妈妈不正是因为这个担心自己么?
“对了,淮南道那边的疫情如何了?”金子转开话题问道。
叶怀壁的面容漾出一朵浅浅的笑,濯濯柔亮,看起来很是俊朗。
“疫情已经得到控制了,师父研制出来的药已经让好些感染疟疾的衙差转危为安了。师父或许过两日便能回来!”叶怀壁说道。
金子点点头。应道:“如此甚好!”
******
桃源县衙门。
午后的衙门静悄悄的,后衙书房的门紧闭着,金元伏案埋首,全身心地投入公事。
他看完这半年多桃源县上缴的课税后,在卷宗上签名盖章,准备上缴户部。
右手边上堆着厚厚一叠卷宗,这是花了大半天处理好的。换了以前,这些够他花三天功夫了。
金元又在一个卷宗上签名盖章后,伸手一捞,左手边待处理的公文,已经全部批阅完毕。
他苦笑一声,将笔搁下。吐了长长一口浊气,靠在圆腰胡床上,抬手捏了捏眉心。
努力不去想,一想,便觉得浑身脱力。
张师爷在书房外轻轻敲响门扉。低声唤道:“大人......”
书房内嗯了一声,传来一声沙哑的回应:“进来吧!”
张师爷应了一声是,托着一张卷宗,推门进去。
“大人,这是辰郎君送过来的!”张师爷将卷宗递过去,说道。
金元信手接过,将卷宗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片刻后,金元将卷宗放下,倦色随着一声吐气烟消云散,一双赤红双眼有精光一闪而过。
他笑了笑,对张师爷说道:“好戏要开锣了,那便按着辰郎君说的步骤办吧,让游顺的家属先闹上一闹!”
张师爷捻着胡子笑着附和道:“是,已经将那管事的住址透露给游顺的亲属了!”
******
郑玉的小院门口,围着乌压压一群葛布麻衣的平头百姓,他们手中持着棍棒,口中喊着郑玉院中管事李某的名字。
喊话声如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侵袭着院中每个人的听觉神经。
郑玉在堂屋中暴怒,将屋内可以砸的瓷瓶玉器全部扫了个一干二净。
“那个游顺家属这是怎么回事儿?当初不是说得好好的么?阿玉,你该不会是抽起他那病痨儿子的治疗费吧?”曾毅拧着眉头看着暴走的郑玉。
“放你娘的屁!”郑玉的脸色阴郁得就像要吃人一般,怒吼道:“你认为我会吝惜那一点施舍的银钱?”
被郑玉迁怒已经是家常便饭事情,六公子对这点,已经有了免疫。
曾毅讪讪一笑,忙解释道:“不是说吝惜,是担心你贵人事忙,忘了嘛。不过这治疗费应该都是从账房支的吧,该不会是你家老李中饱私囊了?”
此话一出,郑玉一张脸更是阴云密布。
他厉喝一声,命人速去传唤老李。
管事李某早在游顺亲人领着大班人围小院的时候就从小门开溜了。
这围小院的事情,公子能解决,但自己挪用治疗费的事情,若是私下挑明请罪,还能有回旋余地,可现在被游顺亲属掀开,公子盛怒之下,定不会轻饶于他。
他们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管事李某百思不得其解,他就是笃定游顺亲属就算拿不到治疗费,也无法奈何,才胆敢明目张胆的挪用。
这下该如何是好?
李某捂着胸口一颗砰砰乱撞的心,惶惶地加快脚步,往小巷的出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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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老李急匆匆地走出巷口,因垂着头,没看清来人,兜头撞上一堵人墙。
一声闷响,老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桂......桂......”老李抬起一根手指,指着眼前的桂勇,惊得舌头打结,久久不能完整的喊出他的名字。
倒不是因为桂勇的面貌让他如此失态,桂勇怎么说跟他相处也有一些时日了,对他那可怖的面貌已经习惯成自然。只是桂勇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老李的一颗心就像瞬间坠入了深渊一般,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被带回去公子面前,会是怎样的下场。
严娘子,那个曾被他捧在手心里的美娇娘,公子他说舍弃便能舍弃,还能做得那般狠绝......何况是他......
老李只觉得自己头皮在一阵阵的发麻,双手撑在身后,挪着屁股不断往后退,哑声求道:“桂勇,看在我平日里对你多加照拂的份儿上,放我走,求你......”
桂勇一双冷淡无光的眼眸里陡然如升起的星辰般,泛着熠熠的神光。他嘴角凝着笑意,面上被损毁的肌肉随着笑意牵动,看起来越发狰狞恐怖。
“你现在走不了。出了巷子,便有赌坊的人在寻你的下落,前有狼后有虎,左右都是难逃一死!”桂勇的声音哑色破败,犹如夜晚悲鸣的夜枭。
老李惊得长大嘴巴,不是因为桂勇的话,而是因为桂勇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哑巴么?怎......怎么突然间能说话了?”老李惊疑难当,颤颤的身子猛地一滞。停止了动作,惊呼道:“你之前都是装的,你根本就没有哑,你是装的......”
“现在不是讨论我是否哑巴的问题。而是你能不能活的问题。”桂勇面无表情的看着老李。
这话让老李犹如梦中初醒。
没错,桂勇是否哑巴跟他没有直接的关系,现在是公子要找他,赌坊的人要找他,而这两方,随便落入哪一方之手,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眼下他所要考虑的是能不能活的问题?
老李猛的抬头,看着如枯树一般挺直站在面前的桂勇,连滚带爬的抱住他的大腿,祈求道:“桂勇。你有办法是不是,求你救救我,我给你磕头,我当牛做马的报答你......”
桂勇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哑然道:“我救不得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老李眨了眨一双充满迷惑的眼睛,怔怔的看着桂勇。
只有我自己?
“桂......桂勇,求你指点迷津!”老李哽声道。
... ...
后衙正堂。
桂勇跽坐在一侧的蒲团上,手里端着一盏茶,一张被毁的面容笼在袅袅腾起的白雾后面,神情并看不真切。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姿态。仿佛入定一般无喜无波,只是那双静然捧着的茶盏手不时发出轻微的颤响,却在明确的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郑玉小院的管事老李。
从他进入县衙门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情就不曾平静过。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悬空的钢丝上,上下不得,胆战心惊。
可他现在真的毫无退路。复杂的情绪就像潮水一般,一波一波侵袭着他的心智,让他如感芒刺在背。
桂勇说的办法真的可行么?
出卖了公子,他难道不会死得更快?
可眼下还能有其他的办法么?
什么都不做的话,兴许走出衙门就得死。被赌坊的人抓住要死,被公子抓回去,就算不死,那折磨也绝对是生不如死......
老李在堂屋内来回踱着步,安静的正堂中,除了他的焦虑的叹气声,便只剩下行走间衣料的窸窣声了。
赵虎和张师爷站在回廊的雕花大窗前,看着里面一动一静的俩人,彼此相视一眼,微微一笑。
“老夫这就去请大人过来?”张师爷带着一丝询问看着赵虎问道。
赵虎虎目微微眯起,摆手低声道:“依着辰郎君的意思,是再等等。张师爷,这样......”赵虎压低嗓音,贴近张师爷的耳边小声细语了一番。
张师爷一面捻着下巴的胡子,一面点头应好。
赵虎吩咐完,又深望了里头的桂勇一眼,幽幽一笑,便朝张师爷微微拱手,顺着回廊往外头走去。
张师爷整了整容,背着手走向堂屋正门。
“张师爷来了!”外头守着的衙差推开堂屋的木门,一面对屋内的二人提醒道。
老李的脚步一顿,不过他到底也在郑玉身边听差,且来的也不是金大人,只是师爷,他还不至于紧张惶恐。
老李瞟了眼同样起身相迎的桂勇,二人退到一旁,微微躬身施礼,“见过张师爷!”
“二位不必多礼,让二位久候了,刚刚四海赌坊那边出了个小麻烦,有个赌徒差点被四海赌坊的打手打死在赌坊内,有百姓报了案,大人少不得要先去处理处理。”张师爷含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桂勇低着头,嘴角噙着一丝浅笑。
老李则面有骇色,努力沉了两息后,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拱手道:“无妨,大人处理正事要紧!”
******
侦探馆一楼的会客厅内。
慕容瑾含笑接待了赵虎。
成子将一盏茶放在赵虎的面前,施了礼,便退了下去。
慕容瑾扬手对赵虎招呼道:“赵捕头请喝茶!”
赵虎朝慕容瑾拱了拱手,笑着答了一声请,便兀自端起茶盏,送到嘴边浅浅抿了一口。
“辰郎君不在?”赵虎放下茶盏,笑问道。
慕容瑾点点头,心中不由嘀咕一声:金娘子不在,辰郎君出来也没意思啊......
“那就劳慕容公子跟辰郎君说一声。承蒙辰郎君提供的资料,某已经跟桂勇私下接触过了,他已经答应出面指正郑玉,不过桂勇也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大人为他枉死的亲人洗刷冤屈,还他们一个清白!”赵虎说道。
慕容瑾俊眉微微一挑,赵虎话中说的虽然是大人,但慕容瑾知道他说这话是个什么意思,这是要让他们侦探馆代劳的意思吧?
慕容瑾自从知道潘琇这个案子事关七公子郑玉之后,便满心的自责,恨自己当初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那郑玉可不是他们侦探馆轻易就能动的善茬,况且还是在辰郎君隐瞒真实身份的情况下,真真是苦差事一份,他眼下只求着这案子顺顺利利的了结。没曾想赵捕头在这时竟又塞了一个案子过来,这也太......
这事情他不能轻易应承什么,辰郎君的脾性他现在最是清楚不过了,他可不敢随意替他拿什么主意。
因此,慕容瑾也佯装没有听懂。打着哈哈笑道:“这个桂勇还真敢说,他这一次站出来,其实不也是为了替他们死去的家人报仇么?郑玉为了一己私利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这次借着潘娘子的案子,也算给他们家报仇了,要不然,凭着他自己。想要报仇雪恨,得等到猴年马月不是?这还提条件,真是认不清现实啊!”
赵虎微一沉吟,点头一笑道:“可桂勇这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啊,只是想为枉死的家人讨回一个公道,这是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所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啊,无可厚非!”
慕容瑾砸了咂舌。
我的乖乖!
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
敢情他一家几口老老少少都让郑玉给害死了?
那不是比潘娘子还要深的血海深仇?
那这事儿,是跟辰郎君通通气儿?
慕容瑾怔怔出了一会儿神,赵虎还跟他说了什么。他没仔细听,直到赵虎站起身来,说要回衙门跟大人合计合计,慕容瑾才起身相送。
******
日落黄昏的时候,金子才领着袁青青乘马车回百草庄。
她是直接从红牡丹那小院回来的,从上一次看诊回来后,金子便向辰语瞳讨要了两支青霉菌的提取液,今日是专程过去看看红牡丹的病情,简单做了一下皮试后,见并无过敏反应,便为她进行了青霉菌注射。
笑笑正坐在廊下,有些无精打采的绣着帕子,见娘子回来了,才打起精神,笑着迎上去。
“娘子......”笑笑低低的唤了一句。
金子扫了笑笑一眼,笑着问道:“今天感觉如何?汤药可有喝?”
“奴婢已经无碍了。”笑笑说完,看了看院外,低声说道:“娘子,老神医回来了!”
“师父回来了?”金子眼睛一亮,旋即笑道:“那说明淮南府那边的疫情已经完全得到控制了,这是好事儿啊。青青,去准备温水洗漱,我换身衣裳,就去给师父老人家请安!”
袁青青忙应了一声是,提着药箱进屋去了。
金子眼神微微闪动,准备进屋,却见笑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担心她因为那事儿产生心理阴影,正待开解,却见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份物事,交到金子手里,嗫诺道:“娘子,这是刚刚小童带进来的,说是一个叫郑郎君的男子托人送过来的,奴婢想,这一定是那个郑玉送的。”
笑笑已经知道这次设计她们的人是严素素和金妍珠了,严素素因何会对娘子下手,笑笑怎会不明白,说到底都是因为那个人渣公子郑玉,所以,对于郑玉,笑笑的厌恶非常明显。
金子唇角勾动,信手接过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纸张,看了一眼,便笑了。
那笑意带着复杂的情绪,笑笑不知道,那郑玉究竟跟娘子说了什么,怎么娘子是这样的反应。
“娘子,那郑玉他......”笑笑神色充满担忧。
金子将纸张揉进掌心里,只淡淡道:“严家倒了,严素素被送进了青楼。”
笑笑猛然睁大眼睛。
“郑玉竟这样对待自己曾经的红颜知己!真够狠的!”金子眼中一片悲凉,对那个一头撞了南墙的严素素,感到万分悲凉,她不仅毁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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