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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全文阅读

作者:司马迁     史记txt下载     史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儒林列传

    太史公曰:余读功令至於广厉学官之路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夫周室衰而关雎作幽厉微而礼乐坏诸侯恣行政由彊国。故孔子闵王路废而邪道兴於是论次诗书修起礼乐。適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自卫返鲁然後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世以混浊莫能用是以仲尼干七十馀君无所遇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矣”。西狩获麟曰“吾道穷矣”。故因史记作春秋以当王法其辞微而指博後世学者多录焉。

    自孔子卒後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故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於齐。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釐之属皆受业於子夏之伦为王者师。是时独魏文侯好学。後陵迟以至于始皇天下并争於战国懦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间学者独不废也。於威、宣之际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於当世。

    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阬术士六?从此缺焉。陈涉之王也而鲁诸儒持孔氏之礼器往归陈王。於是孔甲为陈涉博士卒与涉俱死。陈涉起匹夫驱瓦合適戍旬月以王楚不满半岁竟灭亡其事至微浅然而缙绅先生之徒负孔子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焚其业积怨而愤于陈王也。

    及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故孔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夫齐鲁之间於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故汉兴然後诸儒始得脩其经?讲习大射乡饮之礼。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太常诸生弟子共定者咸为选於是喟然叹兴於学。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孝惠、吕后时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孝文时颇徵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

    及今上即位赵绾、王臧之属明儒学而上亦乡之於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士。自是之後言诗於鲁则申培公於齐则辕固生於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於齐鲁自胡毋生於赵自董仲舒。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蚡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而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矣。

    公孙弘为学官悼道之郁滞乃请曰:“丞相御史言:制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婚姻者居屋之大伦也。今礼废乐崩朕甚愍焉。故详延天下方正博闻之士咸登诸朝。其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兴礼以为天下先。太常议与博士弟子崇乡里之化以广贤材焉’。谨与太常臧、博士平等议曰:闻三代之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故教化之行也建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今陛下昭至德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脩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已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郡国县道邑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者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当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一岁皆辄试能通一?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弟可以为郎中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辄罢之而请诸不称者罚。臣谨案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浅闻不能究宣无以明布谕下。治礼次治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迁留滞。请选择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以上补左右内史、大行卒史;比百石已下补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先用诵多者若不足乃择掌故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备员。请著功令。佗如律令。”制曰:“可。”自此以来则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

    申公者鲁人也。高祖过鲁申公以弟子从师入见高祖于鲁南宫。吕太后时申公游学长安与刘郢同师。已而郢为楚王令申公傅其太子戊。戊不好学疾申公。及王郢卒戊立为楚王胥靡申公。申公耻之归鲁退居家教终身不出门复谢绝宾客独王命召之乃往。弟子自远方至受业者百馀人。申公独以诗经为训以教无传疑者则阙不传。

    兰陵王臧既受诗以事孝景帝为太子少傅免去。今上初即位臧乃上书宿卫上累迁一岁中为郎中令。及代赵绾亦尝受诗申公绾为御史大夫。绾、臧请天子欲立明堂以朝诸侯不能就其事乃言师申公。於是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车驷马迎申公弟子二人乘轺传从。至见天子。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时已八十馀老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是时天子方好文词见申公对默然。然已招致则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议明堂事。太皇窦太后好老子言不说儒术得赵绾、王臧之过以让上上因废明堂事尽下赵绾、王臧吏後皆自杀。申公亦疾免以归数年卒。

    弟子为博士者十馀人:孔安国至临淮太守周霸至胶西内史夏宽至城阳内史砀鲁赐至东海太守兰陵缪生至长沙内史徐偃为胶西中尉邹人阙门庆忌为胶东内史。其治官民皆有廉节称其好学。学官弟子行虽不备而至於大夫、郎中、掌故以百数。言诗虽殊多本於申公。

    清河王太傅辕固生者齐人也。以治诗孝景时为博士。与黄生争论景帝前。黄生曰:“汤武非受命乃弑也。”辕固生曰:“不然。夫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与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黄生曰:“冠虽敝必加於;履虽新必关於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践南面非弑而何也?”辕固生曰:“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於是景帝曰:“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言学者无言汤武受命不为愚。”遂罢。是後学者莫敢明受命放杀者。

    窦太后好老子书召辕固生问老子书。固曰:“此是家人言耳。”太后怒曰:“安得司空城旦书乎?”乃使固入圈刺豕。景帝知太后怒而固直言无罪乃假固利兵下圈刺豕正中其心一刺豕应手而倒。太后默然无以复罪罢之。居顷之景帝以固为廉直拜为清河王太傅。久之病免。

    今上初即位复以贤良徵固。诸谀儒多疾毁固曰“固老”罢归之。时固已九十馀矣。固之徵也薛人公孙弘亦徵侧目而视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自是之後齐言诗皆本辕固生也。诸齐人以诗显贵皆固之弟子也。

    韩生者燕人也。孝文帝时为博士景帝时为常山王太傅。韩生推诗之意而为内外传数万言其语颇与齐鲁间殊然其归一也。淮南贲生受之。自是之後而燕赵间言诗者由韩生。韩生孙商为今上博士。

    伏生者济南人也。故为秦博士。孝文帝时欲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乃闻伏生能治欲召之。是时伏生年九十馀老不能行於是乃诏太常使掌故朝错往受之。秦时焚书伏生壁藏之。其後兵大起流亡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于齐鲁之间。学者由是颇能言尚书诸山东大师无不涉尚书以教矣。

    伏生教济南张生及欧阳生欧阳生教千乘兒宽。兒宽既通尚书以文学应郡举诣博士受业受业孔安国。兒宽贫无资用常为弟子都养及时时间行佣赁以给衣食。行常带经止息则诵习之。以试第次补廷尉史。是时张汤方乡学以为奏谳掾以古法议决疑大狱而爱幸宽。宽为人温良有廉智自持而善著书、书奏敏於文口不能明也。汤以为长者数称誉之。及汤为御史大夫以兒宽为掾荐之天子。天子见问说之。张汤死後六年兒宽位至御史大夫。九年而以官卒。宽在三公位以和良承意从容得久然无有所匡谏;於官官属易之不为尽力。张生亦为博士。而伏生孙以治尚书徵不能明也。

    自此之後鲁周霸、孔安国雒阳贾嘉颇能言尚书事。孔氏有古文尚书而安国以今文读之因以起其家。逸书得十馀篇盖尚书滋多於是矣。

    诸学者多言礼而鲁高堂生最本。礼固自孔子时而其经不具及至秦焚书书散亡益多於今独有士礼高堂生能言之。

    而鲁徐生善为容。孝文帝时徐生以容为礼官大夫。传子至孙延、徐襄。襄其天姿善为容不能通礼经;延颇能未善也。襄以容为汉礼官大夫至广陵内史。延及徐氏弟子公户满意、桓生、单次皆尝为汉礼官大夫。而瑕丘萧奋以礼为淮阳太守。是後能言礼为容者由徐氏焉。

    自鲁商瞿受易孔子孔子卒商瞿传易六世至齐人田何字子庄而汉兴。田何传东武人王同子仲子仲传菑川人杨何。何以易元光元年徵官至中大夫。齐人即墨成以易至城阳相。广川人孟但以易为太子门大夫。鲁人周霸莒人衡胡临菑人主父偃皆以易至二千石。然要言易者本於杨何之家。

    董仲舒广川人也。以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受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董仲舒不观於舍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今上即位为江都相。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中废为中大夫居舍著灾异之记。是时辽东高庙灾主父偃疾之取其书奏之天子。天子召诸生示其书有刺讥。董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以为下愚。於是下董仲舒吏当死诏赦之。於是董仲舒竟不敢复言灾异。

    董仲舒为人廉直。是时方外攘四夷公孙弘治春秋不如董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董仲舒以弘为从谀。弘疾之乃言上曰:“独董仲舒可使相缪西王。”胶西王素闻董仲舒有行亦善待之。董仲舒恐久获罪疾免居家。至卒终不治产业以脩学著书为事。故汉兴至于五世之间唯董仲舒名为明於春秋其传公羊氏也。

    胡毋生齐人也。孝景时为博士以老归教授。齐之言春秋者多受胡毋生公孙弘亦颇受焉。

    瑕丘江生为穀梁春秋。自公孙弘得用尝集比其义卒用董仲舒。

    仲舒弟子遂者:兰陵褚大广川殷忠温吕步舒。褚大至梁相。步舒至长史持节使决淮南狱於诸侯擅专断不报以春秋之义正之天子皆以为是。弟子通者至於命大夫;为郎、谒者、掌故者以百数。而董仲舒子及孙皆以学至大官。

    孔氏之衰经书绪乱。言诸六学始自炎汉。著令立官四方鸧腕。曲台坏壁书礼之冠。传易言诗云蒸雾散。兴化致理鸿猷克赞。

酷吏列传

    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职矣。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汉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网漏於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於奸黎民艾安。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

    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吕氏已败遂侯封之家。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怒於错错卒以被戮。其後有郅都、宁成之属。

    郅都者杨人也。以郎事孝文帝。孝景时都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於朝。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入厕。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柰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

    济南瞷氏宗人三百馀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於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至则族灭瞷氏恶馀皆股栗。居岁馀郡中不拾遗。旁十馀郡守畏都如大府。

    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郅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徵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而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匈奴至为偶人象郅都令骑驰射莫能中见惮如此。匈奴患之。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臣。”欲释之。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邪?”於是遂斩郅都。

    宁成者穰人也。以郎谒者事景帝。好气为人小吏必陵其长吏;为人上操下如束湿薪。滑贼任威。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始前数都尉皆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都素闻其声於是善遇与结驩。久之郅都死後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於是上召宁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武帝即位徙为内史。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髡钳。是时九卿罪死即死少被刑而成极刑自以为不复收於是解脱诈刻传出关归家。称曰:“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乃贳贷买陂田千馀顷假贫民役使数千家。数年会赦。致产数千金为任侠持吏长短出从数十骑。其使民威重於郡守。

    周阳由者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阳故因姓周阳氏。由以宗家任为郎事孝文及景帝。景帝时由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谨甚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所爱者挠法活之;所憎者曲法诛灭之。所居郡必夷其豪。为守视都尉如令。为都尉必陵太守夺之治。与汲黯俱为忮司马安之文恶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伏。

    由後为河东都尉时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罪。胜屠公当抵罪义不受刑自杀而由弃市。

    自宁成、周阳由之後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之治类多成、由等矣。

    赵禹者斄人。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事太尉亚夫。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今上时禹以刀笔吏积劳稍迁为御史。上以为能至太中大夫。与张汤论定诸律令作见知吏传得相监司。用法益刻盖自此始。

    张汤者杜人也。其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兒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汤掘窟得盗鼠及馀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父死後汤为长安吏久之。

    周阳侯始为诸卿时尝系长安汤倾身为之。及出为侯大与汤交遍见汤贵人。汤给事内史为宁成掾以汤为无害言大府调为茂陵尉治方中。

    武安侯为丞相徵汤为史时荐言之天子补御史使案事。治陈皇后蛊狱深竟党与。於是上以为能稍迁至太中大夫。与赵禹共定诸律令务在深文拘守职之吏。已而赵禹迁为中尉徙为少府而张汤为廷尉两人交驩而兄事禹。禹为人廉倨。为吏以来舍毋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禹终不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见文法辄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阴罪。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始为小吏乾没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心内虽不合然阳浮慕之。

    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亭疑法。奏谳疑事必豫先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谳决法廷尉絜令扬主之明。奏事即谴汤应谢乡上意所便必引正、监、掾史贤者曰:“固为臣议如上责臣臣弗用愚抵於此。”罪常释。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为此奏乃正、监、掾史某为之。”其欲荐吏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财察。於是往往释汤所言。汤至於大吏内行脩也。通宾客饮食。於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调护之尤厚。其造请诸公不避寒暑。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然得此声誉。而刻深吏多为爪牙用者依於文学之士。丞相弘数称其美。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皆穷根本。严助及伍被上欲释之。汤争曰:“伍被本画反谋而助亲幸出入禁闼爪牙臣乃交私诸侯如此弗诛後不可治。”於是上可论之。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功多此类。於是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

    会浑邪等降汉大兴兵伐匈奴山东水旱贫民流徙皆仰给县官县官空虚。於是丞上指请造白金及五铢钱笼天下盐铁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鉏豪彊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天下事皆决於汤。百姓不安其生骚动县官所兴未获其利奸吏并侵渔於是痛绳以罪。则自公卿以下至於庶人咸指汤。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

    匈奴来请和亲群臣议上前。博士狄山曰:“和亲便。”上问其便山曰:“兵者凶器未易数动。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孝惠、高后时天下安乐。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中国以空虚边民大困贫。由此观之不如和亲。”上问汤汤曰:“此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若汤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疏骨肉使蕃臣不自安。臣固知汤之为诈忠。”於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曰:“不能。”曰:“居一县?”对曰:“不能。”复曰:“居一障间?”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於是上遣山乘鄣。至月馀匈奴斩山头而去。自是以後群臣震慴。

    汤之客田甲虽贾人有贤操。始汤为小吏时与钱通及汤为大吏甲所以责汤行义过失亦有烈士风。

    汤为御史大夫七岁败。

    河东人李文尝与汤有卻已而为御史中丞恚数从中文书事有可以伤汤者不能为地。汤有所爱史鲁谒居知汤不平使人上蜚变告文奸事事下汤汤治论杀文而汤心知谒居为之。上问曰:“言变事纵迹安起?”汤详惊曰:“此殆文故人怨之。”谒居病卧闾里主人汤自往视疾为谒居摩足。赵国以冶铸为业王数讼铁官事汤常排赵王。赵王求汤阴事。谒居尝案赵王赵王怨之并上书告:“汤大臣也史谒居有病汤至为摩足疑与为大奸。”事下廷尉。谒居病死事连其弟弟系导官。汤亦治他囚导官见谒居弟欲阴为之而详不省。谒居弟弗知怨汤使人上书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事下减宣。宣尝与汤有卻及得此事穷竟其事未奏也。会人有盗孝文园瘗钱丞相青翟朝与汤约俱谢至前汤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当谢汤无与也不谢。丞相谢上使御史案其事。汤欲致其文丞相见知丞相患之。三长史皆害汤欲陷之。

    始长史硃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侍中为太中大夫用事;而汤乃为小吏跪伏使买臣等前。已而汤为廷尉治淮南狱排挤庄助买臣固心望。及汤为御史大夫买臣以会稽守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数年坐法废守长史见汤汤坐床上丞史遇买臣弗为礼。买臣楚士深怨常欲死之。王朝齐人也。以术至右内史。边通学长短刚暴彊人也官再至济南相。故皆居汤右已而失官守长史诎体於汤。汤数行丞相事知此三长史素贵常凌折之。以故三长史合谋曰:“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君;今欲劾君以宗庙事此欲代君耳。吾知汤阴事。”使吏捕案汤左田信等曰汤且欲奏请信辄先知之居物致富与汤分之及他奸事。事辞颇闻。上问汤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汤不谢。汤又详惊曰:“固宜有。”减宣亦奏谒居等事。天子果以汤怀诈面欺使使八辈簿责汤。汤具自道无此不服。於是上使赵禹责汤。禹至让汤曰:“君何不知分也。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今人言君皆有状天子重致君狱欲令君自为计何多以对簿为?”汤乃为书谢曰:“汤无尺寸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为三公无以塞责。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遂自杀。

    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汤母曰:“汤为天子大臣被汙恶言而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椁。天子闻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乃尽案诛三长史。丞相青翟自杀。出田信。上惜汤。稍迁其子安世。

    赵禹中废已而为廷尉。始条侯以为禹贼深弗任。及禹为少府比九卿。禹酷急至晚节事益多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而名为平。王温舒等後起治酷於禹。禹以老徙为燕相。数岁乱悖有罪免归。後汤十馀年以寿卒于家。

    义纵者河东人也。为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群盗。纵有姊姁以医幸王太后。王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姊曰:“有弟无行不可。”太后乃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补上党郡中令。治敢行少蕴藉县无逋事举为第一。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以捕案太后外孙脩成君子仲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而张次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为岸头侯。

    宁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宁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成为关都尉。岁馀关东吏隶郡国出入关者号曰“宁见乳虎无值宁成之怒”。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闻宁成家居南阳及纵至关宁成侧行送迎然纵气盛弗为礼。至郡遂案宁氏尽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饹亡南阳吏民重足一迹。而平氏硃彊、杜衍、杜周为纵牙爪之吏任用迁为廷史。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乱败於是徙纵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馀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亦二百馀人。纵一捕鞠曰“为死罪解脱”。是日皆报杀四百馀人。其後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

    是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宽辅法而行而纵以鹰击毛挚为治。後会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温舒至恶其所为不先言纵纵必以气凌之败坏其功。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斩杀缚束为务阎奉以恶用矣。纵廉其治放郅都。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多不治。上怒曰:“纵以我为不复行此道乎?”嗛之。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弃纵市。後一岁张汤亦死。

    王温舒者阳陵人也。少时椎埋为奸。已而试补县亭长数废。为吏以治狱至廷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任吏十馀人以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此人虽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灭宗。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上闻迁为河内太守。

    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九月而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馀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奏行不过二三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馀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尽十二月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无犬吠之盗。其颇不得失之旁郡国黎来会春温舒顿足叹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其好杀伐行威不爱人如此。天子闻之以为能迁为中尉。其治复放河内徙诸名祸猾吏与从事河内则杨皆、麻戊关中杨赣、成信等。义纵为内史惮未敢恣治。及纵死张汤败後徙为廷尉而尹齐为中尉。

    尹齐者东郡茌平人。以刀笔稍迁至御史。事张汤张汤数称以为廉武使督盗贼所斩伐不避贵戚。迁为关内都尉声甚於宁成。上以为能迁为中尉吏民益凋敝。尹齐木彊少文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以故事多废抵罪。上复徙温舒为中尉而杨仆以严酷为主爵都尉。

    杨仆者宜阳人也。以千夫为吏。河南守案举以为能迁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治放尹齐以为敢挚行。稍迁至主爵都尉列九卿。天子以为能。南越反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为荀彘所缚。居久之病死。

    而温舒复为中尉。为人少文居廷惛惛不辩至於中尉则心开。督盗贼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为方略。吏苛察盗贼恶少年投缿购告言奸置伯格长以牧司奸盗贼。温舒为人?善事有埶者;即无埶者视之如奴。有埶家虽有奸如山弗犯;无埶者贵戚必侵辱。舞文巧诋下户之猾以焄大豪。其治中尉如此。奸猾穷治大抵尽靡烂狱中行论无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於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势者为游声誉称治。治数岁其吏多以权富。

    温舒击东越还议有不中意者坐小法抵罪免。是时天子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温舒请覆中尉脱卒得数万人作。上说拜为少府。徙为右内史治如其故奸邪少禁。坐法失官。复为右辅行中尉事。如故操。

    岁馀会宛军诏徵豪吏温舒匿其吏华成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钱他奸利事罪至族自杀。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光禄徐自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温舒死家直累千金。後数岁尹齐亦以淮阳都尉病死家直不满五十金。所诛灭淮阳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尸亡去归葬。

    自温舒等以恶为治而郡守、都尉、诸侯二千石欲为治者其治大抵尽放温舒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南阳有梅免、白政楚有殷中、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生之属。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太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趣具食;小群以百数掠卤乡里者不可胜数也。於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之。犹弗能禁也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辅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虎符兵以兴击斩大部或至万馀级及以法诛通饮食坐连诸郡甚者数千人。数岁乃颇得其渠率。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者往往而群居无可柰何。於是作“沈命法”曰群盗起不觉觉而捕弗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其不言。故盗贼浸多上下相为匿以文辞避法焉。

    减宣者杨人也。以佐史无害给事河东守府。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见宣无害言上徵为大厩丞。官事辨稍迁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众称为敢决疑。数废数起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王温舒免中尉而宣为左内史。其治米盐事大小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实物官吏令丞不得擅摇痛以重法绳之。居官数年一切郡中为小治辨然独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难以为经。中废。为右扶风坐怨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格杀信吏卒格信时射中上林苑门宣下吏诋罪以为大逆当族自杀。而杜周任用。

    杜周者南阳杜衍人。义纵为南阳守以为爪牙举为廷尉史。事张汤汤数言其无害至御史。使案边失亡所论杀甚众。奏事中上意任用与减宣相编更为中丞十馀岁。

    其治与宣相放然重迟外宽内深次骨。宣为左内史周为廷尉其治大放张汤而善候伺。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者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客有让周曰:“君为天子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後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

    至周为廷尉诏狱亦益多矣。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减百馀人。郡吏大府举之廷尉一岁至千馀章。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小者数十人;远者数千近者数百里。会狱吏因责如章告劾不服以笞掠定之。於是闻有逮皆亡匿。狱久者至更数赦十有馀岁而相告言大抵尽诋以不道以上。廷尉及中都官诏狱逮至六七万人吏所增加十万馀人。

    周中废後为执金吾逐盗捕治桑弘羊、卫皇后昆弟子刻深天子以为尽力无私迁为御史大夫。家两子夹河为守。其治暴酷皆甚於王温舒等矣。杜周初徵为廷史有一马且不全;及身久任事至三公列子孙尊官家訾累数巨万矣。

    太史公曰:自郅都、杜周十人者此皆以酷烈为声。然郅都伉直引是非争天下大体。张汤以知阴阳人主与俱上下时数辩当否国家赖其便。赵禹时据法守正。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自张汤死後网密多诋严官事浸以秏废。九卿碌碌奉其官救过不赡何暇论绳墨之外乎!然此十人中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其污者足以为戒方略教导禁奸止邪一切亦皆彬彬质有其文武焉。虽惨酷斯称其位矣。至若蜀守冯当暴挫广汉李贞擅磔人东郡弥仆锯项天水骆璧推咸河东褚广妄杀京兆无忌、冯翊殷周蝮鸷水衡阎奉朴击卖请何足数哉!何足数哉!

    太上失德法令滋起。破觚为圆禁暴不止。奸伪斯炽惨酷爰始。乳兽扬威苍鹰侧视。舞文巧诋怀生何恃!

大宛列传

    大宛之迹见自张骞。张骞汉中人。建元中为郎。是时天子问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无与共击之。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因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骞以郎应募使月氏与堂邑氏胡奴甘父俱出陇西。经匈奴匈奴得之传诣单于。单于留之曰:“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留骞十馀岁与妻有子然骞持汉节不失。

    居匈奴中益宽骞因与其属亡乡月氏西走数十日至大宛。大宛闻汉之饶财欲通不得见骞喜问曰:“若欲何之?”骞曰:“为汉使月氏而为匈奴所闭道。今亡唯王使人导送我。诚得至反汉汉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大宛以为然遣骞为导绎抵康居康居传致大月氏。大月氏王已为胡所杀立其太子为王。既臣大夏而居地肥饶少寇志安乐又自以远汉殊无报胡之心。骞从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领。

    留岁馀还并南山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留岁馀单于死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汉拜骞为太中大夫堂邑父为奉使君。

    骞为人彊力宽大信人蛮夷爱之。堂邑父故胡人善射穷急射禽兽给食。初骞行时百馀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

    骞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大国五六具为天子言之。曰: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有蒲陶酒。多善马马汗血其先天马子也。有城郭屋室。其属邑大小七十馀城众可数十万。其兵弓矛骑射。其北则康居西则大月氏西南则大夏东北则乌孙东则扜鰛、于窴。于窴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国。而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盐泽去长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盐泽以东至陇西长城南接羌鬲汉道焉。

    乌孙在大宛东北可二千里行国随畜与匈奴同俗。控弦者数万敢战。故服匈奴及盛取其羁属不肯往朝会焉。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月氏大同俗。控弦者八九万人。与大宛邻国。国小南羁事月氏东羁事匈奴。

    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康居大同俗。控弦者十馀万。临大泽无崖盖乃北海云。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妫水北。其南则大夏西则安息北则康居。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控弦者可一二十万。故时彊轻匈奴及冒顿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单于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间及为匈奴所败乃远去过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遂都妫水北为王庭。其馀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数千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蒲陶酒。城邑如大宛。其属小大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为大国。临妫水有市民商贾用车及船行旁国或数千里。以银为钱钱如其王面王死辄更钱效王面焉。画革旁行以为书记。其西则条枝北有奄蔡、黎轩。

    条枝在安息西数千里临西海。暑湿。耕田田稻。有大鸟卵如甕。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而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国善眩。安息长老传闻条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尝见。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馀里妫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无大长往往城邑置小长。其兵弱畏战。善贾市。及大月氏西徙攻败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馀万。其都曰蓝市城有市贩贾诸物。其东南有身毒国。

    骞曰:“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问曰:‘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大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云。其人民乘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以骞度之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汉西南。今身毒国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远矣。今使大夏从羌中险羌人恶之;少北则为匈奴所得;从蜀宜径又无寇。”天子既闻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业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彊可以赂遗设利朝也。且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於四海。天子欣然以骞言为然乃令骞因蜀犍为间使四道并出:出駹出厓出徙出邛、僰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闭氐、筰南方闭巂、昆明。昆明之属无君长善寇盗辄杀略汉使终莫得通。然闻其西可千馀里有乘象国名曰滇越而蜀贾奸出物者或至焉於是汉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国。初汉欲通西南夷费多道不通罢之。及张骞言可以通大夏乃复事西南夷。

    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乃封骞为博望侯。是岁元朔六年也。其明年骞为卫尉与李将军俱出右北平击匈奴。匈奴围李将军军失亡多;而骞後期当斩赎为庶人。是岁汉遣骠骑破匈奴西数万人至祁连山。其明年浑邪王率其民降汉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其後二年汉击走单于於幕北。

    是後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骞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闻乌孙王号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边小国也。匈奴攻杀其父而昆莫生弃於野。乌嗛肉蜚其上狼往乳之。单于怪以为神而收长之。及壮使将兵数有功单于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长守於西。昆莫收养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数万习攻战。单于死昆莫乃率其众远徙中立不肯朝会匈奴。匈奴遣奇兵击不胜以为神而远之因羁属之不大攻。今单于新困於汉而故浑邪地空无人。蛮夷俗贪汉财物今诚以此时而厚币赂乌孙招以益东居故浑邪之地与汉结昆弟其势宜听听则是断匈奴右臂也。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天子以为然拜骞为中郎将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使使遗之他旁国。

    骞既至乌孙乌孙王昆莫见汉使如单于礼骞大惭知蛮夷贪乃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昆莫起拜赐其他如故。骞谕使指曰:“乌孙能东居浑邪地则汉遣翁主为昆莫夫人。”乌孙国分王老而远汉未知其大小素服属匈奴日久矣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专制。骞不得其要领。昆莫有十馀子其中子曰大禄彊善将众将众别居万馀骑。大禄兄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蚤死。临死谓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为太子无令他人代之。”昆莫哀而许之卒以岑娶为太子。大禄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诸昆弟将其众畔谋攻岑娶及昆莫。昆莫老常恐大禄杀岑娶予岑娶万馀骑别居而昆莫有万馀骑自备国众分为三而其大总取羁属昆莫昆莫亦以此不敢专约於骞。

    骞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窴、扜鰛及诸旁国。乌孙导译送骞还骞与乌孙遣使数十人马数十匹报谢因令窥汉知其广大。

    骞还到拜为大行列於九卿。岁馀卒。

    乌孙使既见汉人众富厚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其後岁馀骞所遣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於是西北国始通於汉矣。然张骞凿空其後使往者皆称博望侯以为质於外国外国由此信之。

    自博望侯骞死後匈奴闻汉通乌孙怒欲击之。及汉使乌孙若出其南抵大宛、大月氏相属乌孙乃恐使使献马原得尚汉女翁主为昆弟。天子问群臣议计皆曰“必先纳聘然後乃遣女”。初天子书易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而汉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因益使抵安息、奄蔡、黎轩、条枝、身毒国。而天子好宛马使者相望於道。诸使外国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馀人人所赍操大放博望侯时。其後益习而衰少焉。汉率一岁中使多者十馀少者五六辈远者八九岁近者数岁而反。

    是时汉既灭越而蜀、西南夷皆震请吏入朝。於是置益州、越巂、牂柯、沈黎、汶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乃遣使柏始昌、吕越人等岁十馀辈出此初郡抵大夏皆复闭昆明为所杀夺币财终莫能通至大夏焉。於是汉三辅罪人因巴蜀士数万人遣两将军郭昌、卫广等往击昆明之遮汉使者斩虏数万人而去。其後遣使昆明复为寇竟莫能得通。而北道酒泉抵大夏使者既多而外国益厌汉币不贵其物。

    自博望侯开外国道以尊贵其後从吏卒皆争上书言外国奇怪利害求使。天子为其绝远非人所乐往听其言予节募吏民毋问所从来为具备人众遣之以广其道。来还不能毋侵盗币物及使失指天子为其习之辄覆案致重罪以激怒令赎复求使。使端无穷而轻犯法。其吏卒亦辄复盛推外国所有言大者予节言小者为副故妄言无行之徒皆争效之。其使皆贫人子私县官赍物欲贱市以私其利外国。外国亦厌汉使人人有言轻重度汉兵远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汉使。汉使乏绝积怨至相攻击。而楼兰、姑师小国耳当空道攻劫汉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奇兵时时遮击使西国者。使者争遍言外国灾害皆有城邑兵弱易击。於是天子以故遣从骠侯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至匈河水欲以击胡胡皆去。其明年击姑师破奴与轻骑七百馀先至虏楼兰王遂破姑师。因举兵威以困乌孙、大宛之属。还封破奴为浞野侯。王恢数使为楼兰所苦言天子天子兵令恢佐破奴击破之封恢为浩侯。於是酒泉列亭鄣至玉门矣。

    乌孙以千匹马聘汉女汉遣宗室女江都翁主往妻乌孙乌孙王昆莫以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昆莫曰“我老”乃令其孙岑娶妻翁主。乌孙多马其富人至有四五千匹马。

    初汉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将二万骑迎於东界。东界去王都数千里。行比至过数十城人民相属甚多。汉使还而後使随汉使来观汉广大以大鸟卵及黎轩善眩人献于汉。及宛西小国驩潜、大益宛东姑师、扞鰛、苏薤之属皆随汉使献见天子。天子大悦。

    而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窴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

    是时上方数巡狩海上乃悉从外国客大都多人则过之散财帛以赏赐厚具以饶给之以览示汉富厚焉。於是大觳抵出奇戏诸怪物多聚观者行赏赐酒池肉林令外国客遍观仓库府藏之积见汉之广大倾骇之。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觳抵奇戏岁增变甚盛益兴自此始。

    西北外国使更来更去。宛以西皆自以远尚骄恣晏然未可诎以礼羁縻而使也。自乌孙以西至安息以近匈奴匈奴困月氏也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则国国传送食不敢留苦;及至汉使非出币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骑用。所以然者远汉而汉多财物故必市乃得所欲然以畏匈奴於汉使焉。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馀石久者数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於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蒲萄、苜蓿极望。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俗相知言。其人皆深眼多须珣善市贾争分铢。俗贵女子女子所言而丈夫乃决正。其地皆无丝漆不知铸钱器。及汉使亡卒降教铸作他兵器。得汉黄白金辄以为器不用为币。

    而汉使者往既多其少从率多进熟於天子言曰:“宛有善马在2师城匿不肯与汉使。”天子既好宛马闻之甘心使壮士车令等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王2师城善马。宛国饶汉物相与谋曰:“汉去我远而盐水中数败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绝邑乏食者多。汉使数百人为辈来而常乏食死者过半是安能致大军乎?无柰我何。且2师马宛宝马也。”遂不肯予汉使。汉使怒妄言椎金马而去。宛贵人怒曰:“汉使至轻我!”遣汉使去令其东边郁成遮攻杀汉使取其财物。於是天子大怒。诸尝使宛姚定汉等言宛兵弱诚以汉兵不过三千人彊弩射之即尽虏破宛矣。天子已尝使浞野侯攻楼兰以七百骑先至虏其王以定汉等言为然而欲侯宠姬李氏拜李广利为2师将军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伐宛。期至2师城取善马故号“2师将军”。赵始成为军正故浩侯王恢使导军而李哆为校尉制军事。是岁太初元年也。而关东蝗大起蜚西至敦煌。

    2师将军军既西过盐水当道小国恐各坚城守不肯给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数日则去。比至郁成士至者不过数千皆饥罢。攻郁成郁成大破之所杀伤甚众。2师将军与哆、始成等计:“至郁成尚不能举况至其王都乎?”引兵而还。往来二岁。还至敦煌士不过什一二。使使上书言:“道远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战患饥。人少不足以拔宛。原且罢兵益而复往。”天子闻之大怒而使使遮玉门曰军有敢入者辄斩之!2师恐因留敦煌。

    其夏汉亡浞野之兵二万馀於匈奴。公卿及议者皆原罢击宛军专力攻胡。天子已业诛宛宛小国而不能下则大夏之属轻汉而宛善马绝不来乌孙、仑头易苦汉使矣为外国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邓光等赦囚徒材官益恶少年及边骑岁馀而出敦煌者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牛十万马三万馀匹驴骡橐它以万数。多赍粮兵弩甚设天下骚动传相奉伐宛凡五十馀校尉。宛王城中无井皆汲城外流水於是乃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空其城。益戍甲卒十八万酒泉、张掖北置居延、休屠以卫酒泉而天下七科適及载Я给2师。转车人徒相连属至敦煌。而拜习马者二人为执驱校尉备破宛择取其善马云。

    於是2师後复行兵多而所至小国莫不迎出食给军。至仑头仑头不下攻数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汉兵到者三万人。宛兵迎击汉兵汉兵射败之宛走入葆乘其城。2师兵欲行攻郁成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诈乃先至宛决其水源移之则宛固已忧困。围其城攻之四十馀日其外城坏虏宛贵人勇将煎靡。宛大恐走入中城。宛贵人相与谋曰:“汉所为攻宛以王毋寡匿善马而杀汉使。今杀王毋寡而出善马汉兵宜解;即不解乃力战而死未晚也。”宛贵人皆以为然共杀其王毋寡持其头遣贵人使2师约曰:“汉毋攻我。我尽出善马恣所取而给汉军食。即不听我尽杀善马而康居之救且至。至我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汉军熟计之何从?”是时康居候视汉兵汉兵尚盛不敢进。2师与赵始成、李哆等计:“闻宛城中新得秦人知穿井而其内食尚多。所为来诛恶者毋寡。毋寡头已至如此而不许解兵则坚守而康居候汉罢而来救宛破汉军必矣。”军吏皆以为然许宛之约。宛乃出其善马令汉自择之而多出食食给汉军。汉军取其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牡牝三千馀匹而立宛贵人之故待遇汉使善者名昧蔡以为宛王与盟而罢兵。终不得入中城。乃罢而引归。

    初2师起敦煌西以为人多道上国不能食乃分为数军从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鸿胪壶充国等千馀人别到郁成。郁成城守不肯给食其军。王申生去大军二百里而轻之责郁成。郁成食不肯出窥知申生军日少晨用三千人攻戮杀申生等军破数人脱亡走2师。2师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郁成。郁成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康居闻汉已破宛乃出郁成王予桀桀令四骑士缚守诣大将军。四人相谓曰:“郁成王汉国所毒今生将去卒失大事。”欲杀莫敢先击。上邽骑士赵弟最少拔剑击之斩郁成王赍头。弟、桀等逐及大将军。

    初2师後行天子使使告乌孙大兵并力击宛。乌孙二千骑往持两端不肯前。2师将军之东诸所过小国闻宛破皆使其子弟从军入献见天子因以为质焉。2师之伐宛也而军正赵始成力战功最多;及上官桀敢深入李哆为谋计军入玉门者万馀人军马千馀匹。2师後行军非乏食战死不能多而将吏贪多不爱士卒侵牟之以此物故众。天子为万里而伐宛不录过封广利为海西侯。又封身斩郁成王者骑士赵弟为新畤侯。军正赵始成为光禄大夫上官桀为少府李哆为上党太守。军官吏为九卿者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者百馀人千石以下千馀人。奋行者官过其望以適过行者皆绌其劳。士卒赐直四万金。伐宛再反凡四岁而得罢焉。

    汉已伐宛立昧蔡为橡王而去#岁馀宛贵人以为昧蔡善谀使我国遇侠乃相与杀昧蔡立毋寡昆弟曰蝉封为宛王而遣其子入质於汉。汉因使使赂赐以镇抚之。

    而汉使十馀辈至宛西诸外国求奇物因风览以伐宛之威德。而敦煌置酒泉都尉;西至盐水往往有亭。而仑头有田卒数百人因置使者护田积粟以给使外国者。

    太史公曰:禹本纪言“河出昆仑。昆仑其高二千五百馀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今自张骞使大夏之後也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

    大宛之迹元因博望。始究河源旋窥海上。条枝西入天马内向。葱岭无尘盐池息浪。旷哉绝域往往亭障。

游侠列传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着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馀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戹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菑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

    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飨其利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

    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沈浮而取荣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埶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絜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鲁朱家者与高祖同时。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所藏活豪士以百数其馀庸人不可胜言。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家无馀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既阴脱季布将军之?戹及布尊贵终身不见也。自关以东莫不延颈原交焉。

    楚田仲以侠闻喜剑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田仲已死而雒阳有剧孟。周人以商贾为资而剧孟以任侠显诸侯。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车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戏。然剧孟母死自远方送丧盖千乘。及剧孟死家无馀十金之财。而符离人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间。

    是时济南瞷氏、陈周庸亦以豪闻景帝闻之使使尽诛此属。其后代诸白、梁韩无辟、阳翟薛兄、陕韩孺纷纷复出焉。

    郭解轵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奸剽攻休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为侠益甚。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着于心卒于睚眦如故云。而少年慕其行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解姊子负解之势与人饮使之嚼。非其任强必灌之。人怒拔刀刺杀解姊子亡去。解姊怒曰:“以翁伯之义人杀吾子贼不得。”弃其尸于道弗葬欲以辱解。解使人微知贼处。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解曰:“公杀之固当吾儿不直。”遂去其贼罪其姊子乃收而葬之。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

    解出入人皆避之。有一人独箕倨视之解遣人问其名姓。客欲杀之。解曰:“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乃阴属尉史曰:“是人吾所急也至践更时脱之。”每至践更数过吏弗求。怪之问其故乃解使脱之。箕踞者乃肉袒谢罪。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

    雒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者以十数终不听。客乃见郭解。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解乃谓仇家曰:“吾闻雒阳诸公在此间多不听者。今子幸而听解解柰何乃从他县夺人邑中贤大夫权乎!”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无用待我去令雒阳豪居其间乃听之。”

    解执恭敬不敢乘车入其县廷。之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出之;不可者各厌其意然后乃敢尝酒食。诸公以故严重之争为用。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贤豪夜半过门常十馀车请得解客舍养之。

    及徙豪富茂陵也解家贫不中訾吏恐不敢不徙。卫将军为言:“郭解家贫不中徙。”上曰:“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解家遂徙。诸公送者出千馀万。轵人杨季主子为县掾举徙解。解兄子断杨掾头。由此杨氏与郭氏为仇。

    解入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其声争交驩解。解为人短小不饮酒出未尝有骑。已又杀杨季主。杨季主家上书人又杀之阙下。上闻乃下吏捕解。解亡置其母家室夏阳身至临晋。临晋籍少公素不知解解冒因求出关。籍少公已出解解转入太原所过辄告主人家。吏逐之迹至籍少公。少公自杀口绝。久之乃得解。穷治所犯为解所杀皆在赦前。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郭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吏奏解无罪。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大逆无道。”遂族郭解翁伯。

    自是之后为侠者极众敖而无足数者。然关中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高公子西河郭公仲太原卤公孺临淮儿长卿东阳田君孺虽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羽公子南阳赵调之徒此盗跖居民间者耳曷足道哉!此乃乡者朱家之羞也。

    太史公曰: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于戏惜哉!

    游侠豪倨藉藉有声。权行州里力折公卿。朱家脱季剧孟定倾。急人之难免雠于更。伟哉翁伯人貌荣名。

佞幸列传

    谚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固无虚言。非独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

    昔以色幸者多矣。至汉兴高祖至暴抗也然籍孺以佞幸;孝惠时有闳孺。此两人非有材能徒以婉佞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鵕璘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两人徙家安陵。

    孝文时中宠臣士人则邓通宦者则赵同、北宫伯子。北宫伯子以爱人长者;而赵同以星气幸常为文帝参乘;邓通无伎能。邓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为黄头郎。孝文帝梦欲上天不能有一黄头郎从後推之上天顾见其衣裻带後穿。觉而之渐台以梦中阴目求推者郎即见邓通其衣後穿梦中所见也。召问其名姓姓邓氏名通文帝说焉尊幸之日异。通亦愿谨不好外交虽赐洗沐不欲出。於是文帝赏赐通巨万以十数官至上大夫。文帝时时如邓通家游戏。然邓通无他能不能有所荐士独自谨其身以媚上而已。上使善相者相通曰“当贫饿死”。文帝曰:“能富通者在我也。何谓贫乎?”於是赐邓通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邓氏钱”布天下。其富如此。

    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帝唶吮之。文帝不乐从容问通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通曰:“宜莫如太子。”太子入问病文帝使唶痈唶痈而色难之。已而闻邓通常为帝唶吮之心惭由此怨通矣。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居无何人有告邓通盗出徼外铸钱。下吏验问颇有之遂竟案尽没入邓通家尚负责数巨万。长公主赐邓通吏辄随没入之一簪不得著身。於是长公主乃令假衣食。竟不得名一钱寄死人家。

    孝景帝时中无宠臣然独郎中令周文仁仁宠最过庸乃不甚笃。

    今天子中宠臣士人则韩王孙嫣宦者则李延年。嫣者弓高侯孽孙也。今上为胶东王时嫣与上学书相爱。及上为太子愈益亲嫣。嫣善骑射善佞。上即位欲事伐匈奴而嫣先习胡兵以故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於邓通。时嫣常与上卧起。江都王入朝有诏得从入猎上林中。天子车驾跸道未行而先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骛驰视兽。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辟从者伏谒道傍。嫣驱不见。既过江都王怒为皇太后泣曰:“请得归国入宿卫比韩嫣。”太后由此嗛嫣。嫣侍上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皇太后怒使使赐嫣死。上为谢终不能得嫣遂死。而案道侯韩说其弟也亦佞幸。

    李延年中山人也。父母及身兄弟及女皆故倡也。延年坐法腐给事狗中。而平阳公主言延年女弟善舞上见心说之及入永巷而召贵延年。延年善歌为变新声而上方兴天地祠欲造乐诗歌弦之。延年善承意弦次初诗。其女弟亦幸有子男。延年佩二千石印号协声律。与上卧起甚贵幸埒如韩嫣也。久之浸与中人乱出入骄恣。及其女弟李夫人卒後爱弛则禽诛延年昆弟也。

    自是之後内宠嬖臣大底外戚之家然不足数也。卫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贵幸然颇用材能自进。

    太史公曰:甚哉爱憎之时!弥子瑕之行足以观後人佞幸矣。虽百世可知也。

    传称令色诗刺巧言。冠璘入侍傅粉承恩。黄头赐蜀宦者同轩。新声都尉挟弹王孙。泣鱼窃驾著自前论。

滑稽列传

    孔子曰:“六?於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义。”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淳于髡者齐之赘婿也。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齐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於旦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不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於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奋兵而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语在田完世家中。

    威王八年楚大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瓯窭满篝汙邪满车五穀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於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溢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髡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

    威王大说置酒後宫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髡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後髡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髡■韝鞠鯱待酒於前时赐馀沥奉觞上寿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後有遗簪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以髡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髡尝在侧。

    其後百馀年楚有优孟。

    优孟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啗以枣脯。马病肥死使群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彫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甲卒为穿壙老弱负土齐赵陪位於前韩魏翼卫其後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柰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垅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粮稻衣以火光葬之於人腹肠。”於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下久闻也。

    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逢优孟与言曰:“我孙叔敖子也。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馀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优孟前为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优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日後优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馀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於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其祀。後十世不绝。此知可以言时矣。

    其後二百馀年秦有优旃。

    优旃者秦倡侏儒也。善为笑言然合於大道秦始皇时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优旃见而哀之谓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优旃曰:“我即呼汝汝疾应曰诺。”居有顷殿上上寿呼万岁。优旃临槛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诺。”优旃曰:“汝虽长何益幸雨立。我虽短也幸休居。”於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

    始皇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优旃曰:“善。多纵禽兽於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

    二世立又欲漆其城。优旃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於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寇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廕室。”於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无何二世杀死优旃归汉数年而卒。

    太史公曰:淳于髡仰天大笑齐威王横行。优孟摇头而歌负薪者以封。优旃临槛疾呼陛楯得以半更。岂不亦伟哉!褚先生曰:臣幸得以经术为郎而好读外家传语。窃不逊让复作故事滑稽之语六章编之於左。可以览观扬意以示後世好事者读之以游心骇耳以附益上方太史公之三章。

    武帝时有所幸倡郭舍人者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和说。武帝少时东武侯母常养帝帝壮时号之曰“大乳母”。率一月再朝。朝奏入有诏使幸臣马游卿以帛五十匹赐乳母又奉饮Я飧养乳母。乳母上书曰:“某所有公田原得假倩之。”帝曰:“乳母欲得之乎?”以赐乳母。乳母所言未尝不听。有诏得令乳母乘车行驰道中。当此之时公卿大臣皆敬重乳母。乳母家子孙奴从者横暴长安中当道掣顿人车马夺人衣服。闻於中不忍致之法。有司请徙乳母家室处之於边。奏可。乳母当入至前面见辞。乳母先见郭舍人为下泣。舍人曰:“即入见辞去疾步数还顾。”乳母如其言谢去疾步数还顾。郭舍人疾言骂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宁尚须汝乳而活邪?尚何还顾!”於是人主怜焉悲之乃下诏止无徙乳母罚谪谮之者。

    武帝时齐人有东方生名朔以好古传书爱经术多所博观外家之语。朔初入长安至公车上书凡用三千奏牍。公车令两人共持举其书仅然能胜之。人主从上方读之止辄乙其处读之二月乃尽。诏拜以为郎常在侧侍中。数召至前谈语人主未尝不说也。时诏赐之食於前。饭已尽怀其馀肉持去衣尽汙。数赐缣帛檐揭而去。徒用所赐钱帛取少*妇於长安中好女。率取妇一岁所者即弃去更取妇。所赐钱财尽索之於女子。人主左右诸郎半呼之“狂人”。人主闻之曰:“令朔在事无为是行者若等安能及之哉!”朔任其子为郎又为侍谒者常持节出使。朔行殿中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朔曰:“如朔等所谓避世於朝廷间者也。古之人乃避世於深山中。”时坐席中酒酣据地歌曰:“6沈於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金马门者宦署门也门傍有铜马故谓之曰“金马门”。

    时会聚宫下博士诸先生与论议共难之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泽及後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数。著於竹帛自以为海内无双即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其故何也?”东方生曰:“是固非子所能备也。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张仪、苏秦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彊失士者亡故说听行通身处尊位泽及後世子孙长荣。今非然也。圣帝在上德流天下诸侯宾服威振四夷连四海之外以为席安於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举事犹如运之掌中。贤与不肖何以异哉?方今以天下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义困於衣食或失门户。使张仪、苏秦与仆并生於今之世曾不能得掌故安敢望常侍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菑虽有圣人无所施其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则事异。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诗曰:‘鼓锺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躬行仁义七十二年逢文王得行其说封於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之所以日夜孜孜修学行道不敢止也。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崛然独立塊然独处上观许由下察接舆策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常也。子何疑於余哉!”於是诸先生默然无以应也。

    建章宫後閤重栎中有物出焉其状似麋。以闻武帝往临视之。问左右群臣习事通经术者莫能知。诏东方朔视之。朔曰:“臣知之原赐美酒粱饭大飧臣臣乃言。”诏曰:“可。”已又曰:“某所有公田鱼池蒲苇数顷陛下以赐臣臣朔乃言。”诏曰:“可。”於是朔乃肯言曰:“所谓驺牙者也。远方当来归义而驺牙先见。其齿前後若一齐等无牙故谓之驺牙。”其後一岁所匈奴混邪王果将十万众来降汉。乃复赐东方生钱财甚多。

    至老朔且死时谏曰:“诗云‘营营青蝇止于蕃。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原陛下远巧佞退谗言。”帝曰:“今顾东方朔多善言?”怪之。居无几何朔果病死。传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之谓也。

    武帝时大将军卫青者卫后兄也封为长平侯。从军击匈奴至余吾水上而还斩捕虏有功来归诏赐金千斤。将军出宫门齐人东郭先生以方士待诏公车当道遮卫将军车拜谒曰:“原白事。”将军止车前东郭先生旁车言曰:“王夫人新得幸於上家贫。今将军得金千斤诚以其半赐王夫人之亲人主闻之必喜。此所谓奇策便计也。”卫将军谢之曰:“先生幸告之以便计请奉教。”於是卫将军乃以五百金为王夫人之亲寿。王夫人以闻武帝。帝曰:“大将军不知为此。”问之安所受计策对曰:“受之待诏者东郭先生。”诏召东郭先生拜以为郡都尉。东郭先生久待诏公车贫困饥寒衣敝履不完。行雪中履有上无下足尽践地。道中人笑之东郭先生应之曰:“谁能履行雪中令人视之其上履也其履下处乃似人足者乎?”及其拜为二千石佩青緺出宫门行谢主人。故所以同官待诏者等比祖道於都门外。荣华道路立名当世。此所谓衣褐怀宝者也。当其贫困时人莫省视;至其贵也乃争附之。谚曰:“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其此之谓邪?

    王夫人病甚人主至自往问之曰:“子当为王欲安所置之?”对曰:“原居洛阳。”人主曰:“不可。洛阳有武库、敖仓当关口天下咽喉。自先帝以来传不为置王。然关东国莫大於齐可以为齐王。”王夫人以手击头呼“幸甚”。王夫人死号曰“齐王太后薨”。

    昔者齐王使淳于髡献鹄於楚。出邑门道飞其鹄徒揭空笼造诈成辞往见楚王曰:“齐王使臣来献鹄过於水上不忍鹄之渴出而饮之去我飞亡。吾欲刺腹绞颈而死。恐人之议吾王以鸟兽之故令士自伤杀也。鹄毛物多相类者吾欲买而代之是不信而欺吾王也。欲赴佗国奔亡痛吾两主使不通。故来服过叩头受罪大王。”楚王曰:“善齐王有信士若此哉!”厚赐之财倍鹄在也。

    武帝时徵北海太守诣行在所。有文学卒史王先生者自请与太守俱“吾有益於君”君许之。诸府掾功曹白云:“王先生嗜酒多言少实恐不可与俱。”太守曰:“先生意欲行不可逆。”遂与俱。行至宫下待诏宫府门。王先生徒怀钱沽酒与卫卒仆射饮日醉不视其太守。太守入跪拜。王先生谓户郎曰:“幸为我呼吾君至门内遥语。”户郎为呼太守。太守来望见王先生。王先生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北海令无盗贼君对曰何哉?”对曰:“选择贤材各任之以其能赏异等罚不肖。”王先生曰:“对如是是自誉自伐功不可也。原君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所变化也。”太守曰:“诺。”召入至于殿下有诏问之曰:“何於治北海令盗贼不起?”叩头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之所变化也。”武帝大笑曰:“於呼!安得长者之语而称之!安所受之?”对曰:“受之文学卒史。”帝曰:“今安在?”对曰:“在宫府门外。”有诏召拜王先生为水衡丞以北海太守为水衡都尉。传曰:“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君子相送以言小人相送以财。”

    魏文侯时西门豹为鄴令。豹往到鄴会长老问之民所疾苦。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以故贫。”豹问其故对曰:“鄴三老、廷掾常岁赋敛百姓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共分其馀钱持归。当其时巫行视小家女好者云是当为河伯妇即娉取。洗沐之为治新缯绮縠衣间居斋戒;为治斋宫河上张缇绛帷女居其中。为具牛酒饭食十馀日。共粉饰之如嫁女床席令女居其上浮之河中。始浮行数十里乃没。其人家有好女者恐大巫祝为河伯取之以故多持女远逃亡。以故城中益空无人又困贫所从来久远矣。民人俗语曰‘即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没溺其人民’云。”西门豹曰:“至为河伯娶妇时原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幸来告语之吾亦往送女。”皆曰:“诺。”

    至其时西门豹往会之河上。三老、官属、豪长者、里父老皆会以人民往观之者三二千人。其巫老女子也已年七十。从弟子女十人所皆衣缯单衣立大巫後。西门豹曰:“呼河伯妇来视其好丑。”即将女出帷中来至前。豹视之顾谓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子不好烦大巫妪为入报河伯得更求好女後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中。有顷曰:“巫妪何久也?弟子趣之!”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使一人趣之!”复投一弟子河中。凡投三弟子。西门豹曰:“巫妪弟子是女子也不能白事烦三老为入白之。”复投三老河中。西门豹簪笔磬折乡河立待良久。长老、吏傍观者皆惊恐。西门豹顾曰:“巫妪、三老不来还柰之何?”欲复使廷掾与豪长者一人入趣之。皆叩头叩头且破额血流地色如死灰。西门豹曰:“诺且留待之须臾。”须臾豹曰:“廷掾起矣。状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罢去归矣。”鄴吏民大惊恐从是以後不敢复言为河伯娶妇。

    西门豹即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田皆溉。当其时民治渠少烦苦不欲也。豹曰:“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後期令父老子孙思我言。”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富。十二渠经绝驰道到汉之立而长吏以为十二渠桥绝驰道相比近不可。欲合渠水且至驰道合三渠为一桥。鄴民人父老不肯听长吏以为西门君所为也贤君之法式不可更也。长吏终听置之。故西门豹为鄴令名闻天下泽流後世无绝已时几可谓非贤大夫哉!

    传曰:“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鄴民不敢欺。”三子之才能谁最贤哉?辨治者当能别之。

    滑稽鸱夷如脂如韦。敏捷之变学不失词。淳于索绝赵国兴师。楚优拒相寝丘获祠。伟哉方朔三章纪之。

    日者列传

    集解墨子曰:“墨子北之齐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杀黑龙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墨子不听遂北至淄水。墨子不遂而反焉。日者曰:

    ‘我谓先生不可以北。’”然则古人占候卜筮通谓之“日者”。墨子亦云非但也。索隐案:名卜筮曰“日者”以墨所以卜筮占候时日通名“日者”故也。

    自古受命而王王者之兴何尝不以卜筮决于天命哉!其于周尤甚及秦可见。

    代王之入任于卜者。太卜之起由汉兴而有。1

    注1索隐案:周礼有太卜之官。此云由汉兴者谓汉自文帝卜大横之后其卜官更兴盛焉。

    司马季主者楚人也。1卜于长安东市。

    注1索隐按:云楚人而太史公不序其系盖楚相司马子期﹑子反后芈姓也。

    季主见列仙传。

    宋忠为中大夫贾谊为博士同日俱出洗沐1相从论议诵易先王圣人之道术究篃人情相视而叹。贾谊曰:“吾闻古之圣人不居朝廷必在卜医之中。今吾已见三公九卿朝士大夫皆可知矣。试之卜数中以观采。”2二人即同舆而之市游于卜肆中。天新雨道少人司马季主闲坐弟子三四人侍方辩天地之道日月之运阴阳吉凶之本。二大夫再拜谒。司马季主视其状貌如类有知者即礼之使弟子延之坐。坐定司马季主复理前语分别天地之终始日月星辰之纪差次仁义之际列吉凶之符语数千言莫不顺理。

    注1正义汉官五日一假洗沐也。

    注2索隐卜数犹术数也。音所具反。刘氏云“数筮也”亦通。筮必*[用]*易*(用)*大衍之数者也。

    宋忠﹑贾谊瞿然而悟猎缨正襟1危坐2曰:“吾望先生之状听先生之辞小子窃观于世未尝见也。今何居之卑何行之污?”3

    注1索隐猎犹揽也。揽其冠缨而正其衣襟谓变而自饰也。

    注2索隐免坐。谓俯俛为敬。

    注3索隐音乌故反。

    司马季主捧腹大笑曰:“观大夫类有道术者今何言之陋也何辞之野也!今夫子所贤者何也?所高者谁也?今何以卑污长者?”

    二君曰:“尊官厚禄世之所高也贤才处之。今所处非其地故谓之卑。言不信行不验取不当故谓之污。夫卜筮者世俗之所贱简也。世皆言曰:‘夫卜者多言夸严以得人情1虚高人禄命以说人志擅言祸灾以伤人心矫言鬼神以尽人财厚求拜谢以私于己。’此吾之所耻故谓之卑污也。”

    注1索隐谓卜者自矜夸而庄严说祸以诳人也。

    司马季主曰:“公且安坐。公见夫被童子乎?日月照之则行不照则止问之日月疵瑕吉凶则不能理。由是观之能知别贤与不肖者寡矣。

    “贤之行也直道以正谏三谏不听则退。其誉人也不望其报恶人也不顾其怨以便国家利觽为务。故官非其任不处也禄非其功不受也;见人不正虽贵不敬也;见人有污虽尊不下也;得不为喜去不为恨;非其罪也虽累辱而不愧也。

    “今公所谓贤者皆可为羞矣。卑疵1而前孅趋2而言;相引以势相导以利;

    比周宾正3以求尊誉以受公奉;事私利枉主法猎农民;以官为威以法为机求利逆暴:譬无异于操白刃劫人者也。初试官时倍力为巧诈饰虚功执空文以愥主上

    用居上为右;试官不让贤陈功见伪增实以无为有以少为多以求便势尊位;食饮驱驰从姬歌儿不顾于亲犯法害民虚公家:此夫为盗不操矛弧者也攻而不用弦刃者也欺父母未有罪而弒君未伐者也。何以为高贤才乎?

    注1索隐疵音赀。

    注2索隐孅音纤。纤趍犹足恭也。

    注3集解徐广曰:“客旅谓之宾人求长官谓之正。”

    “盗贼不能禁夷貊不服不能摄奸邪起不能塞官秏乱不能治四时不和不能调岁谷不孰不能适。1才贤不为是不忠也;才不贤而托官位利上奉妨贤者处是窃位也;2有人者进有财者礼是伪也。子独不见鸱枭之与凤皇翔乎?兰芷芎藭□于广野蒿萧成林使君子退而不显觽公等是也。

    注1索隐音释。适犹调也。

    注2索隐奉音扶用反。

    “述而不作君子义也。今夫卜者必法天地象四时顺于仁义分策定卦旋式正澙1然后言天地之利害事之成败。昔先王之定国家必先龟策日月而后乃敢

    代;正时日乃后入家;产子必先占吉凶后乃有之。2自伏羲作八卦周文王演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治。越王句践放文王八卦3以破敌国霸天下。由是言之卜筮有何负

    哉!

    注1集解徐广曰:“式音栻。”索隐按:式即栻也。旋转也。栻之形上圆象天

    下方法地用之则转天纲加地之辰故云旋式。澙者筮之状。正澙盖谓卜以作卦也。

    注2索隐谓若卜之不祥则式不收也。卜吉而后有故云“有之”。

    注3索隐放音方往反。

    “且夫卜筮者埽除设坐正其冠带然后乃言事此有礼也。言而鬼神或以飨忠臣以事其上孝子以养其亲慈父以畜其子此有德者也。而以义置数十百钱病者或以愈且死或以生患或以免事或以成嫁子娶妇或以养生:

    此之为德岂直数十百钱哉!此夫老子所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今夫卜筮者利大而谢少老子之云岂异于是乎?

    “庄子曰:‘君子内无饥寒之患外无劫夺之忧居上而敬居下不为害君子之道也。’今夫卜筮者之为业也积之无委聚藏之不用府库徙之不用辎车负装之不重止而用之无尽索之时。持不尽索之物游于无穷之世虽庄氏之行未能增于是也子何故而云不可卜哉?天不足西北星辰西北移;地不足东南以海为池;日中必移月满必亏;先王之道乍存乍亡。公责卜者言必信不亦惑乎!

    “公见夫谈士辩人乎?虑事定计必是人也然不能以一言说人主意故言必称先王语必道上古;虑事定计饰先王之成功语其败害以恐喜人主之志以求其欲。多言夸严1莫大于此矣。然欲强国成功尽忠于上非此不立。

    今夫卜者导惑教愚也。夫愚惑之人岂能以一言而知之哉!言不厌多。

    注1集解徐广曰:“一作‘险’。”

    “故骐骥不能与罢驴为驷而凤皇不与燕雀为髃而贤者亦不与不肖者同列。

    故君子处卑隐以辟觽自匿以辟伦微见德顺以除髃害以明天性助上养下多其功利不求尊誉。公之等喁喁者也何知长者之道乎!”

    宋忠﹑贾谊忽而自失芒乎无色1怅然噤2口不能言。于是摄衣而起再拜而辞。行洋洋也出门仅能自上车伏轼低头卒不能出气。

    注1索隐芒音莫郎反。

    注2索隐怅音畅。噤音禁。刘氏音其锦反。

    居三日宋忠见贾谊于殿门外乃相引屏语相谓自叹曰:“道高益安势高益危。

    居赫赫之势失身且有日矣。夫卜而有不审不见夺糈;1为人主计而不审身无所处。2此相去远矣犹天冠地屦也。此老子之所谓‘无名者万物之始’也。天地旷旷物之熙熙或安或危莫知居之。我与若何足预彼哉!彼久而愈安虽曾氏之义3未有以异也。”

    注1集解徐广曰:“音所。”骃案:离骚经曰“怀椒糈而要之”王逸云“糈精米所以享神”。索隐糈音所。糈者卜求神之米也。

    注2索隐言卜之不中乃不见夺其糈米。若为人主计不审则身无所处也。

    注3集解徐广曰:“曾一作‘庄’。”

    久之宋忠使匈奴不至而还抵罪。而贾谊为梁怀王傅王堕马薨谊不食毒恨而死。

    此务华绝根者也。1

    注1索隐言宋忠﹑贾谊皆务华而丧其身是绝其根本也。

    太史公曰:古者卜人所以不载者多不见于篇。及至司马季主余志而着之。

    褚先生曰:臣为郎时游观长安中见卜筮之贤大夫观其起居行步坐起自动誓正其衣冠而当乡人也有君子之风。见性好解妇来卜对之颜色严振未尝见齿而笑也。从古以来贤者避世有居止舞泽者有居民闲闭口不言有隐居卜筮闲以全身者。夫司马季主者楚贤大夫游学长安通易经术黄帝﹑老子博闻远见。观其对二大夫贵人之谈言称引古明王圣人道固非浅闻小数之能。及卜筮立名声千里者各往往而在。传曰:“富为上贵次之;既贵各各学一伎能立其身。”黄直大夫也;陈君夫妇人也:以相马立名天下。

    齐张仲﹑曲成侯以善击刺学用剑立名天下。留长孺以相彘立名。荥阳褚氏以相牛立名。能以伎能立名者甚多皆有高世绝人之风何可胜言。故曰:“非其地树之不生;非其意教之不成。”夫家之教子孙当视其所以好好含苟生活之道因而成之。故曰:“制宅命子足以观士;子有处所可谓贤人。”

    臣为郎时与太卜待诏为郎者同署言曰:“孝武帝时聚会占家问之某日可取妇乎?五行家曰可堪舆家曰不可建除家曰不吉丛辰家曰大凶历家曰小凶天人家曰小吉太一家曰大吉。辩讼不决以状闻。制曰:‘避诸死忌以五行为主。’”人取于五行者也。

    【索隐述赞】日者之名有自来矣。吉凶占候着于墨子。齐楚异法书亡罕纪。后人斯继季主独美。取免暴秦此焉终否。

龟策列传

    太史公曰:自古圣王将建国受命兴动事业何尝不宝卜筮以助善!唐虞以上不可记已。自三代之兴各据祯祥。涂山之兆从而夏启世飞燕之卜顺故殷兴百穀之筮吉故周王。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不易之道也。

    蛮夷氐羌虽无君臣之序亦有决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国不同俗。然皆可以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神以知来事。

    略闻夏殷欲卜者乃取蓍龟已则弃去之以为龟藏则不灵蓍久则不神。至周室之卜官常宝藏蓍龟;又其大小先後各有所尚要其归等耳。或以为圣王遭事无不定决疑无不见其设稽神求问之道者以为後世衰微愚不师智人各自安化分为百室道散而无垠故推归之至微要絜於精神也。或以为昆蟲之所长圣人不能与争。其处吉凶别然否多中於人。至高祖时因秦太卜官。天下始定兵革未息。及孝惠享国日少吕后女主孝文、孝景因袭掌故未遑讲试虽父子畴官世世相传其精微深妙多所遗失。至今上即位博开艺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学通一伎之士咸得自效绝伦奇者为右无所阿私数年之间太卜大集。会上欲击匈奴西攘大宛南收百越卜筮至预见表象先图其利。及猛将推锋执节获胜於彼而蓍龟时日亦有力於此。上尤加意赏赐至或数千万。如丘子明之属富溢贵宠倾於朝廷。至以卜筮射蛊道巫蛊时或颇中。素有眦睚不快因公行诛恣意所伤以破族灭门者不可胜数。百僚荡恐皆曰龟策能言。後事觉奸穷亦诛三族。

    夫摓策定数灼龟观兆变化无穷是以择贤而用占焉可谓圣人重事者乎!周公卜三龟而武王有瘳。纣为暴虐而元龟不占。晋文将定襄王之位卜得黄帝之兆卒受彤弓之命。献公贪骊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祸竟流五世。楚灵将背周室卜而龟逆终被乾谿之败。兆应信诚於内而时人明察见之於外可不谓两合者哉!君子谓夫轻卜筮无神明者悖;背人道信祯祥者鬼神不得其正。故书建稽疑五谋而卜筮居其二五占从其多明有而不专之道也。

    余至江南观其行事问其长老云龟千岁乃游莲叶之上蓍百茎共一根。又其所生兽无虎狼草无毒螫。江傍家人常畜龟饮食之以为能导引致气有益於助衰养老岂不信哉!

    褚先生曰:臣以通经术受业博士治春秋以高第为郎幸得宿■出入宫殿中十有馀年。窃好太史公传。太史公之传曰:“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故作龟策列传。”臣往来长安中求龟策列传不能得故之大卜官问掌故文学长老习事者写取龟策卜事编于下方。

    闻古五帝、三王动举事必先决蓍龟。传曰:“下有伏灵上有兔丝;上有捣蓍下有神龟。”所谓伏灵者在兔丝之下状似飞鸟之形。新雨已天清静无风以夜捎兔丝去之既以鮸烛此地烛之火灭即记其处以新布四丈环置之明即掘取之入四尺至七尺得矣过七尺不可得。伏灵者千岁松根也食之不死。闻蓍生满百茎者其下必有神龟守之其上常有青云覆之。传曰:“天下和平王道得而蓍茎长丈其丛生满百茎。”方今世取蓍者不能中古法度不能得满百茎长丈者取八十茎已上蓍长八尺即难得也。人民好用卦者取满六十茎已上长满六尺者既可用矣。记曰:“能得名龟者财物归之家必大富至千万。”一曰“北斗龟”二曰“南辰龟”三曰“五星龟”四曰“八风龟”五曰“二十八宿龟”六曰“日月龟”七曰“九州龟”八曰“玉龟”:凡八名龟。龟图各有文在腹下文云云者此某之龟也。略记其大指不写其图。取此龟不必满尺二寸民人得长七八寸可宝矣。今夫珠玉宝器虽有所深藏必见其光必出其神明其此之谓乎!故玉处於山而木润渊生珠而岸不枯者润泽之所加也。明月之珠出於江海藏於蚌中蚗龙伏之。王得之长有天下四夷宾服。能得百茎蓍并得其下龟以卜者百言百当足以决吉凶。

    神龟出於江水中庐江郡常岁时生龟长尺二寸者二十枚输太卜官太卜官因以吉日剔取其腹下甲。龟千岁乃满尺二寸。王者军行将必钻龟庙堂之上以决吉凶。今高庙中有龟室藏内以为神宝。

    传曰:“取前足臑骨穿佩之取龟置室西北隅悬之以入深山大林中不惑。”臣为郎时见万毕石硃方传曰:“有神龟在江南嘉林中。嘉林者兽无虎狼鸟无鸱枭草无毒螫野火不及斧斤不至是为嘉林。龟在其中常巢於芳莲之上。左胁书文曰:‘甲子重光得我者匹夫为人君有土正诸侯得我为帝王。’求之於白蛇蟠杅林中者斋戒以待譺然状如有人来告之因以醮酒佗求之三宿而得。”由是观之岂不伟哉!故龟可不敬与?

    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馀岁老人死移床龟尚生不死。龟能行气导引。问者曰:“龟至神若此然太卜官得生龟何为辄杀取其甲乎?”近世江上人有得名龟畜置之家因大富。与人议欲遣去。人教杀之勿遣遣之破人家。龟见梦曰:“送我水中无杀吾也。”其家终杀之。杀之後身死家不利。人民与君王者异道。人民得名龟其状类不宜杀也。以往古故事言之古明王圣主皆杀而用之。

    宋元王时得龟亦杀而用之。谨连其事於左方令好事者观择其中焉。

    宋元王二年江使神龟使於河至於泉阳渔者豫且举网得而囚之。置之笼中。夜半龟来见梦於宋元王曰:“我为江使於河而幕网当吾路。泉阳豫且得我我不能去。身在患中莫可告语。王有德义故来告诉。”元王惕然而悟。乃召博士卫平而问之曰:“今寡人梦见一丈夫延颈而长头衣玄绣之衣而乘辎车来见梦於寡人曰:‘我为江使於河而幕网当吾路。泉阳豫且得我我不能去。身在患中莫可告语。王有德义故来告诉。’是何物也?”卫平乃援式而起仰天而视月之光观斗所指定日处乡。规矩为辅副以权衡。四维已定八卦相望。视其吉凶介蟲先见。乃对元王曰:“今昔壬子宿在牵牛。河水大会鬼神相谋。汉正南北江河固期南风新至江使先来。白云壅汉万物尽留。斗柄指日使者当囚。玄服而乘辎车其名为龟。王急使人问而求之。”王曰:“善。”

    於是王乃使人驰而往问泉阳令曰:“渔者几何家?名谁为豫且?豫且得龟见梦於王王故使我求之。”泉阳令乃使吏案籍视图水上渔者五十五家上流之庐名为豫且。泉阳令曰:“诺。”乃与使者驰而问豫且曰:“今昔汝渔何得?”豫且曰:“夜半时举网得龟。”使者曰:“今龟安在?”曰:“在笼中。”使者曰:“王知子得龟故使我求之。”豫且曰:“诺。”即系龟而出之笼中献使者。

    使者载行出於泉阳之门。正昼无见风雨晦冥。云盖其上五采青黄;雷雨并起风将而行。入於端门见於东箱。身如流水润泽有光。望见元王延颈而前三步而止缩颈而卻复其故处。元王见而怪之问卫平曰:“龟见寡人延颈而前以何望也?缩颈而复是何当也?”卫平对曰:“龟在患中而终昔囚王有德义使人活之。今延颈而前以当谢也缩颈而卻欲亟去也。”元王曰:“善哉!神至如此乎不可久留;趣驾送龟勿令失期。”

    卫平对曰:“龟者是天下之宝也先得此龟者为天子且十言十当十战十胜。生於深渊长於黄土。知天之道明於上古。游三千岁不出其域。安平静正动不用力。寿蔽天地莫知其极。与物变化四时变色。居而自匿伏而不食。春仓夏黄秋白冬黑。明於阴阳审於刑德。先知利害察於祸福以言而当以战而胜王能宝之诸侯尽服。王勿遣也以安社稷。”

    元王曰:“龟甚神灵降于上天陷於深渊。在患难中。以我为贤。德厚而忠信故来告寡人。寡人若不遣也是渔者也。渔者利其肉寡人贪其力下为不仁上为无德。君臣无礼何从有福?寡人不忍柰何勿遣!”

    卫平对曰:“不然。臣闻盛德不报重寄不归;天与不受天夺之宝。今龟周流天下还复其所上至苍天下薄泥涂。还遍九州未尝愧辱无所稽留。今至泉阳渔者辱而囚之。王虽遣之江河必怒务求报仇。自以为侵因神与谋。淫雨不霁水不可治。若为枯旱风而扬埃蝗蟲暴生百姓失时。王行仁义其罚必来。此无佗故其祟在龟。後虽悔之岂有及哉!王勿遣也。”

    元王慨然而叹曰:“夫逆人之使绝人之谋是不暴乎?取人之有以自为宝是不彊乎?寡人闻之暴得者必暴亡彊取者必後无功。桀纣暴彊身死国亡。今我听子是无仁义之名而有暴彊之道。江河为汤武我为桀纣。未见其利恐离其咎。寡人狐疑安事此宝趣驾送龟勿令久留。”卫平对曰:“不然王其无患。天地之间累石为山。高而不坏地得为安。故云物或危而顾安或轻而不可迁;人或忠信而不如诞谩或丑恶而宜大官或美好佳丽而为众人患。非神圣人莫能尽言。春秋冬夏或暑或寒。寒暑不和贼气相奸。同岁异节其时使然。故令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或为仁义或为暴彊。暴彊有乡仁义有时。万物尽然不可胜治。大王听臣臣请悉言之。天出五色以辨白黑。地生五穀以知善恶。人民莫知辨也与禽兽相若。谷居而穴处不知田作。天下祸乱阴阳相错。??疾疾通而不相择。妖鮟数见传为单薄。圣人别其生使无相获。禽兽有牝牡置之山原;鸟有雌雄布之林泽;有介之蟲置之谿谷。故牧人民为之城郭内经闾术外为阡陌。夫妻男女赋之田宅列其室屋。为之图籍别其名族。立官置吏劝以爵禄。衣以桑麻养以五穀。耕之櫌之鉏之耨之。口得所嗜目得所美身受其利。以是观之非彊不至。故曰田者不彊囷仓不盈;商贾不彊不得其赢;妇女不彊布帛不精;官御不彊其势不成;大将不彊卒不使令;侯王不彊没世无名。故云彊者事之始也分之理也物之纪也。所求於彊无不有也。王以为不然王独不闻玉椟只雉出於昆山;明月之珠出於四海;镌石拌蚌传卖於市;圣人得之以为大宝。大宝所在乃为天子。今王自以为暴不如拌蚌於海也;自以为彊不过镌石於昆山也。取者无咎宝者无患。今龟使来抵网而遭渔者得之见梦自言是国之宝也王何忧焉。”

    元王曰:“不然。寡人闻之谏者福也谀者贼也。人主听谀是愚惑也。虽然祸不妄至福不徒来。天地合气以生百财。阴阳有分不离四时十有二月日至为期。圣人彻焉身乃无灾。明王用之人莫敢欺。故云福之至也人自生之;祸之至也人自成之。祸与福同刑与德双。圣人察之以知吉凶。桀纣之时与天争功拥遏鬼神使不得通。是固已无道矣谀臣有众。桀有谀臣名曰赵梁。教为无道劝以贪狼。系汤夏台杀关龙逢。左右恐死偷谀於傍。国危於累卵皆曰无伤。称乐万岁或曰未央。蔽其耳目与之诈狂。汤卒伐桀身死国亡。听其谀臣身独受殃。春秋著之至今不忘。纣有谀臣名为左彊。夸而目巧教为象郎。将至於天又有玉床。犀玉之器象箸而羹。圣人剖其心壮士斩其胻。箕子恐死被佯狂。杀周太子历囚文王昌。投之石室将以昔至明。阴兢活之与之俱亡。入於周地得太公望。兴卒聚兵与纣相攻。文王病死载尸以行。太子代将号为武王。战於牧野破之华山之阳。纣不胜败而还走围之象郎。自杀宣室身死不葬。头悬车轸四马曳行。寡人念其如此肠如涫汤。是人皆富有天下而贵至天子然而大傲。欲无厌时举事而喜高贪很而骄。不用忠信听其谀臣而为天下笑。今寡人之邦居诸侯之间曾不如秋毫。举事不当又安亡逃!”卫平对曰:“不然。河虽神贤不如昆仑之山;江之源理不如四海而人尚夺取其宝诸侯争之兵革为起。小国见亡大国危殆杀人父兄虏人妻子残国灭庙以争此宝。战攻分争是暴彊也。故云取之以暴彊而治以文理无逆四时必亲贤士;与阴阳化鬼神为使;通於天地与之为友。诸侯宾服民众殷喜。邦家安宁与世更始。汤武行之乃取天子;春秋著之以为经纪。王不自称汤武而自比桀纣。桀纣为暴彊也固以为常。桀为瓦室纣为象郎。徵丝灼之务以费。赋敛无度杀戮无方。杀人六畜以韦为囊。囊盛其血与人县而射之与天帝争彊。逆乱四时先百鬼尝。谏者辄死谀者在傍。圣人伏匿百姓莫行。天数枯旱国多妖祥。螟蟲岁生五穀不成。民不安其处鬼神不享。飘风日起正昼晦冥。日月并蚀灭息无光。列星奔乱皆绝纪纲。以是观之安得久长!虽无汤武时固当亡。故汤伐桀武王剋纣其时使然。乃为天子子孙续世;终身无咎後世称之至今不已。是皆当时而行见事而彊乃能成其帝王。今龟大宝也为圣人使传之贤。不用手足雷电将之;风雨送之流水行之。侯王有德乃得当之。今王有德而当此宝恐不敢受;王若遣之宋必有咎。後虽悔之亦无及已。”元王大悦而喜。於是元王向日而谢再拜而受。择日斋戒甲乙最良。乃刑白雉及与骊羊;以血灌龟於坛中央。以刀剥之身全不伤。脯酒礼之横其腹肠。荆支卜之必制其创。理达於理文相错迎。使工占之所言尽当。邦福重宝闻于傍乡。杀牛取革被郑之桐。草木毕分化为甲兵。战胜攻取莫如元王。元王之时卫平相宋宋国最彊龟之力也。

    故云神至能见梦於元王而不能自出渔者之笼。身能十言尽当不能通使於河还报於江贤能令人战胜攻取不能自解於刀锋免剥刺之患。圣能先知亟见而不能令卫平无言。言事百全至身而挛;当时不利又焉事贤!贤者有恆常士有適然。是故明有所不见听有所不闻;人虽贤不能左画方右画圆;日月之明而时蔽於浮云。羿名善射不如雄渠、?门;禹名为辩智而不能胜鬼神。地柱折天故毋椽又柰何责人於全?孔子闻之曰:“神龟知吉凶而骨直空枯。日为德而君於天下辱於三足之乌。月为刑而相佐见食於虾蟆。蝟辱於鹊腾蛇之神而殆於即且。竹外有节理中直空虚;松柏为百木长而守门闾。日辰不全故有孤虚。黄金有疵白玉有瑕。事有所疾亦有所徐。物有所拘亦有所据。罔有所数亦有所疏。人有所贵亦有所不如。何可而適乎?物安可全乎?天尚不全故世为屋不成三瓦而陈之以应之天。天下有阶物不全乃生也。”

    褚先生曰:渔者举网而得神龟龟自见梦宋元王元王召博士卫平告以梦龟状平运式定日月分衡度视吉凶占龟与物色同平谏王留神龟以为国重宝美矣。古者筮必称龟者以其令名所从来久矣。余述而为传。

    三月二月正月

    十二月十一月中关内高外下四月仰足开肣开俛大五月横吉俛大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

    卜禁曰:子亥戌不可以卜及杀龟。日中如食已卜。暮昏龟之徼也不可以卜。庚辛可以杀及以钻之。常以月旦祓龟先以清水澡之以卵祓之乃持龟而遂之若常以为祖。人若已卜不中皆祓之以卵东向立灼以荆若刚木土卵指之者三持龟以卵周环之祝曰:“今日吉谨以粱卵?弟黄祓去玉灵之不祥。”玉灵必信以诚知万事之情辩兆皆可占。不信不诚则烧玉灵扬其灰以徵後龟。其卜必北向龟甲必尺二寸。

    卜先以造灼钻钻中已又灼龟各三;又复灼所钻中曰正身灼曰正足各三。即以造三周龟祝曰:“假之玉灵夫子。夫子玉灵荆灼而心令而先知。而上行於天下行於渊诸灵数k莫如汝信。今日良日行一良贞。某欲卜某即得而喜不得而悔。即得乡我身长大足收人皆上偶。不得乡我身挫折中外不相应足灭去。”

    灵龟卜祝曰:“假之灵龟五巫五灵不如神龟之灵知人死知人生。某身良贞某欲求某物。即得也头见足内外相应;即不得也头仰足肣内外自垂。可得占。”

    卜占病者祝曰:“今某病困。死上开内外交骇身节折;不死仰足肣。”

    卜病者祟曰:“今病有祟无呈无祟有呈。兆有中祟有内外祟有外。”

    卜系者出不出。不出横吉安;若出足开仰有外。

    卜求财物其所当得。得仰足开内外相应;即不得呈兆仰足肣。

    卜有卖若买臣妾马牛。得之仰足开内外相应;不得仰足肣呈兆若横吉安。

    卜击盗聚若干人在某所今某将卒若干人往击之。当胜仰足开身正内自桥外下;不胜足肣仰身内下外高。

    卜求当行不行。行足开;不行足肣仰若横吉安安不行。

    卜往击盗当见不见。见仰足肣有外;不见足开仰。

    卜往候盗见不见。见仰足肣肣胜有外;不见足开仰。

    卜闻盗来不来。来外高内下足肣仰;不来足开仰若横吉安期之自次。

    卜迁徙去官不去。去足开有肣外仰;不去自去即足肣呈兆若横吉安。

    卜居官尚吉不。吉呈兆身正若横吉安;不吉身节折仰足开。

    卜居室家吉不吉。吉呈兆身正若横吉安;不吉身节折仰足开。

    卜岁中禾稼孰不孰。孰仰足开内外自桥外自垂;不孰足肣仰有外。

    卜岁中民疫不疫。疫仰足肣身节有彊外;不疫身正仰足开。卜岁中有兵无兵。无兵呈兆若横吉安;有兵仰足开身作外彊情。

    卜见贵人吉不吉。吉足开仰身正内自桥;不吉仰身节折足肣有外若无渔。

    卜请谒於人得不得。得仰足开内自桥;不得仰足肣有外。

    卜追亡人当得不得。得仰足肣内外相应;不得仰足开若横吉安。

    卜渔猎得不得。得仰足开内外相应;不得足肣仰若横吉安。

    卜行遇盗不遇。遇仰足开身节折外高内下;不遇呈兆。

    卜天雨不雨。雨仰有外外高内下;不雨仰足开若横吉安。

    卜天雨霁不霁。霁呈兆足开仰;不霁横吉。

    命曰横吉安。以占病病甚者一日不死;不甚者卜日瘳不死。系者重罪不出轻罪环出;过一日不出久毋伤也。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一日环得;过一日不得。行者不行。来者环至;过食时不至不来。击盗不行行不遇;闻盗不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皆吉。岁稼不孰。民疾疫无疾。岁中无兵。见人行不行不喜。请谒人不行不得。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

    命曰呈兆。病者不死。系者出。行者行。来者来。市买得。追亡人得过一日不得。问行者不到。

    命曰柱彻。卜病不死。系者出。行者行。来者来。市买不得。忧者毋忧。追亡人不得。

    命曰仰足肣有内无外。占病病甚不死。系者解。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闻言不行。来者不来。闻盗不来。闻言不至。徒官闻言不徙。居官有忧。居家多灾。岁稼中孰。民疾疫多病。岁中有兵闻言不开。见贵人吉。请谒不行行不得善言。追亡人不得。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不雨甚。霁不霁。故其莫字皆为备。问之曰备者仰也故定以为仰。此私记也。

    命曰仰足肣有内无外。占病病甚不死。系者不出。求财买臣妾不得。行者不行。来者不来。击盗不见。闻盗来内自惊不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吉。岁稼不孰。民疾疫有病甚。岁中无兵。见贵人吉。请谒追亡人不得。亡财物财物不出得。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凶。

    命曰呈兆仰足肣。以占病不死。系者未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相见。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徙。居官久多忧。居家室不吉。岁稼不孰。民病疫。岁中毋兵。见贵人不吉。请谒不得。渔猎得少。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不吉。

    命曰呈兆仰足开。以占病病笃死。系囚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不见盗。闻盗来不来。徙官徙。居官不久。居家室不吉。岁稼不孰。民疾疫有而少。岁中毋兵。见贵人不见吉。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遇盗。雨不雨。霁小吉。

    命曰仰足肣。以占病不死。系者久毋伤也。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不行。击盗不行。来者来。闻盗来。徙官闻言不徙。居家室不吉。岁稼不孰。民疾疫少。岁中毋兵。见贵人得见。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吉。

    命曰仰足开有内。以占病者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行不见盗。闻盗来不来。徙官徙。居官不久。居家室不吉。岁孰。民疾疫有而少。岁中毋兵。见贵人不吉。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霁。霁小吉不霁吉。

    命曰横吉内外自桥。以占病卜日毋瘳死。系者毋罪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合交等。闻盗来来。徙官徙。居家室吉。岁孰。民疫无疾。岁中无兵。见贵人请谒追亡人渔猎得。行遇盗。雨霁雨霁大吉。

    命曰横吉内外自吉。以占病病者死。系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不得。行者不来。击盗不相见。闻盗不来。徙官徙。居官有忧。居家室见贵人请谒不吉。岁稼不孰。民疾疫。岁中无兵。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不吉。

    命曰渔人。以占病者病者甚不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击盗请谒追亡人渔猎得。行者行来。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徒。居家室吉。岁稼不孰。民疾疫。岁中毋兵。见贵人吉。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吉。

    命曰仰足肣内高外下。以占病病者甚不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得。行不行。来者来。击盗胜。徙官不徙。居官有忧无伤也。居家室多忧病。岁大孰。民疾疫。岁中有兵不至。见贵人请谒不吉。行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吉。

    命曰横吉上有仰下有柱。病久不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行行不见。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徙。居家室见贵人吉。岁大孰。民疾疫。岁中毋兵。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大吉。

    命曰横吉榆仰。以占病不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至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行行不见。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见贵人吉。岁孰。岁中有疾疫毋兵。请谒追亡人不得。渔猎至不得。行不得。行不遇盗。雨霁不霁。小吉。

    命曰横吉下有柱。以占病病甚不环有瘳无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来不来。击盗不合。闻盗来来。徙官居官吉不久。居家室不吉。岁不孰。民毋疾疫。岁中毋兵。见贵人吉。行不遇盗。雨不雨。霁。小吉。

    命曰载所。以占病环有瘳无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相见不相合。闻盗来来。徙官徙。居家室忧。见贵人吉。岁孰。民毋疾疫。岁中毋兵。行不遇盗。雨不雨。霁霁。吉。

    命曰根格。以占病者不死。系久毋伤。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盗行不合。闻盗不来。徙官不徙。居家室吉。岁稼中。民疾疫无死。见贵人不得见。行不遇盗。雨不雨。不吉。

    命曰仰足肣外高内下。卜有忧无伤也。行者不来。病久死。求财物不得。见贵人者吉。

    命曰外高内下。卜病不死有祟。市买不得。居官家室不吉。行者不行。来者不来。系者久毋伤。吉。

    命曰头见足有内外相应。以占病者起。系者出。行者行。来者来。求财物得。吉。

    命曰呈兆仰足开。以占病病甚死。系者出有忧。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合。闻盗来来。徙官居官家室不吉。岁恶。民疾疫无死。岁中毋兵。见贵人不吉。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吉。

    命曰呈兆仰足开外高内下。以占病不死有外祟。系者出有忧。求财物买臣妾马牛相见不会。行行。来闻言不来。击盗胜。闻盗来不来。徙官居官家室见贵人不吉。岁中。民疾疫有兵。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闻盗遇盗。雨不雨。霁。凶。

    命曰仰足肣身折内外相应。以占病病甚不死。系者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有用胜。闻盗来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不吉。岁不孰。民疾疫。岁中。有兵不至。见贵人喜。请谒追亡人不得。遇盗凶。

    命曰内格外垂。行者不行。来者不来。病者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不得。见人不见。大吉。

    命曰横吉内外相应自桥榆仰上柱足肣。以占病病甚不死。系久不抵罪。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居官家室见贵人吉。徙官不徙。岁不大孰。民疾疫有兵。有兵不会。行遇盗。闻言不见。雨不雨。霁霁。大吉。

    命曰头仰足肣内外自垂。卜忧病者甚不死。居官不得居。行者行。来者不来。求财物不得。求人不得。吉。

    命曰横吉下有柱。卜来者来。卜日即不至未来。卜病者过一日毋瘳死。行者不行。求财物不得。系者出。

    命曰横吉内外自举。以占病者久不死。系者久不出。求财物得而少。行者不行。来者不来。见贵人见。吉。

    命曰内高外下疾轻足。求财物不得。行者行。病者有瘳。系者不出。来者来。见贵人不见。吉。

    命曰外格。求财物不得。行者不行。来者不来。系者不出。不吉。病者死。求财物不得。见贵人见。吉。

    命曰内自举外来正足。者行。来者来。求财物得。病者久不死。系者不出。见贵人见。吉。

    此横吉上柱外内自举足肣。以卜有求得。病不死。系者毋伤未出。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百事尽吉。

    此横吉上柱外内自举柱足以作。以卜有求得。病死环起。系留毋伤环出。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百事吉。可以举兵。

    此挺诈有外。以卜有求不得。病不死数起。系祸罪。闻言毋伤。行不行。来不来。

    此挺诈有内。以卜有求不得。病不死数起。系留祸罪无伤出。行不行。来者不来。见人不见。

    此挺诈内外自举。以卜有求得。病不死。系毋罪。行行。来来。田贾市渔猎尽喜。

    此狐鲗。以卜有求不得。病死难起。系留毋罪难出。可居宅。可娶妇嫁女。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有忧不忧。

    此狐彻。以卜有求不得。病者死。系留有抵罪。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言语定。百事尽不吉。

    此俯足肣身节折。以卜有求不得。病者死。系留有罪。望行者不来。行行。来不来。见人不见。

    此挺内外自垂。以卜有求不晦。病不死难起。系留毋罪难出。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不吉。

    此横吉榆仰俯。以卜有求难得。病难起不死。系难出毋伤也。可居家室以娶妇嫁女。

    此横吉上柱载正身节折内外自举。以卜病者卜日不死其一日乃死。

    此横吉上柱足肣内自举外自垂。以卜病者卜日不死其一日乃死。

    俯足诈有外无内。病者占龟未已急死。卜轻失大一日不死。

    仰足肣。以卜有求不得。以系有罪。人言语恐之毋伤。行不行。见人不见。

    大论曰:外者人也内者自我也;外者女也内者男也。俯者忧。大者身也小者枝也。大法病者足肣者生足开者死。行者足开至足肣者不至。行者足肣不行足开行。有求足开得足肣者不得。系者足肣不出开出。其卜病也足开而死者内高而外下也。

    三王异龟五帝殊卜。或长或短若瓦若玉。其记已亡其繇後续。江使触网见留宋国。神能讬梦不卫其足。

货殖列传

    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輓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

    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埶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

    夫山西饶材、竹、穀、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江南出棻、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玳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釭置:此其大较也。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徵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徵贵贵之徵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於营丘地潟卤人民寡於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繦至而辐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其後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於列国之君。是以齐富彊至於威、宣也。

    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於有而废於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昔者越王句践困於会稽之上乃用范蠡、计然。计然曰:“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得而观已。故岁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末病则财不出农病则草不辟矣。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积著之理务完物无息币。以物相贸易腐败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论其有馀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修之十年国富厚赂战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饮遂报彊吴观兵中国称号“五霸”。

    范蠡既雪会稽之耻乃喟然而叹曰:“计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於国吾欲用之家。”乃乘扁舟浮於江湖变名易姓適齐为鸱夷子皮之陶为硃公。硃公以为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乃治产积居。与时逐而不责於人。故善治生者能择人而任时。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与贫交疏昆弟。此所谓富好行其德者也。後年衰老而听子孙子孙脩业而息之遂至巨万。故言富者皆称陶硃公。

    子赣既学於仲尼退而仕於卫废著鬻财於曹、鲁之间七十子之徒赐最为饶益。原宪不厌糟?匿於穷巷。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夫使孔子名布扬於天下者子贡先後之也。此所谓得埶而益彰者乎?

    白圭周人也。当魏文侯时李克务尽地力而白圭乐观时变故人弃我取人取我与。夫岁孰取穀予之丝漆;茧出取帛絮予之食。太阴在卯穰;明岁衰恶。至午旱;明岁美。至酉穰;明岁衰恶。至子大旱;明岁美有水。至卯积著率岁倍。欲长钱取下穀;长石斗取上种。能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用事僮仆同苦乐趋时若猛兽挚鸟之。故曰:“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彊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盖天下言治生祖白圭。白圭其有所试矣能试有所长非苟而已也。

    猗顿用盬盐起。而邯郸郭纵以铁冶成业与王者埒富。

    乌氏倮畜牧及众斥卖求奇缯物间献遗戎王。戎王什倍其偿与之畜畜至用谷量马牛。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而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清寡妇也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不见侵犯。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夫倮鄙人牧长清穷乡寡妇礼抗万乘名显天下岂非以富邪?

    汉兴海内为一开关梁弛山泽之禁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而徙豪杰诸侯彊族於京师。

    关中自汧、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贡以为上田而公刘適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丰武王治镐故其民犹有先王之遗风好稼穑殖五穀地重重为邪。及秦文、、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献公徙栎邑栎邑北卻戎翟东通三晋亦多大贾。昭治咸阳因以汉都长安诸陵四方辐凑并至而会地小人众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南则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饶卮、姜、丹沙、石、铜、铁、竹、木之器。南御滇僰僰僮。西近邛笮笮马、旄牛。然四塞栈道千里无所不通唯襃斜绾毂其口以所多易所鲜。天水、陇西、北地、上郡与关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为天下饶。然地亦穷险唯京师要其道。故关中之地於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昔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国各数百千岁土地小狭民人众都国诸侯所聚会故其俗纤俭习事。杨、平阳陈西贾秦、翟北贾种、代。种、代石北也地边胡数被寇。人民矜懻忮好气任侠为奸不事农商。然迫近北夷师旅亟往中国委输时有奇羡。其民羯羠不均自全晋之时固已患其僄悍而武灵王益厉之其谣俗犹有赵之风也。故杨、平阳陈掾其间得所欲。温、轵西贾上党北贾赵、中山。中山地薄人众犹有沙丘纣淫地馀民民俗懁急仰机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冢作巧奸冶多美物为倡优。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贵富入後宫遍诸侯。

    然邯郸亦漳、河之间一都会也。北通燕、涿南有郑、卫。郑、卫俗与赵相类然近梁、鲁微重而矜节。濮上之邑徙野王野王好气任侠卫之风也。

    夫燕亦勃、碣之间一都会也。南通齐、赵东北边胡。上谷至辽东地踔远人民希数被寇大与赵、代俗相类而民雕捍少虑有鱼盐枣栗之饶。北邻乌桓、夫馀东绾秽貉、朝鲜、真番之利。

    洛阳东贾齐、鲁南贾梁、楚。故泰山之阳则鲁其阴则齐。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鱼盐。临菑亦海岱之间一都会也。其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地重难动摇怯於众斗勇於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国之风也。其中具五民。

    而邹、鲁滨洙、泗犹有周公遗风俗好儒备於礼故其民龊龊。颇有桑麻之业无林泽之饶。地小人众俭啬畏罪远邪。及其衰好贾趋利甚於周人。

    夫自鸿沟以东芒、砀以北属巨野此梁、宋也。陶、睢阳亦一都会也。昔尧作成阳舜渔於雷泽汤止于亳。其俗犹有先王遗风重厚多君子好稼穑虽无山川之饶能恶衣食致其蓄藏。

    越、楚则有三俗。夫自淮北沛、陈、汝南、南郡此西楚也。其俗剽轻易怒地薄寡於积聚。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陈在楚夏之交通鱼盐之货其民多贾。徐、僮、取虑则清刻矜己诺。

    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此东楚也。其俗类徐、僮。朐、缯以北俗则齐。浙江南则越。夫吴自阖庐、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子弟东有海盐之饶章山之铜三江、五湖之利亦江东一都会也。

    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是南楚也其俗大类西楚。郢之後徙寿春亦一都会也。而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鲍、木输会也。与闽中、干越杂俗故南楚好辞巧说少信。江南卑湿丈夫早夭。多竹木。豫章出黄金长沙出连、锡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费。九疑、苍梧以南至儋耳者与江南大同俗而杨越多焉。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

    颍川、南阳夏人之居也。夏人政尚忠朴犹有先王之遗风。颍川敦愿。秦末世迁不轨之民於南阳。南阳西通武关、郧关东南受汉、江、淮。宛亦一都会也。俗杂好事业多贾。其任侠交通颍川故至今谓之“夏人”。

    夫天下物所鲜所多人民谣俗山东食海盐山西食盐卤领南、沙北固往往出盐大体如此矣。

    总之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埶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沂、泗水以北宜五穀桑麻六畜地小人众数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鲁好农而重民。三河、宛、陈亦然加以商贾。齐、赵设智巧仰机利。燕、代田畜而事蚕。

    由此观之贤人深谋於廊庙论议朝廷守信死节隐居岩穴之士设为名高者安归乎?归於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贾归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卻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其在闾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铸币任侠并兼借交报仇篡逐幽隐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骛者其实皆为财用耳。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目挑心招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游闲公子饰冠剑连车骑亦为富贵容也。弋射渔猎犯晨夜冒霜雪驰阬谷不避猛兽之害为得味也。博戏驰逐斗鸡走狗作色相矜必争胜者重失负也。医方诸食技术之人焦神极能为重糈也。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於赂遗也。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货也。此有知尽能索耳终不馀力而让财矣。

    谚曰:“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居之一岁种之以穀;十岁树之以木;百岁来之以德。德者人物之谓也。今有无秩禄之奉爵邑之入而乐与之比者。命曰“素封”。封者食租税岁率户二百。千户之君则二十万朝觐聘享出其中。庶民农工商贾率亦岁万息二千百万之家则二十万而更徭租赋出其中。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故曰6地牧马二百蹄牛蹄角千千足羊泽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鱼陂山居千章之材。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江陵千树橘;淮北、常山已南河济之间千树萩;陈、夏千亩漆;齐、鲁千亩桑麻;渭川千亩竹;及名国万家之城带郭千亩亩锺之田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然是富给之资也不窥市井不行异邑坐而待收身有处士之义而取给焉。若至家贫亲老妻子软弱岁时无以祭祀进醵饮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惭耻则无所比矣。是以无财作力少有斗智既饶争时此其大经也。今治生不待危身取给则贤人勉焉。是故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

    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此言末业贫者之资也。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醯酱千瓨浆千甔屠牛羊彘千皮贩穀粜千锺薪?千车船长千丈木千章竹竿万个其轺车百乘牛车千两木器魨者千枚铜器千钧素木铁器若卮茜千石马蹄躈千牛千足羊彘千双僮手指千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细布千钧文采千匹榻布皮革千石漆千斗糵麹盐豉千荅鮐{此鱼}千斤鲰千石鲍千钧枣栗千石者三之狐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锺子贷金钱千贯节駔会贪贾三之廉贾五之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佗杂业不中什二则非吾财也。

    请略道当世千里之中贤人所以富者令後世得以观择焉。

    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秦破赵迁卓氏。卓氏见虏略独夫妻推辇行诣迁处。诸迁虏少有馀财争与吏求近处处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狭薄。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民工於市易贾。”乃求远迁。致之临邛大喜即铁山鼓铸运筹策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拟於人君。

    程郑山东迁虏也亦冶铸贾椎髻之民富埒卓氏俱居临邛。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铁冶为业。秦伐魏迁孔氏南阳。大鼓铸规陂池连车骑游诸侯因通商贾之利有游闲公子之赐与名。然其赢得过当愈於纤啬家致富数千金故南阳行贾尽法孔氏之雍容。

    鲁人俗俭啬而曹邴氏尤甚以铁冶起富至巨万。然家自父兄子孙约俯有拾仰有取贳贷行贾遍郡国。邹、鲁以其故多去文学而趋利者以曹邴氏也。

    齐俗贱奴虏而刀间独爱贵之。桀黠奴人之所患也唯刀间收取使之逐渔盐商贾之利或连车骑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终得其力起富数千万。故曰“宁爵毋刀”言其能使豪奴自饶而尽其力。

    周人既纤而师史尤甚转毂以百数贾郡国无所不至。洛阳街居在齐秦楚赵之中贫人学事富家相矜以久贾数过邑不入门设任此等故师史能致七千万。

    宣曲任氏之先为督道仓吏。秦之败也豪杰皆争取金玉而任氏独窖仓粟。楚汉相距荥阳也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争奢侈而任氏折节为俭力田畜。田畜人争取贱贾任氏独取贵善。富者数世。然任公家约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毕则身不得饮酒食肉。以此为闾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塞之斥也唯桥姚已致马千匹牛倍之羊万头粟以万锺计。吴楚七国兵起时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贷子钱子钱家以为侯邑国在关东关东成败未决莫肯与。唯无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什之。三月吴楚平一岁之中则无盐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关中。

    关中富商大贾大抵尽诸田田啬、田兰。韦家栗氏安陵、杜杜氏亦巨万。

    此其章章尤异者也。皆非有爵邑奉禄弄法犯奸而富尽椎埋去就与时俯仰获其赢利以末致财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变化有概故足术也。若至力农畜工虞商贾为权利以成富大者倾郡中者倾县下者倾乡里者不可胜数。

    夫纤啬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胜。田农掘业而秦扬以盖一州。掘冢奸事也而田叔以起。博戏恶业也而桓用富。行贾丈夫贱行也而雍乐成以饶。贩脂辱处也而雍伯千金。卖浆小业也而张氏千万。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胃脯简微耳浊氏连骑。马医浅方张里击锺。此皆诚壹之所致。

    由是观之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岂所谓“素封”者邪?非也?

    货殖之利工商是营。废居善积倚巿邪赢。白圭富国计然强兵。倮参朝请女筑怀清。素封千户卓郑齐名。

太史公自序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後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適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適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後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於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阬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於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杨何习道论於黄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为法。六?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长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後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翟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讬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於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愤且卒。而子迁適使反见父於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绝於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扬名於後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後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馀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於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於变;礼经纪人伦故长於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於政;诗记山川谿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於风;乐乐所以立故长於和;春秋辩是非故长於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釐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後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蒙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谬矣。”

    於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於縲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於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崇彊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大臣洞疑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脩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於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後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後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後陪臣秉政彊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彊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彊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彊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埶销弱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彊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五家之文怫异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於机利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太伯避历江蛮是適;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番番黄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彊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於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之禅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大任十子周以宗彊。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後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馀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顷不宁;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彊卫以小弱角独後亡。喜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於泓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喜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晋国以秏。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於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鼋鳝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脩其德灭彊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於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適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脩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於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之统纪於後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適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於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彊淮泗为汉宗籓。戊溺於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籓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於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於易为大於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於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於权;吴楚之兵亚夫驻於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籓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適秦能明其术彊霸孝公後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彊。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厓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於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於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彊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卼於魏齐而信威於彊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彊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彊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於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於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於海内斯为谋。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於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籓辅。作郦生6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彊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於埶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於言敏於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後世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於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彊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籓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籓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於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於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於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於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於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於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後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太史良才寔纂先德。周游历览东西南北。事覈词简是称实录。报任投书申李下狱。惜哉残缺非才妄续!

太史公自序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後,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適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適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後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於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阬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於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杨何,习道论於黄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为法。六?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长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後,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翟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讬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於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適使反,见父於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绝於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扬名於後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後,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馀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於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於变;礼经纪人伦,故长於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於政;诗记山川谿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於风;乐乐所以立,故长於和;春秋辩是非,故长於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釐,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後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谬矣。”

    於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於縲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於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崇彊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大臣洞疑,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脩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於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後,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後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後,陪臣秉政,彊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彊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彊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彊,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埶销弱,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彊,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五家之文怫异,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於机利,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太伯避历,江蛮是適;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番番黄发,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发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彊,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於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之禅,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大任十子,周以宗彊。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後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馀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顷不宁;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彊,卫以小弱,角独後亡。喜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於泓,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喜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晋国以秏。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於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发,鼋鳝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脩其德,灭彊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於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適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脩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於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之统纪於後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適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於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彊淮泗,为汉宗籓。戊溺於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籓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於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於易,为大於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於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於权;吴楚之兵,亚夫驻於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籓,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適秦,能明其术,彊霸孝公,後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彊。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厓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於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於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彊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卼於魏齐,而信威於彊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彊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彊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於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於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於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於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籓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彊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於埶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於言,敏於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後世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於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彊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籓,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籓,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於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於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於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於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於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於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後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太史良才,寔纂先德。周游历览,东西南北。事覈词简,是称实录。报任投书,申李下狱。惜哉残缺,非才妄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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