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此时不装比,更待何时
数百骑封住了火星湾出入的通道,斥候在周边查探……
其余数十骑扈从着老将们进来。
这杀气腾腾的架势,把整个庄子的人都吓尿了。
贾平安也被吓懵了,急匆匆的带着人出来查探。
当他看到被淋湿的几个老将时,觉得自己造孽造大发了。等看到雨雾中的那些骑兵时,不禁怒了。
那些奴仆跪在路边嚎哭,有人在狂奔,大概是想逃跑,旋即被骑兵用刀背打了回来。
屋檐下,那几个少女在瑟瑟发抖,老仆的嘴唇颤抖,“咱们不该来这,不该啊!”
等弄清楚了那些老将的身份后,老仆什么话都不敢说,几个少女瑟瑟发抖。
“阿姐,他竟然认识这些老杀神。”
年长的少女点头,不经意见看向贾平安,妹妹的话就浮现脑海:阿姐,这个少年唇红齿白,比姐夫好!
“弄酒水来。”梁建方下马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个老疯子!苏定方摇头,“弄热水沐浴。”
“你是娘们!”梁建方鄙夷的看着他,随即二人开始全武行!
砰砰砰砰砰砰!
除去贾平安和几个老将之外,其他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军方大佬在打架。
“弄了热水来。”程知节沉声道:“你令人回长安说有了法子,什么法子?若是有,好说,老夫为你牵马。若是没有……”
他看看边上,指着一棵歪脖子树说道:“老夫会亲手把你吊在上面风干。”
呵呵!
一群杀胚,弄了个封杀的模样,存心就是想吓唬贾师傅!
贾平安一脸心虚的模样,“此事……某觉得还是有些靠谱的。”
哈!
几个老将杀人如麻,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就冷笑了起来。
“长安城中有人开赌,以你为赌注,下赌注的人都是些权贵豪绅,没有一人下你这边。那些人财力雄厚,赌注高达数万贯,若是你赢了,那几个庄家会剥了你的皮!”
啥?
还有这等好事?
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是谁家坐庄?”
程知节看着他,“还能有谁?”
小圈子的人。
MMP!
这是何等的好机会,不去挣一笔,那就是丧尽天良!
贾平安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几位老帅竟然没下注?”
这几个老不要脸的家伙,见到这等挣钱的机会,竟然不下注赌贾平安输?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已经打完了的梁建方骂道:“老夫出城前才知道此事,想下注却也晚了。”
“那赌局是赌你能彻底解决了马蹄损耗之事,就算是改良都是输,哎!你这个必输的,庄家一贯赔十文,若是下一万贯,一百贯的赚头,十万贯就是一千贯啊!”
赌场无父子,在下注时带着的目的是要赢钱,而不是站队。
改良都算输,开赌局的庄家很狡猾,也很稳重。但……谁能想到马蹄铁这等神器竟然完美的解决了马蹄损耗的事儿?
连程知节都有些遗憾。
一群杀神征战了大半生,抢来的、赏赐的……家中的钱财多不胜数,竟然还这般贪婪。
想到这群老杀胚先前吓唬自己……贾平安就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一脸沉痛的道:“某只求平安。若是可以,某先行赶到长安城,代替诸位老帅下注,作为赔罪。”
程知节看着梁建方……
几个老将暗送秋波……
这小子看来想出了办法,但只是改良,不能彻底解决马蹄损耗的问题,这也符合大家的认知。
“笔墨伺候!”
随后几张条子就给了贾平安。
“送去老夫家中,不然弄死你!”
在整个大唐都没人敢骗这几个老家伙,否则会死的很惨。
几张条子都是交代:让家人赶紧弄钱去下注,就赌贾平安输。
梁建方拍拍贾平安的肩膀,“回头你没脸见人了,老夫就把你弄到左武卫去,以后跟着老夫厮混,保证你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外面还下着雨,贾平安拿了条子,当即上马就跑。再不跑他担心会被几个发狂的老帅给打个半死。
几个老将被包东带去了小院子里。
“这是什么?”
“马蹄铁。”
“可能解决了此事?”
“参军说可以试试。”
“那就试试吧。”
陈老二亲自出手,为几个老将的战马上马蹄铁。
最后……他很诚恳的道:“那日贾参军在石子路上跑了许久……”
几个老将面面相觑。
“试试?”
于是他们上马,随后往长安跑。
哒哒哒哒……
数百骑跟在后面,可越跑越跟不上。
程知节觉得不对劲,“怎地那么快?”
战马有了马蹄铁,就像是人穿上了鞋子,刚开始需要适应,等适应后,那速度……
“前面慢些,有碎石。”
前方的苏定方开始勒马减速。
可战马冲上去后,却开始了撒野。
“吁……”
“慢些!”
战马踩在碎石上,眼睛好的程知节看着前方梁建方的战马马蹄踩碎了一块碎石,顿时……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停下!停下!”
程知节叫住了众人,然后下马,把战马的一只蹄子拉起来……
马蹄铁上还有石屑和泥土。
但马蹄完好无损。
“这……”苏定方眼前一亮,“是了,用铁条护住马蹄,就算是在碎石路上疾驰也不能损伤马蹄,也不会磨损马蹄,特娘的!小贾果然是个天才,大唐……老梁,大唐的战马有了这个东西,长途奔袭还担心什么损耗?哈哈哈哈!”
梁建方看了自己战马的马蹄,一跺脚,“原来如此,这般简单的道理,千年来竟然没人想到过。以后大唐的骑兵就能纵横无碍了。”
程知节抬头看着天空,“当年先帝征伐高丽,高丽节节败退,局势大好,可粮草输运不易……最要紧的是,战马损耗七成,无力再战……若是当年有这个东西,高丽贱狗奴算的了什么?老夫……老夫要请战!”
几个老将的眼中都迸发出激奋之色,然后上马。
呃!
梁建方突然一拍脑门,“特娘的!小贾拿了咱们的条子回家……”
“小畜生!”程知节也想到了此事,“老夫让家人下注五千贯,若是输了,老夫怕是连家门都进不去。那个小畜生,明知自己必胜,却哄骗了咱们。”
苏定方目瞪口呆,“那小子……是觉着咱们封了火星湾,吓到了他,这才报复?不过他多半不敢,也就是戏弄咱们一番。”
“万一那小畜生疯了呢?你可敢赌?”程知节一脸从容的道:“不怕不怕,老夫在家中说一不二……”
“是啊!老夫也是如此。”梁建方强笑着,想到自己若是输了数千贯,回家后面临的情况,心都凉了半截。
苏定方:“那还等什么?”
“赶紧回去!”
马蹄声大作,叫骂声随风消散。
……
贾平安乔装一路疾驰回到了长安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英国公府,让李敬业寻个借口请老李回家。
“你竟然回来了?”
李勣刚到家,就见到贾平安浑身湿漉漉的在吃馎饦,脑袋上热气蒸腾,狼吞虎咽的模样,就像是逃犯。身边的李敬业也在吃,那碗比人头都大。
“英国公,某想借些钱。”
这娃药丸!李勣心中一凉,“多少?”
“五千贯。”
李勣没有迟疑,“去拿。”
好一个徐懋功!
贾平安想挣钱,见李勣这般爽快,就说道:“此事已经解决了。”
李勣霍然起身,“果真?”
贾平安觉得有些头晕,诚恳的道:“某骗谁都不会骗英国公。”
“那五千贯……”李勣不愧是名将,瞬间就猜到了贾平安的用意。
“某想请人代为下注。”
……
晚些,贾平安乔装去了崔建家。
他先见了崔建的家人,如法炮制,把崔建弄回了家中。
“某这里有八千贯,还请崔兄帮个忙去下注。”
他最终和老李借了八千贯,随后老李自己会下注多少他不知道,不过按照老李名将的尿性,这一战下来,那些开局的权贵要哭了。
崔建一怔,“赌谁赢?”
“当然是某。”贾平安想到盘口不禁就兴奋了。
“你找到了解决之道?”
“当然。”
崔建伸手,贾平安躲避不及……
畜生!
真想剁了你的手!
贾平安被蹂躏了几分钟,这才逃脱。
崔建随即去寻了妻子,“家中的钱准备一下,回头下注……就赌贾平安赢。”
妻子知书达理,闻言纳闷,“夫君也赌钱吗?”
崔氏的规矩严,崔建笑道:“这是必赢的,不下注心中难安。”
他没有修炼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境地,自然见到挣钱的机会要上。而且贾平安都敢下八千贯,他下一千贯怎么了?
他的妻子应了,等他走后就整理家中的钱财,询问了管事……
“贾平安说能解决了马蹄磨损之事,那些人设局赌博……”
一番了解后,崔建的妻子叹道:“夫君义气,觉着和贾平安交好,就下注为他出气。可这是白送钱给那些人,万万不可。但……如此我这里有些私房钱,下一百贯,聊胜于无,就下……贾平安输。”
……
“崔氏下注八千一百贯,八千贯赌贾平安赢,一百贯赌贾平安输。”
王琦单手托腮,冷笑道:“这是疯了。”
周醒笑道:“谁说不是呢!八千贯可不是小数目,崔氏拿出来……某觉着有些赌气的意思。”
“另外,英国公的亲戚下注一万三千贯,赌贾平安赢。”
王琦眯眼,“贾平安和李敬业交好,据闻贾平安有匡正李敬业之功,所以李勣对他颇为赞许。但李勣不是那等无谋之辈,他的亲戚下了一万余贯……此事……去查!要快!”
周醒问道:“莫不是有诈?”
王琦摇头,“说不准,但李勣出手,某总觉着心惊肉跳的。”
“那崔氏呢?”
“崔氏?”王琦嗤笑道:“那崔建被某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凭他……也配?速去!”
周醒笑道:“那崔建也算是个笑话,不过有一事,那些老将出城练兵两日了,并无动静。”
王琦摇头,“莫要去乱打探,程知节会忍,李勣会忍,可梁建方那等老贼但凡发现有人打探军中消息,先是一顿棍子打个半死,问出来历,他就敢提溜着人去上门喝骂……”
周醒倒吸一口凉气,“这等老贼……也不怕得罪了人?”
“你懂什么?”王琦淡淡的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程知节学李靖装老实,李勣装温润,这是他们的处世之道。而梁建方这等人就是装豪迈,在朝中他就敢动手,这便是给陛下看的,让陛下知晓他是个粗人,没什么心眼,这和程知节装老实相比,你以为谁更舒坦?”
周醒想了想,“程知节本是造反出身,学李卫公只会让人笑掉大牙,只会让陛下觉着此人不可靠。而梁建方装豪迈,就是把自家的弱点给陛下看,如此陛下自然信重他。”
王琦微微一笑,“你跟着某,也算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去吧。”
周醒出了宅院,一路到了朱雀大街上,准备去寻自己的线人问话。
“闪开!”
左边一声厉喝,周醒侧身,就看到两骑疾驰而来。
这两骑飞快进宫,随后请见皇帝。
“陛下,卢国公等人在城外,请陛下出城一观。”
李治抬头,“看什么?”
骑兵说道:“看大唐的铁骑!”
李治霍然起身,“难道……”
随后皇帝就带着宰相们出了城。
一出城,李治看着前方的空旷地带不禁赞道:“朕在宫中许久,今日出城,胸中不禁为之一畅。”
长孙无忌在他的身侧,闻言微笑道:“今年却急切了些,等元日之后,陛下启用了新年号,自然就从容了许多。”
虽然李治登基了,但今年依旧沿用的是贞观年号。
包括王氏等人的封号依旧是按照太子时的规矩,册封皇后等事项都会等过年后进行。
这是规矩。
长孙无忌在暗示他:今年你还是乖一些,明年可以略微松散些。
李治点头,“那贾平安……卢国公说在城外一观大唐的铁骑,朕觉着那马蹄损耗之事怕是有了些眉目,舅舅以为那贾平安是何许人?”
长孙无忌抚须和褚遂良相对一视,含笑道:“那少年从小就倒霉,此事老臣查的很清楚。不过他说得了异人传授,英国公府的李敬业就跟着他学了些,据闻英国公很是欣慰。”
这话怎么有些像是讥讽呢?
那个少年说的异人,大概就是个不得志的文人吧,随后教授了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而李敬业跟着学也就罢了,李勣竟然也大为赞许。
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想法?
长孙无忌把这事儿阴谋化了。
他觉得这是山东门阀在借机聚拢那些老将谋划些什么,而目标弄不好就是小圈子。
“陛下要稳健才是。”他补充了一句。
朕一直很稳健。
李治赧然一笑,少年感重新浮现。
长孙无忌欣慰的点点头,对褚遂良使个眼色,暗示皇帝依旧是向着咱们的。
一路到了一座军营。
“见过陛下。”
程知节等人在营门里等候,贾平安就是个小虾米,被排挤到了边上。
随侍的百骑以唐旭为首,见到贾平安后,就给他使眼色。
贾平安竖起根手指头在眼前,来回动,目光有些呆滞。
程达低声道:“这是何意?一厢情愿?”
另外有百骑猜测道:“某以为参军这是在暗示咱们……一了百了。”
“某觉着是一事无成。”
“一筹莫展……”
唐旭回身瞪了一眼,真想把这些畜生全数赶去种地。
那边已经见礼完毕,程知节说道:“陛下,此事已然有了眉目,还请陛下随老臣来。”
这个鸟毛老程,平日里装老实,这时候抢功比谁都厉害!
梁建方怒了。
苏定方劝道:“莫急。”
“为何?”
“你看小贾。”
贾平安在那里好整以暇的数着几张纸,他觉得这几张纸留到后世,绝对值大价钱。
卢国公程知节下赌注的文字,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下赌注的文字……
MMP!
程知节看到了心中一跳,欣慰之余,知道自己被贾平安忽悠了。
纸条没给家人,那么损失就无从谈起。但这是贾平安厚道,不敢他怎么想,这个人情欠定了。
“小贾……”
老程招手,等贾平安过来后介绍道:“陛下,老臣此次去了新丰,测试了一番,果真有效。此事贾平安居功至伟。”
老东西!说的好像你有功劳似的!
梁建方忍着这句话,觉得很憋屈。按照他的本性,就该上去喝骂。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问道:“是如何解决的?”
贾平安觉得头晕,眼前有些发花,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觉得国舅果真是胸怀伟岸,那肚子腆的很有孕妇的风范,“陛下,此事说了无用,有自吹自擂之嫌,臣以为……先看。”
李治点头,“如此也好。”
随后君臣被安排视察了一番刚弄好的跑道。
“陛下请看,这些碎石子都是先前将士们用锤子一一敲碎的,随后还得压进泥里去。”梁建方上前介绍,把程知节挤到了后面。
老梁的作风豪爽,李治的神色明显的轻松了许多。
贾平安看了程知节一眼,心想老程学谁都好,就是学李靖不妥。
李靖不但是功高盖主,在军中的威望更是不作二人想,所以他需要装老实,闭门不出,向君王表示自己的无害。
老程当年是悍将,深得先帝的信任,临去前都让他带着敕令去接应李治。可先帝一去,他就装老实,这个让李治怎么想?
这事儿有个心结,大概是老臣和新帝之间没有交心的缘故。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是没办法解决,但要看时机。若是解决了此事,他在老程这里可就刷了个大火箭,以后又多了个帮手……
啧啧!
美滋滋啊!
李治看了一遍石子路,皱眉道:“马蹄可能承受?”
大唐的帝王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蠢货,他们会去狩猎,货真价实的狩猎。所以一看这个石子路,他就觉得不靠谱。
“陛下拭目以待!”贾平安知道刷好感的时机到了,马上就挤出一脸的忠心耿耿。
随后的测试安排了马术了得的军中悍卒,可最后上马的却是梁建方。
“大将军为何以身犯险?”李治不乐意了,“快快下马!”
战马在这种铺有碎石的土路上最容易马失前蹄,高速中,马背上的骑士跌落,能留住小命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梁建方昂首道:“臣请陛下一观!”
他斜睨了程知节一眼,程知节胸中觉得发热,二话不说就上马,“来,今日你我比试一番骑术!”
梁建方打个哈哈,“老夫岂会惧你?”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李治心中焦躁,“快快劝了他们下来。”
此刻不装比还等何时?贾平安低声道:“陛下放心。”
众人一怔,都齐齐看着他。
那边的梁建方和程知节已经准备好了。
苏定方在边上猛地挥手,两匹马就冲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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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发烧的愤怒
战马在加速。
大唐立国数十年,在场的人都是开国臣子,当年谁也不是傻白甜,连长孙无忌都率军厮杀过。
都是千年的狐狸,所以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战马的跑姿有没有问题。
梁建方和程知节的战马自然是宝马级别的,也就比贾师傅的阿宝差一些。
这二人都是沙场老将,马速……你和他们谈马速,他们会和你谈怎么在战马高速疾驰中杀敌。
你只顾着马速,他们不但要顾着马速,还得顾着杀敌。
所以但凡是马背上的杀神,随便出去溜一圈赛马,至少前三名。
两匹马越来越快。
“咦!”
长孙无忌咦了一声。
“咦!”
褚遂良……
“咦!”
这个声音像是传染病般的蔓延开来。
“那马怎地不怕?”
“战马踩到碎石会减慢,甚至会停下来,这是……”
“越跑越快了。”
众人不禁傻眼了。
李治在仔细看着。
现在是程知节领先,但优势不明显,只是半个身位。
对于武人而言,战马就是自己的第二生命,也是自己的战友。但凡有经验的骑士都知道,在这等路面上要主动减速,让战马缓慢通行。
可程知节二人却在不断的催促战马加速,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眼里。
长孙无忌只觉得心猛地蹦跳了一下,哆嗦道:“难道……难道是解决了?”
褚遂良也激动的哆嗦了起来,依旧是长孙无忌身边的最佳捧哏,“是啊!难道是解决了?”
李勣和武将们都在看着,渐渐的,呼吸急促。
“这马不怕碎石路!”
“再跑几圈看看。”
二人交换领先位置,不断的打马狂奔。
一圈。
两圈。
三圈……
当跑到第五圈时,长孙无忌忍不住了,喊道:“停下!停下!”
他嘴唇哆嗦着,兴奋的忘记了自己的人设,拍手欢喜的道:“快停下看看马蹄!”
可两个老帅压根没搭理他。
长孙无忌第一次冲着皇帝低头,“陛下,还请让他们停下。老臣想看看那马蹄上究竟是有何物。”
舅舅竟然低头求朕?
李治只觉得心中大快,然后看了一眼给自己带来这个情绪的百骑参军,举手道:“快快停下!”
战马缓缓减速,此刻梁建方领先了半个身位,他大笑道:“老程你在家装老鼠,怕是只顾着骑女人,忘记了如何骑马了吧,哈哈哈哈!”
二人牵马过来,梁建方一拍自己的战马脊背,“抬腿!”
这怎么像是叫自家孩子撒尿般的感觉呢?
那马果真抬起了右前腿,梁建方单手提着,“陛下请看。”
李治仔细看去,就见到了……
“这是……铁条?”
“是,陛下,这便是铁条。”
瞬间所有的迷雾都消散了。
李治眯眼,“马蹄易损,用铁条钉在上面,如此……有铁条相隔,马蹄可保无碍!妙!”
长孙无忌摸了一下铁条,冒险仔细查看,就差把眼睛贴在上面了。
“这是铁钉,这是……打的眼子,铁钉钉在马蹄里,如此铁条就稳靠了,这果然是极妙的法子,哈哈哈哈!”
长孙无忌仰天大笑。
“好一个铁条!”
在场的宰相们都狂喜不已,长孙无忌破天荒的给了贾平安一个赞许的眼神;于志宁直接一巴掌拍去,“大唐每年因马蹄磨损而损失的战马多不胜数,小小的铁条却能解此弊端,果真是扫把星!”
就不能不提这茬吗?
贾平安苦笑着,然后身体摇晃了一下,觉得……视线内的世界在转动。
啪!
这一巴掌却是李勣拍的,他含笑道:“快去要钱。”
贾平安才想起了此事,赶紧出来。
李治正在欢喜,见他出来就笑道:“你此次算是解决了一大难事,朕记得你是要一万贯?”
这还是一个少年,而马蹄铁算是大功,若是照着封赏了,李治觉得过了些。如此一万贯,正好解决了此事,皆大欢喜。
想到这里,他觉得少年越发的眉清目秀了。
众人回想起贾平安当初要一万贯的要求,不禁觉得……
“辅机,你说他是不知道这功劳能封爵,还是眼中只有钱财?”褚遂良觉得有些看不透。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少年爱财,这是必然。他出身贫寒,少时父母亲人都去了,和表兄相依为命,穷的令人发指!如今有了一万贯,那就是心愿得偿,那等快活……让老夫想到了当年二郎登基之时,老夫便是国舅的快活。”
褚遂良点头,“是了,他有钱就快活,而我辈要的快活却是辅佐君王,成就盛世。”
那边的李勣在进言,“陛下,马蹄铁之事不可外传,特别是要防着外藩人。”
李治点头,“李卿之言甚是,朕在想,若是大战之时,大唐马军策马冲阵,马蹄铁无惧一切……那是何等的快意!哈哈哈哈!”
帝王的心情一好,大伙儿都跟着欢喜。
“随后军中会分批打造,首要是长安诸军,一旦打造好了……”梁建方憧憬的道:“陛下,不管是吐蕃还是突厥,大唐又多了许多胜算。”
贾平安在那边等着结算一万贯,李治突然笑道:“少年人有了一万贯会去做什么?修建宅子?还是买了奴仆,每日享受。”
众人不禁微笑。
有了钱就变坏,这个可不是后世才有的事儿。
人生的诱惑很多:金钱、美色、权利……
在这些诱惑里,有人浅尝辄止,有人沉迷于其中……
皇帝的问话还有试探贾平安志向的意思。
众人都在等待着。
贾平安觉得脑袋有些晕沉,看着皇帝都像是……电视机里的模样,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些,说道:“陛下,臣那日在平康坊看到了一个胡商欺凌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大的也就七八岁,小的四五岁。兄长进去想寻些残羹剩饭,让弟弟果腹,可那胡商却污蔑他偷盗钱财,暴打了他一顿,臣当时见了,就只有一个念头……”
头越发的晕沉了,还有些发烫的感觉,他认真的道:“承蒙陛下的赏赐,臣家中不缺钱,吃穿不愁,可在看到那两个孩子时,臣就在想……在自家有钱之余,为何不能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
是的!
这便是他目睹了那两个孩子的遭遇后的想法。
他的钱财再多,可能传承几代?
绝大部分财富能传承两代就算是不错了,更多的是在第二代,那些钱财就成了祸根,让那些孩子在欲望中无法自拔……
李治一怔,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你想做什么?”
人做事有动机,每一件事都是如此,这是帝王之学。
长孙无忌皱眉,他觉得气氛不大好。
唐旭却身体一震,知道自己终究是低看了贾平安。百骑里许多人在猜测贾平安为何要一万贯赏赐,而不是爵位,什么缘故都想了,就是没想到贾平安压根就不是为了钱。
“陛下,大唐的孤老不少,却寻不到收养的地方。”贾平安摸了一下额头,觉得越发的昏沉了。
一个官员说道:“不是有病坊吗?”
瞬间贾平安就怒了,“病坊何用?收养病人之用。那很好,但……寺庙那么多田地,那么多净人……养什么?”
——病坊,有些寺庙设立的一个机构,专门收养那些患病无力医治的病人。
——净人就是奴隶!另外一个称呼叫做:寺奴!
他是真的怒了!
“但凡帝王喜欢的寺庙,皆送给奴婢田地。玄奘取经归来,先帝赏赐了田地百顷,奴婢百房……各处寺庙买的奴婢也不少,那些香客布施……”
贾平安面色涨红,身体在摇晃,“布施财物吃食也就罢了,竟然还布施奴婢。那些方外人伺候佛祖之余,难道还得要有人去伺候他们?凭什么?”
“朝中和那些有钱人宁可布施奴隶和田地给寺庙,却忘记了那些孤老,任由他们在哀嚎,任由他们死去,这是耻辱!”
“贾平安!”李勣面色铁青。
这是满朝文武当面啊!
而且奴婢……那不是畜生吗?
你贾平安竟然为了一群畜生说话,你疯了?
长孙无忌目瞪口呆。
褚遂良目瞪口呆。
程知节眸色微黯。
一个身影扑了出来,一把扑倒了还准备咆哮的贾平安。
“陛下,是唐旭。”
唐旭扑倒了贾平安,一巴掌扇的他茫然,然后回身堆笑道:“陛下,他怕是病了。”
他的手无意间停顿在贾平安的额头。
“咦!”
唐旭摸着贾平安的额头,“陛下,他发烧了,这是在说胡话!”
贾平安真的烧了。
李治面色铁青。
那些话是对先帝和大唐统治的否定!
梁建方跪下,“陛下,臣等到了火星湾之后,贾平安就冒雨赶来长安……这一路他就淋着雨……陛下,少年发热妄语,恳请陛下恕罪。”
苏定方犹豫了一下,也跪下了。
长孙无忌想说话,但感受到了一道寒芒,他偏头看去,却是李勣。
李治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这时,贾平安喊道:“建造无数座养济院,让天下孤老……俱开颜!”
唐旭挥拳。
呯!
世界安静了。
皇帝的面色不大好看。
先帝对佛家颇为青睐,赏赐的手笔也不小,这些都是大家津津乐道的事儿,可在贾平安的口中,却是一个错误。
只顾着方外,却忘记了百姓,这对于先帝的明君名声是一个削弱。
“回宫!”
皇帝打马回去,文武百官紧紧跟随。
回到宫中后,李治撇开了所有人,一人待在殿内。殿内有功臣画像,他无视了那些装饰,只是一幅幅的看下去。
殿名:凌烟阁!
什么装饰都是假的。
这是先帝在确定自己活不长了之后的话。
“雉奴,那些雕栏玉彻都是假的,你看看阿房宫,你看看秦汉的宫殿……去了何处?”
“都被一把火烧了。国家强盛,一株草也能繁衍生息。君王无道,漫天的金银也只是罪孽……你要记住,抓住军队。”
“……”
李治在踱步。
外面很冷,可王忠良却汗湿背腋。
皇帝出来了,“去禁苑走走。”
禁苑这个时候万物凋零,去干啥?
随后他跟着皇帝进了禁苑。
当看到感业寺时,王忠良跑了进去。
苏荷被叫了来,一脸懵逼……
“让明空来。”
王忠良的神色严肃到了极点,让苏荷确信,若是慢一瞬,皇帝都有可能发飙。
这是什么意思?
晚些武媚来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这里闷,出去走走。”
闷?
苏荷看看天空,觉得上位者的烦恼来的莫名其妙。
感业寺的上空又没加盖子,呼吸很顺畅啊!
但若是贾参军来了就更顺畅了。
武媚跟了出去,亦步亦趋。
李治负手走在前方,突然问道:“今日朕看到了一场很出色的赛马,那个少年用解决马蹄损耗来求朕赏赐一万贯……”
武媚眼前一亮,“陛下,这是好事呀!”
她原先在家时也曾骑马出行,知道马蹄损耗的坏处。
“是好事。”禁苑里看着很冷清,“朕原先以为那个少年是喜爱钱财,可今日他却告诉朕,他想用那一万贯去建造养济院,庇护天下的孤老……”
武媚心中一凛,“陛下觉着他并不是出于忠心而献出了解决马蹄损耗的法子,所以恼怒吗?”
李治看了他一眼,然后回身,眯眼看着那些枯黄,“朕只是……”
他的脊背微微弯曲,“一个少年,他想着弄养济院来接济孤老,但却不敢说……你可知为何?”
武媚觉得那个少年的形象越发的熟悉了,“满朝文武都在说大唐盛世,可那少年却说路有饿殍,这是何等的讥讽,何等的……蔑视!”
李治叹息道:“你果然敏锐。”
武媚向前一步,几乎和皇帝并肩,“他至少有敬畏心,但为何今日说了出来?莫不是……喝多了?”
“他发烧了。”李治嘴角翘起,“朕的臣子要发烧才敢说出实话,这是何等的虚假!”
武媚皱眉,“陛下,大唐承接了前隋,立国时民生凋零,外面突厥为祸,兵临渭水……这才过了多久?
可如今的大唐如何?”
李治回身。
武媚一双长眉微挑,神色坚毅,“如今的大唐,突厥俯首,吐蕃低头,如此便是大有为之时,当内修德政,让百姓休养生息,如此再过二十载,可为盛世!”
她不解的看着李治,“这等大有为之时,陛下为何沮丧?”
李治只觉得精神一振,微笑道:“是啊!这才过了没多久,大唐就让异族低头。今日贾平安一番话,让朕知道,原来这个大唐还有些不堪之处……你可愿与朕前去一观?”
武媚低头。
一身尼姑的衣裳。
李治哈哈一笑,“去换了来!”
武媚的眼中骤然迸发了光彩。
晚些,她换了一身妇人衣裳,戴着羃?出来。
李治看了一看,“不错。”
王忠良在后面看的眼珠子差点崩裂,可却不敢说一句话。
晚些他们出现在了东市。
“这是……”武媚恍惚记着自己入宫前来过几次东市,但那时的东市没这么繁华。
“这是东市。”
东市繁茂,商人和孤苦络绎不绝。
“大减价,大减价,大姐不嫁二姐嫁!”
一家竹器店里传来了吆喝。
武媚含笑道:“很有趣呢!”
李治神色古怪,“是那少年的手笔。”
武媚想到了贾平安。
“那里有乞儿!”
李治看到了几个孩子蹲在墙边,一边吸鼻子,一边看着来往行人。
武媚看了一眼,“陛下,当年在老家时,贫尼也见到好些乞儿。”
李治摇头,一行人缓缓走过去。
乞儿不少。
“寻一个人说话。”李治面色严肃,王忠良打个哆嗦,可想来想去,只能寻了百骑的人来。
唐旭在后面保护,被带过来时有些忐忑。
“长安城中的孤老有多少?”
呃!
这个问题唐旭拿不出精准的答案,“陛下,各个坊都有,那些孤老在坊内……”
他没明说,但李治却明白了,“大多在坊内自生自灭吗?”
唐旭点头。
李治再去了平康坊,看到了那些青楼逆旅的繁华之下的贫困,默然回宫。
回到宫中后,他茶饭不思。
“陛下,晚膳吃一点吧。”
王忠良苦苦哀求。
“滚!”
李治对臣子的态度堪称是和气的不像话,但对身边人却有些严厉。
王忠良见李治心情糟糕,就想到了个笑话,“陛下,先前长安城中有人开赌局,赌贾平安此次必输,再无人投了他赢。后来吏部郎中崔建家人下注八千一百贯,八千贯赌贾平安赢,一百贯赌贾平安输……再后来,英国公家的亲戚出钱一万余贯,也是赌贾平安赢……那些人怕是要输惨了。”
李治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
“贾平安当场揭开了大唐下面的不堪,朕心中不渝。可如今想来,他肯用自家的功劳来换取那些孤老的安康,这何尝不是忠心?”
他彻底想通了,“朕只想着自己的面子,却忘记了百姓的日子……如此,可谓大谬!”
王忠良心中一喜,“陛下英明!”
李治摇头,“朕算不得英明,若非是贾平安发烧说出了实话,朕还不知道……罢了,他有这等志向,朕为何要郁郁?吩咐下去,一万贯出了,朕再出一万贯,另外……以后宫诸人的名义再出五千贯,在长安及各地建立……养济院,这个名字却是不错。”
“另外,朕再想想……他一心向着那些孤老,朕却不能把他的功劳置之不理,否则史书上会如何记载?朕这便是昏庸了!如此,朕当封赏他!”
王忠良今日从头看到尾,觉得贾平安当着满朝君臣大放厥词,定然会倒霉。
可没想到皇帝走了一趟禁苑,和那个女人溜达了一圈,竟然就转了心思……
贾师傅……他立功了!
……
为盟主‘爱吃小妞的牛胖子’加更。
为盟主‘也许那是幸福’加更。
第151章 武阳男
贾平安被送回了家中,随行的郎中仔细诊治了一番,抚须道:“淋雨就淋雨吧,还冬日淋雨。冬日淋雨就淋雨吧,还打马疾驰吹风……这……分明就是寻死!”
治不好弄死你!紧随老帅们赶回长安城的杨德利目露凶光,“可有法子?”
阿福人立而起,趴在床边嘤嘤嘤的叫唤。
郎中不知道杨德利打的主意,依旧慢条斯理的道:“这少年阳气足,身体壮实,罕见。老夫开些药,煎给他喝几日,保证活蹦乱跳,只是……”
郎中看着杨德利。
“只是什么?”杨德利一脸懵逼。
钱啊!
郎中伸手。
杨德利伸手……然后恍然大悟,“一文都不少你的。”
随即就是开药方、买药。
晚些,贾平安被扶起来,吨吨吨!
好药!
他打个嗝,觉得自己要死了。
随后发汗,汗出如浆。
“这是寒气出来了。”郎中赞道:“老夫的医术果然了得,也就比药王他老人家差些。”
药王孙思邈,大名鼎鼎,但就是不乐意呆在长安城中。
当贾平安醒来时,觉得神清气爽。
当然,虚弱感还有那么一丢丢。
郎中又来了,一番查看,自信的道:“妥当了,明日就能下床出门。”
杨德利和他算钱,一番感谢,郎中语重心长的道:“老夫在长安城中行医多年,地位尊崇,怎会哄骗你的钱?你出去打听打听,某……”
外面有人敲门,阿福一溜烟跑了出去。
呯!
房门被拍开,一袭红裙闪动。
“都进来!”
杨德利和郎中闻声出来,就见到了高阳,以及一溜郎中……
其中至少有三人是郎中见面要恭谨行弟子礼的老师傅。
这……就是受寒了而已,用得着这般大的阵仗吗?
一群郎中看着都不情不愿的,高阳用小皮鞭指指屋里,“去诊治。”
郎中在边上拱手,给几个老师傅行礼,杨德利下意识的道:“谁的地位尊崇?”
郎中:“……”
谁出门不喜欢吹个牛逼?
打人不打脸啊!
贾平安觉得从未有过的宁静和清醒,看着高阳进来,就微笑道:“某无碍,你可还好?”
高阳听到这话,莫名就觉得难受。
“我听闻你病了,就带着他们来看看……”
一群郎中磨磨蹭蹭的进来。
贾平安的心境被打破了。
满头黑线。
所谓同行是冤家,你要请郎中来诊治没问题,可别一网打尽啊!
他又不是什么大佬,可以用会诊的名义聚集这些郎中,所以……宾主都膈应。
高阳回身,握紧了小皮鞭,冷冷的道:“治好了赏,不好……”
“一定好!一定好!”
那些郎中马上就露出了笑容,一脸救死扶伤的慈悲。
贾平安不禁苦笑,心想竟然是小皮鞭的作用更大些?
一番诊治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风吹雨淋导致的寒气入体。
“这药……”
一群老师傅拿着前面郎中的药方琢磨了一番,把量和方子调整了一下,凑过去堆笑道:“公主,再无差错了。”
大清早高阳就带着人横扫了长安城最出名的几家医馆,把最出色的一群郎中都弄了过来。这群郎中本以为是什么绝症,等一看,真心想吐血。
不过是淋雨吹风发热了,你用得着这般大张旗鼓吗?
但没人敢哔哔,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等候高阳的派遣。
高阳俯身,“你觉着如何?”
“好了大半了。”昨夜发汗后,他就觉得轻松了许多。此刻若非是郎中不许下床,他定然要去亲自收取赌注。
高阳摆摆手,示意郎中们赶紧走,“回头去我那里拿钱。”,
“不敢不敢。”那些郎中们如蒙大赦般的跑了。
“你好生养病,对了,我下注赌你赢的,也不知道赢了多少,这便去拿钱!”
高阳转身出去,在出门时轻盈一跳……随即风风火火的走了。
贾平安这才想起了自己委托崔兄下的赌注。
发达了啊!
……
“输了多少?”
王琦坐在角落里,看着几个权贵在发飙。
一个男子颤声道:“崔氏下注八千余贯,英国公的亲戚下注一万三千贯……按照咱们的盘子,一赔一,还得有三成。”
就是一赔一点三。
当初大伙儿都觉得贾师傅不能解决这个千年难题,所以这盘口开的很有诱惑力,就想收割一批韭菜。
“还有高阳公主……”男子的额头见汗,“公主下了……三万贯……”
几个权贵眨巴着眼睛,“她下了谁?”
男子终于崩溃了,“她下了……贾平安赢。”
“噗!”
一个权贵仰头就喷出了一口血。
第二个用力捶打着胸口,大声咳嗽着。
第三个权贵的咽喉在涌动。
那个男子的声音近乎于悲鸣,他拿着一张纸,看了一眼后,绝望的道:“其它零散的加起来也有上万贯。咱们要赔崔氏一万四百贯,英国公那边要赔一万六千九百贯,最多的是高阳公主那里,要赔三万九千贯……合起来八万多贯。”
八万多贯!
王琦觉得有人要卖裤衩了。
一个权贵瘫坐嚎哭,另外几个也好不到哪去,大堂内阴风惨淡。
周醒进来了,见转就从边上绕了过来,附耳道:“王尚书,那贾平安的身子说是并无大碍。”
“祸害遗千年!”
王琦起身,“回去。”
这里已经成了屠宰场,悲鸣声让人心烦意乱。
“那个贾平安……”
王琦走出正厅,觉得有些头晕,“他难道真是得了异人的传授?”
周醒点头,“否则他哪里知道这些?”
“不过他当场顶撞了陛下和宰相们,后患无穷。”王琦冷笑道:“某就等着看他的下场!”
咿律律!
二人出去,正好看到一袭红裙的高阳勒马。
马儿人立而起,双蹄舞动着。
这个贱人!
王琦心中冷笑,侧身让开。
高阳下马,一手捏着小皮鞭,大步进来。
“我来拿赢的钱!”
里面有人喊道:“郎君晕倒了!来人,来人呐!”
王琦淡淡的道:“这等人,不过是输了些钱财,就要死要活的,如何能做大事?你万万不可学了他们。”
周醒知道这话是培养之意,心中不禁狂喜,躬身道:“是。钱财去了再挣,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王琦赞赏的颔首。
前方有仪仗缓缓而来。
“这是……什么意思?”王琦看了一眼,“这是册封的仪仗,谁要封爵了?去问问。”
周醒人面熟,认识其中的一个侍卫,就靠过去大声问道:“黄老大,这是去谁家?”
随行的侍卫说道:“道德坊贾家。”
周醒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什么意思?”
兴许只是封个虚衔呢!比如说什么云骑尉,毛用没有。
黄老大说道:“开国县男。”
周醒站在那里,呆呆的,直至仪仗过去才回身。
王琦缓缓过来,皱眉道:“每逢大事有静气,慌什么?说说。”
周醒喃喃的道:“是贾平安。”
王琦一怔,只觉得胸口那里有热流在涌动,“是什么?”
“开国县男。”
王琦的眼神有一瞬黯然,然后微笑道:“皇帝……皇帝……我们回去。”
他迈出一步,突然伸手搭在周醒的肩头上,低声道:“太阳大了些,某有些晕,架住某!”
周醒架住他,抬头看了一眼。
阳光还在天边,被一团乌云挡住了。
这一队仪仗一路到了道德坊,坊正姜融迎了进来,被仪仗的威严震慑,连话都不敢问。
到了贾家,姜融敲开门,一把拽住准备扑出来的阿福,差点被挠了个满脸花。
杨德利拉住了准备发飙的阿福,问道:“坊正可是有事?”
姜融侧身让开。
一队仪仗肃立在门外。
杨德利一呆,然后拖着阿福就跑。
他跑进了卧里,先把阿福丢进柜子里,然后喊道:“平安,宫中来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心中忐忑,但强作镇定的模样下床出去。
一番操作下来,他听到了什么……武阳县男,有些懵。
今早他已经回忆起了昨日的事儿,昨日他发烧了,把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记得皇帝面色铁青吧,他还在想会引来什么惩罚,没想到竟然是封赏。
李哥……大气,敞亮!
杨德利站在边上也有些懵,他本就是个文盲,最近几个月跟着表弟学了些,认识了不少字,但朝中的爵位体系却一窍不通。
“敢问……这什么男……”
“武阳县男,从五品上,食邑三百户……武阳县隶属河北道前魏州,贾参军十五封县男,让人羡煞!”
杨德利瞠目结舌,然后泪水滑落下来,哽咽道:“姑母……你看看呐!姑母,你看看平安,他封爵了,武阳县男……姑母……”
贾平安已经清醒了,他笑着过去感谢传达旨意的人,随后去弄了些老贾家的特产肉干作为礼物。
前脚送走传旨的一行人,后脚就聚拢了许多坊民。
“恭喜武阳男。”
姜融带头拱手,“道德坊以前没有贵人,那些官吏也敢随意欺凌咱们。如今有了武阳男,这便是天大的喜事,各家各户出钱……咱们弄些酒菜,为武阳男贺!”
坊里没贵人,官吏就会肆无忌惮,普通百姓没法把事情捅上去,还担心事后的报复,所以只能选择隐忍。
有了贾平安后,那些官吏再想肆无忌惮,得考虑一下后果。
众人都高声应了。
贾平安却不同意,“此事哪里能让街坊们出钱?表兄!”
杨德利上前,眼睛红彤彤的。
“回头多采买些酒菜,就在道德坊里开席,请诸位街坊赏脸。”
为官先做人,在小区里别一天板着一张欠债脸,否则那些街坊当面恭谨,背地里却会戳你的脊梁骨。
“那多不好?”姜融看看人数,加起来一百余了,“这花销可不小。”
贾平安想到了让崔建去下的赌注,哥不差钱啊!就正色道:“这是看不起某?”
姜融哪里敢,“不敢不敢。”
贾平安朗声道;“那今日就听某的,表兄,去请了刘架帮忙采买,随后就弄起来!”、
杨德利上马就去,随后刘架带着十余人来了。
东西市都有为人办酒席的团伙,你寻了一人来,剩下的事儿就不用管了。
酒菜弄好,一个个碗里倒满了酒水,高举起来。
“恭喜贾郎君!”
贾平安觉得武阳男这个称呼有些古怪,就强烈要求街坊们依旧称呼自己为贾郎君,可在大家的眼中,这便是他谦逊的标志。。
一顿狂吃海喝,整个道德坊都沉浸在了欢喜之中。
崔建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带来了让杨德利疯狂的钱财。
铜钱,金银,绸缎……
各种都有。
马车一辆辆进去,随后空空的出来。
“平安!”
老许带着滚滚浓烟而来。
“老夫听闻你得罪了陛下,先前就进宫去求情,谁知道陛下神色古怪,让老夫滚!”
许敬宗灰头土脸的,等看到杨德利在收拾一箱子绸缎时,就皱眉道:“要视钱财如粪土!”
回过头,他揉揉阿福的头顶,问道:“这是陛下赏赐的?”
“没,赌赢的。”老贾家经此一役后,算是成了长安城中的小富豪。
“赌赢的?”许敬宗最近比较忙,没工夫去管外面的事儿。
“对。”贾平安想到了这一场赌局,不禁觉得这便是老天爷送钱给自己花销的,那群权贵竟然变成了自己的韭菜……
“那些人开盘赌某解决不了马蹄损耗之事,一赔十成三,某随意下了些,赢了不少。据说公主下了三万贯……啧啧!这下能赢三万多贯,发财了。”
许敬宗呆滞……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些酸痛,难受的想捶打几下。
“你为何没告诉老夫?”
这是捡钱的机会啊!竟然就这么溜走了。
“某……回来时就被拉到了城外的军营,下注都是委托崔氏去的……”
杨德利在边上收拾绸缎,突然说道:“许公视钱财如粪土呢!定然不喜欢那些赌赢的钱。”
你这个铁憨憨!许敬宗心痛如绞,恨不能长啸一声来纾解自己的郁闷,但人设啊……他微笑道:“是啊!”
他双手背在身后,晚些转身去看阿福,贾平安看到他后背的衣裳都被揪成了抹布。
心疼的许敬宗这次很干脆,坐下后问道:“何时开饭。”
杨德利心情大好,“许公稍待。”
晚些,半只羊都被整治了上来,三人一顿吃了个干净。
老许喝了些酒,心情极为高兴,但想到了赌注,不禁暗自郁闷。晚些告辞时,杨德利送他出去,“许公慢走。”
“钱呐!”许敬宗牵着马,仰天长叹。
而在崔建家中,刚回到家中的崔建大笑着进了后院。
“娘子,哈哈哈哈!”
他的娘子出来,福身道:“夫君这般喜悦,可是有喜事?”
崔建伸手,似慢实快的握住了妻子的双手,愉悦的道:“那日为夫让你用家中的钱财去下注,今日出结果了。”
“哦!”他的娘子想劝解他几句不能赌博的道理,就想抽出手来,可……并无用处。
崔建看看左右,并无人在,就飞快的亲了妻子的额头一下。
“夫君!”他的娘子羞红了脸颊,但心中却是甜丝丝的。
“果然是平安赢了,一贯赔一贯三,那日某让你去投……少说有一千贯吧?这些可算是发财了。”
世家子弟也得吃饭,也得花销啊!
所以崔建见妻子神色呆滞,就笑道:“这可是欢喜傻了?哈哈哈哈!”
他的妻子喃喃的道:“夫君,我只投了……一百贯。”
心痛啊!
崔建心痛不已,只想捶胸顿足,但强笑道:“罢了,这便是没这个运气。”
转念一想,他又乐观了起来,“那也能挣一百余贯,不错不错,好歹能打些好酒,吃些好羊肉。”
“夫君……”
“何事?”崔建觉得自己的心胸真的很宽阔。
“那一百贯……我投了贾平安输。”
崔建松开手:“……”
……
随后传来消息,皇帝出一万贯,以后宫的名义出了五千贯,加上赏赐贾平安的一万贯,两万五千贯都拨了下去,从长安往外蔓延,设立收养孤老的养济院。
“就叫做养济院,兄长,某听他们说,凭这个,你就能青史留名。”
李敬业带来了老李家的感谢——三马车的礼物。
财大气粗啊!
“家里这次得了好些钱财,阿翁让人一马车一马车的拉,不许一次进家。”
这是减灶法,老李不愧是名将,果然厉害。
“阿翁给了某一百贯,让某出来玩耍。”李敬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兄长,那人还杀不杀了?”
“当然要杀,不过且等等。”贾平安知道自己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上,出门容易被盯着。
“不过兄长,你们还租地方住?”李敬业看着老贾家,觉得……“兄长,阿翁说你挣了数千贯,怎地还这般抠门?”
是啊!
为嘛还租房子住?
这个宅子是百骑的,以后贾平安调走了,那还得搬家。
按照大唐的规矩,他和表兄二人能分配宅基地,自家建造宅子。
贾平安随后就去了百骑。
“武阳男,哈哈哈哈!”
回到百骑又是一番热闹,许下了请客去五香楼三次后,贾平安才得以脱身。
“那个宅子……你觉着你住过了,咱们百骑的人还能住进去?”唐旭摇头。
邵鹏笑道:“你是县男,谁敢收那宅子?你只管去长安县把名头换成你的就是了。”
贾平安随后去了长安县,老崔出手,当即办妥。
贾平安站在长安县县衙外面,看着一个小吏冲着自己叉手为礼,这才发现……
“原来我已经不同了。”
他不禁想起了许多前辈的光辉事业……
方醒潇洒,沈安蝇营狗苟……
……
感谢书友“手谈汪”的盟主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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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对皇帝有大好处
贾家的屋子都拆了重建,两兄弟在道德坊里租赁了一个宅子住下。
“平安,说是要弄半年呢!”杨德利有些不舍,来回多次搬了许多坛坛罐罐回来。
“半年就半年吧。”贾平安无所谓,就是花钱如流水,让他有些头痛。
高阳又来了。
她的小马鞭上镶嵌了几块宝石,暴发户的气息让贾师傅很羡慕。
“皇帝穷了。”
皇帝穷了。
咬牙给了两万五千贯后,据闻皇帝晚饭都没吃。
宰相们求见。
一番眼色之后,李勣起身道:“陛下,修建养济院之事……臣以为本该是尚书省之事,臣并未察觉孤老无所养之弊端,有罪。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由朝中出钱。”
长孙无忌微笑道:“是啊!陛下发了内帑二万五千贯,殊为不易……臣等都感知了陛下悯民之心。但宫中也不易,先帝驾崩,要花费许多,明年改元册封也要花销不少,还是朝中出这笔钱吧。”
李治鼻子一酸,不禁有些难过。
先帝驾崩后,他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可养济院之事他既然说出了口,怎么反悔?
所谓君无戏言,说的是威信。
作为皇帝,你的一言一行天下瞩目,说出去的话就要践行。今日反悔,明日改动……大家都会知道,原来皇帝说的话不管用。
这样的后果远比二万五千贯更严重,所以李治就算是有泪也得自家咽下去。
“此事朕意已决,各处仔细看好,若是有人借此中饱私囊,严惩不贷!”李治想到昨夜王氏来寻自己,一脸崇敬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明明也心痛,却要说什么……陛下仁慈,臣妾心中欢喜……
而萧氏就明显的直接了许多,愁眉苦脸的说怕是要过一阵子苦日子了。
苦日子就苦日子吧。
李治起身道:“并非是朕作态,那一日朕……罢了,诸卿可随朕来,一起去看看。”
宰相们面面相觑,于志宁说道:“陛下,臣那边政事还有不少……”
帝王和宰相坐而论道,这是这个时期的特点。臣子有话直接说,没有后世那等拘束谨慎。
李治认真的道:“朕以为,当去看看,看一看,诸卿方能心中有数。”
好吧,众人随着皇帝出去。
“诸卿去更衣吧。”李治自己回了后宫,自然有内侍宫女为他更衣,可群臣……
“陛下这是准备带咱们去何处?”褚遂良觉得皇帝有些怪里古怪的。
长孙无忌摇头,“看看再说。”
晚些君臣换了便衣在皇城聚首,随后出去。
李治在前面带路,径直去了东市。
褚遂良低声道:“陛下怎地熟门熟路的……看着近期来过东市?”
五品以上官员不许入市场,这是规矩。
可皇帝却带着宰相们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东市越发的繁华了。”
“是啊!看看那些商人,看看那些客人,如过江之鲫,可见如今大唐商业之繁茂。”
宰相们虽然也看不起商人,但并不妨碍家中经商挣钱,这便是又当又立。
李治突然止步,众人跟上。
“看看那里。”
众人随着他的手臂看去,就看到了几个乞儿。
“那不是乞儿吗?”褚遂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是啊!那便是乞儿。”李治说道:“看看他们,这般冷的天,只能缩在屋檐下躲着,若是有好心人给几文钱,那便是大喜之事……可并非每日都有人给钱,那些日子他们就只能受冻挨饿……朕……”
长孙无忌觉得皇帝的声音不对,就越前一步。
“雉奴!”
众人觉得不对劲,上前一看,骇然发现皇帝竟然泪流满面。
“朕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李治抹了一把泪,“那时朕在宫中无人搭理,几个兄长偶尔见一面,就和养小狗般的摸摸朕的头顶……后来成了太子,朕和兕子在先帝的身边养着。先帝忙碌,朕和妹妹每日相依为命……”
众人看到了前方,一个小女娃缩在一个男孩的怀里瑟瑟发抖。
“朕登基之后,什么都想到了,却是忘怀了先帝所说的……以民为本。”
他大步走了过去。
那个小女娃被风吹的身体发抖,突然觉得没风了,欢喜的抬头,“阿兄,没风了。”
男孩和她一起抬头,看着挡住了风的李治。
“父母呢?”
李治年轻,看着和气,男孩说道:“阿耶和阿娘都去了。”
“那你们为何不去投奔亲戚?”身后传来了褚遂良的问话。
长孙无忌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若是有亲戚能投靠,这两个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治伸手摸摸女娃脏脏的脸,回身道:“天气冷了,这几个孩子……给他们寻个去处,回头等养济院建好了再送去。”
宰相们也算是了解了皇帝心思,竟然是悯民。
皇帝悯民,这便是明君之相,一时间宰相们都欢喜不胜。
随后君臣顺便在东市转了一圈。
褚遂良突然咦的一声,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许敬宗!
老许正一身便衣,正眉飞色舞的和商家说话,褚遂良低声道:“怕不是来买东西的。”
五品官不许进市场,老许是雍州刺史,级别属于顶格,早就过了这条线。
李治面色一黑,心想这个心腹今日真是不给自己争脸,竟然被抓了个现场。
“叫他来。”
李治背身而立,随行的唐旭悄然过去。
“许公!”
“别闹!”许敬宗正在问价钱,听到有人叫唤只是不理。
唐旭再拍拍他的肩膀,“许公!”
你没完了是吧?
许敬宗回身,见是唐旭,心中就想到了皇帝。
他目光扫过前方,看到了一群熟悉的老汉,外加一个熟悉的背影。
“快走。”老许疾步过来,唐旭紧赶慢赶的竟然差点没追上。
“陛……见过郎君。”老许改口很快。
褚遂良冲着他冷笑道:“为何来东市?”
这事儿被他们看到了,不可能善了,若是皇帝不处置老许,回头御史的弹劾是少不得的。
许敬宗冲着他昂首,这是不屑之意,然后凑到了皇帝身边,微笑道:“郎君,每到冬日,长安城的粮价菜价就会变动上涨,老夫今日特地来此,一家家的询问……”
他拿出了几张纸,还有一只炭笔。
李治接过纸张一看,上面全是各种米粮菜价的记录,很是详细。
“许卿有心了。”
几个宰相心中膈应,特别是褚遂良,觉得自己被老许削了面子。
“这等东西记录了有何用?”褚遂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书法,至于政治上的成就……就是抱紧国舅长孙无忌的大腿不放,一路飞升。
而老许虽然也抱大腿,但却也能办些实事,自然看不起褚遂良。
老许这人做事直接,看不起你就不给面子,时常挤兑你几句,堪称是拉仇恨的一把好手。
于是一来二往,他和褚遂良之间的关系自然越来越差。
所以许敬宗斜睨着他,竟然说道:“老夫凭什么告诉你?”
无敌了啊!
李治脸颊抽搐,觉得心腹做事当真是粗俗,可朕怎么就心情大快呢!
褚遂良没想到老许当场翻脸,就淡淡的道:“不通就不通,何必不懂装懂。”
老许懂个屁的物价,这一点在场的宰相们都知道。
许敬宗觉得自己被蔑视了,“把每日的价钱记下来,汇聚在一起分析,最终能得出结果,朝中据此可知晓整个大唐的变故……”
褚遂良一脸赞叹的模样,“如何知晓?”
老夫还不知道你许敬宗?
文采老许确实厉害,但玩民生……
这就和黄鼠狼关心鸡鸭的生活一般的可笑。
许敬宗欲言又止,卡壳了。
长孙无忌嘴角噙笑,觉得这个场景太有喜感了,前几日的郁郁心情都好转了许多。
李治想着心腹也不易,就说道:“此事回头再说。”
褚遂良给了许敬宗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嘚瑟。
来自于老对头的挑衅让许敬宗怒不可遏,“郎君,此事小贾知道。”
“谁?”李治一怔。
“武阳男,贾平安。”
李治点头,“让他来。”
晚些,君臣到了政事堂。
李治看看四周,关切的道:“政事堂乃是宰相议事的地方,却看着简陋,回头修一修吧。”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如今朝中不易,有钱还是化在民生上为好,至于我等,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足矣。”
这只是客套。
长孙无忌拿着那几张纸,有些好奇的道:“就凭着这个……老夫知晓物价关系民生,可如何得知整个大唐的变故?”
“这个……”许敬宗顾左右而言他,“这里颇为奢华,陛下,这木料……竟然是檀木?太奢侈了。”
呵呵!
众人都是一笑,觉得老许这次要颜面扫地了。
李治当然知道这是檀木,政事堂的建造单子当年他见过,靡费不小,但他今日依旧要说太简陋了。
“咦!”褚遂良突然捂着肚子,起身道:“陛下,老臣暂且退避。”
这是要去茅房。
褚遂良出去,正好遇到贾平安进来。他站在阴暗处,微微眯眼,嘴角翘起……
随后他揉揉肚子,竟然不去茅房,而是跟着进了政事堂。
李治看着在场的宰相们,目光在李勣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陛下,贾平安来了。”
贾平安灰头土脸的来了,李治心中一乐,旋即想到了许敬宗的话,就沉声道:“朕问你,每日查询长安物价,竟然能查到大唐各处的变动?朕早些年也不时出宫,见过那些商人,见过那些贩子,但凡敷衍撒谎,朕……严惩不贷!”
这个少年害的李治穷的叮当响,此刻见到他,那当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来。
若是不能回答,或是敷衍了事,胡搅蛮缠……
李治心中狞笑了一瞬。
“变动?”贾平安看了老许一眼。
老许一脸无奈。
不是他不给力,而是被抓了现场。
贾平安明白了,他想了想,“陛下,大唐的中心就是长安,这一点毋庸置疑吧。”
李治点头。
京城就是中心,就是核心,哪朝哪代都这个尿性。
“商人沟通有无,哪里有钱挣就往哪去,他们的目光比官吏更敏锐,他们比官吏更能吃苦。”
前世的有些商人,在起家时的刻苦,真的让人难以想象。
“那又如何?”于志宁沉声道:“说重点。”
贾平安看了这位墙头草宰相一眼,“整个大唐最好挣钱的地方就是长安城,天下的商人无不以到长安城经商为荣。可天下的货物都云集长安城,要想挣钱,你得有优势。要么价钱便宜,要么货物好……”
“这些货物来自于大唐各处,譬如说夏州的牛羊,雅州的香獐,岭南的木雕,杭州的丝绸……”
贾平安拿起一张纸,指着上面的一处说道:“陛下请看这里。”
李治看了一眼,“这是雅州香獐在长安城的价钱,你想说什么?难道这香獐竟然能看出雅州的动静?”
贾平安微微昂首,李治恍惚回到了当年面对先生时的岁月。
“陛下,雅州的香獐……请看这里,在十月初时,雅州香獐的价钱是十九贯零三百文左右。可在十月中旬,叠州香獐的价钱骤然升了……二十三贯六百文……”
香獐这东西就是取香囊用的,有人要香囊,有人喜欢活体,雅州常年供应这个东西,所以价格比较成熟。
李治咦了一声,“确实是。”
贾平安看了褚遂良一眼,先前他冲着老许冷笑被贾平安看到了,老许是贾平安罩着的,自然要找回场子。
“褚公可知晓这里面的奥妙吗?”
褚遂良……
老夫……什么都不知道,老夫只知道抱着国舅的大腿。
至于物价,宰相家哪里会差钱,而且香獐这东西褚遂良压根就不关注,哪里知道里面的什么奥妙?
他打个哈哈,“这里面难道还有何奥妙,你且说来。”
罢了,哥就打你的脸试试。
武阳男初出茅庐,总得有个人来祭旗!
贾平安说道:“雅州靠近叠州,而叠州与吐蕃人厮杀的时候……正是九月上旬。商人最为敏锐,得知叠州有吐蕃人侵袭,立时就把所有的生意停了,唯有胆大的才会带着香獐上路。于是香獐缺货,自然会涨价,这便是市场规矩,为相者不可不查!”
李勣轻声道:“此事有趣,若是当初发现雅州香獐意外涨价的消息,随后询问商人,就能得到叠州有吐蕃人入境的消息,如此……”
他看向了贾平安,目光炯炯。
这个少年……
他竟然会这等学问!
贾平安矜持的颔首道:“草原上的牧民逐草而居,商人逐利而行,任何人都无法阻拦商人的脚步,只要关注他们,关注他们货物的价钱和货物,再精心分析,当地的情况就无所遁形。”
多年后,一个国家的密谍部门仅仅凭着一张照片,就分析出了产油的地点,这便是分析。
而更多的分析在各种辅助条件完善后,更是如虎添翼,所以出了许多规矩,比如说军队不许拍照片上传。
这是一门学问。
褚遂良脱口而出道:“以何为证?”
“过了半月,叠州稳固,吐蕃被击溃的消息传遍了各方,雅州商人再度前来长安,于是……看这里!”
贾平安指着那张纸说道:“半月后,雅州香獐的价钱应声而落,甚至还低了些,为何?”
他看着褚遂良。
褚遂良皱眉,“竖子无礼!”
许敬宗憋屈了许久,这时候忍不住了,“贾平安是武阳男!”
怎么听着就像是……舞男呢?
贾平安终于寻找了自己对这封爵不舒服的原因,原来是自己的思想不纯洁。
褚遂良嘴唇蠕动,最终却无话可说。
武阳男是爵位的开端,可有了这个开端,就代表着贾平安能和他面对面说话,无需低头,无需躲闪。
这便是封爵的最大好处。
李治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在那张纸上看着,越看越有趣。
“这降价了半个月,随即价钱就恢复了正常,这是为何?”
大唐商人地位低,连累商业的地位也不高,所以一群君臣看着这些数据满头雾水。
可贾平安却一目了然,“陛下,先前断货导致涨价,而后货物大批送到,可买的人却不会一下就买走。香獐不好饲养,所以商人只能降价卖掉……这便是降价,随后货物供销平衡,于是价钱自然就平稳了。”
李治讶然,“原来是这样。”
他再看了一遍数据,“果然是如此,这些涨价降价……货多货少,精心琢磨,竟然能看出一地的好坏,果然不凡。”
许敬宗笑道:“陛下,贾平安当年曾随异人学过学问,一身本领不亚于臣啊!可惜却被某些道貌岸然,欺世盗名之辈压在了下面……可惜!可叹!可恨呐!”
这是向褚遂良开战了。
这号角吹的让李治头痛。
可贾平安却觉得不妥,“许公,不是说压在下面,而是……屈居于下。”
许敬宗愕然,“有区别吗?”
“当然有。”
压在下面太难听!
贾平安看着褚遂良,平静的道:“而且这还有一个大好处,褚公可发现了吗?”
褚遂良此刻方寸已经有些乱了,他拿过那张纸仔细看着,半天不得要领。
“呵呵!”贾平安呵呵一笑,“这个大好处于国于民大有裨益,于陛下更是不可或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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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老天
一道诏令往往需要中书和门下二位大佬来商议,但商议得有地方吧,这个地方在门下省,叫做政事堂。
或是三高官官要商议事情,也大多都在门下省这里进行。
于是政事堂渐渐就演变成了权利的核心地区。
此刻政事堂里,贾平安神色从容,而褚遂良面色冷峻,淡淡的道:“此事于民生大有裨益,但你却说对天下大有好处,这不是荒唐是什么?危言耸听,这便是少年人的本事?老夫在朝中多年,你这等少年见过许多,但凡想一步登天的,就喜欢这般大话,可今日陛下和诸位相公都在,这等伎俩又有何用?”
许敬宗大怒,抓着茶杯就想扔,但被李治一个眼神瞥来,就放心茶杯,起身道:“你又懂的什么?除去字写得好之外,你还懂什么?难道……”
“许卿!”李治压压手,他担心许敬宗接下来会说褚遂良抱长孙无忌的大腿,才能官运亨通之类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
许敬宗悻悻的道:“不是老夫吹嘘,你和小贾一起去地方为官,不出两个月,谁强谁弱一目了然,若是你褚遂良胜了,老夫辞官归家,可敢去?”
老许发飙了。
这个老东西、老官迷竟然把自己的前程丢出来当赌注。
这一刻长孙无忌心动了一瞬,但旋即放弃了这个念头。
许敬宗就是个不要脸的,不值当为他打赌。
李治干咳一声,许敬宗拱手坐下。
褚遂良嗤笑道:“老夫岂会与少年打赌!”
贾平安拿起那几张纸,淡淡的道:“大唐兵戈锋锐,从立国始,不管是吐谷浑还是突厥,或是吐蕃,都在大唐雄师的打击下纷纷溃败,但随着大唐的扩张,军队越走越远,百姓越走越远……怎么控制?”
大唐的疆域在李治武媚之后就算是奠定了基础,随后李隆基四面出击,大唐虎贲战无不胜……
“那些大军和百姓远离了长安,相隔数千里,来往一次要几个月,甚至是半年以上……敢问褚公,若是有人谋反,长安的大军可能及时赶到?到了那时……该如何?”
“谁敢谋反?”褚遂良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大唐府兵的精锐就在长安,每年各地的折冲府也会抽调府兵来长安上番,这便是轮换,谁能谋反?”
大唐的上番制度比较有特色,原则上是距离长安越近的折冲府,抽调的人越多。每年各地的折冲府会分批去长安宿卫,一年几批,地方若是有什么问题,那些来上番的将士们就会第一时间反馈。
所以大多人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些莫名的轻视。
这便是你的本事?
褚遂良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就像是看着黄口小儿般的,说道:“这便是你说的大好处?”
“当然。”贾平安想到了后来的大唐,“大唐人口繁衍生息,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关中不堪重负……今年长安的粮草就有些紧张吧?”
李治点头,无奈的抿抿嘴角,说道:“再这般下去,过几年朕就只能去洛阳就食了。”
随着长安人口膨胀,粮食越发的不够吃了,皇帝只能带着臣子军队去洛阳,叫做就食。
“府兵制靠的是什么?”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靠的是关中子弟!”
李勣点头,“关中子弟骁勇善战,闻战则喜,大唐府兵的核心就是他们。”
老李的捧哏堪称是天衣无缝。
贾平安暗赞一声,说道:“府兵为何闻战则喜?一是军功封赏,二是授田免税。军士被招募,平日在折冲府操练,轮番来长安宿卫。战时被征发出征,战罢归来封赏,随后继续种地操练……这便是府兵。他们还得要自己准备军资,横刀、粮草、弓箭,甚至还得准备衣裳……每一伙还得凑钱准备马或是驴,用于托运物资和伤病……这便是大唐府兵。”
“那又如何?”褚遂良问道,可却发现君臣的神色有些异常。
贾平安认真的道:“关中土地以后可还够吗?”
众人默然。
人口膨胀带来的后果就是田地不足,加之权贵贪婪夺取,随后均田制瓦解。
“当授田不足时,府兵从何而来?”
均田制无法实行下去,府兵制就是一个笑话。
“当大唐兵锋远离长安,远离中原时,将士们如何轮换?最后只能沦为屯兵!”
“屯兵……陛下,那便是募兵的开端!”
这便是大唐府兵制的演变过程,最后府兵制完蛋,募兵制大行其道。
“到了那时,将领领军屯守一地,麾下将士远离中原,如何确保他们对大唐忠心耿耿?如何去获知当地的情况?商人!货物!”
安禄山要造反前,难道当地无人知晓?
知晓,也有人警告过朝中,可李隆基搂着杨贵妃在泡温泉,乐不思蜀,杨国忠压根就不是一个宰相的材料,对这些警告视而不见,最终轰隆一声,完蛋……
忽略了情报的获取和分析,这是安史之乱的起因。而府兵制的破坏,也是安禄山造反和大军能长驱直入的根源。
李治在脑海里推演了一下这个过程,不禁惊讶的道:“府兵为关键。若是府兵败坏,大唐也会败坏……”
这个问题很犀利,但属于长久谋划,不是此刻能解决的。
褚遂良见皇帝赞许贾平安,就忍不住反驳道:“大唐将士忠心耿耿!这是臆测!”
长孙无忌想捂额。
你这个是狡辩啊!
李治看着褚遂良,右拳紧握,真想扔个什么东西过去。他本想忍,可最后却忍不住开口,“此一时,彼一时,贾平安说了两处,一是因为关中土地不够,会导致府兵制败坏;二是大唐大军以后会远离中原,轮换不易,会沦为屯兵……
这两处会导致朝中对大军失去掌控,此刻未雨绸缪,从小处去分析各地的情况,以为朝中谋划咨询之用……可错了?”
皇帝一般都是赧然一笑,此刻竟然亲自下场,一番话近乎于斥责,让褚遂良面红耳赤,起身道:“陛下,此等事做就是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长孙无忌却沉声道:“此刻便是在做!”
这个心腹今日被贾平安一番话说的语无伦次,思路凌乱的让长孙无忌想打人,再让他说下去,许敬宗那个老东西绝对会跳出来说这等人怎么能做宰相。
褚遂良面色涨红看了贾平安一眼,贾平安微微颔首,“褚公有话只管说。”
你不够班!
这个颔首激怒了褚遂良,他大怒道:“你一个扫把星克死了父母家人,上天没收了你,陛下没镇压你,你就该本分度日,可你却四处钻营,到处搅乱,是何居心?”
褚遂良失去了分寸,这是贾平安所期待的,他叹息一声,苦笑道:“人云亦云……某也不想辩解。”
你辩解什么?
辩解你不是扫把星,褚遂良就会举例说明,随后就是一场乱战,没有胜利者。
但贾平安一个叹息,却让人心酸。
许敬宗眼睛发红,盯着褚遂良,突然蹦起来骂道:“贱狗奴!你口口声声说小贾是扫把星,他进了长安城之后克了谁?你说!说不出来老夫撕烂你的嘴!”
哦……
贾平安隐约听到了皇帝的低叹,是一种满足和欣慰的态度。
老许为贾平安出头,加分了。
“老匹夫!”褚遂良起身,开始挽袖子!
许敬宗冷笑,顺带还整理了一下头发,骚的一塌糊涂。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李治面色铁青,实则心中暗爽。
长孙无忌知晓褚遂良想干什么,这厮被贾平安一番话说的无言以对,为了面子,只能直面许敬宗的挑衅。
“咳咳!”关键时刻,贾平安淡淡的道:“有事说事,许公,这样不妥,咱们是读书人,说道理怎么能动手呢?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啊!”
许敬宗闻言不禁大笑,随后坐下。
褚遂良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坐下吧,贾平安在盯着他,发誓要让他今天灰头土脸。
不坐下吧,难道真的和许敬宗来一场?
那个他也不虚,可贾平安那个小畜生刚才一番话让他没法动手: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他可是纯正君子,岂能掉人设?
李治看了他一眼,拿起那几张纸,“此事交给百骑去做。”
啪!
这话恍如一巴掌,打的站着的褚遂良脸上生痛。
皇帝把事情交给百骑,其一是赞许贾平安的分析,其二就是觉得这事儿交给贾平安办他放心。
“臣定然不负陛下重托!”贾平安拱手领命。
他看了褚遂良一眼,欲言又止,然后一脸同情的模样。
小畜生!
褚遂良此刻被架着格外的难受。
李治起身,“如此就……时辰不早了,朕令人安排诸卿用饭。”
“好啊!”
“好啊!”
宰相们自然要婉拒的,可两个声音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一个贾平安,一个许敬宗。
李勣满头黑线,真心想说不认识那个少年。
贾平安欢喜的道:“臣从未吃过宫中的御膳,盼望已久,就如同久旱逢甘露啊!”
李治颔首,随后,贾平安和老许就在政事堂里等御膳。
宰相们各自散去,把偌大的地方留给他们二人吃喝,心态大概也不好。
褚遂良心神不定的第一个往外走,这个有些犯忌讳。
老大走前面,这个是万万不能错的。
可褚遂良此刻的脑海中全是先前的辩论,怒不可遏,皇帝也不在,他终于可以奔放一把了。
站在门内,他回身,嗤笑道:“扫把星,你若是有本事就克了老夫,哈哈哈哈!”
这种阿Q精神让贾平安也是醉了。
他摆摆手,老许摇摇头,都觉得现在的褚遂良已经失去了理智,和他吵架划不来。
褚遂良见他们不敢说话,心中的羞辱感消散了些,就回头出去。
正好有人端着一壶茶准备进来服侍大佬们,就这么一撞……
呯!
茶壶飞了起来,那小吏惊恐的神色,飞舞的茶水,褚遂良的愕然……贾平安甚至看到了一瓣大蒜。
卧槽!
谁喝茶那么清新脱俗,竟然还放大蒜。
茶水没有悬念的泼在了褚遂良的身上。
天气冷,他穿的厚实,但脸上被泼溅了不少。想他近些年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等苦头,不禁就惨叫起来。
这是个大茶壶,水量很大,那些滚烫的茶水一小半都泼在了褚遂良的身上。冬季穿得多,茶水被吸收后,迅速降温,但依旧难受。
这样也就罢了,最多回去把脸上被溅到的地方保养一番完事。
可褚遂良心中本就恼火,此刻被泼了一身茶水,不禁怒了,一脚就踹去。
他站立的地方被茶水打湿了,下盘本就不稳,此刻单腿站着,另一条腿发力去踹人……
毫无悬念的,褚遂良一头栽倒。
这个过程持续时间不超过五秒。
众人瞠目结舌,都没管摔晕过去的倒霉蛋褚遂良,而是齐齐看着同样瞠目结舌的贾平安。
于志宁喃喃的道:“先前褚公说了什么?老夫晕乎了,想不起来了。”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他说……扫把星,你若是有本事就克了老夫。”
然后……
他求仁得仁。
求锤得锤!
晚些消息传到了李治那里,他愕然道:“朕怎么想到了一件事……当初有人说贾平安专门克自己的对头?”
王忠良也想起了此事,“是啊!”
褚遂良今日和贾平安辩驳,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更是几度差点要动手,说是对头不为过。
李治沉默良久,想笑,嘴唇抽搐了几下,觉得不厚道,“让医官去看看。”
王忠良有些担心,“陛下,那贾平安危险呐!要不……”
李治摇头,眼中多了笑意,“他自从进了长安城,带给朕的都是好事。另外……那个刘架,自从扑倒了贾平安,也是运气连连。”
至于褚遂良,李治的心情看不出来,但随即的吩咐却让人浮想联翩。
“中午多弄些饭菜。”
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
晚些有人来报,“陛下,那贾平安吃了御膳不说,临走还想打包。”
李治捂额,回味了一下今日的御膳,觉得也就这样,“朕记得他才发财吧,怎么就穷成这样了?”
王忠良知道这个,“陛下,贾家重建宅子了,说是极好,花钱如流水,杨德利每日盯着,说是那些干活谁敢不好好弄,他就弄死谁。”
李治一怔,“那杨德利……朕倒是有个想法。贾平安今日这也算是进言有功吧,朕在想……给杨德利寻个事做做。”
“陛下,那杨德利没资格吧?”
大唐就算是做小吏也是要讲资格的,杨德利就一农户出身,怎么做小吏?
李治淡淡的道:“朕的话,难道当不得一个小吏?”
小吏没问题,官员就担心会被御史进言劝谏。王忠良低头,“当得,想来相公们也不会说话。”
谁敢说话,王忠良就准备拎着菜刀去砍人。
皇帝连任命一个小吏的资格都没了,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李治嘴角含笑,任谁都不知道他想给杨德利施恩的目的。
贾师傅今日收拾了褚遂良一顿,顺带褚遂良倒霉晕倒,这让他如何不喜?
心情一好,连带看着王忠良都是唇红齿白的。
“去英国公那里问问,最近可有小吏出缺。”
李勣执掌尚书省,麾下是六部,需要大量的吏员。
李勣得了消息也不以为意的问了问下属。
“英国公,户部今日刚出缺一个掌固。”
李勣点头,再问道:“哪一部?”
户部下面有几个部门,职权不同。
“是仓部。”
李勣点头,这个消息就被送进了宫中。
但他有些奇怪,觉得皇帝这是昏头了,竟然亲自过问一个小吏的事儿。
李治得了确定消息,就吩咐道:“去告诉贾平安。”
贾平安此刻拎着食盒一路回家。
阿宝小跑起来很稳,习惯之后不比骑摩托车差。
到了租赁的宅子,杨德利刚回来,灰头土脸的模样。阿福在边上躺着,鸡鸭在马杀鸡。
有个家真是好啊!
“这是什么?”杨德利见到食盒,正好饿了,打开就吃。
“不怎么好吃,就是食材好。”作为贾师傅培养出来的大厨,杨德利有些嫌弃御膳。
“武阳男!”
外面有人在叫门。
“贾郎君,是公事。”
现在姜融最喜欢来贾家,每次一来……
门打开,姜融一口气缓缓吸进去……绵绵不断。
来的是个小吏,拱手道:“刚得的令,令表兄是叫做杨德利吧?”
“是啊!”贾平安回身看了表兄一眼,心想难道是表兄去摸了女人的屁股?
“英国公说了,宫中的吩咐,让杨德利明日去户部仓部任职。”
呃!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问题了。
“去哪?”
“户部仓部,任职掌固!”
小李疯了?
贾平安一怔,旋即问道:“为何去户部?”
小吏说道:“就户部有空缺。”
那个还好,还好……
但贾平安很担心表兄的未来。
“啥?去户部做官?”
杨德利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然后嚎哭道:“姑母……”
贾平安觉得原身的母亲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也会被表兄给骚扰的想打人。
但这个任命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只是想了想就知道了来由。
他今日给褚遂良一击,皇帝心情愉悦之下,就觉得该赏赐一番,但不好做的太明显,于是就施恩给杨德利。
“姑母,某要做官了。”
里面的杨德利在汇报工作,贾平安却觉得眼皮子在狂跳。
户部仓部管理的是军粮,以及赋税,官吏的俸禄发放也是仓部的活。
掌固是小吏,看似不打眼,可架不住他管的是仓库啊!
杨德利的性格去掌管仓库……
老天!
……
为盟主‘溃雪o’加更。
为盟主‘迪巴拉撅屎’加更……就不能取个好点的ID吗?
第154章 程名振的下马威
清晨,长大的公鸡仰头打鸣,贾平安摸摸脑袋,觉得头痛。
昨晚表兄兴奋欲狂,弄了许多好菜,举杯就干,喝的太多了些。
“平安,吃早饭。”
表兄永远都是这般的积极向上,让贾平安不禁心生惭愧。
吃了早饭,把阿福寄养在老王家,杨德利突然说道:“平安,咱们家……怕是要请人了。否则咱们回家做饭却晚了些,你又挨不得饿……”
在杨德利去户部后,老贾家就空了,那些钱财得有人看守才行。
贾平安准备马上着手此事。
“管事让杜贺来,他好歹是官员,懂的多。”
“再从火星湾弄三个人回来。”
这事儿贾平安交给表兄去办,也就是托人去火星湾送个口信。
……
百骑,贾平安一到就先去寻了唐旭。
“某已经知道了。”唐旭坐在那里,神色欣慰,“此后我百骑又多了一件差事,每日询问记录物价,并分析。但此事还得你来,小贾……”
唐旭起身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某最不后悔之事,便是重用你!”
老唐这是看出我前程远大,所以开始示好了?
贾平安赶紧谦虚几句,随后就带着人去了感业寺。
“贾文书!”
娃娃脸背着小背篓,就像是等候谁般的在翘首以盼。
“小苏!”
包东麻木的接过背篓,放在了阿宝的背上。
“你最近很忙?”二人到了小基地,苏荷吃了今日份的‘外卖’,然后双手抱膝问道。
“是啊!”当女人问你最近是否很忙时,多半就是有些不满了,觉得你疏忽了她。
“那以后还忙吗?”苏荷原先觉得感业寺也不错,自由自在。可等贾参军数日不来时,她又觉得不大习惯。
“我只是……想吃肉。”苏荷噘嘴,“还有,你答应带我出去喝酒看金鱼的,说了许久都不算话……”
妹纸有怨气了,这时候需要的不是解释,她们也不需要你的解释,只是单纯的想发泄不满。
这时候……你需要换个妹纸关心的话题。
“某觉着你瘦了些。”贾平安很认真的看着苏荷。
苏荷起身,“真的?”
她竟然不是欢喜,而是失望。
难道肥胖就是美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重任,纠正苏荷的审美观,否则过几年一看,完蛋,胖的不成人形了。
晚些贾平安去了后面巡查。
大冬天的,女人们依旧不肯在屋里待着,三三两两的在院子里转悠。
前院很多人,她们目光呆滞,等看到贾平安进来时,这才多了些鲜活气息。
“贾参军……”
呵呵!
贾平安目不斜视。
俺阿姐呢?
他一路去了后院。
一株树下,武媚独立。
苏荷紧紧跟在贾平安的身边,这让他想去说几句都不方便。
但作为一个稳重的老师傅……
“小苏啊!”
“在!”苏荷昂首挺胸,只要有肉吃,贾参军就是俺亲哥。
贾平安诚恳的道:“某刚才看到后面有人影闪动,像是你们的人。”
苏荷咦了一声,鼓着腮帮子怒了,“定然是来敲诈的,上次被我抓到一次,没重罚,这是得寸进尺了,哼!”
娃娃脸去了后面。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
“阿姐。”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这个称呼。
千万别拒绝啊!
武媚缓缓回身,一双长眉微微挑动,“这几日去了何处?”
“这几日去了丰州。”贾平安笑道:“随后回来淋雨还病了数日,这才好了。”
武媚点头,“少年要紧的是身子。你在百骑……如今可还好?”
“好。”
“阿姐可想要什么?”贾平安得意的道:“某如今和禁苑看门的熟悉了,带东西进来很是方便。”
武媚的眼中多了柔软,随即淡漠的摆摆手。
她想要的,唯有帝王才能给!
贾平安悄然而退。
苏荷没发现人,失望而归。
晚些,她进了宫中。
“姨母……”
蒋涵看到她就头痛,捂额道:“这是又怎么了?”
苏荷搂着她的脖颈撒娇,“姨母,百骑真的很忙吗?那可能换个地方?”
蒋涵微微皱眉,想到的是那个贾参军。
那人不喜女色……
倒也适合与苏荷为伴。
“你懂什么?”蒋涵拉着她的手,呵斥道:“这是你想换就换的?”
“可看着真的很辛苦呢!”苏荷觉着若是贾参军的空闲多了,定然就能每日给自己带肉。
“辛苦!”蒋涵叹道:“傻瓜啊!那贾平安在百骑立下大功,如今已然时武阳男了。十五岁的武阳男,你去给姨母寻一个看看?”
“武阳男?”苏荷心中一喜,“他竟然这般厉害?”
“远比你想象中的厉害。”蒋涵摆摆手,“我这里忙,你去寻无双吧。”
苏荷去寻了闺蜜嘀咕了一阵子,然后出宫。
“苏荷看着很欢喜啊!”
“嗯,笑的和今日的太阳一般灿烂。”
今日阳光灿烂,贾平安的心情也不错。
心情不错……
“兄长!”
李敬业竟然在百骑等他。
唐旭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这娃,见贾平安来了,就过来问道:“把他弄进百骑来。”
百骑有个国公的孙儿,还是英国公,这牛笔大发了。
以后做事也多了个撑腰的。
不得不说,老唐的想法不错,不过……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邵鹏时,被喷了一脸。
“老唐你昨夜喝多了?”值房里,邵鹏毫不客气的骂道:“那是李敬业,英国公的孙儿,若是要进军中,他也该去千牛卫,而不是百骑!”
千牛卫就是勋贵子弟镀金的地方,靠近皇帝,方便皇帝观察,为以后被重用打下基础。
“特娘的!百骑就是后娘养的!”唐旭骂道:“狗内侍,小贾都是武阳男了,你还在厮混。”
邵鹏冷冷的看着他,“你是什么?”
气氛一下就尴尬了起来。
贾平安是武阳县男……
邵鹏是内侍。
老唐是昭武校尉。
唯一有爵位的竟然是贾师傅。
这怎么领导?
贾平安觉得头皮发麻,赶紧溜了。
“兄长,今日军中试马,咱们一起去看看吧。”李敬业是来寻他去看热闹的。
这娃穿着一身甲衣,身板……贾平安凑过去比划了一下,至少比李敬业窄三四成以上。
这娃莫不是吃激素长大的?
随后贾平安寻了个借口,就和李敬业去了城外。
城外今日旌旗招展,锣鼓喧天……
皇帝没来。
但老帅们都来了。
“小贾!”
梁建方远远看到他们就招手,对身边的将领们介绍道:“这便是老夫未来的孙婿,武阳男贾平安。”
苏定方骂道:“那少年大你孙女五六岁,怎么娶?老梁你就不能做个人?”
梁建方无耻的道:“让他等几年就是了。”
呸!
这等无耻之徒,人人得而呸之。
程知节独自在一处,看着形单影只。
“见过诸位老帅。”贾平安和李敬业一来,就成了这群老流氓调戏的对象,各种调侃。
贾平安在后世见识过更多的调侃,各种不要脸的调侃,所以安之若素。
李敬业道行差远了,不一会就被弄的面红耳赤的。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群老家伙,李敬业松了一口气。
“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贾平安在传授他要诀。
“多谢兄长。”李敬业很实诚。
一群骑兵集结了起来,梁建方回头喝骂道:“两个小子在那鬼鬼祟祟的嘀咕什么?过来。”
贾平安和李敬业上前,梁建方指着他对那群老家伙说道:“你等赞不绝口的马蹄铁,就是这个少年弄出来的。老夫的孙婿如何?”
那群老将瞬间目光锐利,其中一个三角眼的老将冷冷的问道:“谁想出来的?”
“某!”贾平安厚颜领取了功劳。
老将走近,一股阴测测的气息笼罩住了贾平安,“老夫当年率领十人冲阵,斩杀十余人,人头挂在马脖子下太重,某就用绳子拖在马后,每一次冲阵必然多几个人头,敌军胆寒,老夫直入中军,斩杀敌将……你可敢杀敌吗?”
老将们都没说话。
连最爱帮贾平安的梁建方都神色肃然。
这是下马威,也是一个试探。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某第一次去军中便是叠州。”
那等小规模的战斗无法入这些老将的眼,所以无人知晓眼前这位第一次上阵就斩杀三人。
“某第一次上阵……斩杀三人!”贾平安目光炯炯。在这个时候他不能有丝毫退缩,否则会被这些老将看低。
老将松开眉头,三角眼变成了正常形状。
梁建方走了过来,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认真的道:“这个少年第一次去军中,就建言突袭,一战灭了吐谷浑叛军。”
老将是刚从南方回京,所以不知道这些,他讶然道:“竟然这般吗?”
“老夫看好的年轻人岂会寻常?”梁建方得意的道:“他跟随冲阵,为了救一个落单的兄弟,冲出了阵列……”
“不知规矩,死了都是白死!”老将皱眉,“军中冲阵不许脱离阵型,不懂?”
贾平安点头,“懂。”
“你可知出阵就是寻死?”老将厉喝道:“为何出阵?”
压力骤然增大。
贾平安认真的道:“某无法坐视那个被包围的兄弟战死。”
周围很安静。
老将们木然看着他。
“哈哈哈哈!”
老将突然大笑了起来,拍了拍贾平安的肩膀,“老夫程名振,能在老夫面前站稳的少年不多,在老夫这般咄咄逼人的喝问下能从容应答的更是不多,好一个贾平安!”
程名振……
贾平安心中一个哆嗦。
这位早年是窦建德手下的文官,后来归顺大唐后,渐渐竟然变成了名将。击败刘黑闼一战中,他居功至伟,以至于刘黑闼恼羞成怒,斩杀了程名振的老母和妻子。
但眼前这位老将也是个狠人,后来刘黑闼被俘,他恳求把刘黑闼交给自己处置,随后剁了刘黑闼,用他的首级来祭奠亲人。
“哈哈哈哈!”
老将们都大笑了起来,神色愉悦。
梁定芳拍着贾平安的另一边肩膀,得意的道:“等耶耶们都老了之后,就得寻人来领军了,看看这个少年,老家伙们……觉着如何?”
老将们微微颔首。
“开始了。”
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一群骑兵在模仿冲阵,阵型有些紧密。
“那些路都被铺设了碎石和一些杂物,看看如何。”苏定方拍了一下贾平安的肩膀。
从刚才的应答之后,老将们明显对他的态度亲近了许多,少了客套。
战马疾驰,溅起许多尘土。
那些将士都是悍卒,打马飞驰毫不容情。
“在沙场上,你视若兄弟的战马也得抽打它,忘记和它的亲近,否则你离死就不远了。”
程名振低声解释着。
贾平安点头受教。
在厮杀时,你若是顾忌战马受伤,那就是危机的开端。
李敬业突然冒了一句,“自己都不怕死,那兄弟自然不怕死。”
这话有道理。
但……
啪!
苏定方拍了李敬业一巴掌,随后把手收回去,但贾平安依旧看到了他的手指头在伸缩。
李敬业屁事没有,兴高采烈的看着那队疾驰的骑兵,真想自己上去试试。
来回跑了十余次,一个骑兵马失前蹄摔了下来,有人跑过去查看,“手脚都断了。”
这些悍卒经验丰富,落马的时候会做保护动作,可即便如此,依旧断了骨头。
“抬去医治。”
随后又跑了几趟,梁建方叫停,大伙儿去检查了那匹摔倒的马。
“是尖刺从马蹄铁中间的空隙捅了进去。”
这个是意外。
梁建方回身,“如何?”
程名振点头,“好东西,以后大唐骑兵就是如虎添翼了!”
随后贾平安的肩膀被拍打无数次,最后麻木……
“诸位,饮酒去!”
“五香楼说是来了个新人,很是出色,咱们都去。”
一群老将竟然吆喝着要去青楼……
而且还是去百骑的招待所五香楼。
贾平安想跑,可梁建方轻松就抓住了他,对李敬业吩咐道:“看好你兄长,若是丢了,军棍伺候!”
李敬业苦着脸,“兄长,就去一趟吧。”
一行人来到了五香楼,老鸨出来,见到这群老将,马上喊道:“都出来!”
此刻还未到午时,五香楼大部分女妓都在慵懒的歇息,大堂里只有几个猥琐男在看歌曲。
老鸨一声大喝,随后她冲着几个男子拱手,“几位郎君,今日得罪了。”
“为何?”
老鸨说道:“今日五香楼有贵客,还请诸位暂且回去,今日不收钱。”
啥?
有人要包场?
这不是找骂吗?
几个男子就叫骂了起来,老鸨也不求饶,只是说不收钱,再不行就赔钱……
贾平安进来了,随后是老将们。
一个男子面色一变,低头就跑。
剩下的几个也是瞠目结舌……
“走了走了。”
五香楼瞬间就成了老家伙们的乐园,群魔乱舞。
雅香揽着贾平安的手臂,低声说着自己对他的想念……
一个百骑进来,见到老将们面色一变,然后低头过来,附耳说道:“参军,准备明年考试的考生到了长安,有人召集了不少考生在不远处的诚意楼饮酒,席间有人说参军你不学无术,靠着谄媚迷惑君臣,鼓动那些人在觐见陛下时出声进言……”
我曰!
贾平安一拍大腿,雅香痛的不行,就松开了手。
大唐科举的规矩,考生经过县试和州试后,会跟着地方长官进京。地方长官是向皇帝汇报工作,外加进贡特产。而考生也是一种地方特产,会在新年的第一天,也就是元日,和各地的贡品一起被送进宫中,给皇帝查看。
这个时代读书的成本太高,而且机会很少,所以能读书,并且能顺利过了县州试的考生,大多家境不错。一到长安城后,就在平康坊里寻欢作乐,通宵达旦。
而百骑也会借机查探一番,没想到竟然查到了这个事儿。
要是在元日的时候,有考生在面见皇帝时说一番扫把星是个祸害的话……
新年第一天,皇帝的心情就被破坏了,下意识的就会想到源头贾平安。
老子冤不冤啊!
贾平安霍然起身,正搂着两个女妓的梁建方喝问道:“不玩女人去何处?”
“有人跳梁。”贾平安拱手,“某这便去收拾人。”
“好!哈哈哈哈!”
一群老祸害大笑着。
……
酒楼里,三十余男子把大堂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上首的男子名叫乔东兴,三十余岁,关陇小圈子出身,乃是河东道有名的才子,此次来长安就是要参加明年年初的礼部试。
今日他就是召集者,此刻举杯笑吟吟的道:“……那个扫把星到了长安之后,朝堂为之一乱,他与许敬宗狼狈为奸,蛊惑君王……”
这些考生一旦考中后就是官员,觉得自己老牛笔了,一股睥睨天下感觉油然而生,老天爷都在为某低头……
“一个不祥之人,竟然能搅和这般久,乔兄……”说话的男子叫做王辅,二十余岁,乃是河北道有名的才子,此次参加考试志在必得。
他有些不屑的摇头。
乔东兴见了心中微喜,举杯,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口,随后仰头,酒水就进了袖子里。
袖子里有厚布,吸收了酒水后湿哒哒的,他把手垂在案几下,拿出厚布捏了几下,酒水全数挤了出来。
“王郎君此次是必过的,自然无惧扫把星。”乔东兴含笑道:“可那扫把星的背后有人啊!某在长安却不好动手。”
王辅淡淡的道:“这是激将法,不过某却受。那等农人家的少年不学无术,若是与某当面,某自然能用才学让他低头。”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自信满满。
众人不禁大声叫好。
“很热闹啊!”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少年站在门外,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是贾平安!”乔东兴眸子微缩,兴奋的脊背颤栗,“今日这里大才无数,碾压了他!随后传话,让他颜面扫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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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摧枯拉朽
王琦在喝酒。
陈二娘坐在侧面给他斟酒布菜,眉眼中多了柔情。
“贾平安成了武阳男,这不打紧。”王琦把玩着酒杯,嘴角挂上了讥笑,“可此次他弄出了什么东西,让军方的几员老将都对他青眼有加,有人忌惮了。”
他放下酒杯,陈二娘斟满,然后抬头,妩媚一笑,“他们这是担心那个扫把星?”
“非也!”王琦摇头,“他们担心的是扫把星成为皇帝的一把刀!这把刀越来越锋锐,他们担心会成为自己的祸害。”
陈二娘眸色微冷,轻轻挥手,长长的指甲在空中划过,“那就弄死他!”
“皇帝不会允许。”王琦按压着眉间,觉得火气一拱一拱的,胸中难受,“长孙相公不会允许,他们担心扫把星一死带来的后患。”
陈二娘身体倾斜,靠了过去,眉间全是杀意,“皇帝……换一个如何?”
王琦挥手。
啪!
陈二娘捂脸低头。
王琦就像是抽了蝼蚁一巴掌般的若无其事,淡淡的道:“皇帝软弱,换一个……谁知道会什么什么模样?所以长孙相公不会允许,许多人都不会允许……还有那些老将也在看着,以后这话不可再说。”
陈二娘捂着脸颊,低声道:“是。”
王琦仰头看着虚空,嘴角翘起,嗤笑道:“他们忌惮之人,自然要全力打压……今日有人出头,要给贾平安好看,某便在此等着消息,若是成了,好事。不成……”
陈二娘抬头,不满的道:“他们该让你来主持!”
王琦冷笑着,只觉得胸口的怒火更加的旺盛了,只想寻个地方发泄出来,“可他们却让某作壁上观。”
外面来了一个男子,“王尚书,乔东兴他们已经在聚会了,他鼓动那些考生在元日时进言扫把星祸乱朝政之事。”
“元日……”王琦眯眼,眼中陡然多了厉色,如利剑般的锋锐,“那是陛下改元的时候,贞观远去,新年到来,这个大唐从此就成了皇帝的玩物。这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那时候的皇帝心情激荡,若是被几个考生这么一进言……皇帝的心中会起疙瘩,外面再配合一番,贾平安有难了。这个手段……有趣!不错!”
想到贾平安的下场,王琦不禁抚掌大笑了起来,就像是三伏天吃了杯冰水般的畅快。
他本长得英俊,此刻大笑,更增添了几分爽朗。
陈二娘心神迷醉的看着他,不禁靠了过去。
“郎君……”
……
“他便是扫把星?”
“看着也就是一个少年,没什么神异之处。”
“扫把星被你看出来,那还叫做扫把星?”
贾平安不喜欢被人瞩目,但对手除外。
他走了进来,乔东兴起身拱手,“贾参军可要喝一杯?”
等你坐下后,随后再想走就难了。
那些考生都在看着贾平安,他们大多不认识,甚至都不知道贾平安这个人。有人低声问了伙计,伙计说道:“他才将进了长安城不到一年,从一个农家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武阳男……传闻老将们喜欢他。”
擦!
不少人的眼中都冒起了异彩。
大伙儿都是读书人,凭着自己的本事考试做官,一步步的走上去……很爽快,但也很艰难漫长。
可眼前就有这么一个少年,竟然不到一年就完成了从农家子弟到封爵县男的路程,羞煞多少人啊!
凭什么他的命那么好?
有人眼睛发红,鼻息咻咻,恨不能取而代之。
有人扼腕叹息,觉得这个少年是走了狗屎运,换了自己来,定然比他成就更大。
“听闻你自诩才华无双?”贾平安盯住了乔东兴,眼中迸发出利芒,却是怒了。
元日在皇帝的面前给他上眼药,这是毒计,贾平安怎能不怒?
乔东兴的眸子里异彩闪过,却是欢喜。他来自于河东道,在当地的名气不小,若是此次能考中礼部试,有小圈子操作,用不了几年他就会成为名士。
而名士风流,指的不只是才华,更多的是自信!
一个农家子罢了,竟然有人委托他代为设局,这给脸给大了吧?
原先的谋划是元日进言,可现在贾平安竟然主动上送门来,那何不如现在就超度了他,让他名声扫地。
想到这里,乔东兴呵呵一笑,“某河东道乔东兴,这位是河北道的大才王辅!今日我等以文会友,诸位可做个见证。”
看热闹不嫌事大,众人轰然叫好。
那一双双眸子里全是兴奋和欢喜,人类与生俱来的欺凌弱小的本能渐渐发作了起来,竟然有些野性。
贾平安一怔,淡淡的道:“以何为题?”
做文章是不可能的,在这种地方也做不出来。
“作诗。”王辅眼中多了轻蔑之色,有人说道:“王郎君的诗在河北道广为流传。”
我咋没听到?
王郎君……除非是王之涣或是王昌龄,外加一个王维和王勃,否则贾平安谁都不虚。
比试诗……
他招手,伙计上前,很是恭谨的道:“贾参军要什么?”
“取一壶酒来!”
伙计晚些送了一壶酒来,贾平安斜睨着王辅和乔东兴,问道:“你等是客,如此,你等出题。”
你这是在找死啊!
乔东兴心中大喜,就怕贾平安后悔,急忙说道:“某来时,经过一座山,彼时天地茫茫一片白,山上小径绝无足迹,鸟儿也不见,等到了山下时,却见一渔翁在河中乘舟垂钓……此情此景,可为诗否?”
“这意境有趣!”
“某有了!”
现场有些乱哄哄的。
一个考生起身,大声念诵着自己的诗,中规中矩,得了众人的认可。
接着有两人作诗,却也不错。
王辅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乔东兴看过来时,他不屑的撇撇嘴,示意贾平安这等人他不屑于出手。
乔东兴文采比不过他,想想有他坐镇也行,就起身念诵了自己的诗。
这是蓄意的。
这首诗他想了好几日,而且还请人润色后,他自己觉得无懈可击。
他缓缓吟诵着,少顷一首诗吟诵完毕,连王辅都为之抚掌叫好。
乔东兴目光炯炯的看着贾平安,若是他此刻获胜,回头这些考生就是见证,会散播扫把星不学无术的消息,为元日进言打下基础。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多了厉色,瞬息消失。
“贾参军……如何?可有了吗?”乔东兴微笑着问道。
贾平安在沉吟。
在乔东兴的眼中,这份沉吟却是面露难色……
他咄咄逼人的道:“我等都作了诗,贾参军为何迟迟不出手?难道还得需要更多的时辰?”
读书人讲究一个文无第一,你一刻钟作一首诗,那么我只会比你短,不会比你长。
贾平安抬眸,“某只是在想选哪一首。”
“哈哈哈哈!”
乔东兴先笑,随后哄堂大笑。
贾平安举起酒壶喝了一口。
真特么难喝啊!
他皱皱眉,眼中多了讥讽之色,“某这便来。”
你既然想死,那我不送你一程也不行啊!
乔东兴发现贾平安的精神一振,一种自信散发出来。
这是……幻觉吧。
他看到贾平安的目光锐利的扫过来,就冷笑着。
“此情此景为孤绝,可否?”
这是要点题。
众人点头。
乔东兴的描述可不就是孤绝的画面感吗,若非渔翁,仿佛世间再无生命。
贾平安负手而立,吟诵道:“千山鸟飞绝……”
内味儿有了!
一个考生不禁抚掌想叫好,却担心打乱了贾平安的节奏。
“万径人踪灭。”
妙!
一个考生再也忍不住了,赞道:“千山,万径,可谓妙。鸟飞绝对人踪灭,更是妙不可言。再拆开,绝对灭,那孤绝的景象……完美!妙啊!”
只是两句,众人就被镇住了。
乔东兴思忖了一下自己的那首诗,觉得不是对手。
但一首诗还得要看全部,若是前面好,后面烂,那叫做狗尾续貂,拖累前面的好评。
想到这里,他死死的盯着贾平安,恨不能他一开口就说出什么……突然天空一伙咧,原来玉帝要抽烟。若是玉帝不抽烟,为何天空一伙咧。
贾平安看着众人屏息等待的模样,心中不禁暗爽不已。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柳宗元的诗堪称是孤绝到了极点,前半首诗读下来,让人觉得浑身冰凉,浑然不似在人间。
“好诗!”一个考生目露异彩的起身拱手道:“先前有人说过前半首可谓是孤绝,某深以为然,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只是听闻,某便觉着置身于山间小道之上,入目处皆是白雪,绝无人兽踪迹,浑身发冷啊!”
众人不禁纷纷点头。
“孤绝到了极致,可谓名句。”这个考生再度拱手,钦佩的道:“可后半首却变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从孤绝,从绝无人兽踪迹,一下看到了渔翁,却极为自然,毫无突兀感,这……”
这才华……
考生朗声道:“最后一句却是点睛,独钓寒江雪,孤绝啊!整首诗……堪称是名篇,不,就是名篇,谁不服?”
这考生被贾平安一首诗给彻底的折服了,目光所至,就等着有人不服气,他就厉声驳斥。
众人默然。
考生怒道:“我辈读书人,难道还不敢直面这等大才吗?”
他转身拱手,“江州曹英雄,见过贾参军!”
随之有读书人起身行礼,自报身份。
一时间,贾平安竟然成了主人。
乔东兴面色惨白,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
“这诗绝不是他作的!定然有假,有人代为……代为……”
王辅的面色也不好看,“谁能写出这等诗,就算是陛下请求,他也不会把这等名篇送人。”
是啊!
这话一下就击溃了乔东兴的侥幸心,他双手抱头,痛苦的道:“为何如此?为何如此?一个农家少年,为何能作出这等名篇来?”
他抬起头来,双目通红,就像是要吃人般的模样,对王辅说道:“王兄,这是侥幸,你来,你才华过人,你出题,和他作诗。”
王辅默然。
乔东兴怒了,“你难道怕了?就算是名篇,可谁能一日作出两首名篇来,某当即跪拜,认他为父!”
周围的声音刚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的。
王辅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淡淡的道:“某非是不敢,而是已经想到了一首诗……”
乔东兴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的欢喜,“王兄大才,定然能让他俯首。”
王辅叹道:“何必如此。”
这个年轻人装比有一套啊!
贾平安双眸含笑,“某很忙,你若是有诗只管说。”
王辅的眼中多了怒色,淡淡的道:“某在河北道,从小就听闻大唐兵锋鼎盛,大军战无不胜,可却少有为大唐将士作的诗,即便有,也无名篇。今日你我在此以大唐边塞为题,作诗一首,可否?”
边塞诗?
贾平安一脸纠结。
王辅见了不禁暗喜,暗自握紧了拳头。
乔东兴已经是欢喜的不行了,拍手道:“若是不能,今日便以平手而论。”
MMP!
太无耻了!
那个曹英雄双目几欲喷火,“贾参军作出了那首孤绝名篇,谁有资格说今日是平手,某曹英雄义气无双,定然让他知道拳头的厉害!”
这厮体型微胖,一发怒还行,等怒气收了,看着竟然有些……猥琐。
众人无语,但都觉得这话一点都没错。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若是不肯作,你等定然不服气,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豪气!”曹英雄竖起大拇指,冲着王辅说道:“你若是还有半点廉耻,那便赶紧念诵出来,否则……某羞于与你为伍!”
王辅没想到贾平安竟然真的答应了,心中有些愧疚,但旋即就消散了。
他目光温润,那种自信让人确信他即将吟诵出来的诗非同凡响。
可耻的分界线…………
吟诵完毕。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疯狂敲打着案几叫好。
这些考生都是各地的佼佼者,在当地都是被人追捧的大才,可今日却被一个农家出身的少年给弄的灰头土脸的。
他们本已绝望,可王辅用一首虽然算不上名篇,但依旧能唱响一时的好诗。
乔东兴拍打着案几,逃过屈辱的快乐让他兴奋欲狂,喊道:“叫了女妓来,唱,把这首诗唱出来。”
边上就有青楼,伙计当即过去,请了几个有名的女妓过来。
这群人不差钱,那就给隔壁邻居一些好处吧,回头说不得能给某打个折什么的……
伙计心中暗喜。
乔东兴冷笑道:“贾平安,你可有了?”
几个女妓神色一变,看着贾平安的目光中就多了欢喜。
竟然是贾师傅吗?
她们没见过贾平安,但贾平安的几首诗却在青楼里传唱甚广。
这大概就是后世粉丝见到偶像的那种心态。
一个女妓面颊绯红,刚想打个招呼,贾平安却举起了酒壶。
真特娘的难喝啊!
贾平安喝了几口,就放下酒壶,然后淡淡的道:“某有了。”
大堂里默然。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了贾平安的身上。
他从容踱步。
一步两步三步……
前有曹子建七步成诗,某不敢比肩,那便八步吧。
有心人数了一下,“八步!”
贾平安止步,抬头……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顿时一个浩大的画面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在那黄河上面的万仞山上,一座孤城矗立着。
这个画面不错,但若是要说名篇……
乔东兴摇摇头,眼中闪过冷色。
今日事情没弄好,他后续必然会被斥责,为此……他必须要有所作为。
比如说随后带着人起哄,说不过如此,再蛊惑造势……
贾平安缓缓吟诵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他背身而立。
身后一片死寂。
乔东兴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的背景,喃喃的道:“为何……为何后面这般精彩。”
黄河上面的万仞山上,孤城矗立。
这是何等的悲壮和悲凉景象?
但更多的却是豪迈。
“大唐将士为国戍边,在那黄沙遍地的地方,依旧不肯让那些异族侵入。”
曹英雄深吸一口气,“那羌笛悲鸣,抱怨春光不再,可那是玉门关。班超有云,臣不愿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那孤绝域外的玉门关呐!我大唐将士……威武!”
众人齐声道:“我大唐将士……威武!”
连那几个女妓和伙计都神色肃然,用那种自豪的语气说道:“我大唐将士……威武!”
这是大唐将士用一次次胜利换来的自豪和尊崇。
贾平安看着这些,心中想起了后来大唐的衰弱,不禁黯然。
旋即他又振奋了精神。
我既然来了,那自然要让这份自豪长久驻留才是。
乔东兴目光闪烁,在躲避贾平安的视线。
王辅面色惨淡,竟然瘫坐在那里。
他败的心服口服。
两首诗对比,他并无一分胜机,这便是完败。
想到自己从小在家乡就有天才之名,被各处追捧,可此刻却被贾平安轻松击败,毫无还手之力……他的眼眶不禁泛红,热泪在里面渐渐蕴集,随后滑落下来
贾平安目光所至,这些来自于大唐各处的大才都纷纷低头。
两首名篇一出,摧枯拉朽般的击毁了这些大才的信心。
原来这个世间竟然有这等大才!
我好渺小!
“无人吗?”贾平安心中有怒火,那么这份怒火就用这两句话来报答。
他负手而立,问道:“还有谁?”
……
为盟主‘赵冬平’加更。
为盟主‘800banshee’加更。
第156章 瑞雪兆丰年
大堂里鸦雀无声。
贾平安长笑一声,随即出去。
“真是洒脱!”曹英雄衷心的赞美着,然后见到乔东兴一脸死里逃生的模样,就喊道:“贾参军,有人说要跪地叫你阿耶!”
先前乔东兴说若是贾平安的第二首诗还是名篇的话,就跪地叫阿耶。
贾平安出去了,可曹英雄的一声喊,让乔东兴后怕不已,就骂道:“贱狗奴,寻死呢!”
曹英雄起身冷笑道:“怎地?要动手?”
乔东兴眯眼起身过来。
二人剑拔弩张。
曹英雄淡淡的道:“某打架从没输过。”
乔东兴冷笑道:“和几个人?”
“当然是一个。”曹英雄顾盼自雄,然后……
几个考生缓缓起身,朝着他包抄过来。
要挖坑埋贾平安,怎么可能没有捧哏的内线?
只是贾平安太犀利了些,一路碾压,让这些人没了用处。
但现在不同,打架……一拥而上才是王道。
乔东兴狞笑道:“如何?”
他觉得曹英雄会硬挺。
“贱狗奴,耶耶弄死你!”曹英雄拿起凳子往前冲,乔东兴急忙后退,觉得自己怕是判断错误,曹英雄其实是一条好汉。可等他和那几个考生才将后退,曹英雄就飞快的退到了门口,然后骂道:“贱狗奴,有本事来追耶耶!”
擦!
这个猥琐的贱人!
乔东兴大怒,“打断他的腿!”
他带着几个考生追了出去。
门外,贾平安没走成。
许多多带着两个兄弟在转悠,见到他出来,就上前说话。
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那蛇信在胸上随着呼吸起伏着……
“贾参军这是来吃饭?”
许多多看了里面一眼,有些艳羡的道:“今日那些才子在这里用饭呢!阿耶去之前就想生个儿子读书做才子,可惜却只有我这个女儿……”
一个黑社会头目竟然想让后代读书考科举……
这也够奇葩的。
许多多为此日日练字,可依旧没啥长进。
“你认识他们?”贾平安觉得许多多是个好弟子,闲下来给自己捶捶肩也不错。
许多多的眼中多了光彩,“昨日乔郎君和王郎君带着一些人在外面吟诗,我只是听了几首,就觉着真是好。他们还说乔郎君和王郎君明年定然能考中。”
看来这个妹纸的偶像就是读书人中的大才。
科举啊!
贾平安想了想,刚想闪人,就听后面一阵脚步声,曹英雄就冲了出来,接着就是……
许多多退后一步,欢喜的道:“是乔郎君。”
乔郎君觉得贾平安已经走远了,这才敢咬牙切齿的准备收拾曹英雄。
当看到缓缓转身的贾平安时,他一个急刹车,然后进退失据。
“贾参军,他先前打赌输了,信者一诺,今日三十余人,还有酒楼的伙计和女妓,你若是毁诺,可还想参加考试?”
科举考试不管内容如何,人品要求第一。
人品不好的你得收敛着,或是有分寸,至少不能过火,否则一个不守信诺的名声传出去……抱歉,现在不是糊名制,谁录取你就会被人嗤笑。
季布一诺值千金,汉唐男儿,言出必践!
众目睽睽之下,乔东兴把肠子都悔青了,心想某出来做什么?那个曹贱人晚些再去堵他就是了,为啥要那么急切?
周围来了不少人。
毁诺吗?
他不敢!
大唐男儿,毁诺就是毁名声。
没了名声,连他看不起的农夫都会嘲笑他。
他看着贾平安,突然觉得那个长发少女的神色有些古怪,好似失望。
他的眼中多了泪水,嘴唇颤动着。
就希望贾平安开口放过他。
可……
“天气真是不错啊!”贾平安抬头看看太阳,觉得这个时候出来溜达真是太舒坦了。
乔东兴眼中含泪,缓缓跪了下去。
“还得叫阿耶!”
曹英雄贱贱的在后面叫喊着。
许多多捂住嘴,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跪下的偶像。
这是为何?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却看到的是怜悯之色。
“这是何苦来哉!”贾师傅叹道:“你用词刻意,看似不错,可实则匠气十足……”
许多多丰厚的嘴唇蠕动着,心想这可是大才啊!你竟然说他的诗有匠气?
没有去过青楼的妹纸,自然不知晓贾师傅作诗碾压女人的能力。
但这并不妨碍她联想到了事实,“难道……”
难道是贾平安作诗取胜了?
乔东兴心中欢喜,谢道:“多谢贾参军宽宏大量。”
叫阿耶后,回家他会被毒打,所以这个谢字堪称是真情实意。
“可人无信不立啊!”
贾平安的唏嘘让乔东兴心冷了半截。
可贾平安旋即叹息一声,“如此,某便寻个办法。”
乔东兴的眼中多了光彩,却没发现贾平安借着扯淡的功夫,让他多跪了许久。
“要不……随意吧,叫爸爸。”贾平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眼中多了些吃亏的遗憾。
乔东兴心中一喜,开口道:“爸爸。”
“哎!”贾平安心情大快,说道:“以后好生做人,别嘚瑟。”
乔东兴起身谢了。
王辅此刻才出来,见到贾平安后,默然。
“走了。”贾平安也不停留,随后就走了。
几个女妓因为这场变故没挣到钱,有些郁郁的出来。
王辅深吸一口气,“他今日只是侥幸,且等下次,某会一洗前耻!”
年轻人失败后会给自己寻找借口,这是惯例。
“一雪前耻?”
后面的一个女妓捂嘴,风情万种的笑了起来。
“无礼!”乔东兴回身呵斥。
可几个女妓却不怕他,“你等在琢磨怎么用诗和贾参军争斗,可知晓他在青楼的名声?”
“什么名声?”
那女妓微笑道:“五香楼的头牌雅香想自荐枕席,可贾郎君却不屑一顾,为何?”
几个女妓相对一笑,其中一人曼声而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醉相思!”
乔东兴身体一震,“这是……”
王辅的眼中多了光彩,“这诗用红豆借喻情义,自然而然,堪称是名篇,谁作的?”
那女妓不答,再度歌唱。
“月落乌啼霜满天……”
几个女妓和声高唱,声音美妙。
“江枫渔火对愁眠。”
好诗!
考生们不禁眼中放光,就像是美食家寻到了美食一般,恨不能慢慢品味一番。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乔东兴抚掌笑道:“好诗啊!这诗却是比那两首强。”
这人刚被羞辱,就想给自己找回颜面。
可在场的都是读书人,这点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几首诗各有千秋,什么强……不存在的。
王辅却激动的道:“这等大才何在?某当寻他饮酒。”
几个女妓捂嘴轻笑,然后福身告辞。
王辅心中焦急,追问道:“究竟是谁?”
一个声音传来,“正是贾参军!”
王辅呆若木鸡,“他竟然这般大才?某若是知晓,哪里会去和他比试诗,只会邀他饮酒,为他助兴。”
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机会,不禁痛彻心扉。
而乔东兴却失魂落魄的往前走,脚步踉跄,“为何没人给某说此事!为何?若是知晓贾平安作诗这般了得,某怎会这般谋划?某怎么会答应谋划……”
……
王琦躺在床上,身边是轻声打鼾的陈二娘。
“王尚书!”
外面来人了。
陈二娘弹了起来,目光锐利,见并无异状后这才放心。
王琦无视了赤果的身体,起身出去。
外面来的是周醒。
他的面色很难看。
“是何事?”王琦坐下,打了个哈欠。
周醒低头道:“先前乔东兴在酒楼聚会造势,准备元日进言陛下,谁知道贾平安竟然径直去了……”
“蠢货!”王琦不屑的道:“可是动静闹得太大了?”
周醒点头,“贾平安径直去了,乔东兴借机说比试作诗……”
王琦微微仰头,呼出一口气,然后猛地拍打着案几,面色涨红的道:“那贾平安能凭着作诗收拢了青楼女子的心,青楼女子对诗的品鉴最为刁钻,他乔东兴凭什么认为自家能胜?凭什么?”
周醒嘴角翘起,却是无奈的苦笑,“那些人并未告诉他贾平安作诗厉害,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想比试,只是想在元日向皇帝进言。”
王琦懂了,嘴唇颤动,“那些蠢货!愚不可及!更蠢的是节外生枝的乔东兴!”
周醒也觉得是如此,“那乔东兴还打赌,结果贾平安连作两首诗皆是名篇,乔东兴下跪……”
“这是上杆子求贾平安弄他,贱狗奴!”王琦本希望此次能成功,可没想到乔东兴会节外生枝,巨大的失望让他的眼中多了血丝,看着格外的凶狠。
“乔东兴叫了什么……爸爸。”
……
李治的心情不大好。
王忠良在下面噤若寒蝉。
先前皇帝去了后宫之中,结果恰好遇到了王氏和萧氏干架。
再美的女人干架时都谈不上漂亮,甚至是面目狰狞。这样也罢,可谁曾想王氏扔花瓶时,竟然差点砸到了皇帝。
哎!
后宫不安宁,皇帝也难啊!
王忠良觉得没蛋其实也不是件坏事,至少不会被女人烦。
看看皇帝吧,哪怕是大唐之主,可依旧无法摆平两个女人。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身边是百骑的人。
“何事?”王忠良出去过问,稍后带着百骑进来。
李治抬头,嘴唇紧抿,眼中多了不耐之色。
他不是不耐禀告,而是对那两个女人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了。
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人类的极限往往就是个摆设,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击破底线。
百骑禀告道:“陛下,先前贾参军在平康坊的一家酒楼里作诗,有人说是埋怨陛下的意思。”
李治抬头,似笑非笑的道:“唐旭不再护着他了吗?竟然把这等消息都禀告给了朕。”
百骑浑身冷汗一下就迸发了出来,颤声道:“百骑只是陛下的百骑。”
李治只是随口一句话,闻言满意的道:“是什么诗?”
“当时有数十名考生在聚会,说是要等元日时向陛下进谏。”
“进谏什么?”李治的嘴角翘起,却是冷酷之色。
这些考生还没过关就大放厥词,什么元日进谏,元日就是他正式统御大唐的日子,在那个时候进谏,这是要给他上眼药!
“谁带头?”
皇帝杀机勃发,虽然不会杀人,但带头的考生怕是要倒霉了。
百骑说道:“说贾参军乃是扫把星,祸乱朝堂,为首的是乔东兴。”
王忠良抬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个倒霉催的,不管他多有才华,这一科就算是白来了。
李治想到了那些人坑贾平安的动机,“是谁的人?”
百骑说道:“是那些人的人。”
宫中只能用那些人来代指关陇小圈子。
李治知道了,眼中多了厉色,“贾平安如何?”
那可是三十多个考生,都是各处的大才,贾平安双拳难敌四手,若是栽了,难免会被趁势打压。
百骑眼中多了敬佩之色,“贾参军连作两首诗,他们说俱是名篇。”
“哦!”李治惊讶的道:“都是名篇?说来听听。”
他觉得怕是那些人的赏鉴能力有问题,但更担心是……
“对了,贾平安可是动手了?”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贾平安若是带着百骑的人动手,固然爽快,可这么多考生被打,长安城将会震动,随后小圈子出手惩治,怎么挡?
“没有,贾参军就是作诗。”
“哦!”李治心中一松,“说来。”
百骑整理了一下记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李治一怔,心想朕的诗才也不错,可这等一日两首好诗也是万万做不到的,“这般孤绝,但却让人回味不已,好诗,果然是名篇。那另一首呢?难道也是名篇?一日之内作出两首名篇,那他贾平安便是大才。可大才也无法如此。”
王忠良捧哏道:“朝中的那些大才都做不到呢!”
百骑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有不服气的意思,“贾参军大才……”
王忠良笑了笑,也不说话。
百骑越发的怒了,但却不敢外露,就沉声吟诵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如何?
他哪怕只是粗通文墨,可依旧觉得这诗好的不得了。
李治却惊住了。
“朕曾听闻他在青楼薄幸,靠的就是诗才。没想到竟然是这般……”
他仔细回味着这首诗,手轻轻虚拍着,看着怡然自得。
“极好!”
能让皇帝说出极好两个评价,名篇无疑!
“可第二首……”李治唇边带着笑意,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他上次说大唐大军会慢慢走远,到时候中原无暇顾及,这便是了。”
“春风不度玉门关,他这是在对朕进言,为那些戍边的将士抱屈。”
李治心情好转,笑道:“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想说朕在长安享乐,却忘记了那些将士。”
“下雪啦!”
外面传来了宫女欢喜的喊声。
李治精神一振,起身出去。
王忠良跟在后面,见零星的雪花飘然而下,不禁赞道:“陛下,这是瑞雪。”
“瑞雪兆丰年!”
李治深吸一口气,伸手出去,却没接到雪花。
“下雪不冷啊!”
一个宫女仰头看着雪花,很是欢喜。
“春风不度玉门关!”李治想到了那首诗,“若是将士们守护大唐也要挨冻挨饿,这便是朕的过失。吩咐下去,朕这里出五千贯,给长安诸军补贴买衣裳御寒。”
府兵连衣裳都得自己买,还有各种军资,堪称是自带干粮。
晚些,雪越发的大了,宰相们冒雪赶来。
“陛下,内帑艰难,何必……”长孙无忌觉得外甥怕是抽了,竟然在快穷疯的情况出钱。
“朕有衣裳穿。”李治伸开双手,给大家看看他的常服,随后认真的道:“可那些将士们呢?他们戍守长安,戍守着这个天下……”
李治的嘴唇动了动,想到了那漫天雪花下,将士们在边关艰难前行的场景,不禁叹道:“朕不容易,可将士们更不容易,出吧。朝中也出一些,让戍边的将士们也能过好这个冬天!”
众人拱手,“陛下英明。”
这等事儿没啥好说的,拨款就是。
可起因呢?
回到政事堂,褚遂良吩咐人去打听。
晚些人回来了。
“诸位相公,先前有人在酒楼斗诗,其中有一首……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陛下说这是在抱怨将士们在边关艰难,皇帝却在宫中享乐。”
长孙无忌含笑道:“好诗!堪称名篇,谁作的?”
褚遂良也含笑抚须。
“说是贾平安。”
嘶!
褚遂良扯断了两根胡须,长孙无忌面色微冷……
李勣心中一惊,旋即笑道:“果然是好诗,还进谏了陛下,老夫以为可嘉奖。”
褚遂良想驳斥,可却找不到借口。
“褚公,有人找。”
褚遂良出去,来人低声道:“先前他们谋划贾平安,最后却弄成了斗诗,贾平安两首诗碾压三十余考生,无人敢与他对视……”
这事儿褚遂良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些,没想到竟然如此。
“蠢!”褚遂良气得双手发颤,跺脚道:“那人诗才了得,这不是把脸送上去给他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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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膨胀了
雪花飘飘。
当宫中和朝中拨下来的钱到了各军后,万岁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陛下,诸军都在高呼陛下万岁,奴婢看着那些将士都是面红耳赤的,激动万分呐!”
邵鹏去做了一回密谍,查看诸军对此的反应。
李治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先帝文武双全,能震慑诸军,而朕却从未领军厮杀过,要想诸军服气,施恩是必然的。嗯……此次贾平安算是进言有功。”
那小子又立功了?
邵鹏不禁诧异。
他的神色落在了李治的眼中分外的好笑,李治笑道:“只是小功劳。”
但这也不得了啊!
邵鹏觉得自己和唐旭分别的日子估摸着不太远了,念及此,他竟然觉得心痛。
咱这是怎么了?
他马上联想了一下五香楼的姑娘们,可旋即就忘记了。
没有了蛋,想女人只会难受。
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陛下,太子妃那边召见了高阳公主和巴陵公主。”
李治眯眼,沙鹏赶紧告退。
等他走后,李治淡淡的道:“说了些什么?”
内侍摇头,“只是隐约听闻什么姐妹之间要和睦相处……”
李治默然。
内侍等了许久没指示,就抬头看了一眼。
李治嘴角微微翘起,冷酷中带着奚落不屑之色。
晚些,消息来了。
“陛下,二位公主出宫了。”
李治在等待。
“巴陵公主说是请高阳公主聚会,高阳公主犹豫了一番,最后没去。”
李治抬头,讥诮的道:“这般热闹,日子倒是还不错。去,呵斥高阳。”
王忠良愕然,“陛下,以何为由?”
你要呵斥人,总得有个由头吧,难道开口就喷?
李治看了他一眼,“无用之极!”
无用之人自然不能在帝王的身边立足。
王忠良吓得脊背发寒,跪在地上请罪,屁股撅的老高。
李治神色平静,看不出心思来,“去吧。”
王忠良赶紧告退,亲自去寻高阳。
一路上他就在琢磨此事。
巴陵和高阳一起进的宫,皇帝为何要呵斥高阳?
难道是高阳跋扈了?
可高阳跋扈是有传统的,当年先帝宠爱她,导致高阳言行跋扈。
那是为了啥?
等见到了高阳时,王忠良已经想好了。
既然不知道,那就……忽悠,让高阳自己去脑补。
“公主最近言行不妥,要谨言慎行才是!”
嗯?
高阳闻言有些懵,“我言行何处不妥?”
她最近很老实的好不好?
这不合剧本啊!
在王忠良的剧本里,就该是高阳默然,自己去脑补琢磨,而不是询问。
被皇帝呵斥的人,谁敢询问?
高阳就敢。
但,作为一个有素质的内侍,王忠良早就有了对策。
他板着脸道:“公主当自省。”
自省就是自我反省。
你就自己琢磨脑补去吧。
“告辞。”王忠良见高阳发蒙,心中一松,赶紧溜之大吉。
高阳真心懵了。
她叫来了肖玲,“我最近可有言行不妥?”
肖玲愕然,大眼睛扑闪着,“没有啊!”
最近高阳老实的和鹌鹑似的。
高阳揉着眉心,红唇微微噘起,“那皇帝为何说我言行不妥?”
肖玲……
“不该啊!”
肖玲在脑补。
难道皇帝喝多了?
可这是大白天啊!
若是没喝多,为何要这般说?
高阳盯着她,半晌不见她出声,就骂道:“无用之极!滚!”
公主找你出主意,你半晌放不出个屁来,这是失职。肖玲心中难受,暗搓搓的出去。
“等等。”
肖玲心中一喜,觉得公主终究是看重自己的。
高阳昂首,“去,请了贾平安来。”
硬汉贾来的时候,公主府里静悄悄的。
“这是怎么了?”
贾平安觉得这不符合高阳的人设。
肖玲问了一个人,然后苦笑道:“先前有人在茅厕幽会,被公主下令责打,赶出了府里。”
呃!
这是有味道的幽会,但也算不得什么吧。
贾平安目光炯炯的看着肖玲。
妹纸,给俺说说吧。
肖玲面颊绯红,“是偷人。”
“活该!”
等见到高阳时,她正在生气。
“你来了。”
下面几个仆役在瑟瑟发抖。
高阳摆手,“滚吧。”
几个仆役看了贾师傅一眼,不禁暗赞他来得好。
好人呐!
高阳把小皮鞭丢在案几上,然后半躺下去。
“你那个……”贾平安皱眉道:“拉上去些。”
高阳低头看看自己的下限,不禁笑的浑身颤抖,“我这个不算低。”
她抬头,眸光多了异彩,“你……可是喜欢?”
“不喜欢!”贾师傅坐下,直接岔开话题,“你寻某何事?”
高阳噘嘴,“先前皇帝令王忠良来呵斥我,说什么……言行不妥。”
“为何?”贾平安皱眉。
高阳摇头,“我也不知。问了王忠良却不肯说。”
“这几日你做了什么?”
贾平安知道李治不会无的放矢。
高阳摇头,“这几日我就在家里清点钱财,哪都没去。”
“那是为何?”皇帝要迁怒人也不会是高阳,这是为啥?
“没出过门?”
高阳不出门,那简直就是奇葩。
高阳哦了一声,“对了,我先前去了宫中。”
贾平安心中一凛,“说清楚些。”
高阳看着他,眸色多了温柔。
原先她的事儿贾平安都是能推就推,能敷衍就敷衍,可现在他竟然主动询问,甚至也忘记了避讳,直接问宫中之事……
“就是王氏请我和巴陵进宫,劝我们和睦相处……出宫时巴陵请我去聚会,我推却了。”
就那么简单。
但,信息量很大。
贾平安看着她,微微皱眉,仿佛事情很严重。
高阳的悲剧在于嫁给了李治的对头,也就是李泰系的心腹房遗爱。
若只是如此,高阳也不至于会被干掉。
但她自己癫狂,为了一个狗屁爵位和大伯子房遗直闹腾,各种让人目瞪口呆的操作……最后把自己作死了。
这个女人……
看看她眼睛水汪汪的,这是想一口吞了老夫?
做梦!
贾平安心中一哂,“此事等某细细思之。”
高阳侧躺在榻上,右手撑着脑袋,就这么看着贾师傅。
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微微皱眉,嘴唇紧抿,竟然有些肃杀之意。
那脸上看着有些微黑,和以前的白嫩不同,但高阳却觉得这才是男儿模样。
他在为了我而苦苦思索……
高阳想到这里,不禁想靠过去。
贾平安抬头,见高阳面色绯红,眼神迷离,不禁叹息一声。
“此事某觉着是你的错。”
“为何?”高阳的声音慵懒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这是怎么了?
她的脸腾地一下,彻底红了。
这女人……
贾平安说道:“王氏是你嫂子,她出头为你和巴陵说合,你和巴陵可有矛盾?”
高阳摇头,“我最近几日没理她,还打了她的心腹王悦荣。”
这就是了。
贾平安想到的是明年的册封。
王氏会成为皇后,但她对小姑子们并没有什么感情,高阳和巴陵也远远没有闹到需要她来说合的程度,所以弄这么一出是啥意思?
这是做给皇帝看的。
皇帝,你看我这个嫂嫂如何?可称职?
皇后母仪天下,掌管后宫之余,也得不时出手,管理那些贵女。
王氏这是想讨好老公,顺带对外界展示一下自己的威权。
可……
巴陵是个作死的,李治大概是冷眼看着她和柴令武折腾,不管了。
本来高阳也是不管的那类人,可架不住贾师傅伸个手,把她从脱轨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于是皇帝觉得这个姐姐还有救,就对她和善了些。
高阳和巴陵之间的关系不冷不热,这符合李治的利益,所以他很是惬意。
皇家的日子就是这样,不给朕捣乱的都是好姐妹。
但就在这个时候,王氏出手了,带着滚滚浓烟把高阳和巴陵弄进了宫中,一脸长嫂如母的姿态,苦口婆心的劝说两个小姑子要和睦相处。
李治此刻定然是想骂一句MMP!
朕就希望高阳远离巴陵,可你倒好,竟然主动撮合……
朕真想……顶你个肺啊!
李治的愤怒可想而知。
贾平安抬头,目光从容,“去打探巴陵那边,可有宫中人去了。”
高阳喝道:“还不快去?”
肖玲提着裙摆,飞也似的跑了。
高阳眼中多了水意,“小贾……”
你特娘的就不能安分一会儿?
贾平安干咳道:“正事要紧。”
他在渐渐硬化。
高阳坐了起来,伸个懒腰,顿时曲线毕露。
擦!
贾平安无语望天。
高阳见了不禁窃喜。
他这是不敢看我,一定是这样。
“小贾……”高阳知道硬汉贾不能用强,所以温柔的道:“我如今家里存了好些钱财,太多了些,就想买地……”
“你去何处买?”
在均田制之下,除非皇帝赏赐你土地,否则你就只能巧取豪夺。
这娘们难道又想骚操作?
贾平安有些头痛,“田地再多有何用?”
高阳噘嘴,“可以传给孩子。”
“你孩子在哪?”贾师傅毫不客气的打击了她。
高阳:“……”
若非是贾师傅,换另一个人说了这话,现在估摸着就要被小皮鞭抽的抱头鼠窜。
高阳却觉得这是贾师傅对自己的关心。
她嗯了一声,“以后总是会有的。”
“以后……”贾平安叹道:“你自家看看史书,那些给后世子孙留下无尽田地的人,最后子孙如何了?”
高阳一怔,“可关陇那些人就传承了许久呢!”
“可他们能存在多久?”贾平安直接揭开了里面的东西。
“应当……”高阳想了想,“应当很久吧。山东门阀都存在了许久。”
这个猪脑壳!
贾平安真想打人。
他这么一想,眼神自然就多了凌厉。
呀!
他发怒了。
高阳竟然生出了些无措,心想若是他动手揍我咋办?
我大概……会忍?
不,会欢喜吧。
“山东世家门阀会为能存在多年?”贾平安忍住了火气,“那是因为他们不去掺和具体的更替,在许多时候家族都在为国效力。”
而小圈子却不同,他们一旦觉得这个皇帝对自己不友善,损害了自己的利益,那就会出手改朝换代。
杨广损害了小圈子的利益,于是大家推举同是小圈子一员的李渊为首领,起兵造反。
最后成功了。
但老李家在成为皇室后,会不会反思?
当然会。
你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推翻前隋,以后会不会为了利益推翻大唐?
这是一根刺。
只要有这根刺在,老李家就会前赴后继的,不断去削弱小圈子。
除非小圈子主动退避,主动削弱自己,否则这就是个死局。
贾平安觉得高阳该懂了。
高阳迷迷瞪瞪的点头,“哦,我知道了。”
得,这位一看就是没懂。
我怎么就接了这么一个大麻烦呢?
贾平安捂额。
高阳羞愧,“要不……你经常来坐坐,给我说说这些道理。”
“不来。”
硬汉贾直接拒绝。
他要是经常来,迟早会被这个娘们放倒。
“公主。”
晚些,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如何?”
“并没有宫中人去巴陵公主那里。”
高阳不解,“为何就呵斥我?雉奴这般厚此薄彼,明日我进宫去和他理论。”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贾平安,等看到贾平安嘴角微微翘起,心情很好的模样,就诧异的问道:“这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
“皇帝呵斥你,那是把你当自己人。”
贾平安丢下这句话就准备回去了。
高阳还有许多谜团未接,“要不,留下吃饭吧,我令人弄了烤羊肉,很好吃。”
烤羊肉啊!
贾平安心中一动。
“快去弄来。”高阳别的蠢笨,此刻却聪明的不行。
晚些,一顿外焦里嫩的烤羊肉吃了,贾平安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去。
“我送送你。”高阳起身,优雅的颔首。
这女人一会儿优雅,一会性急,甚至还喜欢动手,有些多面女郎的模样。
“此事你做的很好,并无后患。”
李治的不满更多的是针对王氏,而令人来呵斥高阳,只是一个告诫。
“以后少和王氏亲近。”
那个女人没有儿子,而且还是别人的棋子,迟早会被武媚取而代之。
老子说了那么多,怎地没回应?
贾平安侧身一看……
高阳已经靠了过来,面颊微红,小嘴微张,眼神中全是迷离……
“淡定!”
合着我说的她都当做是耳旁风了?
贾平安那个气啊!
“好生想想。”
他拂袖而去。
高阳站在那里发呆。
“想什么?”
她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我不管,有事就寻你!”
她笑了起来,回身吩咐道:“把剩下的半只烤羊送进宫去。”
肖玲一直跟在后面,此刻近前,担忧的道:“那是吃剩下的。”
“雉奴就喜欢这个。”高阳微笑道:“当年在宫中时,他还小,每次我吃好吃的,他都喜欢站在边上装模作样,叫他来吃磨磨蹭蹭的,好似难为情,可一张嘴吃的比谁都多……”
那不是饭桶吗?肖玲应了,然后欲言又止,“公主,那贾参军……咱们还是要自己谋划才好。”
大佬,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高阳瞪了她一眼,“你以为他是刻意和我亲近?你以为他是在趋炎附势?”
肖玲低头,心想不排除这种可能啊!
“蠢货!”
高阳大步回去,肖玲赶紧跟上。
走了一截,高阳止步,回身道:“他的才华就像是那年我见到的泉水,无时不刻不在喷涌。这样的人……他若是想趋炎附势,为何寻我这个无用的公主?而不是去寻长孙无忌他们。”
肖玲讶然,“长孙相公他们怕是看不上他。”
“那是以前。”高阳淡淡的道:“若是此刻他去投靠,长孙无忌那个老东西保证会倒履相迎。可他为何不去?”
肖玲,“奴不知。”
高阳的眼中又多了迷醉之色,“因为他是硬汉呀!想要功勋就自己去取。你看看他从一介少年走到了今日,可曾借势?”
肖玲摇头,心中也有些讶然。
“他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升官封爵。他……”高阳斩钉截铁的道:“他压根就不用借势。反而是我靠着他……”
想到靠着他,高阳就想到了先前自己靠过去时,贾平安的反应。
他皱眉了。
显然,他并不喜欢这样。
否则他只需伸手揽住自己,随后……
“他是个君子。”
……
宫中,李治正准备用饭。
“陛下,高阳公主那边令人送来了半只烤羊。”王忠良觉得高阳这是膨胀了。
李治抬头,想了想,然后点头,“送了来。”
半只烤羊被装在大盒子里送来了,打开竟然是热的。拿出烤羊后,王忠良才看到下面的炭火。
李治吃着烤羊,突然就笑了起来,眼中全是怅然,“当年朕在宫中无依无靠,几个兄长争夺太子之位,争的都红了眼,无人在意我。那些姐姐都在想着要嫁给谁,想着和那些得势的兄长交好,以后好有个靠山,就我……无人搭理。”
皇帝小时候活的和小透明似的,王忠良不禁叹息一声。
“那时候朕还小,得以去了一些地方,正好遇到高阳在吃东西。”
“她见到我就皱眉,说什么……畏畏缩缩的,随后就硬塞了一根羊腿给我,不要就凶神恶煞的骂我。”
那个姐姐凶,但心不坏,唯一的缺点就是没脑子。
李治看着烤羊,吩咐道:“让宫中做几个好菜,送到高阳那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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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某不认
跟随着各地朝集使来到长安城的考生们大多居住在两个地方,崇仁坊和平康坊。
崇仁坊逆旅多,酒肆多。
平康坊逆旅多,酒肆青楼多。
若是你只喜欢喝酒作乐,那么去崇仁坊比较好。但若是你喜欢那一口,平康坊就是最佳选择。
但要想去青楼,钱财是必不可少的。
曹英雄家在江州也算是不错,至少不差钱。
他们来了长安后,先去户部报到和互保,在上报自己寓居的地方时,别人都是一个,就这厮不但说了逆旅的名字,还说了一家青楼。
“人呐,吃饱就要睡,可一人睡觉有什么意思?多冷?当然是要两个人抱着睡才好。”
王辅木然坐在青楼里,听着曹英雄在喋喋不休。
从输给了贾平安之后,他就是这个模样,心丧若死。
“哎哟……英雄来了。”
老鸨见到曹英雄就像是见到了亲爹一样,曹英雄侧脸,老鸨毫不犹豫的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
老鸨红艳艳的嘴唇残缺了一部分颜色,她看着曹英雄脸上的唇印,捂嘴笑道:“英雄看着一表人才,我都心动了。”
曹英雄嘟嘴,王辅目瞪口呆……
男人还能这样?
老鸨犹豫了一下,想到老曹给钱爽快,就用力亲了下去。
“哈哈哈哈!”曹英雄摸摸嘴,对王辅得意的道:“你从昨日就不吃不喝的,这是不想活了?”
王辅舔舔嘴唇,然后脸红了,低头不语。
曹英雄拍拍他的肩膀,叹道:“谁能一生都赢?你可知世间最要紧的是什么吗?”
王辅摇头,他自诩才子,但被贾平安两首诗直接摧毁了一直以来的骄傲。若是此刻去考试,多半会名落孙山。
“做你想做的,不会后悔之事。别人你管他作甚?他又不是你阿耶,也不是你阿娘,更不是你的妻儿……你在意他们作甚?你下贱!”
王辅心中震动,茫然看着他。
曹英雄认真的道:“譬如说某就喜欢玩女人。玩女人能让你心情愉悦,能让你思虑轻松,能让你忘却烦恼。”
王辅愕然,“真的?”
“你竟然还是童子?”曹英雄捧腹大笑,然后吩咐道:“给某兄弟寻一个疼人的,年纪大的,快!”
老鸨笑着去了。
少顷,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妓来了。曹英雄把王辅推了过去,笑道:“好生招待某的兄弟,要温柔些。”
王辅刚想挣扎,女伎揽住了他,在他的耳边吹一口气。顷刻间,王辅就晕菜了。
曹英雄也叫了两个女妓来相陪,晚些他笑道:“去听听。”
他一手揽着一个女妓上了二楼,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你……你别过来。”王辅的声音听着就像是小白兔。
“郎君,歇了吧。”女妓听着很温柔。
“不……还早,对,时辰还早。”王辅找到了些抵抗的理由,“你可读过书?”
“奴没读过。”
“可怜,为何做了这一行?”王辅悲天悯人的问道。
“家穷。”女妓想一口吞了他。
王辅叹道:“再穷也不能做这个呀!你可想过从良?”
女妓微笑道:“从良……没钱呢!”
“存钱啊!”王辅怒道:“你每次都把钱存下来,如此天长日久,终究能为自己寻得自由,到了那个时候,你寻个老实人嫁了,相夫教子岂不更好?”
女妓逼了过来。
王辅的声音有些打颤,“回头种个地,织……织个布,生……”
女妓一下就扑倒了他。
“织布……要织布……相夫教子,做个好人……”
声音被淹没了。
晚些,曹英雄在大堂等他。
王辅走了下来,干咳一声道:“某只是和她聊天,劝她上进。”
曹英雄挑眉,一股猥琐的气息就这么散发了出来,“是嘴对嘴的聊?”
王辅的脸红了,强作镇定的道:“没……没有。”
曹英雄知道他脸皮薄,起身道:“走,咱们出去转转。”
王辅面色一变,“不去。”
曹英雄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老大哥的感慨,“论才华,你就比某差一点。可若是论做人,你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知道为啥要出去转转吗?”
王辅刚想说你的才华只配给某磨墨,听到后面就摇头。
曹英雄骂道:“某是看你这人虽然孤傲,却也有趣,这才带你一程。人啊,他就不能郁闷,郁闷了就出去走走,走多了,就舒坦了。走不走?不走某另外寻伙伴去!”
这些考生天南地北的,大多素不相识,此刻就是结交的好机会。
王辅犹豫了一下,“好吧。”
二人出了青楼,随后在长安城里转悠。
长安城中能转悠的也就是坊里,不少坊里都有寺庙或是道观,进去转悠一圈,看看那些文人骚客留下的诗,也是一个乐趣。
二人转悠了许久,都下午了,这才准备回去。
刚走进一个小巷子里,曹英雄就觉得不对劲。
“有人在追。”
王辅回身,“谁会追咱们?”
话音未落,就见几个大汉追了来,为首的指着他们喊道:“他们在这。”
卧槽!
王辅喊道:“快跑!”
可曹英雄纹丝不动,王辅转身,就看到几个大汉从前方冲了过来。
这是被堵住了,关门打狗。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乔东兴走了出来。
他此刻看着毛光水滑的,说不出的潇洒。
“曹英雄!”
看到曹英雄,他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若非是你,某怎会受此大辱?”
若非是曹英雄,那天他哪里会跪下喊爸爸。
事后,考生们再遇到他时,那眼神都带着笑意。
没脸做人了啊!
除非收拾了曹英雄。
所以他和小圈子相熟的人借了些大汉,就为了堵曹英雄。
曹英雄说道:“你自己打的赌,关某屁事!难道你以后娶媳妇也得某为你洞房?某倒是愿意,就怕此后你娘子看不上你……”
这个畜生!
乔东兴摆手,“打的他娘都不认识!”
众人一涌而上。
曹英雄毫不犹豫的冲向了边上。
他噌噌几步就爬上了围墙,得意的道:“等明日某再来收拾你。”
只要翻过去,他屁事没有。
可王辅却动了。
他面色涨红,喊道:“某在此,谁敢动手?”
老曹请他去了青楼,那种感觉……一言难尽,反正他觉得欠人情了。
于是……
我就叫喊一声,你们无视我就好了。
可这些大汉却认为他是一伙儿的,一拥而上。
砰砰砰砰砰砰!
瞬间王辅就成了猪头。
墙头再度冒出曹英雄的脑袋,他看着被围殴的王辅,咬牙道:“义气为先!”
他翻了出来,飞扑了过去,正好扑倒乔东兴。
乔东兴被扑倒,喊道:“弄死他!”
几个大汉拉住了曹英雄,随后……
乔东兴喊道:“你们此次休想过关!”
王辅被打的痛哭流涕,听到这话喊道:“某才华横溢……”
呯!
随后他挨了一拳。
乔东兴冷冷的道:“才华横溢有屁用,某是谁?若是想弄你,轻而易举!某今日再说一句……”
他环视一周,慷锵有力的道:“你王辅,曹英雄,此次算是白来了,对,就是白来了。”
他自信满满的指指王辅和曹英雄,然后扬长而去。
……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的男子出现了。
“小王,你可还行?”
王辅张开嘴,青肿的嘴角被扯动,好痛,“无碍!某身体强健。”
曹英雄的腿有些痛,他迎风挺起胸膛,“某从不怕这些,回头打回来就是了。”
王辅痛苦的道:“乔东兴说让咱们考试过不了关。”
曹英雄昂首道:“他以为自己是谁?陛下?”
王辅吸吸鼻子,眼中有绝望之色,“他是关陇的人。”
曹英雄的腰一下就软了,“那怎么办?”
二人绝望的相对一视,曹英雄突然笑了起来,“某有办法了。”
晚些二人来到了皇城前。
“求见贾参军?”守门的军士皱眉看着这两个像是刚被蹂躏了一百遍的男子,“为何?”
王辅嘴唇蠕动,觉得没脸见贾平安。
曹英雄却一本正经的道:“某是贾参军的表弟。”
军士仔细看看他,曹英雄怒道:“某刚看到一群恶少欺凌弱女子,就和他们打了一架,看什么看?”
“竟然是个英雄。”军士去寻贾平安。
“表弟?”
老贾家不是除去杨德利之外都灭了吗?哪来的表弟?
等到了皇城外,看到两个被打成猪头的男子,贾平安一头懵逼,“你们是……”
曹英雄一下就跪了,抱住贾平安的大腿,仰头喊道:“贾参军,某是英雄啊!求你为某做主!”
“英雄?”贾平安仔细辨认,才认出了曹英雄,“你这是……”
曹英雄的泪水说来就来,“那日某为你说话,那乔东兴一直怀恨在心,今日他堵住某和小王,我二人……被痛打了一顿。”
他泪如涌泉,就像是看着父亲般的孺慕。
贾平安下意识的摸摸他的头顶,“起来,咱们寻个地方说话。”
晚些,三人来到了贾家。
“那乔东兴说要毁了某和小王的科举。”曹英雄眼中的泪水有滑落下来,痛苦不堪。
王辅抬头,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他出身关陇,和那些人认识,贾参军,那些人权势滔天,操控科举轻而易举,我二人……”
他突然捂着脸,“某出来时,家人相送,某说定然载誉归来,可如今……”
泪水从指缝中流淌出来,王辅哽咽道:“一定是某先前去了青楼的缘故,某当初都想好了,一定只和娘子睡……可今日却……”
两个大老爷们在悲泣。
咚咚咚!
贾平安轻叩桌面,等他们抬头后,说道:“此事……某来想办法。”
曹英雄是为他说话,这才被乔东兴打击报复,而王辅多半是被牵连,贾平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二人随后回到了住所,因为害怕后续被继续报复,所以王辅搬来和曹英雄一起住。
夜幕降临,王辅在哽咽。
一个志向远大的年轻人,本想通过科举来改变自己的未来,可现在却得罪了小圈子,以后怎么办?
他心中茫然,压根就寻不到解决方案。
曹英雄在踱步。
听着哭声,他叹道:“贾参军说他来办……”
王辅摇头,“朝中全是他们的人,贾参军如何是对手?这话……定然是安抚咱们的。”
曹英雄挠挠头,“那可怎么办?某若是考不中,回家怕是会被逼着闭门读书,再也出不来了。”
王辅呆呆的看着窗外,“考不中,咱们怕是……要完了。”
窗外一阵冷风吹来,二人打了个寒颤。
他们的心,就和这冷风一样,凉透了。
……
此刻,乔东兴和几个考生喝了酒,兴高采烈的出来。
“明年,明年某一定能过关。”
小圈子的人比较看好他,科举只是个过场罢了。
随后就是吏部铨试,那也是走过场。
也就是说,他的未来已经被注定了,就是做官。
哈哈哈哈!
灯火通明的平康坊里,乔东兴的笑声格外的刺耳跋扈。
他双目有神,看着过往行人时带着不屑之色,那等青云直上的期待感,让他肾上腺素喷发。
“走,去青楼!”
一行人随后去了青楼。
就在隔壁的小巷里,许多多垂首,在听着恶少的汇报。
“他们刚进了青楼,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出来。”
许多多问道:“为何半个时辰?”
因为男人最多也就这样了啊!恶少:“……”
一个恶少赔笑道:“兄长,脱衣裳,上床,穿衣裳,加起来一刻钟就差不多了,他若想装厉害,会多停留一刻钟,如此就是小半个时辰,再加上给钱,磨蹭一番,半个时辰最多了。”
许多多这才知道了。
她皱眉道:“说说这些。”
她既然做了老大,这些事儿不知道怎么行?
晚些,她全明白了。
恶少说的口干舌燥的,“兄长,回头你寻个男人,好歹也……”
许多多皱眉:“为何要寻男人?”
“他出来了。”望风的恶少低声说道。
许多多指指外面:“带了来!”
春风得意的乔东兴随后被蒙着麻袋带进了小巷里。
“乔东兴?”
一个恶少沉声问道。
“呜呜呜……”
许多多上前,示意解开他的手。
双手一得自由,乔东兴就想去拿堵住自己嘴的布团。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贾参军向你问好!”
乔东兴愕然抬头,黑暗中,他看到了瀑布般的长发在飞舞。
刀光一闪而过。
“呜……”
……
王辅和曹英雄躲在房间里好几日,就担心再被报复。
直至有人来邀请他们去聚会,这才敢出门。
人多的时候,乔东兴再牛笔也不敢动手。
大伙儿一路去了曲江池,有人问道:“乔东兴呢?”
作为这一批考生中的风云人物,每一次聚会都有乔东兴。
“来了!他来了!”
王辅和曹英雄畏惧的往后躲。
乔东兴来了。
他被一群考生簇拥而来,看着排场不小。
曹英雄觉得今日不妙,但要想跑路的话,又有些伤自尊,就淡淡的道:“小王,某想拉肚子……”
王辅也是如此,二人相对点头,就准备跑路。
“乔兄,你的手指头……”
有人一声惊呼,曹英雄看去,乔东兴的左手竟然被包扎着,而且……看着少了后面三根手指头。
乔东兴举起了左手,悲愤的道:“就在三日前,某夜里被人套了麻袋,随后被人一刀斩断了三根手指头,今日某请了大家来,就是想说说此事……”
“报应啊!”曹英雄冲着王辅挤眉弄眼的,“小王,某莫非是有神灵庇佑?才被乔东兴打了一顿,这不他就被人砍掉了三根手指头。”
王辅摇头,“某小时候出生时,家里的母鸡突然打鸣,阿翁说这是女神灵下凡来道贺。”
曹英雄定定的看着他,“小王,你家厉害。”
王辅,“什么厉害?”
“吹嘘厉害!”
这边在嘀咕,那边的乔东兴含泪道:“黑暗中某没看清是谁动的手,可那人在动手前却说了一句话……”
他眼睛眯着,就像是一条毒蛇,那恨意几欲滔天,“那人说……贾参军向你问好!”
他举起包扎着的左手,“只是一刀,就断了某的三根手指头,那还是黑暗中,必然是好手才能办得到。这等好手……百骑里最多!而贾平安在百骑里说一不二,此事某已经请家中的长辈做主,一定要严惩凶手!”
“竟然是贾参军?”
曹英雄只觉得一股暖流在眼眶里流动,他想到了自己在皇城前跪求贾平安时的心情,那时的他惶然不安。
而后贾平安告诉他们二人,这事他来办。
当时他们都觉得这是搪塞。
可只是过了几日,贾平安悍然一击,乔东兴就少了三根手指头。
这手段堪称是雷厉风行!
感人肺腑……
曹英雄含泪看去,王辅震惊的看着他,“贾参军竟然为了我等出手,某却还觉着他只是搪塞,羞煞某了!”
曹英雄点头,唏嘘道:“这等男儿,某怎会错过?走,去寻兄长。”
“兄长?”王辅麻了,“他比咱们小。”
“达者为先!”
二人去寻贾平安,可贾平安此刻却被带到了雍州州衙里。
堂上,道貌岸然的许敬宗厉喝道:“贾平安,有人告你伤人!你可认了?”
边上来监督的大理正徐源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审案是这样的?
不该是先拿出证据来震慑嫌犯,询问他当时所在,以及可能的嫌犯当时所在。
你这个一开口就问嫌犯认不认……
这特娘的谁会认?
他看向贾平安。
“这是污蔑!”贾平安悲愤的道:“某不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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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一路走好啊
乔东兴报案直接报给了大理寺。因为贾平安乃是武阳男,属于勋戚,应该是由大理寺来审案。
可谁曾想消息才将出去,雍州就派人去了百骑,径直带走了贾平安。
这是抢人啊!
大理寺随即上告,可宰相们不好出手,皇帝不置可否,最后只好派了徐源来监督。
大理正的责任本就是复核和纠正审判结果。
可现在许敬宗一开始就不走寻常路,徐源气得出来说道:“他那时人在何处?”
老许看了他一眼,干咳一声,肃然道:“老夫自然会问,淡定。”
某淡定你妹!
徐源本就是小圈子的人,在乔东兴事件发作后,他们一合计,觉得是个好机会,就出手了。
可谁曾想老许更快。
“三日前那一夜……”老许想了想,看看卷宗,“戌时中,你在何处?”
这是最关键的。
徐源得了消息,那一夜贾平安并不在道德坊,行踪不明。
这是个好机会。
就算是胡搅蛮缠也好,也得把贾平安带上。
贾平安说道:“那时某在外面。”
徐源冷笑。
许敬宗干咳一声,看了贾平安一眼。
小贾,究竟是不是你干的,你给个暗示啊!
若不是,那老夫马上就蹦起来喝骂。若是……
“在何处?”许敬宗严肃了起来。
贾平安叹息一声,“却不好说。”
“有何不好说的?”老许心中暗自叫苦。
贾平安苦笑道:“真是……不能说。”
许敬宗板着脸道:“老夫看你是喝多了,来人。”
衙役们以为要动手,都大喝一声。
徐源冷笑着,想亲眼看看贾平安被拷打的模样。
只要被拷打,这一次就值得了。
“老夫头晕,先歇息一番。”
许敬宗说完就想走。
卧槽尼玛!
徐源真心忍不得了,冲出来喊道:“这是枉法!这是包庇!某要弹劾你!”
许敬宗瞬间翻脸,“贱狗奴,老夫为了雍州政事废寝忘食,雍州上下有目共睹,这才头晕了一番。你竟然污蔑老夫枉法?来,老夫今日与你去面圣,让陛下来分辨一番!”
他这是缓兵之计,先把事情搁下,随后百骑那群猪脑壳自然会为小贾弥补。
徐源却咬死不走,“今日这案子不弄清,某就在此不走了。”
许敬宗劈手就扔了砚台下来,呯的一声,落地反弹,击中了许塬的脚。
“嗷!”
徐源抱脚狂跳,众人:“……”
审案子竟然把大理寺的打了,这样也行?
徐源随即坐在地上,喊道:“去禀告陛下,去禀告长孙相公,请他们做主!”
机会来了啊!
徐源虽然脚痛,但却知道这是难得的良机。
原先只是想让贾平安倒霉,现在许敬宗竟然主动入坑……
他一边痛呼,一边欢喜,渐渐竟然就忘却了疼痛。
许敬宗把肠子都悔青了,心想先前老夫只是想扔毛笔的,怎地手一滑,就抓到了砚台呢?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可许敬宗却会错了意,以为贾平安是在提醒他小心,暗示咱们俩要玩完了。
许敬宗的腿马上就软了,若非是在大堂之上,他定然会瘫坐下去。
徐源见了更是冷笑连连,随后被人扶了起来。
“邪不胜正!”他只说了四个字。
廖全在下面焦躁不安,担心老许倒霉,更觉得老许今日昏了头,竟然徇私……
这还是那个正气凛然的许使君吗?
廖全失望了,进而失落。
脚步声传来。
众人回头。
来人赫然是皇帝身边的王忠良。
陛下终于要除掉这个扫把星了吗?
徐源看了贾平安一眼,这一眼里全是得意和快意。
许敬宗缓缓站起来,腿在打颤,幸而有袍子遮住了。
王忠良进来,先是看了徐源一眼。
这是对某的赞许?
徐源心中暗喜。
王忠良再看了许敬宗一眼。
老夫……老夫想求饶。
许敬宗真想去跪求皇帝,可此刻众人都在,特别是舔狗廖全正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不能低头。
他强撑着。
王忠良淡淡的道:“此事陛下已然知晓,那一夜,贾平安的行踪陛下尽知,和此案无关。”
陛下果然还是护着老夫的!
许敬宗心中一松,旋即就得意的道:“老夫就说小贾这等君子怎会动手砍人,果然是污蔑!可耻!无耻!”
这老东西小人得志的模样真的招人恨。
徐源是大理正,有纠察之责。
但这是皇帝作保。
他心中天人交战,然后问道:“那一夜贾平安在何处?”
渣渣!王忠良看着他,冷冷的道:“这也是你能问的?”
徐源心中一惊,但此刻他骑虎难下,就硬着头皮道:“某身为大理正,有纠察之责,就算是陛下也不能避而不说!”
卧槽!
廖全不禁肃然起敬。
这等不畏权贵……不,是不畏皇帝的硬汉,真是罕见啊!
硬汉贾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王忠良走近一步,深吸一口气:“作为大理正,你有纠察之责,可陛下的行踪也是你能过问的?你的上官是谁?是谁举荐你为大理正的?你往日有何政绩……说!”
一连串的问话就像是利剑,扎入了徐源的心中,他退后一步,眼神坚毅,“某问心无愧!”
呵!
王忠良冷笑一声,“问心无愧与否某不知,但你为何窥探陛下踪迹?谁指使的?”
呃!
徐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个死胡同。
窥探陛下踪迹,也就是说,当时贾平安和皇帝在一起。
他颤声道:“这……这……”
王忠良冷笑道:“你想说陛下为了庇护贾平安而说谎?”
你可敢说?
徐源的身形摇晃了一下,眼中多了悲色。
这不可能撒谎。
皇帝可能会为了谁撒谎,但那人定然非常重要。
否则一旦被查到,皇帝颜面无存。
贾平安……不值当皇帝这般冒险!
也就是说,那一夜贾平安在皇帝的身边。
可……
小圈子查过了,没有贾平安进宫的痕迹啊!
徐源梗着脖子喊道:“那一夜他没进宫!”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你的路走窄了!
王忠良冷笑道:“你既然要知晓,那咱就让你明明白白的……那一夜,贾平安进了禁苑!”
禁苑的入口并非全在宫中!
徐源嘶声道:“他……他进禁苑作甚?”
“大胆!”
王忠良骂道:“贱狗奴!这也是你能问的?”
这是作保!
那一晚王忠良亲眼看到贾平安和皇帝在一起。
徐源面色煞白,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
除非他能去请长孙无忌出面,否则这件事不可能再往下纠缠。
长孙无忌会亲手弄死他!
那一夜贾平安在禁苑,也就是说,动手的另有其人。
“说不得是他指使百骑的人动的手!”徐源知道自己要倒霉了,不甘的怒吼道。
这个傻逼!
百骑再傻,也不会容许有人利用皇帝来藏匿自己的踪迹。
王忠良摇了摇头,觉得这等傻逼不值当自己挂心,他对许敬宗颔首,漠视了贾平安,随后离去。
“哈哈哈哈!”
许敬宗仿佛是走了一趟鬼门关,从刚开始的绝望到现在喜出望外,不过是一瞬。
那种喜悦之情是这么的顽固,让一直在暗示自己要低调的许敬宗忍不住说道:“老夫行得正,贾平安坐得端,可偏生就有这么一些人见不得我等安生,畜生!”
徐源骂道:“那是百骑!他们能行走于黑夜之间,金吾卫的从不敢拿下百骑,这是弄虚作假!”
他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既然要倒霉了,好歹也得弄个好名声。
王忠良已经出了大门,压根不回头。
撒比!
许敬宗叹息一声,“老夫本不想这样,谁知道你咄咄逼人,如此,老夫……”
他是这般的伤心,以至于身体在颤抖。
老夫真的高兴的不行啊!
但……
小贾的话浮现脑海:许公,咱们要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矜持!矜持!
许敬宗叹息一声,“平安的性子老夫尽知,老夫……”
——要把百姓当做是你的父母!
许敬宗哽咽道:“可老夫的一番苦心……为何就无人知晓呢?”
“使君!”
廖全站了出来,哽咽道:“先前某还说使君是徇私,可此刻某才知晓,使君是在忍辱负重,是为了大局而隐忍,……”
老许一直都很稳,此事从开始到现在,大家都看出来了,徐源是别有用心,而老许坚持自己的立场,觉得没有证据就不能认定贾平安有罪。
可徐源太坚定了,而且还站在了有理的一方,让大家以为老许是在徇私。
“平安真要动手,也不可能动用百骑!”
老许的马后炮让廖全内疚了,出来说道:“许公,某先前误会了你!”
许敬宗肃然道:“老夫一生行事只求心安,旁人误会了又如何?淡然处之罢了。”
老许的人设炸裂了!
贾平安笑了笑,随后转身出去。
几个衙役想问老许这事儿合不合规矩。
许敬宗抬头,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欣慰。
徐源悲呼道:“这不公!”
他看着贾平安的背影,知道自己明日大概就要换地方了,心中不禁一阵揪扯,随即目露疯狂之色,就冲了出去。
贾平安走出了大门,就见外面一骑而来,红色的裙装很是显眼。
“咿律律……”
高阳勒马,马蹄扬起。
贾平安皱眉。
马蹄落地,高阳轻松下马,扬起马鞭。
“贾参军小心!”身后有声音传来。
卧槽!
这个疯娘们想干啥?
贾平安怒了!
小马鞭挥舞!
啪!
声音来自于身后,贾平安回身,就见到徐源捂着脸在惨叫。
高阳大步过来,贾平安闪开,就见她一脚踹去。
呯!
徐源被一脚踹倒,高阳喝道:“竟然敢背后偷袭,找死!”
后面的两个军士拱手:“多谢公主!”
刚才徐源追赶出来,伸手不知道是准备偷袭贾平安还是什么,幸而高阳一皮鞭解决了问题。
这个暴力的娘们!
“回去。”贾平安不想让高阳在这等地方发飙。
可高阳却怒了,“你本是好男儿,为何被这等胥吏羞辱?为何?”
贾平安本想发怒,可一抬头,却看到了那盈盈水光。
这个娘们真是……
“喝酒去!”
高阳的眼前一亮,“好,不过不醉不归!”
二人一路去了平康坊,寻了一家酒肆。
一进去,高阳就指指掌柜,随行的侍卫喝道:“这里一日能挣多少钱?”
掌柜一怔,等看到高阳的装扮后,就知道来了贵人,肃然道:“不敢胡言乱语哄骗贵人,小店一日能挣一贯多一些。”
侍卫回头。
高阳点头。
“今日这里某包了!”侍卫进去检查。
掌柜低头,不敢多看高阳一眼,但后面的贾师傅……
少年啊!
怎么和贵女搅合在一起。
“酒水少拿些!”贾平安真心不喜欢喝酒。
高阳挑眉,“只管上。”
你是故意的吧?
贾平安准备硬化。
高阳眉间多了欢喜,“不喝就不喝!”
随后酒菜上了,高阳不吃菜,但却觉得无趣,“可有女妓?”
贾平安觉得奇怪,“你也是女人,为何对女妓感兴趣?”
高阳诧异的道:“那是歌舞啊!”
“可这里的女妓更多的是陪侍。”贾平安觉得高阳的取向有问题。
高阳举杯,一饮而尽,很是欢喜的道:“虽然都是女人,可我能玩弄她们,很有趣呢!”
贾平安被击败了。
晚些来了几个女妓,高阳吩咐道:“要歌舞,谁能让他欢喜,重赏!”
操蛋的娘们!
贾平安无语!
可几个女妓却欢喜不已。
“最近长安城出彩的诗就是贾参军的两首,二位贵客稍等。”
她们从未见过这般豪爽的客人,于是都欢喜不已。
“贾参军?”
高阳看着贾平安……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贾平安没想到自己最新的两首诗竟然已经成了长安青楼的新宠,他淡淡的道:“这些……算事?”
高阳的眸色马上软了。
“嗯,不算!”
这样硬气且多才的男人,就该这样霸道。
乐师来了。
乐声起!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歌声悠扬,高阳缓缓偏头看着贾平安,“你的?”
“当然。”
贾平安默念:柳大佬,我真不是有心的。
第二首接踵而至。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歌声很出色,至少在贾平安看来,不比五香楼的差。
高阳神色惆怅,眯眼听着。
乐声结束,歌声终了。
高阳看着贾平安,“小贾……”
“何事?”贾平安在想着先前的事儿。
目前看来他有些形单影只,要想在未来拥有更多的保障,就必须要拉拢一些人。
高阳的眼中多了柔软,“你……为何这般多才?”
……
王忠良回到了宫中。
“陛下,这是臣妾先前做的羹汤。”
萧氏端着一个碗,一脸笑意。
李治微笑,“放着吧,朕看完奏疏就喝。”
萧氏眉间多了妩媚,“陛下,是臣妾做的。”
王忠良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
萧氏会做饭才特么见鬼了。
这多半是别人做的。
但这汤……
王忠良觉得定然不好吃。
李治抬头,皱眉道:“何事?”
这语气很不耐烦,萧氏放下碗,福身告退。
等她走后,王忠良抬头,“陛下,先前告贾平安之事,大理正徐源一直纠缠。”
李治皱眉:“他纠缠什么?”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若是纠缠,那就是居心叵测。
王忠良说道:“那徐源纠缠陛下当夜的去处。”
李治的眼中陡然多了冷意,随后嗤笑一声,“他想知道什么?”
王忠良想起了徐源当时的坚持,心中不禁冷笑,“他想知道陛下当夜的行踪。”
“有趣。”李治嘴里说着有趣,神色却格外的冷漠,“去,传朕的话。”
王忠良肃然。
李治起身,眉间多了恼火,“告诉相公们,以后朕离开宫中,是否就得向他们禀告……”
“陛下!”
王忠良跪下,颤声道:“他们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呐!”
“不敢?”李治起身,胸膛起伏着,“一国之君,竟然被臣下质疑,那一夜,朕记得谁在?”
王忠良想了想,“陛下,当夜薛仁贵在。”
薛仁贵目前在看守玄武门。
李治眸色冰冷:“去,让相公们来,让薛仁贵来!”
王忠良点头,旋即就去了玄武门。
玄武门本来没什么名气,但在先帝当年的突袭后,这里就成了网红打卡的地方。
可玄武门过去就是禁苑,一般人也没资格去打卡。
“中郎将何在?”
王忠良一到玄武门下就仰头高喊,看着有些焦躁不安。
不是他不稳重,而是今日他没办好事,再不积极主动些,回头皇帝怕是就要把他杀了祭天。
右边有人喊道:“谁?”
王忠良怒道:“某!”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侧面过来。
他一双浓眉皱起,见到王忠良后,脸上浮起了欢喜之色,“见过王中官。”
王忠良尖声道:“陛下召唤。”
男子躬身,“臣领命。”
……
晚些,殿内。
长孙无忌等人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召唤了来,但却不好问。
李治在上面看奏疏。
“陛下,薛仁贵来了。”
李治抬头,赧然一笑,“那一夜,朕去了禁苑,在寒风中踱步,但有人质疑,如此……薛仁贵,三日前的夜间,你来说说。”
薛仁贵上前,“那一夜……”
长孙无忌毫不犹豫的起身,“陛下,臣不知此事为何,但……胆敢质疑陛下行踪之辈,当严惩!”
王忠良想到了癫狂的大理正徐源。
一路走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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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杨德利牛笔
杜贺带着三个仆役回来了。
“见过郎君!”
杜贺一脸欢喜之色,“贱奴在火星湾吃得好睡得好,就是挂念着郎君身边无人伺候。得了回来伺候郎君的消息,贱奴欢喜不胜,恨不能插翅飞来……”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这些话,一双眉一会儿八字,一会儿一边高一边低……
除去杜贺之外,来了一个厨子。
“见过郎君。”
厨子叫做曹二,身材有些壮硕,倒也有些厨子的模样。
贾平安说道:“回头让表兄教授你厨艺。”
曹二欢喜的跪下道:“多谢郎君!”
干杂活的叫做宋不出,看着身材魁梧有力。
贾平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个名字……可有来由?”
宋不出瓮声瓮气的道:“当年生了贱奴时,家中有了三个兄长,家里就想把贱奴送人,谁知道没人要……就叫做宋不出。”
奇葩!
来的还有个丫鬟,十六岁,长相普通。
“奴鸿雁,见过郎君。”
“各司其职,干好自己的分内事,该有的自然会有。”贾平安想了想,“贱奴什么的自称就不必了,依旧普通称呼。”
“郎君……”
瞬间几个仆役的眼睛都亮了。
家里多了四个人,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阿福躺在边上,一边享受着马杀鸡,一边看着新来的几个人在忙碌。
快关坊门时,杨德利才急匆匆的回来。
“这几日在仓部如何?”
“还行。”杨德利洗把脸,欢喜的道:“某这几日用你教的算账的法子,慢慢的把仓库里的东西重新点检一番……虽说累,可却觉得有趣。”
这就是充实的感觉。
不错。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表兄更鲜活了些。
第二天早上,因为家里多了仆役,所以动静大了些。
贾平安练刀,曹二做饭,鸿雁整理贾平安的房间,宋不出在砍柴……
井井有条啊!
可杜贺呢?
“……此后我等在此,还请坊正多多照拂。”
“客气……”
外面传来了杜贺和姜融的声音。
贾平安点点头,觉得杜贺做事主动,一来就知道先和坊正打招呼,随后有事也方便处置。
吃了早饭,两兄弟去上衙,叮嘱杜贺要看好阿福。
“郎君放心。”
杜贺微笑着,风度翩翩的模样,让贾平安想起了他之前的身份,官员!
回过头,杜贺见阿福躺在门边,一脸憨厚的模样,不禁就笑了起来。
“郎君果然是与众不同。旁人家里养的都是猫狗,郎君养的却是凶狠的食铁兽……”
他刚准备关门,眼角就看到有黑白相间的东西滚了出去……
“阿福出门了!”
“老二,把鸡鸭赶出去!把狗看好,再让狗吓到了阿福,老娘就宰了它!”
外面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
户部尚书杨纂脚步缓慢的进了值房,颤颤巍巍的坐下,然后叹息一声。
他老了,身体也不大好,最近在吃药调理。
“杨尚书。”
侍郎和各部郎中都来了。
杨纂颔首,等众人坐下后,先是说了一番勉励的话,随后才进入正题。
“这靠近年底了,回头朝中和陛下那里要一年的收支总账目,出了多少,收了多少,还剩下多少……”
杨纂的眼中多了厉色,“这是国家大事,务必要核算清楚,谁若是轻忽导致错谬,谁若是手痒想拿些东西……严惩不贷!”
“咳咳咳!”他咳嗽了起来,眼中多了痛苦之色。
众人赶紧起身应了。
杨纂喘息了几下,对仓部郎中向长林说道:“仓部管的是军中的粮草,官员的俸禄发放,还得管着常平仓……事情多,你要多辛苦些。”
向长林微笑道:“杨尚书放心,仓部上下齐心协力,定然能核算清楚。”
杨纂深吸一口气,觉得嗓子里舒服了些,“那个……贾平安的表兄在仓部,可曾有什么古怪?”
呃!
大家都面露古怪之色。
按理一个小吏没法进这些大佬的眼,可架不住那是扫把星的表兄啊!这不,连杨纂都担心杨德利给仓部带来灾祸。
向长林抚了一下细长的胡须,“那人做事认真。”
杨纂点头,“那就好。”
晚些向长林回到仓部,召集了下属议事。
“咱们仓部管的事情多,每日钱粮过手无数,第一要管好自家的手,别乱伸。其二便是要认真!认真!再认真!”
众人应了,计史严硕起身道:“向郎中,今年因陛下登基之故,赏赐多了些,算起来也要多些时日。”
计史就是仓部的会计,专门负责各种钱粮出入的统计核算。
仓部就这么一个计史,所以连向长林都多了些宽容,“不出错就好。”
晚些严硕回到了自己的值房,叫了几个令史来协助自己核算。
“严计史。”一个令史笑嘻嘻的道:“那杨德利也在算账,每日进出的钱粮他都记着了,这几日在算下半年出入的账目,说是要心中有数……”
这是抢了严硕的活!
大家都是小吏,可因为负责的方向不同,尊卑也不同。
严硕自然是要高人一等,所以有人就给他打小报告,想讨好他。
严硕抬头,皱眉道;“做事!”
“是。”
……
掌固就是最底层的小吏,看管仓库,外加打杂。
仓部有四个掌固,闲暇之余,大家都在歇息闲聊,只是里面噼噼啪啪的算盘声有些吵人。
“这人……核算和他没关系,他偏生要算一遍。你说他是钻营吧,可这人见到郎中都是木讷的,真是奇怪了。”
“何止奇怪?昨日用饭的时候,有人吃剩下一半,你没见他的眼神,悲痛欲绝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三日后。
严硕等人把百官禄米的账目做出来了,向长林召集小吏们议事。
“此次核算及时,尚书说了,仓部得力,做得好!”向长林笑吟吟的,才将得了杨纂的夸赞,让他的心情极好。
严硕起身道:“某一人哪里能做得过来?都是大家的功劳。”
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吃独食,功劳人人有,花花轿子人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王道。
小吏们都面露微笑,知道今年算是过关了,年底弄不好会有些奖励。
向长林夸赞了他们几句,正准备让各自散去,就见杨德利在纠结犹豫,然后起身……
“向郎中,某这里……”杨德利拿出了一本账簿,“某这里发现了些不对劲之事。”
向长林哦了一声,“是何事?”
严硕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那些小吏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大家刚被上官夸赞,你就冒出来说什么不对劲,这是给人添堵呢!
杨德利翻开自己做的账簿,“向郎中,某发现百官的禄米损耗不对!”
向长林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哪里不对?”
仓库保管都有损耗,这个是常识,户部的损耗一直都维持在一条线上,很稳定。
杨德利说道:“仓库里的粮食损耗多发生在翻晒、出入运送之时,可某发现,损耗却高了些,禄米仓的损耗每年要多出三百石,这不对!”
三百石……
每年要发出去的粮食那么多,这个真心不是事啊!
严硕起身道:“禄米仓的损耗近二十年一直如此,哪里不对?你刚到户仓部,什么都不懂,多学,多问才好,莫要多事!”
他说的很客气,但杨德利却梗着脖子道:“那是三百石呢!够某吃几百年的粮食,这怎能说是多事?”
严硕面色沉凝,“坐下!”
他在仓部隐隐有诸吏之首的威势,所以随口轻喝,连向长林都微微颔首,表示赞赏。
二十年未动的东西,你杨德利才来仓部多久,竟然就要寻事,这不是吃饱撑的吗。
杨德利却不肯坐下,扬着账簿说道:“某是农家出身,家里每年都存粮食,损耗多少某一清二楚,这三百石多出来的损耗,要弯腰种多少地?某不懂那些大道理,可……某就见不得粮食被耗费,某见了……心疼!”
原来他不是想挑战某的权威?
严硕面色稍霁,说道:“那是多年的惯例,仓部巡查过多次,从未发现有人贪腐,你且安心了。”
向长林越发的欣赏严硕了,心想等明年若是有出缺,是不是举荐他升一级。
“可不查某就不安心!”杨德利含泪道:“某……见不得这等事,向郎中,若是查不出错,某……某就回家种地去!某就不信,那禄米仓难道有大老鼠?可也吃不了三百石呢!”
向长林本想呵斥,可杨德利却开口就是没问题我就回家种地。
这话没有给自己留下半点余地,可见杨德利此人就是个莽撞的。
但这事儿已经不能不管了。
他若是置之不理,随后消息传出去,就会有人说他懒政。
这不是无事找事是什么?
操蛋!
他的眼中多了些怒色,看了杨德利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忍住了呵斥,“那就查!”
随后仓部就开始了自查。
一番巡查后,年底核算的事儿也被耽误了。向长林怒了,叫来了杨德利,喝骂道:“禄米仓并无半点不妥,你一介小吏纠缠不休,究竟为何?若是不妥……回家种地去!”
杨德利却一根筋的觉得有问题,“向郎中,这是大唐的粮仓呢!某不知规矩,但看好粮仓,不浪费粮食,某觉着这就是道理。某去查!”
你一个小吏,谁给你去查的脸?
但向长林最终只是摆摆手,“去吧。”
若非是看在贾平安最近春风得意的份上,他不会给杨德利机会。
杨德利去了禄米仓,马上就成了公敌。
那些小吏和苦力都把他丢在一边,想搬运粮食来查探,你自己干,别寻我们。
杨德利就自己翻查,冬日冷,可他却汗湿背腋。
向长林偶尔想到了,就来看一眼,见杨德利满头大汗,浑身冒热气,那些呵斥就没法出口。
这就是个较真的年轻人,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而且这等人有个好处,就是做事让上官放心。
“要不……让他去做亭长?”
户部有数名亭长,负责看大门,以及传达消息。
杨德利这等人较真,想来会如鱼得水吧。
至于辞职,向长林觉得这等事儿虽然闹心,但不至于赶杨德利回家。
杨德利在禄米仓中翻查着,最后没寻到线索。
他坐在那里发呆,几个小吏在边上出言讥讽。
“无事生非,自己寻事!”
“这二十余年都无事,就你事多。”
他们觉得杨德利会沮丧。
可……
那是杨德利啊!
那些损耗既然不是被贪腐了,去了哪?
杨德利回到家,苦苦思索着。
贾平安见状就问道:“表兄可是有事?”
杨德利说道:“禄米仓的损耗不对,某说去查,可查来查去查不到。”
“损耗?”这个贾平安真心不懂。
“某觉着不对,这一年要多出三百石的损耗,太多了。”
呃!
三百石……不多啊!
大唐承袭了前隋的粮仓,据闻粮食多不胜数,加之最近十多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三百石粮食简直就是沧海一粟。
贾平安笑道:“此事暂且搁下,等发禄米的时候再去看看就是了。”
杨德利抬头,眼神中多了嗔怪之色,“平安,那些年咱们家穷,记得有一年年底,家里就剩下了一点麦面,你饿的不行,就眼巴巴的看着某,某就把那点麦面弄了一半……”
他伸开一只手,大概那点麦面就单手一捧那么多,连一个孩子都吃不饱。
“某煮开水,就把麦面倒进去,一边倒一边搅合……再放些盐,你吃的香喷喷的……”
杨德利眼中含泪,“那时候某就在想,若是有粮食了,某一粒米都不会浪费,全数煮给你吃。所以某真是见不得谁浪费粮食!”
贾平安心中震动,拍拍杨德利的肩膀,认真的道:“某知道。此事某来……”
“不!”杨德利摇头,执拗的道:“某找不出那些损耗去了何处,晚上都睡不安生。你别管,某就这么查。”
杨德利随后就像是走火入魔般的,连吃饭都在琢磨那些损耗去了何处。
回到仓部他也是这个模样,浑然忘我。
连严硕都苦笑道:“遇到这等较真的,某……不和他计较。”
某一日,他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账册。
“说是王侍郎家里出了内贼。”
“什么内贼?”
“他家里采买的仆役每日出门采买都扣一些钱下来,积少成多,这些年竟然弄了五六十贯,气得他那自诩精明的娘子都病倒了,说是肝火太旺。”
“那怎么扣?难道少买东西?”
“不是少买,而是虚报价钱。”
“某懂了,王侍郎不去市场,自然不知晓那些东西的价钱,他随口报去,谁也不知道。”
“哎!刁奴啊!”
“现在的仆役得看紧了,否则寻到机会就会贪钱。”
杨德利缓缓抬头。
他想到了……
“某有事告假。”他去请假,随后就去了东西市的粮店查探。
“某请教……”
伙计打瞌睡,不搭理他。
杨德利摸出了一串铜钱,拨了十文钱下来,想想又弄了五文,心痛如绞的递过去。
伙计仿佛是有透视眼,竟然睁开了眼睛,“客人何事?”
杨德利按住十五文钱,问道:“某问一事,若是你知晓,这十五文钱就是你的。”
伙计的眼中多了贪婪之色,瞄了杨德利的钱袋子一眼。
但他显然不知道杨德利的秉性,号称一把米能吃三天的狠角色。
“那些高官的家人……每年领禄米的时候,他们可来这里贩卖过粮食?”
伙计皱眉,警惕的道:“你问这个作甚?”
杨德利摇头,“某想做粮食买卖,可不懂这些,有官员的家人说能卖给某,可某不大敢收。”
伙计只是看着他的钱袋。
这是觉得钱不够?
太贪心了!
杨德利本不想给,可最终还是又摸了五文钱出来,咬牙切齿的道:“再没有了。”
伙计这才说道:“那些多了去。每年领禄米的时候,就有不少官员的家仆来卖粮食,多多少少不一定,价钱也能比市价低一些。”
杨德利心中一喜,再问道:“加起来能有多少?”
伙计想了想,“一年某这里大概能收三十石吧。”
杨德利算了一下,东西市的粮铺不少,若都和这家一般,那少说每年有四五百石的出入。
他稍后回到了仓部,请见向长林。
值房里有炭盆,暖洋洋的,让人想打瞌睡。
向长林刚打了个盹,被吵醒了不大高兴。
见到是杨德利是,他的脸都拉长了。
这货一来,多半没好事。
“何事?”他小心翼翼的捋捋自己下巴那一小束胡须,打了个哈欠。
“啊……”
他顺带伸个懒腰。
杨德利兴奋的道:“向郎中,某知道那些损耗哪去了!”
伸懒腰最好别半途终止,否则容易岔气。
向长林的身体僵住了,觉得腋下腰侧那里痛的不行。
“岔气了!”
他的手就这么举着,一尝试放下就难受。
“这好办。”杨德利过去,一巴掌拍在向长林的背上。
“嘶……”向长林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那股子气竟然就这么散去了。
“你说什么?”
杨德利说道:“某知道那些损耗哪去了。”
“哪去了?”向长林活动着手臂,觉得很是舒坦。
“咱们的人多发出去了。”
啥?
向长林觉得腰肋处隐隐作痛。
第161章 自己的路
向长林觉得自己怕是听岔了。
“去了哪?”
杨德利欢喜的道:“是咱们的人多发了出去。”
向长林的脑海里转动了一下,就拉出了一条线,“你是说……咱们的人多发了禄米出去?”
“对?”
“为何?”向长林觉得室内有些闷,就起身过去打开了窗户。
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让人精神一振。
杨德利已经揣测过了动机:“那一年某去城里买东西,路过一家酒肆,眼馋,就蹲在外面吃自己带的干饼。一边吃一边看着里面的人在煮馎饦……”
“你想说什么?”向长林皱眉回身。
“那家酒肆的馎饦在郑县最有名气,有点钱的都喜欢去吃。”杨德利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馎饦里放羊肉,平常人去,他就放五片,可官吏去,他会多放些,官越大,他放的越多……”
向长林皱眉,“你是说,咱们仓部发放禄米的人……为了讨好高官,就多发了三百石给他们?”
这个动机是存在的,但也只是推算。
“对!”杨德利兴奋的道:“定然是如此。”
向长林吩咐道:“来人。”
晚些仓部负责发放禄米的几个小吏被弄了来,向长林一番威胁,可他们都大声喊冤。
这事儿……没法查啊!
杨德利却坚定的认为有戏,他干脆就跑去求见老许。
“啥?卖禄米?”老许一听就炸了,狐疑的道:“可真是其事?”
杨德利说道:“许公,他们就是多领了禄米,随后偷偷弄到东西市的粮铺卖了。你家的说不定,兴许没有。”
许敬宗皱眉想了想,“那王冲……最近这几年好似花钱不少,难道……等老夫去探探。”
老许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挖墙脚,顿时就坐不住了,当即带着人回家,把负责领禄米的家仆王冲抓了起来,还有家里赶车的车夫也别弄到别处去询问。
只是一刻钟,王冲和车夫就吐实了。
“……每年领禄米,只要说几句好话,仓部的小吏都会令人多发些……”
“那些多发的禄米在何处?”许敬宗面色铁青。
“都卖给了东市的粮铺!”
“贱狗奴!”
……
杨德利回到了仓部。
严硕寻他,一见面就板着脸道:“有人把此事告诉了发禄米的那几个人,他们说要寻你的晦气,回头你小心些。”
杨德利一听就炸了。
“寻某的晦气?某当年在杨家坞可是拳脚无敌……”
严硕见他面色发白,知道这是色厉内荏,就去寻了向长林。
“那些人怕是会动手。”
“传某的话,谁敢私下动手……不许下狠手。”
这等事儿就是内部矛盾,这股子怨气不消散,那几个小吏就会不断在背后弄杨德利。
到时候仓部乌烟瘴气的,向长林受不了。所以不如打一顿完事,没后患。
……
杨纂不喜欢冬天,每到冬天他就觉得浑身僵硬发冷,就算是烤火,也只是表面温暖,肉和骨头里依旧发寒。
他就站在炭盆边上转悠,手中拿着一份文书琢磨着。
“杨尚书,许使君求见。”
“许敬宗?”杨纂不喜欢老许这个人,闻言淡淡的道:“请了来,就说老夫身体不适,就不相迎了。”
晚些,许敬宗来了。
二人见礼,杨纂还在猜测着许敬宗的来意,老许就发飙了:“杨尚书,老夫问一句,蛊惑别人的家仆犯事,这算是个什么罪名?”
杨纂一怔,淡淡的道:“一个教唆是逃不过的。”
许敬宗冷笑道:“若是再加一个假公济私,损公肥私呢?”
杨纂眯眼,眼角那里多了三条深深的皱纹,“你说的是谁?”
“你仓部发禄米的那些小吏,他们为了讨好高官,每次都多发禄米给那些高官的家仆,那些家仆多领了米,就拿到东西市去贩卖,钱就收进了私囊……”
许敬宗一拍案几,手心痛的不行,“老夫的家仆王冲和车夫勾结,每年都能弄一笔钱……杨尚书,你仓部损公肥私的本事,你可知道?幸而杨德利察觉了此事,否则还得延续多少年?你亏不亏心?”
杨纂眯眼,心中怒火涌起,“来人。”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
“让仓部郎中向长林来此,罢了,老夫亲自去!”
杨纂起身,许敬宗说道:“老夫本想走,可想想却担心你等欺负了杨德利那个老实的,可许老夫旁观?”
杨纂看着他,微笑道:“老夫为官半生,所做之事,无可不对人言。”
二人一路去了仓部。
向长林闻讯出来迎接,见到许敬宗不禁一怔。
这个老家伙来干什么?
“去看看。”杨纂指指前方,那里似乎在发生争执。
许敬宗的眼神好,他冷笑道:“你的人正在围攻杨德利,老夫就看着你怎么办!”
杨纂微微摇头,走了过去。
“杨德利,咱们做事从未出错,可你却在郎中那里污蔑挑事,今日你说不出个理由,就别怪咱们手狠!”
几个小吏围住了杨德利,可杨德利却压根不怕。
他握紧双拳,“要打架?”
表弟小时候就是个倒霉蛋,他没少跟着被歧视。孩子们最是残忍,就喜欢欺负他们兄弟,而那个时候,出头打架的就是杨德利。
“你还敢顶嘴?”
一个小吏猛扑过来,众人闪开,准备看他教训杨德利。
可他才将跑出几步,就看到了杨纂,心中顿时慌得一批……
于是杨德利从容挥拳。
呯!
小吏扑倒。
杨纂冷眼看着这一幕,有人回身,被吓的叉手行礼,“见过杨尚书!”
众人凛然,赶紧闪开。
杨纂指着那几个小吏,吩咐道:“拿下问话。”
那几个小吏愕然,“杨尚书,我等所犯何事?”
“拿下!”杨纂咳嗽了起来,懵逼的向长林赶紧带着人控制住了几个小吏。
“尚书坐。”
有人弄了凳子来,却没有老许的。
贱狗奴!狗眼看人低!
许敬宗腹诽着,等开始询问后,他马上就借势发飙,“不认账?老夫的家仆王冲已经被送到了长安县,就等着处置。这长安城中不知道多少高官的仆役在领禄米时得了你等的好处,随后卖了那些多发的禄米,又和你等分润……好处好处,可大唐的好处呢?都被你等瓜分了!”
这是事主上门来了。
几个小吏眼珠子乱转,就是不肯承认。
“交给大理寺吧。”杨纂起身道:“随后老夫会上书陛下,请陛下告知那些高官,好好自查一番。这等蛀虫,家里也不能留,那是祸害!”
进了大理寺,想想大理寺卿唐临的铁面无私,再想出来就难了。
一个小吏看看左右的同伙,心想这事儿怕是熬不住了,若是某先坦白呢?
是了,先坦白,好歹能从宽。
“某说……”
随后几个小吏争先恐后的说出了此事的缘由。
“……早些年就是这样,那些高官的家人来领禄米,随行的家仆进去装米,他们会和我等套近乎,说是多给些,回头请饮酒,以后有事说话……他们卖了多发的禄米,要么请饮酒作乐,要么就给好处。”
“竟然是这样?”
杨纂叹息一声,问道:“杨德利在哪?”
杨德利站在后面,众人闪开一条道,他缓缓走了出来。
心跳加快啊!
他见到皇帝只会高兴,但见到上官却有些那种小激动。
杨纂仔细看着扫把星的表兄,颔首道:“听闻你较真,老夫不以为然,想着只是个痴人。可谁曾想你竟然发现了这等弊端。三百石……有人说少,可三百石能让多少百姓喜笑颜开?做官不为民,那不如回家去做米虫!”
这不是老夫的话吗?
许敬宗想起了自己的座右铭,不禁脱口而出,“百姓就是我等的父母!”
咦!
杨纂没想到老许竟然有这等认知,不禁诧异。
他扶着人起身,微笑道:“户部掌管钱粮出入,要的是什么?要的就是杨德利这等较真的,向长林。”
“下官在。”向长林此刻已经懵了。
在审查过后,他觉得这事儿压根就不靠谱,可谁曾想杨德利竟然请了老许出手,一下就查出了自家的蛀虫。
杨纂淡淡的道:“杨德利……老夫知晓有人在背后嘀咕,说他是扫把星的表兄,就是靠着贾平安在宫中蛊惑君王,这才能到户部任职。这等话……此后老夫不想再听到。”
向长林心中一凛,“是。下官定然会管着他们。”
“不只是管着。”杨纂咳嗽了几下,喘息道:“人人都说他太过较真,吃力不讨好,可这等较真的人何其难得?不能让这等人吃亏,否则人人奸猾,那还有什么吏治?”
这是在明确表示:仓部该嘉奖杨德利。
向长林应了,一时间那些小吏看向杨德利的目光骤然一变。
才进了仓部没多久,竟然就得了嘉奖,再来几次,怕是要越级升官了。
众人艳羡不已,严硕走了过去,拱手道;“某先前却是误解了你,对不住了。”
杨德利有些手足无措的道:“无事,无事,某不记仇……”
众人一听这话,不禁莞尔,都觉得这是个铁憨憨。
杨德利心想,某不记仇,但某的表弟不同啊!他记仇!
随后杨纂就上书朝中。
政事堂里,这份奏疏被特地送了过来。
长孙无忌看了,神色古怪。
“辅机,是何事?”褚遂良好奇,就凑过来看了一眼,不禁惊讶。
“竟然这样?那老夫的家仆可有如此?”
“这也是老夫所想的。”长孙无忌家大业大,禄米自然不放在眼里,但没有人喜欢被骗。
“交上去。”
李治也得到了这份奏疏。
“刁奴和胥吏联手,损公肥私,令人恼怒!”
三百石数量不多,可哪个帝王能忍这等事?
“竟然是小吏查出来的?”李治皱眉,“杨德利……怎地有些耳熟?”
他每日要看到不少人名,能记住的也就是那些大佬和紧要的人。
这个时候,王忠良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上前一步,谄笑道:“陛下,就是贾平安的表兄。”
李治恍然大悟,“是了,朕才说贾平安有功,就赏他的表兄,记得是去了户部吧,可他才去了没多久……竟然就查出了二十多年来的弊端,这……他表兄聪慧?”
“杨德利说是蠢笨。”那等铁憨憨,王忠良觉得自己能轻易的把他卖了。
“此事问清楚。”
李治有些好奇,晚些王忠良打探了消息回来,“说是杨德利较真,见不得浪费钱粮,见了就心疼。于是发现损耗不对,就锲而不舍的去查,没人搭理他,他就一人搬运那些粮食,大冬天的,汗流浃背也心甘情愿……”
“执拗……还勤俭,见不得人浪费……”李治点头,“这样的人,适合在户部,为大唐看守钱粮。”
……
嘉奖很实在,竟然是发了两头肥羊,外加一头不能耕地的牛。
当杨德利牵着一头牛,带着两只羊回到了道德坊时,大伙儿都轰动了。
“这是买牛来种地?贾家这是钱不够花了还是怎地?”
“那不是耕地的牛,是草原上来的,只能吃肉。”
面对众人的询问,杨德利得意的道:“这是户部给某的嘉奖。”
道德坊著名的铁憨憨,外加抠神杨德利被嘉奖了。
杨德利一进家,就大声的道:“去请了屠夫来,杀牛宰羊,算了,牛杀了,羊养几日,等牛肉吃完了再说。”
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宰杀有罪。
所以一般人终生都不知道牛肉啥味道。
有户部的证明,又请了官府来验证,屠夫才敢下手。一头牛放倒了,屠夫想带走牛杂,贾平安哪里回许。
牛杂火锅多好的味道。
牛肚火锅啊!
杨德利吸吸鼻子,别的不管,就盯着那个东西,“平安也渐渐大了,那东西回头炖给他吃,好歹以后多寻几个女人,多生几个娃。”
贾平安看着那条东西无语,“某不能吃这个。”
杨德利振振有词的道:“以前在杨家坞时,就有人专门吃这个,吃的满面红光,大冬天敞胸露怀的。”
“那是烧的!”贾平安坚决不吃那个东西。
他开始吩咐曹二,“这天冷,说是能放东西,可也扛不住几日,这样,去弄了些香料来,卤!”
唯有卤制的牛肉才能多保存些时日。
他交代了些材料,让宋不出去采买。
“最嫩的地方切片火锅。”
“火锅是什么?”曹二一脸懵。
“火锅……”贾平安一番指点,曹二成功的弄了一个火锅出来。
浓郁的牛肉香味在弥漫着,杨德利站在院子里,仰头吸气,“真香啊!”
有人敲门,不等杜贺动手,阿福就屁颠屁颠的跑了去。
啪!
大门被拍开,老许站在外面,深吸一口气,“这什么香味?小贾,你又弄了什么好吃食?”
贾平安笑道:“火锅。”
老许俯身揉揉阿福的头顶,说道:“今日杨德利之事做的不错,老夫下衙时,见到褚遂良那个老东西急匆匆的往家里去,这多半是要查问了。”
长安城今日注定不会安稳,那些高官的家人多半都在瑟瑟发抖。
“多谢许公。”贾平安知道今日若非是老许出手,杨德利要解决此事还真没路子。
“谢个什么。”许敬宗一脸得意的模样,然后看看天色,“咦!竟然这般时候了?老夫得赶紧回家去。”
杨德利第一次心甘情愿的道;“许公,在家里吃了再回去吧。”
“这多不好?”老许一脸不乐意,直至邀请再三,这才说道:“罢了罢了,下次你等记得去老夫家中吃饭。”
“兄长!”
外面来了个狠人,杨德利不禁打个寒颤。
“好香啊!”
李敬业今日下水,带来了一大桶鱼。
“上次兄长说喜欢吃鱼,某今日就下水弄了些。”
这么冷的天气下水……
杨德利的心痛都减轻了些。
“吃饭吃饭!”
一口锅架在碳炉上,牛肉汤在翻滚,一家人都在吸气。
“肉来了。”
曹二的刀法不错,牛肉片切的挺薄的。
十六岁的鸿雁站在后面伺候,狂吞口水。
“都有。”一头牛那么多肉,几个人怎么吃都吃不完,“回头曹二也弄个火锅,你等自己吃,这几日牛肉管够。”
杜贺都馋的不行,闻言赞道:“郎君就是大气,这换了别人家,主家吃好的,就算是吃不完,也不会想着给咱们吃。难怪郎君才十五岁就成了武阳男,这般大气……他不升官就不可能!”
这话说的极好,连许敬宗在百忙之中都要抬头看杜贺一眼,“你原先是何出身?”
杜贺叹道:“某当年也做过官,后来……不堪回首啊!”
许敬宗最喜欢戳人的痛处,沉迷于由此获取的优越感中,“贪腐?”
杜贺点头,一脸唏嘘。
“看好此人,若是不越矩,以后就是个好管事。”许敬宗交代了一番,结果边上的李敬业拿起公筷,一家伙就把锅里刚下没多久的牛肉片卷走大半。他忍不得了,赶紧加入。
那东西弄出来了,杨德利逼着贾平安吃,贾平安不干,最后杨德利一人吃了。
一顿牛肉火锅吃的酣畅淋漓,临走前,贾平安给老许带了十多斤牛肉,让他家里人吃。
老李家他也给了十多斤,“不够再来拿。”
后世吃牛肉方便,但此刻这东西却是稀罕物。
李敬业大大咧咧的道:“兄长放心,明日某再来吃。”
刚才他一顿少说吃了五六斤牛肉,闻言杨德利心如刀绞。
把两个客人送走,回过身,杨德利就见表弟站在那里,微笑道:“表兄,某觉着,你找到了自己的路。”
……
长孙无忌家中,他铁青着脸,看着跪在身前的管事,“老夫自诩持家有道,可竟然被你这等硕鼠侵吞了许多钱粮都不知道,来人!打死,连夜寻个地方埋了。”
“阿郎饶命……”
边上的管家心中一凛,觉得今日真是倒霉催的。
先前长孙无忌一回家就查了去领禄米的人和车夫,一番追查,不止查出了多领禄米的事儿,更是查出了管事贪腐一千余贯的大案。
这个气啊!
想他长孙无忌自诩手段了得,可竟然被家里人给坑了一把。
按理该把管事送到县里里处置,可长孙无忌何等人,哪里会让家丑外扬。
“打死!”
今夜许多豪宅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治站在殿前,听着百骑的禀告,叹息道:“一个杨德利竟然就引出了这么多的弊端,可见这朝中缺不得憨傻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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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熊罴
早上起来,打开房门,就嗅到了牛肉香味。
曹二在厨房已经开工了。
贾平安拿起御赐的宝刀开练。
“表兄,来对练。”
杨德利在院子里踱步,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不了,某在想事。”
这是还要继续琢磨的架势,贾平安觉得户部上下若是知晓杨德利的抠门,估摸着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皇帝丢他来仓部的时候,实际上内部可以操作一番,换到别的部门去。
现在杨德利做出了成绩,反而不好换了。
这都是命啊!
早饭是馎饦,一大碗,牛肉汤打底,上面铺了一层卤牛肉。
再来几瓣蒜,嘎嘣脆咬一口,接着一口馎饦,再夹一片牛肉……
美滋滋!
吃饱喝足,起身去上班。
“晚饭弄红烧牛肉啊!一坨坨的。”
贾平安两兄弟随后出了道德坊,一个恶少靠了过来,是许多多的人。
贾平安干咳一声,等杨德利偏头过来时,说道:“表兄,刚才某看到了一个大屁股的小娘子。”
“在哪?”杨德利的眼神陡然锐利,刷子般的扫了过去。
此刻天色微黑,视线不大好。
“就在前面。”
“那某去看看。”杨德利策马往前。
恶少趁机过来,“贾参军,那张虎去了永安坊那个妇人家,算下来明日他又该去了。”
贾平安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恶少兴奋的道:“可要兄长出手吗?若是可以,某也想去砍死他。”
“不必了。”贾平安微微颔首,策马追了上去。
“没有啊!”杨德利没寻到大屁股少女,不禁遗憾万分。
到了百骑,贾平安如今身份不同了,早上要去唐旭那边参加四巨头晨会。
晨会是邵鹏主持的,他慷慨激昂的说到了皇帝对百骑的期待,并重点指出了百骑如今精气神不佳的落后状态,这一点唐旭负主要责任。
“关某屁事!”唐旭怒道:“这**猾的东西,除非每日都能去抓人、杀人,否则……”
“否则只能去五香楼,用女人的胸脯来让他们叫嚣!”邵鹏的话有些刻薄,但却是事实。
唐旭挠头,脸上的横肉颤动着,“那你说怎么办?”
“咱也不知道。”邵鹏纠结的道:“宫中那些内侍都会偷奸耍滑,没办法。”
程达在微笑。
每次议事他都在微笑,感觉有些神秘。
“老程,你说说。”唐旭调转枪口,把程达拉了进来。
程达微笑道:“校尉,某觉着首要是听从吩咐,只要兄弟们都听从校尉和邵中官的吩咐,那就坏不了。”
这个老油条,一番话滴水不漏,但一句话都没用。
程·蒙娜丽莎·达指指贾平安,“小贾主意多,某觉着该多听听他的说法。”
唐旭恍然大悟的拍拍大腿,“某说怎地忘记了什么,原来是小贾。来,小贾说说。”
这货哪里是忘记了,分明就是等最后弄个无计可施的局面,然后激发贾师傅的主人翁意识。
“这事吧……某以为值得商榷考量,某这里有九个大点要说,每个大点下面有三个小点,第一……”
三个人听着贾平安喋喋不休的说着天书,目瞪口呆。
“……要激发他们的荣誉感,要让他们知道,百骑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地方,来了百骑后悔数年,不来百骑后悔一生!”
贾平安滔滔不绝的说着。
“参军,有人找。”
贾平安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演讲,“某先出去了,晚些接着说。”
等他走后,邵鹏问道:“听出什么来了?”
程达:“……”
唐旭捏捏脸上的横肉,“他说的某就想现在去厮杀,浑身的热血啊!开个口子就能喷出去。”
邵鹏点头,“某也是如此,这少年……蛊惑人心的本事不小,那个……老唐,别挠头发了,满地的头皮。”
唐旭怒道:“天气冷没办法洗头,怎么办?只能等休沐,不然头发干不了。”
“那你为何不剃光头?”
“狗内侍!”
……
贾平安去了门外,见到了久违的大长腿。
“无双,你这是……”贾平安觉得自己该脱离监视期了,可长腿妹子怎么又出来了?
“你最近要小心些。”卫无双的容颜在羃?后面有些模糊,“那乔东兴发誓要报复你。”
“他要怎地?”贾平安压根没把这个威胁放在心上。
“他说要……”卫无双皱眉。
贾平安愕然,“要什么?”
妹纸,你说话啊!
卫无双侧身过去,“那些丑话不好听。”
贾平安认真的道:“这可是关系到某安全的大事,知道了他要弄某哪里,某弄块铁板挡着也好啊!”
卫无双微微低头,贾师傅借机靠近,透过羃?,发现她好像耳朵红了。
“他说……要斩断你的……”卫无双迈开大长腿,走的飞快。
“哎!妹纸!妹纸!是哪里?”贾平安一脸幽怨,就像是被抛弃的女人。
能是哪里,多半就是家伙事。
那厮挺嘚瑟的啊!
……
第二天,贾平安自报奋勇的说要去巡查一番。
“小贾果然是个勤勉了。”唐旭说完后,就靠在墙边睡着了,鼾声震天响。
贱人!
邵鹏真心觉得百骑这般懒散,就是唐旭的功劳。
他出去,看着贾平安在交代唐旭和雷洪一些事项,不禁赞道:“年轻人这般认真做事,堪称是忠心耿耿。”
贾平安晚些出了皇城,四处寻找李敬业。可咋就没找到呢?
昨日他令人去传话,让李敬业上午来皇城外等候自己,记得化妆。
“兄长!”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贾平安回身,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不像话的女子站在那里。
老子的眼啊!
贾平安给了自己小腹一下,硬生生的把笑意憋了回去。
“赶紧走。”
再不走边上就有人要呕吐了。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皇城。
等到了永安坊外面时,竟然是许多多亲自来接应。
“这是……”
许多多从未见过哪个女人有这等魁梧的身板。
“别管。”贾平安摇摇头。
女人太好奇不是好事,不是坑自己,就是坑别人。
三人一起进去,许多多介绍道:“那张虎乃是猛将一流的人物,我的人打探到的消息,此人前年在终南山下被围杀,十余人……全数被他弄死了。他力大无穷,乃是王琦最信赖的手下。”
猛将兄?
贾平安看了李敬业一眼。
李敬业说话会露馅,就用力捶打了一下胸脯,表示没问题。
许多多眼睁睁的看着这魁梧妹纸的胸被一拳头捶扁了。
这样也行?
晚些,到了外围。
“过了这座桥,对面那个小巷进去,第六家就是了。”
“有数了,多谢,你先回去吧。”贾平安很随意。
许多多犹豫了一下,“那张虎真的厉害,我带着所有兄弟都不是对手,你们二人怕是不行。”
什么叫做猛将兄?
薛仁贵在先帝征高丽时只是一个军士。遇到局势危机时,他一袭白衣,单人冲阵,所到之处,就如同是以汤沃雪,杀的高丽人胆寒。
这便是猛将。
还有程知节、苏定方等人。
一句话,在这个时代,将领的武力值不够,你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贾平安摆摆手,“安心去吧。”
不识好人心!
许多多后退,一直到视线外时止步。
过了小半个时辰,张虎来了。
他身材魁梧,走路时步伐很大,虎虎生威。顾盼间,一股凶厉之色。
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好鸟。
贾平安低声道:“晚些咱们一人堵住一边。”
他觉得自己的武力值在此刻有些堪忧。
李敬业目光灼热,盯住了正在过桥的张虎。
“你想什么?”
“想弄死他!”
“走!”
二人悄然跟了上去。
按照贾平安的判断,张虎大概会在半个时辰左右出来。
所以他们的时间很充裕。
他甚至还想弄个圈套,只是一问,就换来了李敬业的白眼。
“这里藏不住。”
这里小巷笔直,什么圈套都是白给。
“尊重兄长!”贾平安被气坏了。
李敬业无奈看天,“是,兄长的布置天衣无缝,比阿翁都厉害。”
老李是大唐名将,不,应该说是名帅。
贾师傅……只是个无名小卒。
这个马屁拍的真爽。
“咦!”
李敬业低声道:“他怎地出来了?”
那家房门开了,张虎骂骂咧咧的出来,妇人跟在后面,一脸愧疚……
李敬业愕然。
二人此刻装作向前的模样,不能停留。
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担心是圈套。
可看到妇人的愧疚神色时,他放心了。
这是亲戚来了吧!
张虎皱眉,妇人赶紧回去,随后房门关闭。
张虎骂了一句,好像是贱人,然后转头走来。
三人在接近。
张虎偷情不成功,憋闷的不行,就横冲直闯的走来。
这是想找茬!
猛将,但却是个莽夫!
贾平安心中有数。
他准备偷袭,给李敬业创造绝杀的机会。
张虎的目光在李敬业的身上转动,突然身体一震。
老子就知道,这小子扮作是女人要出事!
贾平安刚想喊出手。
嗖的一下,李敬业就冲了过去。
在奔跑的过程中,他奋力一挣,身上的女装嗤拉一声,竟然全被撕裂了。
他就这么披着丝丝缕缕的女装扑了过去。
张虎狞笑道:“竟然敢来伏击某!”
他大步向前。
二人不断接近中。
张虎率先出手,他一拳击出,李敬业偏头避开,可张虎的左手却抓住了他的衣襟。
李敬业一肘横扫,张虎松手,随即合身扑来,竟然来了一招双峰贯耳。
呯!
李敬业双手挡在耳畔,随后……
他抬头,那眼中全是暴戾,“死!”
短距离内的一拳。
这一拳压根就没给张虎反应过来的机会。
从一开始他就是主动进攻,李敬业看似捉襟见肘的防御,可那只是寻找进攻的机会而已。
此刻张虎双峰贯耳刚收手,再想防御却晚了。
好一个张虎,他虎吼一声,竟然一脚撩了起来。
你给我一拳,那么我就废掉你的子孙根。
但他从不知道李敬业的力量。
呯!
这一拳重重的击打在张虎的面门上。
后面赶来的贾平安只看到了天空中飞溅着鲜血,以及唾沫、牙齿……
张虎的脸已经变成了平面,白色的脑浆从鼻梁的破裂处喷了出来。
李敬业随手抓住了那条腿,双手握住,反手一甩。
张虎就像是个稻草人般的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
哗啦!
泥墙竟然被撞出了一个洞。
冷风吹过小巷,穿过了那个洞,一个不成人形的东西就卷缩在其间。
“杀人啦!”
晚些,坊正带着坊卒和金吾卫的军士急匆匆的赶来,把那人翻过来。
“这是被铁锤砸的吧?脸都被拍平了。”
“这一下……身上的骨头差不多都断掉了,他难道是遇到了一头熊罴?”
许多多就夹杂在人群中,看着那不成人形的尸骸,脑海里就想到了那个虎背熊腰的女子。
可怕的力量!
贾参军竟然有这等悍勇的帮手,我这边怕是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暗自下了决心,要更加主动抱紧贾参军的大腿才是。
晚些尸骸被带了回去,有人彻底清查了死者随身携带的东西,最后找到了一份能夜间出行的证明文书。
“张虎……”
晚些,尸骸被送到了王琦那里。
周醒双眼通红,“他这是脸上挨了一拳,对手力大无穷,只是一拳就打死了张虎,可他又抓住了张虎的脚扔了出去……”
王琦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熊的模样,嘶吼着一拳打死了张虎,然后把他丢了出去,竟然撞破了墙。
“谁干的?”
王琦的眼中全是怒火,右手却在微微颤抖。
这是谁在伏击他的人?
“谁?”
他怒吼着。
可恐惧就在怒吼中渐渐生成。
“张虎身手了得,一般人想伏击他就是送死,那个地方某看过了,小巷笔直,无法藏匿人手。对方若是多人,或是带了兵器,张虎就能提早防备,就他的力气,撞开边上的墙壁也能逃过杀劫……唯一的解释……”
周醒低下头,不肯说出那个分析。
陈二娘出来了,见状不禁皱眉,“对方比张虎更强大。”
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是何时出现的?
“会是谁?”王琦冷静了下来,“山东那些人?他们若是要动手,更想弄死的是某,而不是张虎。那么……还有谁?”
……
李敬业晚些回到了家中。
他洗个澡,然后弄了贾家送来的牛肉,就在自己的房间前面烤肉。
边上有酒水。
大片的牛肉刷油,被烤的滋滋作响。
李敬业没要人伺候,就自己吃喝。
一口牛肉,一口酒,可眼神却越来越清醒。
“阿翁。”
不知何时,李敬已经站在了他身前。
“饮酒了?”李敬业还未被允许喝酒,但他却点头道:“喝了。”
李勣皱眉道:“全吃烤肉不好,去,弄一碗馎饦,多放醋,再来几瓣蒜。”
边上有仆役去了。
李勣看着李敬业把馎饦吃了,说道:“去睡一觉,少年人,多睡才能身子好。”
等李敬业走后,李勣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拿了牛肉烤。
他拎起酒坛子,就这么喝了几大口,然后叹息一声。
不知何时,李尧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
李勣淡淡的道;“敬业这阵子神思不属,早上操练时,偶尔杀机毕露,这是想谋划杀人。老夫为此让你等盯着他,今日如何?”
李尧低声道:“今日小郎君带着包袱出去,某觉得不对劲,就带着人跟着……”
他有些犹豫。
李勣拿起一片牛肉吃了,缓缓的道:“说吧。”
“是。小郎君在巷子里换了女装……”
孙儿女装后的模样……李勣的脸颊颤抖着。
“后来他去了皇城外,没多久贾郎君就出来了,他们随后去了永安坊。”
“他们在小巷里……小人担心暴露行藏,就没进去。”
“他杀人了。”李勣喝了一口酒,“某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茫然,他喝酒吃烤肉,那是因为他需要刺激……老夫当年第一次杀人后也是如此,果然是老夫的孙儿。”
“是。”李尧说道:“后来巷子里有大喝声,接着听到小郎君喊死,随后轰隆一声,最后小人跟着混进去,就看到一人被活活打死在那里,墙都被撞出了一个大洞。”
“敬业……”
李勣微微皱眉,“那人是谁?”
“后来有消息,说那人是王琦手下的悍将张虎。”
李勣沉吟了一下,“王琦不会善罢甘休,贾平安和敬业去的时候,定然被人看到了,有心人一旦回溯,就能查到皇城前的他们,你带着人去,查坊卒。”
李尧不解的道:“为何?”
“那王琦老夫知道,乃是长孙无忌等人的爪牙,手下得力大将被杀了,他定然暴跳如雷,随后畏惧,定然要把凶手找到。如此,最好的手段就是悬赏……那些坊卒不可靠,你带人去,等悬赏的消息传来,若是有人准备去举报……”
李勣的眼中多了杀意,但旋即平静,“给他五百贯,让他去南方五年。”
李尧皱眉道:“阿郎,灭口才好。”
“老夫何尝不知?”李勣笑道,“可敬业还小,老夫杀了一辈子人,不敢苛求死后的模样,大概是要下地狱。可那是老夫的孙儿,就当是为他积德吧。若是有果报,那便报到老夫的身上来,多少……都行!”
李尧再问道:“阿郎,为何是五年?”
李勣一怔,然后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如今关陇那些人掌权,可皇帝就是皇帝,他的眼中只有权力……若是五年后皇帝无法夺回权力,老夫自然会隐退。长孙无忌若是聪明,就该知道不能用老夫的孙儿来威胁,否则……鱼死网破,他可敢吗?若是五年后皇帝压住了长孙无忌等人,那人回来又能如何?”
夕阳下,李勣坐在那里,目光温润……
……
“感谢山寨厨师”成为本书盟主。
为盟主‘流云不改’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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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忠心就是个女妓
帝王是否勤勉,一般情况下是看他举行朝会的频率。
和先帝相比,李治的频率很高,几乎每天都要和宰相们聚首议事。
等宰相们走后,他还会召见一些官员,了解大唐各处的情况,以及官员的情况。
这会是一个青史留名的明君……王忠良用崇敬的目光追随着皇帝。
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
李治看了他一眼,说道:“都出去。”
王忠良悄然告退。
“陛下,昨日王琦手下的张虎被人活生生打死在永安坊,王琦恼羞成怒,悬赏一千贯要凶手的消息。幽州刺史许敬宗也派出了不良人去查探……”
李治嘴角微微翘起,却是漠然,“那张虎什么人?”
“王琦是躲在阴暗处的毒蛇,而张虎就是一头猛虎,悍勇无敌……”
李治点头,内侍继续说道:“随后,永安坊有一名坊卒突然失踪……”
“有趣。”李治丢下奏疏,起身走了下来。
“张虎死在永安坊,那坊卒失踪……定然是看到了凶手,如此,这便是灭口……可谁在为凶手扫尾?这长安城中难道还有一股对抗他们的存在?那朕倒是有兴趣看看。”
他看向内侍,“郑远东如何?”
内侍低头,“依旧忠心。”
“忠心不忠心的……”李治淡淡的道:“若是朕被压制了,权臣当朝,帝王衰微,所谓的忠心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妓。若是朕能站稳了脚跟,他们不敢不忠心。所谓大势当前,说的就是这个。势在朕这边,就无人能挡!”
皇帝这话说的透彻,内侍颤声道:“陛下英明。”
这个皇帝当朝时就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对宰相们尊敬有加,甚至显得有些软弱。可那只是他的一面。
而他的另一面,毫无疑问的就是帝王。
帝王无情!
内侍心中打颤,觉得国舅带着一伙人在朝堂上风光一时,可看到了这样的皇帝,他是否会后悔……
晚些,李治去了感业寺。
“陛下,明空煮茶好喝。”
苏荷讨好的笑了笑。
李治点点头,觉得这个娃娃脸虽然呆萌了些,但知趣,比王忠良都知趣。
王忠良站在边上,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仿佛下一刻边上就会窜出来一个刺客。
苏荷告退。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
李治淡淡的道:“你要在此晒太阳?”
王忠良灰溜溜的出去。
晚些,武媚来了。
李治看着她,微微意动,但旋即就被压住了,“后宫之中二虎相争,若是你在,可有办法对付她们?”
武媚低头,再抬头时,笃定的道:“分化……各个击破。”
李治的眼中多了欣赏之色,“有趣。”
皇帝随后走了。
“小苏……”
刚准备回去的武媚听到了少年的喊声,微微侧身看去。
“在!”
往日在她们那里竭力装作威严状的苏荷,此刻笑吟吟的昂首挺胸。
“给!”
贾平安摸出个油纸包递过去,转身却看到了武媚。
苏荷蹲在那里吃,贾平安说道:“坐着吃,女人吃东西要慢,快了容易胃穿孔。”
“什么胃穿孔?”苏荷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就是你的肠胃穿孔,疼。”
苏荷果然就慢了些。
“某去那边转转。”
贾平安溜达了过去,笑嘻嘻的道:“阿姐今日看着越发的漂亮了。”
连夸女人都不会,这个小老弟……武媚微微一笑,“宫中之事你可知晓?”
瞬间贾平安脑海中的那根线就崩断了。
要开始了吗?
“知道些。”
武媚看着他,突然说道:“罢了,不为难你。”
贾平安怒道:“阿姐这是看不起人吗?”
少年被激将后,脸色涨红,落在武媚的眼中,竟然是有些可爱。
我老了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武媚微笑道:“你且说来。”
她觉得小老弟最多知道些皮毛,也仅仅能做个参考,聊胜于无。
“阿姐,宫中如今王氏和萧氏闹腾的厉害,就连陛下都为此焦头烂额……”
武媚心中微动,“为何闹腾?”
这是核心,也是各个击破的基础。
“那王氏无子,萧氏二女一子。”
这个就是所有矛盾的来源。
武媚狭长的眼睛微眯,“王氏无子,萧氏逼宫……”
这就是基础。
“陛下宠爱萧氏。”
贾平安觉得李总就该把两个女人抛一边去。
武媚看着他,突然笑了,就像是牡丹花开。
“王氏背后有人,他不宠爱萧氏,王氏就会步步紧逼……他宠爱了萧氏,萧氏就会仗势欺人……如此,他旁观就是了。”
尼玛!
竟然是这样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脑子真心不够用。
原来李治这是驱虎吞狼啊!
利用萧氏的性格,宠爱就是挑拨,于是萧氏嗷嗷叫着扑了过去,和背后有人的王氏大打出手,他反而避开了纷争。
原来这就是宫中的争斗?
他觉得自己进去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连李治都要退避三舍,可见其中的凶险。
想到这里,贾平安不禁觉得眼前女子未来的那条路很凶险。
她是怎么一路走下去的?
等贾平安走后,武媚站在那里,寒风中,突然嫣然一笑。
“王氏步步紧逼,在宫中牵制你,你用萧氏去抵御,可你还是撑不住了……”
她伸手,在枝头上取下一片枯叶,仰头仔细看着。
“你要寻个帮手,可你却担心这个帮手尾大不掉……我的身后并无大背景,也无人撑腰,这样的女人……你可心动了吗?”
……
“校尉,千牛卫那群畜生和咱们的人打起来了。”
唐旭正在看文书,闻言霍然起身,“谁赢了?”
来禀告的百骑鼻青脸肿的,“咱们……咱们……输了。”
唐旭大怒,过去一把揪住百骑的胸襟,“可是人数不够?”
百骑摇头,“咱们人多,可……蒋巍那个畜生,他竟然带人伏击咱们。”
“伏你娘!”
唐旭大怒,“召集兄弟们!”
“老唐!”
邵鹏来了,面色也很难看。
“蒋巍进宫请罪,说是和百骑斗殴。”
唐旭骂道:“那个奸贼,他竟然恶人先告状!”
邵鹏摇头,“蒋巍说了,千牛卫和百骑多番争执,此乃好事,你追我赶,方能不懈努力……陛下说是既然如此,十日后在玄武门外校阅千牛卫和百骑……看看谁更出色。”
唐旭骂道:“那还等什么?操练起来!”
“老唐!”邵鹏皱眉道:“十日你操练什么?难道还能脱胎换骨?”
贾平安回来,就看到了一个奇景。
“操练起来!”
唐旭拎着一根大棍子,把那些百骑打的呼爹喊娘。
“这是怎么了?”
包东去问了,回来说道:“千牛卫和咱们的人发生了冲突,咱们输了,随后陛下交代,十日后在玄武门外校阅千牛卫和百骑。”
“杀!”
百骑齐声高喊,然后劈砍。
“没有精气神。”邵鹏幽灵般的出现在了贾平安的身后。
“小贾,你上次说的那些,让人热血沸腾,对此你如何看?”
这个……
邵鹏盯着他,“你想撒手不管?老唐对你这般推心置腹,你能忍心?”
是啊!
老唐对他不错,邵鹏对他也不错,那些兄弟同样如此。
“千牛卫和百骑都是陛下身边的侍卫,百骑还兼顾着一些事。若是百骑输给了千牛卫,那些千牛备身大多是权贵子弟,他们的父兄发力,以后千牛卫就会压住百骑一头……谁能忍?”
这是争夺皇帝信重的一次校阅。
贾平安说道:“兄弟们的个人武勇不差。”
“他们大多都是元从禁军的后裔,从小就在操练,个人武勇自然不差。可却少了精气神。”
元从禁军当年跟着老李家造反,算是铁杆心腹。
“此事某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贾平安觉得唐旭不会答应。
“让小贾来操练?”唐旭摇头,脸上的横肉就像是在甩干机里的衣裳,来回摆动。
“他说当年异人也曾教授过一些操练之法,咱们若是敢冒险,他就敢出手试试。”
唐旭在犹豫。
“老唐!”
邵鹏指着那些百骑说道:“你看看他们的德性,十日之后,你觉着他们会有多少起色?那些千牛备身家学渊博,出去就能为将……你觉着百骑能赢?既然不能,那就丢给小贾,回头输了你就滚回军中去,正好遂了你的心愿。”
唐旭皱眉。
“咱们就在边上看着,若是不妥就说。”
邵鹏点头。
“小贾!”
操蛋。
贾平安正在琢磨武妹妹下一步怎么走,思路一下被打断了。
出来后,唐旭指着那些百骑问道:“你有何法子,能让百骑十日后取胜。”
这个……
“十日能做什么?”程·蒙娜丽莎·达都丢开了老油条的面具,怒道:“十日什么都做不了!”
扯尼玛淡!
“为何做不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来试试。”
当年军训时,一群来自于全国各地,散乱不堪的男女学生,在经过短暂军训后,那精气神能让他们的爹娘跌破眼镜。
百骑大多是家传的拳脚刀枪,从小就在操练,大抵有些特种兵的雏形。这样的兵员经过短暂军训后会是什么样……
老子很期待啊!
“某接了!”
程达一拍脑门,“校尉,这不是儿戏吗!”
唐旭咬牙切齿的道:“耶耶看看再说。”
“小贾你去哪?”
贾平安去了值房。
“某要整理一下。”
他花费了一个时辰,系统整理了一下各种相关记忆。
“集结!”
百余人站在院子里,满满当当的的。
“操练之前,某先说说……”
唐旭等三巨头站在侧面房间外面,听到这话,唐旭心有余悸的道:“不会又是什么五个大点,三个小点之类的吧?”
邵鹏怒道:“听!”
面对这些个人武力值强大的百骑,贾平安知道什么忠君报国的话都没卵用。
“你等都懈怠了吧。”
一开口,他就把所有人的精神提了起来。
“你等的父祖当年跟随高祖皇帝一统中原,随后不肯归乡,就此留在了长安,号称元从禁军……”
“他说这个作甚?”程达有些不解。
“到了你等这一代,父祖厚着脸皮去求求上官,上官想着你等的出身,总是会想办法安置了你等。这是什么?铁饭碗!”
谁都不知道百骑没有精气神的根源在何处。
贾师傅知道。
后世他在铁饭碗企业待过,在没有革新之前,那种地方……什么叫做精气神?你怕不是喝多了。
“手中拿着铁饭碗,出门吹嘘一句耶耶可是元从禁军出身,是陛下心腹的心腹……你等就觉着心满意足了。”
唐旭脑子里像是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小贾说这个……好像有些道理啊!”
“闭嘴!”邵鹏跺了他一脚。
“心满意足了,不担心以后了,那人还有什么精气神?就是在混吃等死!”
那些百骑茫然,显然是被贾平安说到了心坎上。
“可那样的人,他可耻!”
贾平安怒道:“一个人该怎么活着?农人种地,他努力耕耘,期盼着丰收。工匠努力,期盼着自己手艺不断提升,期盼着工钱增多……将士们努力操练,期盼着自己杀敌本领提升,以后一刀一枪去为了大唐拼杀,去博取功勋,去封妻荫子……
官员在努力做事,他们期盼着自己办事的本事不断提升,期盼着能升官……可你们在期盼什么?没有!你等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陛下为何想扩编百骑?看看你等的模样?这样的百骑,能做什么?护卫陛下?就你等的精气神,怕是逆贼近身了都不知道,坑人!”
但百骑们依旧无动于衷。
唐旭叹道:“小贾说的真好,可这些废物就是不肯动心。”
“某以为,要想让百骑重新成为陛下信重的心腹,唯有一个办法!”
贾平安回身,冲着唐旭拱手,“请校尉进言,百骑从今往后采取轮换制,能者上,庸者下,要让努力的人出头,让混日子的滚蛋!”
后世铁饭碗被打破后,只要上官得力,下面的人都会兢兢业业的,为了自己不被淘汰而努力,什么懒懒散散……你试试。
……
“要监督,谁不肯努力,谁出工不出力,上官没发现,这便是渎职……每日操练,出去做事,上官都要督查,若是出了岔子,第一责任就是上官。”
李治饶有兴趣的听着邵鹏在介绍情况。
“每月一次轮换,庸者下,从元从禁军中挑选精锐来代替……”
这个……好像不错啊!
百骑让李治比较头痛。
这是一支有着光荣历史的军队,他们的父祖是老李家起家的军队,堪称是忠心耿耿。
可这些人进了百骑后,那懒洋洋的模样,若非顾虑着他们的出身,李治早就把百骑解散了。
现在百骑内部要出手……他颇为期待。
“甚好。”
皇帝点头,百骑的改革就开始了。
“依次站好,目视自己的右边同袍,以他为基准,列阵!”
贾平安带着哼哈二将,手中拎着竹条,狞笑着走了下去。
“偏到哪去了?”
一竹条抽去,百骑闷哼一声,赶紧看向右边的同僚,发现自己超出了些。
“都站好,来人,去弄碗来。”
几百个碗被弄来了。
“每人头上顶一个,掉了自己赔,掉了重新计时。”
“双手贴着大腿。”
“昂首,特娘的,碗掉了。”
“站好!”
一连三日,贾平安就让百骑练习怎么站队。
开始大伙儿都觉得这是折腾人。
可渐渐的……
“老邵,那些兔崽子们的眼神不对了啊!”
毅力从来都不是天生的,需要去激发。
“男儿一生要追求什么?金钱,美人,让亲人过上好日子。可这些从何而来?谁会白送给你?这些都要靠着你等的双手去获取。”
“跟着某,喊起来。”
“自己无能,儿孙遭罪!”
“自己无能,儿孙遭罪!”
“跑起来!”
百余人在慢跑。
“保持阵型整齐。”
贾平安渐渐的熟悉了这些操作,越发的游刃有余了。
“开始操练!”
随后就是操练,按照军中的操典演练厮杀。
贾平安就在边上看着。
唐旭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宝贝。
“如今的操练……整齐划一,精神抖擞,小贾,这是何等手段?”
后世的手段!
贾平安笑了笑,“百骑就是懈怠了。人有劣根性,若是干的好坏都差不多,那为何要努力?以此为基准,击破那个劣根性,让好的能出头,让坏的滚蛋,谁敢懈怠?”
唐旭叹服。
晚些,他寻了邵鹏说话。
“老邵,某觉着小贾怕不是池中物。”
“咱早就知道了。”邵鹏没好气的道:“他读过书,有异人传授学问,你……你就是个粗胚,怎能和他相比?”
“以后百骑之事……”唐旭想了想,“某觉着程达油滑,你无用……”
曰你娘!
邵鹏怒了,“贱人!”
唐旭厚着脸皮说道:“某孤木难支,以后让小贾再多管些事,这也算是培养,以后他若是成了名将,某也能吹嘘当年栽培过他,那是何等的快意!”
……
——左右千牛卫应当是六年后的称呼,此刻该是左右府,但改换称呼太麻烦了,就一直叫做千牛卫。
……
周日了,大伙儿休息,爵士依旧有一万五的任务……早上起来码字,不敢耽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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