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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大唐扫把星txt下载     大唐扫把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9章 此时不装比,更待何时

    数百骑封住了火星湾出入的通道,斥候在周边查探……

    其余数十骑扈从着老将们进来。

    这杀气腾腾的架势,把整个庄子的人都吓尿了。

    贾平安也被吓懵了,急匆匆的带着人出来查探。

    当他看到被淋湿的几个老将时,觉得自己造孽造大发了。等看到雨雾中的那些骑兵时,不禁怒了。

    那些奴仆跪在路边嚎哭,有人在狂奔,大概是想逃跑,旋即被骑兵用刀背打了回来。

    屋檐下,那几个少女在瑟瑟发抖,老仆的嘴唇颤抖,“咱们不该来这,不该啊!”

    等弄清楚了那些老将的身份后,老仆什么话都不敢说,几个少女瑟瑟发抖。

    “阿姐,他竟然认识这些老杀神。”

    年长的少女点头,不经意见看向贾平安,妹妹的话就浮现脑海:阿姐,这个少年唇红齿白,比姐夫好!

    “弄酒水来。”梁建方下马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个老疯子!苏定方摇头,“弄热水沐浴。”

    “你是娘们!”梁建方鄙夷的看着他,随即二人开始全武行!

    砰砰砰砰砰砰!

    除去贾平安和几个老将之外,其他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军方大佬在打架。

    “弄了热水来。”程知节沉声道:“你令人回长安说有了法子,什么法子?若是有,好说,老夫为你牵马。若是没有……”

    他看看边上,指着一棵歪脖子树说道:“老夫会亲手把你吊在上面风干。”

    呵呵!

    一群杀胚,弄了个封杀的模样,存心就是想吓唬贾师傅!

    贾平安一脸心虚的模样,“此事……某觉得还是有些靠谱的。”

    哈!

    几个老将杀人如麻,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就冷笑了起来。

    “长安城中有人开赌,以你为赌注,下赌注的人都是些权贵豪绅,没有一人下你这边。那些人财力雄厚,赌注高达数万贯,若是你赢了,那几个庄家会剥了你的皮!”

    啥?

    还有这等好事?

    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是谁家坐庄?”

    程知节看着他,“还能有谁?”

    小圈子的人。

    MMP!

    这是何等的好机会,不去挣一笔,那就是丧尽天良!

    贾平安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几位老帅竟然没下注?”

    这几个老不要脸的家伙,见到这等挣钱的机会,竟然不下注赌贾平安输?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已经打完了的梁建方骂道:“老夫出城前才知道此事,想下注却也晚了。”

    “那赌局是赌你能彻底解决了马蹄损耗之事,就算是改良都是输,哎!你这个必输的,庄家一贯赔十文,若是下一万贯,一百贯的赚头,十万贯就是一千贯啊!”

    赌场无父子,在下注时带着的目的是要赢钱,而不是站队。

    改良都算输,开赌局的庄家很狡猾,也很稳重。但……谁能想到马蹄铁这等神器竟然完美的解决了马蹄损耗的事儿?

    连程知节都有些遗憾。

    一群杀神征战了大半生,抢来的、赏赐的……家中的钱财多不胜数,竟然还这般贪婪。

    想到这群老杀胚先前吓唬自己……贾平安就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一脸沉痛的道:“某只求平安。若是可以,某先行赶到长安城,代替诸位老帅下注,作为赔罪。”

    程知节看着梁建方……

    几个老将暗送秋波……

    这小子看来想出了办法,但只是改良,不能彻底解决马蹄损耗的问题,这也符合大家的认知。

    “笔墨伺候!”

    随后几张条子就给了贾平安。

    “送去老夫家中,不然弄死你!”

    在整个大唐都没人敢骗这几个老家伙,否则会死的很惨。

    几张条子都是交代:让家人赶紧弄钱去下注,就赌贾平安输。

    梁建方拍拍贾平安的肩膀,“回头你没脸见人了,老夫就把你弄到左武卫去,以后跟着老夫厮混,保证你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外面还下着雨,贾平安拿了条子,当即上马就跑。再不跑他担心会被几个发狂的老帅给打个半死。

    几个老将被包东带去了小院子里。

    “这是什么?”

    “马蹄铁。”

    “可能解决了此事?”

    “参军说可以试试。”

    “那就试试吧。”

    陈老二亲自出手,为几个老将的战马上马蹄铁。

    最后……他很诚恳的道:“那日贾参军在石子路上跑了许久……”

    几个老将面面相觑。

    “试试?”

    于是他们上马,随后往长安跑。

    哒哒哒哒……

    数百骑跟在后面,可越跑越跟不上。

    程知节觉得不对劲,“怎地那么快?”

    战马有了马蹄铁,就像是人穿上了鞋子,刚开始需要适应,等适应后,那速度……

    “前面慢些,有碎石。”

    前方的苏定方开始勒马减速。

    可战马冲上去后,却开始了撒野。

    “吁……”

    “慢些!”

    战马踩在碎石上,眼睛好的程知节看着前方梁建方的战马马蹄踩碎了一块碎石,顿时……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停下!停下!”

    程知节叫住了众人,然后下马,把战马的一只蹄子拉起来……

    马蹄铁上还有石屑和泥土。

    但马蹄完好无损。

    “这……”苏定方眼前一亮,“是了,用铁条护住马蹄,就算是在碎石路上疾驰也不能损伤马蹄,也不会磨损马蹄,特娘的!小贾果然是个天才,大唐……老梁,大唐的战马有了这个东西,长途奔袭还担心什么损耗?哈哈哈哈!”

    梁建方看了自己战马的马蹄,一跺脚,“原来如此,这般简单的道理,千年来竟然没人想到过。以后大唐的骑兵就能纵横无碍了。”

    程知节抬头看着天空,“当年先帝征伐高丽,高丽节节败退,局势大好,可粮草输运不易……最要紧的是,战马损耗七成,无力再战……若是当年有这个东西,高丽贱狗奴算的了什么?老夫……老夫要请战!”

    几个老将的眼中都迸发出激奋之色,然后上马。

    呃!

    梁建方突然一拍脑门,“特娘的!小贾拿了咱们的条子回家……”

    “小畜生!”程知节也想到了此事,“老夫让家人下注五千贯,若是输了,老夫怕是连家门都进不去。那个小畜生,明知自己必胜,却哄骗了咱们。”

    苏定方目瞪口呆,“那小子……是觉着咱们封了火星湾,吓到了他,这才报复?不过他多半不敢,也就是戏弄咱们一番。”

    “万一那小畜生疯了呢?你可敢赌?”程知节一脸从容的道:“不怕不怕,老夫在家中说一不二……”

    “是啊!老夫也是如此。”梁建方强笑着,想到自己若是输了数千贯,回家后面临的情况,心都凉了半截。

    苏定方:“那还等什么?”

    “赶紧回去!”

    马蹄声大作,叫骂声随风消散。

    ……

    贾平安乔装一路疾驰回到了长安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英国公府,让李敬业寻个借口请老李回家。

    “你竟然回来了?”

    李勣刚到家,就见到贾平安浑身湿漉漉的在吃馎饦,脑袋上热气蒸腾,狼吞虎咽的模样,就像是逃犯。身边的李敬业也在吃,那碗比人头都大。

    “英国公,某想借些钱。”

    这娃药丸!李勣心中一凉,“多少?”

    “五千贯。”

    李勣没有迟疑,“去拿。”

    好一个徐懋功!

    贾平安想挣钱,见李勣这般爽快,就说道:“此事已经解决了。”

    李勣霍然起身,“果真?”

    贾平安觉得有些头晕,诚恳的道:“某骗谁都不会骗英国公。”

    “那五千贯……”李勣不愧是名将,瞬间就猜到了贾平安的用意。

    “某想请人代为下注。”

    ……

    晚些,贾平安乔装去了崔建家。

    他先见了崔建的家人,如法炮制,把崔建弄回了家中。

    “某这里有八千贯,还请崔兄帮个忙去下注。”

    他最终和老李借了八千贯,随后老李自己会下注多少他不知道,不过按照老李名将的尿性,这一战下来,那些开局的权贵要哭了。

    崔建一怔,“赌谁赢?”

    “当然是某。”贾平安想到盘口不禁就兴奋了。

    “你找到了解决之道?”

    “当然。”

    崔建伸手,贾平安躲避不及……

    畜生!

    真想剁了你的手!

    贾平安被蹂躏了几分钟,这才逃脱。

    崔建随即去寻了妻子,“家中的钱准备一下,回头下注……就赌贾平安赢。”

    妻子知书达理,闻言纳闷,“夫君也赌钱吗?”

    崔氏的规矩严,崔建笑道:“这是必赢的,不下注心中难安。”

    他没有修炼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境地,自然见到挣钱的机会要上。而且贾平安都敢下八千贯,他下一千贯怎么了?

    他的妻子应了,等他走后就整理家中的钱财,询问了管事……

    “贾平安说能解决了马蹄磨损之事,那些人设局赌博……”

    一番了解后,崔建的妻子叹道:“夫君义气,觉着和贾平安交好,就下注为他出气。可这是白送钱给那些人,万万不可。但……如此我这里有些私房钱,下一百贯,聊胜于无,就下……贾平安输。”

    ……

    “崔氏下注八千一百贯,八千贯赌贾平安赢,一百贯赌贾平安输。”

    王琦单手托腮,冷笑道:“这是疯了。”

    周醒笑道:“谁说不是呢!八千贯可不是小数目,崔氏拿出来……某觉着有些赌气的意思。”

    “另外,英国公的亲戚下注一万三千贯,赌贾平安赢。”

    王琦眯眼,“贾平安和李敬业交好,据闻贾平安有匡正李敬业之功,所以李勣对他颇为赞许。但李勣不是那等无谋之辈,他的亲戚下了一万余贯……此事……去查!要快!”

    周醒问道:“莫不是有诈?”

    王琦摇头,“说不准,但李勣出手,某总觉着心惊肉跳的。”

    “那崔氏呢?”

    “崔氏?”王琦嗤笑道:“那崔建被某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凭他……也配?速去!”

    周醒笑道:“那崔建也算是个笑话,不过有一事,那些老将出城练兵两日了,并无动静。”

    王琦摇头,“莫要去乱打探,程知节会忍,李勣会忍,可梁建方那等老贼但凡发现有人打探军中消息,先是一顿棍子打个半死,问出来历,他就敢提溜着人去上门喝骂……”

    周醒倒吸一口凉气,“这等老贼……也不怕得罪了人?”

    “你懂什么?”王琦淡淡的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程知节学李靖装老实,李勣装温润,这是他们的处世之道。而梁建方这等人就是装豪迈,在朝中他就敢动手,这便是给陛下看的,让陛下知晓他是个粗人,没什么心眼,这和程知节装老实相比,你以为谁更舒坦?”

    周醒想了想,“程知节本是造反出身,学李卫公只会让人笑掉大牙,只会让陛下觉着此人不可靠。而梁建方装豪迈,就是把自家的弱点给陛下看,如此陛下自然信重他。”

    王琦微微一笑,“你跟着某,也算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去吧。”

    周醒出了宅院,一路到了朱雀大街上,准备去寻自己的线人问话。

    “闪开!”

    左边一声厉喝,周醒侧身,就看到两骑疾驰而来。

    这两骑飞快进宫,随后请见皇帝。

    “陛下,卢国公等人在城外,请陛下出城一观。”

    李治抬头,“看什么?”

    骑兵说道:“看大唐的铁骑!”

    李治霍然起身,“难道……”

    随后皇帝就带着宰相们出了城。

    一出城,李治看着前方的空旷地带不禁赞道:“朕在宫中许久,今日出城,胸中不禁为之一畅。”

    长孙无忌在他的身侧,闻言微笑道:“今年却急切了些,等元日之后,陛下启用了新年号,自然就从容了许多。”

    虽然李治登基了,但今年依旧沿用的是贞观年号。

    包括王氏等人的封号依旧是按照太子时的规矩,册封皇后等事项都会等过年后进行。

    这是规矩。

    长孙无忌在暗示他:今年你还是乖一些,明年可以略微松散些。

    李治点头,“那贾平安……卢国公说在城外一观大唐的铁骑,朕觉着那马蹄损耗之事怕是有了些眉目,舅舅以为那贾平安是何许人?”

    长孙无忌抚须和褚遂良相对一视,含笑道:“那少年从小就倒霉,此事老臣查的很清楚。不过他说得了异人传授,英国公府的李敬业就跟着他学了些,据闻英国公很是欣慰。”

    这话怎么有些像是讥讽呢?

    那个少年说的异人,大概就是个不得志的文人吧,随后教授了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而李敬业跟着学也就罢了,李勣竟然也大为赞许。

    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想法?

    长孙无忌把这事儿阴谋化了。

    他觉得这是山东门阀在借机聚拢那些老将谋划些什么,而目标弄不好就是小圈子。

    “陛下要稳健才是。”他补充了一句。

    朕一直很稳健。

    李治赧然一笑,少年感重新浮现。

    长孙无忌欣慰的点点头,对褚遂良使个眼色,暗示皇帝依旧是向着咱们的。

    一路到了一座军营。

    “见过陛下。”

    程知节等人在营门里等候,贾平安就是个小虾米,被排挤到了边上。

    随侍的百骑以唐旭为首,见到贾平安后,就给他使眼色。

    贾平安竖起根手指头在眼前,来回动,目光有些呆滞。

    程达低声道:“这是何意?一厢情愿?”

    另外有百骑猜测道:“某以为参军这是在暗示咱们……一了百了。”

    “某觉着是一事无成。”

    “一筹莫展……”

    唐旭回身瞪了一眼,真想把这些畜生全数赶去种地。

    那边已经见礼完毕,程知节说道:“陛下,此事已然有了眉目,还请陛下随老臣来。”

    这个鸟毛老程,平日里装老实,这时候抢功比谁都厉害!

    梁建方怒了。

    苏定方劝道:“莫急。”

    “为何?”

    “你看小贾。”

    贾平安在那里好整以暇的数着几张纸,他觉得这几张纸留到后世,绝对值大价钱。

    卢国公程知节下赌注的文字,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下赌注的文字……

    MMP!

    程知节看到了心中一跳,欣慰之余,知道自己被贾平安忽悠了。

    纸条没给家人,那么损失就无从谈起。但这是贾平安厚道,不敢他怎么想,这个人情欠定了。

    “小贾……”

    老程招手,等贾平安过来后介绍道:“陛下,老臣此次去了新丰,测试了一番,果真有效。此事贾平安居功至伟。”

    老东西!说的好像你有功劳似的!

    梁建方忍着这句话,觉得很憋屈。按照他的本性,就该上去喝骂。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问道:“是如何解决的?”

    贾平安觉得头晕,眼前有些发花,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觉得国舅果真是胸怀伟岸,那肚子腆的很有孕妇的风范,“陛下,此事说了无用,有自吹自擂之嫌,臣以为……先看。”

    李治点头,“如此也好。”

    随后君臣被安排视察了一番刚弄好的跑道。

    “陛下请看,这些碎石子都是先前将士们用锤子一一敲碎的,随后还得压进泥里去。”梁建方上前介绍,把程知节挤到了后面。

    老梁的作风豪爽,李治的神色明显的轻松了许多。

    贾平安看了程知节一眼,心想老程学谁都好,就是学李靖不妥。

    李靖不但是功高盖主,在军中的威望更是不作二人想,所以他需要装老实,闭门不出,向君王表示自己的无害。

    老程当年是悍将,深得先帝的信任,临去前都让他带着敕令去接应李治。可先帝一去,他就装老实,这个让李治怎么想?

    这事儿有个心结,大概是老臣和新帝之间没有交心的缘故。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是没办法解决,但要看时机。若是解决了此事,他在老程这里可就刷了个大火箭,以后又多了个帮手……

    啧啧!

    美滋滋啊!

    李治看了一遍石子路,皱眉道:“马蹄可能承受?”

    大唐的帝王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蠢货,他们会去狩猎,货真价实的狩猎。所以一看这个石子路,他就觉得不靠谱。

    “陛下拭目以待!”贾平安知道刷好感的时机到了,马上就挤出一脸的忠心耿耿。

    随后的测试安排了马术了得的军中悍卒,可最后上马的却是梁建方。

    “大将军为何以身犯险?”李治不乐意了,“快快下马!”

    战马在这种铺有碎石的土路上最容易马失前蹄,高速中,马背上的骑士跌落,能留住小命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梁建方昂首道:“臣请陛下一观!”

    他斜睨了程知节一眼,程知节胸中觉得发热,二话不说就上马,“来,今日你我比试一番骑术!”

    梁建方打个哈哈,“老夫岂会惧你?”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李治心中焦躁,“快快劝了他们下来。”

    此刻不装比还等何时?贾平安低声道:“陛下放心。”

    众人一怔,都齐齐看着他。

    那边的梁建方和程知节已经准备好了。

    苏定方在边上猛地挥手,两匹马就冲了出去。

    ……

    为白银大盟‘Justin_yu’加更10。

    为盟主‘柳倒映如梦幻’加更。

第150章 发烧的愤怒

    战马在加速。

    大唐立国数十年,在场的人都是开国臣子,当年谁也不是傻白甜,连长孙无忌都率军厮杀过。

    都是千年的狐狸,所以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战马的跑姿有没有问题。

    梁建方和程知节的战马自然是宝马级别的,也就比贾师傅的阿宝差一些。

    这二人都是沙场老将,马速……你和他们谈马速,他们会和你谈怎么在战马高速疾驰中杀敌。

    你只顾着马速,他们不但要顾着马速,还得顾着杀敌。

    所以但凡是马背上的杀神,随便出去溜一圈赛马,至少前三名。

    两匹马越来越快。

    “咦!”

    长孙无忌咦了一声。

    “咦!”

    褚遂良……

    “咦!”

    这个声音像是传染病般的蔓延开来。

    “那马怎地不怕?”

    “战马踩到碎石会减慢,甚至会停下来,这是……”

    “越跑越快了。”

    众人不禁傻眼了。

    李治在仔细看着。

    现在是程知节领先,但优势不明显,只是半个身位。

    对于武人而言,战马就是自己的第二生命,也是自己的战友。但凡有经验的骑士都知道,在这等路面上要主动减速,让战马缓慢通行。

    可程知节二人却在不断的催促战马加速,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眼里。

    长孙无忌只觉得心猛地蹦跳了一下,哆嗦道:“难道……难道是解决了?”

    褚遂良也激动的哆嗦了起来,依旧是长孙无忌身边的最佳捧哏,“是啊!难道是解决了?”

    李勣和武将们都在看着,渐渐的,呼吸急促。

    “这马不怕碎石路!”

    “再跑几圈看看。”

    二人交换领先位置,不断的打马狂奔。

    一圈。

    两圈。

    三圈……

    当跑到第五圈时,长孙无忌忍不住了,喊道:“停下!停下!”

    他嘴唇哆嗦着,兴奋的忘记了自己的人设,拍手欢喜的道:“快停下看看马蹄!”

    可两个老帅压根没搭理他。

    长孙无忌第一次冲着皇帝低头,“陛下,还请让他们停下。老臣想看看那马蹄上究竟是有何物。”

    舅舅竟然低头求朕?

    李治只觉得心中大快,然后看了一眼给自己带来这个情绪的百骑参军,举手道:“快快停下!”

    战马缓缓减速,此刻梁建方领先了半个身位,他大笑道:“老程你在家装老鼠,怕是只顾着骑女人,忘记了如何骑马了吧,哈哈哈哈!”

    二人牵马过来,梁建方一拍自己的战马脊背,“抬腿!”

    这怎么像是叫自家孩子撒尿般的感觉呢?

    那马果真抬起了右前腿,梁建方单手提着,“陛下请看。”

    李治仔细看去,就见到了……

    “这是……铁条?”

    “是,陛下,这便是铁条。”

    瞬间所有的迷雾都消散了。

    李治眯眼,“马蹄易损,用铁条钉在上面,如此……有铁条相隔,马蹄可保无碍!妙!”

    长孙无忌摸了一下铁条,冒险仔细查看,就差把眼睛贴在上面了。

    “这是铁钉,这是……打的眼子,铁钉钉在马蹄里,如此铁条就稳靠了,这果然是极妙的法子,哈哈哈哈!”

    长孙无忌仰天大笑。

    “好一个铁条!”

    在场的宰相们都狂喜不已,长孙无忌破天荒的给了贾平安一个赞许的眼神;于志宁直接一巴掌拍去,“大唐每年因马蹄磨损而损失的战马多不胜数,小小的铁条却能解此弊端,果真是扫把星!”

    就不能不提这茬吗?

    贾平安苦笑着,然后身体摇晃了一下,觉得……视线内的世界在转动。

    啪!

    这一巴掌却是李勣拍的,他含笑道:“快去要钱。”

    贾平安才想起了此事,赶紧出来。

    李治正在欢喜,见他出来就笑道:“你此次算是解决了一大难事,朕记得你是要一万贯?”

    这还是一个少年,而马蹄铁算是大功,若是照着封赏了,李治觉得过了些。如此一万贯,正好解决了此事,皆大欢喜。

    想到这里,他觉得少年越发的眉清目秀了。

    众人回想起贾平安当初要一万贯的要求,不禁觉得……

    “辅机,你说他是不知道这功劳能封爵,还是眼中只有钱财?”褚遂良觉得有些看不透。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少年爱财,这是必然。他出身贫寒,少时父母亲人都去了,和表兄相依为命,穷的令人发指!如今有了一万贯,那就是心愿得偿,那等快活……让老夫想到了当年二郎登基之时,老夫便是国舅的快活。”

    褚遂良点头,“是了,他有钱就快活,而我辈要的快活却是辅佐君王,成就盛世。”

    那边的李勣在进言,“陛下,马蹄铁之事不可外传,特别是要防着外藩人。”

    李治点头,“李卿之言甚是,朕在想,若是大战之时,大唐马军策马冲阵,马蹄铁无惧一切……那是何等的快意!哈哈哈哈!”

    帝王的心情一好,大伙儿都跟着欢喜。

    “随后军中会分批打造,首要是长安诸军,一旦打造好了……”梁建方憧憬的道:“陛下,不管是吐蕃还是突厥,大唐又多了许多胜算。”

    贾平安在那边等着结算一万贯,李治突然笑道:“少年人有了一万贯会去做什么?修建宅子?还是买了奴仆,每日享受。”

    众人不禁微笑。

    有了钱就变坏,这个可不是后世才有的事儿。

    人生的诱惑很多:金钱、美色、权利……

    在这些诱惑里,有人浅尝辄止,有人沉迷于其中……

    皇帝的问话还有试探贾平安志向的意思。

    众人都在等待着。

    贾平安觉得脑袋有些晕沉,看着皇帝都像是……电视机里的模样,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些,说道:“陛下,臣那日在平康坊看到了一个胡商欺凌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大的也就七八岁,小的四五岁。兄长进去想寻些残羹剩饭,让弟弟果腹,可那胡商却污蔑他偷盗钱财,暴打了他一顿,臣当时见了,就只有一个念头……”

    头越发的晕沉了,还有些发烫的感觉,他认真的道:“承蒙陛下的赏赐,臣家中不缺钱,吃穿不愁,可在看到那两个孩子时,臣就在想……在自家有钱之余,为何不能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

    是的!

    这便是他目睹了那两个孩子的遭遇后的想法。

    他的钱财再多,可能传承几代?

    绝大部分财富能传承两代就算是不错了,更多的是在第二代,那些钱财就成了祸根,让那些孩子在欲望中无法自拔……

    李治一怔,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你想做什么?”

    人做事有动机,每一件事都是如此,这是帝王之学。

    长孙无忌皱眉,他觉得气氛不大好。

    唐旭却身体一震,知道自己终究是低看了贾平安。百骑里许多人在猜测贾平安为何要一万贯赏赐,而不是爵位,什么缘故都想了,就是没想到贾平安压根就不是为了钱。

    “陛下,大唐的孤老不少,却寻不到收养的地方。”贾平安摸了一下额头,觉得越发的昏沉了。

    一个官员说道:“不是有病坊吗?”

    瞬间贾平安就怒了,“病坊何用?收养病人之用。那很好,但……寺庙那么多田地,那么多净人……养什么?”

    ——病坊,有些寺庙设立的一个机构,专门收养那些患病无力医治的病人。

    ——净人就是奴隶!另外一个称呼叫做:寺奴!

    他是真的怒了!

    “但凡帝王喜欢的寺庙,皆送给奴婢田地。玄奘取经归来,先帝赏赐了田地百顷,奴婢百房……各处寺庙买的奴婢也不少,那些香客布施……”

    贾平安面色涨红,身体在摇晃,“布施财物吃食也就罢了,竟然还布施奴婢。那些方外人伺候佛祖之余,难道还得要有人去伺候他们?凭什么?”

    “朝中和那些有钱人宁可布施奴隶和田地给寺庙,却忘记了那些孤老,任由他们在哀嚎,任由他们死去,这是耻辱!”

    “贾平安!”李勣面色铁青。

    这是满朝文武当面啊!

    而且奴婢……那不是畜生吗?

    你贾平安竟然为了一群畜生说话,你疯了?

    长孙无忌目瞪口呆。

    褚遂良目瞪口呆。

    程知节眸色微黯。

    一个身影扑了出来,一把扑倒了还准备咆哮的贾平安。

    “陛下,是唐旭。”

    唐旭扑倒了贾平安,一巴掌扇的他茫然,然后回身堆笑道:“陛下,他怕是病了。”

    他的手无意间停顿在贾平安的额头。

    “咦!”

    唐旭摸着贾平安的额头,“陛下,他发烧了,这是在说胡话!”

    贾平安真的烧了。

    李治面色铁青。

    那些话是对先帝和大唐统治的否定!

    梁建方跪下,“陛下,臣等到了火星湾之后,贾平安就冒雨赶来长安……这一路他就淋着雨……陛下,少年发热妄语,恳请陛下恕罪。”

    苏定方犹豫了一下,也跪下了。

    长孙无忌想说话,但感受到了一道寒芒,他偏头看去,却是李勣。

    李治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这时,贾平安喊道:“建造无数座养济院,让天下孤老……俱开颜!”

    唐旭挥拳。

    呯!

    世界安静了。

    皇帝的面色不大好看。

    先帝对佛家颇为青睐,赏赐的手笔也不小,这些都是大家津津乐道的事儿,可在贾平安的口中,却是一个错误。

    只顾着方外,却忘记了百姓,这对于先帝的明君名声是一个削弱。

    “回宫!”

    皇帝打马回去,文武百官紧紧跟随。

    回到宫中后,李治撇开了所有人,一人待在殿内。殿内有功臣画像,他无视了那些装饰,只是一幅幅的看下去。

    殿名:凌烟阁!

    什么装饰都是假的。

    这是先帝在确定自己活不长了之后的话。

    “雉奴,那些雕栏玉彻都是假的,你看看阿房宫,你看看秦汉的宫殿……去了何处?”

    “都被一把火烧了。国家强盛,一株草也能繁衍生息。君王无道,漫天的金银也只是罪孽……你要记住,抓住军队。”

    “……”

    李治在踱步。

    外面很冷,可王忠良却汗湿背腋。

    皇帝出来了,“去禁苑走走。”

    禁苑这个时候万物凋零,去干啥?

    随后他跟着皇帝进了禁苑。

    当看到感业寺时,王忠良跑了进去。

    苏荷被叫了来,一脸懵逼……

    “让明空来。”

    王忠良的神色严肃到了极点,让苏荷确信,若是慢一瞬,皇帝都有可能发飙。

    这是什么意思?

    晚些武媚来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这里闷,出去走走。”

    闷?

    苏荷看看天空,觉得上位者的烦恼来的莫名其妙。

    感业寺的上空又没加盖子,呼吸很顺畅啊!

    但若是贾参军来了就更顺畅了。

    武媚跟了出去,亦步亦趋。

    李治负手走在前方,突然问道:“今日朕看到了一场很出色的赛马,那个少年用解决马蹄损耗来求朕赏赐一万贯……”

    武媚眼前一亮,“陛下,这是好事呀!”

    她原先在家时也曾骑马出行,知道马蹄损耗的坏处。

    “是好事。”禁苑里看着很冷清,“朕原先以为那个少年是喜爱钱财,可今日他却告诉朕,他想用那一万贯去建造养济院,庇护天下的孤老……”

    武媚心中一凛,“陛下觉着他并不是出于忠心而献出了解决马蹄损耗的法子,所以恼怒吗?”

    李治看了他一眼,然后回身,眯眼看着那些枯黄,“朕只是……”

    他的脊背微微弯曲,“一个少年,他想着弄养济院来接济孤老,但却不敢说……你可知为何?”

    武媚觉得那个少年的形象越发的熟悉了,“满朝文武都在说大唐盛世,可那少年却说路有饿殍,这是何等的讥讽,何等的……蔑视!”

    李治叹息道:“你果然敏锐。”

    武媚向前一步,几乎和皇帝并肩,“他至少有敬畏心,但为何今日说了出来?莫不是……喝多了?”

    “他发烧了。”李治嘴角翘起,“朕的臣子要发烧才敢说出实话,这是何等的虚假!”

    武媚皱眉,“陛下,大唐承接了前隋,立国时民生凋零,外面突厥为祸,兵临渭水……这才过了多久?

    可如今的大唐如何?”

    李治回身。

    武媚一双长眉微挑,神色坚毅,“如今的大唐,突厥俯首,吐蕃低头,如此便是大有为之时,当内修德政,让百姓休养生息,如此再过二十载,可为盛世!”

    她不解的看着李治,“这等大有为之时,陛下为何沮丧?”

    李治只觉得精神一振,微笑道:“是啊!这才过了没多久,大唐就让异族低头。今日贾平安一番话,让朕知道,原来这个大唐还有些不堪之处……你可愿与朕前去一观?”

    武媚低头。

    一身尼姑的衣裳。

    李治哈哈一笑,“去换了来!”

    武媚的眼中骤然迸发了光彩。

    晚些,她换了一身妇人衣裳,戴着羃?出来。

    李治看了一看,“不错。”

    王忠良在后面看的眼珠子差点崩裂,可却不敢说一句话。

    晚些他们出现在了东市。

    “这是……”武媚恍惚记着自己入宫前来过几次东市,但那时的东市没这么繁华。

    “这是东市。”

    东市繁茂,商人和孤苦络绎不绝。

    “大减价,大减价,大姐不嫁二姐嫁!”

    一家竹器店里传来了吆喝。

    武媚含笑道:“很有趣呢!”

    李治神色古怪,“是那少年的手笔。”

    武媚想到了贾平安。

    “那里有乞儿!”

    李治看到了几个孩子蹲在墙边,一边吸鼻子,一边看着来往行人。

    武媚看了一眼,“陛下,当年在老家时,贫尼也见到好些乞儿。”

    李治摇头,一行人缓缓走过去。

    乞儿不少。

    “寻一个人说话。”李治面色严肃,王忠良打个哆嗦,可想来想去,只能寻了百骑的人来。

    唐旭在后面保护,被带过来时有些忐忑。

    “长安城中的孤老有多少?”

    呃!

    这个问题唐旭拿不出精准的答案,“陛下,各个坊都有,那些孤老在坊内……”

    他没明说,但李治却明白了,“大多在坊内自生自灭吗?”

    唐旭点头。

    李治再去了平康坊,看到了那些青楼逆旅的繁华之下的贫困,默然回宫。

    回到宫中后,他茶饭不思。

    “陛下,晚膳吃一点吧。”

    王忠良苦苦哀求。

    “滚!”

    李治对臣子的态度堪称是和气的不像话,但对身边人却有些严厉。

    王忠良见李治心情糟糕,就想到了个笑话,“陛下,先前长安城中有人开赌局,赌贾平安此次必输,再无人投了他赢。后来吏部郎中崔建家人下注八千一百贯,八千贯赌贾平安赢,一百贯赌贾平安输……再后来,英国公家的亲戚出钱一万余贯,也是赌贾平安赢……那些人怕是要输惨了。”

    李治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

    “贾平安当场揭开了大唐下面的不堪,朕心中不渝。可如今想来,他肯用自家的功劳来换取那些孤老的安康,这何尝不是忠心?”

    他彻底想通了,“朕只想着自己的面子,却忘记了百姓的日子……如此,可谓大谬!”

    王忠良心中一喜,“陛下英明!”

    李治摇头,“朕算不得英明,若非是贾平安发烧说出了实话,朕还不知道……罢了,他有这等志向,朕为何要郁郁?吩咐下去,一万贯出了,朕再出一万贯,另外……以后宫诸人的名义再出五千贯,在长安及各地建立……养济院,这个名字却是不错。”

    “另外,朕再想想……他一心向着那些孤老,朕却不能把他的功劳置之不理,否则史书上会如何记载?朕这便是昏庸了!如此,朕当封赏他!”

    王忠良今日从头看到尾,觉得贾平安当着满朝君臣大放厥词,定然会倒霉。

    可没想到皇帝走了一趟禁苑,和那个女人溜达了一圈,竟然就转了心思……

    贾师傅……他立功了!

    ……

    为盟主‘爱吃小妞的牛胖子’加更。

    为盟主‘也许那是幸福’加更。

第151章 武阳男

    贾平安被送回了家中,随行的郎中仔细诊治了一番,抚须道:“淋雨就淋雨吧,还冬日淋雨。冬日淋雨就淋雨吧,还打马疾驰吹风……这……分明就是寻死!”

    治不好弄死你!紧随老帅们赶回长安城的杨德利目露凶光,“可有法子?”

    阿福人立而起,趴在床边嘤嘤嘤的叫唤。

    郎中不知道杨德利打的主意,依旧慢条斯理的道:“这少年阳气足,身体壮实,罕见。老夫开些药,煎给他喝几日,保证活蹦乱跳,只是……”

    郎中看着杨德利。

    “只是什么?”杨德利一脸懵逼。

    钱啊!

    郎中伸手。

    杨德利伸手……然后恍然大悟,“一文都不少你的。”

    随即就是开药方、买药。

    晚些,贾平安被扶起来,吨吨吨!

    好药!

    他打个嗝,觉得自己要死了。

    随后发汗,汗出如浆。

    “这是寒气出来了。”郎中赞道:“老夫的医术果然了得,也就比药王他老人家差些。”

    药王孙思邈,大名鼎鼎,但就是不乐意呆在长安城中。

    当贾平安醒来时,觉得神清气爽。

    当然,虚弱感还有那么一丢丢。

    郎中又来了,一番查看,自信的道:“妥当了,明日就能下床出门。”

    杨德利和他算钱,一番感谢,郎中语重心长的道:“老夫在长安城中行医多年,地位尊崇,怎会哄骗你的钱?你出去打听打听,某……”

    外面有人敲门,阿福一溜烟跑了出去。

    呯!

    房门被拍开,一袭红裙闪动。

    “都进来!”

    杨德利和郎中闻声出来,就见到了高阳,以及一溜郎中……

    其中至少有三人是郎中见面要恭谨行弟子礼的老师傅。

    这……就是受寒了而已,用得着这般大的阵仗吗?

    一群郎中看着都不情不愿的,高阳用小皮鞭指指屋里,“去诊治。”

    郎中在边上拱手,给几个老师傅行礼,杨德利下意识的道:“谁的地位尊崇?”

    郎中:“……”

    谁出门不喜欢吹个牛逼?

    打人不打脸啊!

    贾平安觉得从未有过的宁静和清醒,看着高阳进来,就微笑道:“某无碍,你可还好?”

    高阳听到这话,莫名就觉得难受。

    “我听闻你病了,就带着他们来看看……”

    一群郎中磨磨蹭蹭的进来。

    贾平安的心境被打破了。

    满头黑线。

    所谓同行是冤家,你要请郎中来诊治没问题,可别一网打尽啊!

    他又不是什么大佬,可以用会诊的名义聚集这些郎中,所以……宾主都膈应。

    高阳回身,握紧了小皮鞭,冷冷的道:“治好了赏,不好……”

    “一定好!一定好!”

    那些郎中马上就露出了笑容,一脸救死扶伤的慈悲。

    贾平安不禁苦笑,心想竟然是小皮鞭的作用更大些?

    一番诊治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风吹雨淋导致的寒气入体。

    “这药……”

    一群老师傅拿着前面郎中的药方琢磨了一番,把量和方子调整了一下,凑过去堆笑道:“公主,再无差错了。”

    大清早高阳就带着人横扫了长安城最出名的几家医馆,把最出色的一群郎中都弄了过来。这群郎中本以为是什么绝症,等一看,真心想吐血。

    不过是淋雨吹风发热了,你用得着这般大张旗鼓吗?

    但没人敢哔哔,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等候高阳的派遣。

    高阳俯身,“你觉着如何?”

    “好了大半了。”昨夜发汗后,他就觉得轻松了许多。此刻若非是郎中不许下床,他定然要去亲自收取赌注。

    高阳摆摆手,示意郎中们赶紧走,“回头去我那里拿钱。”,

    “不敢不敢。”那些郎中们如蒙大赦般的跑了。

    “你好生养病,对了,我下注赌你赢的,也不知道赢了多少,这便去拿钱!”

    高阳转身出去,在出门时轻盈一跳……随即风风火火的走了。

    贾平安这才想起了自己委托崔兄下的赌注。

    发达了啊!

    ……

    “输了多少?”

    王琦坐在角落里,看着几个权贵在发飙。

    一个男子颤声道:“崔氏下注八千余贯,英国公的亲戚下注一万三千贯……按照咱们的盘子,一赔一,还得有三成。”

    就是一赔一点三。

    当初大伙儿都觉得贾师傅不能解决这个千年难题,所以这盘口开的很有诱惑力,就想收割一批韭菜。

    “还有高阳公主……”男子的额头见汗,“公主下了……三万贯……”

    几个权贵眨巴着眼睛,“她下了谁?”

    男子终于崩溃了,“她下了……贾平安赢。”

    “噗!”

    一个权贵仰头就喷出了一口血。

    第二个用力捶打着胸口,大声咳嗽着。

    第三个权贵的咽喉在涌动。

    那个男子的声音近乎于悲鸣,他拿着一张纸,看了一眼后,绝望的道:“其它零散的加起来也有上万贯。咱们要赔崔氏一万四百贯,英国公那边要赔一万六千九百贯,最多的是高阳公主那里,要赔三万九千贯……合起来八万多贯。”

    八万多贯!

    王琦觉得有人要卖裤衩了。

    一个权贵瘫坐嚎哭,另外几个也好不到哪去,大堂内阴风惨淡。

    周醒进来了,见转就从边上绕了过来,附耳道:“王尚书,那贾平安的身子说是并无大碍。”

    “祸害遗千年!”

    王琦起身,“回去。”

    这里已经成了屠宰场,悲鸣声让人心烦意乱。

    “那个贾平安……”

    王琦走出正厅,觉得有些头晕,“他难道真是得了异人的传授?”

    周醒点头,“否则他哪里知道这些?”

    “不过他当场顶撞了陛下和宰相们,后患无穷。”王琦冷笑道:“某就等着看他的下场!”

    咿律律!

    二人出去,正好看到一袭红裙的高阳勒马。

    马儿人立而起,双蹄舞动着。

    这个贱人!

    王琦心中冷笑,侧身让开。

    高阳下马,一手捏着小皮鞭,大步进来。

    “我来拿赢的钱!”

    里面有人喊道:“郎君晕倒了!来人,来人呐!”

    王琦淡淡的道:“这等人,不过是输了些钱财,就要死要活的,如何能做大事?你万万不可学了他们。”

    周醒知道这话是培养之意,心中不禁狂喜,躬身道:“是。钱财去了再挣,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王琦赞赏的颔首。

    前方有仪仗缓缓而来。

    “这是……什么意思?”王琦看了一眼,“这是册封的仪仗,谁要封爵了?去问问。”

    周醒人面熟,认识其中的一个侍卫,就靠过去大声问道:“黄老大,这是去谁家?”

    随行的侍卫说道:“道德坊贾家。”

    周醒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什么意思?”

    兴许只是封个虚衔呢!比如说什么云骑尉,毛用没有。

    黄老大说道:“开国县男。”

    周醒站在那里,呆呆的,直至仪仗过去才回身。

    王琦缓缓过来,皱眉道:“每逢大事有静气,慌什么?说说。”

    周醒喃喃的道:“是贾平安。”

    王琦一怔,只觉得胸口那里有热流在涌动,“是什么?”

    “开国县男。”

    王琦的眼神有一瞬黯然,然后微笑道:“皇帝……皇帝……我们回去。”

    他迈出一步,突然伸手搭在周醒的肩头上,低声道:“太阳大了些,某有些晕,架住某!”

    周醒架住他,抬头看了一眼。

    阳光还在天边,被一团乌云挡住了。

    这一队仪仗一路到了道德坊,坊正姜融迎了进来,被仪仗的威严震慑,连话都不敢问。

    到了贾家,姜融敲开门,一把拽住准备扑出来的阿福,差点被挠了个满脸花。

    杨德利拉住了准备发飙的阿福,问道:“坊正可是有事?”

    姜融侧身让开。

    一队仪仗肃立在门外。

    杨德利一呆,然后拖着阿福就跑。

    他跑进了卧里,先把阿福丢进柜子里,然后喊道:“平安,宫中来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心中忐忑,但强作镇定的模样下床出去。

    一番操作下来,他听到了什么……武阳县男,有些懵。

    今早他已经回忆起了昨日的事儿,昨日他发烧了,把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记得皇帝面色铁青吧,他还在想会引来什么惩罚,没想到竟然是封赏。

    李哥……大气,敞亮!

    杨德利站在边上也有些懵,他本就是个文盲,最近几个月跟着表弟学了些,认识了不少字,但朝中的爵位体系却一窍不通。

    “敢问……这什么男……”

    “武阳县男,从五品上,食邑三百户……武阳县隶属河北道前魏州,贾参军十五封县男,让人羡煞!”

    杨德利瞠目结舌,然后泪水滑落下来,哽咽道:“姑母……你看看呐!姑母,你看看平安,他封爵了,武阳县男……姑母……”

    贾平安已经清醒了,他笑着过去感谢传达旨意的人,随后去弄了些老贾家的特产肉干作为礼物。

    前脚送走传旨的一行人,后脚就聚拢了许多坊民。

    “恭喜武阳男。”

    姜融带头拱手,“道德坊以前没有贵人,那些官吏也敢随意欺凌咱们。如今有了武阳男,这便是天大的喜事,各家各户出钱……咱们弄些酒菜,为武阳男贺!”

    坊里没贵人,官吏就会肆无忌惮,普通百姓没法把事情捅上去,还担心事后的报复,所以只能选择隐忍。

    有了贾平安后,那些官吏再想肆无忌惮,得考虑一下后果。

    众人都高声应了。

    贾平安却不同意,“此事哪里能让街坊们出钱?表兄!”

    杨德利上前,眼睛红彤彤的。

    “回头多采买些酒菜,就在道德坊里开席,请诸位街坊赏脸。”

    为官先做人,在小区里别一天板着一张欠债脸,否则那些街坊当面恭谨,背地里却会戳你的脊梁骨。

    “那多不好?”姜融看看人数,加起来一百余了,“这花销可不小。”

    贾平安想到了让崔建去下的赌注,哥不差钱啊!就正色道:“这是看不起某?”

    姜融哪里敢,“不敢不敢。”

    贾平安朗声道;“那今日就听某的,表兄,去请了刘架帮忙采买,随后就弄起来!”、

    杨德利上马就去,随后刘架带着十余人来了。

    东西市都有为人办酒席的团伙,你寻了一人来,剩下的事儿就不用管了。

    酒菜弄好,一个个碗里倒满了酒水,高举起来。

    “恭喜贾郎君!”

    贾平安觉得武阳男这个称呼有些古怪,就强烈要求街坊们依旧称呼自己为贾郎君,可在大家的眼中,这便是他谦逊的标志。。

    一顿狂吃海喝,整个道德坊都沉浸在了欢喜之中。

    崔建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带来了让杨德利疯狂的钱财。

    铜钱,金银,绸缎……

    各种都有。

    马车一辆辆进去,随后空空的出来。

    “平安!”

    老许带着滚滚浓烟而来。

    “老夫听闻你得罪了陛下,先前就进宫去求情,谁知道陛下神色古怪,让老夫滚!”

    许敬宗灰头土脸的,等看到杨德利在收拾一箱子绸缎时,就皱眉道:“要视钱财如粪土!”

    回过头,他揉揉阿福的头顶,问道:“这是陛下赏赐的?”

    “没,赌赢的。”老贾家经此一役后,算是成了长安城中的小富豪。

    “赌赢的?”许敬宗最近比较忙,没工夫去管外面的事儿。

    “对。”贾平安想到了这一场赌局,不禁觉得这便是老天爷送钱给自己花销的,那群权贵竟然变成了自己的韭菜……

    “那些人开盘赌某解决不了马蹄损耗之事,一赔十成三,某随意下了些,赢了不少。据说公主下了三万贯……啧啧!这下能赢三万多贯,发财了。”

    许敬宗呆滞……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些酸痛,难受的想捶打几下。

    “你为何没告诉老夫?”

    这是捡钱的机会啊!竟然就这么溜走了。

    “某……回来时就被拉到了城外的军营,下注都是委托崔氏去的……”

    杨德利在边上收拾绸缎,突然说道:“许公视钱财如粪土呢!定然不喜欢那些赌赢的钱。”

    你这个铁憨憨!许敬宗心痛如绞,恨不能长啸一声来纾解自己的郁闷,但人设啊……他微笑道:“是啊!”

    他双手背在身后,晚些转身去看阿福,贾平安看到他后背的衣裳都被揪成了抹布。

    心疼的许敬宗这次很干脆,坐下后问道:“何时开饭。”

    杨德利心情大好,“许公稍待。”

    晚些,半只羊都被整治了上来,三人一顿吃了个干净。

    老许喝了些酒,心情极为高兴,但想到了赌注,不禁暗自郁闷。晚些告辞时,杨德利送他出去,“许公慢走。”

    “钱呐!”许敬宗牵着马,仰天长叹。

    而在崔建家中,刚回到家中的崔建大笑着进了后院。

    “娘子,哈哈哈哈!”

    他的娘子出来,福身道:“夫君这般喜悦,可是有喜事?”

    崔建伸手,似慢实快的握住了妻子的双手,愉悦的道:“那日为夫让你用家中的钱财去下注,今日出结果了。”

    “哦!”他的娘子想劝解他几句不能赌博的道理,就想抽出手来,可……并无用处。

    崔建看看左右,并无人在,就飞快的亲了妻子的额头一下。

    “夫君!”他的娘子羞红了脸颊,但心中却是甜丝丝的。

    “果然是平安赢了,一贯赔一贯三,那日某让你去投……少说有一千贯吧?这些可算是发财了。”

    世家子弟也得吃饭,也得花销啊!

    所以崔建见妻子神色呆滞,就笑道:“这可是欢喜傻了?哈哈哈哈!”

    他的妻子喃喃的道:“夫君,我只投了……一百贯。”

    心痛啊!

    崔建心痛不已,只想捶胸顿足,但强笑道:“罢了,这便是没这个运气。”

    转念一想,他又乐观了起来,“那也能挣一百余贯,不错不错,好歹能打些好酒,吃些好羊肉。”

    “夫君……”

    “何事?”崔建觉得自己的心胸真的很宽阔。

    “那一百贯……我投了贾平安输。”

    崔建松开手:“……”

    ……

    随后传来消息,皇帝出一万贯,以后宫的名义出了五千贯,加上赏赐贾平安的一万贯,两万五千贯都拨了下去,从长安往外蔓延,设立收养孤老的养济院。

    “就叫做养济院,兄长,某听他们说,凭这个,你就能青史留名。”

    李敬业带来了老李家的感谢——三马车的礼物。

    财大气粗啊!

    “家里这次得了好些钱财,阿翁让人一马车一马车的拉,不许一次进家。”

    这是减灶法,老李不愧是名将,果然厉害。

    “阿翁给了某一百贯,让某出来玩耍。”李敬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兄长,那人还杀不杀了?”

    “当然要杀,不过且等等。”贾平安知道自己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上,出门容易被盯着。

    “不过兄长,你们还租地方住?”李敬业看着老贾家,觉得……“兄长,阿翁说你挣了数千贯,怎地还这般抠门?”

    是啊!

    为嘛还租房子住?

    这个宅子是百骑的,以后贾平安调走了,那还得搬家。

    按照大唐的规矩,他和表兄二人能分配宅基地,自家建造宅子。

    贾平安随后就去了百骑。

    “武阳男,哈哈哈哈!”

    回到百骑又是一番热闹,许下了请客去五香楼三次后,贾平安才得以脱身。

    “那个宅子……你觉着你住过了,咱们百骑的人还能住进去?”唐旭摇头。

    邵鹏笑道:“你是县男,谁敢收那宅子?你只管去长安县把名头换成你的就是了。”

    贾平安随后去了长安县,老崔出手,当即办妥。

    贾平安站在长安县县衙外面,看着一个小吏冲着自己叉手为礼,这才发现……

    “原来我已经不同了。”

    他不禁想起了许多前辈的光辉事业……

    方醒潇洒,沈安蝇营狗苟……

    ……

    感谢书友“手谈汪”的盟主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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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对皇帝有大好处

    贾家的屋子都拆了重建,两兄弟在道德坊里租赁了一个宅子住下。

    “平安,说是要弄半年呢!”杨德利有些不舍,来回多次搬了许多坛坛罐罐回来。

    “半年就半年吧。”贾平安无所谓,就是花钱如流水,让他有些头痛。

    高阳又来了。

    她的小马鞭上镶嵌了几块宝石,暴发户的气息让贾师傅很羡慕。

    “皇帝穷了。”

    皇帝穷了。

    咬牙给了两万五千贯后,据闻皇帝晚饭都没吃。

    宰相们求见。

    一番眼色之后,李勣起身道:“陛下,修建养济院之事……臣以为本该是尚书省之事,臣并未察觉孤老无所养之弊端,有罪。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由朝中出钱。”

    长孙无忌微笑道:“是啊!陛下发了内帑二万五千贯,殊为不易……臣等都感知了陛下悯民之心。但宫中也不易,先帝驾崩,要花费许多,明年改元册封也要花销不少,还是朝中出这笔钱吧。”

    李治鼻子一酸,不禁有些难过。

    先帝驾崩后,他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可养济院之事他既然说出了口,怎么反悔?

    所谓君无戏言,说的是威信。

    作为皇帝,你的一言一行天下瞩目,说出去的话就要践行。今日反悔,明日改动……大家都会知道,原来皇帝说的话不管用。

    这样的后果远比二万五千贯更严重,所以李治就算是有泪也得自家咽下去。

    “此事朕意已决,各处仔细看好,若是有人借此中饱私囊,严惩不贷!”李治想到昨夜王氏来寻自己,一脸崇敬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明明也心痛,却要说什么……陛下仁慈,臣妾心中欢喜……

    而萧氏就明显的直接了许多,愁眉苦脸的说怕是要过一阵子苦日子了。

    苦日子就苦日子吧。

    李治起身道:“并非是朕作态,那一日朕……罢了,诸卿可随朕来,一起去看看。”

    宰相们面面相觑,于志宁说道:“陛下,臣那边政事还有不少……”

    帝王和宰相坐而论道,这是这个时期的特点。臣子有话直接说,没有后世那等拘束谨慎。

    李治认真的道:“朕以为,当去看看,看一看,诸卿方能心中有数。”

    好吧,众人随着皇帝出去。

    “诸卿去更衣吧。”李治自己回了后宫,自然有内侍宫女为他更衣,可群臣……

    “陛下这是准备带咱们去何处?”褚遂良觉得皇帝有些怪里古怪的。

    长孙无忌摇头,“看看再说。”

    晚些君臣换了便衣在皇城聚首,随后出去。

    李治在前面带路,径直去了东市。

    褚遂良低声道:“陛下怎地熟门熟路的……看着近期来过东市?”

    五品以上官员不许入市场,这是规矩。

    可皇帝却带着宰相们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东市越发的繁华了。”

    “是啊!看看那些商人,看看那些客人,如过江之鲫,可见如今大唐商业之繁茂。”

    宰相们虽然也看不起商人,但并不妨碍家中经商挣钱,这便是又当又立。

    李治突然止步,众人跟上。

    “看看那里。”

    众人随着他的手臂看去,就看到了几个乞儿。

    “那不是乞儿吗?”褚遂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是啊!那便是乞儿。”李治说道:“看看他们,这般冷的天,只能缩在屋檐下躲着,若是有好心人给几文钱,那便是大喜之事……可并非每日都有人给钱,那些日子他们就只能受冻挨饿……朕……”

    长孙无忌觉得皇帝的声音不对,就越前一步。

    “雉奴!”

    众人觉得不对劲,上前一看,骇然发现皇帝竟然泪流满面。

    “朕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李治抹了一把泪,“那时朕在宫中无人搭理,几个兄长偶尔见一面,就和养小狗般的摸摸朕的头顶……后来成了太子,朕和兕子在先帝的身边养着。先帝忙碌,朕和妹妹每日相依为命……”

    众人看到了前方,一个小女娃缩在一个男孩的怀里瑟瑟发抖。

    “朕登基之后,什么都想到了,却是忘怀了先帝所说的……以民为本。”

    他大步走了过去。

    那个小女娃被风吹的身体发抖,突然觉得没风了,欢喜的抬头,“阿兄,没风了。”

    男孩和她一起抬头,看着挡住了风的李治。

    “父母呢?”

    李治年轻,看着和气,男孩说道:“阿耶和阿娘都去了。”

    “那你们为何不去投奔亲戚?”身后传来了褚遂良的问话。

    长孙无忌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若是有亲戚能投靠,这两个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治伸手摸摸女娃脏脏的脸,回身道:“天气冷了,这几个孩子……给他们寻个去处,回头等养济院建好了再送去。”

    宰相们也算是了解了皇帝心思,竟然是悯民。

    皇帝悯民,这便是明君之相,一时间宰相们都欢喜不胜。

    随后君臣顺便在东市转了一圈。

    褚遂良突然咦的一声,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许敬宗!

    老许正一身便衣,正眉飞色舞的和商家说话,褚遂良低声道:“怕不是来买东西的。”

    五品官不许进市场,老许是雍州刺史,级别属于顶格,早就过了这条线。

    李治面色一黑,心想这个心腹今日真是不给自己争脸,竟然被抓了个现场。

    “叫他来。”

    李治背身而立,随行的唐旭悄然过去。

    “许公!”

    “别闹!”许敬宗正在问价钱,听到有人叫唤只是不理。

    唐旭再拍拍他的肩膀,“许公!”

    你没完了是吧?

    许敬宗回身,见是唐旭,心中就想到了皇帝。

    他目光扫过前方,看到了一群熟悉的老汉,外加一个熟悉的背影。

    “快走。”老许疾步过来,唐旭紧赶慢赶的竟然差点没追上。

    “陛……见过郎君。”老许改口很快。

    褚遂良冲着他冷笑道:“为何来东市?”

    这事儿被他们看到了,不可能善了,若是皇帝不处置老许,回头御史的弹劾是少不得的。

    许敬宗冲着他昂首,这是不屑之意,然后凑到了皇帝身边,微笑道:“郎君,每到冬日,长安城的粮价菜价就会变动上涨,老夫今日特地来此,一家家的询问……”

    他拿出了几张纸,还有一只炭笔。

    李治接过纸张一看,上面全是各种米粮菜价的记录,很是详细。

    “许卿有心了。”

    几个宰相心中膈应,特别是褚遂良,觉得自己被老许削了面子。

    “这等东西记录了有何用?”褚遂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书法,至于政治上的成就……就是抱紧国舅长孙无忌的大腿不放,一路飞升。

    而老许虽然也抱大腿,但却也能办些实事,自然看不起褚遂良。

    老许这人做事直接,看不起你就不给面子,时常挤兑你几句,堪称是拉仇恨的一把好手。

    于是一来二往,他和褚遂良之间的关系自然越来越差。

    所以许敬宗斜睨着他,竟然说道:“老夫凭什么告诉你?”

    无敌了啊!

    李治脸颊抽搐,觉得心腹做事当真是粗俗,可朕怎么就心情大快呢!

    褚遂良没想到老许当场翻脸,就淡淡的道:“不通就不通,何必不懂装懂。”

    老许懂个屁的物价,这一点在场的宰相们都知道。

    许敬宗觉得自己被蔑视了,“把每日的价钱记下来,汇聚在一起分析,最终能得出结果,朝中据此可知晓整个大唐的变故……”

    褚遂良一脸赞叹的模样,“如何知晓?”

    老夫还不知道你许敬宗?

    文采老许确实厉害,但玩民生……

    这就和黄鼠狼关心鸡鸭的生活一般的可笑。

    许敬宗欲言又止,卡壳了。

    长孙无忌嘴角噙笑,觉得这个场景太有喜感了,前几日的郁郁心情都好转了许多。

    李治想着心腹也不易,就说道:“此事回头再说。”

    褚遂良给了许敬宗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嘚瑟。

    来自于老对头的挑衅让许敬宗怒不可遏,“郎君,此事小贾知道。”

    “谁?”李治一怔。

    “武阳男,贾平安。”

    李治点头,“让他来。”

    晚些,君臣到了政事堂。

    李治看看四周,关切的道:“政事堂乃是宰相议事的地方,却看着简陋,回头修一修吧。”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如今朝中不易,有钱还是化在民生上为好,至于我等,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足矣。”

    这只是客套。

    长孙无忌拿着那几张纸,有些好奇的道:“就凭着这个……老夫知晓物价关系民生,可如何得知整个大唐的变故?”

    “这个……”许敬宗顾左右而言他,“这里颇为奢华,陛下,这木料……竟然是檀木?太奢侈了。”

    呵呵!

    众人都是一笑,觉得老许这次要颜面扫地了。

    李治当然知道这是檀木,政事堂的建造单子当年他见过,靡费不小,但他今日依旧要说太简陋了。

    “咦!”褚遂良突然捂着肚子,起身道:“陛下,老臣暂且退避。”

    这是要去茅房。

    褚遂良出去,正好遇到贾平安进来。他站在阴暗处,微微眯眼,嘴角翘起……

    随后他揉揉肚子,竟然不去茅房,而是跟着进了政事堂。

    李治看着在场的宰相们,目光在李勣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陛下,贾平安来了。”

    贾平安灰头土脸的来了,李治心中一乐,旋即想到了许敬宗的话,就沉声道:“朕问你,每日查询长安物价,竟然能查到大唐各处的变动?朕早些年也不时出宫,见过那些商人,见过那些贩子,但凡敷衍撒谎,朕……严惩不贷!”

    这个少年害的李治穷的叮当响,此刻见到他,那当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来。

    若是不能回答,或是敷衍了事,胡搅蛮缠……

    李治心中狞笑了一瞬。

    “变动?”贾平安看了老许一眼。

    老许一脸无奈。

    不是他不给力,而是被抓了现场。

    贾平安明白了,他想了想,“陛下,大唐的中心就是长安,这一点毋庸置疑吧。”

    李治点头。

    京城就是中心,就是核心,哪朝哪代都这个尿性。

    “商人沟通有无,哪里有钱挣就往哪去,他们的目光比官吏更敏锐,他们比官吏更能吃苦。”

    前世的有些商人,在起家时的刻苦,真的让人难以想象。

    “那又如何?”于志宁沉声道:“说重点。”

    贾平安看了这位墙头草宰相一眼,“整个大唐最好挣钱的地方就是长安城,天下的商人无不以到长安城经商为荣。可天下的货物都云集长安城,要想挣钱,你得有优势。要么价钱便宜,要么货物好……”

    “这些货物来自于大唐各处,譬如说夏州的牛羊,雅州的香獐,岭南的木雕,杭州的丝绸……”

    贾平安拿起一张纸,指着上面的一处说道:“陛下请看这里。”

    李治看了一眼,“这是雅州香獐在长安城的价钱,你想说什么?难道这香獐竟然能看出雅州的动静?”

    贾平安微微昂首,李治恍惚回到了当年面对先生时的岁月。

    “陛下,雅州的香獐……请看这里,在十月初时,雅州香獐的价钱是十九贯零三百文左右。可在十月中旬,叠州香獐的价钱骤然升了……二十三贯六百文……”

    香獐这东西就是取香囊用的,有人要香囊,有人喜欢活体,雅州常年供应这个东西,所以价格比较成熟。

    李治咦了一声,“确实是。”

    贾平安看了褚遂良一眼,先前他冲着老许冷笑被贾平安看到了,老许是贾平安罩着的,自然要找回场子。

    “褚公可知晓这里面的奥妙吗?”

    褚遂良……

    老夫……什么都不知道,老夫只知道抱着国舅的大腿。

    至于物价,宰相家哪里会差钱,而且香獐这东西褚遂良压根就不关注,哪里知道里面的什么奥妙?

    他打个哈哈,“这里面难道还有何奥妙,你且说来。”

    罢了,哥就打你的脸试试。

    武阳男初出茅庐,总得有个人来祭旗!

    贾平安说道:“雅州靠近叠州,而叠州与吐蕃人厮杀的时候……正是九月上旬。商人最为敏锐,得知叠州有吐蕃人侵袭,立时就把所有的生意停了,唯有胆大的才会带着香獐上路。于是香獐缺货,自然会涨价,这便是市场规矩,为相者不可不查!”

    李勣轻声道:“此事有趣,若是当初发现雅州香獐意外涨价的消息,随后询问商人,就能得到叠州有吐蕃人入境的消息,如此……”

    他看向了贾平安,目光炯炯。

    这个少年……

    他竟然会这等学问!

    贾平安矜持的颔首道:“草原上的牧民逐草而居,商人逐利而行,任何人都无法阻拦商人的脚步,只要关注他们,关注他们货物的价钱和货物,再精心分析,当地的情况就无所遁形。”

    多年后,一个国家的密谍部门仅仅凭着一张照片,就分析出了产油的地点,这便是分析。

    而更多的分析在各种辅助条件完善后,更是如虎添翼,所以出了许多规矩,比如说军队不许拍照片上传。

    这是一门学问。

    褚遂良脱口而出道:“以何为证?”

    “过了半月,叠州稳固,吐蕃被击溃的消息传遍了各方,雅州商人再度前来长安,于是……看这里!”

    贾平安指着那张纸说道:“半月后,雅州香獐的价钱应声而落,甚至还低了些,为何?”

    他看着褚遂良。

    褚遂良皱眉,“竖子无礼!”

    许敬宗憋屈了许久,这时候忍不住了,“贾平安是武阳男!”

    怎么听着就像是……舞男呢?

    贾平安终于寻找了自己对这封爵不舒服的原因,原来是自己的思想不纯洁。

    褚遂良嘴唇蠕动,最终却无话可说。

    武阳男是爵位的开端,可有了这个开端,就代表着贾平安能和他面对面说话,无需低头,无需躲闪。

    这便是封爵的最大好处。

    李治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在那张纸上看着,越看越有趣。

    “这降价了半个月,随即价钱就恢复了正常,这是为何?”

    大唐商人地位低,连累商业的地位也不高,所以一群君臣看着这些数据满头雾水。

    可贾平安却一目了然,“陛下,先前断货导致涨价,而后货物大批送到,可买的人却不会一下就买走。香獐不好饲养,所以商人只能降价卖掉……这便是降价,随后货物供销平衡,于是价钱自然就平稳了。”

    李治讶然,“原来是这样。”

    他再看了一遍数据,“果然是如此,这些涨价降价……货多货少,精心琢磨,竟然能看出一地的好坏,果然不凡。”

    许敬宗笑道:“陛下,贾平安当年曾随异人学过学问,一身本领不亚于臣啊!可惜却被某些道貌岸然,欺世盗名之辈压在了下面……可惜!可叹!可恨呐!”

    这是向褚遂良开战了。

    这号角吹的让李治头痛。

    可贾平安却觉得不妥,“许公,不是说压在下面,而是……屈居于下。”

    许敬宗愕然,“有区别吗?”

    “当然有。”

    压在下面太难听!

    贾平安看着褚遂良,平静的道:“而且这还有一个大好处,褚公可发现了吗?”

    褚遂良此刻方寸已经有些乱了,他拿过那张纸仔细看着,半天不得要领。

    “呵呵!”贾平安呵呵一笑,“这个大好处于国于民大有裨益,于陛下更是不可或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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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老天

    一道诏令往往需要中书和门下二位大佬来商议,但商议得有地方吧,这个地方在门下省,叫做政事堂。

    或是三高官官要商议事情,也大多都在门下省这里进行。

    于是政事堂渐渐就演变成了权利的核心地区。

    此刻政事堂里,贾平安神色从容,而褚遂良面色冷峻,淡淡的道:“此事于民生大有裨益,但你却说对天下大有好处,这不是荒唐是什么?危言耸听,这便是少年人的本事?老夫在朝中多年,你这等少年见过许多,但凡想一步登天的,就喜欢这般大话,可今日陛下和诸位相公都在,这等伎俩又有何用?”

    许敬宗大怒,抓着茶杯就想扔,但被李治一个眼神瞥来,就放心茶杯,起身道:“你又懂的什么?除去字写得好之外,你还懂什么?难道……”

    “许卿!”李治压压手,他担心许敬宗接下来会说褚遂良抱长孙无忌的大腿,才能官运亨通之类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

    许敬宗悻悻的道:“不是老夫吹嘘,你和小贾一起去地方为官,不出两个月,谁强谁弱一目了然,若是你褚遂良胜了,老夫辞官归家,可敢去?”

    老许发飙了。

    这个老东西、老官迷竟然把自己的前程丢出来当赌注。

    这一刻长孙无忌心动了一瞬,但旋即放弃了这个念头。

    许敬宗就是个不要脸的,不值当为他打赌。

    李治干咳一声,许敬宗拱手坐下。

    褚遂良嗤笑道:“老夫岂会与少年打赌!”

    贾平安拿起那几张纸,淡淡的道:“大唐兵戈锋锐,从立国始,不管是吐谷浑还是突厥,或是吐蕃,都在大唐雄师的打击下纷纷溃败,但随着大唐的扩张,军队越走越远,百姓越走越远……怎么控制?”

    大唐的疆域在李治武媚之后就算是奠定了基础,随后李隆基四面出击,大唐虎贲战无不胜……

    “那些大军和百姓远离了长安,相隔数千里,来往一次要几个月,甚至是半年以上……敢问褚公,若是有人谋反,长安的大军可能及时赶到?到了那时……该如何?”

    “谁敢谋反?”褚遂良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大唐府兵的精锐就在长安,每年各地的折冲府也会抽调府兵来长安上番,这便是轮换,谁能谋反?”

    大唐的上番制度比较有特色,原则上是距离长安越近的折冲府,抽调的人越多。每年各地的折冲府会分批去长安宿卫,一年几批,地方若是有什么问题,那些来上番的将士们就会第一时间反馈。

    所以大多人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些莫名的轻视。

    这便是你的本事?

    褚遂良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就像是看着黄口小儿般的,说道:“这便是你说的大好处?”

    “当然。”贾平安想到了后来的大唐,“大唐人口繁衍生息,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关中不堪重负……今年长安的粮草就有些紧张吧?”

    李治点头,无奈的抿抿嘴角,说道:“再这般下去,过几年朕就只能去洛阳就食了。”

    随着长安人口膨胀,粮食越发的不够吃了,皇帝只能带着臣子军队去洛阳,叫做就食。

    “府兵制靠的是什么?”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靠的是关中子弟!”

    李勣点头,“关中子弟骁勇善战,闻战则喜,大唐府兵的核心就是他们。”

    老李的捧哏堪称是天衣无缝。

    贾平安暗赞一声,说道:“府兵为何闻战则喜?一是军功封赏,二是授田免税。军士被招募,平日在折冲府操练,轮番来长安宿卫。战时被征发出征,战罢归来封赏,随后继续种地操练……这便是府兵。他们还得要自己准备军资,横刀、粮草、弓箭,甚至还得准备衣裳……每一伙还得凑钱准备马或是驴,用于托运物资和伤病……这便是大唐府兵。”

    “那又如何?”褚遂良问道,可却发现君臣的神色有些异常。

    贾平安认真的道:“关中土地以后可还够吗?”

    众人默然。

    人口膨胀带来的后果就是田地不足,加之权贵贪婪夺取,随后均田制瓦解。

    “当授田不足时,府兵从何而来?”

    均田制无法实行下去,府兵制就是一个笑话。

    “当大唐兵锋远离长安,远离中原时,将士们如何轮换?最后只能沦为屯兵!”

    “屯兵……陛下,那便是募兵的开端!”

    这便是大唐府兵制的演变过程,最后府兵制完蛋,募兵制大行其道。

    “到了那时,将领领军屯守一地,麾下将士远离中原,如何确保他们对大唐忠心耿耿?如何去获知当地的情况?商人!货物!”

    安禄山要造反前,难道当地无人知晓?

    知晓,也有人警告过朝中,可李隆基搂着杨贵妃在泡温泉,乐不思蜀,杨国忠压根就不是一个宰相的材料,对这些警告视而不见,最终轰隆一声,完蛋……

    忽略了情报的获取和分析,这是安史之乱的起因。而府兵制的破坏,也是安禄山造反和大军能长驱直入的根源。

    李治在脑海里推演了一下这个过程,不禁惊讶的道:“府兵为关键。若是府兵败坏,大唐也会败坏……”

    这个问题很犀利,但属于长久谋划,不是此刻能解决的。

    褚遂良见皇帝赞许贾平安,就忍不住反驳道:“大唐将士忠心耿耿!这是臆测!”

    长孙无忌想捂额。

    你这个是狡辩啊!

    李治看着褚遂良,右拳紧握,真想扔个什么东西过去。他本想忍,可最后却忍不住开口,“此一时,彼一时,贾平安说了两处,一是因为关中土地不够,会导致府兵制败坏;二是大唐大军以后会远离中原,轮换不易,会沦为屯兵……

    这两处会导致朝中对大军失去掌控,此刻未雨绸缪,从小处去分析各地的情况,以为朝中谋划咨询之用……可错了?”

    皇帝一般都是赧然一笑,此刻竟然亲自下场,一番话近乎于斥责,让褚遂良面红耳赤,起身道:“陛下,此等事做就是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长孙无忌却沉声道:“此刻便是在做!”

    这个心腹今日被贾平安一番话说的语无伦次,思路凌乱的让长孙无忌想打人,再让他说下去,许敬宗那个老东西绝对会跳出来说这等人怎么能做宰相。

    褚遂良面色涨红看了贾平安一眼,贾平安微微颔首,“褚公有话只管说。”

    你不够班!

    这个颔首激怒了褚遂良,他大怒道:“你一个扫把星克死了父母家人,上天没收了你,陛下没镇压你,你就该本分度日,可你却四处钻营,到处搅乱,是何居心?”

    褚遂良失去了分寸,这是贾平安所期待的,他叹息一声,苦笑道:“人云亦云……某也不想辩解。”

    你辩解什么?

    辩解你不是扫把星,褚遂良就会举例说明,随后就是一场乱战,没有胜利者。

    但贾平安一个叹息,却让人心酸。

    许敬宗眼睛发红,盯着褚遂良,突然蹦起来骂道:“贱狗奴!你口口声声说小贾是扫把星,他进了长安城之后克了谁?你说!说不出来老夫撕烂你的嘴!”

    哦……

    贾平安隐约听到了皇帝的低叹,是一种满足和欣慰的态度。

    老许为贾平安出头,加分了。

    “老匹夫!”褚遂良起身,开始挽袖子!

    许敬宗冷笑,顺带还整理了一下头发,骚的一塌糊涂。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李治面色铁青,实则心中暗爽。

    长孙无忌知晓褚遂良想干什么,这厮被贾平安一番话说的无言以对,为了面子,只能直面许敬宗的挑衅。

    “咳咳!”关键时刻,贾平安淡淡的道:“有事说事,许公,这样不妥,咱们是读书人,说道理怎么能动手呢?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啊!”

    许敬宗闻言不禁大笑,随后坐下。

    褚遂良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坐下吧,贾平安在盯着他,发誓要让他今天灰头土脸。

    不坐下吧,难道真的和许敬宗来一场?

    那个他也不虚,可贾平安那个小畜生刚才一番话让他没法动手: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他可是纯正君子,岂能掉人设?

    李治看了他一眼,拿起那几张纸,“此事交给百骑去做。”

    啪!

    这话恍如一巴掌,打的站着的褚遂良脸上生痛。

    皇帝把事情交给百骑,其一是赞许贾平安的分析,其二就是觉得这事儿交给贾平安办他放心。

    “臣定然不负陛下重托!”贾平安拱手领命。

    他看了褚遂良一眼,欲言又止,然后一脸同情的模样。

    小畜生!

    褚遂良此刻被架着格外的难受。

    李治起身,“如此就……时辰不早了,朕令人安排诸卿用饭。”

    “好啊!”

    “好啊!”

    宰相们自然要婉拒的,可两个声音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一个贾平安,一个许敬宗。

    李勣满头黑线,真心想说不认识那个少年。

    贾平安欢喜的道:“臣从未吃过宫中的御膳,盼望已久,就如同久旱逢甘露啊!”

    李治颔首,随后,贾平安和老许就在政事堂里等御膳。

    宰相们各自散去,把偌大的地方留给他们二人吃喝,心态大概也不好。

    褚遂良心神不定的第一个往外走,这个有些犯忌讳。

    老大走前面,这个是万万不能错的。

    可褚遂良此刻的脑海中全是先前的辩论,怒不可遏,皇帝也不在,他终于可以奔放一把了。

    站在门内,他回身,嗤笑道:“扫把星,你若是有本事就克了老夫,哈哈哈哈!”

    这种阿Q精神让贾平安也是醉了。

    他摆摆手,老许摇摇头,都觉得现在的褚遂良已经失去了理智,和他吵架划不来。

    褚遂良见他们不敢说话,心中的羞辱感消散了些,就回头出去。

    正好有人端着一壶茶准备进来服侍大佬们,就这么一撞……

    呯!

    茶壶飞了起来,那小吏惊恐的神色,飞舞的茶水,褚遂良的愕然……贾平安甚至看到了一瓣大蒜。

    卧槽!

    谁喝茶那么清新脱俗,竟然还放大蒜。

    茶水没有悬念的泼在了褚遂良的身上。

    天气冷,他穿的厚实,但脸上被泼溅了不少。想他近些年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等苦头,不禁就惨叫起来。

    这是个大茶壶,水量很大,那些滚烫的茶水一小半都泼在了褚遂良的身上。冬季穿得多,茶水被吸收后,迅速降温,但依旧难受。

    这样也就罢了,最多回去把脸上被溅到的地方保养一番完事。

    可褚遂良心中本就恼火,此刻被泼了一身茶水,不禁怒了,一脚就踹去。

    他站立的地方被茶水打湿了,下盘本就不稳,此刻单腿站着,另一条腿发力去踹人……

    毫无悬念的,褚遂良一头栽倒。

    这个过程持续时间不超过五秒。

    众人瞠目结舌,都没管摔晕过去的倒霉蛋褚遂良,而是齐齐看着同样瞠目结舌的贾平安。

    于志宁喃喃的道:“先前褚公说了什么?老夫晕乎了,想不起来了。”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他说……扫把星,你若是有本事就克了老夫。”

    然后……

    他求仁得仁。

    求锤得锤!

    晚些消息传到了李治那里,他愕然道:“朕怎么想到了一件事……当初有人说贾平安专门克自己的对头?”

    王忠良也想起了此事,“是啊!”

    褚遂良今日和贾平安辩驳,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更是几度差点要动手,说是对头不为过。

    李治沉默良久,想笑,嘴唇抽搐了几下,觉得不厚道,“让医官去看看。”

    王忠良有些担心,“陛下,那贾平安危险呐!要不……”

    李治摇头,眼中多了笑意,“他自从进了长安城,带给朕的都是好事。另外……那个刘架,自从扑倒了贾平安,也是运气连连。”

    至于褚遂良,李治的心情看不出来,但随即的吩咐却让人浮想联翩。

    “中午多弄些饭菜。”

    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

    晚些有人来报,“陛下,那贾平安吃了御膳不说,临走还想打包。”

    李治捂额,回味了一下今日的御膳,觉得也就这样,“朕记得他才发财吧,怎么就穷成这样了?”

    王忠良知道这个,“陛下,贾家重建宅子了,说是极好,花钱如流水,杨德利每日盯着,说是那些干活谁敢不好好弄,他就弄死谁。”

    李治一怔,“那杨德利……朕倒是有个想法。贾平安今日这也算是进言有功吧,朕在想……给杨德利寻个事做做。”

    “陛下,那杨德利没资格吧?”

    大唐就算是做小吏也是要讲资格的,杨德利就一农户出身,怎么做小吏?

    李治淡淡的道:“朕的话,难道当不得一个小吏?”

    小吏没问题,官员就担心会被御史进言劝谏。王忠良低头,“当得,想来相公们也不会说话。”

    谁敢说话,王忠良就准备拎着菜刀去砍人。

    皇帝连任命一个小吏的资格都没了,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李治嘴角含笑,任谁都不知道他想给杨德利施恩的目的。

    贾师傅今日收拾了褚遂良一顿,顺带褚遂良倒霉晕倒,这让他如何不喜?

    心情一好,连带看着王忠良都是唇红齿白的。

    “去英国公那里问问,最近可有小吏出缺。”

    李勣执掌尚书省,麾下是六部,需要大量的吏员。

    李勣得了消息也不以为意的问了问下属。

    “英国公,户部今日刚出缺一个掌固。”

    李勣点头,再问道:“哪一部?”

    户部下面有几个部门,职权不同。

    “是仓部。”

    李勣点头,这个消息就被送进了宫中。

    但他有些奇怪,觉得皇帝这是昏头了,竟然亲自过问一个小吏的事儿。

    李治得了确定消息,就吩咐道:“去告诉贾平安。”

    贾平安此刻拎着食盒一路回家。

    阿宝小跑起来很稳,习惯之后不比骑摩托车差。

    到了租赁的宅子,杨德利刚回来,灰头土脸的模样。阿福在边上躺着,鸡鸭在马杀鸡。

    有个家真是好啊!

    “这是什么?”杨德利见到食盒,正好饿了,打开就吃。

    “不怎么好吃,就是食材好。”作为贾师傅培养出来的大厨,杨德利有些嫌弃御膳。

    “武阳男!”

    外面有人在叫门。

    “贾郎君,是公事。”

    现在姜融最喜欢来贾家,每次一来……

    门打开,姜融一口气缓缓吸进去……绵绵不断。

    来的是个小吏,拱手道:“刚得的令,令表兄是叫做杨德利吧?”

    “是啊!”贾平安回身看了表兄一眼,心想难道是表兄去摸了女人的屁股?

    “英国公说了,宫中的吩咐,让杨德利明日去户部仓部任职。”

    呃!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问题了。

    “去哪?”

    “户部仓部,任职掌固!”

    小李疯了?

    贾平安一怔,旋即问道:“为何去户部?”

    小吏说道:“就户部有空缺。”

    那个还好,还好……

    但贾平安很担心表兄的未来。

    “啥?去户部做官?”

    杨德利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然后嚎哭道:“姑母……”

    贾平安觉得原身的母亲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也会被表兄给骚扰的想打人。

    但这个任命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只是想了想就知道了来由。

    他今日给褚遂良一击,皇帝心情愉悦之下,就觉得该赏赐一番,但不好做的太明显,于是就施恩给杨德利。

    “姑母,某要做官了。”

    里面的杨德利在汇报工作,贾平安却觉得眼皮子在狂跳。

    户部仓部管理的是军粮,以及赋税,官吏的俸禄发放也是仓部的活。

    掌固是小吏,看似不打眼,可架不住他管的是仓库啊!

    杨德利的性格去掌管仓库……

    老天!

    ……

    为盟主‘溃雪o’加更。

    为盟主‘迪巴拉撅屎’加更……就不能取个好点的ID吗?

第154章 程名振的下马威

    清晨,长大的公鸡仰头打鸣,贾平安摸摸脑袋,觉得头痛。

    昨晚表兄兴奋欲狂,弄了许多好菜,举杯就干,喝的太多了些。

    “平安,吃早饭。”

    表兄永远都是这般的积极向上,让贾平安不禁心生惭愧。

    吃了早饭,把阿福寄养在老王家,杨德利突然说道:“平安,咱们家……怕是要请人了。否则咱们回家做饭却晚了些,你又挨不得饿……”

    在杨德利去户部后,老贾家就空了,那些钱财得有人看守才行。

    贾平安准备马上着手此事。

    “管事让杜贺来,他好歹是官员,懂的多。”

    “再从火星湾弄三个人回来。”

    这事儿贾平安交给表兄去办,也就是托人去火星湾送个口信。

    ……

    百骑,贾平安一到就先去寻了唐旭。

    “某已经知道了。”唐旭坐在那里,神色欣慰,“此后我百骑又多了一件差事,每日询问记录物价,并分析。但此事还得你来,小贾……”

    唐旭起身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某最不后悔之事,便是重用你!”

    老唐这是看出我前程远大,所以开始示好了?

    贾平安赶紧谦虚几句,随后就带着人去了感业寺。

    “贾文书!”

    娃娃脸背着小背篓,就像是等候谁般的在翘首以盼。

    “小苏!”

    包东麻木的接过背篓,放在了阿宝的背上。

    “你最近很忙?”二人到了小基地,苏荷吃了今日份的‘外卖’,然后双手抱膝问道。

    “是啊!”当女人问你最近是否很忙时,多半就是有些不满了,觉得你疏忽了她。

    “那以后还忙吗?”苏荷原先觉得感业寺也不错,自由自在。可等贾参军数日不来时,她又觉得不大习惯。

    “我只是……想吃肉。”苏荷噘嘴,“还有,你答应带我出去喝酒看金鱼的,说了许久都不算话……”

    妹纸有怨气了,这时候需要的不是解释,她们也不需要你的解释,只是单纯的想发泄不满。

    这时候……你需要换个妹纸关心的话题。

    “某觉着你瘦了些。”贾平安很认真的看着苏荷。

    苏荷起身,“真的?”

    她竟然不是欢喜,而是失望。

    难道肥胖就是美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重任,纠正苏荷的审美观,否则过几年一看,完蛋,胖的不成人形了。

    晚些贾平安去了后面巡查。

    大冬天的,女人们依旧不肯在屋里待着,三三两两的在院子里转悠。

    前院很多人,她们目光呆滞,等看到贾平安进来时,这才多了些鲜活气息。

    “贾参军……”

    呵呵!

    贾平安目不斜视。

    俺阿姐呢?

    他一路去了后院。

    一株树下,武媚独立。

    苏荷紧紧跟在贾平安的身边,这让他想去说几句都不方便。

    但作为一个稳重的老师傅……

    “小苏啊!”

    “在!”苏荷昂首挺胸,只要有肉吃,贾参军就是俺亲哥。

    贾平安诚恳的道:“某刚才看到后面有人影闪动,像是你们的人。”

    苏荷咦了一声,鼓着腮帮子怒了,“定然是来敲诈的,上次被我抓到一次,没重罚,这是得寸进尺了,哼!”

    娃娃脸去了后面。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

    “阿姐。”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这个称呼。

    千万别拒绝啊!

    武媚缓缓回身,一双长眉微微挑动,“这几日去了何处?”

    “这几日去了丰州。”贾平安笑道:“随后回来淋雨还病了数日,这才好了。”

    武媚点头,“少年要紧的是身子。你在百骑……如今可还好?”

    “好。”

    “阿姐可想要什么?”贾平安得意的道:“某如今和禁苑看门的熟悉了,带东西进来很是方便。”

    武媚的眼中多了柔软,随即淡漠的摆摆手。

    她想要的,唯有帝王才能给!

    贾平安悄然而退。

    苏荷没发现人,失望而归。

    晚些,她进了宫中。

    “姨母……”

    蒋涵看到她就头痛,捂额道:“这是又怎么了?”

    苏荷搂着她的脖颈撒娇,“姨母,百骑真的很忙吗?那可能换个地方?”

    蒋涵微微皱眉,想到的是那个贾参军。

    那人不喜女色……

    倒也适合与苏荷为伴。

    “你懂什么?”蒋涵拉着她的手,呵斥道:“这是你想换就换的?”

    “可看着真的很辛苦呢!”苏荷觉着若是贾参军的空闲多了,定然就能每日给自己带肉。

    “辛苦!”蒋涵叹道:“傻瓜啊!那贾平安在百骑立下大功,如今已然时武阳男了。十五岁的武阳男,你去给姨母寻一个看看?”

    “武阳男?”苏荷心中一喜,“他竟然这般厉害?”

    “远比你想象中的厉害。”蒋涵摆摆手,“我这里忙,你去寻无双吧。”

    苏荷去寻了闺蜜嘀咕了一阵子,然后出宫。

    “苏荷看着很欢喜啊!”

    “嗯,笑的和今日的太阳一般灿烂。”

    今日阳光灿烂,贾平安的心情也不错。

    心情不错……

    “兄长!”

    李敬业竟然在百骑等他。

    唐旭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这娃,见贾平安来了,就过来问道:“把他弄进百骑来。”

    百骑有个国公的孙儿,还是英国公,这牛笔大发了。

    以后做事也多了个撑腰的。

    不得不说,老唐的想法不错,不过……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邵鹏时,被喷了一脸。

    “老唐你昨夜喝多了?”值房里,邵鹏毫不客气的骂道:“那是李敬业,英国公的孙儿,若是要进军中,他也该去千牛卫,而不是百骑!”

    千牛卫就是勋贵子弟镀金的地方,靠近皇帝,方便皇帝观察,为以后被重用打下基础。

    “特娘的!百骑就是后娘养的!”唐旭骂道:“狗内侍,小贾都是武阳男了,你还在厮混。”

    邵鹏冷冷的看着他,“你是什么?”

    气氛一下就尴尬了起来。

    贾平安是武阳县男……

    邵鹏是内侍。

    老唐是昭武校尉。

    唯一有爵位的竟然是贾师傅。

    这怎么领导?

    贾平安觉得头皮发麻,赶紧溜了。

    “兄长,今日军中试马,咱们一起去看看吧。”李敬业是来寻他去看热闹的。

    这娃穿着一身甲衣,身板……贾平安凑过去比划了一下,至少比李敬业窄三四成以上。

    这娃莫不是吃激素长大的?

    随后贾平安寻了个借口,就和李敬业去了城外。

    城外今日旌旗招展,锣鼓喧天……

    皇帝没来。

    但老帅们都来了。

    “小贾!”

    梁建方远远看到他们就招手,对身边的将领们介绍道:“这便是老夫未来的孙婿,武阳男贾平安。”

    苏定方骂道:“那少年大你孙女五六岁,怎么娶?老梁你就不能做个人?”

    梁建方无耻的道:“让他等几年就是了。”

    呸!

    这等无耻之徒,人人得而呸之。

    程知节独自在一处,看着形单影只。

    “见过诸位老帅。”贾平安和李敬业一来,就成了这群老流氓调戏的对象,各种调侃。

    贾平安在后世见识过更多的调侃,各种不要脸的调侃,所以安之若素。

    李敬业道行差远了,不一会就被弄的面红耳赤的。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群老家伙,李敬业松了一口气。

    “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贾平安在传授他要诀。

    “多谢兄长。”李敬业很实诚。

    一群骑兵集结了起来,梁建方回头喝骂道:“两个小子在那鬼鬼祟祟的嘀咕什么?过来。”

    贾平安和李敬业上前,梁建方指着他对那群老家伙说道:“你等赞不绝口的马蹄铁,就是这个少年弄出来的。老夫的孙婿如何?”

    那群老将瞬间目光锐利,其中一个三角眼的老将冷冷的问道:“谁想出来的?”

    “某!”贾平安厚颜领取了功劳。

    老将走近,一股阴测测的气息笼罩住了贾平安,“老夫当年率领十人冲阵,斩杀十余人,人头挂在马脖子下太重,某就用绳子拖在马后,每一次冲阵必然多几个人头,敌军胆寒,老夫直入中军,斩杀敌将……你可敢杀敌吗?”

    老将们都没说话。

    连最爱帮贾平安的梁建方都神色肃然。

    这是下马威,也是一个试探。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某第一次去军中便是叠州。”

    那等小规模的战斗无法入这些老将的眼,所以无人知晓眼前这位第一次上阵就斩杀三人。

    “某第一次上阵……斩杀三人!”贾平安目光炯炯。在这个时候他不能有丝毫退缩,否则会被这些老将看低。

    老将松开眉头,三角眼变成了正常形状。

    梁建方走了过来,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认真的道:“这个少年第一次去军中,就建言突袭,一战灭了吐谷浑叛军。”

    老将是刚从南方回京,所以不知道这些,他讶然道:“竟然这般吗?”

    “老夫看好的年轻人岂会寻常?”梁建方得意的道:“他跟随冲阵,为了救一个落单的兄弟,冲出了阵列……”

    “不知规矩,死了都是白死!”老将皱眉,“军中冲阵不许脱离阵型,不懂?”

    贾平安点头,“懂。”

    “你可知出阵就是寻死?”老将厉喝道:“为何出阵?”

    压力骤然增大。

    贾平安认真的道:“某无法坐视那个被包围的兄弟战死。”

    周围很安静。

    老将们木然看着他。

    “哈哈哈哈!”

    老将突然大笑了起来,拍了拍贾平安的肩膀,“老夫程名振,能在老夫面前站稳的少年不多,在老夫这般咄咄逼人的喝问下能从容应答的更是不多,好一个贾平安!”

    程名振……

    贾平安心中一个哆嗦。

    这位早年是窦建德手下的文官,后来归顺大唐后,渐渐竟然变成了名将。击败刘黑闼一战中,他居功至伟,以至于刘黑闼恼羞成怒,斩杀了程名振的老母和妻子。

    但眼前这位老将也是个狠人,后来刘黑闼被俘,他恳求把刘黑闼交给自己处置,随后剁了刘黑闼,用他的首级来祭奠亲人。

    “哈哈哈哈!”

    老将们都大笑了起来,神色愉悦。

    梁定芳拍着贾平安的另一边肩膀,得意的道:“等耶耶们都老了之后,就得寻人来领军了,看看这个少年,老家伙们……觉着如何?”

    老将们微微颔首。

    “开始了。”

    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一群骑兵在模仿冲阵,阵型有些紧密。

    “那些路都被铺设了碎石和一些杂物,看看如何。”苏定方拍了一下贾平安的肩膀。

    从刚才的应答之后,老将们明显对他的态度亲近了许多,少了客套。

    战马疾驰,溅起许多尘土。

    那些将士都是悍卒,打马飞驰毫不容情。

    “在沙场上,你视若兄弟的战马也得抽打它,忘记和它的亲近,否则你离死就不远了。”

    程名振低声解释着。

    贾平安点头受教。

    在厮杀时,你若是顾忌战马受伤,那就是危机的开端。

    李敬业突然冒了一句,“自己都不怕死,那兄弟自然不怕死。”

    这话有道理。

    但……

    啪!

    苏定方拍了李敬业一巴掌,随后把手收回去,但贾平安依旧看到了他的手指头在伸缩。

    李敬业屁事没有,兴高采烈的看着那队疾驰的骑兵,真想自己上去试试。

    来回跑了十余次,一个骑兵马失前蹄摔了下来,有人跑过去查看,“手脚都断了。”

    这些悍卒经验丰富,落马的时候会做保护动作,可即便如此,依旧断了骨头。

    “抬去医治。”

    随后又跑了几趟,梁建方叫停,大伙儿去检查了那匹摔倒的马。

    “是尖刺从马蹄铁中间的空隙捅了进去。”

    这个是意外。

    梁建方回身,“如何?”

    程名振点头,“好东西,以后大唐骑兵就是如虎添翼了!”

    随后贾平安的肩膀被拍打无数次,最后麻木……

    “诸位,饮酒去!”

    “五香楼说是来了个新人,很是出色,咱们都去。”

    一群老将竟然吆喝着要去青楼……

    而且还是去百骑的招待所五香楼。

    贾平安想跑,可梁建方轻松就抓住了他,对李敬业吩咐道:“看好你兄长,若是丢了,军棍伺候!”

    李敬业苦着脸,“兄长,就去一趟吧。”

    一行人来到了五香楼,老鸨出来,见到这群老将,马上喊道:“都出来!”

    此刻还未到午时,五香楼大部分女妓都在慵懒的歇息,大堂里只有几个猥琐男在看歌曲。

    老鸨一声大喝,随后她冲着几个男子拱手,“几位郎君,今日得罪了。”

    “为何?”

    老鸨说道:“今日五香楼有贵客,还请诸位暂且回去,今日不收钱。”

    啥?

    有人要包场?

    这不是找骂吗?

    几个男子就叫骂了起来,老鸨也不求饶,只是说不收钱,再不行就赔钱……

    贾平安进来了,随后是老将们。

    一个男子面色一变,低头就跑。

    剩下的几个也是瞠目结舌……

    “走了走了。”

    五香楼瞬间就成了老家伙们的乐园,群魔乱舞。

    雅香揽着贾平安的手臂,低声说着自己对他的想念……

    一个百骑进来,见到老将们面色一变,然后低头过来,附耳说道:“参军,准备明年考试的考生到了长安,有人召集了不少考生在不远处的诚意楼饮酒,席间有人说参军你不学无术,靠着谄媚迷惑君臣,鼓动那些人在觐见陛下时出声进言……”

    我曰!

    贾平安一拍大腿,雅香痛的不行,就松开了手。

    大唐科举的规矩,考生经过县试和州试后,会跟着地方长官进京。地方长官是向皇帝汇报工作,外加进贡特产。而考生也是一种地方特产,会在新年的第一天,也就是元日,和各地的贡品一起被送进宫中,给皇帝查看。

    这个时代读书的成本太高,而且机会很少,所以能读书,并且能顺利过了县州试的考生,大多家境不错。一到长安城后,就在平康坊里寻欢作乐,通宵达旦。

    而百骑也会借机查探一番,没想到竟然查到了这个事儿。

    要是在元日的时候,有考生在面见皇帝时说一番扫把星是个祸害的话……

    新年第一天,皇帝的心情就被破坏了,下意识的就会想到源头贾平安。

    老子冤不冤啊!

    贾平安霍然起身,正搂着两个女妓的梁建方喝问道:“不玩女人去何处?”

    “有人跳梁。”贾平安拱手,“某这便去收拾人。”

    “好!哈哈哈哈!”

    一群老祸害大笑着。

    ……

    酒楼里,三十余男子把大堂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上首的男子名叫乔东兴,三十余岁,关陇小圈子出身,乃是河东道有名的才子,此次来长安就是要参加明年年初的礼部试。

    今日他就是召集者,此刻举杯笑吟吟的道:“……那个扫把星到了长安之后,朝堂为之一乱,他与许敬宗狼狈为奸,蛊惑君王……”

    这些考生一旦考中后就是官员,觉得自己老牛笔了,一股睥睨天下感觉油然而生,老天爷都在为某低头……

    “一个不祥之人,竟然能搅和这般久,乔兄……”说话的男子叫做王辅,二十余岁,乃是河北道有名的才子,此次参加考试志在必得。

    他有些不屑的摇头。

    乔东兴见了心中微喜,举杯,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口,随后仰头,酒水就进了袖子里。

    袖子里有厚布,吸收了酒水后湿哒哒的,他把手垂在案几下,拿出厚布捏了几下,酒水全数挤了出来。

    “王郎君此次是必过的,自然无惧扫把星。”乔东兴含笑道:“可那扫把星的背后有人啊!某在长安却不好动手。”

    王辅淡淡的道:“这是激将法,不过某却受。那等农人家的少年不学无术,若是与某当面,某自然能用才学让他低头。”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自信满满。

    众人不禁大声叫好。

    “很热闹啊!”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少年站在门外,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是贾平安!”乔东兴眸子微缩,兴奋的脊背颤栗,“今日这里大才无数,碾压了他!随后传话,让他颜面扫地!”

    ……

    感谢书友‘戦獣’的盟主打赏,大丈夫的老盟主,一看就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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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摧枯拉朽

    王琦在喝酒。

    陈二娘坐在侧面给他斟酒布菜,眉眼中多了柔情。

    “贾平安成了武阳男,这不打紧。”王琦把玩着酒杯,嘴角挂上了讥笑,“可此次他弄出了什么东西,让军方的几员老将都对他青眼有加,有人忌惮了。”

    他放下酒杯,陈二娘斟满,然后抬头,妩媚一笑,“他们这是担心那个扫把星?”

    “非也!”王琦摇头,“他们担心的是扫把星成为皇帝的一把刀!这把刀越来越锋锐,他们担心会成为自己的祸害。”

    陈二娘眸色微冷,轻轻挥手,长长的指甲在空中划过,“那就弄死他!”

    “皇帝不会允许。”王琦按压着眉间,觉得火气一拱一拱的,胸中难受,“长孙相公不会允许,他们担心扫把星一死带来的后患。”

    陈二娘身体倾斜,靠了过去,眉间全是杀意,“皇帝……换一个如何?”

    王琦挥手。

    啪!

    陈二娘捂脸低头。

    王琦就像是抽了蝼蚁一巴掌般的若无其事,淡淡的道:“皇帝软弱,换一个……谁知道会什么什么模样?所以长孙相公不会允许,许多人都不会允许……还有那些老将也在看着,以后这话不可再说。”

    陈二娘捂着脸颊,低声道:“是。”

    王琦仰头看着虚空,嘴角翘起,嗤笑道:“他们忌惮之人,自然要全力打压……今日有人出头,要给贾平安好看,某便在此等着消息,若是成了,好事。不成……”

    陈二娘抬头,不满的道:“他们该让你来主持!”

    王琦冷笑着,只觉得胸口的怒火更加的旺盛了,只想寻个地方发泄出来,“可他们却让某作壁上观。”

    外面来了一个男子,“王尚书,乔东兴他们已经在聚会了,他鼓动那些考生在元日时进言扫把星祸乱朝政之事。”

    “元日……”王琦眯眼,眼中陡然多了厉色,如利剑般的锋锐,“那是陛下改元的时候,贞观远去,新年到来,这个大唐从此就成了皇帝的玩物。这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那时候的皇帝心情激荡,若是被几个考生这么一进言……皇帝的心中会起疙瘩,外面再配合一番,贾平安有难了。这个手段……有趣!不错!”

    想到贾平安的下场,王琦不禁抚掌大笑了起来,就像是三伏天吃了杯冰水般的畅快。

    他本长得英俊,此刻大笑,更增添了几分爽朗。

    陈二娘心神迷醉的看着他,不禁靠了过去。

    “郎君……”

    ……

    “他便是扫把星?”

    “看着也就是一个少年,没什么神异之处。”

    “扫把星被你看出来,那还叫做扫把星?”

    贾平安不喜欢被人瞩目,但对手除外。

    他走了进来,乔东兴起身拱手,“贾参军可要喝一杯?”

    等你坐下后,随后再想走就难了。

    那些考生都在看着贾平安,他们大多不认识,甚至都不知道贾平安这个人。有人低声问了伙计,伙计说道:“他才将进了长安城不到一年,从一个农家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武阳男……传闻老将们喜欢他。”

    擦!

    不少人的眼中都冒起了异彩。

    大伙儿都是读书人,凭着自己的本事考试做官,一步步的走上去……很爽快,但也很艰难漫长。

    可眼前就有这么一个少年,竟然不到一年就完成了从农家子弟到封爵县男的路程,羞煞多少人啊!

    凭什么他的命那么好?

    有人眼睛发红,鼻息咻咻,恨不能取而代之。

    有人扼腕叹息,觉得这个少年是走了狗屎运,换了自己来,定然比他成就更大。

    “听闻你自诩才华无双?”贾平安盯住了乔东兴,眼中迸发出利芒,却是怒了。

    元日在皇帝的面前给他上眼药,这是毒计,贾平安怎能不怒?

    乔东兴的眸子里异彩闪过,却是欢喜。他来自于河东道,在当地的名气不小,若是此次能考中礼部试,有小圈子操作,用不了几年他就会成为名士。

    而名士风流,指的不只是才华,更多的是自信!

    一个农家子罢了,竟然有人委托他代为设局,这给脸给大了吧?

    原先的谋划是元日进言,可现在贾平安竟然主动上送门来,那何不如现在就超度了他,让他名声扫地。

    想到这里,乔东兴呵呵一笑,“某河东道乔东兴,这位是河北道的大才王辅!今日我等以文会友,诸位可做个见证。”

    看热闹不嫌事大,众人轰然叫好。

    那一双双眸子里全是兴奋和欢喜,人类与生俱来的欺凌弱小的本能渐渐发作了起来,竟然有些野性。

    贾平安一怔,淡淡的道:“以何为题?”

    做文章是不可能的,在这种地方也做不出来。

    “作诗。”王辅眼中多了轻蔑之色,有人说道:“王郎君的诗在河北道广为流传。”

    我咋没听到?

    王郎君……除非是王之涣或是王昌龄,外加一个王维和王勃,否则贾平安谁都不虚。

    比试诗……

    他招手,伙计上前,很是恭谨的道:“贾参军要什么?”

    “取一壶酒来!”

    伙计晚些送了一壶酒来,贾平安斜睨着王辅和乔东兴,问道:“你等是客,如此,你等出题。”

    你这是在找死啊!

    乔东兴心中大喜,就怕贾平安后悔,急忙说道:“某来时,经过一座山,彼时天地茫茫一片白,山上小径绝无足迹,鸟儿也不见,等到了山下时,却见一渔翁在河中乘舟垂钓……此情此景,可为诗否?”

    “这意境有趣!”

    “某有了!”

    现场有些乱哄哄的。

    一个考生起身,大声念诵着自己的诗,中规中矩,得了众人的认可。

    接着有两人作诗,却也不错。

    王辅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乔东兴看过来时,他不屑的撇撇嘴,示意贾平安这等人他不屑于出手。

    乔东兴文采比不过他,想想有他坐镇也行,就起身念诵了自己的诗。

    这是蓄意的。

    这首诗他想了好几日,而且还请人润色后,他自己觉得无懈可击。

    他缓缓吟诵着,少顷一首诗吟诵完毕,连王辅都为之抚掌叫好。

    乔东兴目光炯炯的看着贾平安,若是他此刻获胜,回头这些考生就是见证,会散播扫把星不学无术的消息,为元日进言打下基础。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多了厉色,瞬息消失。

    “贾参军……如何?可有了吗?”乔东兴微笑着问道。

    贾平安在沉吟。

    在乔东兴的眼中,这份沉吟却是面露难色……

    他咄咄逼人的道:“我等都作了诗,贾参军为何迟迟不出手?难道还得需要更多的时辰?”

    读书人讲究一个文无第一,你一刻钟作一首诗,那么我只会比你短,不会比你长。

    贾平安抬眸,“某只是在想选哪一首。”

    “哈哈哈哈!”

    乔东兴先笑,随后哄堂大笑。

    贾平安举起酒壶喝了一口。

    真特么难喝啊!

    他皱皱眉,眼中多了讥讽之色,“某这便来。”

    你既然想死,那我不送你一程也不行啊!

    乔东兴发现贾平安的精神一振,一种自信散发出来。

    这是……幻觉吧。

    他看到贾平安的目光锐利的扫过来,就冷笑着。

    “此情此景为孤绝,可否?”

    这是要点题。

    众人点头。

    乔东兴的描述可不就是孤绝的画面感吗,若非渔翁,仿佛世间再无生命。

    贾平安负手而立,吟诵道:“千山鸟飞绝……”

    内味儿有了!

    一个考生不禁抚掌想叫好,却担心打乱了贾平安的节奏。

    “万径人踪灭。”

    妙!

    一个考生再也忍不住了,赞道:“千山,万径,可谓妙。鸟飞绝对人踪灭,更是妙不可言。再拆开,绝对灭,那孤绝的景象……完美!妙啊!”

    只是两句,众人就被镇住了。

    乔东兴思忖了一下自己的那首诗,觉得不是对手。

    但一首诗还得要看全部,若是前面好,后面烂,那叫做狗尾续貂,拖累前面的好评。

    想到这里,他死死的盯着贾平安,恨不能他一开口就说出什么……突然天空一伙咧,原来玉帝要抽烟。若是玉帝不抽烟,为何天空一伙咧。

    贾平安看着众人屏息等待的模样,心中不禁暗爽不已。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柳宗元的诗堪称是孤绝到了极点,前半首诗读下来,让人觉得浑身冰凉,浑然不似在人间。

    “好诗!”一个考生目露异彩的起身拱手道:“先前有人说过前半首可谓是孤绝,某深以为然,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只是听闻,某便觉着置身于山间小道之上,入目处皆是白雪,绝无人兽踪迹,浑身发冷啊!”

    众人不禁纷纷点头。

    “孤绝到了极致,可谓名句。”这个考生再度拱手,钦佩的道:“可后半首却变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从孤绝,从绝无人兽踪迹,一下看到了渔翁,却极为自然,毫无突兀感,这……”

    这才华……

    考生朗声道:“最后一句却是点睛,独钓寒江雪,孤绝啊!整首诗……堪称是名篇,不,就是名篇,谁不服?”

    这考生被贾平安一首诗给彻底的折服了,目光所至,就等着有人不服气,他就厉声驳斥。

    众人默然。

    考生怒道:“我辈读书人,难道还不敢直面这等大才吗?”

    他转身拱手,“江州曹英雄,见过贾参军!”

    随之有读书人起身行礼,自报身份。

    一时间,贾平安竟然成了主人。

    乔东兴面色惨白,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

    “这诗绝不是他作的!定然有假,有人代为……代为……”

    王辅的面色也不好看,“谁能写出这等诗,就算是陛下请求,他也不会把这等名篇送人。”

    是啊!

    这话一下就击溃了乔东兴的侥幸心,他双手抱头,痛苦的道:“为何如此?为何如此?一个农家少年,为何能作出这等名篇来?”

    他抬起头来,双目通红,就像是要吃人般的模样,对王辅说道:“王兄,这是侥幸,你来,你才华过人,你出题,和他作诗。”

    王辅默然。

    乔东兴怒了,“你难道怕了?就算是名篇,可谁能一日作出两首名篇来,某当即跪拜,认他为父!”

    周围的声音刚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的。

    王辅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淡淡的道:“某非是不敢,而是已经想到了一首诗……”

    乔东兴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的欢喜,“王兄大才,定然能让他俯首。”

    王辅叹道:“何必如此。”

    这个年轻人装比有一套啊!

    贾平安双眸含笑,“某很忙,你若是有诗只管说。”

    王辅的眼中多了怒色,淡淡的道:“某在河北道,从小就听闻大唐兵锋鼎盛,大军战无不胜,可却少有为大唐将士作的诗,即便有,也无名篇。今日你我在此以大唐边塞为题,作诗一首,可否?”

    边塞诗?

    贾平安一脸纠结。

    王辅见了不禁暗喜,暗自握紧了拳头。

    乔东兴已经是欢喜的不行了,拍手道:“若是不能,今日便以平手而论。”

    MMP!

    太无耻了!

    那个曹英雄双目几欲喷火,“贾参军作出了那首孤绝名篇,谁有资格说今日是平手,某曹英雄义气无双,定然让他知道拳头的厉害!”

    这厮体型微胖,一发怒还行,等怒气收了,看着竟然有些……猥琐。

    众人无语,但都觉得这话一点都没错。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若是不肯作,你等定然不服气,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豪气!”曹英雄竖起大拇指,冲着王辅说道:“你若是还有半点廉耻,那便赶紧念诵出来,否则……某羞于与你为伍!”

    王辅没想到贾平安竟然真的答应了,心中有些愧疚,但旋即就消散了。

    他目光温润,那种自信让人确信他即将吟诵出来的诗非同凡响。

    可耻的分界线…………

    吟诵完毕。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疯狂敲打着案几叫好。

    这些考生都是各地的佼佼者,在当地都是被人追捧的大才,可今日却被一个农家出身的少年给弄的灰头土脸的。

    他们本已绝望,可王辅用一首虽然算不上名篇,但依旧能唱响一时的好诗。

    乔东兴拍打着案几,逃过屈辱的快乐让他兴奋欲狂,喊道:“叫了女妓来,唱,把这首诗唱出来。”

    边上就有青楼,伙计当即过去,请了几个有名的女妓过来。

    这群人不差钱,那就给隔壁邻居一些好处吧,回头说不得能给某打个折什么的……

    伙计心中暗喜。

    乔东兴冷笑道:“贾平安,你可有了?”

    几个女妓神色一变,看着贾平安的目光中就多了欢喜。

    竟然是贾师傅吗?

    她们没见过贾平安,但贾平安的几首诗却在青楼里传唱甚广。

    这大概就是后世粉丝见到偶像的那种心态。

    一个女妓面颊绯红,刚想打个招呼,贾平安却举起了酒壶。

    真特娘的难喝啊!

    贾平安喝了几口,就放下酒壶,然后淡淡的道:“某有了。”

    大堂里默然。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了贾平安的身上。

    他从容踱步。

    一步两步三步……

    前有曹子建七步成诗,某不敢比肩,那便八步吧。

    有心人数了一下,“八步!”

    贾平安止步,抬头……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顿时一个浩大的画面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在那黄河上面的万仞山上,一座孤城矗立着。

    这个画面不错,但若是要说名篇……

    乔东兴摇摇头,眼中闪过冷色。

    今日事情没弄好,他后续必然会被斥责,为此……他必须要有所作为。

    比如说随后带着人起哄,说不过如此,再蛊惑造势……

    贾平安缓缓吟诵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他背身而立。

    身后一片死寂。

    乔东兴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的背景,喃喃的道:“为何……为何后面这般精彩。”

    黄河上面的万仞山上,孤城矗立。

    这是何等的悲壮和悲凉景象?

    但更多的却是豪迈。

    “大唐将士为国戍边,在那黄沙遍地的地方,依旧不肯让那些异族侵入。”

    曹英雄深吸一口气,“那羌笛悲鸣,抱怨春光不再,可那是玉门关。班超有云,臣不愿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那孤绝域外的玉门关呐!我大唐将士……威武!”

    众人齐声道:“我大唐将士……威武!”

    连那几个女妓和伙计都神色肃然,用那种自豪的语气说道:“我大唐将士……威武!”

    这是大唐将士用一次次胜利换来的自豪和尊崇。

    贾平安看着这些,心中想起了后来大唐的衰弱,不禁黯然。

    旋即他又振奋了精神。

    我既然来了,那自然要让这份自豪长久驻留才是。

    乔东兴目光闪烁,在躲避贾平安的视线。

    王辅面色惨淡,竟然瘫坐在那里。

    他败的心服口服。

    两首诗对比,他并无一分胜机,这便是完败。

    想到自己从小在家乡就有天才之名,被各处追捧,可此刻却被贾平安轻松击败,毫无还手之力……他的眼眶不禁泛红,热泪在里面渐渐蕴集,随后滑落下来

    贾平安目光所至,这些来自于大唐各处的大才都纷纷低头。

    两首名篇一出,摧枯拉朽般的击毁了这些大才的信心。

    原来这个世间竟然有这等大才!

    我好渺小!

    “无人吗?”贾平安心中有怒火,那么这份怒火就用这两句话来报答。

    他负手而立,问道:“还有谁?”

    ……

    为盟主‘赵冬平’加更。

    为盟主‘800banshee’加更。

第156章 瑞雪兆丰年

    大堂里鸦雀无声。

    贾平安长笑一声,随即出去。

    “真是洒脱!”曹英雄衷心的赞美着,然后见到乔东兴一脸死里逃生的模样,就喊道:“贾参军,有人说要跪地叫你阿耶!”

    先前乔东兴说若是贾平安的第二首诗还是名篇的话,就跪地叫阿耶。

    贾平安出去了,可曹英雄的一声喊,让乔东兴后怕不已,就骂道:“贱狗奴,寻死呢!”

    曹英雄起身冷笑道:“怎地?要动手?”

    乔东兴眯眼起身过来。

    二人剑拔弩张。

    曹英雄淡淡的道:“某打架从没输过。”

    乔东兴冷笑道:“和几个人?”

    “当然是一个。”曹英雄顾盼自雄,然后……

    几个考生缓缓起身,朝着他包抄过来。

    要挖坑埋贾平安,怎么可能没有捧哏的内线?

    只是贾平安太犀利了些,一路碾压,让这些人没了用处。

    但现在不同,打架……一拥而上才是王道。

    乔东兴狞笑道:“如何?”

    他觉得曹英雄会硬挺。

    “贱狗奴,耶耶弄死你!”曹英雄拿起凳子往前冲,乔东兴急忙后退,觉得自己怕是判断错误,曹英雄其实是一条好汉。可等他和那几个考生才将后退,曹英雄就飞快的退到了门口,然后骂道:“贱狗奴,有本事来追耶耶!”

    擦!

    这个猥琐的贱人!

    乔东兴大怒,“打断他的腿!”

    他带着几个考生追了出去。

    门外,贾平安没走成。

    许多多带着两个兄弟在转悠,见到他出来,就上前说话。

    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那蛇信在胸上随着呼吸起伏着……

    “贾参军这是来吃饭?”

    许多多看了里面一眼,有些艳羡的道:“今日那些才子在这里用饭呢!阿耶去之前就想生个儿子读书做才子,可惜却只有我这个女儿……”

    一个黑社会头目竟然想让后代读书考科举……

    这也够奇葩的。

    许多多为此日日练字,可依旧没啥长进。

    “你认识他们?”贾平安觉得许多多是个好弟子,闲下来给自己捶捶肩也不错。

    许多多的眼中多了光彩,“昨日乔郎君和王郎君带着一些人在外面吟诗,我只是听了几首,就觉着真是好。他们还说乔郎君和王郎君明年定然能考中。”

    看来这个妹纸的偶像就是读书人中的大才。

    科举啊!

    贾平安想了想,刚想闪人,就听后面一阵脚步声,曹英雄就冲了出来,接着就是……

    许多多退后一步,欢喜的道:“是乔郎君。”

    乔郎君觉得贾平安已经走远了,这才敢咬牙切齿的准备收拾曹英雄。

    当看到缓缓转身的贾平安时,他一个急刹车,然后进退失据。

    “贾参军,他先前打赌输了,信者一诺,今日三十余人,还有酒楼的伙计和女妓,你若是毁诺,可还想参加考试?”

    科举考试不管内容如何,人品要求第一。

    人品不好的你得收敛着,或是有分寸,至少不能过火,否则一个不守信诺的名声传出去……抱歉,现在不是糊名制,谁录取你就会被人嗤笑。

    季布一诺值千金,汉唐男儿,言出必践!

    众目睽睽之下,乔东兴把肠子都悔青了,心想某出来做什么?那个曹贱人晚些再去堵他就是了,为啥要那么急切?

    周围来了不少人。

    毁诺吗?

    他不敢!

    大唐男儿,毁诺就是毁名声。

    没了名声,连他看不起的农夫都会嘲笑他。

    他看着贾平安,突然觉得那个长发少女的神色有些古怪,好似失望。

    他的眼中多了泪水,嘴唇颤动着。

    就希望贾平安开口放过他。

    可……

    “天气真是不错啊!”贾平安抬头看看太阳,觉得这个时候出来溜达真是太舒坦了。

    乔东兴眼中含泪,缓缓跪了下去。

    “还得叫阿耶!”

    曹英雄贱贱的在后面叫喊着。

    许多多捂住嘴,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跪下的偶像。

    这是为何?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却看到的是怜悯之色。

    “这是何苦来哉!”贾师傅叹道:“你用词刻意,看似不错,可实则匠气十足……”

    许多多丰厚的嘴唇蠕动着,心想这可是大才啊!你竟然说他的诗有匠气?

    没有去过青楼的妹纸,自然不知晓贾师傅作诗碾压女人的能力。

    但这并不妨碍她联想到了事实,“难道……”

    难道是贾平安作诗取胜了?

    乔东兴心中欢喜,谢道:“多谢贾参军宽宏大量。”

    叫阿耶后,回家他会被毒打,所以这个谢字堪称是真情实意。

    “可人无信不立啊!”

    贾平安的唏嘘让乔东兴心冷了半截。

    可贾平安旋即叹息一声,“如此,某便寻个办法。”

    乔东兴的眼中多了光彩,却没发现贾平安借着扯淡的功夫,让他多跪了许久。

    “要不……随意吧,叫爸爸。”贾平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眼中多了些吃亏的遗憾。

    乔东兴心中一喜,开口道:“爸爸。”

    “哎!”贾平安心情大快,说道:“以后好生做人,别嘚瑟。”

    乔东兴起身谢了。

    王辅此刻才出来,见到贾平安后,默然。

    “走了。”贾平安也不停留,随后就走了。

    几个女妓因为这场变故没挣到钱,有些郁郁的出来。

    王辅深吸一口气,“他今日只是侥幸,且等下次,某会一洗前耻!”

    年轻人失败后会给自己寻找借口,这是惯例。

    “一雪前耻?”

    后面的一个女妓捂嘴,风情万种的笑了起来。

    “无礼!”乔东兴回身呵斥。

    可几个女妓却不怕他,“你等在琢磨怎么用诗和贾参军争斗,可知晓他在青楼的名声?”

    “什么名声?”

    那女妓微笑道:“五香楼的头牌雅香想自荐枕席,可贾郎君却不屑一顾,为何?”

    几个女妓相对一笑,其中一人曼声而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醉相思!”

    乔东兴身体一震,“这是……”

    王辅的眼中多了光彩,“这诗用红豆借喻情义,自然而然,堪称是名篇,谁作的?”

    那女妓不答,再度歌唱。

    “月落乌啼霜满天……”

    几个女妓和声高唱,声音美妙。

    “江枫渔火对愁眠。”

    好诗!

    考生们不禁眼中放光,就像是美食家寻到了美食一般,恨不能慢慢品味一番。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乔东兴抚掌笑道:“好诗啊!这诗却是比那两首强。”

    这人刚被羞辱,就想给自己找回颜面。

    可在场的都是读书人,这点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几首诗各有千秋,什么强……不存在的。

    王辅却激动的道:“这等大才何在?某当寻他饮酒。”

    几个女妓捂嘴轻笑,然后福身告辞。

    王辅心中焦急,追问道:“究竟是谁?”

    一个声音传来,“正是贾参军!”

    王辅呆若木鸡,“他竟然这般大才?某若是知晓,哪里会去和他比试诗,只会邀他饮酒,为他助兴。”

    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机会,不禁痛彻心扉。

    而乔东兴却失魂落魄的往前走,脚步踉跄,“为何没人给某说此事!为何?若是知晓贾平安作诗这般了得,某怎会这般谋划?某怎么会答应谋划……”

    ……

    王琦躺在床上,身边是轻声打鼾的陈二娘。

    “王尚书!”

    外面来人了。

    陈二娘弹了起来,目光锐利,见并无异状后这才放心。

    王琦无视了赤果的身体,起身出去。

    外面来的是周醒。

    他的面色很难看。

    “是何事?”王琦坐下,打了个哈欠。

    周醒低头道:“先前乔东兴在酒楼聚会造势,准备元日进言陛下,谁知道贾平安竟然径直去了……”

    “蠢货!”王琦不屑的道:“可是动静闹得太大了?”

    周醒点头,“贾平安径直去了,乔东兴借机说比试作诗……”

    王琦微微仰头,呼出一口气,然后猛地拍打着案几,面色涨红的道:“那贾平安能凭着作诗收拢了青楼女子的心,青楼女子对诗的品鉴最为刁钻,他乔东兴凭什么认为自家能胜?凭什么?”

    周醒嘴角翘起,却是无奈的苦笑,“那些人并未告诉他贾平安作诗厉害,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想比试,只是想在元日向皇帝进言。”

    王琦懂了,嘴唇颤动,“那些蠢货!愚不可及!更蠢的是节外生枝的乔东兴!”

    周醒也觉得是如此,“那乔东兴还打赌,结果贾平安连作两首诗皆是名篇,乔东兴下跪……”

    “这是上杆子求贾平安弄他,贱狗奴!”王琦本希望此次能成功,可没想到乔东兴会节外生枝,巨大的失望让他的眼中多了血丝,看着格外的凶狠。

    “乔东兴叫了什么……爸爸。”

    ……

    李治的心情不大好。

    王忠良在下面噤若寒蝉。

    先前皇帝去了后宫之中,结果恰好遇到了王氏和萧氏干架。

    再美的女人干架时都谈不上漂亮,甚至是面目狰狞。这样也罢,可谁曾想王氏扔花瓶时,竟然差点砸到了皇帝。

    哎!

    后宫不安宁,皇帝也难啊!

    王忠良觉得没蛋其实也不是件坏事,至少不会被女人烦。

    看看皇帝吧,哪怕是大唐之主,可依旧无法摆平两个女人。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身边是百骑的人。

    “何事?”王忠良出去过问,稍后带着百骑进来。

    李治抬头,嘴唇紧抿,眼中多了不耐之色。

    他不是不耐禀告,而是对那两个女人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了。

    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人类的极限往往就是个摆设,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击破底线。

    百骑禀告道:“陛下,先前贾参军在平康坊的一家酒楼里作诗,有人说是埋怨陛下的意思。”

    李治抬头,似笑非笑的道:“唐旭不再护着他了吗?竟然把这等消息都禀告给了朕。”

    百骑浑身冷汗一下就迸发了出来,颤声道:“百骑只是陛下的百骑。”

    李治只是随口一句话,闻言满意的道:“是什么诗?”

    “当时有数十名考生在聚会,说是要等元日时向陛下进谏。”

    “进谏什么?”李治的嘴角翘起,却是冷酷之色。

    这些考生还没过关就大放厥词,什么元日进谏,元日就是他正式统御大唐的日子,在那个时候进谏,这是要给他上眼药!

    “谁带头?”

    皇帝杀机勃发,虽然不会杀人,但带头的考生怕是要倒霉了。

    百骑说道:“说贾参军乃是扫把星,祸乱朝堂,为首的是乔东兴。”

    王忠良抬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个倒霉催的,不管他多有才华,这一科就算是白来了。

    李治想到了那些人坑贾平安的动机,“是谁的人?”

    百骑说道:“是那些人的人。”

    宫中只能用那些人来代指关陇小圈子。

    李治知道了,眼中多了厉色,“贾平安如何?”

    那可是三十多个考生,都是各处的大才,贾平安双拳难敌四手,若是栽了,难免会被趁势打压。

    百骑眼中多了敬佩之色,“贾参军连作两首诗,他们说俱是名篇。”

    “哦!”李治惊讶的道:“都是名篇?说来听听。”

    他觉得怕是那些人的赏鉴能力有问题,但更担心是……

    “对了,贾平安可是动手了?”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贾平安若是带着百骑的人动手,固然爽快,可这么多考生被打,长安城将会震动,随后小圈子出手惩治,怎么挡?

    “没有,贾参军就是作诗。”

    “哦!”李治心中一松,“说来。”

    百骑整理了一下记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李治一怔,心想朕的诗才也不错,可这等一日两首好诗也是万万做不到的,“这般孤绝,但却让人回味不已,好诗,果然是名篇。那另一首呢?难道也是名篇?一日之内作出两首名篇,那他贾平安便是大才。可大才也无法如此。”

    王忠良捧哏道:“朝中的那些大才都做不到呢!”

    百骑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有不服气的意思,“贾参军大才……”

    王忠良笑了笑,也不说话。

    百骑越发的怒了,但却不敢外露,就沉声吟诵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如何?

    他哪怕只是粗通文墨,可依旧觉得这诗好的不得了。

    李治却惊住了。

    “朕曾听闻他在青楼薄幸,靠的就是诗才。没想到竟然是这般……”

    他仔细回味着这首诗,手轻轻虚拍着,看着怡然自得。

    “极好!”

    能让皇帝说出极好两个评价,名篇无疑!

    “可第二首……”李治唇边带着笑意,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他上次说大唐大军会慢慢走远,到时候中原无暇顾及,这便是了。”

    “春风不度玉门关,他这是在对朕进言,为那些戍边的将士抱屈。”

    李治心情好转,笑道:“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想说朕在长安享乐,却忘记了那些将士。”

    “下雪啦!”

    外面传来了宫女欢喜的喊声。

    李治精神一振,起身出去。

    王忠良跟在后面,见零星的雪花飘然而下,不禁赞道:“陛下,这是瑞雪。”

    “瑞雪兆丰年!”

    李治深吸一口气,伸手出去,却没接到雪花。

    “下雪不冷啊!”

    一个宫女仰头看着雪花,很是欢喜。

    “春风不度玉门关!”李治想到了那首诗,“若是将士们守护大唐也要挨冻挨饿,这便是朕的过失。吩咐下去,朕这里出五千贯,给长安诸军补贴买衣裳御寒。”

    府兵连衣裳都得自己买,还有各种军资,堪称是自带干粮。

    晚些,雪越发的大了,宰相们冒雪赶来。

    “陛下,内帑艰难,何必……”长孙无忌觉得外甥怕是抽了,竟然在快穷疯的情况出钱。

    “朕有衣裳穿。”李治伸开双手,给大家看看他的常服,随后认真的道:“可那些将士们呢?他们戍守长安,戍守着这个天下……”

    李治的嘴唇动了动,想到了那漫天雪花下,将士们在边关艰难前行的场景,不禁叹道:“朕不容易,可将士们更不容易,出吧。朝中也出一些,让戍边的将士们也能过好这个冬天!”

    众人拱手,“陛下英明。”

    这等事儿没啥好说的,拨款就是。

    可起因呢?

    回到政事堂,褚遂良吩咐人去打听。

    晚些人回来了。

    “诸位相公,先前有人在酒楼斗诗,其中有一首……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陛下说这是在抱怨将士们在边关艰难,皇帝却在宫中享乐。”

    长孙无忌含笑道:“好诗!堪称名篇,谁作的?”

    褚遂良也含笑抚须。

    “说是贾平安。”

    嘶!

    褚遂良扯断了两根胡须,长孙无忌面色微冷……

    李勣心中一惊,旋即笑道:“果然是好诗,还进谏了陛下,老夫以为可嘉奖。”

    褚遂良想驳斥,可却找不到借口。

    “褚公,有人找。”

    褚遂良出去,来人低声道:“先前他们谋划贾平安,最后却弄成了斗诗,贾平安两首诗碾压三十余考生,无人敢与他对视……”

    这事儿褚遂良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些,没想到竟然如此。

    “蠢!”褚遂良气得双手发颤,跺脚道:“那人诗才了得,这不是把脸送上去给他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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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膨胀了

    雪花飘飘。

    当宫中和朝中拨下来的钱到了各军后,万岁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陛下,诸军都在高呼陛下万岁,奴婢看着那些将士都是面红耳赤的,激动万分呐!”

    邵鹏去做了一回密谍,查看诸军对此的反应。

    李治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先帝文武双全,能震慑诸军,而朕却从未领军厮杀过,要想诸军服气,施恩是必然的。嗯……此次贾平安算是进言有功。”

    那小子又立功了?

    邵鹏不禁诧异。

    他的神色落在了李治的眼中分外的好笑,李治笑道:“只是小功劳。”

    但这也不得了啊!

    邵鹏觉得自己和唐旭分别的日子估摸着不太远了,念及此,他竟然觉得心痛。

    咱这是怎么了?

    他马上联想了一下五香楼的姑娘们,可旋即就忘记了。

    没有了蛋,想女人只会难受。

    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陛下,太子妃那边召见了高阳公主和巴陵公主。”

    李治眯眼,沙鹏赶紧告退。

    等他走后,李治淡淡的道:“说了些什么?”

    内侍摇头,“只是隐约听闻什么姐妹之间要和睦相处……”

    李治默然。

    内侍等了许久没指示,就抬头看了一眼。

    李治嘴角微微翘起,冷酷中带着奚落不屑之色。

    晚些,消息来了。

    “陛下,二位公主出宫了。”

    李治在等待。

    “巴陵公主说是请高阳公主聚会,高阳公主犹豫了一番,最后没去。”

    李治抬头,讥诮的道:“这般热闹,日子倒是还不错。去,呵斥高阳。”

    王忠良愕然,“陛下,以何为由?”

    你要呵斥人,总得有个由头吧,难道开口就喷?

    李治看了他一眼,“无用之极!”

    无用之人自然不能在帝王的身边立足。

    王忠良吓得脊背发寒,跪在地上请罪,屁股撅的老高。

    李治神色平静,看不出心思来,“去吧。”

    王忠良赶紧告退,亲自去寻高阳。

    一路上他就在琢磨此事。

    巴陵和高阳一起进的宫,皇帝为何要呵斥高阳?

    难道是高阳跋扈了?

    可高阳跋扈是有传统的,当年先帝宠爱她,导致高阳言行跋扈。

    那是为了啥?

    等见到了高阳时,王忠良已经想好了。

    既然不知道,那就……忽悠,让高阳自己去脑补。

    “公主最近言行不妥,要谨言慎行才是!”

    嗯?

    高阳闻言有些懵,“我言行何处不妥?”

    她最近很老实的好不好?

    这不合剧本啊!

    在王忠良的剧本里,就该是高阳默然,自己去脑补琢磨,而不是询问。

    被皇帝呵斥的人,谁敢询问?

    高阳就敢。

    但,作为一个有素质的内侍,王忠良早就有了对策。

    他板着脸道:“公主当自省。”

    自省就是自我反省。

    你就自己琢磨脑补去吧。

    “告辞。”王忠良见高阳发蒙,心中一松,赶紧溜之大吉。

    高阳真心懵了。

    她叫来了肖玲,“我最近可有言行不妥?”

    肖玲愕然,大眼睛扑闪着,“没有啊!”

    最近高阳老实的和鹌鹑似的。

    高阳揉着眉心,红唇微微噘起,“那皇帝为何说我言行不妥?”

    肖玲……

    “不该啊!”

    肖玲在脑补。

    难道皇帝喝多了?

    可这是大白天啊!

    若是没喝多,为何要这般说?

    高阳盯着她,半晌不见她出声,就骂道:“无用之极!滚!”

    公主找你出主意,你半晌放不出个屁来,这是失职。肖玲心中难受,暗搓搓的出去。

    “等等。”

    肖玲心中一喜,觉得公主终究是看重自己的。

    高阳昂首,“去,请了贾平安来。”

    硬汉贾来的时候,公主府里静悄悄的。

    “这是怎么了?”

    贾平安觉得这不符合高阳的人设。

    肖玲问了一个人,然后苦笑道:“先前有人在茅厕幽会,被公主下令责打,赶出了府里。”

    呃!

    这是有味道的幽会,但也算不得什么吧。

    贾平安目光炯炯的看着肖玲。

    妹纸,给俺说说吧。

    肖玲面颊绯红,“是偷人。”

    “活该!”

    等见到高阳时,她正在生气。

    “你来了。”

    下面几个仆役在瑟瑟发抖。

    高阳摆手,“滚吧。”

    几个仆役看了贾师傅一眼,不禁暗赞他来得好。

    好人呐!

    高阳把小皮鞭丢在案几上,然后半躺下去。

    “你那个……”贾平安皱眉道:“拉上去些。”

    高阳低头看看自己的下限,不禁笑的浑身颤抖,“我这个不算低。”

    她抬头,眸光多了异彩,“你……可是喜欢?”

    “不喜欢!”贾师傅坐下,直接岔开话题,“你寻某何事?”

    高阳噘嘴,“先前皇帝令王忠良来呵斥我,说什么……言行不妥。”

    “为何?”贾平安皱眉。

    高阳摇头,“我也不知。问了王忠良却不肯说。”

    “这几日你做了什么?”

    贾平安知道李治不会无的放矢。

    高阳摇头,“这几日我就在家里清点钱财,哪都没去。”

    “那是为何?”皇帝要迁怒人也不会是高阳,这是为啥?

    “没出过门?”

    高阳不出门,那简直就是奇葩。

    高阳哦了一声,“对了,我先前去了宫中。”

    贾平安心中一凛,“说清楚些。”

    高阳看着他,眸色多了温柔。

    原先她的事儿贾平安都是能推就推,能敷衍就敷衍,可现在他竟然主动询问,甚至也忘记了避讳,直接问宫中之事……

    “就是王氏请我和巴陵进宫,劝我们和睦相处……出宫时巴陵请我去聚会,我推却了。”

    就那么简单。

    但,信息量很大。

    贾平安看着她,微微皱眉,仿佛事情很严重。

    高阳的悲剧在于嫁给了李治的对头,也就是李泰系的心腹房遗爱。

    若只是如此,高阳也不至于会被干掉。

    但她自己癫狂,为了一个狗屁爵位和大伯子房遗直闹腾,各种让人目瞪口呆的操作……最后把自己作死了。

    这个女人……

    看看她眼睛水汪汪的,这是想一口吞了老夫?

    做梦!

    贾平安心中一哂,“此事等某细细思之。”

    高阳侧躺在榻上,右手撑着脑袋,就这么看着贾师傅。

    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微微皱眉,嘴唇紧抿,竟然有些肃杀之意。

    那脸上看着有些微黑,和以前的白嫩不同,但高阳却觉得这才是男儿模样。

    他在为了我而苦苦思索……

    高阳想到这里,不禁想靠过去。

    贾平安抬头,见高阳面色绯红,眼神迷离,不禁叹息一声。

    “此事某觉着是你的错。”

    “为何?”高阳的声音慵懒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这是怎么了?

    她的脸腾地一下,彻底红了。

    这女人……

    贾平安说道:“王氏是你嫂子,她出头为你和巴陵说合,你和巴陵可有矛盾?”

    高阳摇头,“我最近几日没理她,还打了她的心腹王悦荣。”

    这就是了。

    贾平安想到的是明年的册封。

    王氏会成为皇后,但她对小姑子们并没有什么感情,高阳和巴陵也远远没有闹到需要她来说合的程度,所以弄这么一出是啥意思?

    这是做给皇帝看的。

    皇帝,你看我这个嫂嫂如何?可称职?

    皇后母仪天下,掌管后宫之余,也得不时出手,管理那些贵女。

    王氏这是想讨好老公,顺带对外界展示一下自己的威权。

    可……

    巴陵是个作死的,李治大概是冷眼看着她和柴令武折腾,不管了。

    本来高阳也是不管的那类人,可架不住贾师傅伸个手,把她从脱轨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于是皇帝觉得这个姐姐还有救,就对她和善了些。

    高阳和巴陵之间的关系不冷不热,这符合李治的利益,所以他很是惬意。

    皇家的日子就是这样,不给朕捣乱的都是好姐妹。

    但就在这个时候,王氏出手了,带着滚滚浓烟把高阳和巴陵弄进了宫中,一脸长嫂如母的姿态,苦口婆心的劝说两个小姑子要和睦相处。

    李治此刻定然是想骂一句MMP!

    朕就希望高阳远离巴陵,可你倒好,竟然主动撮合……

    朕真想……顶你个肺啊!

    李治的愤怒可想而知。

    贾平安抬头,目光从容,“去打探巴陵那边,可有宫中人去了。”

    高阳喝道:“还不快去?”

    肖玲提着裙摆,飞也似的跑了。

    高阳眼中多了水意,“小贾……”

    你特娘的就不能安分一会儿?

    贾平安干咳道:“正事要紧。”

    他在渐渐硬化。

    高阳坐了起来,伸个懒腰,顿时曲线毕露。

    擦!

    贾平安无语望天。

    高阳见了不禁窃喜。

    他这是不敢看我,一定是这样。

    “小贾……”高阳知道硬汉贾不能用强,所以温柔的道:“我如今家里存了好些钱财,太多了些,就想买地……”

    “你去何处买?”

    在均田制之下,除非皇帝赏赐你土地,否则你就只能巧取豪夺。

    这娘们难道又想骚操作?

    贾平安有些头痛,“田地再多有何用?”

    高阳噘嘴,“可以传给孩子。”

    “你孩子在哪?”贾师傅毫不客气的打击了她。

    高阳:“……”

    若非是贾师傅,换另一个人说了这话,现在估摸着就要被小皮鞭抽的抱头鼠窜。

    高阳却觉得这是贾师傅对自己的关心。

    她嗯了一声,“以后总是会有的。”

    “以后……”贾平安叹道:“你自家看看史书,那些给后世子孙留下无尽田地的人,最后子孙如何了?”

    高阳一怔,“可关陇那些人就传承了许久呢!”

    “可他们能存在多久?”贾平安直接揭开了里面的东西。

    “应当……”高阳想了想,“应当很久吧。山东门阀都存在了许久。”

    这个猪脑壳!

    贾平安真想打人。

    他这么一想,眼神自然就多了凌厉。

    呀!

    他发怒了。

    高阳竟然生出了些无措,心想若是他动手揍我咋办?

    我大概……会忍?

    不,会欢喜吧。

    “山东世家门阀会为能存在多年?”贾平安忍住了火气,“那是因为他们不去掺和具体的更替,在许多时候家族都在为国效力。”

    而小圈子却不同,他们一旦觉得这个皇帝对自己不友善,损害了自己的利益,那就会出手改朝换代。

    杨广损害了小圈子的利益,于是大家推举同是小圈子一员的李渊为首领,起兵造反。

    最后成功了。

    但老李家在成为皇室后,会不会反思?

    当然会。

    你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推翻前隋,以后会不会为了利益推翻大唐?

    这是一根刺。

    只要有这根刺在,老李家就会前赴后继的,不断去削弱小圈子。

    除非小圈子主动退避,主动削弱自己,否则这就是个死局。

    贾平安觉得高阳该懂了。

    高阳迷迷瞪瞪的点头,“哦,我知道了。”

    得,这位一看就是没懂。

    我怎么就接了这么一个大麻烦呢?

    贾平安捂额。

    高阳羞愧,“要不……你经常来坐坐,给我说说这些道理。”

    “不来。”

    硬汉贾直接拒绝。

    他要是经常来,迟早会被这个娘们放倒。

    “公主。”

    晚些,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如何?”

    “并没有宫中人去巴陵公主那里。”

    高阳不解,“为何就呵斥我?雉奴这般厚此薄彼,明日我进宫去和他理论。”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贾平安,等看到贾平安嘴角微微翘起,心情很好的模样,就诧异的问道:“这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

    “皇帝呵斥你,那是把你当自己人。”

    贾平安丢下这句话就准备回去了。

    高阳还有许多谜团未接,“要不,留下吃饭吧,我令人弄了烤羊肉,很好吃。”

    烤羊肉啊!

    贾平安心中一动。

    “快去弄来。”高阳别的蠢笨,此刻却聪明的不行。

    晚些,一顿外焦里嫩的烤羊肉吃了,贾平安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去。

    “我送送你。”高阳起身,优雅的颔首。

    这女人一会儿优雅,一会性急,甚至还喜欢动手,有些多面女郎的模样。

    “此事你做的很好,并无后患。”

    李治的不满更多的是针对王氏,而令人来呵斥高阳,只是一个告诫。

    “以后少和王氏亲近。”

    那个女人没有儿子,而且还是别人的棋子,迟早会被武媚取而代之。

    老子说了那么多,怎地没回应?

    贾平安侧身一看……

    高阳已经靠了过来,面颊微红,小嘴微张,眼神中全是迷离……

    “淡定!”

    合着我说的她都当做是耳旁风了?

    贾平安那个气啊!

    “好生想想。”

    他拂袖而去。

    高阳站在那里发呆。

    “想什么?”

    她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我不管,有事就寻你!”

    她笑了起来,回身吩咐道:“把剩下的半只烤羊送进宫去。”

    肖玲一直跟在后面,此刻近前,担忧的道:“那是吃剩下的。”

    “雉奴就喜欢这个。”高阳微笑道:“当年在宫中时,他还小,每次我吃好吃的,他都喜欢站在边上装模作样,叫他来吃磨磨蹭蹭的,好似难为情,可一张嘴吃的比谁都多……”

    那不是饭桶吗?肖玲应了,然后欲言又止,“公主,那贾参军……咱们还是要自己谋划才好。”

    大佬,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高阳瞪了她一眼,“你以为他是刻意和我亲近?你以为他是在趋炎附势?”

    肖玲低头,心想不排除这种可能啊!

    “蠢货!”

    高阳大步回去,肖玲赶紧跟上。

    走了一截,高阳止步,回身道:“他的才华就像是那年我见到的泉水,无时不刻不在喷涌。这样的人……他若是想趋炎附势,为何寻我这个无用的公主?而不是去寻长孙无忌他们。”

    肖玲讶然,“长孙相公他们怕是看不上他。”

    “那是以前。”高阳淡淡的道:“若是此刻他去投靠,长孙无忌那个老东西保证会倒履相迎。可他为何不去?”

    肖玲,“奴不知。”

    高阳的眼中又多了迷醉之色,“因为他是硬汉呀!想要功勋就自己去取。你看看他从一介少年走到了今日,可曾借势?”

    肖玲摇头,心中也有些讶然。

    “他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升官封爵。他……”高阳斩钉截铁的道:“他压根就不用借势。反而是我靠着他……”

    想到靠着他,高阳就想到了先前自己靠过去时,贾平安的反应。

    他皱眉了。

    显然,他并不喜欢这样。

    否则他只需伸手揽住自己,随后……

    “他是个君子。”

    ……

    宫中,李治正准备用饭。

    “陛下,高阳公主那边令人送来了半只烤羊。”王忠良觉得高阳这是膨胀了。

    李治抬头,想了想,然后点头,“送了来。”

    半只烤羊被装在大盒子里送来了,打开竟然是热的。拿出烤羊后,王忠良才看到下面的炭火。

    李治吃着烤羊,突然就笑了起来,眼中全是怅然,“当年朕在宫中无依无靠,几个兄长争夺太子之位,争的都红了眼,无人在意我。那些姐姐都在想着要嫁给谁,想着和那些得势的兄长交好,以后好有个靠山,就我……无人搭理。”

    皇帝小时候活的和小透明似的,王忠良不禁叹息一声。

    “那时候朕还小,得以去了一些地方,正好遇到高阳在吃东西。”

    “她见到我就皱眉,说什么……畏畏缩缩的,随后就硬塞了一根羊腿给我,不要就凶神恶煞的骂我。”

    那个姐姐凶,但心不坏,唯一的缺点就是没脑子。

    李治看着烤羊,吩咐道:“让宫中做几个好菜,送到高阳那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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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某不认

    跟随着各地朝集使来到长安城的考生们大多居住在两个地方,崇仁坊和平康坊。

    崇仁坊逆旅多,酒肆多。

    平康坊逆旅多,酒肆青楼多。

    若是你只喜欢喝酒作乐,那么去崇仁坊比较好。但若是你喜欢那一口,平康坊就是最佳选择。

    但要想去青楼,钱财是必不可少的。

    曹英雄家在江州也算是不错,至少不差钱。

    他们来了长安后,先去户部报到和互保,在上报自己寓居的地方时,别人都是一个,就这厮不但说了逆旅的名字,还说了一家青楼。

    “人呐,吃饱就要睡,可一人睡觉有什么意思?多冷?当然是要两个人抱着睡才好。”

    王辅木然坐在青楼里,听着曹英雄在喋喋不休。

    从输给了贾平安之后,他就是这个模样,心丧若死。

    “哎哟……英雄来了。”

    老鸨见到曹英雄就像是见到了亲爹一样,曹英雄侧脸,老鸨毫不犹豫的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

    老鸨红艳艳的嘴唇残缺了一部分颜色,她看着曹英雄脸上的唇印,捂嘴笑道:“英雄看着一表人才,我都心动了。”

    曹英雄嘟嘴,王辅目瞪口呆……

    男人还能这样?

    老鸨犹豫了一下,想到老曹给钱爽快,就用力亲了下去。

    “哈哈哈哈!”曹英雄摸摸嘴,对王辅得意的道:“你从昨日就不吃不喝的,这是不想活了?”

    王辅舔舔嘴唇,然后脸红了,低头不语。

    曹英雄拍拍他的肩膀,叹道:“谁能一生都赢?你可知世间最要紧的是什么吗?”

    王辅摇头,他自诩才子,但被贾平安两首诗直接摧毁了一直以来的骄傲。若是此刻去考试,多半会名落孙山。

    “做你想做的,不会后悔之事。别人你管他作甚?他又不是你阿耶,也不是你阿娘,更不是你的妻儿……你在意他们作甚?你下贱!”

    王辅心中震动,茫然看着他。

    曹英雄认真的道:“譬如说某就喜欢玩女人。玩女人能让你心情愉悦,能让你思虑轻松,能让你忘却烦恼。”

    王辅愕然,“真的?”

    “你竟然还是童子?”曹英雄捧腹大笑,然后吩咐道:“给某兄弟寻一个疼人的,年纪大的,快!”

    老鸨笑着去了。

    少顷,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妓来了。曹英雄把王辅推了过去,笑道:“好生招待某的兄弟,要温柔些。”

    王辅刚想挣扎,女伎揽住了他,在他的耳边吹一口气。顷刻间,王辅就晕菜了。

    曹英雄也叫了两个女妓来相陪,晚些他笑道:“去听听。”

    他一手揽着一个女妓上了二楼,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你……你别过来。”王辅的声音听着就像是小白兔。

    “郎君,歇了吧。”女妓听着很温柔。

    “不……还早,对,时辰还早。”王辅找到了些抵抗的理由,“你可读过书?”

    “奴没读过。”

    “可怜,为何做了这一行?”王辅悲天悯人的问道。

    “家穷。”女妓想一口吞了他。

    王辅叹道:“再穷也不能做这个呀!你可想过从良?”

    女妓微笑道:“从良……没钱呢!”

    “存钱啊!”王辅怒道:“你每次都把钱存下来,如此天长日久,终究能为自己寻得自由,到了那个时候,你寻个老实人嫁了,相夫教子岂不更好?”

    女妓逼了过来。

    王辅的声音有些打颤,“回头种个地,织……织个布,生……”

    女妓一下就扑倒了他。

    “织布……要织布……相夫教子,做个好人……”

    声音被淹没了。

    晚些,曹英雄在大堂等他。

    王辅走了下来,干咳一声道:“某只是和她聊天,劝她上进。”

    曹英雄挑眉,一股猥琐的气息就这么散发了出来,“是嘴对嘴的聊?”

    王辅的脸红了,强作镇定的道:“没……没有。”

    曹英雄知道他脸皮薄,起身道:“走,咱们出去转转。”

    王辅面色一变,“不去。”

    曹英雄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老大哥的感慨,“论才华,你就比某差一点。可若是论做人,你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知道为啥要出去转转吗?”

    王辅刚想说你的才华只配给某磨墨,听到后面就摇头。

    曹英雄骂道:“某是看你这人虽然孤傲,却也有趣,这才带你一程。人啊,他就不能郁闷,郁闷了就出去走走,走多了,就舒坦了。走不走?不走某另外寻伙伴去!”

    这些考生天南地北的,大多素不相识,此刻就是结交的好机会。

    王辅犹豫了一下,“好吧。”

    二人出了青楼,随后在长安城里转悠。

    长安城中能转悠的也就是坊里,不少坊里都有寺庙或是道观,进去转悠一圈,看看那些文人骚客留下的诗,也是一个乐趣。

    二人转悠了许久,都下午了,这才准备回去。

    刚走进一个小巷子里,曹英雄就觉得不对劲。

    “有人在追。”

    王辅回身,“谁会追咱们?”

    话音未落,就见几个大汉追了来,为首的指着他们喊道:“他们在这。”

    卧槽!

    王辅喊道:“快跑!”

    可曹英雄纹丝不动,王辅转身,就看到几个大汉从前方冲了过来。

    这是被堵住了,关门打狗。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乔东兴走了出来。

    他此刻看着毛光水滑的,说不出的潇洒。

    “曹英雄!”

    看到曹英雄,他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若非是你,某怎会受此大辱?”

    若非是曹英雄,那天他哪里会跪下喊爸爸。

    事后,考生们再遇到他时,那眼神都带着笑意。

    没脸做人了啊!

    除非收拾了曹英雄。

    所以他和小圈子相熟的人借了些大汉,就为了堵曹英雄。

    曹英雄说道:“你自己打的赌,关某屁事!难道你以后娶媳妇也得某为你洞房?某倒是愿意,就怕此后你娘子看不上你……”

    这个畜生!

    乔东兴摆手,“打的他娘都不认识!”

    众人一涌而上。

    曹英雄毫不犹豫的冲向了边上。

    他噌噌几步就爬上了围墙,得意的道:“等明日某再来收拾你。”

    只要翻过去,他屁事没有。

    可王辅却动了。

    他面色涨红,喊道:“某在此,谁敢动手?”

    老曹请他去了青楼,那种感觉……一言难尽,反正他觉得欠人情了。

    于是……

    我就叫喊一声,你们无视我就好了。

    可这些大汉却认为他是一伙儿的,一拥而上。

    砰砰砰砰砰砰!

    瞬间王辅就成了猪头。

    墙头再度冒出曹英雄的脑袋,他看着被围殴的王辅,咬牙道:“义气为先!”

    他翻了出来,飞扑了过去,正好扑倒乔东兴。

    乔东兴被扑倒,喊道:“弄死他!”

    几个大汉拉住了曹英雄,随后……

    乔东兴喊道:“你们此次休想过关!”

    王辅被打的痛哭流涕,听到这话喊道:“某才华横溢……”

    呯!

    随后他挨了一拳。

    乔东兴冷冷的道:“才华横溢有屁用,某是谁?若是想弄你,轻而易举!某今日再说一句……”

    他环视一周,慷锵有力的道:“你王辅,曹英雄,此次算是白来了,对,就是白来了。”

    他自信满满的指指王辅和曹英雄,然后扬长而去。

    ……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的男子出现了。

    “小王,你可还行?”

    王辅张开嘴,青肿的嘴角被扯动,好痛,“无碍!某身体强健。”

    曹英雄的腿有些痛,他迎风挺起胸膛,“某从不怕这些,回头打回来就是了。”

    王辅痛苦的道:“乔东兴说让咱们考试过不了关。”

    曹英雄昂首道:“他以为自己是谁?陛下?”

    王辅吸吸鼻子,眼中有绝望之色,“他是关陇的人。”

    曹英雄的腰一下就软了,“那怎么办?”

    二人绝望的相对一视,曹英雄突然笑了起来,“某有办法了。”

    晚些二人来到了皇城前。

    “求见贾参军?”守门的军士皱眉看着这两个像是刚被蹂躏了一百遍的男子,“为何?”

    王辅嘴唇蠕动,觉得没脸见贾平安。

    曹英雄却一本正经的道:“某是贾参军的表弟。”

    军士仔细看看他,曹英雄怒道:“某刚看到一群恶少欺凌弱女子,就和他们打了一架,看什么看?”

    “竟然是个英雄。”军士去寻贾平安。

    “表弟?”

    老贾家不是除去杨德利之外都灭了吗?哪来的表弟?

    等到了皇城外,看到两个被打成猪头的男子,贾平安一头懵逼,“你们是……”

    曹英雄一下就跪了,抱住贾平安的大腿,仰头喊道:“贾参军,某是英雄啊!求你为某做主!”

    “英雄?”贾平安仔细辨认,才认出了曹英雄,“你这是……”

    曹英雄的泪水说来就来,“那日某为你说话,那乔东兴一直怀恨在心,今日他堵住某和小王,我二人……被痛打了一顿。”

    他泪如涌泉,就像是看着父亲般的孺慕。

    贾平安下意识的摸摸他的头顶,“起来,咱们寻个地方说话。”

    晚些,三人来到了贾家。

    “那乔东兴说要毁了某和小王的科举。”曹英雄眼中的泪水有滑落下来,痛苦不堪。

    王辅抬头,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他出身关陇,和那些人认识,贾参军,那些人权势滔天,操控科举轻而易举,我二人……”

    他突然捂着脸,“某出来时,家人相送,某说定然载誉归来,可如今……”

    泪水从指缝中流淌出来,王辅哽咽道:“一定是某先前去了青楼的缘故,某当初都想好了,一定只和娘子睡……可今日却……”

    两个大老爷们在悲泣。

    咚咚咚!

    贾平安轻叩桌面,等他们抬头后,说道:“此事……某来想办法。”

    曹英雄是为他说话,这才被乔东兴打击报复,而王辅多半是被牵连,贾平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二人随后回到了住所,因为害怕后续被继续报复,所以王辅搬来和曹英雄一起住。

    夜幕降临,王辅在哽咽。

    一个志向远大的年轻人,本想通过科举来改变自己的未来,可现在却得罪了小圈子,以后怎么办?

    他心中茫然,压根就寻不到解决方案。

    曹英雄在踱步。

    听着哭声,他叹道:“贾参军说他来办……”

    王辅摇头,“朝中全是他们的人,贾参军如何是对手?这话……定然是安抚咱们的。”

    曹英雄挠挠头,“那可怎么办?某若是考不中,回家怕是会被逼着闭门读书,再也出不来了。”

    王辅呆呆的看着窗外,“考不中,咱们怕是……要完了。”

    窗外一阵冷风吹来,二人打了个寒颤。

    他们的心,就和这冷风一样,凉透了。

    ……

    此刻,乔东兴和几个考生喝了酒,兴高采烈的出来。

    “明年,明年某一定能过关。”

    小圈子的人比较看好他,科举只是个过场罢了。

    随后就是吏部铨试,那也是走过场。

    也就是说,他的未来已经被注定了,就是做官。

    哈哈哈哈!

    灯火通明的平康坊里,乔东兴的笑声格外的刺耳跋扈。

    他双目有神,看着过往行人时带着不屑之色,那等青云直上的期待感,让他肾上腺素喷发。

    “走,去青楼!”

    一行人随后去了青楼。

    就在隔壁的小巷里,许多多垂首,在听着恶少的汇报。

    “他们刚进了青楼,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出来。”

    许多多问道:“为何半个时辰?”

    因为男人最多也就这样了啊!恶少:“……”

    一个恶少赔笑道:“兄长,脱衣裳,上床,穿衣裳,加起来一刻钟就差不多了,他若想装厉害,会多停留一刻钟,如此就是小半个时辰,再加上给钱,磨蹭一番,半个时辰最多了。”

    许多多这才知道了。

    她皱眉道:“说说这些。”

    她既然做了老大,这些事儿不知道怎么行?

    晚些,她全明白了。

    恶少说的口干舌燥的,“兄长,回头你寻个男人,好歹也……”

    许多多皱眉:“为何要寻男人?”

    “他出来了。”望风的恶少低声说道。

    许多多指指外面:“带了来!”

    春风得意的乔东兴随后被蒙着麻袋带进了小巷里。

    “乔东兴?”

    一个恶少沉声问道。

    “呜呜呜……”

    许多多上前,示意解开他的手。

    双手一得自由,乔东兴就想去拿堵住自己嘴的布团。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贾参军向你问好!”

    乔东兴愕然抬头,黑暗中,他看到了瀑布般的长发在飞舞。

    刀光一闪而过。

    “呜……”

    ……

    王辅和曹英雄躲在房间里好几日,就担心再被报复。

    直至有人来邀请他们去聚会,这才敢出门。

    人多的时候,乔东兴再牛笔也不敢动手。

    大伙儿一路去了曲江池,有人问道:“乔东兴呢?”

    作为这一批考生中的风云人物,每一次聚会都有乔东兴。

    “来了!他来了!”

    王辅和曹英雄畏惧的往后躲。

    乔东兴来了。

    他被一群考生簇拥而来,看着排场不小。

    曹英雄觉得今日不妙,但要想跑路的话,又有些伤自尊,就淡淡的道:“小王,某想拉肚子……”

    王辅也是如此,二人相对点头,就准备跑路。

    “乔兄,你的手指头……”

    有人一声惊呼,曹英雄看去,乔东兴的左手竟然被包扎着,而且……看着少了后面三根手指头。

    乔东兴举起了左手,悲愤的道:“就在三日前,某夜里被人套了麻袋,随后被人一刀斩断了三根手指头,今日某请了大家来,就是想说说此事……”

    “报应啊!”曹英雄冲着王辅挤眉弄眼的,“小王,某莫非是有神灵庇佑?才被乔东兴打了一顿,这不他就被人砍掉了三根手指头。”

    王辅摇头,“某小时候出生时,家里的母鸡突然打鸣,阿翁说这是女神灵下凡来道贺。”

    曹英雄定定的看着他,“小王,你家厉害。”

    王辅,“什么厉害?”

    “吹嘘厉害!”

    这边在嘀咕,那边的乔东兴含泪道:“黑暗中某没看清是谁动的手,可那人在动手前却说了一句话……”

    他眼睛眯着,就像是一条毒蛇,那恨意几欲滔天,“那人说……贾参军向你问好!”

    他举起包扎着的左手,“只是一刀,就断了某的三根手指头,那还是黑暗中,必然是好手才能办得到。这等好手……百骑里最多!而贾平安在百骑里说一不二,此事某已经请家中的长辈做主,一定要严惩凶手!”

    “竟然是贾参军?”

    曹英雄只觉得一股暖流在眼眶里流动,他想到了自己在皇城前跪求贾平安时的心情,那时的他惶然不安。

    而后贾平安告诉他们二人,这事他来办。

    当时他们都觉得这是搪塞。

    可只是过了几日,贾平安悍然一击,乔东兴就少了三根手指头。

    这手段堪称是雷厉风行!

    感人肺腑……

    曹英雄含泪看去,王辅震惊的看着他,“贾参军竟然为了我等出手,某却还觉着他只是搪塞,羞煞某了!”

    曹英雄点头,唏嘘道:“这等男儿,某怎会错过?走,去寻兄长。”

    “兄长?”王辅麻了,“他比咱们小。”

    “达者为先!”

    二人去寻贾平安,可贾平安此刻却被带到了雍州州衙里。

    堂上,道貌岸然的许敬宗厉喝道:“贾平安,有人告你伤人!你可认了?”

    边上来监督的大理正徐源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审案是这样的?

    不该是先拿出证据来震慑嫌犯,询问他当时所在,以及可能的嫌犯当时所在。

    你这个一开口就问嫌犯认不认……

    这特娘的谁会认?

    他看向贾平安。

    “这是污蔑!”贾平安悲愤的道:“某不认!”

    ……

    感谢书友“吖吖萌萌”的盟主打赏,回头加更。

    为盟主‘如假包换的东东包’加更。

    为盟主‘聪林’加更。

第159章 一路走好啊

    乔东兴报案直接报给了大理寺。因为贾平安乃是武阳男,属于勋戚,应该是由大理寺来审案。

    可谁曾想消息才将出去,雍州就派人去了百骑,径直带走了贾平安。

    这是抢人啊!

    大理寺随即上告,可宰相们不好出手,皇帝不置可否,最后只好派了徐源来监督。

    大理正的责任本就是复核和纠正审判结果。

    可现在许敬宗一开始就不走寻常路,徐源气得出来说道:“他那时人在何处?”

    老许看了他一眼,干咳一声,肃然道:“老夫自然会问,淡定。”

    某淡定你妹!

    徐源本就是小圈子的人,在乔东兴事件发作后,他们一合计,觉得是个好机会,就出手了。

    可谁曾想老许更快。

    “三日前那一夜……”老许想了想,看看卷宗,“戌时中,你在何处?”

    这是最关键的。

    徐源得了消息,那一夜贾平安并不在道德坊,行踪不明。

    这是个好机会。

    就算是胡搅蛮缠也好,也得把贾平安带上。

    贾平安说道:“那时某在外面。”

    徐源冷笑。

    许敬宗干咳一声,看了贾平安一眼。

    小贾,究竟是不是你干的,你给个暗示啊!

    若不是,那老夫马上就蹦起来喝骂。若是……

    “在何处?”许敬宗严肃了起来。

    贾平安叹息一声,“却不好说。”

    “有何不好说的?”老许心中暗自叫苦。

    贾平安苦笑道:“真是……不能说。”

    许敬宗板着脸道:“老夫看你是喝多了,来人。”

    衙役们以为要动手,都大喝一声。

    徐源冷笑着,想亲眼看看贾平安被拷打的模样。

    只要被拷打,这一次就值得了。

    “老夫头晕,先歇息一番。”

    许敬宗说完就想走。

    卧槽尼玛!

    徐源真心忍不得了,冲出来喊道:“这是枉法!这是包庇!某要弹劾你!”

    许敬宗瞬间翻脸,“贱狗奴,老夫为了雍州政事废寝忘食,雍州上下有目共睹,这才头晕了一番。你竟然污蔑老夫枉法?来,老夫今日与你去面圣,让陛下来分辨一番!”

    他这是缓兵之计,先把事情搁下,随后百骑那群猪脑壳自然会为小贾弥补。

    徐源却咬死不走,“今日这案子不弄清,某就在此不走了。”

    许敬宗劈手就扔了砚台下来,呯的一声,落地反弹,击中了许塬的脚。

    “嗷!”

    徐源抱脚狂跳,众人:“……”

    审案子竟然把大理寺的打了,这样也行?

    徐源随即坐在地上,喊道:“去禀告陛下,去禀告长孙相公,请他们做主!”

    机会来了啊!

    徐源虽然脚痛,但却知道这是难得的良机。

    原先只是想让贾平安倒霉,现在许敬宗竟然主动入坑……

    他一边痛呼,一边欢喜,渐渐竟然就忘却了疼痛。

    许敬宗把肠子都悔青了,心想先前老夫只是想扔毛笔的,怎地手一滑,就抓到了砚台呢?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可许敬宗却会错了意,以为贾平安是在提醒他小心,暗示咱们俩要玩完了。

    许敬宗的腿马上就软了,若非是在大堂之上,他定然会瘫坐下去。

    徐源见了更是冷笑连连,随后被人扶了起来。

    “邪不胜正!”他只说了四个字。

    廖全在下面焦躁不安,担心老许倒霉,更觉得老许今日昏了头,竟然徇私……

    这还是那个正气凛然的许使君吗?

    廖全失望了,进而失落。

    脚步声传来。

    众人回头。

    来人赫然是皇帝身边的王忠良。

    陛下终于要除掉这个扫把星了吗?

    徐源看了贾平安一眼,这一眼里全是得意和快意。

    许敬宗缓缓站起来,腿在打颤,幸而有袍子遮住了。

    王忠良进来,先是看了徐源一眼。

    这是对某的赞许?

    徐源心中暗喜。

    王忠良再看了许敬宗一眼。

    老夫……老夫想求饶。

    许敬宗真想去跪求皇帝,可此刻众人都在,特别是舔狗廖全正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不能低头。

    他强撑着。

    王忠良淡淡的道:“此事陛下已然知晓,那一夜,贾平安的行踪陛下尽知,和此案无关。”

    陛下果然还是护着老夫的!

    许敬宗心中一松,旋即就得意的道:“老夫就说小贾这等君子怎会动手砍人,果然是污蔑!可耻!无耻!”

    这老东西小人得志的模样真的招人恨。

    徐源是大理正,有纠察之责。

    但这是皇帝作保。

    他心中天人交战,然后问道:“那一夜贾平安在何处?”

    渣渣!王忠良看着他,冷冷的道:“这也是你能问的?”

    徐源心中一惊,但此刻他骑虎难下,就硬着头皮道:“某身为大理正,有纠察之责,就算是陛下也不能避而不说!”

    卧槽!

    廖全不禁肃然起敬。

    这等不畏权贵……不,是不畏皇帝的硬汉,真是罕见啊!

    硬汉贾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王忠良走近一步,深吸一口气:“作为大理正,你有纠察之责,可陛下的行踪也是你能过问的?你的上官是谁?是谁举荐你为大理正的?你往日有何政绩……说!”

    一连串的问话就像是利剑,扎入了徐源的心中,他退后一步,眼神坚毅,“某问心无愧!”

    呵!

    王忠良冷笑一声,“问心无愧与否某不知,但你为何窥探陛下踪迹?谁指使的?”

    呃!

    徐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个死胡同。

    窥探陛下踪迹,也就是说,当时贾平安和皇帝在一起。

    他颤声道:“这……这……”

    王忠良冷笑道:“你想说陛下为了庇护贾平安而说谎?”

    你可敢说?

    徐源的身形摇晃了一下,眼中多了悲色。

    这不可能撒谎。

    皇帝可能会为了谁撒谎,但那人定然非常重要。

    否则一旦被查到,皇帝颜面无存。

    贾平安……不值当皇帝这般冒险!

    也就是说,那一夜贾平安在皇帝的身边。

    可……

    小圈子查过了,没有贾平安进宫的痕迹啊!

    徐源梗着脖子喊道:“那一夜他没进宫!”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你的路走窄了!

    王忠良冷笑道:“你既然要知晓,那咱就让你明明白白的……那一夜,贾平安进了禁苑!”

    禁苑的入口并非全在宫中!

    徐源嘶声道:“他……他进禁苑作甚?”

    “大胆!”

    王忠良骂道:“贱狗奴!这也是你能问的?”

    这是作保!

    那一晚王忠良亲眼看到贾平安和皇帝在一起。

    徐源面色煞白,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

    除非他能去请长孙无忌出面,否则这件事不可能再往下纠缠。

    长孙无忌会亲手弄死他!

    那一夜贾平安在禁苑,也就是说,动手的另有其人。

    “说不得是他指使百骑的人动的手!”徐源知道自己要倒霉了,不甘的怒吼道。

    这个傻逼!

    百骑再傻,也不会容许有人利用皇帝来藏匿自己的踪迹。

    王忠良摇了摇头,觉得这等傻逼不值当自己挂心,他对许敬宗颔首,漠视了贾平安,随后离去。

    “哈哈哈哈!”

    许敬宗仿佛是走了一趟鬼门关,从刚开始的绝望到现在喜出望外,不过是一瞬。

    那种喜悦之情是这么的顽固,让一直在暗示自己要低调的许敬宗忍不住说道:“老夫行得正,贾平安坐得端,可偏生就有这么一些人见不得我等安生,畜生!”

    徐源骂道:“那是百骑!他们能行走于黑夜之间,金吾卫的从不敢拿下百骑,这是弄虚作假!”

    他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既然要倒霉了,好歹也得弄个好名声。

    王忠良已经出了大门,压根不回头。

    撒比!

    许敬宗叹息一声,“老夫本不想这样,谁知道你咄咄逼人,如此,老夫……”

    他是这般的伤心,以至于身体在颤抖。

    老夫真的高兴的不行啊!

    但……

    小贾的话浮现脑海:许公,咱们要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矜持!矜持!

    许敬宗叹息一声,“平安的性子老夫尽知,老夫……”

    ——要把百姓当做是你的父母!

    许敬宗哽咽道:“可老夫的一番苦心……为何就无人知晓呢?”

    “使君!”

    廖全站了出来,哽咽道:“先前某还说使君是徇私,可此刻某才知晓,使君是在忍辱负重,是为了大局而隐忍,……”

    老许一直都很稳,此事从开始到现在,大家都看出来了,徐源是别有用心,而老许坚持自己的立场,觉得没有证据就不能认定贾平安有罪。

    可徐源太坚定了,而且还站在了有理的一方,让大家以为老许是在徇私。

    “平安真要动手,也不可能动用百骑!”

    老许的马后炮让廖全内疚了,出来说道:“许公,某先前误会了你!”

    许敬宗肃然道:“老夫一生行事只求心安,旁人误会了又如何?淡然处之罢了。”

    老许的人设炸裂了!

    贾平安笑了笑,随后转身出去。

    几个衙役想问老许这事儿合不合规矩。

    许敬宗抬头,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欣慰。

    徐源悲呼道:“这不公!”

    他看着贾平安的背影,知道自己明日大概就要换地方了,心中不禁一阵揪扯,随即目露疯狂之色,就冲了出去。

    贾平安走出了大门,就见外面一骑而来,红色的裙装很是显眼。

    “咿律律……”

    高阳勒马,马蹄扬起。

    贾平安皱眉。

    马蹄落地,高阳轻松下马,扬起马鞭。

    “贾参军小心!”身后有声音传来。

    卧槽!

    这个疯娘们想干啥?

    贾平安怒了!

    小马鞭挥舞!

    啪!

    声音来自于身后,贾平安回身,就见到徐源捂着脸在惨叫。

    高阳大步过来,贾平安闪开,就见她一脚踹去。

    呯!

    徐源被一脚踹倒,高阳喝道:“竟然敢背后偷袭,找死!”

    后面的两个军士拱手:“多谢公主!”

    刚才徐源追赶出来,伸手不知道是准备偷袭贾平安还是什么,幸而高阳一皮鞭解决了问题。

    这个暴力的娘们!

    “回去。”贾平安不想让高阳在这等地方发飙。

    可高阳却怒了,“你本是好男儿,为何被这等胥吏羞辱?为何?”

    贾平安本想发怒,可一抬头,却看到了那盈盈水光。

    这个娘们真是……

    “喝酒去!”

    高阳的眼前一亮,“好,不过不醉不归!”

    二人一路去了平康坊,寻了一家酒肆。

    一进去,高阳就指指掌柜,随行的侍卫喝道:“这里一日能挣多少钱?”

    掌柜一怔,等看到高阳的装扮后,就知道来了贵人,肃然道:“不敢胡言乱语哄骗贵人,小店一日能挣一贯多一些。”

    侍卫回头。

    高阳点头。

    “今日这里某包了!”侍卫进去检查。

    掌柜低头,不敢多看高阳一眼,但后面的贾师傅……

    少年啊!

    怎么和贵女搅合在一起。

    “酒水少拿些!”贾平安真心不喜欢喝酒。

    高阳挑眉,“只管上。”

    你是故意的吧?

    贾平安准备硬化。

    高阳眉间多了欢喜,“不喝就不喝!”

    随后酒菜上了,高阳不吃菜,但却觉得无趣,“可有女妓?”

    贾平安觉得奇怪,“你也是女人,为何对女妓感兴趣?”

    高阳诧异的道:“那是歌舞啊!”

    “可这里的女妓更多的是陪侍。”贾平安觉得高阳的取向有问题。

    高阳举杯,一饮而尽,很是欢喜的道:“虽然都是女人,可我能玩弄她们,很有趣呢!”

    贾平安被击败了。

    晚些来了几个女妓,高阳吩咐道:“要歌舞,谁能让他欢喜,重赏!”

    操蛋的娘们!

    贾平安无语!

    可几个女妓却欢喜不已。

    “最近长安城出彩的诗就是贾参军的两首,二位贵客稍等。”

    她们从未见过这般豪爽的客人,于是都欢喜不已。

    “贾参军?”

    高阳看着贾平安……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贾平安没想到自己最新的两首诗竟然已经成了长安青楼的新宠,他淡淡的道:“这些……算事?”

    高阳的眸色马上软了。

    “嗯,不算!”

    这样硬气且多才的男人,就该这样霸道。

    乐师来了。

    乐声起!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歌声悠扬,高阳缓缓偏头看着贾平安,“你的?”

    “当然。”

    贾平安默念:柳大佬,我真不是有心的。

    第二首接踵而至。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歌声很出色,至少在贾平安看来,不比五香楼的差。

    高阳神色惆怅,眯眼听着。

    乐声结束,歌声终了。

    高阳看着贾平安,“小贾……”

    “何事?”贾平安在想着先前的事儿。

    目前看来他有些形单影只,要想在未来拥有更多的保障,就必须要拉拢一些人。

    高阳的眼中多了柔软,“你……为何这般多才?”

    ……

    王忠良回到了宫中。

    “陛下,这是臣妾先前做的羹汤。”

    萧氏端着一个碗,一脸笑意。

    李治微笑,“放着吧,朕看完奏疏就喝。”

    萧氏眉间多了妩媚,“陛下,是臣妾做的。”

    王忠良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

    萧氏会做饭才特么见鬼了。

    这多半是别人做的。

    但这汤……

    王忠良觉得定然不好吃。

    李治抬头,皱眉道:“何事?”

    这语气很不耐烦,萧氏放下碗,福身告退。

    等她走后,王忠良抬头,“陛下,先前告贾平安之事,大理正徐源一直纠缠。”

    李治皱眉:“他纠缠什么?”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若是纠缠,那就是居心叵测。

    王忠良说道:“那徐源纠缠陛下当夜的去处。”

    李治的眼中陡然多了冷意,随后嗤笑一声,“他想知道什么?”

    王忠良想起了徐源当时的坚持,心中不禁冷笑,“他想知道陛下当夜的行踪。”

    “有趣。”李治嘴里说着有趣,神色却格外的冷漠,“去,传朕的话。”

    王忠良肃然。

    李治起身,眉间多了恼火,“告诉相公们,以后朕离开宫中,是否就得向他们禀告……”

    “陛下!”

    王忠良跪下,颤声道:“他们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呐!”

    “不敢?”李治起身,胸膛起伏着,“一国之君,竟然被臣下质疑,那一夜,朕记得谁在?”

    王忠良想了想,“陛下,当夜薛仁贵在。”

    薛仁贵目前在看守玄武门。

    李治眸色冰冷:“去,让相公们来,让薛仁贵来!”

    王忠良点头,旋即就去了玄武门。

    玄武门本来没什么名气,但在先帝当年的突袭后,这里就成了网红打卡的地方。

    可玄武门过去就是禁苑,一般人也没资格去打卡。

    “中郎将何在?”

    王忠良一到玄武门下就仰头高喊,看着有些焦躁不安。

    不是他不稳重,而是今日他没办好事,再不积极主动些,回头皇帝怕是就要把他杀了祭天。

    右边有人喊道:“谁?”

    王忠良怒道:“某!”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侧面过来。

    他一双浓眉皱起,见到王忠良后,脸上浮起了欢喜之色,“见过王中官。”

    王忠良尖声道:“陛下召唤。”

    男子躬身,“臣领命。”

    ……

    晚些,殿内。

    长孙无忌等人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召唤了来,但却不好问。

    李治在上面看奏疏。

    “陛下,薛仁贵来了。”

    李治抬头,赧然一笑,“那一夜,朕去了禁苑,在寒风中踱步,但有人质疑,如此……薛仁贵,三日前的夜间,你来说说。”

    薛仁贵上前,“那一夜……”

    长孙无忌毫不犹豫的起身,“陛下,臣不知此事为何,但……胆敢质疑陛下行踪之辈,当严惩!”

    王忠良想到了癫狂的大理正徐源。

    一路走好啊!

    ……

    为盟主‘老巨!’加更。

    为盟主‘迪巴拉爵土’加更。爵土(tu)。

    更新时间再说一下:9点,12点,19点。这是三更的时间。

第160章 杨德利牛笔

    杜贺带着三个仆役回来了。

    “见过郎君!”

    杜贺一脸欢喜之色,“贱奴在火星湾吃得好睡得好,就是挂念着郎君身边无人伺候。得了回来伺候郎君的消息,贱奴欢喜不胜,恨不能插翅飞来……”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这些话,一双眉一会儿八字,一会儿一边高一边低……

    除去杜贺之外,来了一个厨子。

    “见过郎君。”

    厨子叫做曹二,身材有些壮硕,倒也有些厨子的模样。

    贾平安说道:“回头让表兄教授你厨艺。”

    曹二欢喜的跪下道:“多谢郎君!”

    干杂活的叫做宋不出,看着身材魁梧有力。

    贾平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个名字……可有来由?”

    宋不出瓮声瓮气的道:“当年生了贱奴时,家中有了三个兄长,家里就想把贱奴送人,谁知道没人要……就叫做宋不出。”

    奇葩!

    来的还有个丫鬟,十六岁,长相普通。

    “奴鸿雁,见过郎君。”

    “各司其职,干好自己的分内事,该有的自然会有。”贾平安想了想,“贱奴什么的自称就不必了,依旧普通称呼。”

    “郎君……”

    瞬间几个仆役的眼睛都亮了。

    家里多了四个人,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阿福躺在边上,一边享受着马杀鸡,一边看着新来的几个人在忙碌。

    快关坊门时,杨德利才急匆匆的回来。

    “这几日在仓部如何?”

    “还行。”杨德利洗把脸,欢喜的道:“某这几日用你教的算账的法子,慢慢的把仓库里的东西重新点检一番……虽说累,可却觉得有趣。”

    这就是充实的感觉。

    不错。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表兄更鲜活了些。

    第二天早上,因为家里多了仆役,所以动静大了些。

    贾平安练刀,曹二做饭,鸿雁整理贾平安的房间,宋不出在砍柴……

    井井有条啊!

    可杜贺呢?

    “……此后我等在此,还请坊正多多照拂。”

    “客气……”

    外面传来了杜贺和姜融的声音。

    贾平安点点头,觉得杜贺做事主动,一来就知道先和坊正打招呼,随后有事也方便处置。

    吃了早饭,两兄弟去上衙,叮嘱杜贺要看好阿福。

    “郎君放心。”

    杜贺微笑着,风度翩翩的模样,让贾平安想起了他之前的身份,官员!

    回过头,杜贺见阿福躺在门边,一脸憨厚的模样,不禁就笑了起来。

    “郎君果然是与众不同。旁人家里养的都是猫狗,郎君养的却是凶狠的食铁兽……”

    他刚准备关门,眼角就看到有黑白相间的东西滚了出去……

    “阿福出门了!”

    “老二,把鸡鸭赶出去!把狗看好,再让狗吓到了阿福,老娘就宰了它!”

    外面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

    户部尚书杨纂脚步缓慢的进了值房,颤颤巍巍的坐下,然后叹息一声。

    他老了,身体也不大好,最近在吃药调理。

    “杨尚书。”

    侍郎和各部郎中都来了。

    杨纂颔首,等众人坐下后,先是说了一番勉励的话,随后才进入正题。

    “这靠近年底了,回头朝中和陛下那里要一年的收支总账目,出了多少,收了多少,还剩下多少……”

    杨纂的眼中多了厉色,“这是国家大事,务必要核算清楚,谁若是轻忽导致错谬,谁若是手痒想拿些东西……严惩不贷!”

    “咳咳咳!”他咳嗽了起来,眼中多了痛苦之色。

    众人赶紧起身应了。

    杨纂喘息了几下,对仓部郎中向长林说道:“仓部管的是军中的粮草,官员的俸禄发放,还得管着常平仓……事情多,你要多辛苦些。”

    向长林微笑道:“杨尚书放心,仓部上下齐心协力,定然能核算清楚。”

    杨纂深吸一口气,觉得嗓子里舒服了些,“那个……贾平安的表兄在仓部,可曾有什么古怪?”

    呃!

    大家都面露古怪之色。

    按理一个小吏没法进这些大佬的眼,可架不住那是扫把星的表兄啊!这不,连杨纂都担心杨德利给仓部带来灾祸。

    向长林抚了一下细长的胡须,“那人做事认真。”

    杨纂点头,“那就好。”

    晚些向长林回到仓部,召集了下属议事。

    “咱们仓部管的事情多,每日钱粮过手无数,第一要管好自家的手,别乱伸。其二便是要认真!认真!再认真!”

    众人应了,计史严硕起身道:“向郎中,今年因陛下登基之故,赏赐多了些,算起来也要多些时日。”

    计史就是仓部的会计,专门负责各种钱粮出入的统计核算。

    仓部就这么一个计史,所以连向长林都多了些宽容,“不出错就好。”

    晚些严硕回到了自己的值房,叫了几个令史来协助自己核算。

    “严计史。”一个令史笑嘻嘻的道:“那杨德利也在算账,每日进出的钱粮他都记着了,这几日在算下半年出入的账目,说是要心中有数……”

    这是抢了严硕的活!

    大家都是小吏,可因为负责的方向不同,尊卑也不同。

    严硕自然是要高人一等,所以有人就给他打小报告,想讨好他。

    严硕抬头,皱眉道;“做事!”

    “是。”

    ……

    掌固就是最底层的小吏,看管仓库,外加打杂。

    仓部有四个掌固,闲暇之余,大家都在歇息闲聊,只是里面噼噼啪啪的算盘声有些吵人。

    “这人……核算和他没关系,他偏生要算一遍。你说他是钻营吧,可这人见到郎中都是木讷的,真是奇怪了。”

    “何止奇怪?昨日用饭的时候,有人吃剩下一半,你没见他的眼神,悲痛欲绝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三日后。

    严硕等人把百官禄米的账目做出来了,向长林召集小吏们议事。

    “此次核算及时,尚书说了,仓部得力,做得好!”向长林笑吟吟的,才将得了杨纂的夸赞,让他的心情极好。

    严硕起身道:“某一人哪里能做得过来?都是大家的功劳。”

    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吃独食,功劳人人有,花花轿子人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王道。

    小吏们都面露微笑,知道今年算是过关了,年底弄不好会有些奖励。

    向长林夸赞了他们几句,正准备让各自散去,就见杨德利在纠结犹豫,然后起身……

    “向郎中,某这里……”杨德利拿出了一本账簿,“某这里发现了些不对劲之事。”

    向长林哦了一声,“是何事?”

    严硕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那些小吏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大家刚被上官夸赞,你就冒出来说什么不对劲,这是给人添堵呢!

    杨德利翻开自己做的账簿,“向郎中,某发现百官的禄米损耗不对!”

    向长林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哪里不对?”

    仓库保管都有损耗,这个是常识,户部的损耗一直都维持在一条线上,很稳定。

    杨德利说道:“仓库里的粮食损耗多发生在翻晒、出入运送之时,可某发现,损耗却高了些,禄米仓的损耗每年要多出三百石,这不对!”

    三百石……

    每年要发出去的粮食那么多,这个真心不是事啊!

    严硕起身道:“禄米仓的损耗近二十年一直如此,哪里不对?你刚到户仓部,什么都不懂,多学,多问才好,莫要多事!”

    他说的很客气,但杨德利却梗着脖子道:“那是三百石呢!够某吃几百年的粮食,这怎能说是多事?”

    严硕面色沉凝,“坐下!”

    他在仓部隐隐有诸吏之首的威势,所以随口轻喝,连向长林都微微颔首,表示赞赏。

    二十年未动的东西,你杨德利才来仓部多久,竟然就要寻事,这不是吃饱撑的吗。

    杨德利却不肯坐下,扬着账簿说道:“某是农家出身,家里每年都存粮食,损耗多少某一清二楚,这三百石多出来的损耗,要弯腰种多少地?某不懂那些大道理,可……某就见不得粮食被耗费,某见了……心疼!”

    原来他不是想挑战某的权威?

    严硕面色稍霁,说道:“那是多年的惯例,仓部巡查过多次,从未发现有人贪腐,你且安心了。”

    向长林越发的欣赏严硕了,心想等明年若是有出缺,是不是举荐他升一级。

    “可不查某就不安心!”杨德利含泪道:“某……见不得这等事,向郎中,若是查不出错,某……某就回家种地去!某就不信,那禄米仓难道有大老鼠?可也吃不了三百石呢!”

    向长林本想呵斥,可杨德利却开口就是没问题我就回家种地。

    这话没有给自己留下半点余地,可见杨德利此人就是个莽撞的。

    但这事儿已经不能不管了。

    他若是置之不理,随后消息传出去,就会有人说他懒政。

    这不是无事找事是什么?

    操蛋!

    他的眼中多了些怒色,看了杨德利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忍住了呵斥,“那就查!”

    随后仓部就开始了自查。

    一番巡查后,年底核算的事儿也被耽误了。向长林怒了,叫来了杨德利,喝骂道:“禄米仓并无半点不妥,你一介小吏纠缠不休,究竟为何?若是不妥……回家种地去!”

    杨德利却一根筋的觉得有问题,“向郎中,这是大唐的粮仓呢!某不知规矩,但看好粮仓,不浪费粮食,某觉着这就是道理。某去查!”

    你一个小吏,谁给你去查的脸?

    但向长林最终只是摆摆手,“去吧。”

    若非是看在贾平安最近春风得意的份上,他不会给杨德利机会。

    杨德利去了禄米仓,马上就成了公敌。

    那些小吏和苦力都把他丢在一边,想搬运粮食来查探,你自己干,别寻我们。

    杨德利就自己翻查,冬日冷,可他却汗湿背腋。

    向长林偶尔想到了,就来看一眼,见杨德利满头大汗,浑身冒热气,那些呵斥就没法出口。

    这就是个较真的年轻人,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而且这等人有个好处,就是做事让上官放心。

    “要不……让他去做亭长?”

    户部有数名亭长,负责看大门,以及传达消息。

    杨德利这等人较真,想来会如鱼得水吧。

    至于辞职,向长林觉得这等事儿虽然闹心,但不至于赶杨德利回家。

    杨德利在禄米仓中翻查着,最后没寻到线索。

    他坐在那里发呆,几个小吏在边上出言讥讽。

    “无事生非,自己寻事!”

    “这二十余年都无事,就你事多。”

    他们觉得杨德利会沮丧。

    可……

    那是杨德利啊!

    那些损耗既然不是被贪腐了,去了哪?

    杨德利回到家,苦苦思索着。

    贾平安见状就问道:“表兄可是有事?”

    杨德利说道:“禄米仓的损耗不对,某说去查,可查来查去查不到。”

    “损耗?”这个贾平安真心不懂。

    “某觉着不对,这一年要多出三百石的损耗,太多了。”

    呃!

    三百石……不多啊!

    大唐承袭了前隋的粮仓,据闻粮食多不胜数,加之最近十多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三百石粮食简直就是沧海一粟。

    贾平安笑道:“此事暂且搁下,等发禄米的时候再去看看就是了。”

    杨德利抬头,眼神中多了嗔怪之色,“平安,那些年咱们家穷,记得有一年年底,家里就剩下了一点麦面,你饿的不行,就眼巴巴的看着某,某就把那点麦面弄了一半……”

    他伸开一只手,大概那点麦面就单手一捧那么多,连一个孩子都吃不饱。

    “某煮开水,就把麦面倒进去,一边倒一边搅合……再放些盐,你吃的香喷喷的……”

    杨德利眼中含泪,“那时候某就在想,若是有粮食了,某一粒米都不会浪费,全数煮给你吃。所以某真是见不得谁浪费粮食!”

    贾平安心中震动,拍拍杨德利的肩膀,认真的道:“某知道。此事某来……”

    “不!”杨德利摇头,执拗的道:“某找不出那些损耗去了何处,晚上都睡不安生。你别管,某就这么查。”

    杨德利随后就像是走火入魔般的,连吃饭都在琢磨那些损耗去了何处。

    回到仓部他也是这个模样,浑然忘我。

    连严硕都苦笑道:“遇到这等较真的,某……不和他计较。”

    某一日,他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账册。

    “说是王侍郎家里出了内贼。”

    “什么内贼?”

    “他家里采买的仆役每日出门采买都扣一些钱下来,积少成多,这些年竟然弄了五六十贯,气得他那自诩精明的娘子都病倒了,说是肝火太旺。”

    “那怎么扣?难道少买东西?”

    “不是少买,而是虚报价钱。”

    “某懂了,王侍郎不去市场,自然不知晓那些东西的价钱,他随口报去,谁也不知道。”

    “哎!刁奴啊!”

    “现在的仆役得看紧了,否则寻到机会就会贪钱。”

    杨德利缓缓抬头。

    他想到了……

    “某有事告假。”他去请假,随后就去了东西市的粮店查探。

    “某请教……”

    伙计打瞌睡,不搭理他。

    杨德利摸出了一串铜钱,拨了十文钱下来,想想又弄了五文,心痛如绞的递过去。

    伙计仿佛是有透视眼,竟然睁开了眼睛,“客人何事?”

    杨德利按住十五文钱,问道:“某问一事,若是你知晓,这十五文钱就是你的。”

    伙计的眼中多了贪婪之色,瞄了杨德利的钱袋子一眼。

    但他显然不知道杨德利的秉性,号称一把米能吃三天的狠角色。

    “那些高官的家人……每年领禄米的时候,他们可来这里贩卖过粮食?”

    伙计皱眉,警惕的道:“你问这个作甚?”

    杨德利摇头,“某想做粮食买卖,可不懂这些,有官员的家人说能卖给某,可某不大敢收。”

    伙计只是看着他的钱袋。

    这是觉得钱不够?

    太贪心了!

    杨德利本不想给,可最终还是又摸了五文钱出来,咬牙切齿的道:“再没有了。”

    伙计这才说道:“那些多了去。每年领禄米的时候,就有不少官员的家仆来卖粮食,多多少少不一定,价钱也能比市价低一些。”

    杨德利心中一喜,再问道:“加起来能有多少?”

    伙计想了想,“一年某这里大概能收三十石吧。”

    杨德利算了一下,东西市的粮铺不少,若都和这家一般,那少说每年有四五百石的出入。

    他稍后回到了仓部,请见向长林。

    值房里有炭盆,暖洋洋的,让人想打瞌睡。

    向长林刚打了个盹,被吵醒了不大高兴。

    见到是杨德利是,他的脸都拉长了。

    这货一来,多半没好事。

    “何事?”他小心翼翼的捋捋自己下巴那一小束胡须,打了个哈欠。

    “啊……”

    他顺带伸个懒腰。

    杨德利兴奋的道:“向郎中,某知道那些损耗哪去了!”

    伸懒腰最好别半途终止,否则容易岔气。

    向长林的身体僵住了,觉得腋下腰侧那里痛的不行。

    “岔气了!”

    他的手就这么举着,一尝试放下就难受。

    “这好办。”杨德利过去,一巴掌拍在向长林的背上。

    “嘶……”向长林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那股子气竟然就这么散去了。

    “你说什么?”

    杨德利说道:“某知道那些损耗哪去了。”

    “哪去了?”向长林活动着手臂,觉得很是舒坦。

    “咱们的人多发出去了。”

    啥?

    向长林觉得腰肋处隐隐作痛。

第161章 自己的路

    向长林觉得自己怕是听岔了。

    “去了哪?”

    杨德利欢喜的道:“是咱们的人多发了出去。”

    向长林的脑海里转动了一下,就拉出了一条线,“你是说……咱们的人多发了禄米出去?”

    “对?”

    “为何?”向长林觉得室内有些闷,就起身过去打开了窗户。

    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让人精神一振。

    杨德利已经揣测过了动机:“那一年某去城里买东西,路过一家酒肆,眼馋,就蹲在外面吃自己带的干饼。一边吃一边看着里面的人在煮馎饦……”

    “你想说什么?”向长林皱眉回身。

    “那家酒肆的馎饦在郑县最有名气,有点钱的都喜欢去吃。”杨德利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馎饦里放羊肉,平常人去,他就放五片,可官吏去,他会多放些,官越大,他放的越多……”

    向长林皱眉,“你是说,咱们仓部发放禄米的人……为了讨好高官,就多发了三百石给他们?”

    这个动机是存在的,但也只是推算。

    “对!”杨德利兴奋的道:“定然是如此。”

    向长林吩咐道:“来人。”

    晚些仓部负责发放禄米的几个小吏被弄了来,向长林一番威胁,可他们都大声喊冤。

    这事儿……没法查啊!

    杨德利却坚定的认为有戏,他干脆就跑去求见老许。

    “啥?卖禄米?”老许一听就炸了,狐疑的道:“可真是其事?”

    杨德利说道:“许公,他们就是多领了禄米,随后偷偷弄到东西市的粮铺卖了。你家的说不定,兴许没有。”

    许敬宗皱眉想了想,“那王冲……最近这几年好似花钱不少,难道……等老夫去探探。”

    老许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挖墙脚,顿时就坐不住了,当即带着人回家,把负责领禄米的家仆王冲抓了起来,还有家里赶车的车夫也别弄到别处去询问。

    只是一刻钟,王冲和车夫就吐实了。

    “……每年领禄米,只要说几句好话,仓部的小吏都会令人多发些……”

    “那些多发的禄米在何处?”许敬宗面色铁青。

    “都卖给了东市的粮铺!”

    “贱狗奴!”

    ……

    杨德利回到了仓部。

    严硕寻他,一见面就板着脸道:“有人把此事告诉了发禄米的那几个人,他们说要寻你的晦气,回头你小心些。”

    杨德利一听就炸了。

    “寻某的晦气?某当年在杨家坞可是拳脚无敌……”

    严硕见他面色发白,知道这是色厉内荏,就去寻了向长林。

    “那些人怕是会动手。”

    “传某的话,谁敢私下动手……不许下狠手。”

    这等事儿就是内部矛盾,这股子怨气不消散,那几个小吏就会不断在背后弄杨德利。

    到时候仓部乌烟瘴气的,向长林受不了。所以不如打一顿完事,没后患。

    ……

    杨纂不喜欢冬天,每到冬天他就觉得浑身僵硬发冷,就算是烤火,也只是表面温暖,肉和骨头里依旧发寒。

    他就站在炭盆边上转悠,手中拿着一份文书琢磨着。

    “杨尚书,许使君求见。”

    “许敬宗?”杨纂不喜欢老许这个人,闻言淡淡的道:“请了来,就说老夫身体不适,就不相迎了。”

    晚些,许敬宗来了。

    二人见礼,杨纂还在猜测着许敬宗的来意,老许就发飙了:“杨尚书,老夫问一句,蛊惑别人的家仆犯事,这算是个什么罪名?”

    杨纂一怔,淡淡的道:“一个教唆是逃不过的。”

    许敬宗冷笑道:“若是再加一个假公济私,损公肥私呢?”

    杨纂眯眼,眼角那里多了三条深深的皱纹,“你说的是谁?”

    “你仓部发禄米的那些小吏,他们为了讨好高官,每次都多发禄米给那些高官的家仆,那些家仆多领了米,就拿到东西市去贩卖,钱就收进了私囊……”

    许敬宗一拍案几,手心痛的不行,“老夫的家仆王冲和车夫勾结,每年都能弄一笔钱……杨尚书,你仓部损公肥私的本事,你可知道?幸而杨德利察觉了此事,否则还得延续多少年?你亏不亏心?”

    杨纂眯眼,心中怒火涌起,“来人。”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

    “让仓部郎中向长林来此,罢了,老夫亲自去!”

    杨纂起身,许敬宗说道:“老夫本想走,可想想却担心你等欺负了杨德利那个老实的,可许老夫旁观?”

    杨纂看着他,微笑道:“老夫为官半生,所做之事,无可不对人言。”

    二人一路去了仓部。

    向长林闻讯出来迎接,见到许敬宗不禁一怔。

    这个老家伙来干什么?

    “去看看。”杨纂指指前方,那里似乎在发生争执。

    许敬宗的眼神好,他冷笑道:“你的人正在围攻杨德利,老夫就看着你怎么办!”

    杨纂微微摇头,走了过去。

    “杨德利,咱们做事从未出错,可你却在郎中那里污蔑挑事,今日你说不出个理由,就别怪咱们手狠!”

    几个小吏围住了杨德利,可杨德利却压根不怕。

    他握紧双拳,“要打架?”

    表弟小时候就是个倒霉蛋,他没少跟着被歧视。孩子们最是残忍,就喜欢欺负他们兄弟,而那个时候,出头打架的就是杨德利。

    “你还敢顶嘴?”

    一个小吏猛扑过来,众人闪开,准备看他教训杨德利。

    可他才将跑出几步,就看到了杨纂,心中顿时慌得一批……

    于是杨德利从容挥拳。

    呯!

    小吏扑倒。

    杨纂冷眼看着这一幕,有人回身,被吓的叉手行礼,“见过杨尚书!”

    众人凛然,赶紧闪开。

    杨纂指着那几个小吏,吩咐道:“拿下问话。”

    那几个小吏愕然,“杨尚书,我等所犯何事?”

    “拿下!”杨纂咳嗽了起来,懵逼的向长林赶紧带着人控制住了几个小吏。

    “尚书坐。”

    有人弄了凳子来,却没有老许的。

    贱狗奴!狗眼看人低!

    许敬宗腹诽着,等开始询问后,他马上就借势发飙,“不认账?老夫的家仆王冲已经被送到了长安县,就等着处置。这长安城中不知道多少高官的仆役在领禄米时得了你等的好处,随后卖了那些多发的禄米,又和你等分润……好处好处,可大唐的好处呢?都被你等瓜分了!”

    这是事主上门来了。

    几个小吏眼珠子乱转,就是不肯承认。

    “交给大理寺吧。”杨纂起身道:“随后老夫会上书陛下,请陛下告知那些高官,好好自查一番。这等蛀虫,家里也不能留,那是祸害!”

    进了大理寺,想想大理寺卿唐临的铁面无私,再想出来就难了。

    一个小吏看看左右的同伙,心想这事儿怕是熬不住了,若是某先坦白呢?

    是了,先坦白,好歹能从宽。

    “某说……”

    随后几个小吏争先恐后的说出了此事的缘由。

    “……早些年就是这样,那些高官的家人来领禄米,随行的家仆进去装米,他们会和我等套近乎,说是多给些,回头请饮酒,以后有事说话……他们卖了多发的禄米,要么请饮酒作乐,要么就给好处。”

    “竟然是这样?”

    杨纂叹息一声,问道:“杨德利在哪?”

    杨德利站在后面,众人闪开一条道,他缓缓走了出来。

    心跳加快啊!

    他见到皇帝只会高兴,但见到上官却有些那种小激动。

    杨纂仔细看着扫把星的表兄,颔首道:“听闻你较真,老夫不以为然,想着只是个痴人。可谁曾想你竟然发现了这等弊端。三百石……有人说少,可三百石能让多少百姓喜笑颜开?做官不为民,那不如回家去做米虫!”

    这不是老夫的话吗?

    许敬宗想起了自己的座右铭,不禁脱口而出,“百姓就是我等的父母!”

    咦!

    杨纂没想到老许竟然有这等认知,不禁诧异。

    他扶着人起身,微笑道:“户部掌管钱粮出入,要的是什么?要的就是杨德利这等较真的,向长林。”

    “下官在。”向长林此刻已经懵了。

    在审查过后,他觉得这事儿压根就不靠谱,可谁曾想杨德利竟然请了老许出手,一下就查出了自家的蛀虫。

    杨纂淡淡的道:“杨德利……老夫知晓有人在背后嘀咕,说他是扫把星的表兄,就是靠着贾平安在宫中蛊惑君王,这才能到户部任职。这等话……此后老夫不想再听到。”

    向长林心中一凛,“是。下官定然会管着他们。”

    “不只是管着。”杨纂咳嗽了几下,喘息道:“人人都说他太过较真,吃力不讨好,可这等较真的人何其难得?不能让这等人吃亏,否则人人奸猾,那还有什么吏治?”

    这是在明确表示:仓部该嘉奖杨德利。

    向长林应了,一时间那些小吏看向杨德利的目光骤然一变。

    才进了仓部没多久,竟然就得了嘉奖,再来几次,怕是要越级升官了。

    众人艳羡不已,严硕走了过去,拱手道;“某先前却是误解了你,对不住了。”

    杨德利有些手足无措的道:“无事,无事,某不记仇……”

    众人一听这话,不禁莞尔,都觉得这是个铁憨憨。

    杨德利心想,某不记仇,但某的表弟不同啊!他记仇!

    随后杨纂就上书朝中。

    政事堂里,这份奏疏被特地送了过来。

    长孙无忌看了,神色古怪。

    “辅机,是何事?”褚遂良好奇,就凑过来看了一眼,不禁惊讶。

    “竟然这样?那老夫的家仆可有如此?”

    “这也是老夫所想的。”长孙无忌家大业大,禄米自然不放在眼里,但没有人喜欢被骗。

    “交上去。”

    李治也得到了这份奏疏。

    “刁奴和胥吏联手,损公肥私,令人恼怒!”

    三百石数量不多,可哪个帝王能忍这等事?

    “竟然是小吏查出来的?”李治皱眉,“杨德利……怎地有些耳熟?”

    他每日要看到不少人名,能记住的也就是那些大佬和紧要的人。

    这个时候,王忠良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上前一步,谄笑道:“陛下,就是贾平安的表兄。”

    李治恍然大悟,“是了,朕才说贾平安有功,就赏他的表兄,记得是去了户部吧,可他才去了没多久……竟然就查出了二十多年来的弊端,这……他表兄聪慧?”

    “杨德利说是蠢笨。”那等铁憨憨,王忠良觉得自己能轻易的把他卖了。

    “此事问清楚。”

    李治有些好奇,晚些王忠良打探了消息回来,“说是杨德利较真,见不得浪费钱粮,见了就心疼。于是发现损耗不对,就锲而不舍的去查,没人搭理他,他就一人搬运那些粮食,大冬天的,汗流浃背也心甘情愿……”

    “执拗……还勤俭,见不得人浪费……”李治点头,“这样的人,适合在户部,为大唐看守钱粮。”

    ……

    嘉奖很实在,竟然是发了两头肥羊,外加一头不能耕地的牛。

    当杨德利牵着一头牛,带着两只羊回到了道德坊时,大伙儿都轰动了。

    “这是买牛来种地?贾家这是钱不够花了还是怎地?”

    “那不是耕地的牛,是草原上来的,只能吃肉。”

    面对众人的询问,杨德利得意的道:“这是户部给某的嘉奖。”

    道德坊著名的铁憨憨,外加抠神杨德利被嘉奖了。

    杨德利一进家,就大声的道:“去请了屠夫来,杀牛宰羊,算了,牛杀了,羊养几日,等牛肉吃完了再说。”

    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宰杀有罪。

    所以一般人终生都不知道牛肉啥味道。

    有户部的证明,又请了官府来验证,屠夫才敢下手。一头牛放倒了,屠夫想带走牛杂,贾平安哪里回许。

    牛杂火锅多好的味道。

    牛肚火锅啊!

    杨德利吸吸鼻子,别的不管,就盯着那个东西,“平安也渐渐大了,那东西回头炖给他吃,好歹以后多寻几个女人,多生几个娃。”

    贾平安看着那条东西无语,“某不能吃这个。”

    杨德利振振有词的道:“以前在杨家坞时,就有人专门吃这个,吃的满面红光,大冬天敞胸露怀的。”

    “那是烧的!”贾平安坚决不吃那个东西。

    他开始吩咐曹二,“这天冷,说是能放东西,可也扛不住几日,这样,去弄了些香料来,卤!”

    唯有卤制的牛肉才能多保存些时日。

    他交代了些材料,让宋不出去采买。

    “最嫩的地方切片火锅。”

    “火锅是什么?”曹二一脸懵。

    “火锅……”贾平安一番指点,曹二成功的弄了一个火锅出来。

    浓郁的牛肉香味在弥漫着,杨德利站在院子里,仰头吸气,“真香啊!”

    有人敲门,不等杜贺动手,阿福就屁颠屁颠的跑了去。

    啪!

    大门被拍开,老许站在外面,深吸一口气,“这什么香味?小贾,你又弄了什么好吃食?”

    贾平安笑道:“火锅。”

    老许俯身揉揉阿福的头顶,说道:“今日杨德利之事做的不错,老夫下衙时,见到褚遂良那个老东西急匆匆的往家里去,这多半是要查问了。”

    长安城今日注定不会安稳,那些高官的家人多半都在瑟瑟发抖。

    “多谢许公。”贾平安知道今日若非是老许出手,杨德利要解决此事还真没路子。

    “谢个什么。”许敬宗一脸得意的模样,然后看看天色,“咦!竟然这般时候了?老夫得赶紧回家去。”

    杨德利第一次心甘情愿的道;“许公,在家里吃了再回去吧。”

    “这多不好?”老许一脸不乐意,直至邀请再三,这才说道:“罢了罢了,下次你等记得去老夫家中吃饭。”

    “兄长!”

    外面来了个狠人,杨德利不禁打个寒颤。

    “好香啊!”

    李敬业今日下水,带来了一大桶鱼。

    “上次兄长说喜欢吃鱼,某今日就下水弄了些。”

    这么冷的天气下水……

    杨德利的心痛都减轻了些。

    “吃饭吃饭!”

    一口锅架在碳炉上,牛肉汤在翻滚,一家人都在吸气。

    “肉来了。”

    曹二的刀法不错,牛肉片切的挺薄的。

    十六岁的鸿雁站在后面伺候,狂吞口水。

    “都有。”一头牛那么多肉,几个人怎么吃都吃不完,“回头曹二也弄个火锅,你等自己吃,这几日牛肉管够。”

    杜贺都馋的不行,闻言赞道:“郎君就是大气,这换了别人家,主家吃好的,就算是吃不完,也不会想着给咱们吃。难怪郎君才十五岁就成了武阳男,这般大气……他不升官就不可能!”

    这话说的极好,连许敬宗在百忙之中都要抬头看杜贺一眼,“你原先是何出身?”

    杜贺叹道:“某当年也做过官,后来……不堪回首啊!”

    许敬宗最喜欢戳人的痛处,沉迷于由此获取的优越感中,“贪腐?”

    杜贺点头,一脸唏嘘。

    “看好此人,若是不越矩,以后就是个好管事。”许敬宗交代了一番,结果边上的李敬业拿起公筷,一家伙就把锅里刚下没多久的牛肉片卷走大半。他忍不得了,赶紧加入。

    那东西弄出来了,杨德利逼着贾平安吃,贾平安不干,最后杨德利一人吃了。

    一顿牛肉火锅吃的酣畅淋漓,临走前,贾平安给老许带了十多斤牛肉,让他家里人吃。

    老李家他也给了十多斤,“不够再来拿。”

    后世吃牛肉方便,但此刻这东西却是稀罕物。

    李敬业大大咧咧的道:“兄长放心,明日某再来吃。”

    刚才他一顿少说吃了五六斤牛肉,闻言杨德利心如刀绞。

    把两个客人送走,回过身,杨德利就见表弟站在那里,微笑道:“表兄,某觉着,你找到了自己的路。”

    ……

    长孙无忌家中,他铁青着脸,看着跪在身前的管事,“老夫自诩持家有道,可竟然被你这等硕鼠侵吞了许多钱粮都不知道,来人!打死,连夜寻个地方埋了。”

    “阿郎饶命……”

    边上的管家心中一凛,觉得今日真是倒霉催的。

    先前长孙无忌一回家就查了去领禄米的人和车夫,一番追查,不止查出了多领禄米的事儿,更是查出了管事贪腐一千余贯的大案。

    这个气啊!

    想他长孙无忌自诩手段了得,可竟然被家里人给坑了一把。

    按理该把管事送到县里里处置,可长孙无忌何等人,哪里会让家丑外扬。

    “打死!”

    今夜许多豪宅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治站在殿前,听着百骑的禀告,叹息道:“一个杨德利竟然就引出了这么多的弊端,可见这朝中缺不得憨傻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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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熊罴

    早上起来,打开房门,就嗅到了牛肉香味。

    曹二在厨房已经开工了。

    贾平安拿起御赐的宝刀开练。

    “表兄,来对练。”

    杨德利在院子里踱步,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不了,某在想事。”

    这是还要继续琢磨的架势,贾平安觉得户部上下若是知晓杨德利的抠门,估摸着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皇帝丢他来仓部的时候,实际上内部可以操作一番,换到别的部门去。

    现在杨德利做出了成绩,反而不好换了。

    这都是命啊!

    早饭是馎饦,一大碗,牛肉汤打底,上面铺了一层卤牛肉。

    再来几瓣蒜,嘎嘣脆咬一口,接着一口馎饦,再夹一片牛肉……

    美滋滋!

    吃饱喝足,起身去上班。

    “晚饭弄红烧牛肉啊!一坨坨的。”

    贾平安两兄弟随后出了道德坊,一个恶少靠了过来,是许多多的人。

    贾平安干咳一声,等杨德利偏头过来时,说道:“表兄,刚才某看到了一个大屁股的小娘子。”

    “在哪?”杨德利的眼神陡然锐利,刷子般的扫了过去。

    此刻天色微黑,视线不大好。

    “就在前面。”

    “那某去看看。”杨德利策马往前。

    恶少趁机过来,“贾参军,那张虎去了永安坊那个妇人家,算下来明日他又该去了。”

    贾平安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恶少兴奋的道:“可要兄长出手吗?若是可以,某也想去砍死他。”

    “不必了。”贾平安微微颔首,策马追了上去。

    “没有啊!”杨德利没寻到大屁股少女,不禁遗憾万分。

    到了百骑,贾平安如今身份不同了,早上要去唐旭那边参加四巨头晨会。

    晨会是邵鹏主持的,他慷慨激昂的说到了皇帝对百骑的期待,并重点指出了百骑如今精气神不佳的落后状态,这一点唐旭负主要责任。

    “关某屁事!”唐旭怒道:“这**猾的东西,除非每日都能去抓人、杀人,否则……”

    “否则只能去五香楼,用女人的胸脯来让他们叫嚣!”邵鹏的话有些刻薄,但却是事实。

    唐旭挠头,脸上的横肉颤动着,“那你说怎么办?”

    “咱也不知道。”邵鹏纠结的道:“宫中那些内侍都会偷奸耍滑,没办法。”

    程达在微笑。

    每次议事他都在微笑,感觉有些神秘。

    “老程,你说说。”唐旭调转枪口,把程达拉了进来。

    程达微笑道:“校尉,某觉着首要是听从吩咐,只要兄弟们都听从校尉和邵中官的吩咐,那就坏不了。”

    这个老油条,一番话滴水不漏,但一句话都没用。

    程·蒙娜丽莎·达指指贾平安,“小贾主意多,某觉着该多听听他的说法。”

    唐旭恍然大悟的拍拍大腿,“某说怎地忘记了什么,原来是小贾。来,小贾说说。”

    这货哪里是忘记了,分明就是等最后弄个无计可施的局面,然后激发贾师傅的主人翁意识。

    “这事吧……某以为值得商榷考量,某这里有九个大点要说,每个大点下面有三个小点,第一……”

    三个人听着贾平安喋喋不休的说着天书,目瞪口呆。

    “……要激发他们的荣誉感,要让他们知道,百骑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地方,来了百骑后悔数年,不来百骑后悔一生!”

    贾平安滔滔不绝的说着。

    “参军,有人找。”

    贾平安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演讲,“某先出去了,晚些接着说。”

    等他走后,邵鹏问道:“听出什么来了?”

    程达:“……”

    唐旭捏捏脸上的横肉,“他说的某就想现在去厮杀,浑身的热血啊!开个口子就能喷出去。”

    邵鹏点头,“某也是如此,这少年……蛊惑人心的本事不小,那个……老唐,别挠头发了,满地的头皮。”

    唐旭怒道:“天气冷没办法洗头,怎么办?只能等休沐,不然头发干不了。”

    “那你为何不剃光头?”

    “狗内侍!”

    ……

    贾平安去了门外,见到了久违的大长腿。

    “无双,你这是……”贾平安觉得自己该脱离监视期了,可长腿妹子怎么又出来了?

    “你最近要小心些。”卫无双的容颜在羃?后面有些模糊,“那乔东兴发誓要报复你。”

    “他要怎地?”贾平安压根没把这个威胁放在心上。

    “他说要……”卫无双皱眉。

    贾平安愕然,“要什么?”

    妹纸,你说话啊!

    卫无双侧身过去,“那些丑话不好听。”

    贾平安认真的道:“这可是关系到某安全的大事,知道了他要弄某哪里,某弄块铁板挡着也好啊!”

    卫无双微微低头,贾师傅借机靠近,透过羃?,发现她好像耳朵红了。

    “他说……要斩断你的……”卫无双迈开大长腿,走的飞快。

    “哎!妹纸!妹纸!是哪里?”贾平安一脸幽怨,就像是被抛弃的女人。

    能是哪里,多半就是家伙事。

    那厮挺嘚瑟的啊!

    ……

    第二天,贾平安自报奋勇的说要去巡查一番。

    “小贾果然是个勤勉了。”唐旭说完后,就靠在墙边睡着了,鼾声震天响。

    贱人!

    邵鹏真心觉得百骑这般懒散,就是唐旭的功劳。

    他出去,看着贾平安在交代唐旭和雷洪一些事项,不禁赞道:“年轻人这般认真做事,堪称是忠心耿耿。”

    贾平安晚些出了皇城,四处寻找李敬业。可咋就没找到呢?

    昨日他令人去传话,让李敬业上午来皇城外等候自己,记得化妆。

    “兄长!”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贾平安回身,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不像话的女子站在那里。

    老子的眼啊!

    贾平安给了自己小腹一下,硬生生的把笑意憋了回去。

    “赶紧走。”

    再不走边上就有人要呕吐了。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皇城。

    等到了永安坊外面时,竟然是许多多亲自来接应。

    “这是……”

    许多多从未见过哪个女人有这等魁梧的身板。

    “别管。”贾平安摇摇头。

    女人太好奇不是好事,不是坑自己,就是坑别人。

    三人一起进去,许多多介绍道:“那张虎乃是猛将一流的人物,我的人打探到的消息,此人前年在终南山下被围杀,十余人……全数被他弄死了。他力大无穷,乃是王琦最信赖的手下。”

    猛将兄?

    贾平安看了李敬业一眼。

    李敬业说话会露馅,就用力捶打了一下胸脯,表示没问题。

    许多多眼睁睁的看着这魁梧妹纸的胸被一拳头捶扁了。

    这样也行?

    晚些,到了外围。

    “过了这座桥,对面那个小巷进去,第六家就是了。”

    “有数了,多谢,你先回去吧。”贾平安很随意。

    许多多犹豫了一下,“那张虎真的厉害,我带着所有兄弟都不是对手,你们二人怕是不行。”

    什么叫做猛将兄?

    薛仁贵在先帝征高丽时只是一个军士。遇到局势危机时,他一袭白衣,单人冲阵,所到之处,就如同是以汤沃雪,杀的高丽人胆寒。

    这便是猛将。

    还有程知节、苏定方等人。

    一句话,在这个时代,将领的武力值不够,你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贾平安摆摆手,“安心去吧。”

    不识好人心!

    许多多后退,一直到视线外时止步。

    过了小半个时辰,张虎来了。

    他身材魁梧,走路时步伐很大,虎虎生威。顾盼间,一股凶厉之色。

    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好鸟。

    贾平安低声道:“晚些咱们一人堵住一边。”

    他觉得自己的武力值在此刻有些堪忧。

    李敬业目光灼热,盯住了正在过桥的张虎。

    “你想什么?”

    “想弄死他!”

    “走!”

    二人悄然跟了上去。

    按照贾平安的判断,张虎大概会在半个时辰左右出来。

    所以他们的时间很充裕。

    他甚至还想弄个圈套,只是一问,就换来了李敬业的白眼。

    “这里藏不住。”

    这里小巷笔直,什么圈套都是白给。

    “尊重兄长!”贾平安被气坏了。

    李敬业无奈看天,“是,兄长的布置天衣无缝,比阿翁都厉害。”

    老李是大唐名将,不,应该说是名帅。

    贾师傅……只是个无名小卒。

    这个马屁拍的真爽。

    “咦!”

    李敬业低声道:“他怎地出来了?”

    那家房门开了,张虎骂骂咧咧的出来,妇人跟在后面,一脸愧疚……

    李敬业愕然。

    二人此刻装作向前的模样,不能停留。

    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担心是圈套。

    可看到妇人的愧疚神色时,他放心了。

    这是亲戚来了吧!

    张虎皱眉,妇人赶紧回去,随后房门关闭。

    张虎骂了一句,好像是贱人,然后转头走来。

    三人在接近。

    张虎偷情不成功,憋闷的不行,就横冲直闯的走来。

    这是想找茬!

    猛将,但却是个莽夫!

    贾平安心中有数。

    他准备偷袭,给李敬业创造绝杀的机会。

    张虎的目光在李敬业的身上转动,突然身体一震。

    老子就知道,这小子扮作是女人要出事!

    贾平安刚想喊出手。

    嗖的一下,李敬业就冲了过去。

    在奔跑的过程中,他奋力一挣,身上的女装嗤拉一声,竟然全被撕裂了。

    他就这么披着丝丝缕缕的女装扑了过去。

    张虎狞笑道:“竟然敢来伏击某!”

    他大步向前。

    二人不断接近中。

    张虎率先出手,他一拳击出,李敬业偏头避开,可张虎的左手却抓住了他的衣襟。

    李敬业一肘横扫,张虎松手,随即合身扑来,竟然来了一招双峰贯耳。

    呯!

    李敬业双手挡在耳畔,随后……

    他抬头,那眼中全是暴戾,“死!”

    短距离内的一拳。

    这一拳压根就没给张虎反应过来的机会。

    从一开始他就是主动进攻,李敬业看似捉襟见肘的防御,可那只是寻找进攻的机会而已。

    此刻张虎双峰贯耳刚收手,再想防御却晚了。

    好一个张虎,他虎吼一声,竟然一脚撩了起来。

    你给我一拳,那么我就废掉你的子孙根。

    但他从不知道李敬业的力量。

    呯!

    这一拳重重的击打在张虎的面门上。

    后面赶来的贾平安只看到了天空中飞溅着鲜血,以及唾沫、牙齿……

    张虎的脸已经变成了平面,白色的脑浆从鼻梁的破裂处喷了出来。

    李敬业随手抓住了那条腿,双手握住,反手一甩。

    张虎就像是个稻草人般的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

    哗啦!

    泥墙竟然被撞出了一个洞。

    冷风吹过小巷,穿过了那个洞,一个不成人形的东西就卷缩在其间。

    “杀人啦!”

    晚些,坊正带着坊卒和金吾卫的军士急匆匆的赶来,把那人翻过来。

    “这是被铁锤砸的吧?脸都被拍平了。”

    “这一下……身上的骨头差不多都断掉了,他难道是遇到了一头熊罴?”

    许多多就夹杂在人群中,看着那不成人形的尸骸,脑海里就想到了那个虎背熊腰的女子。

    可怕的力量!

    贾参军竟然有这等悍勇的帮手,我这边怕是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暗自下了决心,要更加主动抱紧贾参军的大腿才是。

    晚些尸骸被带了回去,有人彻底清查了死者随身携带的东西,最后找到了一份能夜间出行的证明文书。

    “张虎……”

    晚些,尸骸被送到了王琦那里。

    周醒双眼通红,“他这是脸上挨了一拳,对手力大无穷,只是一拳就打死了张虎,可他又抓住了张虎的脚扔了出去……”

    王琦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熊的模样,嘶吼着一拳打死了张虎,然后把他丢了出去,竟然撞破了墙。

    “谁干的?”

    王琦的眼中全是怒火,右手却在微微颤抖。

    这是谁在伏击他的人?

    “谁?”

    他怒吼着。

    可恐惧就在怒吼中渐渐生成。

    “张虎身手了得,一般人想伏击他就是送死,那个地方某看过了,小巷笔直,无法藏匿人手。对方若是多人,或是带了兵器,张虎就能提早防备,就他的力气,撞开边上的墙壁也能逃过杀劫……唯一的解释……”

    周醒低下头,不肯说出那个分析。

    陈二娘出来了,见状不禁皱眉,“对方比张虎更强大。”

    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是何时出现的?

    “会是谁?”王琦冷静了下来,“山东那些人?他们若是要动手,更想弄死的是某,而不是张虎。那么……还有谁?”

    ……

    李敬业晚些回到了家中。

    他洗个澡,然后弄了贾家送来的牛肉,就在自己的房间前面烤肉。

    边上有酒水。

    大片的牛肉刷油,被烤的滋滋作响。

    李敬业没要人伺候,就自己吃喝。

    一口牛肉,一口酒,可眼神却越来越清醒。

    “阿翁。”

    不知何时,李敬已经站在了他身前。

    “饮酒了?”李敬业还未被允许喝酒,但他却点头道:“喝了。”

    李勣皱眉道:“全吃烤肉不好,去,弄一碗馎饦,多放醋,再来几瓣蒜。”

    边上有仆役去了。

    李勣看着李敬业把馎饦吃了,说道:“去睡一觉,少年人,多睡才能身子好。”

    等李敬业走后,李勣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拿了牛肉烤。

    他拎起酒坛子,就这么喝了几大口,然后叹息一声。

    不知何时,李尧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

    李勣淡淡的道;“敬业这阵子神思不属,早上操练时,偶尔杀机毕露,这是想谋划杀人。老夫为此让你等盯着他,今日如何?”

    李尧低声道:“今日小郎君带着包袱出去,某觉得不对劲,就带着人跟着……”

    他有些犹豫。

    李勣拿起一片牛肉吃了,缓缓的道:“说吧。”

    “是。小郎君在巷子里换了女装……”

    孙儿女装后的模样……李勣的脸颊颤抖着。

    “后来他去了皇城外,没多久贾郎君就出来了,他们随后去了永安坊。”

    “他们在小巷里……小人担心暴露行藏,就没进去。”

    “他杀人了。”李勣喝了一口酒,“某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茫然,他喝酒吃烤肉,那是因为他需要刺激……老夫当年第一次杀人后也是如此,果然是老夫的孙儿。”

    “是。”李尧说道:“后来巷子里有大喝声,接着听到小郎君喊死,随后轰隆一声,最后小人跟着混进去,就看到一人被活活打死在那里,墙都被撞出了一个大洞。”

    “敬业……”

    李勣微微皱眉,“那人是谁?”

    “后来有消息,说那人是王琦手下的悍将张虎。”

    李勣沉吟了一下,“王琦不会善罢甘休,贾平安和敬业去的时候,定然被人看到了,有心人一旦回溯,就能查到皇城前的他们,你带着人去,查坊卒。”

    李尧不解的道:“为何?”

    “那王琦老夫知道,乃是长孙无忌等人的爪牙,手下得力大将被杀了,他定然暴跳如雷,随后畏惧,定然要把凶手找到。如此,最好的手段就是悬赏……那些坊卒不可靠,你带人去,等悬赏的消息传来,若是有人准备去举报……”

    李勣的眼中多了杀意,但旋即平静,“给他五百贯,让他去南方五年。”

    李尧皱眉道:“阿郎,灭口才好。”

    “老夫何尝不知?”李勣笑道,“可敬业还小,老夫杀了一辈子人,不敢苛求死后的模样,大概是要下地狱。可那是老夫的孙儿,就当是为他积德吧。若是有果报,那便报到老夫的身上来,多少……都行!”

    李尧再问道:“阿郎,为何是五年?”

    李勣一怔,然后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如今关陇那些人掌权,可皇帝就是皇帝,他的眼中只有权力……若是五年后皇帝无法夺回权力,老夫自然会隐退。长孙无忌若是聪明,就该知道不能用老夫的孙儿来威胁,否则……鱼死网破,他可敢吗?若是五年后皇帝压住了长孙无忌等人,那人回来又能如何?”

    夕阳下,李勣坐在那里,目光温润……

    ……

    “感谢山寨厨师”成为本书盟主。

    为盟主‘流云不改’加更。

    为盟主‘聚宝山千户所千户’加更。

第163章 忠心就是个女妓

    帝王是否勤勉,一般情况下是看他举行朝会的频率。

    和先帝相比,李治的频率很高,几乎每天都要和宰相们聚首议事。

    等宰相们走后,他还会召见一些官员,了解大唐各处的情况,以及官员的情况。

    这会是一个青史留名的明君……王忠良用崇敬的目光追随着皇帝。

    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

    李治看了他一眼,说道:“都出去。”

    王忠良悄然告退。

    “陛下,昨日王琦手下的张虎被人活生生打死在永安坊,王琦恼羞成怒,悬赏一千贯要凶手的消息。幽州刺史许敬宗也派出了不良人去查探……”

    李治嘴角微微翘起,却是漠然,“那张虎什么人?”

    “王琦是躲在阴暗处的毒蛇,而张虎就是一头猛虎,悍勇无敌……”

    李治点头,内侍继续说道:“随后,永安坊有一名坊卒突然失踪……”

    “有趣。”李治丢下奏疏,起身走了下来。

    “张虎死在永安坊,那坊卒失踪……定然是看到了凶手,如此,这便是灭口……可谁在为凶手扫尾?这长安城中难道还有一股对抗他们的存在?那朕倒是有兴趣看看。”

    他看向内侍,“郑远东如何?”

    内侍低头,“依旧忠心。”

    “忠心不忠心的……”李治淡淡的道:“若是朕被压制了,权臣当朝,帝王衰微,所谓的忠心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妓。若是朕能站稳了脚跟,他们不敢不忠心。所谓大势当前,说的就是这个。势在朕这边,就无人能挡!”

    皇帝这话说的透彻,内侍颤声道:“陛下英明。”

    这个皇帝当朝时就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对宰相们尊敬有加,甚至显得有些软弱。可那只是他的一面。

    而他的另一面,毫无疑问的就是帝王。

    帝王无情!

    内侍心中打颤,觉得国舅带着一伙人在朝堂上风光一时,可看到了这样的皇帝,他是否会后悔……

    晚些,李治去了感业寺。

    “陛下,明空煮茶好喝。”

    苏荷讨好的笑了笑。

    李治点点头,觉得这个娃娃脸虽然呆萌了些,但知趣,比王忠良都知趣。

    王忠良站在边上,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仿佛下一刻边上就会窜出来一个刺客。

    苏荷告退。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

    李治淡淡的道:“你要在此晒太阳?”

    王忠良灰溜溜的出去。

    晚些,武媚来了。

    李治看着她,微微意动,但旋即就被压住了,“后宫之中二虎相争,若是你在,可有办法对付她们?”

    武媚低头,再抬头时,笃定的道:“分化……各个击破。”

    李治的眼中多了欣赏之色,“有趣。”

    皇帝随后走了。

    “小苏……”

    刚准备回去的武媚听到了少年的喊声,微微侧身看去。

    “在!”

    往日在她们那里竭力装作威严状的苏荷,此刻笑吟吟的昂首挺胸。

    “给!”

    贾平安摸出个油纸包递过去,转身却看到了武媚。

    苏荷蹲在那里吃,贾平安说道:“坐着吃,女人吃东西要慢,快了容易胃穿孔。”

    “什么胃穿孔?”苏荷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就是你的肠胃穿孔,疼。”

    苏荷果然就慢了些。

    “某去那边转转。”

    贾平安溜达了过去,笑嘻嘻的道:“阿姐今日看着越发的漂亮了。”

    连夸女人都不会,这个小老弟……武媚微微一笑,“宫中之事你可知晓?”

    瞬间贾平安脑海中的那根线就崩断了。

    要开始了吗?

    “知道些。”

    武媚看着他,突然说道:“罢了,不为难你。”

    贾平安怒道:“阿姐这是看不起人吗?”

    少年被激将后,脸色涨红,落在武媚的眼中,竟然是有些可爱。

    我老了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武媚微笑道:“你且说来。”

    她觉得小老弟最多知道些皮毛,也仅仅能做个参考,聊胜于无。

    “阿姐,宫中如今王氏和萧氏闹腾的厉害,就连陛下都为此焦头烂额……”

    武媚心中微动,“为何闹腾?”

    这是核心,也是各个击破的基础。

    “那王氏无子,萧氏二女一子。”

    这个就是所有矛盾的来源。

    武媚狭长的眼睛微眯,“王氏无子,萧氏逼宫……”

    这就是基础。

    “陛下宠爱萧氏。”

    贾平安觉得李总就该把两个女人抛一边去。

    武媚看着他,突然笑了,就像是牡丹花开。

    “王氏背后有人,他不宠爱萧氏,王氏就会步步紧逼……他宠爱了萧氏,萧氏就会仗势欺人……如此,他旁观就是了。”

    尼玛!

    竟然是这样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脑子真心不够用。

    原来李治这是驱虎吞狼啊!

    利用萧氏的性格,宠爱就是挑拨,于是萧氏嗷嗷叫着扑了过去,和背后有人的王氏大打出手,他反而避开了纷争。

    原来这就是宫中的争斗?

    他觉得自己进去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连李治都要退避三舍,可见其中的凶险。

    想到这里,贾平安不禁觉得眼前女子未来的那条路很凶险。

    她是怎么一路走下去的?

    等贾平安走后,武媚站在那里,寒风中,突然嫣然一笑。

    “王氏步步紧逼,在宫中牵制你,你用萧氏去抵御,可你还是撑不住了……”

    她伸手,在枝头上取下一片枯叶,仰头仔细看着。

    “你要寻个帮手,可你却担心这个帮手尾大不掉……我的身后并无大背景,也无人撑腰,这样的女人……你可心动了吗?”

    ……

    “校尉,千牛卫那群畜生和咱们的人打起来了。”

    唐旭正在看文书,闻言霍然起身,“谁赢了?”

    来禀告的百骑鼻青脸肿的,“咱们……咱们……输了。”

    唐旭大怒,过去一把揪住百骑的胸襟,“可是人数不够?”

    百骑摇头,“咱们人多,可……蒋巍那个畜生,他竟然带人伏击咱们。”

    “伏你娘!”

    唐旭大怒,“召集兄弟们!”

    “老唐!”

    邵鹏来了,面色也很难看。

    “蒋巍进宫请罪,说是和百骑斗殴。”

    唐旭骂道:“那个奸贼,他竟然恶人先告状!”

    邵鹏摇头,“蒋巍说了,千牛卫和百骑多番争执,此乃好事,你追我赶,方能不懈努力……陛下说是既然如此,十日后在玄武门外校阅千牛卫和百骑……看看谁更出色。”

    唐旭骂道:“那还等什么?操练起来!”

    “老唐!”邵鹏皱眉道:“十日你操练什么?难道还能脱胎换骨?”

    贾平安回来,就看到了一个奇景。

    “操练起来!”

    唐旭拎着一根大棍子,把那些百骑打的呼爹喊娘。

    “这是怎么了?”

    包东去问了,回来说道:“千牛卫和咱们的人发生了冲突,咱们输了,随后陛下交代,十日后在玄武门外校阅千牛卫和百骑。”

    “杀!”

    百骑齐声高喊,然后劈砍。

    “没有精气神。”邵鹏幽灵般的出现在了贾平安的身后。

    “小贾,你上次说的那些,让人热血沸腾,对此你如何看?”

    这个……

    邵鹏盯着他,“你想撒手不管?老唐对你这般推心置腹,你能忍心?”

    是啊!

    老唐对他不错,邵鹏对他也不错,那些兄弟同样如此。

    “千牛卫和百骑都是陛下身边的侍卫,百骑还兼顾着一些事。若是百骑输给了千牛卫,那些千牛备身大多是权贵子弟,他们的父兄发力,以后千牛卫就会压住百骑一头……谁能忍?”

    这是争夺皇帝信重的一次校阅。

    贾平安说道:“兄弟们的个人武勇不差。”

    “他们大多都是元从禁军的后裔,从小就在操练,个人武勇自然不差。可却少了精气神。”

    元从禁军当年跟着老李家造反,算是铁杆心腹。

    “此事某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贾平安觉得唐旭不会答应。

    “让小贾来操练?”唐旭摇头,脸上的横肉就像是在甩干机里的衣裳,来回摆动。

    “他说当年异人也曾教授过一些操练之法,咱们若是敢冒险,他就敢出手试试。”

    唐旭在犹豫。

    “老唐!”

    邵鹏指着那些百骑说道:“你看看他们的德性,十日之后,你觉着他们会有多少起色?那些千牛备身家学渊博,出去就能为将……你觉着百骑能赢?既然不能,那就丢给小贾,回头输了你就滚回军中去,正好遂了你的心愿。”

    唐旭皱眉。

    “咱们就在边上看着,若是不妥就说。”

    邵鹏点头。

    “小贾!”

    操蛋。

    贾平安正在琢磨武妹妹下一步怎么走,思路一下被打断了。

    出来后,唐旭指着那些百骑问道:“你有何法子,能让百骑十日后取胜。”

    这个……

    “十日能做什么?”程·蒙娜丽莎·达都丢开了老油条的面具,怒道:“十日什么都做不了!”

    扯尼玛淡!

    “为何做不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来试试。”

    当年军训时,一群来自于全国各地,散乱不堪的男女学生,在经过短暂军训后,那精气神能让他们的爹娘跌破眼镜。

    百骑大多是家传的拳脚刀枪,从小就在操练,大抵有些特种兵的雏形。这样的兵员经过短暂军训后会是什么样……

    老子很期待啊!

    “某接了!”

    程达一拍脑门,“校尉,这不是儿戏吗!”

    唐旭咬牙切齿的道:“耶耶看看再说。”

    “小贾你去哪?”

    贾平安去了值房。

    “某要整理一下。”

    他花费了一个时辰,系统整理了一下各种相关记忆。

    “集结!”

    百余人站在院子里,满满当当的的。

    “操练之前,某先说说……”

    唐旭等三巨头站在侧面房间外面,听到这话,唐旭心有余悸的道:“不会又是什么五个大点,三个小点之类的吧?”

    邵鹏怒道:“听!”

    面对这些个人武力值强大的百骑,贾平安知道什么忠君报国的话都没卵用。

    “你等都懈怠了吧。”

    一开口,他就把所有人的精神提了起来。

    “你等的父祖当年跟随高祖皇帝一统中原,随后不肯归乡,就此留在了长安,号称元从禁军……”

    “他说这个作甚?”程达有些不解。

    “到了你等这一代,父祖厚着脸皮去求求上官,上官想着你等的出身,总是会想办法安置了你等。这是什么?铁饭碗!”

    谁都不知道百骑没有精气神的根源在何处。

    贾师傅知道。

    后世他在铁饭碗企业待过,在没有革新之前,那种地方……什么叫做精气神?你怕不是喝多了。

    “手中拿着铁饭碗,出门吹嘘一句耶耶可是元从禁军出身,是陛下心腹的心腹……你等就觉着心满意足了。”

    唐旭脑子里像是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小贾说这个……好像有些道理啊!”

    “闭嘴!”邵鹏跺了他一脚。

    “心满意足了,不担心以后了,那人还有什么精气神?就是在混吃等死!”

    那些百骑茫然,显然是被贾平安说到了心坎上。

    “可那样的人,他可耻!”

    贾平安怒道:“一个人该怎么活着?农人种地,他努力耕耘,期盼着丰收。工匠努力,期盼着自己手艺不断提升,期盼着工钱增多……将士们努力操练,期盼着自己杀敌本领提升,以后一刀一枪去为了大唐拼杀,去博取功勋,去封妻荫子……

    官员在努力做事,他们期盼着自己办事的本事不断提升,期盼着能升官……可你们在期盼什么?没有!你等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陛下为何想扩编百骑?看看你等的模样?这样的百骑,能做什么?护卫陛下?就你等的精气神,怕是逆贼近身了都不知道,坑人!”

    但百骑们依旧无动于衷。

    唐旭叹道:“小贾说的真好,可这些废物就是不肯动心。”

    “某以为,要想让百骑重新成为陛下信重的心腹,唯有一个办法!”

    贾平安回身,冲着唐旭拱手,“请校尉进言,百骑从今往后采取轮换制,能者上,庸者下,要让努力的人出头,让混日子的滚蛋!”

    后世铁饭碗被打破后,只要上官得力,下面的人都会兢兢业业的,为了自己不被淘汰而努力,什么懒懒散散……你试试。

    ……

    “要监督,谁不肯努力,谁出工不出力,上官没发现,这便是渎职……每日操练,出去做事,上官都要督查,若是出了岔子,第一责任就是上官。”

    李治饶有兴趣的听着邵鹏在介绍情况。

    “每月一次轮换,庸者下,从元从禁军中挑选精锐来代替……”

    这个……好像不错啊!

    百骑让李治比较头痛。

    这是一支有着光荣历史的军队,他们的父祖是老李家起家的军队,堪称是忠心耿耿。

    可这些人进了百骑后,那懒洋洋的模样,若非顾虑着他们的出身,李治早就把百骑解散了。

    现在百骑内部要出手……他颇为期待。

    “甚好。”

    皇帝点头,百骑的改革就开始了。

    “依次站好,目视自己的右边同袍,以他为基准,列阵!”

    贾平安带着哼哈二将,手中拎着竹条,狞笑着走了下去。

    “偏到哪去了?”

    一竹条抽去,百骑闷哼一声,赶紧看向右边的同僚,发现自己超出了些。

    “都站好,来人,去弄碗来。”

    几百个碗被弄来了。

    “每人头上顶一个,掉了自己赔,掉了重新计时。”

    “双手贴着大腿。”

    “昂首,特娘的,碗掉了。”

    “站好!”

    一连三日,贾平安就让百骑练习怎么站队。

    开始大伙儿都觉得这是折腾人。

    可渐渐的……

    “老邵,那些兔崽子们的眼神不对了啊!”

    毅力从来都不是天生的,需要去激发。

    “男儿一生要追求什么?金钱,美人,让亲人过上好日子。可这些从何而来?谁会白送给你?这些都要靠着你等的双手去获取。”

    “跟着某,喊起来。”

    “自己无能,儿孙遭罪!”

    “自己无能,儿孙遭罪!”

    “跑起来!”

    百余人在慢跑。

    “保持阵型整齐。”

    贾平安渐渐的熟悉了这些操作,越发的游刃有余了。

    “开始操练!”

    随后就是操练,按照军中的操典演练厮杀。

    贾平安就在边上看着。

    唐旭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宝贝。

    “如今的操练……整齐划一,精神抖擞,小贾,这是何等手段?”

    后世的手段!

    贾平安笑了笑,“百骑就是懈怠了。人有劣根性,若是干的好坏都差不多,那为何要努力?以此为基准,击破那个劣根性,让好的能出头,让坏的滚蛋,谁敢懈怠?”

    唐旭叹服。

    晚些,他寻了邵鹏说话。

    “老邵,某觉着小贾怕不是池中物。”

    “咱早就知道了。”邵鹏没好气的道:“他读过书,有异人传授学问,你……你就是个粗胚,怎能和他相比?”

    “以后百骑之事……”唐旭想了想,“某觉着程达油滑,你无用……”

    曰你娘!

    邵鹏怒了,“贱人!”

    唐旭厚着脸皮说道:“某孤木难支,以后让小贾再多管些事,这也算是培养,以后他若是成了名将,某也能吹嘘当年栽培过他,那是何等的快意!”

    ……

    ——左右千牛卫应当是六年后的称呼,此刻该是左右府,但改换称呼太麻烦了,就一直叫做千牛卫。

    ……

    周日了,大伙儿休息,爵士依旧有一万五的任务……早上起来码字,不敢耽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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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安出生时李渊驾崩,重病时李世民驾崩。他穿越在即将被村民们活埋的那一刻,自爆……不,自救成功。李治继位、接着二圣临朝、武妹妹称帝、最后老李家再度翻身。这么多变的局面怎么搞?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他脚踩三只鸡蛋辗转腾挪。今日挖坑,明日忽悠…………书友群:624065836,群名:大唐扫把星。若是全订,进去后可联系群主,验证进全订群。大唐扫把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扫把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扫把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