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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混吃等死     全球战国txt下载     全球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三四章 林丹汗要北狩

    “欣闻方山火药实验室通过扎实、艰苦、卓有成效的工作,彻底攻克了无烟火药的配方难题。朕谨以个人名义,并代表皇室、大明百万将士、亿万子民,对你们取得的成果表示热烈的祝贺和诚挚的感谢!无烟火药的研发成功,将使得大明的军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并由此带来巨大的军事变革。这样的变革,与自三皇五帝起,任何一次因为科技的进步带来社会的改变相比,都毫不逊色!

    数千年来,自秦至明,能够威胁我汉家衣冠的力量,长期来自长城以北的草原。未来,或许还会来自东面的大海。无烟火药的问世,将使得北方草原的威胁近似于无!而未来即便有来自东面大海的敌人,在有了无烟火药后,我们也将拥有强大的抵抗和自卫力量!

    方山火药实验室的全体工作人员,辛苦了!些许俗物的奖赏,完全不能弥补长久以来你们艰苦的付出和巨大的牺牲。唯愿这些俗物,能够让你们的生活能够得到更好的保障,以便你们能以更饱满的热情和更健康的体魄,继续为大明,为皇室,为朕做出更多的贡献!

    因为涉及到军事机密的原因,所以今日你们的成就暂时需要保密,不能对外宣传。故而也无法像远征美洲的将士们那样名扬天下。对此,朕深感愧疚。但朕向你们保证,总有一日,朕要让全天下的男儿,都以向你们学习为目标!

    再一次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和感激。望你们在后续工作中,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继续攻克一个又一个的难关。

    大明帝国皇帝,朱由栋。天启二年三月一日。”

    在二月二十八日,无烟火药研发成功后,不到一个小时,这个消息就传入了大内。当时接到这个消息的皇帝,立刻扔掉了手里的所有工作,一溜烟的就跑到了宫内的马圈。

    总算是皇帝这会儿已经经历过了两次未遂刺杀,所以安保意识还是有的。到了马圈后没有自己骑着马就跑,还是耐心的等着侍卫们集合:但是,皇帝坚决拒绝了方正化安排其乘坐御撵的要求。而是和自己的一众侍卫们骑着马,飞快的奔向了方山学校。

    在确定了无烟火药确实研发成功后,朱由栋欣喜若狂的给了火药实验室每一个工作人员一个现代式的拥抱!

    然后回到宫里后,除了极为丰厚的奖励外,还用纯粹的,21世纪的白话文口吻,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感谢信!

    可以说,人均一万银元的奖励虽然震撼,但是真正让火药实验室的孙元化及其研发人员感到铭感五内的,就是这一个拥抱和这一封信件了:皇帝完全跟你平辈论交,这辈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褒奖么?一时之间,孙元化等人觉得,便是在未来的实验中,研发新的火药时被炸死了,这辈子也完全值了。

    回到皇宫的朱由栋当然不知道孙元化等人的想法,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受到极大的惊吓:士大夫们看不起丘八、匠人,但作为穿越者,如何不知道这些人对于国家来说,比士大夫有用得多?

    此时的他,仍然处于极为兴奋的状态中,当天晚上在和自己的皇后、贵妃连场奋战后,第二天依然精神抖擞的召见了徐光启和王象乾。

    “两位,无烟火药研发成功的事情都知道了吧?”

    “是,臣等已知晓。”

    “好,朕已经命令方山火药实验室完善配方并交给工部,工部要为此成立专门的部门进行保密生产。兵部要组织人手,把以前预先生产出来的少量后装枪和机关枪熟悉起来。只要相应的子弹生产出来了,立刻组织人手进行训练!朕要这次拿这个新武器,找蒙古人练练手!”

    “是,臣等遵旨。”

    ……

    抛开此时进入最快生产节奏的北京工部,且说远在北京数百里之外的察汗浩特,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的都城。此时正是一副枕戈待旦,全民皆兵的紧张气氛。

    “大汗,现在已经探明,南蛮子此次出兵共计三路,所有兵力合计不会少于二十万人。”

    “哼!南蛮子的那个小皇帝做事就是这样,总是喜欢搞些华而不实的大场面。可惜啊,用我们蒙古人的话说,好马不在鞍鞯,人美不在衣裳。光派那么多兵来有什么用?粮食跟得上吗?水源地能随时找到吗?”

    下面的官员埋着脑袋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大汗说得很对,但是南蛮子到底这会儿兵锋正锐,我们要不要?”

    “这是当然要暂避的,我们这个冬天没有南下而是在收拾行装,不就是为这个做准备么?哎,只是这个冬天草原上居然只下了一场小雪,今年开春后,这牧场的草啊……”说完这话后林丹汗眉头一挑:“科尔沁那边怎样?”

    此时的蒙古虽然还有大汗,但其实已经分裂得不成样子了。

    因为当年成吉思汗的伟业,所以这个时代的蒙古人,并不局限于蒙古草原一隅。而是广泛的分布于东起大兴安岭,西至伏尔加河,西南甚至统治着北印度的广大区域内。

    当然,莫卧儿帝国的蒙古统治者早就星月教化了。脱胎于察合台汗国的叶尔羌汗国也跟林丹汗这位蒙古大汗没啥来往。在此时,名义上仍然尊奉林丹汗这位大汗的,从东到西,分别是科尔沁(21世纪内蒙自治区与东三省同纬度的部分)、察哈尔(内蒙在河北省正上方部分)、土默特(内蒙在山西、陕西正上方部分)、鞑靼土默特(青海北部)、吐鲁番、和硕特(21世纪新疆与外蒙之间的俄罗斯领土)、喀尔喀(外蒙)……

    如此众多的部族里,实际上林丹汗能够有效控制的,只有察哈尔部和土默特部。对科尔沁蒙古,因为离得近,加之此时的女真已经对大明彻底臣服。所以林丹汗对这一部有影响,但远未达到完全控制。

    从去年年末,北京传出消息,大明皇帝准备对蒙古诸部大举用兵开始,林丹汗除了要求直面蓟镇的察哈尔,直面宣大的土默特部收拾行装,准备北狩之外。也要求直面辽镇的科尔沁做好搬家准备。

    但是一个冬天过去了,当草原上的气候逐渐转暖,各部之间的交流重新恢复的时候。林丹汗的手下垂头丧气的回报:整个冬天,科尔沁蒙古这个冬天根本没做任何搬家的准备。相反,他们积极的和辽镇的杜松等人进行联络。

    面对这样的局面,林丹汗在恼怒之余,还是以极大的耐心派出各方使者、僧侣去对科尔沁进行劝说。但是很遗憾,这会儿都三月一日了,最新的消息传来,科尔沁蒙古根本不想跟着大汗远遁漠北。

    “大汗,看起来科尔沁的人已经是铁了心要当明国南蛮子的内应了。据闻,他们根本没有收拢牛羊,却又把所有的骑兵给组织了起来。我想,科尔沁这种举动,再怎么也不能解释为他们要独自对抗明国辽东的南蛮子吧?”

    “哼!刁滑本是无能之辈的事情,忠诚才是真正丈夫的本色。这些科尔沁的小人,全然忘记了合撒尔当年是如何对成吉思汗效忠,全然忘记了黄金家族血脉的光荣!”

    “那大汗,我们?”

    “不管他们了,你们现在出去,在各个水源地上放下病死的牛羊。然后我察哈尔部,全部向北方喀尔喀部转进!”

第四三五章 后勤保障无碍

    俗话说四大天王有五个。这次大明三路征伐蒙古,其实真按出兵路线来说,也有四路。

    第一路自然是辽镇,出兵四万,领兵大将为杜松和萧伯芝等人。这一路兵虽少,但却几乎都是辽镇各大将领的家丁:辽镇是明末军阀化最早的地方,虽说朱由栋在女真刚刚建国后就迅速将其拍死,而且这些年来尽力给九边重镇发放足额军饷以遏止军镇战兵家丁化。但是辽镇这个地方太特殊了:地盘和人口都相当于关内的一个中等省份,但却没有完整的民政官僚机构,整个儿都是一个大军镇,加之这里的黑土地又是那么幅员辽阔。所以,这个地方的将领待的时间久了,都不可避免的拥有大量家丁。

    这次户部等三部门联合核查兵员素质,辽镇的兵员合格率虽然很一般,但是在九边重镇中,合格人数却是最多的:基本都是各镇守大将的家丁。

    第二路则是蓟镇、京营、腾骧四卫以及部分新军了。其统帅是曹文诏,麾下有毛文龙、黄得功等将领。作为拱卫北京的重镇,蓟镇的军阀化是相对较轻的,但由此也导致蓟镇的士兵这次通过率偏低。整个蓟镇这次只有一万三千余名战兵被考核通过。加上京营、腾骧四卫等部队,也不足三万人。在得到曹文诏和黄得功的两个新军镇加盟后,这支部队的战兵是六万人。

    第三路,当然是满桂统帅的西路军。因为这一路的进攻路线最远,所以配备的兵力最多。除了三个新军镇的四万五千人外,还有单独抽调出来的五千新军骑兵,以及山西、延绥、宁夏、固原、甘肃等五个镇的士兵三万多人。共计八万八千,其统帅是满桂。

    最后一路,则是在指挥上隶属于曹文诏的中路军,但实际上却是独立进军的,宣府、大同两镇的士兵,一共是两万战兵。其统帅是大同镇总兵李如柏,麾下大将主要有贺世贤、尤世威等人。

    虽说这一路人数最少,当初在做兵力调配的时候,王象乾也曾考虑要不要适当的给这一路补强。但是军事学院的麻贵以及朱由栋都否决了王象乾的考虑。

    麻贵的理由是:大同兵不弱,而且他们这一路面对的是土默特部,相对而言战斗力比察哈尔部还要弱一些。而朱由栋嘛,作为穿越者当然知道,贺世贤、尤世威这些出身榆林的陕西人有多猛。而且虽说辽镇的四万家丁里并没有新军,但是却已经率先完成了换装。这宣大的部队,既没有换装,也没有新军助阵,到底能够打出什么水平来,也是朱由栋很想看一看的。

    所以,这一路的军队,是纯粹的大明原有战兵最后一次大规模出征。

    ……

    “大帅,前方斥候传来消息,说是蒙古人已经遁走,并在沿途的河流、水塘内放置了牛羊的尸体。”

    “哼!都是用老的招数。传令,工兵队在工部人员的指导下寻找新的水源地并打井。井水泉涌后,按照本次出兵的饮食守则,先有医疗队的人员使用显微镜监测后,再烧开冷却,给马匹服用。之后再给士兵小范围分批次服用。”

    “得令!”

    1620年3月1日,李如柏在大同誓师出征,一路之上,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到了3月20日,全军已经行至河套平原中,前套的核心地域,在后世被称作包头的地方。

    “这里便是汉代的九原郡了吧?据说汉末三国时期,那无敌的飞将吕布,就是出身于此。”

    “哈哈哈,李帅虽然不是我们陕西人,但是对我们这一带的风土人情也是很熟悉的嘛。”

    “本将已经担任大同总兵很多年了嘛。”应付着笑对了一句后,李如柏又招来几个传令兵:“现在我部最前方的是哪位?”

    “回大帅,是贺人龙把总。”

    “啊,原来是贺帅家的麒麟儿。”对着旁边的贺世贤笑了一下后,李如柏对传令兵道:“给贺把总传令,今日我大军暂时停止前进,在此扎营。让他率军前出三十里进行侦查。若是能够抓几个舌头回来,那便最好不过!”

    “得令!”

    对前线的命令发出后,李如柏一边吩咐尤世威去安排全军扎营,一边又与贺世贤亲自赶往后队:本次作战,朱由栋再三叮嘱,蒙古人在军事上很难对明军予以毁灭性打击,明军要输就是输在后勤上。所以这一次出兵,四路大军的统帅,都高度重视后勤部队。一旦决定扎营后,主官安排好了庶务,第一时间都会前往后勤部队。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作为穿越者,朱由栋发动这次大规模的远征,一方面是要彻底解决蒙古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对大明现有的后勤保障系统进行一次考核。

    得益于此时大明的银库有钱,粮库有粮。而且在本次户部组织的军户考核中,虽说刷掉了很多的战兵,但另一个意义上来说,本次后勤保障,就不需要征调纯粹的民夫了。

    在本次远征中,大气的皇帝给每支远征军都安排了双倍于战兵的辎重兵。所以李如柏这一路,是两万战兵,四万辎重。

    后勤人员是多了,物资也一点都不少:除了大量的米面类主食外,土豆干、红薯条、炒面等也备了很多。新鲜的肉类无法长时间存放没带多少,但是各种熏肉、肉干也带了不少。此外,得益于现在科技的进步,罐头食品也是大行其道:经过高温消毒灭菌后的,类似于后世斯帕姆的各种肉类、豆类、水果罐头也准备了许多不说。便是大军的日常饮用水,由于考虑到敌人很可能到处污染水源,所以这一次明军出征,也准备了大量的蒸馏后的玻璃瓶装水。

    如此多的物资,从内地运送到大同等出兵地点还好说。从大同出去后,草原上的所有道路都是原生态的,这就给后勤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这时候用军户而不是普通民夫做辎重兵的优势就出来了:至少在纪律性和组织性上,军户强了太多。

    “参见李帅、贺帅。”

    “嗯,今天你们这边怎么样?”

    “两位大帅,今日行军四十里,卑职所部独轮车、两轮车没有损坏。四**车又陷在泥地里三辆,抬出来的时候,坏了一辆。”

    “嗯,那这辆车上的物资?”

    “李帅放心,我军每日消耗的物资极大,坏了一辆车,车上的物资当天就消耗掉了。只是卑职觉得,再往里面走,这四**车真的是慢慢的就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了吧,给后方工部官员去信,报告我们这里的情况。让他们不要再派四**车来了。经过这个大半个月的行军,现在已经充分证明,独轮车、原有的两轮马车,才是最适应这里的路况的。让他们给我们送这些过来。”

    “是!”

    在关心完了车辆队伍的情况后,李如柏又来到了负责全军每日饭食的厨子队伍中。

    “诸位,今日行军,打开的各类罐头都没有问题吧?”

    “回大帅的话,今天打开的两千三百个各类罐头未见到有漏气、胀气以及变味的。今天发下去的六万瓶蒸馏水至今未接到士兵、军官们有变味的汇报。”

    “好!这大军在外,吃得好,吃的安全,才是本次出征的最重要的任务。本将在这里拜托大家,继续保持下去!”

    “是,谨遵大帅令。”

    在每天程式化的检查完后勤部队后,李如柏正想去扎营的战兵队伍那里看看,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大帅,前方探子来报,有蒙古人主动求见大帅!”

第四三六章 不改汉家衣冠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的?怎么没有跟着土默特的塔布囊北迁?”

    “回明国老爷的话,小的叫巴图布赫,我们是喀喇沁部下面的一个小部落,因为部族里青壮男子不多,只能出两百骑兵。所以被塔布囊给嫌弃,让我们留在这里,并且负责照看整个土默特部的老人和一部分汉人奴隶。”

    “嗯?”李如柏一听到这话,眼睛马上瞪圆了:“我汉家子弟在哪里?速速带本将过去!”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久在边境的李如柏还是知道要防止对方使诈的。所以他这边是集合了大约一千骑兵先行出发。又交待贺世贤迅速组织三千步兵跟进。其他的士兵,继续紧守营盘。

    在巴图布赫的带领下,李如柏的骑兵在一片背山的凹地里看到了一大片帐篷。

    整个营区搭建得极为稠密,在山顶上粗粗一看,营区里人头还真的不少。但是走进营区一看,饶是李如柏已经调到大同担任总兵多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脏、臭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关键是这个营地里几乎都是老弱,妇孺倒是很少看到。都是老弱也就罢了,李如柏在自己家丁的护卫下在营区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明显的感到,这里的人严重缺乏食物!个个脸颊极为瘦削不说,还明显的带有菜色!

    “我汉家子弟呢?”

    “明国老爷息怒,他们在里面一点的营区。”

    “快快带路!”连蒙古人都吃不饱,这些年被劫掠来的汉人奴隶会是个什么待遇,李如柏心里有了极不好的预感。

    巴图布赫颤颤巍巍的带着李如柏继续往里走,走到这块凹地的最外面,也是最不防风的一块地方后。他畏惧的伸出一只手指:“明国老爷,他们就在那里。”

    “哐当”声中,自有家丁将这个营区外的大门打开,然后迅速进入了解情况。不到一会儿,这些家丁出来后,个个睚眦欲裂,人人手握刀柄,只想把这巴图布赫给切成碎肉。

    看到家丁们的表情,李如柏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驱马上前。不过他还没进入营区,因为先前那些家丁的缘故,营区里的汉人们已经相互搀扶着从破旧、狭小、单薄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李如柏只看了他们一眼,这位征战了一生的大将,眼眶也忍不住有些发热。

    衣不蔽体,貌若骷髅,双眼空洞中,微微有那么一点点色彩。这里的每一个人,或许有的并没有巾冠,有的也没有发髻。但是,他们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全部都是右衽!

    一个年纪大约七八十岁的老人,在另外两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妪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了上来,声音低弱,但满怀希冀的开了口:“敢问,这是我大明的将军吗?”

    “哗啦”声中,李如柏滚鞍下马:“本将,大同总兵李如柏,奉吾皇之命,北征蒙古至此。本将来得晚了些,让诸位受苦了。”

    “真是,真是我大明的军队来了啊!”

    “老人家,真的是我大明的军队!”

    “呜呜呜,想不到小老儿自万历十八年被掳掠至此后,还能在有生之年,再见王师,如此,死也瞑目了!”

    说完这话,老头儿一下子就昏死了过去。

    “来人啊,去通知后方的厨子,叫他们熬几大桶稀粥过来!再请几位大夫过来。另外,我们的辎重兵,赶紧把木炭、棉服什么的,都按照五千人的分量,送一些过来。”

    李如柏身边的家丁们齐齐大吼:“遵命!”

    “来几个人,进入这个营区,统计下这里到底有多少我汉民。根据年龄、性别,做好登记。待会让他们喝了粥后,根据大夫的意见,看是转运回去,还是就地医治。”

    “是!”

    安排好了这些后,李如柏重新上马,然后居高临下的对着巴图布赫道:“你是这里的头目?”

    巴图布赫是个四十多岁的蒙古汉子,虽然此时很是瘦削,但骨架还是很大。其右眼上下睑有一道很长的刀疤,一看就是以前被人砍过的。就不知道这道伤疤,是蒙古人内部部落仇杀留下的,还是被明军的边军造成。

    此时,面对李如柏的喝问,这个汉子低下了头,惶恐的说道:“是,在本部的台吉跟着土默特的塔布囊走后,我就负责在这里看守。”

    “整个营区现在有多少人?我汉家子民有多少?”

    “三天前的数字,是一万七千五百余人。汉人,三天前还有三千七百多人。”

    “三天前,还有?”李如柏眼睛稍微转了转就反应过来:“怎么?你们这个营地每天都在死人么?”

    “哎,李……老爷,您都看到了啊。部族的精壮,哪怕是女人,孩子,都被带走了,剩下来的全是老弱。土默特的塔布囊本来打的就是让这些人自生自灭的主意,所以留下的牛羊、粮食都极少。至于汉人,呃,李老爷恕罪,精壮的汉人都被强迫驱使着北移了,这留下来的,还是老弱。”

    “呼~”长出了一口气,李如柏的心情有些复杂。

    愤怒当然是肯定的: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对蒙古的军事战略由攻转守。然后由于蒙古人在机动上的优势,以及大明边军因为各种原因导致战斗力逐渐下降。所以每次蒙古人不同规模的入侵,总会多少掳掠到一些九边的汉人回去充作奴隶。嘉靖年间,更是曾经被蒙古人打破边墙,逼近到北京……总之,这逐年累计下来,被掳掠到蒙古的汉人,真的不是小数。

    如此多的汉人,相当一部分劳累而死。但你架不住汉人是一个极为坚韧的民族,所以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下,仍然会有汉人在蒙古部落里存活下来并且娶妻生子繁衍后代。这部分人中,有极少一部分会被同化,更多的是保留了自己民族的特性,艰苦的坚持着。

    整个土默特部的人口,大约在五十万左右(冯玉祥,《外蒙古形纪》曾提到,明末蒙古人口总体在1200万左右,清朝通过各种政策比如推广藏传佛教,征调蒙古人入关分驻等将草原上的蒙古男子总量缩减到100万以内)。这其中,汉人奴隶不下三万。而现在这三千多,明显是被榨干了骨油,没有了什么价值而被遗弃的。

    李如柏的思绪还在潮涌,而巴图布赫的话却没有停止:“李老爷,幸亏你们来的早。今年二月天气转暖后,塔布囊就带着整个部族北迁了。这留下的食物,虽说小的一直要求大家省着吃,但是这些老人都是来自各部,小的也控制不住。所以,食物什么的,早在五天前就吃光了。饿得不行的各部蒙古人,已经有人提议要杀了留下的这些汉人……小的带领整个营区两百余汉子,拼死阻拦才保下这些汉人啊……”

    “哼~”李如柏斜眼瞟了一眼这个巴图布赫:若不是听闻这次我大明二十万大军将至,你会对这些老弱汉人这么好?还不是想靠着这些汉人求一条活路罢了。只是如何处置这些汉人,以及如何处置这些蒙古人,还真的好好的盘算一番。

    “大帅。”一个家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在下等已经清点完毕,整个汉人营区,还有三千三百六十五人。”

    “嘶,这才三天时间,就又死了三百多了?”虽说作为一员经年大将,李如柏这些年亲手杀掉的以及在战场上看到的死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听闻这个营区内每日的死亡率,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哎,再令,后方营务,多送些稀粥过来。”

    “大帅?难不成我们还要把这些鞑子也给养起来?”

    “哎……”长叹一声后,李如柏耐心的对自己的手下解释道:“不管这些蒙古人心里怎么想过,总算是他们还没有真正的把这些汉人全部杀掉。就算是那土默特的塔布囊,在出发之前,也是让这些汉人老弱自生自灭,而不是统统杀了。所以,本将也不能对这些蒙古老弱一杀了之啊。皇上这次对我们武将充分放权,不设文官监军让我们自行临机决断。若是我们做出见到蒙古人就杀掉的事情出来,回去了如何跟皇上交待?皇上面对这样的局面,是不是对我们武将彻底失望。从此以后再派监军来压着我们?再说了,这一次出征可是早就说好了的,战功不以首级算啊。”

    “原来如此,还是大帅想得长远,如此,在下马上就回营务那边去安排。”

    “嗯。”目送这名家丁离去后,李如柏思绪难平,直接找巴图布赫要了笔墨,开始给朱由栋起草奏章。在这份奏章里,他详细的汇报了此次北征的各种问题,并用大量笔墨对现在遇到的汉人老弱,以及未来在进军途中可能会碰到的,更多的汉人奴隶的事情进行了阐述和建议。在这份奏章的最后,有这么一句话:臣见草原上之汉家儿女,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然,终不改我汉家衣冠!

第四三七章 追击其实不难

    在安排完安置被掠汉民事宜后,李如柏让巴图布赫把整个营盘里主事的十几个汉子,以及来自土默特部下属的几个较大部族里,有一点威望的老人集中了起来。

    “本将先跟你们说清楚,这次出兵,之所以能够让土默特的头领们有那多长的时间准备、逃跑,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吾皇根本就不是为了灭族或者劫掠而来。而是为了草原的永久和平和蒙古人未来的福祉而来。这些话,在几个月前,我大明已经通过走草原的汉商给你们传过了。”

    李如柏说完这段话,下面的一群蒙古人你看我,我看你,过了好一会,巴图布赫才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说道:“是,李老爷说得对,虽说汉商没法把这些话转达给所有部族和牧民,但是各个台吉,包括我们这些在草原上还有点用的人,都是知道的。只是,汉蒙两族,彼此厮杀了几百年,大明皇帝的仁慈,肯定不是这些汉商传个话就能让台吉们相信的。”

    “这倒也是。”李如柏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饮了一口马奶酒:“这样,本将这次还带来了一套机器,你们可以去看看。反正最近要安置这一批汉人,本将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你们看了那套机器后,再来跟本将说话,就知本将所言不虚了。”

    事实上,没要到几天,在第二天,当这群蒙古人完整的观看了羊毛经过洗净、脱脂、针梳、拉细、缠绕等各个步骤,变成了毛线。然后在能工巧匠的手中,如何迅速的变成一块块的衣物部件或者毛毯后,全都激动都不能自己。然后一窝蜂的涌到李如柏的大帐,请求接见。

    “李老爷,这真是神迹啊!”

    “是啊,汉人就是聪明!羊毛这个东西,在我们草原上到处都是,用处很少。如果能够把羊毛变成衣物,那我们草原上的人,日子肯定会比以前过得好得多!”

    “是啊,至少不会在白灾时(雪下得过大,时间过长),不得不把老人和小孩扔出去冻死了。”

    “李老爷,为什么不事先把这套方法让那些汉商进入各个部族教导我们呢?”

    “呵呵呵……”看着下面一群双眼发红的蒙古人,李如柏很是畅快的大笑了一阵:“诸位,你们蒙古人的台吉们是什么德行,你们自己不知道吗?如果我们直接向你们蒙古人输入这项技术,那你们自己想想,最终能够得利的是谁?而且如所谓的呼图克图汗那种总是抱着要恢复蒙元帝国声威的野心家,有了这个技术,靠着羊毛毛线积蓄够了资金后,会不会再次驱使着你们南下呢?”

    这话说出来后,下面的蒙古人虽然本能的想反驳,但是人人都觉得底气不足——毕竟,草原上的汉子还是淳朴的,挣扎眼睛说瞎话的事情,实在是做不出来。

    看着下面的蒙古人满面通红但是不再言语,李如柏才缓缓的再道:“吾皇的意思,你们那位野心极大的呼图克图汗,是一定要打掉的。区别在于要么是被我大明的勇士杀死,要么是他投降,进北京当寓公。否则,这样的人在草原上,吾皇睡不好觉不说,便是你们这些普通人,也过不上好日子。嗯,待得我们将这位野心家拉下马后,特别是你们蒙古人的台吉们见识了我大明的军威,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熄了之后,草原上就会迎来和平哪。到时候,我大明不光找你们买羊毛、毛线,我们还会买你们的牛羊马,奶酪、酸奶等等……然后你们拿到这些钱后,就可以找我们大明的汉人购买米面、蔬菜、茶叶、布匹丝绸甚至瓷器、家具。如果草原上各个部族干脆接受我大明皇帝的册封,那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你们遇上白灾什么的,向我们请求赈济,以吾皇的慈悲之心,难道不会应允吗?你们就不用把老人和幼儿舍弃掉了呀!”

    说到这里李如柏把手一摊:“这样不是很好吗?”

    下面的蒙古人虽然你看我,我看你,并没有吭声。但是李如柏知道,这些家伙是彻底的动心了。

    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蒙古这块地方除了冷了一点,干了一点,其他什么都好。别的不说,光是这附近,包头一地,就有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所需要的几乎资源——而且量极大,质特优!

    但是,这是十七世纪啊。此时的蒙古人并不能有效的利用这里地下的宝藏。相反,大明两百多年的经济封锁搞下来,蒙古人是真的穷得只剩下牛羊了。

    别的不说,以肉食为主的民族,茶叶这个东西不知道就算了。一旦用过了,那就成了必需品。以前光是茶叶一项,大明就能把蒙古人不多的资金给彻底吸干。

    但是草原上的汉子能怎么办?手里没有能长期稳定出手的产品啊!牛羊什么的可以卖,但是和每天都要喝的茶叶比起来,那些要一年多才能上市的牛羊们,实在是长得太慢了。

    所以,也不能说草原的汉子天性喜欢劫掠:若是有的选,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做强盗呢?毕竟,做强盗可能被明军打死。这草原上的男子死了,他的妻儿往往会成为别人的财产。就算是侥幸没有被明军打死吧。在当前这个制度下,大家拼死拼活抢到的东西,大部分还不是得上交给各级贵人?普通的牧民们,还不是一样的贫困?

    现在好了,若是有了毛线这个东西。那不但蒙古人里的一半:女人们能够充分的发挥价值。整个蒙古,都有了可以持续稳定输出的产品。这是能够彻底改善整个民族生存状态的东西啊!

    看到下面的蒙古人情绪如此激动,李如柏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哼,这些北京的文官们,一直都看不起咱们武将。也就是这些年皇上力挺我们武人,这些家伙面子上的态度才算是好了一点。不过本将知道,这只是面子上过得去,内心还是觉得我们武将粗鄙不文,瞧不起我们的。

    像这次出兵,皇上不派文臣监军,就有御史接连上本。说什么此次征伐蒙古,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不派文臣,只怕武将们会毁了皇上的心意。我呸!抛开必须硬桥硬马打过去的西路军不说,就说这边的三路统帅吧。曹大都督就不必说了,今上第一爱将,文武双全哪!东路的杜来清虽说是个只知道厮杀的莽夫,但你架不住他身边有萧伯芝这样八面玲珑的家伙啊。至于说本将?好歹老子以前和如松兄长都是文长先生的徒弟啊!文长先生虽说一辈子都只是个举人,但他老人家可是一手扶持着胡宗宪平定了肆掠东南沿海数十年的倭寇!可不比你们这些文章写得花团锦簇,碰到实事就抓瞎的进士们强了太多?

    大帐内稍稍陷入沉默几分钟后,李如柏看看下面的蒙古人们心思已定,干脆的开了口:“各位,虽然你们是被土默特大部舍弃了的人,但你们也算是蒙古人里有点身份的人。特别是这几位老人,据闻你们年轻的时候,在各自的部族里也是很能说得上话的。所以,你们应该明白,草原之上,最讲究的,首先就是拳头。因此,如果我们大明不先来一顿拳头,把你们的大汗和台吉们给打服了,这羊毛生意怎么做嘛?”

    看着下面的蒙古人纷纷点头,李如柏开怀大笑:“好了,话说到这里,各位,请教教本将,如何迅速、准确的抓到土默特的北迁队伍。你们放心,我大明这次不以首级论功。而是以那一路军负责的蒙古部族首先开始稳定的羊毛生意,谁就是首功。所以,这仗,是肯定要打的,伤亡,也是肯定有的。但是,只要我们能尽快的打掉你们土默特上层那一群愚蠢的,死了心要跟着虎墩兔憨做恢复大元帝国迷梦的台吉们后,和平和好日子,很快就会到来。”

    说完这番话后,李如柏把背往着后面的椅子一趟:“各位,本将话说完哪,该你们哪。”

    下面的蒙古人互相眼神交流一阵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李老爷,我们蒙古人离不开牛羊,而牛羊离不开牧草,牧草离不开河水。所以,虽说土默特部已经北迁快一个月了,但是要追上他们,还是不难的。”

    “是啊,李老爷。”有一个老人站了起来:“去年冬天,草原上只降了一次雪。这个,虽然雪降多了是白灾,但是雪降少了,草籽没有足够的雪水滋润,也长得不好。饿了一个冬天的牛羊马匹,吃着稀疏的牧草,膘都没有养好,就被迫要越过大漠北迁。这一路之上,不知道有多少牛羊马匹会倒毙在路上。此时要追击,跟着水源走,跟着秃鹫走,总是没错的!”

    “哈哈哈~这便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用吾皇的话说,我们汉人都是尊老爱幼的,因为孩子是未来,而老人则是生活经验的宝库!那些土默特愚蠢的塔布囊们,居然舍弃了你们这些草原上最有智慧的人,活该他要被本将追上并且迅速败亡!”

第四三八章 简王并不简单

    “各位父老,诸位身为我大明百姓,朝廷和国家未对诸位尽到保护之责,以致累诸位被掳掠于蒙鞑,受尽屈辱。孤在此向诸位赔礼了。”

    4月10日,年仅14岁的简王朱由?,代表皇帝在大同迎回了第一批返回内地的被劫掠汉人。

    自朱常洛去世,朱由栋返回北京建国以来。他对自己几位弟弟的教育从来就没有拉下。在方山学校,朱由?们要跟着那些幼年父母双亡的灾民子弟一起同吃同住,除学习各种功课外,还要进行简单的军训。他们唯一的特权就是身边有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员暗中保护,周末休假的时候可以回宫里吃顿大餐。除此之外,和普通平民子弟没有任何优待。

    相反,作为长兄,朱由栋从这几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就不断的给他们灌输一个观念:大明皇室受大明亿万百姓供养,那么皇室的成员就有责任保护大明的百姓。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的故事,更是反复的被他讲过多次。

    如此一来,从朱徽娟、朱由校开始,总之朱常洛的孩子们,在这个时代,都没有皇族子孙的骄娇二气。除了在方山学校学到丰富的知识外,这些孩子还因为身为皇家子弟,更容易站到顶层看问题,培养出了一身的雍容。

    老实说,这三千多汉族奴隶,都是因为年老而被蒙古部族抛弃的。这年纪大,加上缺衣少食,如果不事先用稀粥养上一段时间,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所以,朱由?见到这群人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多少已经有了些红润。但是人人瘦削至极的脸庞,以及佝偻的身躯,还有多年劳作导致变形的四肢。还是让这位十四岁的少年眼眶发热。

    朱由栋再怎么要求慈庆宫的孩子和平民同吃同住,他们也是天家贵胄。再加上这些年大明的财政收入越来越好,本届内阁总体上又和今上配合默契。所以大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饥荒了。如此长期营养不良的人,简王殿下在其短短十四年的人生中,是真的没有见到过。这一次代表自己的皇兄来到边境地区,是真的开了眼界。

    但越是开了眼界,少年人的心里就越是窝火。

    在把这些北归之民暂时安置后,来到大同知府衙门坐定后。面对一众官员,朱由?直接开口道:“众卿,这三千多北归民,如何安置,你们可都有办法?”

    “呃……”下面的官员们互相看了一眼后,大同知府刘竟章站起身来:“殿下,我大同是府、镇同城。说起来臣是治民官,但其实整个大同就是个大军镇啊。”

    “嗯?”朱由?轻轻的转过头,学着朱由栋的眼神看向这位知府:“怎么,刘卿的意思是,此事你大同府办不了?或者说,不想办?”

    “臣惶恐。”刘竟章看到主位上的少年这样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居然心里有点慌。但终究还是站直了答道:“殿下,不是臣不想办,是臣办不了啊。这些北归之民,虽说早年大多都是大同、宣府等地的边民。但是被掳掠过去这么多年了,家里的亲戚啥的没有了不说,便是田产房屋,也很难有了。所以这样的百姓要重新入户,只能是挂靠在各里甲,按照畸零代管的方式入户。可问题难就难在这里啊。其一,畸零代管往往意味着家里没有劳力,虽然可以免税,但是整个里就要多负担一两口人的饭,还得划出十来亩土地给他们。如此,普通百姓只怕不愿。其二,臣这大同府,其实是个大军镇。大部分的田产都是军屯,照理,下官是不能管理军屯的。而大同府的民田范围极小不说,产出还很有限。这要是强行分派下去,只怕当地百姓不愿。其三,若是要分入军户,这些人年纪大了,也不知道大同镇是否愿意接受?再说了,大同总兵李帅,这会儿还在出征啊。”

    “呵呵。”微微冷笑一下后,朱由?道:“那,刘太守认为,此事该怎么办啊?”

    “殿下,大同田瘠民贫,确实承担不了如此多的人全部落户。以臣之见,不如,让这些北归之民去太原府或者潞州府(长治)?那里的田地,可比大同要好得多。如此,也是厚待了这些北归之民啊。”

    哎,小的时候总是羡慕皇爷爷是皇帝,可以一言九鼎。后来大哥做了皇帝,开初觉得他一天到晚这么忙,很难理解。皇帝呀,出口成宪嘛,有什么事情,开个口,下面的人还不用心办事?等到在方山念了书,才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虽说方山学习数年,明白了很多道理,但是到了今天,我才知道,要办成一件事情有多难!我那大哥在皇位上,有多辛苦!

    你这知府真当孤只是个十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岂不知我那大哥重建黄册的过程,在方山学校是每个学子都要反复学习,并有相关讲师甚至当年工作队队员反复讲解么?这一个畸零代管,可是意味着免税啊!平日里多少百姓想申请都申请不来呢!

    说白了,这个家伙在这里支支吾吾,其实就是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遇上事情本能的往外推——这事办好了没好处,办差了很容易惹上麻烦。所以,还是尽量不摊上的好。

    当然,朱由?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作为亲王,朱由?没有实权。这次来大同,只是皇室代表慰问北归民而已。他当然可以发脾气,要求地方官员必须执行。又或者回去给自己的皇帝哥哥告状。但是,这两条路,前者很可能被地方官阳奉阴违,把好事办成坏事,最后还要把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而后者,则是会让朱由栋对他失望——屁大点事你都处理不下来,养你何用?

    还好,这些年在方山,在紫禁城内,都看得多了。朱由?自然知道此时该如何做。

    只见他微微一笑,也不着恼:“既然刘太守觉得难办,那这样好了。孤亲自下到各里甲,一家一家的跟当地百姓谈,看他们谁愿意接受这些北归的可怜人。不就是三千多人嘛,孤大不了休学一年,一家一户的安顿好。如何?”

    ……

    “哈哈哈~”过了十来天,在北京收到这个消息的朱由栋龙颜大悦。带着极好的心情回了自己的后*宫。

    “皇后,爱妃,可曾听说由?在大同的处置了?咱们这个简王,可一点都不简单呢。”

    “皇上,我们都听说了。今天上午我们都到王太妃那里坐了半天。王太妃说起自己的儿子来,也是自豪得紧呢。”

    “是啊,以一亲王之尊,不惜沉下我大明的最基层,一户一户的安排北归百姓的入户。这下子大同知府除了老老实实提交辞呈,哪里还有脸继续赖在位置上呢。哈哈哈,朕的弟弟们都如此出色,朕高兴得很!”

    “臣妾等谨为皇上贺。”

    “哈哈,同贺同贺。嗯,朕是这么想的。两位爱妃准备些时日,然后也出京吧。随着我朝大军的不断北进,这北归之民将会越来越多。两位爱妃,尤其是皇后,乃是母仪天下之人。所以,不如你们都去边境,迎接北归之民吧!”

    “皇上?臣妾等真的可以出宫?”

    “当然!朕当年与你们成婚的时候不是说了嘛,这皇宫才不会成为限制你们一生的牢笼呢。游妃你是大同人,你就去宣大吧。皇后就近,可以去蓟、辽二镇看看。朕是男人,做起事情来有时难免粗疏,你们去了,更能把事情做得细致一些。”

    说起来,柳韵和游弋这时候虽然都当了母亲,但实际上只是不满二十岁的小女生。在这深宫大院待久了,难免会觉得无聊。所以朱由栋这么一说,顿时很是欢呼雀跃了一番。

    “如此,臣妾等多谢皇上信任,这差事,我们姐妹俩接了。”

    “好,辛苦两位爱妃哪。两位爱妃此去,除了安抚百姓外,也顺带的看看我大明基层的妇女是一个什么生存状态。回来给朕一份报告和意见。另外,也要通过此次出巡,向天下百姓表明一个态度。我大明以前的百姓被掳掠,朕管不着。但是从今日起,朕受百姓供养,那就要保护天下百姓!”

第四三九章 权利义务对等

    “臣拜见皇上,皇上,这是六大报关于简王殿下亲自安排北归民入户的集体社论,请皇上审定。”

    “嗯。”点点头,接过张世泽交过来的文稿,朱由栋认真的看了起来。

    整篇稿件,本来就是朱由栋授意:这篇稿子里,除了如实的报道北归民的惨状,以及简王的举动以外。要突出的核心是:皇室受万民供养,就必须背负起保护万民的责任。由此引申出去,官员们享受民脂民膏,那就也要为百姓们的福祉所奔走——文官治理一方,务求百姓生活幸福。武将护卫一方,保证百姓安乐。

    身为穿越者,朱由栋当然知道这样的文章发出去会起什么效果:百姓的感激只是一时,更多的是,皇室由此成了这个国家最大的责任者,皇帝身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

    从人性角度而言,谁不想自己权利大大的,义务少少的?谁tm闲得没事干了自己去强调自己的义务?但是朱由栋知道,在这个国家即将由中古帝国逐渐进入近代民族国家转型的关键时期,他必须要舍弃很多东西,否则整个国家随着经济的发展,而政治和思想文化没有跟上的话,一定会乱套。

    还是那句话,历史本位面,为什么欧洲会在十六七世纪追上并且反超亚洲各国?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科技的进步引发了第一次工业革命。但是人家在此之前,已经通过文艺复兴、大航海时代、宗教改革在思想、文化乃至政治上,做好了迎接工业革命到来的准备。即便如此,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英国、法国等代表性国家,一样为了政体适应经济而搞得血流成河。在思想上,还得再来一次启蒙运动进行补课。

    而现在的大明呢?虽说底子雄厚,体量大。穿越者稍稍拨乱反正后就击败了暹罗和日本的两位穿越者。但是,在这种长期的竞赛中,大明要想获胜,必须要进行产业革命。而产业革命一旦兴起,大明如今的政体就必须改变——老朱当年定下的政体,随着两百多年的发展,已经改了很多。就这样,还是跟不上时代的脚步,在历史本位面上自己把自己给杀死了。现如今,蒸汽机已经开始投入实际运用,社会将迎来剧变。国家政体不改怎么行?等着国内的百姓来革命么?

    所以,必须改。

    但是要改政体,首先得在思想上进行改变。如果不把中国的读书人现在普遍存在的: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庶民不过是下雨天被靴子带到裤腿上的泥浆这种观念彻底扭转。不用奥斯曼或者西班牙来打,大明的百姓首先就把朱家天子的命给革咯!

    而要改变思想,又该如何做呢?

    在历史本位面上,西方的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以及启蒙运动。其核心的东西,就是人文主义——以人文本,把人性从神性的附属地位中独立出来。重视现实,讲求通过自我奋斗实现现世价值。而不是把幸福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灵和来世。

    这一点,对于中国人来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以上三项思想解放运动给西方带来的第二项成果,就是自由、平等。并在此基础上,有了第三项成果,契约精神。

    有了这三项后,再往上走,就是法治,就是西式民主哪。

    对于朱由栋来说,得益于中国人本质上都不信教,重今生高于来世。所以,西方人花了一两百年才把人性从神性中独立出来的艰苦过程,他一下子就可以跳过去了。

    接下来,他需要做的,是在这个国家引入契约精神和平等观念,在此基础上,尽可能的施行法治:到这里就行了,中国人根本不适合西式民主,这一点朱由栋脑子还是清醒的。

    而要树立契约精神,那首先要做的便是宣传权利和义务的对等:你享受了多少权利,就得尽多大的义务。

    这当然是在给自己加套子,但还是那句话,不加套子不行。

    因为,人是生物,但凡生物,趋利避害就是其本性。总不能皇帝无限权利,一点义务都没有。你还指望官员们个个恪尽职守,竭诚奉公吧?

    君不见,当年老朱威权最盛,但也是当时大明全国最辛苦的人。朱老四生猛至极,但是靖难、五伐蒙古,那是要亲自带头冲锋的。大明的皇帝其实早就践行了这一点:要享受权利,就得先尽义务。真要像朱厚熜那样,牢牢把持权利不放,但却一天到晚想着修仙,把国库掏空了不要脸的向黄册库伸手——那自然就把国家给开到了亡国之路上。皇帝只肯享受权利,不尽义务。下面的官员们自然有样学样:严嵩不必说了,便是徐阶,不也是个大贪官么?

    所以,如何在思想文化上做好迎接工业时代到来的准备。朱由?这个事就是一个契机:皇族的义务在哪里?如何体现?一言以概之,受万民供奉着,保护万民尔。

    这便是权利与义务要对等的直观体现,也是契约精神的基础。

    而只有皇族带头讲规矩,带头明确自身的义务。你才能指望下面的官员讲义务。如此,整个民间的契约精神才能得到培育。由此才能施行法治,由此,才能对政府机构进行绝对性的变革——进而适应时代的变化和发展。

    “世泽,这篇文章写的不错,朕稍微改了几处,便照此发吧。”

    “是,臣遵旨。”

    “嗯,除了这篇文章,还要把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的故事再次提溜出来,要掀起全国范围内的大讨论。”

    “是,臣已就此储备了多篇文章,可以保证六大报持续一个月的讨论。”

    “在这场讨论中,务必要明确两个道理。其一,权利与义务要对等。其二,不能人为拔高对道德要求。朕一直都觉得,我华夏的儒学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自孔圣之后,对人的道德标准越来越高,高到绝大多数人根本达不到的高度。这是有违人之本性的。”

    说到这里,朱由栋不由想起穿越前一次大规模疫情爆发,有的医务人员表现得非常积极,写请愿书,要求到疫情最重的地方去。有的呢,没写请愿书,但还是放弃休假,默默的坚守着自己的岗位。这两类人,难道后者在道德上就比前者要差吗?这也未必嘛。但很明显,出于各种考虑(比如自己身体本身就不好,上有老下有小),做到坚守自己岗位的是多数,积极请愿去疫区的是少数。但朱由栋认为,两者都是值得肯定的,都是有德的表现。若是只强调、宣传前者,而忽视了后者,甚至在内部鄙视后者,批评后者。那才真的是值得商榷的。

    “是,皇上,臣明白了。就好像一个士兵,勇冠三军,斩首敌酋的当然是好兵。但恪尽职守,奋勇杀敌,哪怕斩获不多,那也是好兵。”

    “很好,就是这个意思。”说到这里朱由栋挥挥手,让除了方正化之外的其他宦官宫女全部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当年朕许你的事情,在这次大讨论之后,可以发动了。”

    “啊?”听到朱由栋这话,张世泽忍不住浑身发抖:“皇上,臣明白了,请皇上放心,臣拼死也会把这件事情做好!”

恢复更新可能时间

    目前疫情仍然严峻,作者君人事关系所在医院不过六百多职工,已经派到湖北去了两批次28人。新的第三批15人的支援队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能出发。

    作者君现在挂职的支援医院,是一个贫困县的医院,全院职工不过145人,也按照上级要求组建了一支10人的医疗队,进行了相关培训,随时准备出发。如果这一支队伍出发了,那作者君就去湖北了。

    作者君以前进修时,曾经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持续工作四十多天无休。那时候虽然累,但还是能坚持。但是现在穿上防护服工作跟以前穿常服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作者君所在支援医院是要收治该贫困县内的疑似患者的,照顾这些患者,一样要穿隔离服。作者君第一次上隔离病房,六个小时下来后全身湿透,脱完隔离服回到清洁区后就晕倒了。在上了三天后,身体才慢慢适应。但即便如此,每天上了六个小时下来后,还是极度虚弱。

    所以现在虽然疫情总体得到控制,但是毫无疑问,从除夕那天开始全国各地支援湖北的第一批医护人员,身体应该全都垮了。这时候就要全国继续派人前去替换。所以现在连贫困县的小医院,也要组建援鄂医疗队就是这个原因。

    我现在所在的支医医院,已经持续20天没有确诊患者了,所有原有疑似患者都解除了隔离,作者君也休息了三五天,身体基本缓过来了。所以,如果这次被抽到去湖北,作者君义不容辞。而如果没有抽到,那就三月一日起恢复更新。

    请大家保重身体,疫情拐点已经出现,曙光就在前头,坚持就是胜利!

第四四零章 理学摇摇欲坠

    时间进入1620年的七月,大明全国各地都明显的热了起来。然而,大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等处督理营田提督军务王在晋,这会儿在济南的巡抚衙门里,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外界已经超过30°的炎热。相反,这会儿他只觉如坠冰窟,全身都在不住的发抖。

    这一位也算是小有名气:历史本位面上,1622年,他出任辽东经略。那时候,水利专家袁应泰刚刚把经过熊廷弼辛苦整顿,好不容易从萨尔浒大败中恢复元气的辽东精锐再一次全部败光。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失败畏战的情绪再一次笼罩在整个辽东大地。于是他去了辽东后,干脆的提出:辽东各地全部不要了,我们就防守山海关。当然哪,山海关一道关卡还是不保险,万一被突破了京师就危险了。所以,我们再在山海关外八里的地方修筑一个城堡,形成双保险。然后,就这样吧!

    这个方案直接被孙承宗给否了。虽说后世也有人认为,如果当初执行王在晋的策略,后金政权没地方劫掠,自己都要在小冰河时期的辽东大地上饿死。而明朝也不用负担辽东镇每年数百万甚至上千万两的军费,说不得其灭亡的时间还会晚一些......但,这终究是无法证明了。

    总之,这位的眼光和本事还是有一些的。惟其如此,此人最近在山东巡抚的任上,才感到越来越惶恐和不安。

    4月下旬开始,六大报就开始连篇累牍的报导因为朝廷北征蒙古,被解救回来的大量汉民回归安置的问题。在这个过程中,原大同知府刘竟章最惨。他对北归汉民的安置各种推诿,逼得朱由?以亲王之尊一乡一里的去做事。这个事情被六大报传出来后,刘竟章的名声顿时臭了大街——他迅速的收到了成吨弹章,然后自行请辞。

    然而,自行请辞了也没完:这位大员回家途中,都被各地百姓谩骂,有些驿站的驿卒听多了报纸或者传言,感同身受之心爆棚,居然公开的拒绝接待这位‘狼心狗肺’之徒。更有甚者,便是回到家乡,乡里百姓也是个个露出一张鄙夷脸!

    如此种种,导致刘家家族内也有了不同声音:我们要不要把这家伙给开除出宗谱?

    这些消息,有的是六大报连续报道。有的,是王在晋自己的消息渠道:刘竟章和他都是河南老乡嘛。

    但是,知道得越多,以王在晋为代表的诸多官员才越觉得害怕:大明道德治国早就中了邪,一个官员要是在道德上破了产,那真的比死了还难受。而现在皇室又彻底掌控了舆论。所以,只要皇室对某个官员不满意,完全可以让其身败名裂、生不如死、遗臭万年......

    总之,因为朱由?闹了这么一出。现在随着曹文诏等大将的飞速北进,送回来的回归汉民虽然越来越多,但是九边各军镇、地方官府安置这些汉民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近乎看不到一例推诿的。这种高效率,对于宦海沉浮数十年的王在晋来说,简直就是破天荒。

    随着对朱由?的称赞,对刘竟章的批判同时而来的,还有权利义务对等的大讨论。皇室受万民供养,理应保护万民——好吧,这个概念引申下来,做官员的应该如何,还用说吗?

    王在晋惊恐的看到,这燕京日报的某一期读者来信中,居然有人提出了“公仆”二字!

    这,这简直就是混账至极嘛!老爷我寒窗苦读十多年,入仕后在宦海里打滚,又要躲开同僚的明枪暗箭,又要伺候好上官,还要安抚好治下的愚民们让他们不要闹事。老爷我容易么?怎么就跟“仆人”扯上关系了呢?

    虽说提出“公仆”概念的这篇文章,很快就淹没在无数对其进行批驳的大量文章中。但是王在晋知道,权利义务对等这个概念提出后,这官儿,真的没有以前好当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概念的提出。据悉,六大报现在总的发行量也不过七八十万份,就算每份报纸通过酒楼、家人啥的影响更多人。整个六大报的受众也不会超过一千万。所以,真正的让权利义务对等这个概念成为大明上下全都认同的理念,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至少,王老爷还可以比较安稳的当个十来年的官,不用困扰于刁民们觉醒后,官儿不好当。

    但是,让王老爷心惊肉跳的是,从这一年的五月起,燕京日报为首,其他五大报迅速跟进。又开始发布新的文物发现。

    银雀山又因为大雨导致古墓里冲出来了东西。里面出土的文物,在整个大明的士大夫阶层掀起了惊天骇浪。

    别的不说,光是《孙子兵法》与《孙膑兵法》同时出世这一点,就震掉了一堆人的下巴:在历史本位面上,银雀山汉墓于1964年被发现,而在此之前,史学界连历史上是否有‘孙膑’这个人都没有定论。

    如此考古成果,出现在大明,大明的士大夫阶层是如何的惊诧,完全可以想象。

    除了这两部兵书,还有《六韬》、《尉缭子》、《墨子》、《管子》、《晏子春秋》、《相狗经》、《曹氏阴阳》等先秦古籍。更有《汉武帝元光元年历谱》这样的中国最早、最完整的古代历谱。这些东西先后被整理出来,并且其部分内容在六大报上刊载上。整个大明的读书人阶层就不必说了,便是那些不识字的贩夫走卒,也在道听途说中,或多或少的接受了一些完全不同于以前的东西,并开始了或深或浅的思索。

    之后,六大报总编辑张世泽亲自撰文,其中有一段是这么说的:

    自万历三十三年,今上在南京首创金陵日报以来,十五年间,六大报坚持向全**民介绍今世诸国之来龙去脉。故而诸君当知,今日之世,国势能与我大明并称雄极一方者,不过西班牙、奥斯曼、波斯、莫卧儿寥寥数国尔。其中国势最盛者,当数西班牙。

    然,西班牙之文明,究其根源,当在希腊、罗马文明遗泽。而此文明,则与我春秋战国同代。纵观寰球列国历史,今日诸国之文明特性,寻根硕源,莫不在两千余年之前便已定下基调。故而,我之春秋战国,当为我华夏文明之根源。

    吾年幼学史,曾闻春秋战国时有百家争鸣。然,所鸣何物,所争为何,吾不知矣。今观银雀山汉墓出土文物,兵家、墨家、阴阳家之论著齐聚一堂,详览之后,顿觉各有可取之处。再回想数年前云梦睡虎地秦简中,法家条令之细致绵密。更觉心中豪气日升:我中华之春秋战国诸子,当不输于希腊、罗马诸贤也!

    ......

    总之呢,这段话并没有直接贬低儒家。但实际上造成的效果便是,所有读到或者听到这篇文章的人们,其内心都有了一个想法:春秋战国时期,百家诸子的东西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嘛。为啥这些东西我们以前都听不到看不到呢?怎么那么多家,到了今日,除了道家以宗教的形式苟延残喘外,就只能看到佛教这个外来宗教,以及占据主导优势地位的儒家了呢?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去找先秦诸子百家的东西来读一读的念头就怎么都遏制不住。若是真有条件找到这样的书看了,在眼界大开之余,经历了头脑风暴的人们,几乎都迫切的想把读后感写出来与其他人分享、讨论。

    而这时,六大报的读者来信栏目,就近乎成了最好的渠道。

    从五月初银雀山汉墓文物内容刊载于六大报后,各地迅速的掀起了各种各样的讨论。这种讨论并不局限于士大夫阶层,也不仅仅限于读书人阶层: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六大报的受众其实非常广泛,往往一份报纸,会有三五个人传阅,十多人甚至更多的人听人念报。再加上当年云梦睡虎地秦简出土后,促进了大明律的改良。所以全国百姓都对诸子百家那个时代非常有兴趣。而现在有了这么多当年的原著内容后,这近乎就形成了一种至少囊括了全国九成以上的读书人,以及七成以上市民阶层和少量农民的全国范围的大讨论!

    毫无疑问,这是在动摇儒学独尊的根基!

    而且如王在晋这样的高级官员心里还很清楚:别看现在是儒家一家独尊。但实际上,儒家内部也是分派系的。严格来讲,现在只是儒家的理学,或者说理学中的程朱学派站在独尊地位上而已。这一派,从嘉靖年间开始,就已经遭到了心学的强烈挑战。到了现在,不光儒家内部,看起来,百家都在复兴啊!

    到了这一年的七月,让本就惶恐不已的大明儒学宗师们更绝望的东西来了:六大报同时宣布,北直隶,定县,八角廓村,又有一座前汉时期的大墓因为盗墓贼的挖掘导致部分陪葬竹简出土。当地官府在抓住盗墓贼的时候,对该墓穴进行了保护性挖掘,发现里面有至少三个版本的论语!

    现在,不光是其他家要复兴,要来找儒家抢班夺权。便是儒家内部,也要不可避免的发生分裂和内斗了。理学的统治地位,已经是摇摇欲坠。

第四四一章 王在晋的决心(为盟主逐日2005加更1/2)

    作为穿越前的历史爱好者,在.asxs.上厮混了十多年的老书虫。朱由栋当然知道,要想在这场七个穿越者的竞赛中获胜,在政治上他需要独裁,军事上必须达到绝对掌控。而经济嘛,其运行自有规律,不是行政命令可以完全掌控的。但是靠着穿越者的先知先觉,他也可以有效的引导。

    最后一个:思想文化。按理说,为了维持统治的稳定,最好也要搞一个大一统。像现在这样把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的思想在六大报上一拥而上,在很多老成持重的臣子看来,皇上这是在自寻死路。

    但是,站在朱由栋的角度来说,这个过程很危险,但又不得不去做。

    因为,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始,以及穿越者们竞争的升级,整个大明原有的社会体系将会受到剧烈的冲击。在这个过程中,已经逐渐僵化的理学根本不能担负起引领国家全民核心价值观的重任。

    所以,必须要通过持续而广泛的全民大讨论,形成一套新的价值观。否则在未来对其他穿越者的竞争中,如果国家的思想文化出了问题。那大明在军事和经济上即便取得了胜利,最终也可能失败——毕竟,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嘛。

    所以,趁着东亚一统,西方的穿越者还没有把手伸过来的时候,朱由栋赶紧的把这一步先做了。

    当然了,为了保险一些,朱由栋在掀起全民大讨论以前,已经先抛出了一条核心价值观:权利义务对等。有了这一条做基础后,再来进行诸子百家文集的发表,就要好得多。

    而且和当年秦始皇完成统一,但实际上全国思想混乱比起来。朱由栋还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儒家已经占据主导地位一千多年了。虽说这么多年下来,儒家自己也经历了古文今文之争、魏晋玄学、宋明理学的演变。但是,得益于“礼”这一始终贯穿于儒家的内核。汉人已经形成了比较统一的文化认同。这个时候把诸子百家的东西拿出来,短暂的思想混乱是有的,但总体已经形成了诸如“家国情怀、集体主义、血浓于水、仁义礼智信......”这样的民族集体认知。所以,和秦始皇比起来,朱由栋的工作要轻松和安全得多。

    当然,虽说儒家这些年为民族精神内核的形成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是毫无疑问,由于一家独大的时间太长太久,儒家,尤其是现在居于统治地位的理学,已经出现了僵化。因此,要改造民族精神,在精神内核中加入新的东西进行改良,就必须要对儒家,特别是理学予以重击,至少要拿几个典型出来开刀。

    而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打倒衍圣公来得更有影响呢?

    本来呢,以朱由栋的盘算,银雀山汉墓文献出土,先秦百家的东西集中展示,就这样你孔家都不站出来说两声那就算了吧——毕竟你们腐化堕落得比较厉害,已经蜕化成了土豪劣绅,在学术界上发不出声音实属正常。

    但是现在我都把三版论语拿出来哪!这三版论语里的内容很不相同啊!何为论语?不就是孔圣人语录么?现在圣人的语录记载不一致,甚至有的还自相矛盾,这可是在掘你们孔家的祖坟啊!怎么你们还不吭声呢?你们老是保持沉默,我不好出手啊!

    算了,现在形势这么好,不利用起来真的浪费了。你们不接招,那我再出狠手就是。

    所以,到了这一年的七月中旬,坐镇济南府的王在晋遇到了一个让他在三伏天里也冷得全身发抖的人——东厂厂督,魏忠贤。

    “王中丞啊......”

    “厂公请示下。”

    “别啊,咱家论职级才五品,比您这个三品可是差远了。”

    “不敢,厂公在皇上身边服侍了十六年,那么多辛劳,全天下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好吧,也由得你。”听到王在晋吹捧自己是皇上的潜邸老臣,老魏心里也很舒坦,所以一开始阴沉的脸庞也舒缓了很多。他轻轻的抬起一只手,反客为主的道:“坐。”

    双方坐定后,魏忠贤道:“先跟中丞说个事,咱家到济南来的事情,要保密,除了中丞之外,其他人都不许知道。若是咱家来此的消息散布出去了,嘿嘿......”

    “是。”王在晋赶紧起身:“请厂公放心,下官一定保密。”

    “嗯。”老魏好整以暇的把身子往着后面的靠背一躺:“孔家最近在忙什么啊?六大报上都吵翻天了,他们怎么都不出来吱个声?”

    呼~听到老魏这么一句话,王在晋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为了本官而来啊。tmd,吓死老子了。也是啊,朝廷最近让六大报做了这么多事,也该动孔家了啊。

    作为山东的父母官,王在晋当然知道孔家多么混账。而且这一家子和其他地方的土豪劣绅不同:其他地方的地头蛇们,在面对地方官员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拿出真金白银来贿赂一下。只要官员不太过分,面子上也一定给足。姿态一般也摆的很低。但是这孔家就不一样了,人家是大明法定的文臣之首嘛。所有山东的地方官看到衍圣公全都得自称下官,这两百多年下来,孔家子弟里旁支庶子还好,那些嫡传子孙,哪个不是鼻孔朝天?

    可以说,但凡山东的官儿,本能的不想和孔家发生牵扯:那纯属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皇上派了厂公来搞孔家,老王我是举双手赞成啊!

    想清楚这些事情后的王在晋迅速恢复了状态:“厂公容禀,因为现任衍圣公已经病入膏肓,所以孔府内部,呃,最近的气氛不是很友好,所以......”

    现任衍圣公叫孔尚贤,有两个儿子,可是这两位都走在了孔尚贤的前面。而且更让孔尚贤郁闷的是,他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子嗣。

    所以,没得办法,他必须在自己的侄儿当中选择一位做继承人。

    这么一来,孔府里‘胤’字辈的男子们心思就活络起来哪:衍圣公可不是大明的亲王。亲王的儿子继承不了亲王的爵位还可以去做郡王,但是这衍圣公一脉,只有此任衍圣公的嫡长子才能袭爵,其他的儿子全都没有任何爵位。所以,衍圣公这个位置的争夺,本来就相当激烈。更不用说现在的衍圣公没有直系子孙了。

    这一年,孔尚贤已经78岁了,年纪大,又连续两翻遭受丧子之痛,这身体是早就不行了。也就是说,孔家的争夺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如此一来,孔家人哪里还有心情和精力在报纸上和别人吵架?只怕他们看报纸的心思都没多少吧!

    “原来如此。”听完王在晋的介绍后,魏忠贤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就是一阵冷笑:“衍圣公这个爵位都快要没有了,也不知道他们还争个啥。”

    “果然!”听到魏忠贤这句低不可闻的话,王在晋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不会是我吧?这孔家人不上套,不会要我去主动的弄死他们吧?

    “那个,王中丞啊。”

    “厂公......”王在晋都要哭了。

    “咱家呢,是负责东厂的嘛,有时候也要注意下面百姓的声音。更不用说,现在皇上已经明确要求我们东厂和锦衣卫都要接受普通百姓的检举了。这不,最近几个月,厂卫都收到了很多和山东有关的东西。那个,王中丞,你且来看看。”

    看?有啥好看的?本官是山东巡抚,还不知道孔家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要黑材料,用得着厂卫?本官自己这里都是一大摞啊。

    “如何,王中丞,你是山东的父母官啊。你觉得,是不是该给山东百姓一个交代呢?”

    厂公啊,搞孔家,我是一点都不介意。但我不想自己出面去搞啊!不管结局如何,对圣人子孙下手,最终我自己都是会赔进去的啊!

    看着王在晋一脸绝望的样子,魏忠贤微微一笑,又从另一边的袖子里抽出一份东西:“中丞再好好看看这个。”

    咦?这是什么?《文宣王后裔血脉考》?

    “中丞啊,好好去做。皇上从做太孙起就表现出一种我们做奴婢的最喜欢的特质。那便是只要尽心为皇上办事,不管捅出多大的篓子,皇上也要护你周全。而若是你对皇上交代的事情虚以委蛇,嗯,皇上是不喜欢杀人,但是咱家杀性可是重的很啊。”

    “......是,厂公放心,下官知道如何去做了。”

第四四二章 最好的投名状

    孔家该不该整治?该!但他毕竟是圣人后裔嘛。文官们身为儒家子弟,面对孔家的时候天然矮一头。没看到万历初年,张居正那么强势,海瑞那么嫉恶如仇,不也没去动过孔家么?

    所以,当被迫从魏忠贤手里接过这个任务的时候。王在晋心里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难过完了之后,他也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危机嘛,危险下面还有机遇呢。若是此事办得好了,说不得就能跻身皇帝的小圈子:谁不知道现在朝廷里真正有权势的,不是今上的潜邸旧人就是方山系?不说已经被赶到日本的东林党了,剩下的齐楚浙啥的,哪个不是苟延残喘?

    这做官嘛,不是职级上去了就好。关键在于,要有实权啊!可现在的形势很清楚,若不能跻身皇帝的小圈子,那就别想有多大的实权!

    如何跻进去呢?这孔家不就是最好的投名状么?

    当然,作为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僚,王在晋深知:对孔家,不动手就罢了。一旦动手,就一定要彻底打死,否则这孔家一旦反噬起来。皇帝和魏忠贤估计问题不大,他这个山东巡抚可完全扛不住。

    如此把思路理下来,该如何动手,王在晋的心里就清楚了。

    ......

    大明天启二年(1620)七月九日,身在曲阜县城的孔胤植惊诧莫名的收到了一张山东巡抚衙门发来的传票。

    这一年的孔胤植还只有28岁,身材也不像后世画像里那般是个大胖子。相反,这会儿年轻的他身形还比较标准,整个人也显得很是干练。

    作为现任衍圣公孔尚贤的侄子,孔胤植在此时的孔府继承人之争中处于领先地位:血缘近,办事得力,最关键是,此人头脑极为灵活,在长辈面前姿态摆的极低。如此种种,使得孔尚贤心中最属意于他。从两三年前开始,孔府的很多事关人财物的大事,都已经交给孔胤植来处理了。

    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孔胤植在接到山东巡抚送来的传票后才显得惊诧莫名。

    传票的内容非常清楚:有人在兖州府衙门投了状纸,状告曲阜县民孔胤植倒卖人口。具体而言,是说孔家从江南劫掠民女,然后卖入曲阜的风月场所。但有不从者,一律打死。现在,有这样的民女从曲阜跑了出来,一张状纸交到了兖州府。因为事涉命案,兖州知府觉得案情重大而复杂,故而上交巡抚衙门。现在,巡抚衙门请孔胤植到济南,对此做个说明,帮助官府清查案情。

    “这个,山东巡抚是叫王在晋吧?什么跟脚?”

    “少爷,此人是河南浚县人,万历二十年的进士。座师赵阁老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同年之中,呃,少爷容小的翻一翻......哦,他们那一届的同年中,状元郎翁正春这会儿是礼部侍郎。其他的,毕自严是户部侍郎,刘一焜是浙江布政使。呃,这个有点麻烦,他们还有一个同年,曹于汴,现在是朝廷的右佥都御史,据闻是个什么都敢说的。”

    “哼!不必担心。这一届进士入仕都快三十年了,最高的官职不过是个从三品,其座师又死得早。可以算是废掉的一届了。”

    给自己打气后,孔胤植又道:“这个说我们孔府劫掠民女是怎么回事?”

    “少爷,估计此事说的是鑫雅阁的事儿。这鑫雅阁已经从曲阜开遍了山东各府,常年接待各地官员和富商,所以每年需要的姑娘数量很大。加之这些年因为朝廷赈灾得力,流民灾民越来越少,卖儿卖女的自然就更少。而且现在皇上虽说杀起人来毫不手软,但是基本不牵连家人。罚入教坊司这种事情,自皇上出任监国开始就越来越少了。所以,一方面是我鑫雅阁不断扩张,一方面是货源减少。因此,这‘劫掠’二字或许重了些,但小的也跟少爷坦白说一声,阁里的姑娘,大多都是强迫弄进来的。”

    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货源问题不是孔胤植具体操办,但是‘货物’运进来之后,这位爷是最喜欢负责‘教育’的——毕竟这会才二十八岁,正是最喜欢这些事情的时候。至于说死人?孔胤植自己都知道,常有的事情啊。

    “我们阁里可有逃出去的?”

    “少爷,鑫雅阁现在开了十三家分店了,且不说逃出去的,就说那些头牌,被各地恩客给赎身的也不少啊。”

    “嗯......”拉着下颌不算太多的胡须反复思考一阵后,孔胤植道:“你说,会不会是我孔家自己的几个兄弟搞的这么一出?”

    “少爷,这个,很有可能。毕竟,现在老爷的身体已经明显的撑不住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少爷身上有了官司......”

    “所以啊。”他站起身来:“孔七,你下去准备一下,兖州知府,一千银元。那个王在晋,哼,三千银元。让他们把这事给我压下去。告诉他们,我现在只是家里管事的之一,银钱支取太多还是有些不便,等我顺利袭爵后,必有厚报。”

    “是,小的马上就去办。”

    曲阜到济南并不是很远,所以过了两三天后,王在晋就收到了孔七送来的一张三千两的会票。

    看着这张大额会票,王在晋一点动心的感觉都没有,但是作为老官僚,谁还不是个影帝呢?

    “呃,居然劳动孔公子如此慰劳,下官愧不敢当啊。”

    “哪里,中丞为我山东数百万百姓操持多年,只恨我们来得晚了。”

    “哈哈哈,不晚,不晚。圣人后裔,无论何时都不晚。”

    “那,上次传票的事情?”

    “哦,这个啊。哎呀,说起来,本官这里还有一张传票。”

    “啥!”

    七月十五日,孔七返回曲阜后,连滚带爬的去见了孔胤植。

    “你说什么?那王在晋居然又给我发了一张传票?”

    “是啊,少爷。这张是有人状告我们孔家强占良田,并且打死田主,奸污田主女儿后将其发入鑫雅阁的事情。”

    “砰~!”狠狠的一拍桌子,孔胤植跳了起来:“这个姓王的吃错药了?为什么始终纠缠着跟我过不去?”

    “少爷。”孔七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那个王在晋还说了,他手里关于少爷的状纸起码不下百张,若是少爷还是不肯去济南,他每天都会发一张新的传票过来。”

    “哗啦啦~”屋子里的易碎物品被孔胤植打了个稀烂,其身边的下人丫鬟们,都惊惧的看着这位平时虽然脸上始终笑嘻嘻,但是动起手来可谓心狠手辣的少爷,生怕这位少爷要把屋子里的谁打死出气。

    “哎~”长叹一声后,孔七挥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

    “少爷,这个时候我们要怎么办?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家里其他几位在给少爷使绊子。毕竟,能让一省巡抚完全撕破脸皮的来对付我们,他们几个还办不到。”

    “嗯?”作为能在孔府这么多男丁当中脱颖而出的人,孔胤植绝不是笨蛋——相反,他聪明得很。在孔七这么一提醒后,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这是王在晋自己要针对我们孔家?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孔家家大业大,出了点枯枝败叶实属正常。可是他为什么要揪着不放呢?真要做为民请命的青天?开什么玩笑,现在大明哪里还有青天?”

    自言自语的说完这些话后,孔胤植突然一拍脑门:“孔七,赶紧去把最近三个月的燕京日报、金陵日报给我找来!”

第四四三章 孔府有了反应(为盟主逐日2005加更2/2)

    “哗啦,哗哗。”

    一目十行的迅速翻阅了最近几个月的报纸,孔胤植在伏夏炎热的空气里,全身越来越冷,到了最后,干脆抖成了一个筛子。

    在穿越前,朱由栋作为老书虫,当然也看过很多明穿小说。这些书里,只要是写晚明的,就几乎没有不写孔胤植的。虽说这些书里将此人描述成了贪婪、残忍、无耻、嚣张、愚蠢等各种形象。但是在朱由栋看来,前面几个词或许属实,但嚣张就不太合适,而‘愚蠢’两个字,就跟孔胤植彻底不沾边了。

    要知道,衍圣公府的夺嫡争斗,可比皇室争夺太子残酷激烈多了:皇子夺嫡失败可以去当亲王,衍圣公当不了就只有去做平民不说,还会遭到夺嫡成功一脉的打击报复!

    更何况,现在的衍圣公孔尚贤是绝嗣了的。孔胤植能够在孔府那么多男丁中脱颖而出,此人的坚忍,腹黑,根本不必多言。

    如此人物,在大致翻看完最近的报纸后,还不知道皇帝是打的什么心思,那才真的有鬼了。

    “怎么会这样?我这段时间天天在伯父床前伺候,端药送水喂饭,根本不得空暇。但我孔府那么多人,就当真没有一个人读报么?就当真没有一个明白人看清楚这里的杀招么?”

    “少爷,您在说什么?什么杀招?”

    “哎。”马上反应过来的孔胤植住口不言了:这种情势下若是还想下人安心办事,可千万不能让他明白现在孔府有倾覆的危险!要不然,只怕这孔七都会在心里有反正的小心思。

    至于说孔府几千号人,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都是关注着孔尚贤的身体,但绝不可能连一个看报纸的人都没有。而孔家到底家学渊源,也不可能没有人看出报纸里这些文章隐藏的腾腾杀气。

    之所以没人来提醒他,理由也很简单:孔胤植已经在继承人之争中处于绝对领先地位,对于其他人来说,以后注定了要当平民——那还费什么劲呢?尤其是前期与孔胤植争斗的那几个平辈兄弟,更是害怕孔胤植上位后带来的恐怖报复。

    在孔家其他人看来,皇帝是要打击一下孔家,那就打呗。打完了你尊不尊孔?你还是得尊孔的嘛。毕竟,经过反复改造的儒家,到了今日的理学这里,到底还是最能支持皇权统治的理论。作为统治者,哪里是说舍弃就舍弃的?

    反正现在是孔胤植领跑,有什么事情他去扛,他扛不下来,我们不就有机会了么?

    总之,因为此时是孔府非常敏感的一个时间节点,以至于人人都有了不一样的打算。所以,朱由栋前些时候安排张世泽做的种种“挑衅”,孔府居然没有啥反应。

    “我要去见伯父大人。”

    翻完报纸后,孔胤植马上就做出了决断。但是当孔七准备去给孔尚贤的贴身丫鬟通报的时候,他马上又把孔七给叫住:“去把二房到九房的所有尚字辈的长辈,以及胤字辈的,都请过来。一起去给伯父请安。”

    “......是。”

    当然不能他一个人去见孔尚贤了。孔府作为华夏第一府,虽然已经腐朽堕落得不成样子,但还是保留了许多华夏的旧有习俗。其中之一便是长辈生病了,哪怕家里仆人再多,做子女的也要亲自端药喂饭,长辈的排泄物什么的,也需要做子女的亲自打理、观看。而这一切,最近几个月来,孔胤植都做得很好。

    正因为这几个月他老老实实的贴身伺候孔尚贤,所以他非常清楚孔尚贤的身体这会儿已经是油尽灯枯。要是他一个人去跟孔尚贤汇报这个事情,说不得,孔尚贤惊怒交加就一命呜呼了。到时候他是黄泥掉进裤裆了,不是屎也是屎了。

    因此,必须得大伙儿一起去。

    做为超级大家族,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孔府要召集两代成年男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孔七办事再怎么得力,上午执行,到了人基本来齐,大家齐聚孔尚贤的寝室外,也已经到了暮色沉沉的晚上七点。

    “......大人,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侄儿以为,皇上此举,根本目的不在侄儿一人,而是在我孔府。所以,大人,诸位叔伯兄弟,这个时候,我孔家需要团结一心,共度时艰!”

    七十八岁的孔尚贤这会儿已经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在丫鬟的服侍下半躺在一张软椅上,嘴角不断的流着口水,出的气明显的比进的气多。在孔胤植说完后,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身体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看着现任衍圣公如此样子,孔家的其他男子们在互相眼神试探交流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家伙站起身来:“胤值弟,六大报的东西愚兄也看过了,在愚兄看来,目前报纸上的讨论,我们孔家还是暂时置之不理的好。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登基后,锐意进取,在很多方面都推陈出新。由此,皇上想要在思想上改良理学是肯定的。在这个时候,那些理学大家们都没有站出来,我们就更不能站出来。总之,单就六大报最近的文章来说,我们孔府还是保持沉默的好。等到这一股风潮过去,皇上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孔家还是孔家。

    至于说山东巡抚给胤值弟发的传票,愚兄觉得,你还是得去一趟济南府。孔家只要还在,胤值弟就不会有大碍。”

    听完五房的孔胤柳的话,孔胤植内心只想操把刀砍死这个家伙!

    孔胤柳的话意思非常清楚:这会儿谁都知道皇帝想干嘛,所以我们孔家做缩头乌龟就好了。当然哪,皇帝对我们孔家不满也是真的,所以,我们就把孔胤植给扔出去,让皇帝消消火。

    等这波风潮过去了,皇帝的火也小了一些后,我们孔家不管声势是不是像现在这样,但到底还是衍圣公府嘛。

    可以说,孔胤柳这个方案一说出来,除了孔胤植父亲这一系的男子和孔尚贤之外,其他的孔家男子,个个都捻须点头。更有几个才十几岁的沉不住气的少年,干脆的开始冷嘲热讽起来:胤值兄,平日里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在掌管,这好处也是你们这一系拿了大头。现在出了事,难道不该你去扛么?

    这话一出口,孔胤植一系当然要奋起反击。然后,整个屋子就陷入了混乱的争吵。吵到后面大家火气上来了,居然有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开始撸起了袖子。

    就在这个时候,密闭的屋子突然开了,一队全身披挂的家丁面色狠厉的冲了进来。原先准备大打出手的一众人,纷纷诧异的停下来,然后把目光聚焦在了这时候居然神采奕奕,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的孔尚贤身上。

    “呼~”深吸一口气,再长出一口气后,孔尚贤用低弱,但是坚定的语调开了口:“最近这些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可以确定,这是皇室想将我们孔家连根拔起,这不是胤值一个人的事。”

    在给这件事情定性后,孔尚贤又歇了一会,然后道:“此事,胤值不要去济南府,不过若是山东巡抚派差役来锁拿胤值,我们也绝对不能反抗。

    现在,各家务必要清楚,这事我们若是扛不过去,孔家将会倾覆。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们各个身上难道全是干净的?若是我们的衍圣公府被朝廷关掉,你们以为,能活着走出这曲阜县?所以,都给我把,呜~”

    “公爷!”

    “大人!”

    再也站不起来的孔尚贤躺在软椅上挥挥手,让众人熄了声音继续道:“各家各房,都把各自的小心思收起来,这次咱们不齐心合力,过不去这个坎。呼~咳咳,此事的应对,分三策。其一,我亲自去一趟北京,向太上太皇跪求宽恕。其二,各家下去后,把各自的首尾处理干净,开仓放粮,退还部分土地给闹的厉害的百姓,发动各自的朋友,在六大报上为我们说话。咳咳,其三,我走之后,府里以胤值为首,府里的家丁也全部由胤值统帅,谁敢不服从的,胤值可以直接家法从事!”

第四四四章 藩王们的反应

    同样是在1620年的7月,福国,汉城。

    是的,此时的朝鲜已经更名为福国,从大明的海外藩属国变成了朱家藩王领地。

    从1619年的10月莅临汉城到如今,朱常洵掌控朝鲜已经九个月了。

    “大王,经过内阁和户部、锦衣卫等部门的努力,我福国的黄册重建已经在七个道完成,预计今年十月前,最后的黄海道也能够清点完毕。”

    “嗯,长史辛苦了。”

    福国的统治机构,基本是照搬大明本土。外朝是内阁六部,内朝是司礼监锦衣卫等,不过在规模上明显的小很多。而地方机构,朱常洵明智的暂时没有去调整——还是以往的八个道,道下面的府县也维持了原样。

    至于说官员的任命上,已经是太上太皇的万历对自己这个最喜欢的儿子还是不吝啬的:福国第一任长史是杨守勤,这是万历三十二年的状元,当年要不是他回家为母亲守孝三年,或许就轮不到那一年的榜眼孙承宗去朱由栋那里做老师了。

    “大王,这都是臣等的本份。这段时间,大王的足迹遍布我福国八道,春耕的时候更是撸起裤脚下田和当地百姓一起插秧,大王才是真的辛苦了。”

    “哈哈哈,寡人不过是作秀而已哪。我福国新建,长史既要操持国家这么多杂务,还要安抚原来的朝鲜官员,真真是辛苦。”

    君臣互相吹捧一番后,朱常洵道:“最近原朝鲜军队的改编还算顺利吧?”

    “基本无碍,大王,大明在今上改革前,边军的生活很苦,很多老弱都不能温饱,装备什么的也是数十年难得一换。但是原来朝鲜的士兵,其日子过得比大明以前的边军还要糟糕。所以,大王从周国、唐国购入大量大米,让这些士兵吃饱后,他们对大王感激不尽,发誓绝对效忠。个别李姓宵小的挑唆,根本起不了作用。”

    “是啊,大王。”朱常洵的大伴,新任福国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通以及福国锦衣卫指挥使,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也在旁边道:“锦衣卫最近几个月破获了十三起原朝鲜王族、两班贵族们准备发动叛乱或者对大王进行暗杀的案子。都是在刚刚有了点苗头的时候就被士兵、百姓向锦衣卫举报了。可以说,大王把土地分给百姓,抓住了农民的心。废除两班制,推行全民皆可参加科举,抓住了中下级士人的心。补发俸禄,足衣足食,抓住了士兵的心。些许宵小,已经不足虑也。”

    “哈哈哈~”很是爽朗的大笑一阵后,朱常洵道:“哎呀,寡人以前可是在洛阳被圈养的肥猪啊,这咋然来到此地独当一面,就真的面面俱到,一点问题都没有吗?长史,大伴,舅舅,你们总是对寡人说好话,寡人可是越来越心慌啊。”

    “大王,说到问题,我福国也是不少的。目前最紧迫需要解决的,有两点。”

    “长史请讲。”

    “第一,钱。大王,臣不该问大王到底从洛阳带了多少钱过来。但是我福国建国九月,大王迄今已经投进去八百七十多万银元,国家财政近乎每月亏损一百万。而大王又说了今年全福国免税,明年农税三十税一,商税十税一。后年才会恢复到十五税一和五税一。臣按照大王的这个方略估算了一下,我福国要做到收支平衡,起码还得亏上半年甚至九个月,不知这剩下的六百多万银元,从哪里来?”

    “啧!”说到钱,朱常洵的脑袋也疼起来。

    以前的福藩还是有钱的,当初他就藩洛阳的时候,万历出于补偿心理,给了他大量的田地和赏赐。

    但是,福藩毕竟是新藩,不像唐藩、周藩那样有十数代财富的积累。换句话说,他缺乏底蕴。所以,真要朱常洵自己一次性掏个一千万银元出来,他是拿不出来的。

    这次到朝鲜半岛就国,朱常洵把福王府里所有的奇珍异宝、门面店铺、王府下的各种厂房全都变卖了(王田自动收归国有),再把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抽回来,就算这样也只有四五百万。然后再加上郑贵妃倾尽全力支持,朱常洵来朝鲜就国的时候,总共也就带了一千万银元。结果,九个月之后,这钱就要见底了。

    “那个,长史啊,我福国什么时候能够秋收啊?”

    “大王,我福国南北纵横三千里,各地秋收时间差异较大。南方有些地方秋收都已经完成了,但北方估计还有一些时日才会开始。不过大王,就算是秋收了,因为您在汉江口登陆的时候,就已经说了今年免税。所以,秋收之后,百姓的赈济或许可以停下来,但是,士兵的口粮不能省,我们还是得继续向周国、唐国购买粮食。”

    “哼!周世子和唐世子两个奸商!据闻他们在国内,以六石粮食一块银元的价格收购粮食,转手卖给我们就是三石粮食一块银元,足足赚了一倍不说,还要我们自己承担运输......偏偏这两个家伙辈分还比寡人高,寡人......嘿!气死寡人了。”

    “大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么。周国、唐国分到了好地方,据闻那里的土地普遍一年两熟甚至三熟,自然粮食便宜。如我福国,一年只能收一季不说,北方的平安道和黄海道还只能种植小麦......两国在农业上不可同日而语。加之现在大明本土以及东边的桂国,都在大量购入粮食,这周、唐二国坐地起价,我们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罢了罢了,钱嘛,寡人再厚着脸皮去找太上太皇要。不,是借,这个以后要还的。总之呢,长史,该有的赈济不能停。这十万士兵还得暂时养着。当然,我福国现在通过黄册清查,全国也不过一千万带点的人口。加之后方就是大明本土,海对面又是桂国。所以养十万大军实在是太浪费了。等黄册清查完毕后,想办法安排部分士兵复员,到时候兵部和户部要拿出一个方案来。总之,寡人觉得,国内留个三万常备军就足够了。”

    “是,臣领命。大王,接下来还有一个事情要赶紧做。”

    “何事?”

    “大王,大明本土最近六大报连篇累牍的在对理学进行攻击,皇上的心思到底如何已经很明显了,我福国也应该尽快表态,否则,若是让唐、周、桂走在了我们前面,只怕会引起皇上的不快。”

    “啊!长史这个事情提醒的是!寡人疏忽了。”

    可以说,虽然刚刚做一个实权国王不过九个月,但到底是长期处于一个国家的顶端。所以朱常洵对朱由栋的种种举措,其实看得很清楚。

    在朱常洵看来,朱由栋最近半年在思想文化上的一系列大动作,其实根本追求的就四条。其一,将权利义务对等揉进国民的核心价值观里。其二,纠正“德治”,提倡“法治”。其三,在前两条的基础上彻底废掉“天人感应”。其四,在第三条的基础上,提倡科学。

    对第一条,朱常洵不反对:这一条对皇帝、国王的要求,无非是国民对君主效忠,君主保护国民而已——这本来就是大明皇族一直在做的事情。几百年来,皇帝拼了命的抑制土地兼并,不就是在保护百姓么?

    实际上,提出这一条的根本目的,是用来给官员划线:从今以后,你们不是牧民之官,而是享用了民脂民膏为民服务的公仆!

    先要有了这一条,然后才能整顿吏治。

    如何整顿吏治呢?以法代德。朱常洵在六大报连篇累牍的报导中敏锐的发现了一个问题:虽然六大报上诸子百家的学说都有,但很明显,官方是在推崇法家的一些思想,以及西方,尤其是古罗马的法律思想。

    对这一点,朱常洵那是举双手赞成:福王殿下早年在国本之争中,被东林党的那群开口道德,闭口圣人的伪君子给彻底搞坏了胃口。他非常清楚:皇帝并不是要彻底否定儒家,也不是要彻底的否定道德在国家体系中的作用。相反,皇帝只是要把道德的标准降下来,让大家在日常中能够相对容易的做到。而不是像既往那样,把道德标准无限提高,最后把全国人民都逼成伪君子。

    至于说孔府的问题,朱常洵当然知道,这一家子就是目前大明最大的伪君子,所以必须打倒。打倒了孔府这个标杆,才能真正有效的履行皇帝的这两条。

    而在打倒全国最大的伪君子后,“天人感应”学说自然就可以废了。

    对这个,朱常洵也是支持的。早年福王殿下读书,就看到唐代的名相姚崇旗帜鲜明的采用很多具体措施消灭蝗虫,结果他这么做了后,在当时就被很多人不理解甚至被群臣攻击。到了北宋,苏轼更是写诗嘲讽姚崇,说蝗灾起来后,重要的不是灭蝗而是修德——朱常洵看到这一段的时候瞬间就对苏轼的形象破灭了。

    最近这些年,大明雄霸东亚,东亚各国人员交流往来频繁。福王殿下早就知道,如日本这样的国家,一天到晚没事就地震。那要是讲天人感应,这个国家就没法正常运转了。如暹罗这样的国家,一年就是雨季和旱季,按照天人感应,四季不分,是国有灾殃啊。可是人家那地方水稻一年三熟,哪里有灾殃了?

    在天人感应这个枷锁被打破后,士大夫们用来钳制皇帝最大的手段就没有了。同理,各王国的士人们也无法以此来钳制国王了。朱常洵当然也支持。

    至于最后一个,提倡科学。福王殿下更是举双手赞成:目前大明本土因为蒸汽机尚未全面推广,工业革命对国家农业的伤害还不明显。在有美洲高产作物支持下,只要不遭受大的灾荒,全国粮食总体还是够的,所以大明本土目前使用蜀藩培育出来的新稻还只是缓步推进。但是对于福王殿下治理下的福国来说,他们已经在今年春天就把新稻种种植在了汉江两岸,取得了大丰收。更准备明年在福国八道全面推广新稻种——福王殿下对科学也是极感兴趣的。

    “寡人明白了,那就麻烦长史的状元之才,写就雄文一篇,待寡人审定后,发表在《汉江日报》上,表明我福国的态度。”

    “是,臣领命。”

第四四五章 衍圣公不禄了

    海外藩王的表态站队重不重要?

    非常重要。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表忠心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要在这场核心思想的大讨论中,断了一些读书人不该有的心思。

    从汉元帝开始,儒家独尊已经一千六百多年了。虽说朱由栋这一次并不是要打到儒家,只是要改造一下,加一些新东西进去。但是,毫无疑问的,他的这个举措,会引起广大儒生,以及基本都是由儒生进化而来的大量官员的普遍不满。

    一个社会的读书人阶层集体对统治者不满会产生什么后果?可以参考一下东汉末年的董卓。

    董仲颖在掌控东汉中央政府后,出于想和世家大族搞好关系共治天下的目的,拿出大把的实权官职安抚世家。结果这些家伙到岗后干了什么?十八路诸侯反董联盟!

    当然,如今的大明,朱由栋牢牢的把控住了军队,诸侯割据的事情大家是别想了。但若是地方官们集体心怀不满,纷纷懒政、怠政,甚至故意把政策曲解,把好事办成坏事。那确实也够朱由栋喝一壶的。

    出于预防这种情况出现的目的,所以朱由栋才隐忍了十几年。

    在这十多年里,他通过六大报日复一日的宣传,逐步的掌控了舆论。通过清查黄册掌控了基层。燕子衔泥般的通过方山学校,培养了数千名干吏和官员。强化了东厂和锦衣卫等特务机构的办事能力......有了这些,他才敢对思想界下手。

    但,即便如此,他也要防止官员们跟他玩辞职——大明的官员在这方面是有习惯的。更不用说,这会儿大明在海外有了四个朱姓藩属国。

    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争鸣。你这统治者不采纳我的思想,那我就去其他国家。这其中诸如商鞅、张仪这样的人,更是大名鼎鼎——你不用我?我去其他国家获取高位后转身过来弄死你!

    所以,这时候的各藩王集体表态,就显得非常重要:我们朱家是团结一心的,不认同皇上理念的官员,我们也不要!

    无论何时,中国都是想做官的人远远超过官职数。在各地藩王集体表态后,大明内部辞职的官员肯定有,但绝对不会多到让朱由栋感到头疼的地步。

    如此种种,都安排好了后,朱由栋就要亮出终极杀招了。

    1620年的8月3日,在经过十多天的紧赶慢赶后,现任衍圣公孔尚贤的队伍,终于抵达了通州。

    作为文臣之首,衍圣公的车驾一路之上当然不会碰到任何阻拦。但是这长途跋涉,对于一个七十八岁,已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来说,真的是拿命在拼。总算是心里还有保住孔府一脉的顽强念头支撑,孔尚贤一路之上虽然晕厥过好几次,但终究还是吊着一口气来到了北京的南大门。

    “公爷,您还好吧?我们马上就能上京津公路了,家里在北京照顾门店的人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四轮马车,还请公爷挪步换车。公爷,上了京津公路,路况就好多了。您在车上打个盹,我们就到北京了。”

    “唔,嗯......”说话都费力气的孔尚贤在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的帮助下,缓缓的从自己家的虽然宽敞,但却是两轮的马车里出来,然后准备挪到旁边更宽敞,稳定性和舒适性也更好的四轮马车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报童从通州城外涌了进来:“卖报卖报,今天早上刚刚出版的燕京日报。重大新闻,重大新闻,有学者发表文章,《文宣王后裔血脉考》,对现今衍圣公一脉的血脉纯正性提出质疑!”

    “什么?”

    正在吃力的转移车驾的孔尚贤听到报童的呼喊,整个人都要疯了:如此文章,居然堂而皇之的刊载出来?这,这是要把现在的整个孔府都一扫而空啊!

    “左右,赶,赶紧给,给......”

    “是,公爷。”

    早有下人惶急的找报童买了当日的燕京日报,然后在孔尚贤上车后,自有识字的下人轻声的为其念报。

    “圣人后裔得封衍圣公,始于前宋仁宗皇帝。之后宋室历代皇帝,皆赏赐厚封不绝。孔圣于华夏之功,厚矣。宋室待孔圣后裔,亦厚矣。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参天之树,难免枯枝。靖康年间,半壁沦丧,高宗不得已南渡,建行在于临安......”

    这篇文章讲的,就是靖康年间,金人入侵,北宋灭亡,赵构南下的故事。

    赵构南下的时候,当时的衍圣公孔端友带着部分族人,孔子木像、吴道子绘孔子像以及至圣文宣王庙祀朱印等物品南下。然后被安定下来的宋高宗安排在衢州重建衍圣公府,是为南宗。

    而曲阜老家负责看家护院的孔端操,先是被当时的汉奸政权‘伪齐’册封为衍圣公,然后又被金人封为衍圣公,是为北宗。

    金朝末年,在蒙元的打击下,金朝丢掉了河北地区,迁都到开封苟延残喘。于是北宗又分为两支,金朝的开封一支,蒙古控制的山东曲阜又一支。

    1234年,蒙古灭金,北方二支合而为一。1276年,元灭南宋。当时的元世祖忽必烈认为南宗拥有三大信物,是衍圣公一脉的正宗。就想任命南宗的族长孔洙担任衍圣公。孔洙对元朝政府给予自己的各种虚职接受了,但是对衍圣公这个爵位坚决不受,并且表示自己的祖籍虽然在山东曲阜,但是自己出身在江南衢州,自己的老母亲也在衢州。所以,必须要回衢州去尽孝。

    孔洙在当时的大势下,尽自己最大努力维护了孔氏后裔的尊严,但也让南宗一脉彻底的退出了衍圣公这一爵位的承袭。

    北宗原是小宗,在南宗退出后才得以独享衍圣公的称号。即便如此,北宗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为了衍圣公爵位的争夺,在元朝短短的几十年统治时间里,已经是猪脑子打出狗脑子,多次发生北宗内部人员上书元朝皇帝,状告现任衍圣公血脉不纯,要求更换衍圣公的狗血事情。

    这篇文章在回溯了孔府自北宋年间开始,一直到大明立国这几百年的恩恩怨怨后,其作者不无嘲讽的说道:北宋灭亡,衍圣公府留守人员屈服于伪齐的册封也就罢了——好歹还是汉人嘛。怎么后来又对着女真人和蒙古人的皇帝下跪?需知,圣人最看重穿衣服是不是右衽,头上有没有冠了!

    作者又说道,人呢,面对屠刀的时候害怕实属正常。你们这些圣人后裔不能学子路那样君子死不免冠也就罢了。但是,你北宗就不能学学南宗,来一手婉拒么?结果呢,你们非但不学南宗,还主动的凑上脸去跪舔。后来干脆为了衍圣公爵位的争夺,自家亲戚开撕,拱手把衍圣公爵位的决定权交给了蒙古大汗......

    而且,在这里面最关键的是。你们这群争来夺去的人,几乎所有人的血脉都有问题:当年衍圣公位置的争夺,让忽必烈都看轻了华夏的儒生,觉得至圣先师的后人都是这幅模样,华夏的读书人也基本都是不要脸。所以后来孔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衍圣公不说,便是孔家族长也多次靠元朝皇帝来决定由谁担任——而且好几次元朝皇帝都故意安排血缘有问题的人来担任衍圣公。

    事实上,这段话里,前面大半都是史实,就最后一句有问题:元朝皇帝对于谁来继承衍圣公爵位还是很慎重的。

    但是,大元都灭亡那么多年哪,黄金家族现任大汗林丹汗这会儿已经被曹文诏追到了大漠以北。屎盆子扣在元朝皇帝身上又怎么了?谁能为元朝皇帝辩解?

    “呵~吸~”听着身边的下人轻声念着报纸,孔尚贤全身不由自主的加速抖动起来,其呼吸和心跳的节律也越来越快。到了最后,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大吼了一声:“岂有此理!”然后双眼一闭,竟是登时气绝了。

第四四六章 圣人还是圣人

    你说啥?孔尚贤那个老家伙居然死在了通州城门口?”

    “是啊,皇上。此事,臣也不知怎么说了。”

    “你确定是气死的,不是你手下的人自作主张吧?”

    “皇上,虽说明眼人都知道孔府马上就要倾覆。但是此人到底现在仍然是文臣之首,若无皇上明令,臣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孔尚贤确实是听了今日早上的报纸后气死的。”

    “哼!便宜这厮了。”站起身来,背着手快速的走了几步后,他烦躁的挥挥手:“算啦算啦,还好不是死在北京城门口,不然朕的压力也大。赶紧的去跟礼部说一声,什么抚恤啊,慰问啊,该有的流程一个都不能少。”

    “是,臣领旨。”

    看着田尔耕匆匆离去的身影,朱由栋坐回自己的座椅,粗粗的出了一口气。

    从十六年前自己开蒙,有了独立力量开始。挣钱、种痘、引进良种、办报抓舆论、再挣钱、建立新军、消灭野猪皮、监国、扩军、对外战争、经济改革、登基......这么多年了,终于到了在思想上动刀的时候。

    所以,虽然看起来针对孔府这样的寄生于大明最要害的大脑上的蠹虫,他这一刀切下去仍然显得非常顺利和轻松。但谁知道他事先做了多少准备工作,然后才显得如此的游刃有余。

    总的来说对孔家进行进攻的过程,因为他和张世泽已经反复策划了多年,所以真到了一步一步执行的时候,显得非常的清晰和顺利。

    但是现在稍微出了点问题:现任衍圣公孔尚贤死了,还死在进京的路上,北京的南大门,通州。

    毫无疑问,本来最近就惶惶不安的一些文官,肯定会借此机会进行最大程度的反扑。而且根据人死为大的中国人常见心理,只要孔府把老公爷在进京路上去世的消息稍微加点料在曲阜、山东进行散布。别看那些平日里被孔府欺负惨了的老百姓,除了个别有血仇的之外,估计很大一堆人都是唉声叹气的说一声“算了吧”。

    这就是中国人,严格来说是理学兴起后的中国人:以德报怨居然成为了美德,子贡赎人的故事随着儒家的兴起被封禁后,权贵们只享受权利不尽义务,普通百姓只尽义务不享受权利已经成了社会的常态——如果这么发展下去,大明国内不出李自成也要出王自成、刘自成。

    所以,在座椅上拍打了许久的扶手后,朱由栋还是下定了决心。

    “世泽,已经安排好的步骤不要停,就算世人说我不厚道,对死人都不客气,朕认了。出了什么事情,朕一身担之。”

    “皇上!岂有让皇上承受骂名的臣子,请皇上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

    8月3日,孔尚贤不禄,当日下午,消息传入大内。

    但是到了8月4日,不为所动的张世泽仍然指示燕京日报带头,其他五大报先后跟上,连篇累牍的发布了诸多孔家在曲阜欺男霸女、鱼肉乡民、倒卖人口、强占土地、欺压当地官员的诸多劣迹。

    这么多篇文章一出,到了八月中下旬,全国的舆论爆了。

    俗话说高手在民间,其实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铺垫,大明中下层里的聪明人早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或许因为层次的原因,他们还看不完全朱由栋的布局以及打倒孔家这背后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但是毫无疑问,大家心里都清楚,孔家是要完蛋了。

    但无论怎么铺垫,当孔家那么多罪恶的事情被集中披露后,大明的士绅、普通百姓还是集体失声。

    别的不说,光是土地一项,元朝皇帝不怎么待见儒学,划拨给衍圣公府的土地很少。老朱建国的时候,就直接给了一万亩:以老朱吝啬的个性,这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后来历代皇帝秉承朱家人扣扣索索的特性,陆续加封,也不过五六万亩。

    但是现在孔家实际控制的土地有多少?山东布政司交上来的数据是不低于一百二十万亩!

    这仅仅是土地,至于说孔家以曲阜为中心,基本垄断了曲阜乃至兖州府的餐饮、娱乐、运输产业,并将触角伸到山东所有府城,那就更不必说了。

    在这个扩张的过程中,一开初孔家还顾虑自己是圣人之后,做事还要点脸面。而最近几十年来,特别是张居正去世后,简直就是肆无忌惮甚至是恶贯满盈。如此不顾吃相的做法,要想获得证据简直轻而易举。在张世泽的指挥下,六大报不光是报导孔家的恶行,还安排了很多受害人现身说法,并且附上了当地官府以及锦衣卫出具的各种证据......

    所以,这些文章放出来之后,全国上下理所当然的没人敢站出来为孔家辩护。但是人们也难免心中有很多疑问,其中最大的两个就是:其一,朝廷早些时候在做什么?太祖不是英明神武吗?为什么北宗的气节表现如此不堪,当年建国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南宗扶正?其二,这孔家人完全背离了圣人言论,那圣人的一言一行还真的值得顶礼膜拜吗?

    对于第一个问题,朱由栋是心里明白但是不好在报纸上公开解释。

    老朱的建国,是中国历史上仅有的以南统北(民国南京政府形式上的统一不算)。在此之前,中国南方不过是被蒙元征服了八十多年而已,而且这期间,南方在政治上社会地位最底下,经济上受压榨最深,反抗也最为坚决和激烈。所以,当年老朱起兵,南方人在朝廷中占了绝大多数。而与此同时,当时的中国北方从1127年开始,经受了异族的统治两百多年,在心理和文化上已经和南方有了很大的距离。因此,想尽办法的团结北方人,是当时老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进士录取分南北榜是一方面,继续保留北宗对衍圣公府的继承则是另一方面。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话不能敞开了讲。朱由栋也只有让田尔耕的锦衣卫发动起来,通过在各地茶楼酒馆把这样的解释给放出去,然后等待时间来慢慢的发酵。

    至于第二个问题,作为穿越者,朱由栋当然知道: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千万不能太过于激进。华夏在儒家的思想里浸润了近两千年,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再说了,儒家的问题再大再多,但是对于国家的稳定和民族的凝聚力还是极为有用的。

    所以,对这个问题,朱由栋的处理方式是在报纸上进行引导:圣人是没有问题的,大家看最近出土的原版论语,圣人的很多思想其实还是很合大家胃口的嘛。只是因为历代腐儒别有用心的偷换圣人的思想概念,以至于儒家变了味道。

    所以,儒家是要整顿的,但是圣人的地位还是丝毫不能动摇的。

    至于说孔府的问题嘛。

    天启二年九月一日,朱由栋下旨,责成东厂、锦衣卫、刑部、礼部、都察院五部门组成联合专案组,彻查孔府后裔的血脉问题,以及近五十年来的一切违法问题。专案组将在曲阜、兖州府设立特别衙门,准许所有苦主前来告状!

    与此同时,一队锦衣卫来到了衢州城,护送南孔的族长北上曲阜。

第四四七章 海外州的发展(一)

    “收缴衍圣公府一切财产,赔偿苦主后其余全部收归国有,由国家安排民户耕种,北宗所有人员全部羁押,分别详细审查,有罪抵罪,无罪释放并按每人发给十亩土地安身。南宗入住曲阜,取消衍圣公爵位,新设‘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此官衔级定位正三品,除额定俸禄及相关待遇外,朝廷另赐田地一万亩为奉祀官养廉田。奉祀官为终身制,除非其有谋反等大逆言行,或身体衰老患病不能履职,否则不予撤换。新任奉祀官由礼部、都察院与现任奉祀官在必要时共同出题考核,凡孔门子孙皆可参考。考核第一者为候任奉祀官......以此类推,确保圣人像前香火万世不绝......”

    1620年十月,南洋,新加坡知州衙门,李嘉、彭晓冬、杜攸宁、瞿式耜、黄尊素等五人围坐一堂商议州务大事。在正式会议之前,众人先就近期在国内本土上发生的大事进行了讨论。

    “哈哈哈,看来皇上依然还是我们熟悉的皇上啊,这做事就是干脆利落。哎,就是不知道国内两京十三省的腐儒们,会不会痛心疾首甚至自杀以明志啊。”

    “嘿嘿,伯云兄说什么话呢?既然是腐儒,不都是平时嘴上吼得厉害,真到做事就茫然无措么?我估摸着啊,哭是肯定要哭的,不过哭完了该干嘛还是干嘛。自杀?他们拿刀的勇气估计都没有!”

    新加坡州的这五个主要官员,前三个是方山的同学,后面两个都是东林党:严格来说,这会儿已经没有东林党了。但是作为早年和东林书院有很深牵扯的两人,身上或多或少的还是有东林的标签。

    所以,自1618年12月五个人一起搭班子以来,快两年了,五个人之间的关系远远称不上和睦。

    “学政啊,这个事情呢,你得在州学里跟那些学生好好讲讲。总之,孔圣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是子孙不肖。不能因为其祖上是圣人,其子孙就可以目无王法,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通过此事,也是给我州学的学子们提个醒。本官知道,州学里面有很多学生,都是几年前我们征伐暹罗时的烈士子弟,这缺了父亲管教,加之又不在我大明本土,所以有些学生极为顽劣,给州衙当差的土著衙役添了很多麻烦。所以,趁着这个事情,学政你要加强对州学学生的管理。朝廷连圣人子弟都敢处置,我这个知州,一样敢对烈士子女下手!”

    “是,下官领命。”作为新加坡的学政,黄尊素其实并不喜欢朱由栋。作为早年在东林书院念过书,信奉‘天人感应’学说,认为君王应该垂拱而治的人,能喜欢朱由栋这样的雄主才怪了。

    最近两年,他也尝试着在新加坡的州学里夹带私货。但是令人沮丧的是,州学里的学子绝大多数都是本地驻军子弟和烈士子弟。这些人的父母本身就是皇帝的绝对支持者,连带着他们的孩子也对皇帝忠心耿耿。他只是小心翼翼的讲了一点天子应该倾听下面有识之士的意见,然后就被举报了。

    受此挫折后,他变得更为小心:作为学政,他不再直接插手学校教学——事实上,学校的教材都是朱由栋钦定的,教师只能严格按照教材教学。他能做的,只能是在旁边默默的观察,看有没有值得他‘倾囊相授’的有慧根的学生。

    除了暂时隐忍,他这个学政也有其他头疼的地方。最苦恼的就是,州学里的学生基本都是丘八们的子弟。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丘八们倒是非常重视自己子弟的学业,但是在功课之外的教育上就显得非常随意,完全没有他以前在浙江老家念书时,各地读书人彼此都是彬彬有礼的风范。最可恶的是一些烈士子弟,由于缺人管教,导致沾染上了一些恶习,其中普遍喜欢赌博,年纪大点的更是把抚恤金给扔到了秦楼楚馆。

    朝廷定的烈属抚恤政策虽然优厚,但除了免税,免除学杂费外,也不过是孩子成年前每月有两块银元。这点钱若是去那些风月场地,经得住怎么花?然后没钱了的大孩子就各种作恶,稍微轻一点的坑蒙拐骗或者到自己父亲生前的战友面前装可怜。恶劣的干脆聚集成团伙,偷袭劫掠附近土著!

    如此种种,确实让身为学政的黄尊素和一州之长李嘉感到头疼。前者是觉得有辱斯文,后者则看到的是,新加坡乃是商贸往来集中之地,这治安差了,商人们不来了怎么办?

    但是真要处理起来吧也很麻烦:古今中外,当一支军队还有战斗力的时候,护犊子几乎是一种本能。所以李嘉、黄尊素对这些堕落子弟的处置,居然首先遭到了来自同为方山同学的杜攸宁抵制......

    所以,处理北宗子弟,终结衍圣公爵位这个事情,在各地引起的反应是不一样的。对于新成立的海外州,历史包袱几乎没有的新加坡,反而将此事作为改善本州学堂环境和治安的利器了。

    借题发挥完毕后,李嘉清了清嗓子:“诸位,下面正式开始本月的州务会。首先,请子勤兄通报一下上月本州与周国的渔业纠纷。”

    “好的,诸位,今年三月,本州组织在我新加坡安家落户的残军和汉民成立了新加坡渔业公司,所得渔获,除了供应本地市场外,还通过脱水、腌制后运往大明本土销售。半年来,这个公司成功的解决了一千三百余名残军和汉民的生计问题,并且平均每月为州衙缴纳地方税收近2000银元。两个月前,本州渔业公司在柔佛以北的春蓬府附近海域与周国的捕鱼船队相遇,双方因为追逐同一鱼群而发生纠纷,升级发展到各自用鱼叉等进行械斗。最终是我方死一人,伤六人。周国那边死了七个人,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呃,周国那边死的都是泰族人。

    此事发生后,周王世子亲自到曼谷州中南总督府递交状纸,说是要给其国民一个交代......下官也亲自去了曼谷一趟参加了庭审。上月庭审结束,熊总督的意思是双方互相赔偿损失,同时责令周国加强国民的汉语学习,避免再有海上误会发生。同时,熊总督还责成总督府负责渔业的官员,初步划分各州、各藩国的渔场范围。而且提倡各地在沿海地区对海产物进行人工养殖。”

    “呵呵呵,什么时候做事雷厉风行,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熊总督也开始当和事佬了?”

    说话的是新加坡州的监察官员瞿式耜。他开口说出这句话后,大家都是无奈的一阵摇头。

    毫无疑问,对方到底是死了七个人嘛,互相赔偿的话肯定是新加坡这边赔得多,但是总督府也要求周国加强国民汉语的学习。总之,是各打五十大板。

    听闻瞿式耜说到熊廷弼的改变,李嘉也是一阵摇头:在南洋做官,好处是和地方乡绅牵扯很少,包袱不多。而坏处则是这个地方各方势力实在是太多:当地土著,藩王,海外五州,以及在这附近经商的欧洲白人、印度人甚至阿拉伯人。要处理好这方方面面的关系,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别说熊廷弼了,就是他李嘉,现在也不是渐渐的磨得没有了脾气?

    “罢了罢了,不提熊总督了。这个判决,大家有没有意见?没有的话就这么认了吧。赔偿啥的,州府出了,另外,咱们还得派人去死伤渔民的家里进行慰问。”

    “太守安排合理,我等无异议。”

    “好,接着进行下一项,上月土地租赁情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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