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五章 大阪的夏之阵(一)
1615年3月,当曹三喜还在山西筹建太原分行的时候。日本,摄津国的大阪城,已经被德川义直率人将其所有壕沟填平,将所有河流引走,直接变成了一座裸城!
然后德川家康再次向丰臣家喊话:这个,虽然按照去年冬天的协议,大阪城的壕沟是被填平了。但是大阪城里现在还是有很多浪人存在啊。所以,为了日后两家好好相处,请丰臣家继续解散这些浪人,并且接受我的好意,离开大阪,转封到其他地方吧?
这个要求传达过去后,丰臣家上下全炸了!
然后去年秋天信誓旦旦说打到底,冬天被几枚炮弹炮击吓到后又坚决要求和谈的淀姬。这一次又异常坚定的吼着要和德川家再打一场!
可是,打仗,尤其是涉及到一个家族生死存亡的战争,哪里是那么轻松的呢?
1615年4月,德川家康再次发出征伐大阪的命令。不过这一次,家康是真的准备要全灭丰臣家了。所以,这次出兵,除了自己主动凑上来的伊达政宗和藤堂高虎外,其他的那些外样大名,家康一个都没叫。
这一次出兵,其主力,除了德川家本领外,也就是各个亲藩和谱代大名(德川家以前的老家臣)们征召的士兵。全军上下,一共有一万七千多名武士和十三万多征召起来的农夫。全军上下一共近十六万人。
而在大阪这边呢,由于去年冬天淀姬歇斯底里的要求迅速达成协议。然后这样的消息又被颜思齐让人故意的放了出去。由此导致原先士气高涨的大阪方士兵瞬间离心离德,大量的中低级武士纷纷离开。所以,这会儿大阪方的军力,已经不足五万比起去年冬天的时候,少了一半还不止。
前文已经说过,大阪城,是这个时代日本第一巨城。如此巨大的城市,在失去了山川河流的庇护后,光靠人力,是根本守护不过来如此漫长的城墙的。
所以,这个时候笼城固守,那就是死路一条!
无奈的大阪方军事指挥官们只有死中求活:把部队开出去,一支部队占据城外一些较高的小山包,吸引德川家的主力围攻。然后另外一支部队抽空对家康的本阵发动突袭……
这当然是很不靠谱的作战计划,但却是当前局面下,最具执行可能的计划。
但是,这样的计划面对家康这位当代日本第一野战指挥官,那就真的只是儿戏。
更别说,此时的德川家,因为穿越者的缘故,已经拥有了一支划时代的线膛燧发枪兵部队了。
结果便是:出城作战的两万丰臣军在德川义直超越丰臣军整整一个时代的三千直属部队面前,被打得溃不成军。领兵大将后藤基次、北川宣直等当场战死。
真田幸村本来也想着干脆战死,但总算是想起出发前颜思齐要求他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的要求。所以最终带着还保留了建制,没有自行逃散的三千多败军,退回了大阪城。
毫无疑问,战不能战,守也无法守的大阪城是一定会陷落了。只是丰臣家是否彻底灭亡,这个还在未定之数。
“颜桑,一切都被您料中了。德川家果然在今年四月再次侵犯大阪,而我方果然在对面的那位义直殿下前不堪一击。”
哎,燧发线膛枪啊,米尼弹啥的,我们也支持给你们不少了啊。可是你们居然将其作为‘狙击枪’分散给部队里枪法好的使用。果然,如殿下所言,划时代的兵器必须要有划时代的战法相匹配,否则还是一根烧火棍!
我大明的太孙殿下真是天人啊,远在千里之外,这里事情的发展,他却完全了如指掌:若不是大阪方尤其是淀姬那个婆娘的愚蠢。就算对面的德川家拿出了堑壕围攻法,但是拥有士气高涨并且不缺勇气和良将的守卫者。我可是有信心让丰臣家和德川家周旋至少一两年的!
可惜了!
内心暗暗吐槽,表面却始终露出温煦笑容的颜思齐道:“真田君,那么接下来,您准备怎么办呢?”
“呃……在下本来在城外的时候就想着干脆跟着后藤、毛利等人一起战死算了。但想到料事如神的颜桑还在城内……”
“哈哈哈~~”颜思齐起身:“真田君,我再向您确认一次,您的志向,是不是消灭德川家。为了达成这样的目的,再多的苦难和屈辱也愿意承受?”
“是!除了什么假意投降德川,以待来日这样的事情外。其他的苦难和屈辱,在下都愿意承受。”
“好。”颜思齐拍拍手,两个忍者突兀的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真田君,本官和李国助、俞咨皋的舰队已经在这附近了。我大明的水军当然不会登陆作战,但是控制大阪湾的海权,从而把丰臣一家接走,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啊?颜桑的意思是,把秀赖公接到大明去?”
“是啊,真田君觉得如何?”
“如此,给太阁大人留下后人当然是极好的。可是……秀赖公是日本人啊。”
“哈哈哈,真田君,我大明国家昌盛,兵强马壮。只是最近我太孙殿下需要在国内整顿一些琐事,因此暂时无暇顾及日本这边。若是秀赖公去了我大明,一边在我大明学习,一边积蓄力量。等到我太孙殿下腾出手来,呵呵……”
“这个,对于丰臣家来说倒也是个办法。反正自太阁之后,他们这一家子的荣耀啥的就都慢慢的消散了。可是在下,颜桑,您的意思是想让在下也跟着去大明吗?”
“是啊,淀姬这个蠢婆娘除了拖后腿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若是我光把他们带走,而秀赖公的身边无人辅佐,那可真的不行呢。”
“颜桑虽然说的话不太好听,但确实也想的周到。可是秀赖公身边的辅助,在下觉得,有大野治长就行了。在下么,身为武将,在接下来的笼城战中,还是战死了的好。”
“真田君。”颜思齐的手轻轻的搭在了真田幸村的肩膀上,带着蛊惑的语音道:“我大明有句俗话,留着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你要是就这么战死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若是那德川义直的漫画,以后把你画成一个凶神恶煞,满脸巨疮的魔鬼呢?”
“……!颜桑的话,在下明白了!在下愿意跟随颜桑去大明。”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的颜思齐这会儿才对跪在两人身边有好一会的两名忍者发令:“赶紧想办法爬上大阪城的天守阁顶,打出信号弹,把消息传递出去,让我们的舰队开过来。”
“嗨以!”
看着两名忍者离开后,颜思齐又对真田幸村道:“真田君,现在大阪湾已经被德川家的水军封锁。就算我们用烽火台接力传递的方法,把信号传了出去。但我方的水军要击败德川的水军还是需要花点时间的。所以这段时间,您得组织城内的兵马,与德川家进行巷战!”
“在下明白了。在下这就马上去天守阁求见秀赖公。一定要让秀赖公亲自披挂上阵。不求他抵达一线亲自挥刀杀敌,只要他能全身戎装的出现在天守阁的阁桥上就行了。如此,只要丰臣家的家纹和太阁的金马印能够出现在战场上,必然能大幅鼓励士气!一定可以坚持到大明水军的到来!”
第二五六章 大阪的夏之阵(二)
“殿下,现在德川军已经杀入城内,还请让右府大人披挂出征,以此激励士气!”
“左卫门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兵凶战危,右大臣阁下千金之体,怎么能够到战场上去厮杀?”
看着主位上敷着厚厚的一层粉末,牙齿也被涂黑,整个儿显得气急败坏的淀姬,以及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丰臣秀赖。真田幸村只觉得内心一片悲凉。
但是,要击败德川,需要这竿大旗啊!所以,还得忍耐。
“殿下,在下并没有让秀赖公冲锋在第一线的意思。在下只是想……”
“够了!我绝不同意!秀赖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太阁去世后,我人生一切的意义就是保护他!让他平安!”
看着陷入疯婆子状态的淀姬,正对其狰狞面容的幸村,以及旁边的大野治长,都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殿下。”深吸了一口气,幸村再次深深俯拜:“德川家灭亡丰臣家之心,已经毫无掩饰。如果秀赖公不出阵,我们却又战败了。那么秀赖公最终还是难逃劫难。如此,殿下保护秀赖公的本心,可就全落空了呀。”
“不,我们不会死!秀赖也不会死!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可以把千姬(德川家康的孙女)送回给江户殿下,请他饶我们母子一命。”
“你……殿下!你既然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为何还要召集我们来大阪城为丰臣家作战?早早投降不就好了么?何苦还要把那么多忠勇武士的性命搭上?”
“住口!秀赖公是太阁殿下的独子,他的性命高于一切,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因为上了年纪,多少有些松弛的脸颊剧烈的抖动,上面的粉末也刷刷的往下掉。鲜血般的嘴唇下,是涂得乌黑的牙齿。
看着上首这位妇人,口腔中红与黑的不断变化,只让真田幸村的怒火完全不能自控。
“啪!”一只手掌重重的拍打在了即将暴起的真田幸村的肩膀上。
“颜桑?!”
不唯幸村,便是屋内的大野治长、长宗我部盛亲、明石全登、木村重成等,纷纷带着惊喜的表情抬起头来,向颜思齐行礼这位大明的‘高官’,终于一改‘不做恶客’的原则。亲自站到了淀姬和秀赖公的面前啊!
“本官,大明操江提督麾下,横江将军颜思齐,见过日本右大臣阁下。”
“颜将军有礼了。”丰臣秀赖虽然前一刻是个木头人,但当他做起礼仪动作来,那一套行云流水,可比朱由栋这个对礼仪形式完全无感的家伙标准、漂亮多了。
可惜,颜思齐不是贵族出身,完全欣赏不来这所谓的礼仪。
“颜将军,这是家慈。”温和的话语声再次响起,却是秀赖在隐晦的提醒颜思齐:这位淀姬,才是大阪城的话事人。
“嗯。”面无表情的转了下脸,对着淀姬点点头示意后,颜思齐对丰臣秀赖道:“右大臣阁下,在我们大明,男人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女人都应该主动的离开,事后等待男人们商讨的结果就行了。”
“大胆!”
“无礼!”
颜思齐的日语是极好的,所以刚才那话他当然是用日语说的,而淀姬等人自然听懂了。然后淀姬为首,她身边的侍女们,全都站了起来,对颜思齐表示了斥责。
“口をつぐむ!”(闭嘴)
自丰臣秀吉以后,终于有男人敢对着这群无法无天的女人大声咆哮了。一时之间,淀姬等人都被短暂的惊了一下。
“当此生死存亡之际,右大臣阁下,你是怎么想的?”
“啊?”
“阁下,不要去看你的母亲!你今年都快22岁了!这个年纪的太阁,已经跟随信长公在桶狭间袭取了今川义元的首级!你呢?连自己的意见都不敢表达?或者说,你连自己的意见都没有么?这大阪城,是你的大阪城!这丰臣家,你才是家主!”
“来人啊!快给我把这个无礼之徒拿下!”
可惜,在座的男人们一个都没有动。
说起来,这些武士们早就对淀姬极度不满了。只是限于他们彼此之间谁也不服谁,而且也需要丰臣家这一竿旗帜。所以不得已对淀姬忍气吞声罢了。
但是现在,有了颜思齐这个大明皇太孙的代表带头,他们真的是不想再对那个傻女人、疯婆娘做半点妥协了。
“你们……你们怎么敢如此?难道你们都忘了太阁的恩情了吗?”
“うるさい!”不耐烦的挥挥手,颜思齐继续目光炯炯的盯着丰臣秀赖:“如何,右大臣阁下,已经是昂扬的男子汉了,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我想,如果德川家明明靠武力就能得到大阪城,那么到了此时此刻,就算是我们把千姬送回去,家康也不会放过我们吧?”
咦?你不笨嘛!那为什么刚才一言不发?
仿佛是看透了颜思齐的心思,丰臣秀赖接着道:“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我实在是不想让母亲为难。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对是错。”
“嗯,在下明白了。”颜思齐干脆也学着日本人,盘腿坐了下来:“那么,右大臣阁下,现在在下已经做了恶人。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不妨现在一并说出来吧。”
“嗨以。”优雅的点点头,对淀姬投去一个歉意的目光后,丰臣秀赖道:“我跟着织田有乐斋老师学习明、日两国历史,非常清楚的知道,一个掌控天下的家族,若是失去了这份掌控天下的力量,其结局都是非常悲惨的。对此,我早有觉悟了。不过……”
因为极佳的保养,而且长期和自己的母亲、一群侍女一起生活。由此显得面相极为柔弱,皮肤也洁白细嫩得不像话的丰臣秀赖,这个时候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突兀的就站了起来,然后用柔弱却坚定的语音说道:“我幼年失怙,前田利家老师和石田三成又走得早,所以我作为一个武士的儿子,连最基本的剑道都不懂。但是。”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的心,还是在不断的告诉我,我不能给我那位号称天下人的父亲丢脸!所以……左卫门佐。”
“臣下在!”
“你刚才说的,希望我亲自披挂出阵的事情,我答应了!”
“嗨以!臣下感激不尽!全城将士,在五三桐的旗帜,一定会爆发出无限的潜力!”
“不可,秀赖,这太危险了。投降吧,我们投降吧,转封,转封到其他地方去。把大阪城交出来……江户殿下是个仁慈的人,不会对我们斩尽杀绝的。”
“呵呵……”轻轻的笑了笑,丰臣秀赖道:“母亲,江户殿下可不是仁慈的人。”然后他迅速的转过头来:“颜将军,谢谢你给了我勇气。”
“啪啪。”由衷的击了一下手掌后,颜思齐长出了一口气:“右大臣阁下刚才说的话,让在下真的感到这几年留在日本是值得的。那么,就请右大臣阁下准备吧。为了防止意外,请让在下为阁下披甲!”
“好,如此就有劳颜将军了。”
“真田君。”
“嗨以!”
“德川军入城后,城内巷战的统帅就交给你了。无比要让这座太阁修建的大阪城,痛饮德川家这群无耻之徒的鲜血!”
“嗨以,请颜桑放心!请右大臣阁下放心!在下一定让德川老贼一辈子都忘不掉大阪留给他们的恐怖!”
第二五七章 大阪的夏之阵(三)
“公方殿下,本多忠朝的部队已经攻入了大阪城!”
“哟西!出云守骁勇善战的英姿,真不愧是我日本古今独步之勇士忠政的儿子啊!”
1615年5月1日,德川军抵达大阪城下。在颜思齐的指挥下,困守一座裸城的丰臣家干脆的把大阪城的南门给打开了。
这是红果果的阳谋:我丰臣家兵力不足,无法守御如此巨大的一座裸城,所以,我干脆把南门打开,放你进来打巷战。德川家康,你敢不敢?
对于德川家康来说,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敌人都打开城门了,你不从城门进去,非要驱使士兵顶着一定的伤亡去爬高大的大阪城墙,你真的是年纪大了昏聩了么?
所以,虽然心里知道这极为不妥,但当着众将的面,家康还是不得不乐呵呵的对抢先入城的,本多忠朝的部队表示了赞赏。
“义直殿下。”
“是,父亲。”
“上个月的小松山一战,你打得非常漂亮。实在是给大家一个大大的惊喜。”
“是啊,少主。三千对两万,对面还是如后藤基次、真田幸村这样的名将。少主只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就打得对方狼奔豕突。如此战绩,恐怕除了主公昔年关原大战的战绩,其他的战事,都无法比拟吧!”
“是啊是啊,我德川家有少主这样的人物,真是苍天庇佑。少主真不愧是须佐能乎亲自护卫降生的神子啊!”
面对一堆眼神热烈,并且明显有讨好倾向的谱代家臣。德川义直轻轻的抬了抬手里的军扇,热烈的阿谀奉承声戛然而止。
面对这样的局面,德川家康满意的点了点:自己的这位继承人,看来足够担当起守护德川家,守护日本的重任了。
“诸位,攻入大阪,虽然可喜可贺。但是本家这次出征的目的,乃是彻底消灭丰臣家。所以,在拿到淀姬、秀赖母子二人之前,我们并未获得真正的胜利!”
“少主说的对,是我等孟浪了。”
“诸位,在十来天前,大阪城内的天守阁上,接二连三的升腾起巨大而明亮的烟花。在这之后不久,大阪城外西南十五里处,也有烟花升起,之后西南方向,不断有烟花升起……就在方才不久,我麾下的忍者回报,说是他们一路追踪调查,已经查明,在那天以及第二天,四国岛上,从东向西,都有烟花升起。毫无疑问,这是大阪城内的困兽在向外求援。”
“嗯……”德川家康沉吟了一会道:“竹千代,你是说在这样的局面下,明国仍然要介入吗?”
“嗨以,父亲。明国的那位皇太孙殿下,其贪财之名,已经响彻整个大明。其对我日本丰富金银矿的觊觎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不过这位殿下一来此时尚不是皇帝,二来明国内部矛盾重重。故而暂时抽不出手来直接侵犯我日本罢了。不过,派出水军,从海上将丰臣一家接走,以备将来有入侵我日本的名分。这个,估计就是那位皇太孙殿下的阴谋了。”
“嘶~~”此时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德川家的谱代家臣。昔年丰臣秀吉入侵朝鲜,担任主力的主要是西日本的大名。这些东日本的武士,基本都是没有去过朝鲜的。但无论如何,当年日本在朝鲜被大明拍得很惨,这些家伙对大明还是存在一定敬畏之心的。因此,咋然听说大明的皇太孙殿下对本国有想法,一时之间,都有点小慌张。
“竹千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就让大家的心安静了下来。
“嗨以,父亲。此时此刻,抢的就是时间。一方面,我军入城的部队先不要冲向天守阁,而是要向西控制大阪港。另一方面,请父亲下令给城北的伊达政宗,以及城东的神原康胜虽然南门已破,但我方兵力既然如此雄厚,为何不能继续攀墙攻城?如此,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我方兵多的优势,最终是有利于减少我军伤亡的。”
“哟西!竹千代,小松山一战,证明了你的野战才能。方才的布置,说明你对攻城战也是极有造诣的啊。诸位,赶紧的把义直殿下刚才的命令发布下去!”
“嗨以!”
在众人迅速的散去后,德川家康对义直道:“你还有话没有说完吧?”
“是的,父亲。我德川家到底只是日本诸侯的共主而不是真正的日本国王。所以,家中的财力、人力都极为有限。故而虽然父亲对我新建海军的建议大力支持,但是……”
“呵呵呵,义直殿下,为父老了,是快要去见天照大神的人了呢。你说话不用这么考虑为父的感受。这水,不,这海军呢,为父只给了一点点钱让你试着建造一些新舰。所以,海军这会儿不成规模,不能怪你。若是这一仗,因为海军不力导致丰臣家有男子溜走,这个责任,是为父的。”
“父亲大人说哪里的话,无论如何,我们现在也有二十艘江户级风帆战舰(700吨级的盖伦船)和五艘大和级巨舰(1200吨级)。加上数量众多的安宅船和关船。便是明国的水军全师而来,我们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嗯。”站起身来,把手伸到背后敲了敲自己的腰,德川家康萧索的说道:“日本是一个资源匮乏、出产贫瘠的国家。这个国家的老百姓,表面上看起来温顺,但实际上很不好管。更不用说还有这么多的大名和豪族……
若是要想我德川家的统治始终稳定,那就一定得让这些百姓吃不饱也饿不死。吃不饱,他们一天到晚就会想着怎么才能吃饱,其他的事情就会想得少。饿不死,他们就不会起来造反!
但是这么做,一定得有个前提,他们不能知道日本之外的情况。所以,我心里一直都是想着,在完成统一,给大家带来和平后,那就关起门来好好的过日子吧。所以,我驱逐天主教士,限制海外贸易……
可惜啊,这个世界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不要说那些西洋鬼畜,便是一贯好脾气的大明,也对我们日本有了觊觎之心。如此一来,我们的国策,确实需要更改了。
义直殿下,我老了,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去学习新的东西。所以,这次大战之后,我就把将军的位置正式的转交给你!”
“父亲大人身体康健,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不过,日本是一个岛国,不管我们采用哪种国策,海军都是这个国家生存的根本。”
就在父子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的时候。一位旗本匆匆的跑了过来:“主公,少主,率领我方水军在海面上警戒的佐渡守派人来报,大阪湾南面,出现大量战舰!”
第二五八章 大阪的夏之阵(五)
(本章应该是四,但章节名没法修改了。抱歉!)
日本此时的水军指挥官是两人。
一个叫做柳生堪兵卫,一个是日本战国中后期名头渐显的藤堂高虎。
作为将军家的继承人,德川义直手下的家臣并不多,很多都是家康原先的臣子,被指派过来服侍他的。真正整个家族彻底靠过来的,目前有且仅有柳生一家。
作为剑豪出身的下级武士,柳生家的封地很小,从未超过一万石。但德川义直就喜欢这样的家族:这样的家族出来的武士,才始终对出人头地,对功名利禄充满了热衷。如此,这样的人才有进步的余地,也方便他的操控。
而这个堪兵卫,就是德川义直不多的亲信中,对水军指挥有一定天赋的人才。义直对其进行了多年的培训,使其基本上具备了指挥近代以盖伦船为主的风帆战舰舰队的能力。
至于另一位指挥官藤堂高虎,不熟悉此人不要紧,你只需要知道:这个家伙一生先后换了八个老板,每次跳槽都能得到职务和封地上的晋升就行了智商、情商、办事能力都极高!
昔年高虎跟随丰臣秀吉的时候,作为日本侵朝军的水军指挥官,也曾经打遍朝鲜无敌手虽说在朝鲜启用了李舜臣后,他就很快变成了落汤鸡。但不管怎样,人家也算是一员水军方面的经年老将了。
此时,堪兵卫率领的,是二十五艘新式战舰,其中五艘1200吨的大舰,二十艘700吨的普通盖伦船。
藤堂高虎率领的,自然是日本传统的水面舰队。累计有铁甲船二十,安宅船一百,关船五百。
而从南面的海平面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则是大明崇明沙所和福宁镇组成的大明联合舰队。
“报告将军,前方已经发现倭贼舰队。敌舰队分为两拨,根据船型,分别是……”
“哈哈哈,看来倭贼也知道,两种不同时代的战舰是无法混编在一起作战的。”拿起双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对方阵容后,李国助道:“敌方的新舰虽然看起来造型不错,配载的大炮也不少。但是这数量却太少了。单凭我崇明沙的舰队,便足以应付。给俞将军传信号,本将要先上,请俞将军为我等压阵。”
由不得李国助这会儿敢说这样的硬话,实在是因为这些年皇太孙殿下手里的钱比较充沛,因此给长沙船厂的订单一直都没有停过。这一次李国助带出来的,又是大明所有的新式战舰整整十五艘1200吨级的北直隶级战舰,每舰搭载着十门二十四磅(145mm)的巨炮,四十门十八磅炮(130mm)以及二十门六磅炮(90mm)。
在北直隶级之下,是六十艘600吨的金陵级,每舰配备40门十二磅炮(115mm)和20门六磅炮。
总的来说,李国助的舰队,虽然在二级战舰上,吨位稍微有些吃亏。但和日本的新式舰队比起来,基本上船只数量和火力配置,都是在对手的三倍以上。
“大帅,前面李国助那个海商传来信号,居然是要我们先站在一边看着!”
“嗯。”在望远镜里再次确认对方的信号后,俞咨皋微微一笑:“怎么,你们不服气?”
“当然了!大帅,我们是什么人啊?大明最强水军啊!他李国助,要不是碰上太孙赏识,不过是个海贼罢了。居然也敢对大帅您发令!”
“那你们觉得该如何?”
“发信号,让他们滚一边去,我们打完了,心情好的话给他们一些残羹剩饭吃就是了。”
“哼……”这一年四十多岁的俞咨皋,虽说不是一点就炸的愣头青。但到底还是有血气的中年人,这会儿他内心的想法跟下面的将领其实是差不多的。
但是呢,这次出战前,太孙殿下的手令,以及袁可立总督亲自来送行时千叮咛万嘱咐,都是强调此次海战要以李国助为主啊!
所以,再怎么不甘心,他还是只有咬牙切齿的对下面的人道:“打出信号,恭祝李将军全胜!”
“啊?大帅,这……”
“这什么这,赶紧的,执行命令!然后我们绕到西南方向侧后方,且看李国助如何破贼吧!”
在得到后方俞咨皋发来‘恭祝全胜’的旗号后,李国助大松了一口气就怕这家伙自持根红苗正资历老不服命令啊。现在看来,总算还好。
稳定了一下思绪后,他开始传令:“我舰队分成前后两列,金陵级在前,北直隶级在后,由西南向东北方向切入战场,全舰队航速控制在五节上下!”
“是,领命!”
随着明军舰队的逐渐逼近,对面的日军舰队自然看清楚了明军的打算。
“嘶~~明国的指挥官真是有信心啊,居然不让老式福船舰队上来帮忙。哎,也是,我方的新舰数量还是太少了。传令兵,给佐渡守发旗号,请他的舰队先让开正面,我舰队与敌舰队在正面作战陷入焦灼后,请他的舰队从侧翼突击!”
“八格牙路!堪兵卫这样毛都没长齐的傻瓜,居然敢来命令老夫!”
藤堂高虎,此人的过往充分证明,其智商和情商是极高的。但架不住一方面此人并不知道新式战舰成规模后其作战模式是怎么样的,另一方面则是,此人这会儿已经六十多岁了年轻时的灵活、谦卑当然还有,但却仅限于面对德川家康的时候。在堪兵卫这种低级武士面前,高虎可没有俞咨皋那样好的心态!
所以,堪兵卫的要求,他半点没有执行的意思。
当然,此人到底是能在混乱的战国时代换了那么多个主君还能越换越滋润的人,手底下还是有点真本事的。至少,昔年岛津家的水军全灭,就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并认真研究。
可惜,被割了双耳的桦山久高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在战情汇报的时候,一再强调的是本方舰队因为陷在港口里面,所以被敌军堵住了挨打。这就给藤堂高虎造成了一个错觉:只要我把舰队在海面上撒开了,那就问题不大!
“命令!关船突击!敌舰火炮射程远,所以让下面的人把船只散开一点。”
“嗨以!”
“我方关船出击的时候,除了散开一点,也要稍稍的向东北方向靠一些。敌舰这时候正在向东北方向前进,而那个堪兵卫的舰队也是在东北方向。”
“属下明白了,一定把堪兵卫的舰队堵在后面,此战的全功,必属于我藤堂家!”
“哟西!虽说老夫对义直殿下提拔堪兵卫这样的杂碎总管新舰队很不满意,但不得不说,殿下发布下来的这套旗语还是很好的,这样,等关船全部冲出去后,我们的大舰,以铁甲舰为核心,安宅船围绕,稳步推进!”
“嗨以!”
第二五九章 大阪的夏之阵(五)
看着数百艘关船如同一群疯狗般朝着本方舰队冲了过来,自李国助以下,崇明沙舰队上的船员们人人都震惊无比!
干什么?你们就这么想死?
虽说确实被惊了一下,但李国助很快就恢复了神智:“传令,转向继续,完成转向的各舰,不必等待旗舰命令,可以自行开火!”
随着李国助的命令,明军战舰继续转向。待得一艘战舰完成转向后,这艘战舰就开始开火。随着时间的推移,开火的战舰越来越多。
双方是在距离大约两万米的地方发现对方的,之后各自调整队型逐渐接近。到了距离一万米左右的时候,藤堂高虎不理会柳生堪兵卫的要求,直接让手下的关船发动了集体冲锋。
前文说过,关船是十六七世纪的日本沿海大名们用来追踪过境商船,进行征税或者抢劫用的。全船唯一的有点就是快!有多快呢?浆帆并用下,若是风向恰好,理论状态下可以达到18节左右当然,这种速度不可能持久,因为浆手的力气是有限的,全力划桨下,其持续时间更不会太长。
总之,18节的速度大概就是33公里/小时。理论上来说,一万米的距离,20来分钟就足够冲到对方身前了。
但,就是这短短的20来分钟,成了藤堂高虎一生的梦魇。
关船们一开始冲锋的时候,虽说对面的明舰也陆陆续续的完成转向开始开火。但是这个时代的前装滑膛炮,其射程到底是有限的。即便是最大的北直隶级上的二十四磅炮,其最大射程只有三千米,有效杀伤距离更是在一千五百米以内。
所以,一开始,关船们的前进是很顺畅的。
但是,当关船们携带着极高的速度迅速的逼近明军舰队后,他们就感受到了热兵器时代,大舰巨炮的恐怖。
在双方距离拉近到三千米左右的时候,明军舰队已经有大约六成以上的战舰完成了转向。一轮齐射之下,就有至少五十枚145mm的巨弹腾空而起,然后携带着巨大的啸声从高空跌落,重重的砸在海面上。
虽说五千米已经是145炮弹造成有效杀伤的极限,其准头什么的只能靠信仰。但此时日军这边是五百关船集体冲锋啊,再怎么分散开些,这密度也是相当的惊人。
所以,都没有出现什么跨射,五十枚炮弹,有三枚,直接命中了目标!
如此巨大的炮弹,砸在没有任何防护,自身重量只有十来吨的关船上……那当然是毫无悬念的“一发入魂”了。
“朗达多?!”在后方的大安宅上,透过望远镜看到本方的三艘关船一下子就被还原成了舢板状态。藤堂高虎丰硕的下巴差点拖到了地上:“这,明国的火炮怎么这么厉害?!”
这还真不能怪人家没见识:昔年藤堂高虎在朝鲜海域和李舜臣过招的时候,双方主要是用火枪抵近射击的,就算是有火炮,也不过是三磅炮,顶天六磅炮而已。而且那时候的火炮还得用明火引线击发,在海上潮湿的空气中根本不好用……
而德川家自己的新建水军?你藤堂高虎一个外样大名,怎么会让你知道这里面的底细?
“突する~!”他在后方的大安宅上惊诧,前线的日军指挥官可没有半点犹豫:还有三千多米的距离了,冲快一点,也就是十多分钟的事情。
然而,随着双方距离的再度接近,明舰上不光是145巨炮,便是那些130、90mm的副炮,也开始陆续的开火并逐渐的取得了命中。
待得十来分钟后,残存的三百多艘关船冲到距离明舰一千米以内距离的时候,他们遭到了明舰上无数的90mm炮的无情射杀!
小口径炮,射程是近了点,但是装填速度快啊!这些小口径炮,本来就是对付那些妄想贴身进犯的敌方小船的。
所以,一万米的血色前进道路上,前面的九千米虽然也有关船被击中,但是这数量真的不太多。而在进入明舰90mm炮的射程后,日舰被命中的船只,迅速的开始增多。
而且,和前面被巨炮击中基本都是一发入魂比起来。被90mm炮弹击中的关船,只要不是正巧命中船只舯部,一般是不会散架的这反而使得其他幸存下来的关船能够看到同袍们的惨状!这对士气的打击简直就是致命的!
渐渐的,一艘关船掉头,无数只关船掉头,开战前如同潮水般声势巨大、铺天盖地涌来的疯狗群,顿做了鸟兽散!
“哐当!”望远镜无力的仍在了甲板上,这一年已经六十一岁的藤堂高虎刹那间仿佛再次老了二十岁。他艰难的转过身,对着自己的家臣道:“给后方的柳生大人打旗号,本次海战,指挥权全部转交给他,一切都拜托他了。”
“嗨以!”
看着藤堂舰队发来的旗号,在新式大舰“大和”号上坐镇的柳生堪兵卫一阵牙疼。
他手里的新式舰船数量只有李国助的三分之一强,本来胜算就不大。在他的预想里,是自己这支舰队先去承受对方的火力,缠住对方后让藤堂舰队从侧后方进攻这分明是难啃的骨头我啃,功劳你去拿啊!藤堂老前辈!
可惜,人家根本不领情不说,在方才的海狗冲锋中,还故意的把他的舰队挡在了后面,他连上前进行炮火支援都做不到……
“……哎,给佐渡守大人打信号,请他率领剩下的安宅船和铁甲舰转移到西南方向。明军还有一支舰队在其主力的侧后方,请佐渡守大人帮我们将这支舰队干掉,解决我们的后顾之忧。”
传令兵赶紧的爬上桅杆去打旗语了,身边的副官却一脸不甘的道:“大人,藤堂老贼一下子就败掉了所有的关船,这时候还要我们去面对士气高涨的明国舰队,您就这么答应了?”
“住口!佐渡守大人也是你能这么称呼的么?”从望远镜里看着在退却过程中仍然不断被明军火炮命中的关船队,柳生堪兵卫脸色沉重的道:“现在是作战时间,私人恩怨打完了之后再说。嗯,如果我和佐渡守大人都能活下来的话。”
第二六零章 大阪的夏之阵(六)
藤堂舰队的海狗冲锋,虽说损失惨重并且没有对李国助的舰队造成任何损失,但是战果却还是有的。
因为他们的疯狂冲锋,使得李国助舰队为了炮击的准确率不得不降低速度。然后,一开始在正北面的柳生舰队,就提前移动到了正东面。而这个方向,恰好是李国助舰队的前进方向如此持续下去,就是柳生舰队稳稳的站住t字头,李国助舰队要一艘一艘的上去挨打。
这种错误李国助当然不会犯,所以在藤堂舰队开始后撤后,他立即下令:全舰队跟随旗舰转向,方向由东北转向东南。
“柳生大人,敌舰开始转向。”
“哟西!敌人的司令官看来还不太蠢。那个,敌舰进入我方射程了么?”
“按照您事先的交代,我们已经向东南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双方距离已经拉近到两千米以内,所以这会儿大和号上面的150mm主炮可以试试了。”
“好!命令,大和号开火!”
“嗨以!”
“大をつ!哈纳特!”
随着柳生堪兵卫的命令,日军旗舰大和号的一门150mm主炮首先打出了一枚炮弹。
在凌厉的破空声中,这枚炮弹腾空而起,然后在空中飞驰了一段距离后,重重的砸在了海面上。
“距离最近敌舰还有三百米!”
“哟西!传令全队,继续跟随旗舰朝着东南方向前进!各舰对着敌舰队正在转弯的舰只,全力开火!”
“嗨以!”
看着对面的日舰开始陆续的开火,站在旗舰上的李国助面色凝重:因为藤堂舰队的原因,本方面对柳生舰队时,先机已失。目前全舰队正在转向,暂时无法火力全开不说,更要命的是,这时候他的舰队是分为两列的。而且排在前列的,还是无论火力和防护都比自己现在所在的北直隶号要弱不少的金陵级!
“传令。”
“请将军示下!”
“给俞帅发信号,西北方向逃窜的倭贼老式舰队,本将就全权拜托给他了。”
“是!”
“再令,金陵级支队,由金陵号带头,减速,转向西北。指挥权下放给犬养栋二游击。”
“得令!”
随着李国助的命令,明军新式战舰队开始分为两支:皮糙肉厚且射程更远的北直隶级继续向东南方向转向,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必然要承受敌舰集火射击。而船体重量只有600吨的金陵级则开始减速、反向转向。
明军这边在调整,日舰那边的炮击却没有停下:不止是没有停下,反而因为双方舰队距离的逐渐拉近,而显得越来越猛烈!
“柳生大人,敌舰分兵了。”
“嗯?”在望远镜里仔细观察后,柳生堪兵卫冷笑起来:“敌舰指挥官真的很聪明,要是敌舰的那些二等战舰也跟着主力舰转向,说不得,在转向过程中会被我们打掉至少十艘以上!不过......”他面色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失去了二等战舰的辅助,光靠那十五艘大舰就想对抗我这二十五艘新式战舰,对方的指挥官也实在是太狂妄了!传令!暂时不管对方在反向转向的二等战舰,集中全部火力,攻击对方的一等战舰!”
“嗨以!”
随着大和号上的信号旗再次舞动,二十五艘日舰的火炮再次统一了目标。而当双方战舰的距离进一步拉大到1500米左右的时候。刚刚完成转向的北直隶号上的李国助只觉得头顶一黑!
北直隶号上甲板上忙碌的所有人都面色一紧,而对面日舰上却响起了一阵阵的欢呼。
“板载~!”
“哟西!跨射有了,接下来就该是命中了!”
仿佛要应证柳生堪兵卫的推断,在接下来的炮击中,大和号后方的武藏号一枚150mm的炮弹,准确的砸在了明军正在转向的南直隶号上!
巨大的炮弹带着无以伦比的势能,重重的砸在了南直隶号的甲板上。在甲板附近的七八个操帆手有三个直接阵亡,剩下的被这巨大的势能砸得筋断骨折,东倒西歪......然后这枚炮弹仍以强大的惯性,横穿了整个甲板,撞上了对侧甲板边缘的矮墙,将矮墙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而这,仅仅还是开始!
随着武藏号取得命中,日舰的火炮打得越来越准,一时之间,南直隶号周围水花四溅。在近失弹不断增加的同时,又有四五枚炮弹命中了南直隶号的甲板和舯部。
“坚持住!继续转向!”这艘军舰的舰长乃是出自方山学校的学生,此时,他的右臂已经被飞溅的碎木板深深的扎了一道口子。但是他无暇顾及伤口处正潺潺的流着鲜血,依然死死的操住舵轮:“让甲板下的跳帮队上来,替代阵亡的操帆手!转向,一定要转向!只要转向成功,我们就可以给兄弟们报仇了!”
随着他的号令,数十位身披皮甲的精壮汉子迅速的跑上了甲板,然后默默的把已经阵亡或者因为重伤倒在一旁的伙伴挪到一遍,努力的继续维持住船帆的方向。帮助船只继续转向。
南直隶号虽说在转向过程中挨了五六枚炮弹,但总体而言只是轻创。排在第三位的湖广号遇到的麻烦更大经过数轮射击,日军各舰已经逐渐调整好了射击诸元,对明军舰队转向点的火力覆盖越来越准,越来越猛。
果不其然,在南直隶号完成转向后。紧跟着上来的湖广号刚刚切入转向轨迹,就接连吃了六枚炮弹。其中三枚落在舯部,直接废掉了两个炮位。
“快快,瞄准对方旗舰,全力开炮。”
这时候完成了转向的北直隶号上,李国助开始发令:本方所有完成了转向的战舰,全部瞄准对方的旗舰开炮!
“轰~轰轰~~”
随着明军两艘巨舰的开火,一开始好整以暇的大和号上的柳生堪兵卫也神色凝重了起来。
“大人,明国的那两艘大舰正在轻微转向。”
“纳尼?”
是的,这场海战,由于藤堂舰队的干扰,使得明日双方两支新式舰队抢占t字头的第一轮竞赛中,日方拿到了先手。现在,除了已经完成转向的两直隶外,剩下的十三艘明军巨舰只能是以舰首对敌,老老实实的承受着对方火炮的洗礼来进行阵前转向。
但是由于李国助非常有先见之明的让金陵级减速并提前转向,所以皮糙肉厚的北直隶级战舰虽然挨了不少炮,但距离解体或者沉没还早的很呢。
而已经完成转向的两直隶呢?却在完成转向,取得与日军舰队基本平行,本方一侧火炮可以威力全开的局面后。依然轻微的调整了一下方向:将双方都往东南方向航行的平行航线,变成了稍微向着东北的方向如此一来,大约四十分钟后,当明军舰队全部完成转向时,自然就能重新获得t字头。那时候,就是日舰挨打了!
“柳生大人,后方甲斐号传来信号,敌方二等战舰在朝着西北方面转向!”
“八格牙路!对方的将领是想抢两端的t字头,把我们夹在中间打啊!”
略微思考一下后,柳生堪兵卫不舍的看了看对面浓烟滚滚的湖广号,以及第四个刚上来转向,就迅速整舰挨了二十枚炮弹的江西号。长叹了一口气:“命令,各舰跟随旗舰,向东北方向轻微转向。我们即便拿不到新的t字头,至少也要和对方保持平行战线。”
“嗨以!”
第二六一章 大阪的夏之阵(七)
随着日舰的被迫轻微转向,明军舰队在转向点的舰只终于不用承受密集的火力攻击了。虽说在转向过程中,仍然会挨上几炮,但最多也就是像南直隶号那样被轻创,基本的战力还是保持了。
“将军,我方十五舰已经全部完成转向。其中南直隶、广东、四川、山东四舰轻创,湖广、陕西两舰中创,江西号重创。”
“命令江西号退出战列,其余各舰,跟随旗舰,抢占新一轮的t字头!”
“遵命!”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的战场地位基本上平等了,彼此之间的间距已经拉近到了1200米以内这对于拥有150mm巨炮的风帆战舰来说,是最适合的交战距离!
战况陡然之间激烈了起来,双方频繁的炮击声,已经使得海面上的众人完全听不出单门炮弹的声响。无数连续的炮击,最终在海面上空形成了一片雷霆之音!
这片雷霆的巨大声响,其传播之远,连二十余里开外的大阪城内都能清楚的听到。
“哈哈哈,真田君,如何?我说了我方舰队很快就会到来。现在这声音,毫无疑问,他们此时正在解决大阪湾外面德川家的水军!”
“嗨以!颜桑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
“所以啊,赶紧去跟大野治长说,德川军既然从三面攻城,那么紧靠着东面城墙的天守阁就不要守了,尽快的把天守阁里太阁留给秀赖公的金判什么往着港口区运。我们到时候只要守住港口区就好了!”
“......颜桑,您还不知道?那位殿下还舍不得放弃大阪城。还做着反击获胜的美梦呢!”
丰臣秀吉因为入侵朝鲜,使得其在中朝两国的名声不好。但不得不说,他真的是很有魅力的一个家伙。当丰臣秀赖全身披挂出现在大阪城的天守阁上,并且将丰臣家的五三桐家纹和秀吉的马印千成葫芦高高举起后。整个大阪城内三万多守军顿时士气高涨到了极致!
然后率先从南门进城的德川家谱代大名,本多忠政的次子本多忠朝就悲剧了他率领的三千本多军在打了鸡血的大阪军全力围攻下,迅速崩溃不说。他自己还没有及时的撤出来,其首级被丰臣方的大谷大学讨取。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三万五千人,再怎么打了鸡血,面对对方十五六万如同浪潮一般源源不绝不断扑打而来的德川军,丰臣军兵力严重不足的缺陷慢慢的显现了出来。
特别是德川家康按照德川义直的建议,命令城北和城东的部队爬墙攻击后,大阪方已经完全无力守御更多的据点。
于是颜思齐就向丰臣秀赖提出建议:集中主力,逐次抵抗,然后退到港湾区全力防守,等待大明的援军。
丰臣秀赖对于这个建议是同意的,淀姬一开初也没有发表反对意见。
结果等到海面上隆隆的炮声传来,淀姬又开始发神经了:如果明国的舰队赢了海战,德川家会不会主动退走呢?这样一来,大阪城不就守住了吗?
对这种白痴想法,颜思齐气不打一处来,在他的戳窜下,早就对淀姬离心离德的城内众将纷纷率领各自的军队朝着港湾区开进。
但是......丰臣秀赖却不肯走了他反复的恳求淀姬跟他一起离开天守阁,但淀姬就是不答应!
这下子就麻烦了。
于是真田幸村等人不得不分割有限的兵力来守御天守阁。
总之,此时的大阪城内,激烈的巷战已经展开。明面上看起来,战事虽然还处于一种焦灼的状态,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种战斗只要持续时间超过一天,最后战败的一定是大阪方。
而此时的大阪城外。
“父亲大人,刚刚接到海边望哨的报告,我方的舰队战局不容乐观。”
“哦?能说得详细点吗?”
“嗨以。”微微的一弯腰,德川义直道:“此战,佐渡守不服从我事先的安排,不配合柳生堪兵卫的指挥,独自冒进,损失惨重。最后,实力大损的藤堂舰队被明国的老式舰队击溃。
而新式舰队这边,目前的战况是,我方的越后号(1200吨级)已经被击沉,甲斐、大和重创。江户级已经沉了四艘。对方的大舰里,一艘被击沉,两艘退出战列。绕到我军后方的敌军二级战舰,被击沉了一艘,重创三艘。
总之,在我看来,我方的海军此时最多还能支撑两个小时,然后就不得不全部撤出战斗。明国舰队和大阪城之间,将会是一片通途。而以目前大阪城内巷战的进度来看,两个小时之内,我们无法控制大阪城的港湾区。所以......丰臣秀赖很可能就此逃走......明国将拿到以后干涉我日本的极好借口!”
“嗯......”站起身来,习惯性的把右手的大拇指伸进嘴里,咬了一阵指甲后,德川家康微微一笑:“竹千代,片桐且元来了么?”
“啊?啊~~父亲高明!”
所谓片桐且元,乃是丰臣秀吉在世时其麾下的一员猛将。关原之战后,丰臣家的文治派被一扫而空,片桐且元成了丰臣家的首席家老。
为了丰臣家的存续,这位老人往返奔走,耗尽心力。但是碰上淀姬这样奇葩的掌权者,他的一片苦心,尤其是劝说淀姬到江户做人质,丰臣家接受转封的建议,被淀姬认为其居心叵测,居然想要杀掉他。不得已之下,他只有逃出大阪城,出仕德川家康。
这个时候把片桐且元送进大阪城,当然是要谈判了。
而这种谈判嘛,呵呵......
“你是说,江户殿下答应,只要我们丰臣家接受转封,就不再追究最近大半年的这两场战事的责任了吗?”
“嗨以,殿下,右大臣阁下。公方殿下的意思非常明确,只要丰臣家接受转封,以前的一切不愉快都是误会。便是右大臣阁下,也不必和千姬离缘。”
“好的。”铺满了厚厚白色粉装的脸庞迅速的抖动,一阵阵粉末簌簌的下掉:“我就说江户殿下是仁慈的人,不会对太阁殿下的遗孤斩尽杀绝的!此事,我答应了!”
“母亲大人!”
“秀赖,我的拾丸。”中年妇人站起身来,走到丰臣秀赖身边,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抱住了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离开日本,去做寄人篱下的丧家之犬呢?母亲我为了保住大阪城已经尽了一切努力。如此,也算是对得起太阁殿下了。转封吧,做一个太平的普通藩主,也不是不可以的。”
“母亲大人啊,哎,好吧。”无奈的从淀姬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丰臣秀赖道:“且元!”
“右大臣阁下。”
“去跟江户殿下说,他的要求,我答应了。请他马上下令,让入城的德川军退出去,停止城内的战事。”
“呃,阁下,此事不难。但公方殿下还说,请阁下传令下去,让海面上的明国舰队退走。”
“......呵呵呵。”轻笑一声后,丰臣秀赖道:“明国乃是天朝上国,其舰队岂是我能调动得了的。”
咦?这样的秀赖公,跟我以前在大阪城的时候完全不同啊。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等片桐且元更深的思考,丰臣秀赖又以斩钉截铁的语气道:“请且元赶紧的去回复江户殿下吧,德川军不退出城外,大阪的抵抗不会停止!”
“嗨以,在下明白了。”
第二六二章 大阪的夏之阵(终)
对于大明福宁镇总兵俞咨皋来说,这一天,对他既往四十多年的人生,是颠覆性的。
一开初,虽然迫于朱由栋和袁可立的严令,他把指挥权交给了李国助。但是这心里,未尝没有愤懑。甚至还做好了李国助接战不力,本舰队随时上前支援的准备。
结果看到李国助火力全开,打得声势浩大的藤堂舰队狼奔豕突。整个福宁镇从他以下,全都感受到了无比的震撼。
福宁镇作为崇明沙崛起前,大明最强的水军部队,也是有风帆战舰的当然,是中式的。
具体来说,俞咨皋麾下也有几艘排水量超过1000吨的战舰,能够搭载20门左右的125mm火炮。但是这样的战舰,其船体是福船船体,用的也是硬帆。在浅海海域问题还不明显,待得进入深蓝后,和以盖伦船为船体的李国助舰队比起来,其差距一下子就出来了。
待得李国助舰队和柳生舰队开始互相炮击,并不断机动抢占t字头的时候。俞咨皋内心深处非常清楚:海战,真的进入到了一个新的时代。
“大帅,李指挥那边的通讯船过来了,说是请我们拦住、消灭对方的安宅船和铁甲船,然后不用管他们,直接驶入大阪湾接人。”
“好!”
作为名将之子,俞咨皋也不是一般人:当李国助舰队蹂躏藤堂舰队的时候,他已经率领自己麾下的舰队向西北方向前进了不少距离。所以,当藤堂舰队为了给东边的柳生舰队腾出交战地方,不得不向西边撤退的时候,恰好就撞进了福宁镇水师的怀抱。
此时的藤堂舰队,还有数十艘大安宅以及少量的铁甲船。看到前方有明军拦路,本就羞怒攻心的藤堂高虎顿时状若疯魔:“冲上去!只要不被击沉,就冲上去撞击!然后跳帮作战!”
于是,在藤堂高虎的严令下,各日舰舰长纷纷下到甲板底部,死命的催促船底的浆手:全速前进!
“哼~!”看着疯狂的日军舰队,俞咨皋嘴角冷冷的扯了一下:“传令,全舰队舰首对敌,冲过去!”
“大帅?我们为何不侧面炮击那些倭贼?”
“来不及了,因为要切到对方撤退路线的前方,所以我军切入的角度太小。如此,这会儿我们和对方只有不到三百仗的距离。我方火炮射速慢,威力远不及崇明沙的战舰。这么短的距离,我方无法将敌军的大部分战舰击沉。所以,”俞咨皋重重的一拍船艏上的木板:“只能是正面撞击,然后用鸟铳甚至白刃格斗杀敌!”
“末将等明白了,谨遵大帅令!”
面对藤堂高虎的疯狂,俞咨皋毫不退让。于是两支舰队以船艏相向而行,很快就进入了对撞、火枪互射以致短兵相接的局面。
整个大阪湾的海面,彻底的沸腾了起来。
而在大阪城内。
在让片桐且元回去向德川家康覆命后,丰臣秀赖站起身来,直接走到了天守阁的阁楼上。
看着脚下处处战火的大阪城,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身边的小姓道:“去把国松丸带过来。”
“嗨以。”
“多谢了。”仍然一点礼仪不失的秀赖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左卫门。”
“嗨以!”刷的一声,一个忍者装束的男子出现在他的身边。
“请您穿越战场,在乱军找到颜桑和真田大人,我有......”
“右大臣阁下不必找了,我等已经来了。”
随着这个声音,丝毫不理会屋内淀姬和一众侍女的惊呼、斥责。满脸血污的颜思齐和真田幸村站到了丰臣秀赖的身旁。
“呵呵。”温润的一笑后,丰臣秀赖伸出一只手,请两人重新回到屋内坐定。然后他亲自给两人斟茶。
“右大臣阁下!”
“嗯。”年轻白皙的脸庞这会儿无比的镇定:“两位且等一会,虽说战事紧急,但十来分钟的时间还是可以等的吧?”
哎,这位的礼仪、风度,若是生活在我大明的太平盛世,不失为一翩翩佳公子啊。
心里突兀的升起这样的想法后不久,颜思齐马上开始警醒:搞清楚自己是什么人啊!别在这大阪城里住了快一年就忘了自己的国家!
颜思齐不说话,真田幸村这位脑子里还有着深刻等级观念的武士更不会说话,而淀姬等人此时也以极为陌生和惊诧的眼光看着丰臣秀赖,说不出话来。
在短暂而又漫长的沉默后,一位小姓牵着才八岁的,丰臣秀赖的独子丰臣国松进入了房间。
“颜桑,这是我的独子国松丸,他也是太阁唯一的孙子。”
“在下见过国松公子。”
“战情紧急,我说得简单些。颜桑、真田君,等大明的舰队进入大阪后,请两位召集信得过的大将,陪同国松上船,送他去大明。”
“秀赖,你在说什么?”
“右大臣阁下?您不去大明么?”
“我多桑~,您要让国松离开你么?”
轻轻的一挥宽大的袖袍,在屋子里的众人安静下来后,秀赖道:“我,身为太阁之子,其出生,本身都沾满了血腥。”
“秀赖,你怎么能这么说?”
“母亲大人稍安勿躁。”微微一笑后,秀赖继续道:“因为我的出身,父亲大人为了将来我能继承丰臣家,把已经被作为丰臣家继承人的秀次哥哥逼死,还杀了他所有的侍妾和子女。我说我的降生沾满了血腥,不为错吧?”
在丰臣秀赖降生之前,进入老年并且没有子嗣(秀赖之前的儿子都夭折了)的丰臣秀吉,立了自己的侄儿丰臣秀次为继承人,并且悉心培养,而秀次的表现总体而言也还不错。而且作为一个成年君主,如果没有秀赖的降生,那么,秀次继承丰臣家后,无论如何,丰臣家不会有今天这样凄惨。
可惜,秀赖的降生,让丰臣秀吉一心想把天下传给自己的儿子。于是以莫名其妙的罪名逼死了丰臣秀次,还杀了他全家。
这个事情,是丰臣政权的污点,也极大的动摇了其统治基础。
“所以说,这些年来,我是背负着极大的压力而活。想想吧,若是秀次兄长还在,会有关原之战么?德川家能够如今日这般跳梁么?”
“秀赖,你在说什么啊!若是秀次继承了天下,只会一天到晚想着怎么杀了你!”
“哈哈,母亲大人,德川家康不也一天到晚想着杀了我么?秀次兄长杀我,至少丰臣家还在。而今日德川杀我,我和丰臣家都不在了。而丰臣家灭亡后,德川家会怎么跟后人讲述父亲大人的事迹呢?只怕是在他们的漫画上把父亲大人画成一只猴子吧?”
“胡说八道,你没听到刚才且元说的么?江户殿下已经提出停战了,只要我们答应转封就好。”
“哈哈哈哈~~母亲大人啊,一个人跌倒一次没关系,多次的,在同一个坑里跌倒,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说完这话秀赖也不再搭理淀姬,而是转向了颜思齐:“颜桑,贵国的皇太孙殿下派出你来帮助我丰臣家,只怕也没安好心吧?”
“呃......阁下,无所谓好心不好心。阁下只需要明白一点,若是今天大明没有舰队即将突入大阪湾,方才片桐且元绝不会进来提出停战谈判。”
“......你说的对,若是没有大明皇太孙殿下,我丰臣家今日就彻底灭亡了。那么,国松丸。”
“我多桑~”
“一会你跟着这位颜桑走,真田将军、大谷将军、明石将军以及这位左卫门,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父亲大人,你要让国松离开你么?”
“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颜桑。”
“右大臣阁下。”
“您能收国松做您的义子么?”
“......哎。”长叹了一口气后,颜思齐无奈的道:“阁下,您为何不去大明呢?这会儿我们虽然陷入劣势。但是港湾区我们还是牢牢掌控的,听海面上的声音,我大明的战舰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靠过来了。”
“唔,为什么我不去大明。”丰臣秀赖低头思索了一会,又抬起头来,露出了温暖的微笑:“因为,我是一个很怕辛苦的人啊。”
他干脆离开自己的坐席,在屋子里边走动边说道:“因为我怕辛苦,所以我以前都是把大阪城内的所有事务交给母亲来处理。即便我成年以后,也仍然如此。因为怕辛苦,所以,我一想到要远渡重洋,到大明去做一条寄人篱下的丧家之犬,就感到心里一阵抵触。
但是呢,国松就不一样了。他还小,若是以后大明皇太孙殿下要帮他恢复丰臣家,当然好。若是太孙殿下没有这个心思,他从小就在大明生活、学习,以后做一个大明的子民,不是很好么?”
“阁下!您留下来,肯定会被德川家杀害的!”
“确实很有可能,但在德川家知道国松离开的情况下,也有很大的可能留下我和母亲的性命。再说了。”温和的笑容直直的让颜思齐心里一阵颤抖:“若是德川家杀了我,以后国松要打回来,不就有了大义名分了么?”
“阁下......”坐在榻榻米上的颜思齐以日本人的礼仪深深的拜俯了下去:“阁下的决心和勇气,实在是让在下感动不已。虽然这么做,在下回去了很可能会遭到太孙殿下的责罚,但是国松丸这位义子,在下认下了。”
“多谢颜桑,国松丸,快过来叫义父。”
简单的礼仪完成后,丰臣秀赖又转身道:“真田君。”
“嗨以!”
“我前些日子送你一册史记,赵世家,您读完了么?”
“嗨以,已经反复诵读。”
“那么,为了这个丰臣氏的孤儿,我选一个简单点的任务,亲自去做公孙杵臼。请您接受最难的任务,做那千古传颂的义士程婴。可以么?”
“阁下!在下敢不效法先贤,为丰臣氏的复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二六三章 抖起来的户部
“一呀一,二亚麻二呀......”
“下官等拜见大司徒。”
“啊?咳咳,好好,两位好啊,呵呵呵......”
许弘纲尴尬的回礼然后迅速飘过后,留下两个户部的官员面面相觑。
“呃......”年轻一点的官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那个,如果下官刚才没有听错的话,大司徒好像唱的是十八……?”
“嗯......”年长一点的官员摸了一把胡须,沉稳的点点头:“不是好像,就是那个。”
“嘶~~大司徒今日心情不错啊。”
“当然不错了!持续了七天的全国盐场拍卖大会终于全部结束,跟据南京那边传来的消息,最后朝廷得钱一亿两千万元。而太孙殿下说了,这笔钱,全部拨入咱们户部!”
“哎哟!这可了不得啊!咱们户部这一下子就可以抖起来哪!”
“嗯,是啊。”年长的官员长舒了一口气:“从嘉靖开始,近百年了,咱们户部一直都是入不敷出。不能给边镇士兵发军饷,不能给各级京官发俸禄,朝廷有个急事就全靠皇上的内库。近百年啊,咱们户部的腰杆终于能直起来了!”
“呃......王兄。”
“呵呵,贤弟是不是想说,这一下子把盐矿卖出去,一次性拿钱是够多了。但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是啊,小弟刚刚从翰林院分到户部观政,不懂的地方很多,还请王兄多多指点。”
“诶,指点谈不上。愚兄是三甲同进士,以后一个主事顶天了。贤弟可是庶吉士,以后注定是要入阁的。”
“不敢不敢,国朝两百多年,上千庶吉士,阁老只怕也不过一二百罢了。而三甲同进士入阁的,也不在少数。总之,还请王兄多多指教。”
“哈哈哈~”被新人恭维得很舒服的王姓官员捋了捋胡须:“贤弟可能是没有关注到近期毕懋康南司徒发布的盐矿拍卖章程。上面写得很清楚,这盐矿卖给私人后,第一年免税,第二年开始就要给朝廷缴税了。而且这税额是拍卖的时候就标注好了的,也就是说,这是定额税。嗯,据那日许司徒私下跟我等讲,拍卖出去的盐矿,其各种定额税加在一起,每年也不下1200万元。”
“哎哟!那可不是比现在朝廷全年的收入都要多?”
“不算征收上来粮食等实物,只算钱的话。确实,光是这盐税,就比农税、商税的总和还要多得多......需知,这1200万元的盐税,比起以前的盐税,可是翻了十倍啊。”
“嘶~~太孙殿下真是有点石成金之能。这盐税稍稍这么一改,都能翻这么多。若是再把田税、人头税、商税什么的改一改......”
“禁声!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说出来。”王姓官员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四周:“你以为这改盐税是人人都高兴的事情啊?别的不说,那些淮扬盐商,以前把各种盐引卖得飞起,还几乎不用缴税。现在呢?改革盐税就惹恼了一大片人了,更何况咱们户部今年有钱后,明年开始最主要的工作便是重建黄册库,那又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你说,在如此时刻,怎么还能去想田税、人头税、商税的事情?”
“王兄见教得是,是愚弟孟浪了。不过,愚弟觉得,只要太孙在,这些事情,迟早都会一一做过来的。”
“嗯......这倒也是。贤弟啊,好好在户部观政,以后留在我们户部吧。愚兄以前在户部是过得生不如死,现在有了太孙,这日子肯定是一天比一天好啊!”
抛开这两位满怀憧憬的官员,心情极好的许弘纲一步三摇的进入了自己办公的房间。
早有小吏为其泡好了茶,并送上了早上刚刚出版的燕京日报。
“报纸你都扫过了吧?今天上面有没有涉及到我们户部的?”
“呃,大司徒,盐矿拍卖什么的就不说了。其他的,有一条与我户部有关。”
“嗯?”
“湖广、江西御史、巡按代民请命,湖广、江西两省百姓要求向户部捐款重建湖广号、江西号战舰。”
“啊?”
说起来,这就是六大日报宣传的功劳了。
几个月前的大阪湾海战,最终的结果是:明军这边,李国助舰队,1200吨级的主力战舰中,湖广号、江西号战沉。600吨级的战舰沉了五艘。前后阵亡一共是九百五十六人。
俞咨皋舰队沉了七艘1000吨左右的福船战舰,小型战舰沉没或者严重损坏不得不放弃的有六十多艘。阵亡将士一千八百余人。
战果方面,日军柳生舰队1200吨级战舰沉了四艘,二十艘700吨级沉了七艘。阵亡人数不下一千五百人。
至于藤堂舰队,差不多就是全军覆没,近万人的阵亡了。
总之,大阪湾一战,是大明海军真正的第一战。在自身损失还算可以接受的前提下,取得了较大的战果。
除了战损比让朱由栋比较满意外,最让他满意的便是:丰臣秀赖居然雄起了一把,主动的留在了日本!
哎哟,这可真是太好了。那秀赖这一年都二十二岁了,要想扭转、重塑其思想是很难的。而颜思齐带回来的丰臣国松,还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这样的小朋友要给他塑造三观,那就相对容易得多啦!
五月下旬,在北京亲切的接见了丰臣国松、真田幸村、明石全登、大谷大学和长宗我部盛亲等诸多日本“友人”后,太孙殿下大手一挥:方正化,通知在南京的王承恩,去把九年前孤卖给苏州府的那个太湖湖心中的庄园买回来。我把它送给国松殿下了。
之后朱由栋又写亲笔信给高攀龙:你们东林党人不是一直很有自信,觉得自己能够致君尧舜上么?这位国松殿下,乃是未来日本的掌控者,你敢不敢亲自担任他的老师对其教导?如果不敢,那东林书院孤干脆替你们拆了算了!
然后高攀龙理所当然的接招了,非但如此,他还召集了东林党中为数不多的残余人员比如邹元标、左光斗、杨涟,一起赶往苏州,担任丰臣国松的老师......
至于真田幸村等武将,啊,那个,你们想轮流去我大明的军队中学习是可以的。但是呢,只能去所谓的九边重镇。其他的诸如大明皇家军事学院和海军学院,以及什么横海卫?什么崇明沙?抱歉,这些部门不接受留学生!
也就这样了,除了给了一个庄园,让东林党人来做国松的老师外。朱由栋什么都没有给。用他的话说,孤是大明的皇太孙,我大明还有无数子民挣扎在温饱线上呢,我哪有资格对一个外国流亡贵族给得太多?我大明的将士为了把你们救出来,牺牲了那么多,我没找你们要抚恤就不错了!
以上的战果、对丰臣国松等人的处置以及朱由栋的话,都清楚的印在了六大日报上。
各地的百姓在看到、听到这样的报道后,大多数都支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太孙仁义:存亡续绝啊!
但是称赞完了之后,有心细的人就看出来了:哎哟,我大明最强的十五艘战舰,原来是以两京十三省的名字来命名的啊!
于是湖广和江西的市民阶层、小商人、读书人们就不干了:怎么其他十三省命名的战舰就没有沉,就我们两个省的沉了呢?不行!这个人咱们丢不起!所以,大家集资吧,请朝廷再造两艘更大更强的新舰,重新用我们两省的名字命名!
许尚书在仔细的看完相关报导后,也觉得心怀大慰。
横海卫、昆明镇、崇明沙所舰队以及长沙船厂,还有两家军事学院等等,这些都是太孙的私产。其所有开销,都是太孙指定专人负责。所以,这捐款重造大舰什么的,其实与户部无关。
但是,许弘纲分明感觉的,这个国家,一种集体性的意识,在开始觉醒了。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非常舒服,并且心绪有些澎湃。
至于这种意识到底是什么,许弘纲还暂时说不清楚。不过,他相信,太孙殿下一定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嗯,三日后的国务会议上,可得好好的请教一下殿下。”想到这里,许弘纲放下报纸抬头:“那个,三日后开会,要求各部预先准备的议题发过来么?”
“已经发过来了,下官本来是准备等大司徒把今日报纸看完后再呈上了。”
“不必了,赶紧拿来给本官看。”
“是。”
经过几年的磨合,现在,整个大明的国务会议制度已经越来越成熟了。
每十天一次常规例会,在开会前五天,各部门要向通政司预交上会的议题,会前三天,通政司会返回给各部门一份文档。上面清楚的列明本次会议确定上会的议题。
这些议题中,有的是各部门提交,有的是太孙殿下直接要求各部门准备方案的。
而今天,许弘纲打开这份议题草案后,原本极好的心情,顿时打了个对折!
因为,这份议题上的第一项便是:请户部斟酌,提交全国官员增加俸禄之方案。
第二六四章 官员们的俸禄
在后世,一个合格的财务人员,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基本素质呢?
除了基本的财务知识、具体业务能力外。在性格上,一个好的财务人员,应该有守财奴的本性喜欢看着自己管理的账目上,资产和资金不断增长,支出得到控制,不良资产不断被剥离。
毫无疑问,许弘纲具有这样的素质。
所以,在看到太孙殿下准备给全国官员涨薪,并让户部预做准备的议题后。他的心情顿时不好了。
但是在朱由栋看来,大明的吏治确实要整顿。但在整顿吏治之前,必须给官员们先涨薪。
因为,大明官员明面上的薪水,实在是太低了!
老朱建国的时候,因为户籍一片稀烂,朝廷收税完全凭感觉。加之还要和蒙元残余力量以及各地趁势而起的割据武装作战。因此整个朝廷的财政极为紧张。再加上老朱吝啬的本性。所以,洪武年间,官员的薪水基本上就是解决温饱。
以最低的未入流(从九品以下)来说,其月俸只有三石米。按照后世明史专家们的计算,这三石米,转换成人民币,大约是383元。
一个正七品的县令,月俸7.5石,折合成人民币,大约是955元。
即便是正一品的太师,月俸也只有87石,折合人民币约为11087元......
这点收入,真的只能吃饭,而且是官员本人一个人吃饭。
但是这是明代啊!可不流行现在的双职工!非止如此,这个时代可是崇尚多子多福的。一个家庭,再怎么也是四五个人!
这么多张嘴,靠着一个人这么点的收入。怎么够?
而且更扯淡的是,朝廷发给你的禄米,可不全是米,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布匹甚至木材、炭火,假如那一年朝廷某种特产收多了比如咸鱼干。那是真的可能给你发咸鱼的!
而以上这些东西,还算是实物。明代中后期,朝廷财政崩溃,给官员发工资,相当一部分都是宝钞!
而且明代的盐价前文已经说过了,中华帝国历朝历代之最!
总之,这点薪酬,对于中低级官员来说,根本就不能养家。
至于高级官员?表面上一个月几千万把块的收入可以养一家子。但是,人的层次提高了,结交到的人,进入的圈子将完全不同,其消费水平也会急速的提高。所以,对于高级官员来说,他的那一份俸禄,只会更不够用!
怎么办?那就只有贪污受贿了。
朱由栋始终坚信一点:高薪未必能够养廉,但过低的薪水一定催生**!没看到老朱杀贪官杀得人头滚滚但官员们仍然前赴后继嘛?薪酬问题不解决,官员靠工资养不活自己的家人,管你皇帝的刀有多快,他们仍然会去贪污!
所以,整顿今日大明的吏治是必须的。但在此之前,你得把官员们的薪水先涨一涨。
许弘纲作为老官僚,当然是明白这里面的关窍的。所以,虽说作为户部尚书,听说要出一大笔钱,他本能的不开心。但是当他冷静下来后,他也想得很清楚:官员的薪俸,是该涨一涨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就开始盘算起来了。
他老许这一年六十二岁,宦海沉浮数十年,爬到了朝廷正二品大员,月俸61石,按照现在的米价,大约值银元30.5元。(折合人民币大约7773元)
这点钱,对于这个位置的官员来说,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老许现在四个儿子里,有一个进士,一个举人和两个秀才,三个女儿均已出嫁。所以子孙这一块,他的支出几乎归零。
但是,他除了正妻之外,还有三个小妾。家里还有丫鬟家奴厨师门房护院什么的四五十人伺候,另外还养着两位西席他们不教书,但要负责大司徒的公文往来、写作以及文人间的来往、应酬。
如此种种,一个月61石拿不全的禄米够什么?养活这一家子人都不可能!
更何况,作为户部尚书,朝廷高级官员。各种迎来送往是避免不了的。最简单的,这红白喜事啥的,你堂堂一部尚书,下属结婚,你随个份子,不可能只给五钱银子或者一块银角吧?
总之,许弘纲大略的估算了一下:到了自己这个位置,一个月,怎么也得至少150块银元,才算勉强够用这还是他总体比较节俭,家里没有养太多的小妾或者戏班子什么的啊。若是碰上如李三才那样的官员,一个月15000块银元都是不够用的。
而且,许弘纲和很多大明中低级官员比起来还有一个不同:他的子女已经全部成年,其吃饭穿衣就学结婚买房啥的,全都不需要他操心。而那些还需要面对如此问题的官员,光是这一块的支出,恐怕就超过许尚书的所有日常支出!
“嗯,看来这薪俸,确实不得不涨啊。”沉吟了一会后,许弘纲对身边的小吏道:“王诚啊,你一个月月俸多少啊?”
“啊?哦,回禀大司徒,在下是吏员,不入流的。每月户部发给在下的是米一石,银角两个,布一尺五寸。此外到了年底,还有一个银角的赏银。”
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许弘纲,王诚又道:“大司徒,这是最近一两年的待遇,以前的话,银角是没有的,有的是一块黑不拉几的小银锞子,大约值一两钱。还有就是宝钞了。”
“嗯,这点钱,可够用?”
“当然不够。大司徒,在下也不隐瞒,历年来,若不是火耗、各地方官员来办事时给的打赏,在下是无法在户部坚持这么久的。”
“嗯,这个本官是知道的。对你们向求见本官的地方官索要门包,只要做得不太过分,本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多谢大司徒体谅。”
“现在。”许弘纲摇了摇手里的文稿:“监国殿下准备给全国所有的官、吏增加俸禄。你觉得,如你这一级的吏员,一个月至少要有多少才够使用呢?本官的意思是,光靠薪俸,不靠那些捞偏门儿。”
“嗯......大司徒,请容在下暂退,稍后给您一份报告。”
“可。”
过了一会,王诚再次入内,向许弘纲提交了一份很详细的报告。
在这份报告里,王诚把一个四口之家的日常开销做了很细致的列举。
米粮类:全家四口,一月消耗近一石米,0.5元。
副食类(肉、菜、油):0.5元。
盐:0.1元。
衣服:全家每人每年四套衣裤,一共折合2元。拆分为12份,则为0.17元。
医药费:0.2元。
儿子念书的教育费:每月至少0.5元。
房租:0.5元。
各种红白喜事:按每月两起,一起至少0.2元算,共计0.4元。
老家老人的赡养,家中贫困亲戚的资助:平均到每月,至少0.1元。
其他:包括临时出行、过年回家省亲、给孩子的零嘴、朋友日常聚会、逢年过节给寺庙的香火钱等等,平均到12个月内,大约每月是0.5元。
综上,一个大明的市民普通四口之家,一个月怎么着也得有3.5块银元左右的收入才能勉强度日。
而且王诚在报告里反复说明:这已经是最低标准了。比如说,现在不少市民,家中的半大小子特别能吃,光是饭钱这一块,全家就远远要超出一块钱的预算。而且小孩子长身体又快,这衣服上面的花销也只多不少。
同时,一旦一个家庭的孩子读书稍微有点成绩,要往更高一级的学校走或者求访名师的话,那个代价就不得了了,如果按3.5元的预算全家不吃不喝都供不起。
所以,王诚最后的建议是:如果要全国的吏员光靠工资都能活得体面,一个月的薪酬,最好是五元及以上!
第二六五章 官员们的俸禄(二)
“殿下,诸位同僚,近三天来,户部做了非常详细的调查。调查样本以京官、顺天府各级官员、大兴县各级官员、胥吏、差役等为主。共计走访、调查600人。其中二品一人、三品五人......不入流一百三十六人,应役者一百五十五人......
总体而言,经过走访和户部粗略的测算。户部认为,如果要给全国官吏涨薪俸。大致建议是:其一,各差役不予考虑。其二,各吏员,按照在衙门做事的年限不同,分别予以每月3到4元的薪俸。其三,各级官员的薪俸,户部做了一个表格,请殿下和各位同僚审阅。”
接过许弘纲递交的方案,朱由栋直接翻到最后,大致的扫了一下户部对各级官员新俸的意见:
正一品,月俸300元。从一品,270元......正七品,20元......从九品5元。
穿越过来这么多年了,朱由栋对两个时代的物价都相当的了解。所以,他心里其实是有换算比的。大致来说,大明实行币制改革后,现在发行的一块银元,其购买力约莫和后世的250块人民币相当。
如果按照这个比值换算过来,那么,大明的一品大员的月薪,就相当于7.5万元人民币。一个县太爷则有5000块人民币的收入。最低级的九品芝麻官是1000块,而不入流的吏员其收入在750~800元之间。
“嗯~~”朱由栋长考了一阵后开口道:“众卿,你们觉得如何啊?”
但是这个问题问出去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参会的官员们都没有开口。
朱由栋稍微愣了一下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制作这个方案的是许弘纲,他身为高级官员,其屁股本来就是歪的。所以,他这个方案,把三品以上大员的月俸定得极高从三品都是180元。然而,从正四品开始,这月俸一下子就掉到了100元近乎腰斩。
而今天能够坐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
他们怎么好开口说话?
深吸了一口气,朱由栋道:“大司徒。”
“臣在。”
“这个方案孤微调一下,从正四品开始,每个官员的月俸增加五元。不入流的吏员每人每月增加一元。然后你用这个微调过的方案计算一下,如果如此执行,我大明每月给官吏发薪俸,会花掉多少钱。”
“是,请殿下稍等片刻,臣去去就来。”
大明朝现在的官员大约是八万人,其中文官约莫两万三千余人。武官五万六千多人。之所以在崇文抑武的大环境里还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当然是因为卫所制度卫所的各级小旗、总旗啥的都是要算为武官的武官也是官。
在两万三千多文官里,一二品大员当然极少,更多的是七**品的低级官员。不入流的吏员呢,这个估计吏部尚书都不清楚。但大概估算下来,至少不下五万的。
“殿下,臣按照您的要求重新计算了一遍。如此算来,不算武官,只算文官的话,按照这套新方案,朝廷每月要发放五十七万五千元,一年就是六百九十万元。而吏员,按五万人计算,每月是十七万五千元,一年是二百一十万元。两者合计,九百万元。”
“嗯......”起身,背着手在会场里绕了几圈。朱由栋在众臣希冀的眼光中开了口:“这是涉及到国家根本的大事,孤要向皇爷爷禀报。不过诸位且放心,这个方案,孤原则上同意了。”
“臣等多谢殿下体恤。”
“殿下?”
“嗯?大司马有什么要说的?”
“殿下,这薪俸调整,臣是极为赞同的。只是调了文臣和吏员的,那武将们呢?就算卫所兵按照祖制不发放俸禄,这军镇兵的将领、士兵们的薪俸是不是也要调整一下?”
“嗯,大司马提醒的是。这样,兵部要提前发文下去,军镇兵这边的薪俸肯定是要调整的。但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慢慢做过来嘛,让他们稍安勿躁。”
太孙殿下深得军心,所以他敢说这样的话。再说了,抛开那些已经逃亡得只剩下一个架子的卫所们不提。便是现在大明的军镇兵,他们的月俸已经不低了:一个招募来的士兵现在每个月可以拿到1.5块银元,将领们自然拿的更多。而且就算是军镇兵,也是有自己的驻地的,多少也有些产出。所以,部队的薪俸提升,可以稍微缓一缓。
“大司徒。”
“臣在。”
“这个方案里,除了文官和吏员,孤没有看到服役的胥民其月俸是多少啊。”
“啊?殿下,百姓为国家服役,乃是祖制。是没有任何酬劳的,这个,臣实在不知殿下还有给这些人发俸的打算。”
我怎么会不想给这些家伙发放俸禄呢?这些才是最接近百姓的人。百姓对政府的观感,正是从他们身上才会有最直观的感受啊。
文官二万三,吏员五万。毫无疑问,以中古时代低级缓慢的行政效率,这不到八万的文职公务人员,是无法对一亿多人进行有效管理的。哪怕明代政府机构和现代政府比起来,少了很多工作(比如公共工程、环保、卫生、社会保障等等)。但即便如此,这点公务人员,还是太少了。
所以,整个大明各级政府里,还有更多的差役(胥)。
(吏是固定的职务,胥是轮换性质的差。)
比如说各级县衙的衙役,他们就既不是官,也不是吏,而是民。只不过是到县衙服徭役的民。
按照大明律法,服徭役,是十年一次,一次一年。而且这一年里,你非但不能照顾家人和自己的田地,还得自带干粮去给国家当差。
所以,服徭役,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那就是涉及到家庭能否维持,自身能否活下去的大关碍。但如果能够到县衙里去服役,那就非但不会有什么危险,反而是生发的好机会了。事实上,二百多年下来,县衙里的衙役,很多都已经是子承父业,出现世袭了。
总之,这一部分的役民,才是大明各级政府公务执行力的主要执行者。而这部分的役民,是绝对没有任何薪俸的。
而这一块有多少呢?至少也不下十万。
他们没有任何薪俸不说,还得抛弃家里的土地来应差。你说,若是他们进了县衙应差,手里有了那么一丁点微末的权力,会不会拿来搞权力寻租?
绝对、一定,以及肯定。
所以,这一部分人员的钱得算到预算里去不是直接给这部分人发工资,而是国家造一笔这样的预算,用这笔预算雇佣无业年轻男子这样的人在大明这个以农业为主的社会里简直不要太多这就是临时工啊!
第二六六章 后续成套方案
“皇爷爷,这是孙儿和诸位大臣反复商讨后定下的文官、吏员和差役的月俸标准。请皇爷爷过目。”
自从任命朱由栋为监国后,这几年,万历的日子过得很舒服。
虽说失去了直接操弄国家的权柄,但一方面是万历本来就把这个当苦差。另一方面则是,朱由栋不管万历说了多少次,反正各种奏折还是往乾清宫送不说,每次的国务会议纪要,也是以最快的速度报送万历审阅。
总之,皇帝陛下并没有那种普通退休官员的失落感。
而且最近这几年,这个国家在朱由栋的带领下,已经明显的显露出振兴迹象。
全国户籍清查已经完成,虽说最终得出的一亿零三百万没有达到祖孙二人的心理预期。但是万历清楚,他的这位看起来激进,但实际上极为谨慎的孙儿。在这次人口普查中,完全没有去动军户。而且在面对诸如曲阜孔家这样政治意义很强的标杆时,也是轻轻放过了。
如果把这些都弄清楚,大明的人口怎么也得超过一亿一千万。比起万历三十年的那一次黄册统计出来的5500万,直接翻倍。
这涉及到国家的根基,从宣德年间开始就逐渐失控的黄册库,终于有了彻底恢复的希望。
而只要国家的根基得到了修复,国祚延绵,就绝不是梦了!
这一切,都是在万历年间解决的。毫无疑问,以后自己的身后名绝对不会差!
所以,万历皇帝最近两年的心情总体不错。
但是说到这给文官们涨薪,万历就有点不开心了。
朱家的皇帝吝啬几百年了,突然跳出来一个大手大脚,兜里有钱不花不舒服斯基的异类。虽说在这个异类的带领下,国家已经明显的看到了振兴之姿。但万历还是本能的有点舍不得。
“栋儿啊,爷爷知道前些日子卖盐矿朝廷一下子有钱了。而且以后盐税的收入也会比现在多得多。但是......居安思危呀,这薪俸涨上去容易,但要是哪天朝廷没钱了,要想降下来,可就太难咯。”
“皇爷爷,孙儿是这么想的。盐税,以后每年固定都有1200万元,光是这个,就足够这次给文臣们涨薪。而且盐税这个额度,起码可以维持十年以上。”
“那十年以后呢?”
“哈哈哈,皇爷爷,十年以后,孙儿准备把盐税定额至少降低一半,让我大明的百姓能够很轻松的把盐吃够!”
“嗯?你是想在田赋和商税上打主意?”
“是,圣明无过皇爷爷。皇爷爷,全国户籍普查已经完成,重建黄册库的各项准备工作均已完成。从明年开始,孙儿准备花两到三年的时间,重建黄册库。之后便是重新修订鱼鳞图册。孙儿可以保证,在五年之内,国家从田赋、人头税上收到的钱,每年至少不下三千万。按照田赋的两成固定作为金花银的定例,每年户部送入内库的,起码不下六百万。目前孙儿手下的产业,每年给皇爷爷的内库分红已经超过了三百万。五年之内,孙儿再努努力,争取五年后每年给大内送入一千万银元。”
“哎......”萧索的长叹了一口气,万历道:“若是国库充盈,爷爷的内库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只是栋儿啊,既然你跟爷爷保证以后钱会源源不绝,那么,这次给文臣和吏员涨俸,爷爷同意了。可是,那些差役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发钱?”
“皇爷爷,孙儿是这么想的。”朱由栋说到这里的时候,轻轻挥了挥袖袍,周围的宦官宫女们马上就迅速的出去了。
待得屋子里只有祖孙二人后,朱由栋压低声音道:“徭役,对于百姓来说,那是两重乃至多重伤害。所以,孙儿的打算是,等以后黄册和鱼鳞图册重建完成后,孙儿就改革田赋,实行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
“是啊,皇爷爷。我大明的税种太多了,徭役的名目也太多了。如此多的税种和徭役,普通小民根本无法分辨。如此一来,不管孙儿如何整顿,下面的牧民官和小吏想要上下其手都很容易。所以,孙儿的想法是,以后以身份证、黄册和鱼鳞图册为依据,把人头税、徭役什么的全部折算进土地里。化繁为简,以后国家只找土地所有者征收田税。”
“嘶~~栋儿,你的意思是,那些举人进士,只要名下有土地,就必须要缴税,是吗?”
“是的,皇爷爷。大明皇家银行的设立,铸币权是彻底拿回来了。如此,火耗这一块,就全部属于国家。
今年全国各省都有了银行分支机构后,国家十几二十个部门都在收税、建库的局面,就有了解决的基础。五年内,孙儿会逐步的把银行建到至少每一个府治所在。如此,全国各个地方就有了一个统一的采买和收藏机构。然后孙儿就准备实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当然哪,孙儿不准备收实物税了,以后所有税种,全部收钱。不想去服役的,那就交钱就好。所以,必须要趁着这次给文臣、吏员们涨薪,文臣们不会反对的大好时机,先把差役这一块工作的预算做出来。”
“栋儿啊,这给差役发钱的事情,爷爷明白了,也可以答应你。但是,这全部征收货币税,可要提防谷贱伤农,又或者灾后粮价飞涨啊。”
“所以孙儿要先把银行建好,尤其是要建到至少每一个府都有银行后才去改革农税。皇爷爷,有了银行后,我们就可以指定粮食的最高价和最低价。丰收年份,不管粮价跌得多么惨,我们都可以用最低价收购粮食,以免谷贱伤农。大灾年份,银行就以最高价售卖粮食,但是这个最高价,肯定要比市价低得多。如此,就可以切实保护灾民。”
“好!”休养了几年,居然明显瘦了不少的万历腾的一下子站起来:“栋儿啊,你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一个银行,一下子就解决了如此多的问题!”
其实,虽说中华帝国历朝历代都没有所谓的“银行”。但是以前的那些朝代,都有类似央行这样的经济调节机构啊。就老朱这个不太懂经济的人为了便于掌控群臣,把户部的权力拆分得稀里哗啦。由此导致明代的经济始终处于民间经济发达,但经济发展成果始终无法惠及国家的尴尬局面......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多说了。
“栋儿,你刚才说的,皇爷爷都准了。稍后你直接去找李恩用印吧。”
“是,孙儿多谢皇爷爷。皇爷爷,孙儿还有一点小事要跟皇爷爷报告一下。”
“嗯?嘿嘿,你现在都是监国了。居然还郑重其事的跟爷爷提出来,一定不是小事。讲。”
“是,皇爷爷,英国公世子张世泽,近日来挖掘了一些古墓,古墓里出土的东西,着实有点让人震撼。”
第二六七章 总结后出大招
不管穿越过来这十五年取得了多少成绩,朱由栋的心态一直比较正:我就是个普通人,要不是诸神互相捣乱,这样的机会根本就轮不到我。所以,我不能像天才们那样,所有事情全面铺开一起上,那超出了我的能力。
大明朝立国两百多年了,各种问题极多不说还盘根错节,牵涉极广。所以,要从上而下的对这个国家进行改革,必须要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的慢慢来。
从襁褓开始,朱由栋整整反复思考了四年。一直到自己开蒙,有了自己的班底后才付诸实践。得益于长达四年的思考,所以他一步步走来,虽说也出现了一些错漏和小瑕疵。但总体而言,走得极稳。
一开始,当然是要弄钱。在开了几个小的金手指搞到一点钱后,他就上了牛痘法和高产作物推广,给自己披了一件防弹衣。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是想去天津港打造基地的。结果这时候李太后和万历推了他一把,让他直接去南京坐镇。这一推,使得他的节奏明显的加快。
在南京的第二天去黄册库,表面上看是虚晃一枪,实际上这个举动的意义很大:太孙殿下这个团体的思想被有效的统一了,大家都明白了现下国家是个什么局面。由此,即便太孙后来做事稍微不符合常理,大家也能够接受。
然后就是去抓舆论权,有了舆论权才能更好的挣钱、爬科技树。钱和科技有了一定成绩后,就组建新式海军、陆军。之后太孙殿下的实力就进入了螺旋式上升的快车道。
等到萨尔浒一战,朱由栋获得全国大部分武将的支持,声望一时无两后。随着朱常洛的去世,他很快就被推倒了监国的位置上这个进度,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期。
所以,真正走上国家权力的顶端后,他做事反而更加的小心谨慎了。
从万历四十年(1612)担任监国开始,三年多的时间里,在对内改革上,朱由栋其实做的事情并不多。
其一当然是继续普查人口。
其二是改革币制、开设银行。
其三是改革盐政。
其四是给全国文官、吏员们涨薪水。
这四者,特别是后两者,当然是一环扣一环,相辅相成的。
不搞清楚全国人口大致有多少,国家的一切情况都会不知道。所以,这个必须要先把工作做在前头。
而要改革币制,朱由栋和曹三喜准备的本金是不够的。所以,必须要靠出卖部分国有资产来筹集资金。在短期内看来,没有什么比卖盐矿来钱更快的了。
不过,只有有了相对靠谱的人口数据,朱由栋才有底气把全国大部分盐矿给卖出去:这次盐矿拍卖,毕懋康手里可是扣着整整十三个盐矿没有上榜。而这留下来的十三个盐矿,保证了每省至少有一个大型盐矿是掌控在国家手里的。其产盐量结合人口普查数据表明,即便是出现全国私有盐矿们统一提价,这十三个国有盐矿也有足够的力量把盐价给打下去这就是人口普查的意义之一。
卖掉盐矿,大明朝低效得让人发指的盐政得到改革后,朝廷有了钱。接下来自然是要给官员们涨薪水了。
还是那句话:高薪未必养廉,低薪一定催生**现代社会里,确实有不少人不太在乎薪水高低,只要工作轻松就行。但这有个前提啊:这种人本身他不缺钱!
而且这种人的工作效率,肯定会极低。现代社会不是说了嘛?懒政无为也是**!
朱由栋再怎么看现在大明的文官们不爽,但必须要承认的是:大明这套中央集权,文官治国的模式,比起西方的什么封君封臣制度先进多了。这是他未来和其他穿越者竞争时最大的优势之一。
所以,他还是要依靠这些文官的。
那就必须涨薪了。
至于涨薪之后?一方面肯定是改组都察院,加大贪污**的查出力度。另一方面则是:思想改造!
管仲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以前大家光靠工资根本没法活。在大家温饱都不能解决的情况下去反腐,那是没什么用的。而现在,大家的收入涨了这么多,反腐也好,思想改造也罢,都有了物质基础。
在朱由栋的计划里,要彻底实现大明国家财政的扭转,给广大的百姓减负。那就必须要实行历史本位面雍正的那三板斧:火耗归公、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纳粮。而要实现这个目标,吏治就必须要先整顿。
整顿吏治,首先得涨薪。
然后是加强督查和思想改造。
大明现在的官场,基本都是伪君子当道。因为全国所有官员都不得不贪,以至于大家反而更在在意表面上的道德文章。几百年下来,除了少数坚持本心的人之外,基本全成了伪善之人。
要纠正这样的风气,当然不可能把全天下的官吏都清洗一遍,除了涨薪。还得把引领这股伪善之风的标杆打倒!而说到这个,还有什么比打倒衍圣公一家更有震撼力,收效更好更快的呢?
说起来,张世泽办事情还是很得力的,七八个月的时间下来,他已经成功的找到了朱由栋事先给他说的那三个墓葬,并且拿到了朱由栋提到的东西。
太孙殿下需要的钱是海量的,但是大明现在的钱多得是,只要方法得当,自然能够挣到钱。总之,朱由栋还没有惨到要依靠摸金校尉来提供资金支持的程度。
这三个墓葬其实都不是以陪葬金银多闻名,他们的共同点只有一个:陪葬文献。
银雀山汉墓里,有大量的竹简,上面的内容以道家和兵家的内容为主。同时还有墨家、阴阳家、法家的一些东西。
这其中,最有价值的便是《孙子兵法》和《孙膑兵法》。在历史本位面,1972年这个墓葬被发现之前,中国学术界对是否存在孙膑这个人都不能下定论。这个墓葬的竹简出土后,这段争议才画上一个句号。
湖北云梦睡虎地墓葬,其墓主人是秦朝的一个低级官员,其随葬品极为寒酸。但是,这位敬业的官员,把他一生所学习和亲自书写的秦国法律条文,全部作为了陪葬品。
睡虎地秦简,生动而全面的展现了秦朝绵密而合理的法律体系。大到国家政策法令、官员指导百姓耕种,如何具体使用耕牛,小到邻里之间发生各种不同的纠纷该如何处理。以及市场管理收税、国家作坊生产、货币流通、仓库保管、军功爵位等涉及到国家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定县八廓村的墓葬,则有三个版本的论语。
“世泽,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可以对衍圣公动手了。”
“是,臣领命。”
“嗯……你准备如何操作?”
“殿下,多年来,臣已经深信,您就是生而知之者。这三个墓葬出土的东西,臣在仔细研读后,也觉得大为震撼。臣的想法是,先把睡虎地秦简放出去,让大家知道秦法的精致与合理。哎,和秦法比起来,我大明的律法……”
“可。”朱由栋高兴的点头:“孤给了刑部那群蠢货整整两年的时间让他们重新修订大明律,还让耶稣会给他们送来了西方罗马法律条文的中文版做参考。可是他们拿出来的东西,简直臭不可闻。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一千多年前,我中华的法律就已经如此精细了。看这群蠢货羞也不羞。”
“是,臣也是如此打算。殿下,之后臣就准备把银雀山的汉简放出去。”
“好,如此,比如引发全国读书人乃至道士、武将们对此事的持续关注和大讨论。”
“正是如此。最后,臣再把八廓村墓葬里的三版论语一起拿出来!诸子百家,这就齐活了!臣就不信了,这个时候,孔家还坐得住!”
“哈哈哈,正是如此!你尽管放手去做吧,天塌下来了,孤给你撑着!”
第二六八章 睡虎地简出世
“哟,王老板,今天还开门做生意啊?”
“啊?刘老板早。嗨,今儿是我家那小子今年就学的最后一天。我估摸着反正都要早起,所以就把铺子给开张了。”
“哈哈哈,还是开了铺子好啊,如此我也就不用自己做早饭了。来来来,一碗粥,两个炊饼。”
“好嘞。”王老实手脚麻利的端上东西,然后问道:“刘老板,您家公子今年是没法在家里过年了吧?”
“过不了哪,这臭小子今年应天乡试居然过了。然后就赶紧的北上去参加明年的会试。这会儿应该是快到北京了吧。”
虽然嘴里一口嫌弃的话,但那语气里的得意劲儿,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哎,好啊好啊,也不知道我家那臭小子什么时候能有您家公子那样的福气。”
“嘿~!王老板,您家少爷如此聪明伶俐,给我们街坊邻居读了那么多年的报纸,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而且,我家那小子也是经常称赞的。他说你家少爷现下就是年岁小了点,文章还欠打磨,再苦读两年,后年的府试肯定没有问题的!”
“呵呵,举人老爷说没问题,那就真没问题了。”
两人正在那里聊着天,很快的又有客人来了。
“哎哟,刘老板,您怎么还在南京城里啊?”
“咦?马老板这话说得奇怪啊,我怎么就不能在南京城里啊?”
“您家公子不是中举了嘛?这不该回乡里去弄些地?然后您老就可以享清福哪!”
“屁话!我家要不是太孙殿下重查户籍,实行流民就地入籍的德政,我家那小子根本就没机会参考。至于侥幸考上了,就学其他举人,公然的接纳隐户,侵吞国家田产?哼,且不说这全国户籍普查后,再想隐匿人口变得极难,就说我们这一家子受了殿下这么大的恩德,如何能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的留在南京城里弹棉花吧。如此,心里好受一些。”
哼,要不是殿下普查户籍,紧接着又要重建黄册库,这风向到底如何,大家都还拿捏不准。你不大量的隐匿人口,侵吞田产才怪了。
不过,虽然心里是如此想着,但是这个客人嘴里却是:“那是,那是,刘老板高义!”
“高义谈不上,还是那句话,太孙是从我们南京发家的。我们南京人都不支持太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随着晨光渐亮,铺子上的客人越来越多了。这时候王老实的儿子小老实也在阁楼上梳洗完毕,挎着书袋下了楼来。
“哈哈,小老板终于下来哪?赶紧的给我们读报。今儿《蜀汉的复兴》就要大结局了吧?哎,金陵日报就是有意思,武侠、仙侠、玄幻,现在又新开辟了一个题材,穿越!啧啧,看了这本书,我都在想要是我穿到汉末三国,会成就怎样的一番霸业了。”
“且慢且慢,小老板,今儿报纸好像头版又有加粗的标题。您给我们先念念那是啥?”
“好勒。”囫囵的吞下一个炊饼,喝了半碗稀粥。小老实擦擦嘴,拿起报纸朗声念道:“湖广云梦出土大量秦简,秦法之精细令人震撼。”
“湖广?秦简?小老板,这个秦简是不是秦朝的竹简?上面记载的是不是秦朝的法令?”
“刘叔不愧是刘大哥的父亲,一语中的呢!”小老实先是一目十行的看了个大概,然后对众人道:“诸位叔伯,今天的头版说的是,今年九月,湖广云梦睡虎地突降大雨,一个古墓被山洪冲开,流出了不少竹简,当地县令遂组织人手勘察......之后这事情层层上报,惊动了湖广布政司......最后太孙殿下知道后,派人将这些竹简保护了起来,并送到了殿下的老师吕坤吕叔简那里。于是吕先生组织大量人手,将收集到的秦简小篆文字翻译成了楷书。一番研读之下,个个都极为震撼。”
“啊?能够让殿下的老师都觉得震撼。这是为何啊?”
“因为这竹简上记载的东西,主要是秦代的法令。而根据这些法令的内容,这秦法实在是太精细了!”
“精细?这个,我以前听说,秦法严苛,咱们做老百姓的一不小心就是被断手断脚甚至砍头乃至族诛。这精细二字,怎么讲啊?”
“哈哈,刘叔,您问的问题越来越厉害了。”
“嘿嘿。”老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这几年听小老板你念了那么多报纸,国家大事什么的听了一耳朵。晚上我那臭小子回家了也要讲一些报纸上的东西。熏了这么多年,这就是块木头,也该熏出味儿来了啊。”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小老实飞快的翻了一下报纸,然后迅速的找到了第十三版上对睡虎地秦简的详细报道。
“诸位叔伯,经过吕先生他们的考证,这位云梦睡虎地秦墓的墓主人叫做喜。乃是秦朝的一位低级官员......其墓葬出土的竹简有一千多片。上面的内容极为丰富。比如说,关于仵作这一块,就记载了如何分辨自缢、他缢、流产、外伤等死因的步骤和方法。这个《封诊式》上面主要是以案例的形式,一个案子讲一条或几条法令。具体有审讯、犯人、抓捕、自首、惩办、勘验等方面内容。可以说,官员以此为凭,基本不会有冤假错案。
大头是在《田律》,嘶,这里面的东西真的不得了啊。各位叔伯,这《田律》规定:早春二月,不许到山林中砍伐树木;不到夏季七月,不许烧草以及采摘刚发芽的植物;不许捕捉幼鸟幼兽,不能毒杀水生动物,也不能用陷阱或网捕捉野生动物及鸟类。此外,耕牛耕地,这犁入地多少分,每日使用耕牛只能多少时间等,都说得清清楚楚。
徭役方面的规定......嘶,这真是秦法么?怎么秦朝的人去服徭役,国家还要给工钱、米饭,还可以凭去找服役地衙门领衣服?嘶~~太细致了。连身高不足六尺的人,发的米饭要比身高超过六尺的人少几合都规定了。啊,还有这一条,任何征召徭役,不管上户下户,每家不准有两人及以上应役......天哪!
此外便是战功了,多少首级多少爵位,如何具体晋升。战场上抢夺战友的战果如何处罚等,也定得非常详细。嗯......以上种种法令,除了细致之外,用殿下以前在报纸上的话说,每条都具有高度的可行性!”
小老实自顾自的在那里念报,而听众们却渐渐了陷入了沉思。
作为南京市民,被金陵日报熏陶多年,其实大家多少都有些‘水平’了。虽说因为年纪大了,学习生字很慢,大多数时候大家还是喜欢听小老实念报。但实际上,作为为了生存挣扎许多年的诸多成年人来说,他们能够从报纸上听出来的东西,可比小老实这样十多岁,连府试都还没经历过的小孩子强多了。
“那个,老张,你以前在乡下是要种地的吧?”
“是嘞,我年轻的时候种了大概二十年的地。”
“那个,咱们大明的里长、甲首什么的,会把耕种管得这么细吗?”
“怎么可能!哼,要我说,也就是最近这两年殿下整顿后才稍微好了一点。在以前,里长甲首啥的,一天到晚想着的都是怎么坑害我们这些下户!就像殿下以前说的那样,什么飞洒、全不过割什么的,我可都是领教的!你说,这些家伙心思都到这上面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指导我们种地?又哪里有心思去关心耕牛的情况怎么样。”
“......哎,你说,我们大明立国至今两百多年了,这国祚比起秦国可长了太多。怎么感觉,现在我们在法令这一块还不如秦国呢?”
“是啊,这两百多年,我们刑部的人都在干啥呢?”
第二六九章 郁闷的大司寇
“大司寇,这是今天通政司转送过来,涉及到我刑部的弹章。”
“哎,又有多少是弹劾本官的啊?”
“呃,大司寇恕罪。据通政司的上官说,今天起码不下一百份是弹劾大司寇的。”
“啧!罢了罢了,你去,请本部六品及以上官员,今天下午在甲栋三室开会,商讨本次弹劾的问题。”
“是,下官领命!”
看着手下离开的身影,刑部尚书刘元霖长叹了一口气,颓然的坐在了自己的座椅上。
这位是北直隶任丘人,万历八年的进士。出仕以来,一直都以清廉、办事得力著称。当然,朱由栋对大明士大夫的‘清廉’从来都是一笑置之。当初之所以选这位来做刑部尚书,主要还是看重此人办事效率极高的优势。
在历史本位面,这位是去世于1614年。不过在这个位面,得益于医术的进步,刘尚书此时不光没有挂,相反,还精神极佳,特别想做事。
他是真的想做事的。
从万历八年到现在,他出仕也有三十多年了。总体而言,刘元霖觉得,也就是太孙监国这几年,是过得最舒心的。
做事情有效率的人,最看不得的就是同事的懒惰、低效,各部门的推诿扯皮以及上级领导的犹疑不决。而朱由栋重新组阁后,这些问题不说全部解决,至少解决了大半。
所以,刘元霖这几年干得很愉快,一点致仕的想法都没有。刑部这几年也着实的做了不少事情别的不说,在全国户籍普查中,出现了不少以前被各地隐瞒的冤假错案。刘尚书带着刑部官员亲力亲为,切实的把不少案子给翻了过来。在燕京日报对此予以报道和称赞后,刘青天的内心不知道多么骄傲和满足了。
可惜,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该死的一场大雨居然冲出了那么多的秦简,而其内容居然主要就是和刑部有关。
但是让刑部恼火的是,就出土的秦简上来看,在精细程度和可操作性上,秦简上的法令完全吊打了《大明律》。
比如说,在盗贼入室抢劫这个问题上。睡虎地秦简和《大明律》都明确规定,对这样的歹人,户主杀之无罪。但是《大明律》到了这里就完了。而秦简上却继续规定了:户主如果打不过歹人,高声呼叫后,邻里八方听到了却不出门帮忙该当何罪。如何在事后判别到底是歹人入室抢劫,又或者是户主杀人之后伪造现场的方法。以及如何辨别邻里是否真的听见了呼救(以居住地隔事发地的距离作为判断)等等。
秦法的精细,可见一斑。
这很正常,秦法是法家编写的,作为提倡法治的一家。法家的观点是:严刑峻法是爱护老百姓让百姓知道犯法的成本极高后,自然就不去犯法了。
同理,作为性恶论者,法家还坚持在制定法令前,预先把所有的人都想成是坏人。然后在这个前提下制定各类法令如此,如果百姓不犯法,法令对其就不会产生伤害。而一旦百姓犯法,各种预设的法令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而等到儒家一统,秉持“有教无类”的儒生来制定法令,那就要先讲教化,教化不通的,才考虑动用法律来制裁。总之,尽可能的在道德层面解决问题,实在不行才述诸法律。
比如说,在子女不孝这个问题上。《大明律》的规定是:如果有老人状告自己的子女不孝,首先要乡老、里长进行调解、教育,实在搞不定的,甚至出了人命的,那才能够上县衙找县令。而睡虎地秦简上的规定是:先把被老人告发的子女抓起来!然后再来慢慢调查情况。
总之,由于大明朝到了这会儿已经是伪君子满地走的年代,所以儒家那一套靠道德治国的东西,早就让百姓和相当一部分官员不满了。这干脆明确、可操作性极强的秦简法令一旦问世。顿时就让全国各个阶层感到耳目一新。
然后刑部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从这一年的12月23日,燕京日报首先发表睡虎地秦简相关报道后。两天时间里,全国其他五大日报纷纷跟上。并迅速的在全国形成了热议!
而最近这些年被朱由栋压制得极惨的言官们,顿时也犹如闻到了血腥气的鲨鱼,集群般的汹涌而来!
弹劾的内容,其实都是千篇如一:你们刑部的官儿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看看,一千多年前的秦法都比你们制定的法令精良得多!据闻殿下从担任监国之日起,就催促你们修改、重订大明律。结果几年时间过去了,你们还是没有拿出一个方案出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如果你们还是如此的占着好位置不干事,干脆你们都滚蛋,我们来刑部上班算求了!
......
“咳咳,人都到齐了吧,那现在开始开会。”当天下午,刑部六品以上官员准时进入会场,个个都是面色凝重。
没得办法,大明六部,其他五部官员被弹劾是司空见惯。但是刑部?咱们是管司法的啊,偶尔一两个案子出了问题导致具体某个官员被弹劾实属正常,但是被言官们如此集火攻击。本朝立国两百多年,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所以,这一次集会,大家来得非常整齐。
“现在的局势大家都清楚,本官也就不多说了。现在本官需要知道的是,新的大明律进展程度如何?从太孙殿下发下修订大明律的教令后,快两年了,你们先后提交了两个版本。结果呢?基本都是换汤不换药,连本官这里都过不去,更别说送呈太孙甚至皇上那里了。”
“大司寇容禀,我刑部下属各个部门,就没有专门负责制定法令的。所以,此事一直都是临时从秋审处、减等处、提牢厅等部门抽人来修订。但是,到底不是专门修订法令的,所以......”
“哎......”说到这个刘元霖也只觉得头大:现在刑部的官员,大都是进士出身。这八股文不考大明律,所以大家在念书的时候也不怎么学几乎个个都是法盲。真要说起来,整个刑部的这些所谓的官儿,在对法令的熟悉和运用上,反而不如那些经年老吏!
“诸位,本官自负责刑部以来,一心所求便是天下再无冤狱。但是几年下来,深刻的感受到,若是我大明的法令不进一步细化,明化,这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和奸猾胥吏便仍然能够在其中上下其手。如此,便是我们累死了,也没办法杜绝层出不穷的冤假错案。这睡虎地秦简出世后,本官也认真的研读了。虽说秦法果然是苛烈之法,但是这其中还是有不少借鉴之处的。所以,本官决定,以睡虎地秦简法令条文体现出的原则为根本,对大明律进行修订。”
“我等请大司寇示下。”
“其一,我大明的法系,不应该是判例法。而应该有严密的整套法令理论体系。但是鉴于我大明现在大多数百姓不识字,不懂法。加之我大明现在的科举也不考大明律。所以,诸位在制定新法令的时候,仍然要像睡虎地秦简那般,给每一条法令配一个案例。”
“是,我等领命。”
“其二,学习睡虎地秦简法令的精髓,其重中之重便是这法令要事先考虑得周全。要把某人触犯某条法令后的种种情况,以及事后发展,都充分的考虑到。然后在法令中有所体现。诸位都是官,这体察民情正是我们该做的嘛。这样,新的法令出来一些后,本官带头,走访这北京城的普通小民,甚至北直隶的乡间宿老,倾听他们对新法令的意见。”
“大司寇想得周全,我等拜服。”
“嗯。”点了点头,刘元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诸位,虽然明天就是年三十儿,整个部堂都要封印。但大家回家过年的时候,一定抽空好好的学学睡虎地秦简。哎,本官学了之后,真是觉得惭愧啊!”
“下官等也深感惭愧,定然继续深入学习。”
“其三,这报纸报道后,原本名声不佳的秦法,之所以迅速得到民间乃至部分言官的认同。本官认为,最最关键的是,秦法规定得极为详尽,如此,官吏判案时上下其手的机会就少了很多,由此显得秦法更为公正。本官以为,如此法令规则,是对的。法令定的细致甚至死板一点,既是保护百姓避免蒙受不白之冤,其实也是在保护我们的各级判案官员。所以,本官以为,在接下来的大明律修订中,要尽可能的强调这一点。既往法令含糊不清的,一定要尽量明确。宁可因为死板导致法令不合人情,也不能因为法令的含糊导致冤假错案!”
“谨遵大司寇之命!”
“嗯,待会本官去兴华宫面见太孙,诸位,这次本官去了可是要给太孙下保证的。明年,也就是万历四十四年内,一定进呈完整的新版大明律。诸位可不要让本官犯欺君之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