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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万岁全文阅读

作者:剪水II     皇兄万岁txt下载     皇兄万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9.一骑当万

    三十丈的金色佛手有多大?

    大概有前世一个小型足球场那么大。

    佛手拍下,万物未动,风云不动,只不过是焚烧了那许多的业障,凡人谁无障?

    这千余名挡在他面前的士兵,已然消失。

    盔甲,铠甲,兵器都无伤,失去内里躯体的支撑,纷纷落地。

    这大军构成的“钢铁防线”,如被凶戾的怪物狠狠撕扯下一口,而呈现出宽达十丈左右的豁口,瞬间被破了。

    嗡嗡嗡...

    夏极听到手中黑戟发着低鸣,似乎在埋怨为何未曾有血液?

    他身形微弓,下一刹那,如同狂野豹子冲入了那豁口。

    “盾兵成山!”

    “枪兵出击!”

    南宫合双手紧握着三枚小小的令旗前,不停地拨弄着。

    这个世界里,兵道是很玄奇的一个门道。

    可以提前将士兵胆气士气蕴于令旗之中,

    然后在大战中,

    只需主将手中的令旗不破,

    士兵胆气就不破,

    然后就会战至一兵一卒。

    此时,在他的指挥下,士兵们各自成阵,如同一只只闪烁寒芒的金属怪物,迎向了那入侵者。

    而南宫合因为失去了唯一的法器,见那皇子来势汹汹,他策马急退,以避锋芒,

    同时从马侧抓起一对黑色的长旗舞动,这本是传令兵的事,但此时哪里还还来得及通过传令兵,他便是自己做了,

    黑色长旗交汇,意思是:骑兵准备。

    这位大商将军心思急速动着,他确是被刚刚那巨大佛手震到了,那等强大的念珠法器,在鬼市也是价值连城、极其罕见,难怪这七皇子能够挡住鬼方,看来所得的奇遇真是不小了。

    只不过,越是强大的法器越是从上古传下,

    而法器之中精神有限,用一次便是暗淡一分,待到完全暗淡了,便是精神耗尽,便是法器彻底无用了。

    所以强大的法器更多是作为震慑使用存在,作为“制衡”“止损”“威慑”,作为一种分量,让人敌对前先掂量一下是不是能承受的起反击。

    所以高层的交锋,打来打去还是士兵侠客交手,而真正动用到那些恐怖法器的情形极少,

    毕竟大家心底都有考虑,都不会把事儿做绝,

    哪像这皇子,直接拿着这等强大法器硬轰士兵?

    真是不知法器之珍贵,还当是随意使用的消耗品!

    “只希望之前鬼方消耗了这法器许多次吧。”

    南宫合只能默默祈祷。

    ...

    夏极已经踏步入了军阵,四处涌来的士兵举盾在前,里里外外不知多少层,已经包围住了他,层峦叠嶂,越来越近。

    年轻皇子单手抓着黑戟杆末,以怪力在周身舞着,呜呜作响,化作一丈多的漆黑大圈,只不过铁盾也极厚,如同道道城墙。

    他每一次挥击,都会将一片城墙彻底地掀翻,然而掀翻了一片,又是更多的涌上来。

    钢铁盾墙后的长枪闪烁着点点寒光,在巨响里撕裂空气,从各个角度向他刺去。

    夏极一个舞回,稍作停顿,而手掌已经膨胀了一十八圈,圈纹重重,百鬼夜行法相使那手再大了几分。

    嘭!

    这呈显出法相的巨手再度握紧黑戟。

    充满震撼感的镇压力量如捏碎了这周围的白雪风流!

    指尖便是捏紧,就发出捏爆空气的轻微爆豆声响。

    呼!!!!!!

    一次舞动,周围包裹来的层层盾墙就成了玩具,成了积木,被拍飞到了天空,锵锵之声不绝于耳,精钢铁盾凹陷,被这绝大的力量直接砸成了破铜烂铁,其后握盾的士兵更是被巨力余威轰地筋骨尽碎!

    盾成叠嶂之山。

    人成金属之潮。

    只不过这山却在不停被摧毁。

    这潮不停被拍飞。

    厮杀之间,血液横飞,夏极手中黑戟舞做一只魔龙,魔气滚滚再无遮掩,血液从大地化作涓涓细流,从天空化作横飞红泉,向着那戟尖奔腾而去。

    魔兵得了“营养”,越发呈现出妖异光泽,如同饥饿已久正在大快朵颐的怪物,黑光灼灼,那一点锋芒的锐利程度更是随着血水汇来,逐层递增。

    冲杀之间,又是一道极度厚实的盾墙扑来,

    夏极再往前一步踏出,盾已成高山,挡道拦路,他踏步上山,那盾山的方向顿时又对向上空,长枪兵蹲伏,一道道枪如大地突刺,向着那年轻的皇子刺去。

    他站在盾山上,再踏一步,飞起数十丈。

    血流之间,夏极手握那黑戟,九阳真气升腾,九抹烈阳光华冲向戟尖,

    他亦是人,若是在没有真气亦或劲力防御的状态下,被枪刺穿心脏或是脖子亦是会死,这世上除了运用气劲亦或功法,从无人能以躯体承受刀兵之利,便是古神话里的一些神明,还会在睡梦中被人割去了头颅,抛却气劲之法,空谈不灭,实在是笑话。

    光华升至最高。

    九阳合一,阳光普照!

    刹那之间。

    一道绝强的力量,蕴藏着镇压之劲,蕴藏着焚烧之气,汇聚到黑戟之上,

    戟尖那一点明亮到极致的光华,让人只觉大日忽于这长空风雪之天里,从曈昽一点到惶惶凌空,雪犹在,但光芒万丈。

    盾兵们几乎无法直视。

    那盾山缝隙里透出的光华和威压,已经压垮了这钢铁城堡里士兵的士气。

    无论他们经过多么严格的训练,又是怀着多大的死志,但在这样的力量面前,终究是可笑。

    战场之上,非生即死。

    随我者生,挡我者死!

    须臾之间,那力量已经跨越了数十丈的长空,轰然落向了那与他对峙的敌人。

    嘭!

    嘭嘭嘭!!!

    如燃烧的陨星坠落大地,盾山被摧枯拉朽地撕碎,而气浪热浪力浪如随着这陨星而临的千百异界猛兽,才一碰到大地,就向着四方疯狂扑去,噬咬着凡夫俗子的性命。

    盾山崩裂。

    那中央的数百士兵在这一击之下,向着四方飞出,而狂暴真气已经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铿!!

    魔戟重重砸地,魔神般落地的身影落在滚滚火雾大雪里,百川之血向他再汇而来。

    当当当当当!

    周围涌来的士兵只被逆向飞散的尸体砸中,而顿住了。

    里面的尸体在往外飞射,外边的士兵还在往里挤去。

    唯独那中央空地的皇子,周身十丈,空空当当,唯剩血河流淌。

    此时...

    骑兵已经完成了集合。

    铁灰色的洪流如百川归大河,汇聚一处,三千铁骑持着斩马刀,如同一个露着獠牙准备往前推进的怪物,怪物周身闪烁着骇人的金属光泽。

    “冲锋准备!!”

    南宫合扬气高喊一声,他藏在最后,指挥着麾下副将,而副将们又指挥着军队阻挡、围剿那一人。

    他越看越是震骇,他不是没见过绝世猛将,但是猛成这样的真是第一次看到。

    只是,即便是再猛却也不应该抵挡一军,天威之如海啸龙卷亦是有时而尽,况乎于人?

    传奇也是人,力气耗尽,就是死。

    南宫合心中震惊,人在不停后退,手里紧握着蕴藏士兵士气的小战旗,同时仔细观察着那夏极的力量消耗程度,

    那皇子想往自己这边冲击,但是军队也是随着他在不停移动,

    他冲,一队一队士兵就冲上去阻挡、围剿。

    士兵们在不断移动。

    骑兵则在最末进行整合。

    南宫合看着这恐怖的七殿下几次明显的消耗后,再看了看他重新套在左手、色泽却似已暗淡的念珠,他略微想了想,便毅然决然地动用了最后的一支作为尖刀的力量。

    三千铁骑,就是他留待定胜负的力量。

    南宫合咆哮道:“骑兵冲锋!杀!!!”

    一声令下,擂鼓鸣动,盾山分开,露出其后已化作血火的大地,魔神在中央。

    哒哒哒哒哒!!

    十数里大地震荡。

    铁色巨兽从彼方化作一道摧枯拉朽地黑色洪流,所有士兵都带着铁盔,双眼锐利,死死盯着中央的皇子,

    冲击之间,每一个铁骑都化作了这巨兽的一点肉粒,而每一队又都化作了这巨兽的肌肉纹理,

    从高空俯瞰,这三千铁骑滚滚如奔雷,如是神明的巨手捏握成铁拳,这一拳,狂暴,无匹,轰向了夏极!

    一军之力!

    化作一拳!!

    然而,夏极似是早就等着这样的一拳了。

    烟尘弥漫,大雪纷飞,如依旧叆叇的云层,他站在这未散的云里。

    每一念,皆如定格。

    “生为来,死为往,往生,如来。”

    淡淡声音之后,一只三十丈的金色佛手,似破云之日,云层皆明,金光无声无息,不惹万物,不卷风尘,和对面那铁灰色、宛如奔雷、正在震撼大地、正卷雪成龙的“巨拳”形成了鲜明对比。

    巨拳和佛手在战场中央相撞。

    佛手拍下。

    那巨拳的刚猛无匹就忽地消失地无影无踪。

    火燃罪业。

    一个巴掌,灭了两千。

    而那两千快马却毫无知觉,依然驮着两千空了的铠在再往前冲刺,恍然不觉刚刚那佛手的恐怖。

    南宫合只看的眼皮直跳,面容完全失色,神魂也是惊骇,但他忽地一咬牙,怒吼道:“此子终归血肉之躯,消耗极多,杀他!!!”

    那剩余的一千骑兵并未停下冲锋,在两千匹空马后,一千柄斩马刀扬起,寒光烁烁!

    而魔神般的皇子看着迎面而来的马匹,纵身而起,跨坐在其中一匹上,

    他顺着这铁流般的力量,直接冲出了盾兵的重围,在拉远距离之后,又一个回绕,向剩余的铁骑撞击而去。

    一点冲向一群,从高处看去,极尽出一卷史诗般的画卷,以血为墨,以火为笔,勾勒着这震撼人心的大战。

50.背叛

    啪嗒。

    啪嗒。

    啪嗒嗒。

    ...

    他右手执大戟,左手拇指却永远在拨着下一颗念珠。

    漩涡血流从地面汇聚,奔腾,化作一道道黑红魔光向大暗黑天戟涌去,以至于使得抓着这长戟的手臂都变得如缠万千魔蛇。

    那手臂猛地抬起,地狱法相也随之生出。

    夏极策马,逆冲向千骑。

    双方距离急速拉近。

    狂风灌耳,扑面而来,念珠拨动,烈烈作响。

    夏极神色平静,左手一个礼敬之间,不动明王法相的黑色佛光透体迸出,

    三尺佛身,

    握丈八黑戟,

    遥指前方。

    刹那之后...

    一人与千骑,狠狠碰撞一处。

    他抓着大戟杆末儿,运力舞动,用最粗暴地力量画着开天般的大圆,一圈又一圈,凡有所过,碎甲,腰斩,连人带马一起拍飞,劲透其后,大圆的半径被飞雪里的飞血扩张,从远处城墙俯瞰,只能隐约见到一朵朵红黑的大丽花在绽放。

    双方一冲到底,过了千米,这才顿下,留下一地尸体。

    骑兵勒住缰绳,夏极也勒住缰绳,双方之间的已经落下了百余具尸体。

    夏极幽幽地调转马头,骑兵亦是调头。

    二次冲锋,

    继续上演着杀戮。

    而这一次,又是百人连人带马死亡。

    夏极再调转马头,周身兽面吞头连环铠的每一个缝隙里都是血,他神色宁和,手臂再度一振,血化为蟒,缠绕于戟上,凶兵里传来近乎于“胎动”的低鸣,在满足地发狂地尖叫着。

    咔咔...

    夏极躯体忽地往下一跌,原来是他麾下的骏马无法承受两次冲击的反震力量,而跪倒了。

    年轻皇子不以为意,从马上一跃而下,看着远处的骑兵。

    这一战,他合计已经斩杀了四千五百余人,如今力劲与真气都消耗了许多。

    对面,骑兵们重盔后的双瞳虽依然存着杀气,但终究多了许多骇然,一人之力,竟至于斯?!

    双方对峙着...

    “此子已是强弩之末,拦住他!!”

    南宫合已经不知说什么了,若不是他手里捏着蕴藏士气的战旗,这队伍早就崩了一百次了。

    此时,他只能抱希望于这七殿下气力耗尽了。

    夏极听着这声音,再看着面前厚积的军阵向两边包抄,要将自己围住。

    而,他一动未动,

    默默感觉着自己此时的状态,

    虽然消耗了不少,但返回却也没问题,

    而剩余的力量还能再来一次冲杀,

    于是,他忽地转身,假装向着皇都方向而去中,动作也慢了几分,显出虚弱的模样。

    南宫合一看,心底顿时又生了希望,也顾不得去想这是不是假装的,急忙策马上前,一边推进,一边主持着战线,他可不能让这被消耗几乎殆尽的皇子回城。

    在他的指挥下,兵阵化成一队巨大鹤翼,在飞雪里向着目标包裹而去。

    他来此之前早就和城里的一些大臣了解过了,满城皇都,这皇子能用之兵极少极少,换句话说,只要将他困在城下,那么根本没有士兵会外出支援迎他回城。

    那么,此时此刻,哪怕用血肉堆也得把他堆死,否则,就别打了。

    南宫合手中大砍刀猛地一震,嘶吼道:“杀!!”

    但随着他的靠近,原本“虚弱”的夏极,骤然停步,

    在他还错愕之际,夏极深吸一口气,已经转身。

    一步踏出,法相尽显。

    嘭!!

    他足下大地轰鸣不绝,九阳随之腾空,环绕在那宛似魔龙的矫健身影之周。

    哒,哒哒,哒哒哒...

    速度快到极致。

    似雷电贴地而行。

    如同一把裹满灼热光华的长刀,从远处一瞬斩了数百丈,战线被撕裂了,挡路的“钢铁怪物”被一斩为两,逆冲而来的士兵如洪流撞上了礁石,向着两边狂飞而去。

    南宫合只觉心跳都停了,呼吸都没了,但他好歹也是大将,在那光华炸亮的同时,急忙一夹马腹,转身就逃,至于包围早就顾不得了。

    一追一逃,说来迟,其实不过才过了数秒而已。

    这数里的距离就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就被夏极拉近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兵马直接被这突袭给凿穿。

    南宫合已是面如土色,之前的镇定彻底消失了,只顾着往后落荒而逃。

    但夏极已经追上他了。

    而就在这时,前方雪地的林中忽地出现了幢幢人影,长风里高扬的大旗上飘扬着一个“邓”字。

    为首将军着铠甲,抬眼间眉上已有不少额纹,而如鹰隼般的双目此时带上了许多复杂神色。

    南宫合一看到这支军队,竟然一头扎向其中。

    而这支军队竟然也分开一条线,任由他进入了。

    军队里传来南宫合惊骇的大声喘息,“吾头!吾头还在么,还在么?”

    声音渐悄,诸多盾兵已然出列,层层堆砌的铁盾成了高山,护着之后的将军,而持盾人却是赤豹营的勇士,这些勇士死死抓着兵器,看着对面信步而来的皇子,如看着鬼神从修罗场而来,行走于人间。

    但,夏极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对面的老将,静静道了句:“你来了。”

    邓觉轻叹一声:“殿下...”

    夏极问:“为什么?”

    邓觉:“八公主找了我。”

    “夏清玄?”,夏极道:“又是天命异数之说吗?”

    邓觉道:“老夫其实不信这些,即便信了,也早在守皇城时被殿下改了想法。只是,八公主她...她竟有已然苏醒的神兵昊天镜,这镜能显未来。”

    夏极道:“你信未来都定了?”

    邓觉:“命数如星河,唯独其中重大的事故,才会如星辰爆炸一般,留下璀璨光华,

    命数如水流,可改可变,

    但光华如断壑终究横亘在未来,无法逆转,

    昊天镜不照命数,照的就是这些极亮的光华...

    八公主给老夫看了光华,那光华里有殿下。”

    夏极问:“你看到了什么。”

    邓觉长叹一声:“殿下杀戮无疆,尸如山脉血流成洋,却被囚在通天神柱上,受尽一切痛苦一切折磨,然后...”

    他已说不下去。

    “说。”

    邓觉道:“八公主说殿下是杀劫里的贪狼,亦是孤星,而在杀劫尾声,注定了会...会灰飞烟灭。

    老夫并非背信弃义之人,不想看着殿下如此。

    所以,老夫想请殿下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次八公主找了老夫,若不是老夫应了,便是其他人来了,其他人来定然不会放过殿下,即便殿下勇猛,当世无双无对,能够击退一支军队,两支军队,三支军队,那么更多的呢?殿下可能一直打下去?”

    已入军队的南宫合骤地怒道:“邓觉,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邓觉不理他,而是道:“老夫只是想给殿下一个选择,

    以殿下的力量,带着九公主离开皇都,哪儿去不了?

    若是安心藏在一处,谁又能找殿下麻烦?!”

    南宫合咆哮道:“邓觉,九公主是定了联姻的,你大胆!!”

    邓觉依然不理他,继续道:“殿下若是觉着老夫做的不对,老夫一家还在城中,殿下可用空蝉那孩子,还有邓家老小来胁迫老夫,老夫...”

    夏极反问:“谁能囚我?”

    “老夫不知。”

    “我只问一句,你可曾叛我?叛了就是敌人,没叛就拿下南宫合。”

    夏极等了三秒,邓觉却是一动不动。

    夏极遥遥抬起黑戟,“你我情义,今天断了。那句‘皇子若能归来,我邓家今后唯皇子是从’的话,我当是忘了,今天我乏了,明天我出来连你一起杀。”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

    今日大战消耗极多,而眼前这邓家军有两万五千人,后面还包围着两万五千人,这一次冲杀已经够了。

    南宫合怒道:“邓觉!冲杀上去,两边包围,不能让他喘息!否则明天你我说不得都会死,此子,极强!”

    邓觉看了半天,忽地扬声道,“谁都不许追!”

    说完这句话,他重重叹了口气,从马匹上一跃而下,推开层层盾山,摘去了头盔,随意丢到一边,然后追在那身影之后大声喊着:“殿下!殿下!!”

    夏极没有回头,他依然往前走去。

    邓觉猛地重重跪倒在雪地。

    铿!

    长剑从腰间出鞘,横架在脖子上。

    邓觉扬声道:“殿下,是老夫不忠不义欠了你,不劳殿下明日来取我头,今日老夫便将这命还了殿下。”

    说完,也不等别人来救,直接长剑一横,割裂了脖颈,血液潺潺,而他整个却依然跪立不动,犹如雕塑,他死之后,邓家军自然是归了邓公九,此时那位魁梧的男子急忙冲出,跪在自绝的父亲面前。

    这几日父亲早就有些不对,但父亲既然做了决定,他便是准备一起背负不忠不义的名声了,但未曾想到父亲竟然以死来谢罪。他心底复杂万分,却也说不出什么,这确实是欠了殿下,答应了效忠,却阵前倒戈。

    夏极脚步没停,头也没回,只是淡淡的声音从前传来:“你料定了我必败,跟着我必亡,你有儿子有孙女有家人,担心激怒了我,你全家不保,所以自绝求情么?

    人若是在死亡边缘走过一次,就会格外珍惜活着的机会,你把死亡、骂名和愧疚留给了自己,却希望家人能活下去。

    只是,你便不能信我么?”

    啪。

    邓觉跪下,双手撑地,向着那背影的去向重重磕头,然后维持着这个姿态,最后一下心跳也彻底消失了。

    夏极顿了下脚步,“邓公九,你怎么想?”

    那魁梧将军道:“殿下说的不错,是我邓家对不起殿下,

    但父亲说的话也无半句谎言,

    殿下若是想带着九公主离开,邓某必当誓死保护。”

    夏极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逃命去吧。”

    说完,他再不停步,往前快速而去。

    邓公九一头雾水。

    他并没有听明白七殿下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宣誓,能一人击退五万大军?

    一人镇压皇城之中的种种暴乱吗?

51.风雪皇城

    南宫合大军退散了,起哄的暴民亦是一哄而散,

    人是抓了不少,但真正能问出话的却一个都没有。

    所以,夏小苏让侍卫去审讯一些捕获的暴民,却只是做个样子,

    又让死士去盯着暗中逃跑的暴民,记住他们遇到的人,记住他们的样子,

    再让小狐狸们去远离暴动之所的权贵区域盯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要置身事外、操纵全局,那就要不染尘埃,

    若是在幕后指使者让暴民们就在自己府邸旁暴动,那么这极可能沾了是非,

    当然也可能别人反其道而行之,

    但夏小苏却从之前幕后者的操作手法里“嗅”出了幕后者的性格。

    而只待这幕后者一现身,狐狸就会夺舍,

    这段时间狐狸们天天看卷宗,天天背书,它们已经不想再背了,如果夺舍就可以不背书,那么它们愿意夺舍。

    夏小苏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这就是权谋的博弈,弯弯绕绕曲曲折折,没有一颗黑暗且细腻的心,真玩不来这活儿。

    折返的皇女只觉心神说不出的宁静,黑暗,权谋,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呢。

    她弄了弄长发,走向城头。

    飞雪轻舞,未撑伞,所以雪落在了盘发上,眉眼上。

    她的眸子显出与兄长有几分相像的安宁,兄长诵经近三年,她也听了经文近三年,拘束了三年,逆来顺受了三年。

    三年,曾在绝望里低眉顺眼,曾在死亡边踮脚守望,那么,还怕什么呢?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自己许多遍,所以她不怕了,生与死不过就在于她拔出怀里匕首、扎入胸口的速度而已。

    她仰头踏上城楼。

    胡仙儿披着斗篷紧紧相随。

    从墙垛外俯瞰城下,

    那是大雪飘落、血雾蒸腾的修罗场,

    夏极盔甲染血,斜拖着丈八黑戟,正在归来,

    他身后的大军已经鸣金收兵了。

    夏小苏深吸一口气,咬住嘴唇,看着兄长满身是血,问身侧士兵,“七殿下胜败如何?可有受伤?”

    那士兵没有回答,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城下归来的杀神,满脑震撼,这等无双之姿,他几疑自己在梦中。

    所以,他竟然没有察觉皇女的提问。

    夏小苏不以为意,又问另一个士兵,“七殿下胜败如何?可有受伤?”

    那士兵也在发愣,胡仙儿冷哼一声:“公主问你话呢。”

    那士兵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转身跪倒在地,“公主恕罪,小人只顾着看七殿下了。”

    “看什么?”

    “七殿下一骑当万,佛手两出,每次便是轰杀千余人,来回进出,如入无人之地,实乃战场杀神,但...”

    “但什么?”

    “但邓将军归来了,却与南宫将军并军一处,要殿下开城投降。”

    夏小苏神色动了动,她努力地维持着平静,但瞳孔里却禁不住闪过怒火。

    邓家...

    兄长让他去往北地大营,本就是信任他,要以他领着守护皇城的唯一军队,他却辜负了这份信任!

    她藏在玄色华衣长袖里的小拳头握紧了,

    眸色再回时,只见风雪成龙,血河化蟒里踏行的身影满是孤单,

    她心底生出一抹心疼,又有一抹骄傲,更有一抹豪情。

    心疼兄长一人出征。

    骄傲兄长一人得胜。

    豪情兄长一人当万。

    虽千万人又如何?

    兄长,自是一人一戟,横压城前,便如双手包罗皇城外,便是一兵一卒也无法闯入。

    这等气魄,实在震撼!

    呼~~

    她吐出一口气。

    啪~~

    她双手拍在了冰冷的城墙上,扬声道:

    “开城门!!”

    声音还有些稚嫩,但却已非常有力。

    一声令下,声音层层传递而出,而东门向着那凯旋的皇子缓缓敞开。

    ...

    ...

    夏极卸了甲,

    去了云霄宫,

    点燃了一万根檀香,九龙吐水,潺潺水流与成纱云烟覆盖过他健壮的躯体。

    城内暴民的事,他没问。

    因为夏小苏说让他不用担心城里的事,那么他就不担心。

    他抓过一边的念珠,缓缓拨动着,念珠四百零八粒,今天使用了两次却黯淡了许多,尤其是第二次使用,让念珠几乎从“稍稍暗淡”到“光华尽失”。

    他略作思索,便抬起手,指结手印,印记缓缓压向这念珠,精神在其中探索。

    啪嗒...

    摘下一颗念珠,随后运起如来禅意,将精神向着其中这颗珠子试探性地“灌”了进去。

    这念珠是自己制作的,没道理无法让它恢复光泽。

    随着指尖的点入,念珠下金浆顿显,萦绕过干涸的下陷木面,如同败亡的天龙忽地蓬发了生机,在游走盘旋指尖重新呈现出“卍”的模样。

    待到恰到好处时,夏极提起手指。

    正要放回念珠,轻微的“咔咔”声却是意外地传入耳中。

    他侧目看去,

    只见那“卍”字的臂轮再不复平滑,呈现出细微的裂痕,裂痕越来越大,金浆正在渗透而入,

    过了十几秒,念珠发出一声无法承受的呻吟声。

    啪嗒!

    念珠从内碎裂了,

    分裂成几瓣落在云霄池的温水水面上,顺着九龙“龙涎”的冲击而往前流去,直到撞击在了水流的尽头才停下。

    失败了。

    他不以为意,把念珠放在一边,双手枕头,放空神思,向后仰倒,

    他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温流冲刷过,这些水流蕴藏着安神的名贵香料,能让人最快的恢复精神和体力。

    夏极小憩了一炷香时间,又伸手取过皮卷契约,手指点着契约,一行信息传入其中:

    来见我,我在云霄宫。

    正在陪着皇女的胡仙儿顿时接收到了信息,此时对面大军安营扎寨,而城中暂无暴动,算是暴风雨之间的平静,胡仙儿便是让了小狐狸化作的宫女继续保护皇女,自己持着公主手令入了深宫。

    推开大门,门里香雾缭绕,雾气朦胧里一个男子正沐浴在温水里,入耳的还有“吨吨吨吨”的九龙吐水声。

    胡仙儿媚眼一动,黑烟炸过,瞬间从冬装换做了夏衣,红花绸衣披裹着娇躯,短裙短不可测,藕段般的小腿踩踏在云霄宫的玉石地面上,她带着欲拒还迎的神色,楚楚可怜地挑逗道:“主人,请...请您温柔一点对仙儿。”

    夏极不理她的黄腔,直接道:“说说法器吧。”

    胡仙儿:“主人,我...我想到池子里来说。”

    “穿着衣服下来。”

    “衣服会湿嘛...”

    “都是你的皮毛,有关系吗?”

    “哦...”

    胡仙儿小足踏入了云霄宫温泉,她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这人间帝王就是会享受,只是这池水的宁神香料里就藏了许多珍贵无比的草药,能让绷紧的皮肤在一瞬间舒缓,让紧张的心情在一瞬间放松。

    胡仙儿循着气味看去,只见九龙之中最左侧的龙头微有扭曲,而这宁神香料正是从其中而来,她再扫了扫其他八个,好奇道:“主人,是不是有八种香料?每一种的功效都不同?”

    她划水而去,又腾空而起,蹲在那九龙之上,试图去拧转其他龙头。

    “别拧。”

    “哦...”胡仙儿口中说着,手却很不老实地拧了下去,她可是狐狸,狐狸古灵精怪是出了名的,她不止是脚滑,手也会滑。

    但她还没拧动,几粒水珠就从水面弹射而起,重重击打在她手掌上。

    胡仙儿只觉手背一疼,如遭电击,忍不住发出声“哎哟喂”,她知道这是警告,所以急忙收回了手,有些委屈。

    夏极道:“皇家奢靡,那其余八颗龙头里藏着的香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仙儿听得双眼直发光...

    “主人,那是什么坏东西?”

    夏极看她那样子,没准备跟一只狐狸精深入探讨下去,而是淡淡道:“说说法器吧。”

    胡仙儿这才乖乖巧巧地坐在池子,把知道的信息一股脑儿倾倒出来:“法器呀,强大的多是来自于上古遗迹。

    法器里蕴藏着精神力量,这些力量耗尽,法器就会变成凡物。

    但不同的精神力量呢,也需要不同的载体,比如念珠,瓶子,铃铛,幡旗,甚至花草,羽毛...

    法器的使用呢,不能连续,每一次使用之后需得静静温养一些时间才能再度使用,

    而主人既然是念珠的制造者,那么这温养的时间会快一些,

    而法器的材质越好,这温养的时间也越短,

    但即便再怎么温养,材质都会被腐蚀,

    而对于那些不是法器制造者的人来说,温养的效率很是低下,而且只是在延缓法器的‘死亡时间’。”

    老狐狸活了数百年,自然见多识广,这些事儿还是知道的。

    夏极想了想也大概明白了,之所以念珠暗淡,是因为自己连续使用了,

    之所以念珠碎裂,是因为沉香木的材质问题,无法承受如此粗暴地二次灌输。

    而载体他也清楚,如来禅适合念珠,燃灯禅适合灯盏,弥勒禅适合袈裟。

    胡仙儿很懂男人心思,只是看到主人沉思,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继续开了口。

    “制造念珠的最好材质,却也没有定论,但肯定不是人间的凡品就是了,这些都需要机缘巧合,我狐族藏了块好木头,是岩浆木,木遇火则焚,但此木五行却亲火,能耐高温,属于很稀罕的物种,我去申请一下,让下一批妖精过来时给殿下捎过来。只是...”

    她咬着嘴唇。

    夏极道:“你想要什么?”

    胡仙儿娇声道:“我想要拧开那八颗龙头试试看。”

    夏极:......

    胡仙儿咯咯地媚笑起来,主人终究还是个少年郎,虽然有着佛陀般的精神,但终究也还有着少年的一面。

    她话锋一转提醒道:“对了,主人,前天我寻到鬼方女王,却意外发现的那件事,你...”

    “我知道。”

    “哦哦...”

    ...

    ...

    皇城的夜色降临,今晚还在落雪。

    在凌晨时分,街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汇聚成了一股巨浪直接扑击向了城门,夏极并未入睡,他听着远处喧闹的声音。

    “开城门,迎正义之师!”

    “快开城门!”

    “你们也想陪着那残暴的皇子一起造反吗?”

    “造反可是要诛九族的,七殿下自私自利,他乃是皇室,但我们却有亲人。”

    “大人们,快开城门。”

    声音是被“排练”过的,句句都带着强烈的蛊惑意味,城头本就不太坚定的守卫此时更是乱了心神。

    夏小苏站到城门前,扬声说:“大家不要被人鼓动,请相信我好吗?”

    人群看到这位公主,暂时歇了歇,因这公主是唯一一个设了粥铺、盖了棚屋、又分了棉被、救济了难民的皇家权贵,再怎么样,九公主站到了此处,拦住他们,让他们去相信她,那么这些百姓还是愿意停下说话的。

    于是有人问:“请问九公主,七殿下究竟意欲何如?”

    “殿下武勇,但不开城门,可是会害苦了我们呀。”

    若是换做以前,夏小苏只会觉得这些人说的不错,自己与兄长两人想要改变命运,为何要拉上别人,但如今她却不这么觉得了,她有想做的事,兄长也有必须要做的事,那么,就必须做下去。

    所以,她只是说着:“请相信我...”

    然而,藏在百姓里的暴民终究是存在的,喧嚣里竟是响起一声轻微的吹箭声,一道隐晦的光芒从人群里急速射向夏小苏。

    皇女还未动手,她身侧的一名狐狸宫女已经抬手一挥,劲气将那寒芒给击散了。

    暴民声音旋即咆哮了起来。

    “假仁假义!”

    “不过是几碗粥,就能我们全家老小性命给买了吗?”

    “凭什么信她?”

    “九公主真是打的好主意!”

    “啧啧啧,真当我们是傻子吗?大家不要管她,一起冲过去!”

    声音此起彼伏,而若要去细细查看,却又难以分辨,这些人极擅长藏在人群里,但凡说完一句话,就会缩回头,然后转移位置。

    夏极坐在黑暗里,远处的声音自然能进入他耳中,但他只是轻轻吐了口气,继续养精蓄锐,同时以不多不少的精神力量温养着念珠。

    大战之前,自家妹子曾经找过他,认真地告诉他“男主外,女主内,城里的事就不用他管了”,所以他不管。

    东门前,风雪不休,皇女面容沉浸在黑暗里,她耳中传来这些暴民的声音,却是神色平静,然后这些声音在濒临最高峰时,她忽地拍了拍手。

    她拍手的声音很轻,

    但古怪的是,

    她每拍一下,人群里的叫嚣声就少上一分,

    待到拍了三下,冲击南门的暴民已经小了许多,

    再拍到五下时,这些叫嚣已经彻底消失了。

    死士们穿着打补丁的衣衫混在人群里,然后紧盯着那些白天时候追踪的暴民,而皇女拍手就是信号。

    这信号落了,他们便直接用匕首割了这些暴民的头颅。

    随后,这些死士也藏在人群里高呼起来。

    “忘恩负义的小人,没有皇女慈悲,你早就饿死街头了!”

    “我比大牛愿意相信皇女!”

    “没有人比九公主更好了!”

    “仔细想想吧,除了公主,有谁真的在乎过咱们?九公主就是仁慈的女菩萨啊!”

    “我代表城西所有贫民都愿意支持九公主,谁要是闹腾了,谁就是捣乱的权贵走狗!”

    “这几个人我看到他们偷偷跑到权贵家里去拿赏金了,他们就是叛徒!”

    “胡说,我们都是难民...”

    “哟呵,我可是见到你吃了权贵家的大鱼大肉,你如果真没吃,那赶紧把肚子剖开,证明清白,如果肚子里没有鱼肉,那就是没吃!”

    “......”

    “杀了他,他就是叛徒!”

    “我没吃...真的没吃!啊啊啊啊!!”

    “呵呵,还真以为外面士兵入城了,日子就会好起来?有本事先让他们送来一千车粮食再说,送来了,我说不定就承认日子真的会好。”

    声浪一边儿倒。

    叫嚣的声音充斥着一股奇异的蛊惑风。

    远处正在倾听的夏极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他想起前几天夏小苏伏案在写什么,自己过去看,她还用手挡着,红着脸不让自己看...

    想来就是这些了。

    自己这位妹妹居然咬着笔尖,认真研究了那些起哄暴民的“话术”,如今变本加厉,全部还了过去?

    这女大十八变,说来也是一夜觉醒。

    那些幕后者听到小苏安排的这些话,不知道会不会吐血。

    人群里如今有三堆人。

    不明真相,易受蛊惑的百姓。

    死士们扮作的百姓。

    权贵们安排的暴民。

    死士们一边高喊着公主让他们提前背下的台词,一边寻找着那些“暴民”,哪个说话就直接上去一刀捅了。

    那些“暴民”也想反抗,但他们顶多会些庄稼把式,哪里是这些专职杀人的死士能比的,于是渐渐的,这些暴民都没声音了。

    他们听着那些熟悉的话,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这还没结束...

    这段时间,九公主一直忍着,就是在查暴民,拔出萝卜带出泥,而死士们早就跟踪着找到了那些暴民,即便他们不说话,死士们也能寻到他们,并且杀了他们。

    现场呈现出一片古怪的气氛,冲击到了城门前的难民们忽地被挺身而出的公主“感化”了。

    夏小苏喊着:“不要杀了,你们都是皇都百姓,你们每个人都很重要。”

    但是...

    群情激奋地“百姓”已经不听她的话了,疯狂地杀戮着那些早就记下了面容的暴民,而其他百姓也被公主感染了,开始倒向另一边。

    夏小苏看着这场面,回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摆着粥铺,却被这些暴民辱骂丢石头的场景,她轻轻叹了口气。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善恶终究只是结局,而过程却是胜败。

    胜者才能决定为善还是为恶。

    目光一转,她忽地侧身入了黑暗,几名狐狸宫女紧随着她离开。

    如今乱局,如此明朗的冲击,实在是不符合那幕后之人的手段,若是她,她定然声东击西,假意来开东门吸引注意力,实则却是去开其他城门以让城外的大军入城。

    而这城门,参照地理很好推算,那便是南门。

    今天是她证明自己的时刻。

    她不会再让兄长一人独自承受了。

    此时南门...

    一人压着斗笠,穿着黑衣,如同黑夜鬼魅在风雪里迅速前行,奔走之间,风雪不染身,而他很快来到了城门尉所在的石屋前。

    屋子周围有着夏小苏安排的死士把守,但那黑衣人却与夜色融为一体,抬手之间,凌空吐劲,那死士还未出声,头颅上便显出五道凌厉的指印,血液脑浆刚要流出便已全部冻结。

    在清理了四名死士后,那黑衣人才来到石屋门前,以约定好的暗号敲了敲门,瓮声道:“时间到了。”

    那石屋里的烛火顿时熄灭,一道黑影从门中走出,两人登临城墙,随后又有四名甲士向着城门跑去,准备悄悄打开城门。

    然而,他们并没有得逞。

    因为城门前,九皇女盘发玄衣,手握合拢的白梅伞,正翘腿托腮,坐在门前的木椅上,她身侧是六名姿仪妩媚的宫女。

    看到甲士走来,最前的两名宫女直接拔出长刀,迎了上去。刀光割裂寒风一闪如白练,弯弯折折之间,两名宫女已如疾风般卷到了甲士身后,而四人还未看清楚什么,便是人头都落了地。

    未几。

    城墙上,那黑衣人忽地眉头跳了跳,骤然之间面色大变,化作一道阴冷的旋风急速向着城下冲去,而九皇女拍了拍扶手,四名宫女出列,走入黑暗,迎了上去。

    ...

    此时...

    城外亦是声东击南,东城门外大军汇聚,乘着雪夜虚张声势,而精锐却全部聚在南门,只待城门一开,便冲入城来。

    ...

    再远处。

    风雪天的黑暗里,巨大的人形轮廓一闪而逝。

    而这些轮廓已经近了。

    ...

    夏极吃了三斤牛肉,又喝了一壶美酒,就抓着大暗黑天戟,走入了这风雪皇城的夜色。

52.神武

    “十...九...八...”

    午夜的街头,有幽暗的光,飞雪洒落。

    年轻的皇子扛戟,双手搭着戟身,走在这条空道上。

    孤影被灯笼照出,投在深一步浅一步的雪上。

    他无聊地倒数着,向着城门快速而去。

    此时的一处大宅中。

    大学士贺闻峰的眸子正咕噜噜转着,每逢大战,他身子不动,但是眼珠却乱转。

    “声东击西,又联合了那南城门尉,再以这天榜第二十九的黄竞为尖刀前去叩门,总归可以成功吧?”

    “不错,以黄大侠的的身法和力量,此城之中除了七殿下再无人可以拦他。”

    “希望如此吧。”

    座下的达官贵人都正紧张着,今晚,是关键一战,开了城门,五万大军就可以入城,开不了,他们也许就要被发现了。

    他们特意安排了暴民,甚至一些心腹死士冲击东门,为的就是吸引对方的注意,然后让黄竞毕其功于一役。

    那么...

    黄竞成功了吗?

    权贵们或双拳紧握,或来回踱步,或重重喘气,或不时看向门外。

    门外,寒风夹雪,扑打到门槛,快到新年了,年后就是春了,在春暖花开前,这注定是最寒冷的时刻。

    黄竞位列天榜二十九,是某个道宗的弃徒,卖身于权贵之家,在这般寒冷的天气里,他的力量其实最适合发挥,因为他修炼的功法乃是鼎鼎有名的【九阴心经】。

    九阴炼的乃是人体八脉与天灵一窍,据说修炼到了最顶层,就是依九宫而布,化九阴归元,取天地之道,以有限而成就无限,所以修炼了九阴心经的人拥有两个特征:

    第一,真气阴寒,可透体而出;

    第二,真气恢复速度快于其他心法,源源不断。

    黄竞当然还没有达到“九阴归元”的地步,否则他就该有了法相,而踏出天榜以证传奇之名。

    即便如此,他也已经修习到了第八层,八层真气加上武技,让他成就了天榜第二十九之名。

    如今这天榜第二十九穿着黑衣从城头走下,侧看扫过那四个无头甲士,再看向迎来的四名宫女,最终目光落定在了城门前。

    门前,皇女托腮翘腿,在黑暗里看着他。

    黄竞也看着皇女,忽地唇角一翘:“未曾料到皇宫深居的九公主,竟然有如此见识与胆识,实在是让某很意外。”

    夏小苏察觉到来人的强大,于是道:“我给你一次投诚的机会。”

    黄竞哈哈大笑起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负手而立,身形在黑暗里忽隐忽现,躯体在微弱的光华里不停地“闪”着,闪出一道道交叠的残影,这些残影每一道都可真可假可杀人,他一瞬间能分出七道。

    这是螺旋九影的武技。

    所以,他虽然站立着不动,实则已经处于极动的状态,九阴九阳天卷皆为真气,地卷则为配套技艺,他不仅修习了真气,还习了好几门地卷的奇异招法。

    之前的凌空运爪,还有此时的螺旋九影都是其中之一。

    “如果你兄长在这里,我转头就跑。但只是你在,加上你身边的几个小妖怪,真当黄某是几句话就能被说动么?”

    “哦?那你要什么?”

    “大势已定,黄某若是要了,便是挡着大势,而势必被碾的粉身碎骨,所以...公主还是让开吧。”

    “事在人为,什么是大势?什么时候又轮到一个江湖中人来对我指点大势?”夏小苏双眼微微眯起,这大势什么的让她很不舒服,她兄妹就是想好好活下去,这又怎么了?如果有朝一日她掌控了大势力,一定天天在外吹爆她兄长。

    她看了权道,只知道“造势”,却不知“大势”。

    但是这黄竞却不说了,他那残影霍霍的极动已经爆发了出来,一瞬间化作七道无法辨出真身假身的残影,向着四位宫女扑去。

    残影还没到,风雪已呈一面倒,

    气流狂舞,成了阵阵席卷的阴风,随着这黑衣人的出手,而向对面拍打过去,

    阴风寒冷,好像是要连人的灵魂都吹散。

    四名狐妖虽然精通变化之术,夺舍之术,魅惑之术,但功法一道终究因为种族所限而在力量上欠了几分。

    力量欠缺,速度却极快,伴随着四声拔刀,四道寒光一掠而过,斩向那七道真假难辨的残影。

    既然诸多残影里只有一道真身,那么剩下地自然一斩便破,所以直接斩就是了。

    刀刃气流极快,割过空气,发出裂帛之声。

    每七道残影忽地同时做出了一个动作,双手成爪,直接抓向了那些刀刃。

    啪!啪啪啪!

    连续四声。

    四对黑手已经抓住了四把刀。

    咔。

    刀竟然都碎了。

    每一个残影居然都是真的?!

    同时另外三道残影也没闲着,在这一个停顿的功夫里攻击向宫女们。

    嘭!

    除了一个宫女,其余三人都惊呼一声,飞上了半空,她们胸前都有一道爪印,半指深度,而内里的肉竟已都被真气冰冻,透出腐肉般的苍白,这正与之前比大人家中一些人的伤口相同。

    一个回合,刀碎,重伤三位。

    剩下一个未曾受伤的狐妖宫女急忙退后,横着断刀护在夏小苏面前,另外两名狐妖也是急忙出刀了。

    嗖嗖嗖!!

    七道残影又融合为一。

    这就是九阴地卷里记载的螺旋九影,修炼到极致乃可显出九影,鬼影重重,真假难辨,防不胜防。

    黄竞身为天榜第二十九,实力如此自是正常,此时他向前踏步而去,一步残影还在原地,但人已向着夏小苏靠近了数米。

    幽幽地声音仿是夹杂入了风雪,漫天皆是,他的人亦如他的身,在不停地“闪”着,每一步踏出,都是七道影踏出。

    三名狐妖横刀护住夏小苏。

    然而皇女忽地大声道:“你敢伤我?!”

    黄竞笑道:“黄某不敢伤了公主,但杀了几个小妖,再打开城门还是敢的,此处还有人能拦得住黄某么?”

    他话音刚落下,忽地整个人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察觉他的背后街道走来了一个人。

    身为天榜高手,他对于强者的感觉无比敏锐。

    这一刻,他竟骇的不敢动弹,

    他只觉身后来人无比恐怖,

    那雄浑的真气正不加收敛地释放着,

    他没有回头,却觉得这冰天雪地的午夜皇都,迎来了一轮巡行人间的烈日,

    那烈日就在他身后,而他周身萦绕的阴气如要被烘烤地全部消散。

    这一瞬间,黄竞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失去了继续向前的勇气,

    不,他甚至连过上一招的勇气都没有。

    也许来人自己还不知道,但在这天下,这江湖的人已经赋予了这位新的传奇以名号。

    号为:

    ——神武皇子。

    如神,极武,天潢贵胄,

    可惜,却是个离经叛道的人。

    黄竞这一刻背对着这新任的传奇,这位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传奇,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念,最终还是落定在了一个字上。

    逃!

    逃!

    逃!!

    一念才出,他立刻付诸行动,七道残影顿时炸开,一道往东,一道往西,一道往南,一道往北,剩余三道分别向着东南,东北,西南方向而去。

    若幽魂四散,迅捷无比。

    然而,夏极何须去分辨?

    真气,身形即便再如何逼真,那又如何?

    哪怕是逼真再多上十倍百倍的幻术,那又如何?

    燃灯禅,初会龙华,一切光明如灯,灯即为法,灯之所在,破一切虚妄,一切幻景,光之所至,焚一切妄念。

    所以,他能指沾茶水为墨,随意茶几为布,轻描淡写几笔,就画出了和尚的心,也毁了和尚的禅。

    所以,此时这燃灯禅已经照出了七道残影里的真假。

    夏极抬手一甩,便不再去看,黑暗里传来一声惨叫,所有残影都消失了,唯余丈八黑戟钉死了一具血肉之躯,余力不减,向着更高处腾飞而去。

    如是一条魔龙冲天窜出,咬住了猎物。

    啪嗒。

    黑戟带着那尸体斜插在地上。

    黄竞,卒。

    夏极走到九皇女面前,温和地问了声:“没事吧?”

    夏小苏别过头不去看他。

    似乎之前所有的运筹帷幄,所有的人心拿捏都是孩子把戏,在兄长面前,她又成了食言的孩子。

    若不是兄长来,城门就开了,她就失败了。

    夏极笑了两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做的很好,下面的事都交给哥哥吧。”

53.收网

    东城门聚集的暴民原本已经准备退散了,但随着九公主的离开,死士的转移,又一波安排好的“暴民”冲了出来。

    “皇女虽然善良,但还是以前的日子好,我们快开城门。”

    “有天子在的皇城才是好皇城,有天子在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谁都不想造反,我们是,那些守卫也是,我们只要冲过去,他们一定开门!”

    “冲啊!”

    这些暴民是一批又一批提前安排好了的,虽是声东击南的奇兵,但关键时刻也可以转变为正兵,奇正之变,如阴阳之转,无穷无尽。

    随之冲击的难民们都已经晕了头,听到这些话,顿时心思又倒了,开始化作更强的洪流向着城门冲去,这一次,一定要冲开城门,迎接门外的正义之师入城!

    然而,就在这时候,整个大地忽地哆嗦了下。

    城外一瞬爆发出厮杀的声音。

    城内冲击的暴民们虽然看不到,但却能感到好像是发生了大战,他们忽地都沉默了下来。

    而城墙上,巡守的甲士忽地失声惊呼。

    “鬼方!冰霜巨人!”

    “冰霜巨人!”

    “好多,好多啊!!”

    这噩梦般的字眼直接冲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一瞬间唤醒了他们的恐惧,使得他们安静了下来。

    铜盆里,火焰炽熊熊着,照出巡守甲士的惊惧面容。

    远处,一座座小山般的轮廓正在显出身形。

    南宫合与邓家的五万大军被这些闯入者打乱了阵脚,虽然震惊,但却也没有被一冲即溃,而是在迅速组建力量反击。

    兵道和武道,都是修炼。

    而兵道也绝不简单。

    ...

    武者修炼躯体,熬筋骨练劲力,破经脉出真气,

    登峰造极影响了天地,于是就显出了法相。

    而将者却是以军队为躯体,士兵为筋骨血肉,定兵法安士气,

    等到兵道功法大成了,如果有机缘,则能请承玄阵阵盘,借助阵盘的威力而显化出无上兵魂法相,从此真正做到出征则无敌,任何个人都会在这般恐怖的兵魂法相面前惨败,因为兵魂法相和武者法相,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力量。

    ...

    只不过这般兵道大成,而且手握玄阵阵盘的怪物大多被江湖中人所忌讳,所以根本名声不显,除非决定出山从戎,否则就会一直遮掩自己身份,或隐于深山,或藏在闹市。

    因为他们那样的怪物,一旦出山,就回不了头了,也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了,结局要么是位高权重,要么是不得好死,而往往后者居多,因为他们虽然是最锋利的刃,但谁都容不下他们。

    南宫合,邓公九虽然不算虎将,更不是这种怪物,但他们也是修炼了正规兵道的人,

    兵道流派虽多,但士气却是必修之课,

    所以几乎每个能被称为大将的存在,都擅长以一种玄妙的手段来“定气”,

    “定气”是“聚气”的基础,

    “聚气”则能化势甚至呈现出虚影,

    而“阵盘”能让这化势成为兵魂法相。

    如果不是有着这种“定气”的能力,之前邓觉带着五万人防御鬼方攻击,早就崩溃了,而南宫合三万军队与夏极对战,被灭了四千五百余人,也早就败北了。

    他们之所以不退,都是这个原因。

    武者强大了。

    军队自然也强大了。

    ...

    五万大军开始成阵。

    盾山成墙,

    四处奔跑的士兵犹如铁甲蟒蛇,而长枪则是獠牙,在这蟒蛇周身处处生出。

    蟒蛇游动盘缠着巨人,试图撕裂这些巨大的猎物。

    弓兵集合,一个个小方阵占据稍高的地点,不时进行着齐射。

    南宫合的骑兵几乎被夏极全灭了,而邓公九这边的骑兵则是迅速集合,准备着在关键时刻冲杀。

    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周边零散冰霜巨人的突袭。

    然而...

    他们很快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

    其实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了。

    一个个小山从朦胧冰雪里显出身形,原本的轮廓变得充实,隐匿在风雪里的虚影化成了幽蓝的巨人,为首的巨人高达十米,之后则是一个个五六米的巨人,风雪在他们周身萦绕成巨甲。

    在这种风雪天气里,冰霜巨人的实力提升了数倍,风雪就是这些神话物种的主场,在主场作战,别说是以一当百了,直白点说,普通士兵连破甲都做不到。

    而罗洛这种存在即便扛着钉头锤站在战场中央发呆,士兵们围着他进行连射,也顶多是击碎他周身的冰霜铠甲,顶多是在他肌肤上留下一点白点,再有强者破了他的皮肤,让他出现了伤口,那也没用,因为幽蓝的血液会瞬间涌出将伤口弥合,然后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恢复。

    三千冰霜巨人的突袭,在这等天气里,虽未是碾压,但也是一面倒的攻击,罗洛每一次挥舞钉头锤都会拍飞周身一群甲士。

    这条铁甲蟒蛇很快被轰成了一段段。

    皇都城头,士兵们简直看傻了。

    之前不过是近百的冰霜巨人就让西城门差点被攻破,如今这入眼密密麻麻的巨人...

    他们开始颤抖。

    只能弯弓搭箭,却无人敢攻击。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了那位皇子。

    这时候,准备冲击城门的暴民们才恢复了记忆,他们终于回忆起了是谁击退了这些巨人。

    若是没有七皇子,之前皇城能守住?

    他们能活下来?

    他们能在这里高喊着“七皇子残暴不仁,竟然抗旨不尊”,“即便九公主善良又怎么样”?

    ...

    ...

    夏极走到那黑衣人尸体旁,抬手拔出长戟。

    黄竞的躯体顿时干瘪了一些,因为他的精血已经全部被这魔戟吸尽。

    咚...

    咚咚...

    夏极手握着黑戟戟身,感受着这股奇异的“胎动”。

    好像这魔戟的金属躯体里藏着一个心跳,那心跳正好奇地模仿着他的心跳在跳动着,这让他生出奇妙的合一之感,也让他感受到魔戟的冲动,那种想要从黑暗里爬出、拼尽全力去睁开双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冲动。

    ...

    夏小苏听到城外的厮杀,带着未曾受伤的三名狐狸宫女走上了城头,见到南城城尉的一瞬间,也不多说,一个宫女直接出刀斩了这叛徒的头。

    皇女走到墙垛边,看着远处的厮杀。

    那是金刚和巨蟒在搏杀。

    但巨蟒在不停被消耗,却连金刚的甲都破不了。

    目前看来虽说是打的有来有往,一副势均力敌的模样,但越是站得高,越是看得清,

    那五万大商军队被这三千冰霜巨人击溃是迟早的事,南宫合和邓公九再怎么施尽浑身解数都没用。

    忽然...

    皇城下白雪厚积的大地上突兀的显出一个又一个的巨大脚印。

    守城士兵们看着这诡异的脚印,还未反应过来,就开始感到城墙晃动,靠前站着的几个士兵一个没站稳,被这巨大的震荡力给带动直接从城头摔了下去。

    火盆也跨啦跨啦地往下倒着。

    流火被狂风吹的满天都是。

    火光里,几个冰霜巨人的模样顿时显了出来。

    风雪里,他们隐匿踪迹的能力极强...

    而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已经到了城门边!!

    守城的甲士惊恐地高喊着:“巨人袭击,守城!!!”

    这一声让所有士兵,还有城下的暴民们都傻眼了,只觉血液冻僵,如坠冰窟。

    这些士兵之前还讨论着“能守住皇城大部分都是死去将士的功劳,而七殿下不过是个引子而已,他这么的居功自傲,真是令人耻笑”。

    这些士兵之前还想着应付差事,只要有人来冲击开城门,他们也不会太过阻拦。

    但如今,他们全都慌了。

    东门和南门同时遭遇了巨人的攻击。

    城中,城墙上,各种慌乱的声音响起:

    “巨人来了!防守!”

    “快快快!大型攻城器械呢?为什么不搬上城头!”

    “不是说要开城门嘛...”

    “要不开城门迎邓将军南宫将军入城一起守城。”

    “七殿下呢,快请七殿下出战!!”

    ...

    ...

    此时,皇都的某个大宅子里,权贵们慌了神。

    “城门到现在还没开?!”

    “黄竞失败了,他死了...”

    “什么?!!”

    “冰霜巨人攻过来了...”

    “这些该死的异族为什么又来攻击,他们不是被击退过一次了吗?该死!!实在该死!”

    “王大人,这事都怪你,要不是你...”

    “够了!这怎么能怪我?若你当初...”

    “诸公,怎么办?这一次没有皇上给我们安排的撤退路线了...”

    “从西门逃,逃了之后再绕折南下,我对那片区域很熟。”

    感受着大地动荡,战火纷飞,仿佛城破就在眼前,这群深藏的权贵终于真正地恐惧了,上一次是在意料之中,而这一次却是意料之外,换句话说,这一次...真的会死啊。

    “大学士,拿个主意吧!”

    贺闻峰还算有静气,他手指在桌面敲打着,目光扫了扫面前这群权贵,他忽地拍了拍手,门外顿时冲入两百刀斧手,数十刀斧手直接守住了门扉窗户,其余的直接冲向那些权贵,然后也不废话,手起刀落,在一片疑惑和怒骂声里,屋内满是血光。

    没多久,那些权贵就都倒在了血泊里,只剩下另一个面色沉稳的人还站着,刀斧手从他周身走过却没有攻击他。

    贺闻峰看着那人,笑道:“闻大人,乌合之众可以与谋,却不可以与祸,可以同甘,却不能共苦,你应该理解吧?

    你师兄黄竞死了,你也参与了这次谋划,无论这城中胜败如何,你都已不容于此处,和我一起从密道逃走吧。”

    “密道通往东门,东门已不可出。”

    大学士笑道:“那条密道是我骗他们的,真正的密道是通往西边的。”

    那人神色复杂,重重叹了口气。

    大学士大声道:“闻大人,这世上哪有对错,哪有正邪,你以为老夫不懂那些道理么?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睁着眼睛说瞎话,无中生有指鹿为马,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成王败寇?

    这世上有几个糊涂蛋会明机巧而不用,出淤泥而不染?

    既然站在了这边儿,就要有继续走下去的担当,你还年轻,老夫年轻时亦曾如你这般,走吧,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别让老夫看低了你。”

    说完这句话,他又直接拍了拍手,随后从黑暗里再走出了十几人,这十几人竟都是穿着权贵华服,体型与死去的权贵差不了多少,还有的竟和他与闻大人相似。

    大学士仔细看着地面上躺着的同僚们,认真地进行补刀,确定每个都死透了,这才看向两百刀斧手,淡淡道:“按计划行事。”

    “愿为恩公效死!”

    两百刀斧手各自冲入一侧小屋,各自取了火油,然后悄悄潜出了大学士府,又走向了混乱的皇城,开始放火!

    火光起。

    混乱更增。

    随即,那十几名穿着权贵华服的死士又悄悄走了出去,装着逃跑的模样,向着北门而去。

    做完这一切,府邸里已是死寂无声。

    大学士带着闻大人来到书房屏风后,推开机关,书架推挪,露出一条往下的幽暗密道。

    两人才要入内,书房屋门忽地打开,门外传来“咯咯咯”的嬉笑声。

    “大人做事还真是心狠手辣,滴水不露呀。”

    大学士眯了眯眼,侧头,入目的是一个赤足踩在门槛上的少女,少女裹着红花绸衣,身高一米一,正妩媚地看着他。

    “我可是找了你们很久了,嘻嘻嘻。”

54.考验

    密道前,闻大人看到这少女的刹那,已经探手抓住了剑柄。

    大学士轻声问:“几成胜算?”

    闻大人眯着眼,盯着这身高只有一米一左右的少女,摇摇头,示意不清楚。

    这少女给他一种很恐怖的感觉。

    大学士也不废话,抬手就拍向墙上的一个机关,但手才一动,就觉得心动了,心一动,他的眼睛就忍不住看向了门槛前的少女,这一看,那拍向机关的手就停了。

    胡仙儿媚眼如丝,呵气如兰着问:“大人,我美吗?”

    大学士心忽地狂跳起来,双眼呈现出迷茫,他失去了理智,开始不受控制地向着胡仙儿走去。

    啪嗒,啪嗒,啪嗒...

    一阵妖风忽起,屋舍内的烛火纷纷熄灭了,胡仙儿背后显出诸多黑影,那些黑影又炸成黑烟,其中一道已直接扑向了大学士。

    闻大人是黄竞师弟,他也是道宗出生,如此浓浓的妖气出现,他岂会还不明白?!

    他厉声吼了声:“妖!孽!”

    喊着的同时,他右手瞬间松开剑柄,迅速无比地抓住大学士后背,左手麻溜儿地从腰间夹出一张黄纸,口中念念有词,黄纸瞬间炸燃,瞬间淹没了最上隐现的“敕令”两字。

    这是一张符箓。

    符箓啪嗒一声贴在了密道入口。

    闻大人抓着大学士转身就跑入了密道,他修行的也是九阴心法,速度极快,每次踏步都是影在此处,身在数米之外。

    然而他动的时候,胡仙儿也动了,她的速度更快,瞬间就扑向了密道,才到密道门前,只见金光大盛,符箓的火焰化作一道白衣飘飘的出尘之影,手握降妖除魔的长剑,向着胡仙儿斩来。

    胡仙儿头颅忽地转过一百八十度,白狐脸儿对向正面,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她背后巨大白狐法相一闪而过。

    嘭!

    符箓所化虚影顿时散了,那符箓同时燃尽,再无一点余烬。

    她虽被阻拦了刹那,但也已入了密道,而她背后,诸多的狐子狐孙化作潮水般的黑烟,紧随了过去。

    但密道居然有岔道,这让胡仙儿停下脚步,细细嗅了嗅,但似乎经过了闻大人的处理,人味儿居然都消失了。

    就在这时,左边的岔道响起声音。

    “放开我,我要美人儿,我的美人儿...”大学士失去了神智,嘴角涎水拖成一条线,口中在高喊着,闻大人一愣,急忙点了他穴道,往前跑去。

    然而,这一声已经揭露了他们的位置。

    胡仙儿笑了笑,如电激射而出。

    狐狸们尖笑的声音在密道里此起彼伏。

    ...

    ...

    “请七殿下出战!”

    “请七殿下出战!”

    声音此起彼伏。

    时刻想着开城门的守城士兵,拥挤而来的暴民们终于知道恐惧了,他们回想起了谁才是这座皇城的定海神针,回想起了谁击退了冰霜巨人,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

    “兄长...”

    “你不忍吗?”

    “我担心城池被攻破。”

    夏极招招手,皇女就凑耳过去,听了几句话,夏小苏愣住了,然后她垂眉闭眼,站在这即将被冲破的城池之上,再也不多说一句话,两人的身后,火光冲天,城中混乱,火光,大雪,喧闹让此处成了地狱边缘。

    兄妹俩站在这边缘上,默然而立。

    四处奔跑的人很多,慌乱的很多,远处也无时无刻不在死着人,不在有哀嚎声传来。

    又过了会。

    夏小苏轻轻叹了口气。

    夏极轻声道:“他们总希望有人为他们去抵挡灾祸,却又不愿意付出哪怕善意,死亡来临了会大声呼喊,但却总会忘记自己曾经的所为所言。”

    “哥哥,他们只是想活下去,想活的好一些。

    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民心如海,最上的都只是污秽的浮沫,这些浮沫谁都代表不了,他们只是恶德的集聚,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呀。

    民心,不是呐喊最高的声音,而是沉默的大多数,兄长,我相信,

    民不可愚。”

    “你看了多久书?”

    “十七年。”

    夏极看着身侧这曾经凄凉的、小小的、苍白的皇女,她如今神色里已经多了坚定,十七年含苞待放,如今终究要在血火里盛开了么?

    所以,他轻声赞了句:“好。”

    嘭!

    嘭!

    嘭嘭!!!

    巨人的攻城猛烈无比,而对于这些根本没做好守城准备的士兵而言,这种攻势已是致命无比了。

    轰!

    城门被巨力砸出一个个凹陷。

    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巨响。

    城门破了。

    巨人冲入了城中。

    之前叫嚣的暴民们拔腿就跑,但他们怎可能跑得过巨人,只是一次洗涤,便是被碾压成了血肉。

    皇都乱。

    夏小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兄长。

    兄长依然平静不动。

    他看着远处。

    远处,那五万大军遭受着冰霜巨人主力的碾压,损伤无比惨重,而再后的风雪里竟是出现了不少如泣如诉的狼嚎声,显然鬼方军队也随着来了。

    身后,城中的呼喊声越来越大,似乎所有人都在呐喊,“恭请七殿下!”

    声音如雷,从四处汇聚而来,这有着神武称号的传奇,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这一次的烙印将会无比之深,深到此世都不会忘记谁救了他们。

    “恭请七殿下!”

    “恭请七殿下!”

    夏小苏侧头看了看,城中大火如明烛,照明了远处一个又一个跪拜着的身影。

    人在绝望时,除了跪拜祈祷,还能做什么?

    夏极静静看着远处。

    “小苏,叫回狐狸死士,护住你。”

    “兄长,我会照顾好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夏极的目光已经看向了远处冰霜巨人之中一个十米巨人肩上的身影,风雪里,虽然看不真切,但他能辨认出定是鬼方女王屠洛。

    两人虽有联盟,但冰霜巨人破了城,还有鬼方士兵过来,他不会天真到认为鬼方女王仅仅是来帮他的忙,何况胡仙儿送信时还听到了一些其他信息...

    看着屠洛向城门而来,越来越近。

    夏极猛地一抓长戟,劲气爆发于戟末,九阳光华璀璨炸亮,一瞬间笼罩的周边恍如白昼。

    戟射出去的刹那,他已经站在了戟身之上,如大帝骖驾魔龙,巡视着这沉浸于血火的疆土之上。

    无论是谁,都不会忽略这炸亮的光华,因为它太过璀璨夺目。

    屠洛也看到了...

    扑面而来的烈风让她银发往后狂舞,蓝瞳平静地看着那位让她生出了浓厚兴趣的皇子,如此强大,如此雄伟,如此霸气,她露出了笑。

    看到叔叔要抬手去迎战,她半跪在这十米冰霜巨人的肩膀上,轻声说了句话,那冰霜巨人就停下了动作。

    咔!!

    风雪萦绕的冰霜铠甲被摧枯拉朽地撕裂。

    戟尖依然在激射向屠洛。

    但这位鬼方女王只是带着微笑,凝视着飞射而来的皇子。

    两人对视,一瞬间,夏极右手一抓长戟往侧边舞去,戟上的力道,他积蓄的力道,化作一道半月的火焰气流斩碎了空气,发出惊雷般轰鸣的炸响。

    他落在了屠洛身边。

    鬼方女王笑道:“七殿下,你看,我们的信任又经受住了考验,不是么?”

55.意外的盟友

    夏极道:“女王陛下,你欠我一个解释。”

    屠洛碧蓝的瞳孔动了动,忽地问:“是我不该破城么?”

    “不是。”

    “那是什么?”

    屠洛沉默了一下。

    夏极道:“若是由我说出来,就不好了。”

    屠洛笑道:“看来你派来的那位使者真不简单,听到了一些信息,对么?”

    夏极静静看着她。

    屠洛大大方方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是答应了别人,在合适的时机安排他潜入皇宫,与你见面。”

    话说开了,夏极问:“他是谁?”

    “殿下,我入了大商以来有两个盟友,你是第二个,他是第一个,说起来你和他一定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熟,他不是你的敌人。”

    “是谁?”

    “他是......”

    鬼方女王附耳过去,声音越来越小。

    夏极听到这个名字,波澜不惊的神色居然也稍稍动了下,显然这是一个令他意外的名字。

    他沉默了下,然后道:“先把戏演全了吧。”

    屠洛笑道:“如你所愿。”

    ...

    ...

    待到次日黎明时,雪止了,金光如剑落了一圈,笼着在这血火之中的皇都。

    大多人都是迷迷糊糊,但如果要说,却也都能说个大概:

    南宫合、邓公九试图趁夜破城,然后和守城的皇子皇女发生了冲突。

    鬼方趁着风雪攻击,击溃了大商城外的军队,攻破了皇都。

    全城百姓请七殿下出战迎敌,结果殿下还真的力挽狂澜,在乱军之中抓住了鬼方女王,随后又单枪匹马抓住了南宫合,邓公九。

    而令人意外的是,南宫合与邓公九这两位将军,竟然被七殿下的气魄所折服,而领着残存的士兵彻底投入了七殿下的麾下。

    这简直是神话一般的战绩。

    可惜的是,有冰霜巨人隐匿在城中,偷袭了押送鬼方女王的侍卫,于是鬼方女王又趁乱逃跑了。

    真相是什么,却只有几个人知晓。

    但这重要么?

    不重要。

    成王败寇,真相从来是胜者书写的。

    而这些就是夏小苏的事情了。

    ...

    ...

    三日后。

    晴天转小雪,飞雪绕过千宫万殿,落在了藏书阁前。

    暮色余晖里,阁里传来少女的读书声:

    “是故与智者言,将以此明之;与不智者言,将以此教之;而甚难为也。故言多类,事多变。故终日言不失其类,而事不乱;终日不变,而不失其主。故智贵不忘。听贵聪,辞贵奇...”

    夏极坐在门外的屋檐下,举杯对雪,饮了一口,暖了暖身子。

    三天前,城内暴动的幕后主使都抓住了,狐狸们直接夺了舍,于是贺学士与闻大人已经成了自己人,也许他们曾经有过许多雄心壮志、有着许多阅尽人生的智慧,还有不少还未完成的心愿,然而成王败寇,他们只能被夺舍。

    换做输的是他和小苏,那么结局还不知会怎么样。

    三天前,南宫合,邓公九也被夺了舍,此时整备军队,做着休憩城墙,去往周边村镇调拨粮食谷物之类的活儿。

    至于邓家,夏极没有动,那位邓觉的孙女儿如今还被蒙在鼓里,她虽然知道爷爷自绝了,但还不知道父亲被夺舍了,而爷爷自绝也确实是因为邓家对不起殿下,这事儿真怨不得谁。

    妖族的狐狸们掌控了几个关键角色。

    而这些狐狸的祖宗胡仙儿是夏极的女奴。

    另一边,妖族又投资了小苏。

    而因为自己未曾刻意镇压,所有该跳的、该背叛的聪明人也都出来了,该死的死,该被夺舍的夺舍,在短短一月不到的时间里,不安因素就被铲除了七七八八。

    总而言之,他与夏小苏对于皇城的掌控已经达到了极致,达到了绝无可能背叛的程度。

    如今这局势,说不出好,也说不出坏,但总归是赢了一场。

    可以预想的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皇都大多是以恢复为主。

    而因为鬼方冰霜巨人的神出鬼没,各地都会进入防御为主的状态,而天子即便从南朝派遣士兵,也顶多跨过分割南北的那条大河,而不会过度深入。

    这一个冬天,就是彻底掌控皇都的时间。

    而究竟能掌控到什么程度,那又是挑战了。

    夏极每日雕刻着念珠,然后又从书册里提取着技能珠,同时把这些技能珠分门别类的放好,以便想使用时立刻使用。

    妖族新来的一批小狐狸们带来了岩浆木,夏极用这岩浆木做了一个念珠的珠首,这等奇木的感觉确实不同,竟然隐隐给念珠增添了一份奇异的炎力,虽然很少很少,但却也是改变了。

    此时...

    门外传来轻微的轮毂声。

    夏极抬起头,拱门入口出现了一个木轮椅,轮椅上的人戴着恶鬼面具,双手正推动轮毂而前行着。

    但那一双面具后的瞳孔,却平静如已死,藏着从黄泉里仰望天空的怨毒。

    这就是鬼方女王的第一个盟友。

    也是如今被安排入了皇宫,和夏极见面的人。

    夏极目光扫了扫,他注意到来人腰部以下竟然完全的消失了,而露在长袖外的双手呈现出被烈火焚烧的痕迹,而显得极度丑陋。

    来人看了一眼坐在屋檐下的皇子,再看了一眼藏书阁方向,闭目听着内里的读书声,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他看着周围环境,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但却也陌生。

    他揭开了恶鬼面具,露出一张被火烧烂的丑陋脸庞,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受过多少痛苦,亦或是他如此模样到底是抱着怎么样的意志才能继续活着?

    夏极静静看着他。

    他也看着夏极,嘶哑的声音道了出两个字:“夏极。”

    “雪大,你既然来了,喝杯暖茶吧。”

    吱嘎。

    吱嘎。

    轮毂转着到了屋檐一边。

    也不见任何动作,那轮椅已经凌空浮了起来,然后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而落在了屋檐下的木回廊上,无声无息。

    夏极手左是烈酒,手右是清茶,他倒了杯清茶递给轮椅上恶鬼。

    那恶鬼也不拒绝,直接接过茶水,慢慢喝了起来,他不能喝快,因为他的躯体承受不了太快的进食或是饮水。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大雪覆盖。

    良久。

    最后一抹光明也消失了。

    藏书阁里挑起了灯火,读书声还在继续着。

    轮椅上的恶鬼感慨地叹了口气。

    夏极继续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

    良久,屋门打开了。

    夏小苏出门看到门外居然还有人,忍不住露出愕然神色,再看到来人的恐怖面容,还有惨状,不禁愣住了,但她并未露出害怕或是厌恶的神色。

    夏极轻声道:“这是太子。”

    --

    PS:不管有几个人如何的喷,作者还是坚信会有更多的沉默的大多数静静陪着小水,谢谢陪伴的且沉默的你们。

56.皇家秘辛

    夏小苏无论怎样都无法把眼前这恶鬼和太子联系一起,她犹然记得最后一次见太子时:

    西门城外,太子身穿黄金甲,手握镇国枪,魁梧雄伟,百官相送,麾下十万大军,徐似林稳如山。

    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但再见面,却竟成了这幅凄惨的模样。

    而且他腰部以下全部都没了,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太子看着九公主的目光,解释道:“我得了门神功,被祖龙灌顶到了九层,所以生命力很强。”

    夏小苏疑惑道:“祖龙?灌顶?”

    为何太子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些话,好像这不是隐秘一样。

    太子道:“你兄长应该知道。”

    夏极:???

    太子疑道:“你不知道?!”

    夏极坦然道:“我不知道。”

    太子道:“夏极,你果然是我们几个兄弟里藏得最深的一个,你得祖龙灌顶了三大法门,一门九阳心经,一种强大的佛门防御法门,还有一种奇劲,祖龙是何等看重你啊。

    但直到此时,我都成了这般模样,你还不愿意信我么?”

    夏极:...

    太子道:“天命开眼,杀劫将起,

    祖龙庇佑,赐福皇族,

    命者,势也,

    势者,时也,

    时者,英雄辈出,神魔乱舞,当是此世!!

    所以,我们这一代的皇子皇女每逢十六七岁,都会梦见祖龙,祖龙赐福,灌顶神功,一飞冲天,直到九层。

    这一点很不可思议,但我与夏姬确认过,夏姬在十六岁时也得到了祖龙赐福。

    夏姬是我亲妹妹,她不会骗我。

    而其余几位弟妹我也都观察过,虽然各自隐瞒,但应该是都是受了这奇遇的。”

    夏小苏难以想象自己居然和一群天天扮猪的皇子皇女相处了那么久...

    四皇女夏姬那般柔柔弱弱,妩媚多姿,甚至还会在湖边顾影自怜,居然还是个大高手?

    她忽道:“那兄长...”

    说着话的时候,夏小苏看向夏极。

    夏极点点头,睁着眼睛说瞎话:“不错,我确实梦见过它。”

    夏小苏一喜:“我十七岁快过了,那是不是也快梦到祖龙了?”

    然而,她转念一想,忽道:“不对呀,天子如果知道哥哥受了灌顶,为什么还让哥哥留在此处守城?”

    太子冷声道:“他疯了!!我至今都不明白他为何要害我!?”

    夏小苏惊疑道:“天子害你?他怎么可能害你,你对他一直尽孝...”

    她想起太子和天子,这对父子从前是何等的父慈子孝,天子对他和对自己与哥哥,完全是天差地别。

    太子剧烈咳嗽起来,他身体破损的太严重,无法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良久才压抑着情绪,娓娓道来。

    “我得的功法强横而注重恢复,换句话说,在这战场之上,无论我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恢复。

    而我之所以变成这样,不是因为冰霜巨人偷袭。

    我的十万大军被灭,也不是因为冰霜巨人!

    封狼关是边境第一雄关,高十数丈,前后六道关卡,我即便再无能,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丢了这关!

    何况,我细心布防,从未大意,甚至研究了鬼方的历史文化,再甚至将那从未出现过的冰霜巨人也列在防范之中!

    我每隔五米便是布下火盆,防御的重型器械堆满六重关卡,上百支斥候小队日夜探查,还有心腹的大将轮流巡值,我根本不可能守不住!

    但是...有人在鬼方突袭前,刺杀了追随我的重要大将,然后在冰霜巨人攻城战中拖住了我,再从正面击败了我。

    他若不是隐藏在军营大帐之中,若不是被我视为心腹,根本不可能得手,军营重地,哪里是人想来便来的?

    他以为我死了,所以才离开了,但他却未想到我会从地狱里爬回来!”

    夏小苏完全无法想象这等曲折的过程。

    也无法想象太子经历过多么痛苦的心路。

    兄长被软禁了近三年,她自从母妃死后便是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

    但太子呢?

    他得过势,顺风顺水,如飞龙在天,但那一刹那却被至亲之人背叛,而直接跌落到了无间地狱,他心底的刻骨仇恨已经是无法用语言描述了吧?

    她顺着太子的话,又问了句:“他又是谁?你为什么又会将他当做心腹?”

    “我不知道他是谁,天子在御书房把他指给了我,说他绝对可以信任,在关键时候可以救我一命,但全是谎言,全是谎言!!!咳咳咳...”

    太子面容狰狞,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段话,他全身都在抽动,周身气劲却竟还不弱,震荡的周围空气仿若许多细小的鞭炮同时炸响。

    他一边咳嗽,一边死死握着拳。

    他咳的很大声,好似要把焚烧了的五脏六腑全部咳出来。

    良久,才平复下来。

    他闭着眼,嘶哑着声道:“那是一个和尚,他掐动手印,天地即焚,

    他很厉害,而且功法隐隐克制我,

    其实就算不偷袭,功法不克制,我也打不过他,但这么一来,杀我,确实是万无一失了。

    真不愧是我的好父皇啊,连派人杀我,都如此的了解我!咳咳咳...”

    三人沉默了下来。

    原本以为简单的事儿,忽然变得复杂起来,这水已不是深还是浅的问题了,简直是汪洋恣肆,不知其底。

    夏小苏又问:“那天子为什么要杀你?”

    太子自嘲地笑笑,然后看向夏极道:“我从地狱爬出来后,就一直在想,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直到我发现他让你守城,让你送死,我才明白了...也许是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是什么?”

    “他吃了玉妃。”太子淡淡道,“你们的亲娘。”

    夏小苏只觉大脑嗡的一声,双耳几乎失聪。

    “娘...”

    之后,她看着兄长与太子又聊了不少东西,但她竟一句也听不到了,直到太子离开皇宫,良久,她才回过神来。

    她发现自己颤抖不已。

    “吃了玉妃”这四个字,字字如刀,扎在她心底,不停地扭动着,让她在沉默里剧痛着,却无法出声呼喊,好像是一场噩梦,怎么醒都醒不来,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黑暗,却忽然发现自己依然天真。

    原来,自己才刚刚走出光明而已,黑暗的前路让她望不穿、看不清。

    她泪水凝在眼眶里。

    直到兄长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那泪珠才刷刷地滚落了下来,流过凄凉苍白的小脸。

    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的皇女,再次成了孩子,在这世上仅有的怀抱里嚎啕大哭起来。

57.问他一句,敢不敢来

    玉妃,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长发及腰,仙气满满,舞跳的很好,倾国倾城的那一种,曾有国手为她画过丹青,如今那丹青还藏在九公主的宫殿里。

    而,自己和小苏小的时候,常常坐在那女人左右的软榻上,听着她讲故事。

    小苏听着听着就会睡熟了,而自己因为是穿越来的,所以其实对那些小孩子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只不过为了母妃的自尊,故意装着津津有味的样子。

    夏天的时候,酷暑炎热难以忍耐,那女人会亲自去熬煮冰梅酸枣一类消暑汤膏,然后调入大冰块与碎冰糖,端上来给自己和小苏吃。

    北地冬虽寒,但盛夏的高温可是一点都不差,自己和小苏就眼巴巴地看着那冰凉的冷饮,口水直流。

    自己虽然穿越而来的,但在穿越前世界的每一个夏天,冰镇饮料肯定少不了,否则就没法活,但这个世界却无法轻松获得冷饮。

    皇宫凶险,身为皇子皇女,有时候缺个心眼就是丢一条命,只有那个女人端来的东西才是安全的,因为只有那个女人才会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对他,对小苏。

    秋高气爽,是田猎的好时节,一群皇族子弟,随着权贵们便是去往西山打猎。而为了入天子的眼,打猎之人都是无比用心,个个比拼,那女人就小心地如同一只母鸡展翅护住自己和小苏,生怕有“意外”的流矢射过来。

    冬天,北地大雪最是猖狂,那个女人从来都会提前准备好最暖的冬衣,她对自己和小苏的身形尺码了然于心,从不会忘记。

    至于自己和小苏不懂皇家规矩,犯了错,触怒了天子,那个女人就会去跪着求情,从来都说是她自己的错,要罚就罚她。

    反正无论如何,她就是不会让人伤害到他和小苏。

    一幕幕闪回,温馨的回忆,即便隔了很久,回想起来还仿佛在昨天。

    那风华绝代的女人,也年岁渐长,而他和小苏也逐渐长大,他那时候还没有觉醒金手指,但却也想着一定要好好孝敬她...

    自己虽然是穿越而来的,但却是穿越在了娘胎里,前世如何已经成了大梦一场,今世才是真真正正的活着,而她是自己的亲娘。

    世上,不会有比她更好的母亲了。

    但是,她死了。

    天子吃了她。

    太子说,他猜测那应该是一种吸收力量的秘法,天子实力绝对不弱,而玉妃应该也很强,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不得而知。

    夏极也不知道,因为玉妃从没和他说过。

    “呼...”

    夏极舒了一口气,怀里的小苏还在哭,她好像要把一辈子的泪水都哭掉。

    夏极也怀疑过太子说谎,但他何必撒谎?

    自己本就和天子对立了,他何必说一个可能被揭穿的谎言?

    更何况,他精神力极强,是不是说谎他分辨的出来。

    只是,祖龙灌顶是什么?

    为何唯独自己和小苏没有?

    他看着院落里,轮毂的印记逐渐被大雪覆盖,

    看着黑暗幽深的庭院恍如深渊,

    看着怀中的妹子睡熟,

    他抓起壶中烈酒饮尽,

    然后抱起小苏,送她回了宫殿,为她盖上了被子,吹灭了连枝灯的十一盏,只留了一星的熹微烛光以防半夜惊醒。

    出门后,他看到了胡仙儿,于是道:“照顾好九公主。”

    胡仙儿奇道:“主人,你要出远门吗?”

    “雷音寺的许多古书应该藏在你们妖族吧?”

    “不错。”

    “给我封信,给我个小狐狸,我明早就启程,我想看看那些书。”

    “人家舍不得你嘛...”胡仙儿抬袖,作垂泪的模样,媚眼儿扑闪扑闪,略带羞涩地看着他,“不如陪人家一日一夜,好不好?”

    夏极的大脑已经进化到可以彻底忽略她一切黄腔的程度了,他从怀里丢出两串儿二十七粒的念珠,“一串给你,一串给九公主。”

    二十七,意表十八有学与九无学,乃证入涅盘境界的贤圣之数。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看胡仙儿,踏步走入了黑暗的风雪。

    随后,他坐在湖边,看着冰封的湖面,听着风里传来的鬼哭狼嚎。

    一名死士从黑暗里走来,跪在他身后,恭敬地道了声:“主人。”

    “明早,去一次风云楼。”

    风云楼是大型情报组织,在各个城市都有据点,皇城大难,虽然风云楼走了不少人,但也还存了不少,所以依然可以行使原本的职能。

    那死士问:“主人要查什么?”

    “不查什么,只让他们帮我传一句话”,夏极顿了顿,淡淡道,“三月春,我去大河北岸等天子,问他一句,敢不敢来杀我。”

    “知道了,主人。”

    “带足银子,让他们把这句话传遍天下吧。”

    “是!”

    “下去吧。”

    死士维持着鞠躬地姿态迅速远离,待到拐角处才直起身消失在墙后。

    夏极独自坐在湖边,微微往前弓着腰。

    佛亦有火,魔更有恨。

    恨命数不公。

    恨善恶不报。

    恨天穹太高。

    恨黄泉两隔,却竟从未明白至亲原是惨死,那怀胎十月的生育之恩,那十四年的养育之情,还未还啊。

    太迟了么?

    他起身,在风雪里取来了三炷香,侧头看着南方,据说母妃就是在那里死去的,风雪再狂,也无法近他周身,手指掠过,滚烫的炽芒点燃了香头,留下黑暗里的三点光明。

    他拜了三拜,然后右手骤然握紧,烈焰光华在黑暗里炸明,三炷香瞬间燃烧了起来,在几息后,就全部化作灰烬,随风入雪。

    “如今皇城已经安稳了,小妹也算成长了,

    内有胡仙儿,外有鬼方女王,

    明有数万大军守护,暗有太子准备复仇,

    这样的皇城至少在这个冬天固若金汤了。”

    夏极漫步在华清湖畔,喃喃着,“而有胡仙儿在,我即便远离了皇城,也可以通过那一卷契约而知道皇城发生的事。

    如此,留给我的时间大抵还有两个月,

    三月,我需南下,来掂一掂这天下的分量,来看一看他不敢不敢来,

    若不敢来,我就去找他。”

    夏极声音很平静,没有太大的波动,

    愤怒永远只是一个起伏就过了,是孩子气,是失去了理智的冲动,

    所以,他没有愤怒,

    他要的是只手镇压了那南朝的大地,抬手翻了那处的天。

    ...

    次日。

    夏极把八百死士令牌留下给了夏小苏。

    而胡仙儿写了密信,又安排了一个小狐狸带着这位七皇子前往北地妖族。

    说是北地妖族,其实还是以须弥山第八峰周边的狐虎二族为主。

    在经过须弥山时,夏极入了雷音寺,

    雷音寺重建已有了新的模样,如来像重镀了金身,刚刚完工。

    而作为新方丈的自在和尚似乎是心结开了,原本瘦削如竹竿的身形壮实了很多,暗淡双瞳里多了不少锋芒。

    夏极没逗留,在随意解答了自在和尚两个修炼和禅机问题后,就快速挑选了几本未曾翻阅过的经书,以在沿途上细细诵读。

    随后,他如同书生一般,背着竹篓,带着小狐狸继续出发,

    竹篓里放了经书,念珠,青灯烛火,干粮,刻刀,还有沉香木。

58.求索机缘,北上狐族

    “你叫什么名字?”

    “小夕。”

    “那么,小夕,去往狐族两天时间够吗?”

    “殿下,至少需要五天。须弥山上的狐村只是外围,真正的北地狐族在须弥山的云山雾海里。

    妖精们修炼吞日月精华,而吐出雾气,山中本来雾就多,加上吐出的雾气,更是四处茫茫不可见。

    所以呀,去往妖族的路可难走着呢。”

    “妖族有多大呢?”

    “北地妖族,以我们须弥山的虎狐二族为主,而各处大山但凡有绝巅云雾古寺,一般都藏着妖族。

    僧人不待见妖族,甚至现在还有许多和尚在大肆追杀我们,他们可坏可坏啦。”

    小夕脸上露出了十分恐惧的神色,显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继续道,“但许多古寺庙不避讳我们,那里的和尚对妖怪也很好,过去的雷音寺是这样,但后来就变了。

    我听说,有些古寺的神僧还会任由妖精化形,在寺中旁听讲经传道,而不点破,那真是众生平等的大慈悲了。”

    小狐狸叽叽喳喳地讲着。

    她知道这位皇子的战绩,知道他如何的在兵临城下之际力挽狂澜。

    而仙儿祖宗在他面前竟然俯首称主人,这位皇子简直是可怕。

    小狐狸原本以为这样的皇子一定是个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甚至和那些传说里神话物种化作的大妖魔一般,可怕残暴,顿顿定要吃个妖魔或是男童女童。

    所以,起初,她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但走了这一路,她发现这位皇子竟然温和可亲。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大胆了,忽然就多话了,他问一句,自己就会回答上十句。

    ...

    ...

    须弥山现在虽然没落了,但传闻在上古却是真正的佛山。

    雷音寺如今也破败成了名不副实的小寺庙,但传闻在上古却有着许多佛陀。

    走着往深山的路径上,还能不时能见到一些破败的小庙宇。

    这些庙宇在过去或是为僧人修建的参悟之所,

    如今屋瓦破败,漏着一个个孔洞、窟窿。

    窟窿里,冷风呜咽,寒雪飘零。

    深夜山路难行,一人一狐就在这样的破庙里暂歇了。

    夏极从书篓里取出一本经文,添了青灯,盘膝在灯下,开始诵读经文。

    小夕侧头看着那皇子,

    明明周围风寒雪冷,烛火根本该是点燃即灭,

    可他并不用手护住灯盏,

    他周身充斥着一股不可言的禅意,这禅意似乎已经影响了他周围的空间。

    狂风至此缱绻不前,

    雪粒至此悄悄滑开,

    烛火静谧而宁和地燃烧着,没有半点跳动,

    泛黄的光泽照耀着经文上的文字,也照明着那皇子的侧脸,

    好像与端坐在神龛上的佛陀并没有多大区别。

    狐狸精大多好动,而勾引男人更是本性使然,尤其是在这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深夜,更是如此。

    只是,小夕却是惊诧地察觉到自己竟然没有去想这些风月事。

    她听着那诵经声,只觉心底宁静,如铅华洗净,于是跪坐在了那年轻皇子身侧,化出小狐狸原形,双爪合十,静静听着他诵读经文。

    庙外,风雪猖狂。

    此处,却出传经道场。

    一念不停不缓,一晃两个时辰。

    诵读完书册,夏极便合上,感受着脑海里多出的技能珠,是一颗蓝色技能珠——狮子吼,应该算是音波攻击类里不上不下的武学吧,谈不上好,于是他依然存着,反正想用时立刻可用。

    随后,他取出了两个雷音寺取来的干粮烧饼,递给小夕一个,但小夕却还傻傻地愣着。

    她脑海里依然萦绕着夏极诵经的声音,依然沉浸在刚刚的感觉里,良久,她悟出了一些东西,媚眼里露出许多惊喜,好似是吃了蜜一般,心底暗道着“难怪妖精祖宗们喜欢听禅师念经”。

    她眼睛一撇,恭敬道:“那个...殿下,你先别吃烧饼,等我一会儿啊。”

    说着,这小狐狸就跑出了古庙。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雪鸡窝。

    雪鸡喜欢集群,而小夕这种狐狸精即便再小,也是成了精的,狐狸抓鸡,简直是麻溜的很,于是她一口气把雪鸡窝给掏了,抓回了五只雪鸡,又扛回了一大包的鸡蛋,到了庙宇里就捡拾寒枝,堆积成簇,准备点燃成篝火。

    但这些枝干或多或少都是潮的,无法点燃。

    夏极看着小狐狸急的额头渗汗,他直接上前,九阳真气集聚于指尖,在那寒枝上稍稍掠过,便是大火升起。

    小夕对他善意地笑了笑,然后开始做做烤鸡。

    未几。

    五只烤雪鸡就做好了,小夕又开始忙着烤鸡蛋。

    夏极盘腿坐在古庙里,吃着狐狸精做的烤鸡,那感觉还真是奇妙。

    ...

    ...

    五天后,一人一狐已经到了须弥山深处了。

    飞雪已歇,明月高悬,照出岿巍崔嵬的群山。

    山蹲着,好似趴着的怪兽,横贯东西。

    “殿下,就在前面了。”

    小夕脚步已经快了起来,她在前面跑着跳着,有些兴奋。

    夏极随在她身后,未几,就看到远处山谷里显出一个大村落的轮廓。

    再近了些,可以看到这深夜里,村落中居然“人”来“人”往,根本没有半点月落而归的模样,村落的路径上,走着少男少女,男的英俊异常,女的妩媚多姿。

    还有许多在奔跑嬉戏打闹,衣裙后不时露出毛茸茸的大尾巴,兴奋地甩来甩去。

    再远处是村子的外围,一个个天然石柱耸立着,而一些狐狸正坐在这些石柱顶端。

    它们面前悬浮着一颗圆丹,这些丹随着狐狸们的悠长呼吸而吸敛着月光,好像是黑洞,光芒至此就消散无踪。

    而每隔一段时间,它们就会一次吐气,许多云雾就这么逸散出来。

    忽然,村子方向有个裹着红花衣裙的可爱少女跑了过来,她远远地挥着手,喊着:“小夕小夕!”

    这少女跑到了入口,笑道:“你不是和仙儿祖宗去皇城了吗,怎么回来啦!?人类的城市好不好玩,有没有勾引男人呀,勾引了几个呢,怎么勾引的,快和我说,嘻嘻嘻...”

    小夕还没说话,这少女忽地鼻子动了动,嗅了嗅,然后露出警惕的神色,目光一拐,看向了小夕身后的夏极,怔怔地盯了两秒钟,然后惊呼道:“小夕,你怎么带了人回来!!你坏了规矩啦!我们不能被人发现的!否则就有难啦!”

59.见月忘指,收服狐祖

    小夕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这位是大商的七殿下,是仙儿祖宗让我带来的。”

    “怎么会...”

    小夕扬了扬密信道:“好啦,我有仙儿祖宗的密信,不和你说了,要去找慧心老祖宗了。”

    夏极随着她走在这狐族的村落里,狐狸不算多,但草草看过去,也有数千只,都是化了形的。

    一路上,化作俊男美女的狐狸精都好奇地跑过来看他,俊男狐狸精们还好,但是美女狐狸精们都不时地抛着媚眼,甚至还有和小夕相熟地跑出来问这是哪家的玉面小郎君,更有大胆的直接从对面迎来抛个媚眼,嗲嗲地问上一句“郎君今晚有没有空”。

    狐狸们大多不会彼此结为道侣,而是想找个良人过一辈子。

    妖本身就觉着人是万灵之长,而妖比人天生低了一等,所以才会努力修炼成人,而成了人形后更是只想着真正地融入人类社会,懂善恶礼法,所以才会苦读书文。

    未几。

    小夕已经带着夏极来到了一处大院落前,她先跑进去递交了胡仙儿的书信,然后才出来道:“殿下,慧心老祖宗请您进去。”

    夏极走入屋舍,与他想象的场景很不同,

    那是一个美艳的女尼,

    女尼内着灰色僧袍,外笼月白纱衣,挑着青灯正在翻阅经文,

    看到他时,女尼抬头看向他,微笑着起身,

    然后直接走向了夏极,走到他面前时,女尼却不停下,绕着夏极走了三圈,走完之后,她坐回茶几前道:“殿下说得出一句,贫尼便解了纱衣。”

    显然,这狐狸痴迷于佛法,如今竟于自己打着禅机。

    禅机无头无尾,无有逻辑。

    这三可以说是贪嗔痴三毒,也可说是三法印,可以说是一切,也可以说什么都不是,说是一物即不中,既然不中又如何破禅机?

    美艳女尼看着这位殿下,她已从须弥九峰的树妖处知晓了这位的存在,

    只是她还颇为疑惑,

    若是老僧或是大能通晓禅机,那倒算正常,

    但这皇子不过十七,即便再有大智慧大阅历,但终究年岁所限,如何能被树妖传的神乎其神,谈吐之间竟以“一尘不染,十分佛陀”去形容?

    所以,她根本不服这个皇子,所以才出了这么一道题目,若只是个浪得虚名的凡夫俗子,她也不会客气,即便有胡仙儿的信,她也不会带这皇子去看狐族的重要藏书。

    而,这题根本无解。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题。

    为什么绕三圈不重要,纱衣解不解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答案存乎于心,而心却又变幻无常,不管猜了什么,便都是错,若是错了,便是失败。

    然而年轻的皇子却也露出了微笑,他轻声道:“我已经知道正确答案了。”

    美艳女尼一愣,然后严肃道:“请殿下出示。”

    夏极运着禅法,伸出了食指,指间禅意盎然,他淡淡道:“便是这个。”

    美艳女尼看着他的手指,先是愕然,旋即,面色变了。

    骤然间,她只觉这指上气象万千,自己刚刚万千心思都化作了一幕幕实景,在那手指上呈现而出。

    那手指仿如幻变无常的心,又仿如千万众生的生往异灭,

    再一念那手指又化作了山中出岫云雾,倦回归鸟,

    再一念又成了原上尸山血海,伫立魔佛,

    再一念又仿如灯下千叠经文,百年孤影...

    短短一愣的时间里,自己所有的念头,甚至百载苦思都也落在那指头上。

    然后那一根手指又屈下了,没有了。

    万法归一,所有的答案都归于了这个一。

    所以她为什么要转三圈,又什么说要脱纱衣都归于了这个一。

    而,这还未结束,因为,一归虚无,所以,他屈指。

    夏极已完全超纲回答了这个问题。

    若是寻常人肯定悟不明白,但面前这女尼却是一个真正痴迷禅经的狐狸,

    她若是百尺竿头未进一步,那么这一指就可以为她指点迷路,

    她若是已经大彻大悟,那么自然会理解自己的答案。

    美艳女尼看那一指屈下,只觉眼前那幻变的一切都消失了,她只觉心神震撼,脑瓜子犹然嗡嗡作响。

    此时,她只觉得如是哑巴吃蜜,甜在心头,却是说不出口,明明领悟了些什么,却又总还是未曾抓住。

    夏极道:“我答对了么?”

    美艳女尼这才恍然醒来,沉默良久,换上敬声道:“请示诲。”

    夏极再次伸出食指,然后再屈下,“好了。”

    美艳女尼哑然地看着他,良久,面色的微笑,妩媚之色全部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恭敬,她双手合十,神色虔诚。

    “殿下果真是行走的佛陀,然而,佛陀所示,慧心若有所觉,但却总未能把握要点。”

    “那就再多看看。”

    “看经书吗?我已看了百载经文...看来是理解的还不够透彻吧?”

    夏极走到窗前,双手推开,窗外月色正明,他招招手:“过来。”

    这位北地狐族的老祖宗心底生出了很古怪的情绪,她已经活了数百年了,在狐族入目的都是狐子狐孙们,而那些狐子狐孙谁不是对她恭恭敬敬?

    但此时,面对这位才十七的人类皇子,她竟然有一种自己很小的感觉,

    好像许多许多年前,那位记忆里的僧人推开积雪的木窗,微笑地看着窗前悄悄听经的小狐狸。

    自己就是那只小狐狸,

    而现在竟和那时候的感觉一般无二。

    她心底竟然有了些激动,顺从地走到了夏极身侧。

    夏极抬手指月,“看。”

    北地狐族老祖宗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指尖所向,却是朗朗明月,高悬于天,恍如一轮照耀大世的冰轮,散发着皎洁的辉光,以至于所有视线都被它占据了。

    北地狐族老祖宗道:“明月很美。”

    夏极笑道:“你已经看到了。”

    北地狐族老祖宗骤然愣住。

    夏极继续道:“你既知明月在天,何必再看我指着天空的手指呢?经书就是手指,你要的就是这明月。”

    北地狐族老祖宗蓦然睁大眼,一言如醍醐灌顶,她只觉全身从里到外,所有的积累都在崩塌,但正因为崩塌了,所以才发现原本自己执着的、期望以此为路径通往正果的知识,竟都是遮目的山峦,如今山峦在皇子的一指之间便是轰然碎了,她仰头看着天空,终见朗朗明月。

    夏极看她在发呆,于是寻了一处坐下,安静地雕刻念珠,在三月之前,他能刻多少是多少,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增加底牌的机会。

    百八烦恼,千八法界,三千世界...

    他深信着这些佛门留下的数字有着特别的暗示,也是每一个数字就是一次质变的跳跃,一百零八颗念珠就可以化作佛手,那么之后的一千零八十颗呢,能带来什么呢,再后的三千念珠呢,又会如何?

    法器虽然无法太过连续使用,但他若是多制作一些呢?

    脑海里思绪动着,但他整个人却是极其安静,整个石屋里只剩下那沉稳的手摩挲着木料,那刻刀一刀一刀削去木屑的声音。

    他吹散了第三十颗念珠上的木屑,觉得有些疲惫,再看那女尼,她依然站在月色下,出神地看着明月。

    良久...

    女尼才转了身,恭敬无比地走到夏极身侧,双手合十。

    夏极问:“懂了吗?”

    女尼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又缓缓屈下。

    夏极点点头:“善。”

    女尼忽道:“慧心请为殿下座下一门徒。”

    夏极道:“我在凡尘染遍因果,不是明师。”

    女尼:“慧心乃是狐狸修道而成,殿下觉得慧心不是人,所以便不收么?”

    夏极道:“若是懂了善恶,是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吧,你敞开心神,听我诵一段经文。”

    女尼点点头。

    夏极从竹篓里抓出一本经文,默默运起了如来禅意开始诵读,如今这如来禅意已经彻底是他的禅意,如来法相也不是原本法相,而是邪心如来,只不过正邪之数,不过虚名而已,邪心岂非是善心,若是执于名,又岂能得到真知?

    北地狐族老祖宗放开心房,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诵经。

    一经念完,慧心已然皈依夏极。

61.碧霄峰上,雷音古书

    北地虎族与狐族只隔了一座山,而两族间的关系也着实不错,虎妖大多凶猛威武,功法亦是刚烈无比,但总体却是机变不足,而狐妖却可以弥补这些,两族之间,相互依存,一致对外。

    而投资大夏九皇女的事,就是这两族一起定下来的,当然北地也不止这狐妖两族,只不过这两族势力最大而已。

    人为万灵之长,而皇族则是人中龙凤,杀劫是正对着天下的劫,身为万灵之长的人类则是首当其冲。

    而如今无论天子还是九位皇子皇女,都是沾了大气运的,正常来说,杀劫里,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但每个也都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死去。

    这杀劫是席卷天下的,若是它们不投资,存个侥幸,怕只是杀劫余波就把它们搅碎了,毕竟这世上有不少僧人道士都极度仇恨妖族。

    狐虎二族思索许久,达成共识,苟是苟不住的,于是便定下了投资一名皇族的计划。

    而他们也别无选择,因为只有夏小苏善良,也只有夏小苏隔三差五往雷音寺跑,它们观察了许久,就选了她。

    别的皇子皇女也许更强更有野心,但你若投过去,说不得第二天就成了人家的虎皮垫子,狐毛围巾...

    ...

    此时,慧心和夏极走在山道上。

    道路两侧,树木枯败,肃杀无比。

    夏极隐约能感到不少窥探感,少了树木遮掩,他目光只是略微转动,很轻松地就能看到了在四周巡行的妖精们。

    夏极随口问:“有外敌入侵?”

    “不算外敌”慧心回答道,“是黑狐王与赤山君,它们算是狐虎两族的叛徒,但却也有不少妖精们支持它们,而随它们一起。

    说起来,黑狐王与赤山君原本不是这样,只不过它们被一些僧人伤的太深,因而对人类有极深的恨意,所以坚决不同意与人类和平相处,

    据说,它们常在寺庙外勾引人类,黑狐王一族引诱好色之徒或是心存歹念的僧人,赤山君吞吃人类制造伥鬼,伥鬼再通过托梦等手段让人来送死,因此也形成了不小的势力,

    如今杀劫将起,它们便要回来,要劝说我们合并一处,共同抵御杀劫,然后集合北地八十一路妖魔,做一番大事。

    前段日子,黑狐王就派来使者邀我,但我让黑狐王自己回来说,那使者要和我动粗,被我给打跑了。”

    看来矛盾无处不在,各族都有内乱和外乱,夏极也不过问,毕竟这是狐族自己的事,自己现在时间紧迫,管了就是节外生枝了。

    一人一狐来到虎族,而虎族族长居然不在族中。

    慧心也不慌,直接道:“殿下,我知道王山君在哪儿...”

    “王?”

    “嗯,我狐族大多姓胡,而虎族则姓王。请殿下随我来。”

    两人沿着山路快速走了许久,这才走到了一个寺庙前,那寺庙有模有样,内里还有着香火,一条蜿蜒山道通着北方,隐约见到再远处有山村集落。

    待到走近了,寺庙里传来祷告声,一些村民打扮的男女老少正自觉地排着队,拎着瓜果篮子,捧着佛香。

    祷告声是从最前的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传来的。

    书生正在拜佛。

    那佛像左手下伸,右手向天,掌心朝外,是一道与愿印,意为可使众生所祈求之愿都能实现之意。

    村民打扮的男男女女正虔诚地对着这佛像叩拜着,口中念念有词着“祈拜山神”。

    但夏极一眼就看出这端坐在佛龛的哪是什么佛像,分明是一只老虎。

    他目光再一撇,只看立在那佛像旁的两个童子,竟然是两把精钢大砍刀所化。

    山神是佛像本就古怪,再来这么一出,古怪感简直是浓郁到了极致。

    稍等了一会儿,这些村民拜完就散去了。

    那佛像还屹然不动,慧心走上前道:“王山君,真佛在此,你这假佛又何敢坐在神龛上?”

    那佛像顿时开始幻变,炸出一团黑烟,然后出现了一只长达竟达两丈的猛虎,这简直是彪然之物了。

    那猛虎再炸一次,成了个彪悍无比的僧人模样,身高两米有余,双瞳瞪如铜铃,右手抹着锃光瓦亮的光头,嘴里嚷嚷着:“真佛在哪?在哪?”

    然后他目光落定在了夏极身上,略微动了动,便分辨出来,大笑着用古怪的腔调道:“原来是七殿下,久仰久仰,阿弥陀佛。老树妖已经把你的模样告诉我和慧心了。殿下是来看书的吧,俺没意见。”

    说着,他爽快无比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向着美艳尼姑丢去,“你自带殿下开门去,我今儿事情还没结束。”

    夏极奇道:“山君当真在此处做山神?”

    慧心显然和这位虎族族长很熟了,于是道:“他在这里假扮了近二十年山神,在周围的山村居然还有些名气,但凡是那些村民来祷告的事,他能做的都去做了,打山贼,送奇药,搭建木桥,甚至连人家女子不孕,他都能想办法去采到药草送过去。”

    夏极听了一会儿,那就不是胡闹了,这虎妖还真是一心行善,而且看他幻化做的僧人模样,虽然有些憨傻,但瞳中神色却很纯净,虎妖不食人反倒是助人为乐,也算有趣。

    他左手起,行了个单手礼。

    王山君大笑道:“阿弥陀佛,我从未看到慧心如此积极地带一个人类,平时便是连我都不理,看来殿下真是本事大得很,今晚我事了了,不知能不能来寻殿下,请殿下与我示诲?”

    夏极点点头。

    王山君大喜,“那晚上见!阿弥陀佛!”

    既然获得了另一把钥匙,美艳女尼就带着夏极去往了藏书之所。

    碧霄峰上,作为藏书内阁的山洞石门极厚。

    慧心插入两把钥匙后,石门便是向着一边推移开了。

    美艳尼姑率先走入,微微弹指,壁灯烛火一一亮起,宛如两条赤练,迅速绕过东西,将火光投落在中央的一个大藏书架上。

    慧心道:“殿下尽可以在这里参阅,每日早晚,我会让小夕送餐来此。”

    夏极微笑着点点头,他只觉得这一次行程无比顺利,之前设想过的阻拦竟是一个都没有,观这北地狐虎二族的言谈举止,精神气息,便真是算良善了,于是,他道了声:“有劳了。”

    慧心听了这话,急忙回礼,“殿下千万莫要这么说。”

    然后她双手合十,如敬神佛,然后缓缓退下了,只留了夏极一人在此处。

    夏极走入其中。

    只见藏书架上摆放了众多书册,每一册都透着古老气息。

    他目光一转就落在了两卷古书册上,即便是平静的心也忍不住跳了下。

    一册是《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

    另一册是《过去四方皆明因缘不见无明经》。

    显然,一册是弥勒,一册是燃灯。

    他深吸一口气,便是站到书架前,抽出经文仔细诵读起来。

    随着诵读,他越发的心底明悟这过去,现在,未来之意。

    过去已定,而无可更改,所以成大光明,可破一切虚幻无明妄念,是为破念。

    现在正行,而处于天地万灵,故交感于天地于人甚至于万灵,此为让天地众生明白我意,是为交感。

    未来未明,故而包罗万象,容纳一切,是为容纳。

    三相合一,便是大感悟,可融合功法,可留精神印记。

    三个时辰后,书册诵读完成。

    一颗金色的【过去燃灯禅】,以及一颗金色的【未来弥勒禅】浮现在他元神之中。

62.二十四首,十八只手

    夏极使用了【过去燃灯禅】技能珠,

    金色珠子碎裂,从元神处流转全身,与原本的金色融合,而化作了深金色。

    他静静闭目,体会着这佛陀的力量与禅心。

    金色时,是一切光明如灯,一切虚妄自明,看穿妄念,破除妄念,甚至借着妄念显化惊禅。

    但这力量有着不小的局限,首先破除虚妄是一种被动能力,

    比如在之前,在黄竞发动了螺旋九影后,自己才一瞬间看破真身,但他若不发动,那么燃灯禅就并无用处。

    再者,显化惊禅,需得对方心房有了破绽,才可以借着外物将这破绽于一瞬之间扩大,大到对方无法承受,而瞬间心境崩塌。

    比如之前的闻空,自己便是先以滚水泼其脸,让其愤怒,之后才能手沾茶水勾勒出一副惊心之图碎了他的禅心,

    那图若是别人去看顶多只会心动一下,而不会感到有什么特别,只有闻空这种勤修禅心,又于那一瞬间出现了心防破绽的僧人,才会中招,以至于刹那之间,禅心崩塌,看似不战而屈人之兵,实则内里却是惊心动魄。

    如今,第二颗技能珠的融入,使得“燃灯禅”虽还是第九层,但却成了深金色。

    相比如来禅从“交感于天地”到“交感于苍生”。

    燃灯禅也发生了变化,

    从“心中显妄,然后惊心”升华到了“心中藏妄,便是惊心”。

    夏极已经不需要通过“先让对方心防生出破绽”,然后才能惊心,只要对方心底有破绽,那么就可以直接使用惊禅让他心境动摇甚至碎裂,简而言之,就是把这“施法前提”给去了。

    细细体悟了一会儿。

    夏极又使用了【未来弥勒禅】技能珠。

    弥勒禅是他几乎没有用过的禅法。

    虽说精神系功法几乎都无法直接使用,但这弥勒禅却是个真正的被动技能。

    一切妄念皆不动,皆可容纳,这是真正做到了“原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只是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让夏极心动?

    所以,这等精神防御的超强法门,虽然提供了深层次的防御,但却是没有机会表现。

    如今,“弥勒禅”虽还是第九层,但却也已变成了深金色。

    从“包容妄念”变成了“照显妄念”,换句话说,他施展这禅法时,能够无声无息间照出别人心底的精神破绽,甚至洞察一定的隐秘。

    三颗深金色的禅珠再度集合,推动了那【三世佛禅】。

    这唯一的红色技能珠也变成了深红色。

    夏极细细体悟着这技能的变化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第一个好处是:精神力增强,精神恢复远超常人。

    真气只要丹田无损,最多一两个时辰的调息就可以恢复,

    而心神若消耗了,至少需要三四天时间才可能缓过来,

    若是心神伤了,那说不定需要三五年才行,甚至精神世界会崩塌而再无法承托起身体之舟,实力再无法进步,

    然而因为【三世佛禅】的存在,夏极从来不会面临这种问题,甚至早上消耗了,到晚上就可以恢复,继续镌刻念珠,这对于别人来说是根本无法想象的,而法器的制作真的没有那么容易。

    第二个好处是:通过大精神力进行融合。

    这次提升,使得融合对象提升到了紫色技能珠,而之前是只能使用白色,绿色,再加几个蓝色技能珠进行融合。

    第三个好处是:精神印记。

    如果没有这个能力,即便靠着如来禅法的交感,也无法在别人心底埋下印记,也无法真正地收服雷音寺,甚至如今的慧心。

    如今,随着这颗红色技能珠变为深红色,夏极竟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玄妙之意。

    这意让他在登临绝巅无可再前时,看到了一线光芒从天垂下。

    就如昨日,他手指明月,告诉慧心“看月,而不要执着于手指,看禅心,而不要执着于文字”,那么他若是要登天,何须执着于自己是否站在山巅?

    禅法可顿悟。

    登天却是真正的无路。

    因为,已到九层。

    九为极数,浮夸者可以乱设层数,说有九千万九千亿层都可以,

    但那又如何,

    不过是掩耳盗铃之辈,

    九亿亿亿层也不过是执着于数,需得靠数来博取浮夸的名,终究连小乘都入不了,与街头唬人跳大神的又有多少区别?

    入不得大家之门,传于乡俗嬉戏笑闹,就如同谣言攘攘,终究不过是海上的浮沫,飞扬在海上,自以为就是大海了。

    九,不是人说的,不是人设的,这是一种意的穷极,你说有十,甚至有十亿亿亿亿亿亿,皆不过是是自欺欺人的孩子笑话而已。

    也许蓝色技能珠的九所极的意并不够高,所以它能够再通过大悟性的融合,而达到紫色,甚至可能再进一步。

    技能珠颜色的变化,是功法质量的提升,也是意的提升。

    但深红色,似是已经穷极了这意。

    而自己又站在这穷极之意的穷极之处。

    精神世界的力量已经达到了这凡人的穷极之境。

    然而...

    仰头。

    依然茫茫一片。

    见得天穹。

    而不得上。

    所以,恨。

    此时,他看到这一线光芒从“天”垂落,他却未曾伸手去抓。

    而是静观。

    如是我观。

    如是我闻。

    若是登天需要路径,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去抓住这一线光芒,那与观指而索求通往明月的行为有何不同?

    若是真去抓了,又岂有资格真正地再进一步?

    重点不在这路。

    而在于,一步登天。

    那么...

    夏极静静盘膝这石窟里。

    一坐就是一夜。

    一夜,珠水寒露。

    一夜,月明月隐。

    而这一夜,不知为何,约好拜访的王山君却没有来,也许被什么事拖住了。

    次日清晨,小夕送来了早餐,是像模像样的米粥,做的和人类一样,然而狐狸们根本就不生产谷物,这些粮食怕是花了大力气去人类城市采买的,但是狐狸们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这就不能深究了...

    看到小夕有些神思不属,不时紧张地看向门外,夏极抬眼看向这只小狐狸,双目柔和,却已借着弥勒禅一眼看出了此时她心底的妄念。

    他看到了邪异的狐妖,看到了手持木杵、钵盂的僧人,看到了杀戮妖族的僧兵,看到了佛火熊熊燃烧的地狱。

    也许是心思这么一转,苦思一夜的登天却忽地有了些松动,这松动不足以让他真正的登天,但却让他踏出一步,这一步去往何处不重要,踏出了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绝巅之上又能再走出一步,但他还未走。

    他忽地问:“小狐狸,你觉得几最大?”

    小夕回过神来,想了想道:“一百?”

    她数学学的不好,数数就数到了一百,连一百零一都数不下去,所以在她眼里,一百就是最大。

    但是她又想起来别的狐狸说还有一万那么大,她不想丢脸,赶紧纠正道:“应该是一万。”

    说完,她紧张兮兮地看向这年轻的皇子,等着他揭晓答案。

    然而,夏极只是露出了微笑,摸了摸这小狐狸的头发,“你说的不错,就是一万。”

    小夕被赞扬,顿时开心了起来,没想到自己居然说对了?

    夏极安静地吃完米粥,心中积蓄的所感终于迸发了,无声无息之间,他已在那茫茫山巅之上再迈了一步,

    走出之后,并没有登天,

    甚至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夸张,什么天地异象,什么风云雷动,什么钟鼓齐鸣,什么万剑来朝,什么都没有,

    但他已经消化了这深红色的技能珠。

    他站起了身,如寻常人一般走入晨光。

    忽然之间,小狐狸抬头看去,只见那年轻的皇子躯体开始变化...

    那不是法相。

    而是真真实实的身体变化。

    皇子的躯体开始拔高...

    一瞬之间,生二十四首,十八只手,高九丈。

    非但没有半点怪异,反倒是充满了光明与佛性。

    此是,法身。

    小夕难以置信,急忙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一切却又消失了,只剩下静立在大地之上安然不动的皇子。

    她嘀咕了声:“怎么有幻觉啦?”

63.距离登天,还差半步

    小夕该有幻觉,她太紧张了,虽然才回来两天,但是黑狐王回来了,这也激起了她对于二十年前的恐惧回忆。

    仙儿老祖宗在大商皇都帮着皇女,慧心老祖宗昨天一回族里就宣布闭关了。

    而今早黑狐王的使者就又来了。

    那使者本也是北地狐族的小狐狸精,只不过二十年前随着黑狐王一起离开了,如今她返回,行为举止都变得邪异而极端。

    “杀劫将起,妖族将立,人类曾经给予我们的痛苦,我们定要血债血偿!!”

    村子里有狐狸说:“那只是僧兵和尚,还有一些道士,其实人类也有不少好人,大商的九公主就很好,她还教导我们看书。”

    “是么?”

    那邪异的狐狸精也不多说,只是冷冷地留下一句:“大劫将至,错信人类的,必定自食苦果!!”

    所以,小夕很慌,她总觉得可能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她听说虎族那边赤山君也回来了,要许多年轻的虎妖和他一起走,王山君不肯,两边几乎快打起来了。

    她心事重重,猛一抬头,看到夏极,不知为何忽的舒了口气,她坐在这皇子身侧,就如坐在大雄宝殿的佛陀神像前,心底莫名地平和了许多。

    夏极已经消化了【三世佛禅】。

    明白了这穷极技能与境界之后的场景。

    他一步踏出,还未登天,

    但却已窥到了一丝不可言的妙。

    那一丝不可言的妙,让他如是证得了菩提,强大澎湃的精神力量藏在宁静而渺小的躯体里,在那一瞬间,终究是从空到真,从虚无到真实,从精神到躯体,来了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

    躯体为舟,精神为流,而那一刹那无论是舟还是流竟然都融为一体了,所以显出了法身。

    法相终究只是相。

    法身却是真正的存在,

    就是他的身体,

    是佛陀的躯体被塞入了凡人的皮囊中。

    只不过,这等法身消耗极大,几乎是每一刹那都在大量燃烧着自己真气,精神,所以只能维持数秒。

    这是一个安全的时间范畴,超过了也许还行,但却显得孤注一掷了,而若是再强撑下去,那后果就无法想象了。

    但数秒时间,足够了。

    高手交锋,一念一重山,而一秒又包含了多少念?

    这是他获得的一张新的底牌,必然能当个“炸”来使用。

    此时,他虽然还是第九层,却终究明白原来“十”是存在的。

    “九”之为极,不过是对于人类而言。

    他虽然未曾到“十”,甚至未曾观“十”,但终究是感到了“十”,而这法身就是他的收获,是对于“十”的借用。

    之后的每日,夏极就在这北地妖族的核心之地静静看书,

    这些书册只不过是古代雷音寺传承的一小部分,包含经文和功法,而绝大部分传承早就遗失在历史长河里了,

    但即便如此,也能隐约窥见一些上古时代那般万佛来朝、万里求经的盛世场景。

    那时的须弥山,雷音寺才是真正的佛道圣地,而如今却只是继承了一个名的小破庙而已。

    小夕每天送餐,算是善因。

    夏极每次就用弥勒禅可照妄念之法,去看她心底的恐惧、惊惶,然后又运用精神力的禅法宽慰她几句,让她心神放松,也算还个善果。

    山中无甲子,度日不知年。皇子静坐碧霄峰,翻经阅书。

    在第十天的时候,来送餐的却不再是小夕,而是换了一个叫“小落”的狐狸精。

    “僧兵不知道怎么发现了虎族,正在进攻虎族,虎族那边很危险,小夕她实力不错,所以去帮忙了。”

    新来的小狐狸是个小圆脸,说话时,脸儿露出害怕的神色。

    夏极问:“僧人从何处来?”

    “是光明僧...他们无处不在,专杀我们。”

    小狐狸身子有些抖,“二十年前,我们族里还有近万人,然后与这些光明僧交手了一次,他们屠了我们半族,所以我们才躲在深山,即便外出也都是偷偷摸摸,不敢让人发现我们的存在。”

    “他们很强吗?”

    “佛火克妖气,佛音克妖魂,他们甚至只要诵经,就可以超度我们...可是我们不想被超度。”

    夏极又问了一会儿,再结合这些日子在小夕身上看到的妄念,他大概是明白了。

    光明僧指代的是所有从大光明寺走出的僧人,大光明寺在哪儿,没人知道,有说是从西方而来,但也许根本就不存在,而这些僧人修行的力量,专克妖族,他们行走天下,不仅限于北地。

    二十年前,这些光明僧屠杀了许多妖族,以至于妖族分裂,一部分妖开始痛恨人类,还有一部分则是藏在深山。

    痛恨人类的就是黑狐王,赤山君为首的妖。

    藏在深山的就是慧心,胡仙儿,王山君为首的妖。

    二十年后,杀劫将起,而北地的狐虎两族为活过杀劫,主动出击,投资了夏小苏。

    而黑狐王,赤山君却在这时返回族中,要族人随它们一起走。

    但如今,不知为何,这些光明僧竟然发现了北地妖族的新驻地,所以发动了进攻。

    这些小狐狸之所以恐惧,是因为二十年前那灭半族的记忆犹然烙印在它们脑海里,让它们害怕惊惧。

    夏极已从之前小夕的妄念里窥得几个场景,佛火漫天,生灵地狱。

    他问:“慧心呢?”

    小落道:“老祖宗的第二条尾巴快长出来了,还在闭关,不能被打扰。”

    夏极忽道:“黑狐王是不是已经来了狐族,叫你们一起走?”

    小落一愣,“殿下怎么知道,黑狐王使者又来了,说此处被发现已不可留,人不可信,信则大祸,不如随她们一起,远离此处。”

    夏极笑道:“那你们可曾告诉黑狐王,还有一个人类正在这碧霄峰上看书?”

    “我们怎么会背叛殿下”,小落急忙摇头,但摇着摇着她有些不确定起来,“有不少族人被唤醒了当年的仇恨,如今都随着那黑狐王的使者走了,她们可能会把殿下说出来。”

    夏极忽然向着这小狐狸招了招手,“到我身后来。”

    “欸?”

    小落露出疑惑之色。

    夏极道:“她们来了。”

    名为小落的狐狸急忙扭头,只见晨光的泥石山路里,从上山小道上露出了十几道妖娆而邪异的身影,她吓得轻呼一声,然后向着夏极身后跑去。

    跑到夏极身后,她又从这位皇子的肩膀探头看向远处。

    那上山的女人穿着尼姑衣服,长发被雪白头巾收束在里,眉眼之间,显出几分内敛含蓄,

    然而笼罩身子的衣袍却是近乎透明的近身黑纱绸衣,内里的雪白起伏在黑纱后若隐若现,

    上半身诉诸圣洁,下半生诉诸欲望,两相冲击,就能勾动一切男人心底最深的欲念。

    她行走之时,时常低着眉,让人心疼可怜,然而站到夏极面前时,那一双眼却是抬了起来,露出妩媚的狐眼儿,直如挠动人心的春水。

    小落失声喊道:“黑狐王!”

    夏极在小夕的妄念里早见过这个女人,只不过那妄念里,这女人却远没有此时这般镇定,她狼狈地趴在地上,神色痛苦,双爪陷入泥土,在嚎啕大哭。

    他想了想,看着入口处妖娆的狐狸精问:“小狐狸是来寻我度你么?”

64.大胆黑狐,还不显形

    黑狐王走到晨光的山影里,在距离夏极还有十多丈的距离停下,盈盈一拜,笑道:“山中野狐,自号杀生,见过大商七殿下。”

    她彬彬有礼,神色看似妩媚,但实则疏远,周身却充斥着一股冷意,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小落在夏极身后急忙喊着,“黑狐王,七殿下和那些光明僧不同,他是好人。”

    夏极愣了下。

    好人?

    自己居然被狐狸精群发了好人卡?

    黑狐王道:“杀生怎么会对七殿下动手?

    来此不过是为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她姿仪妩媚,含情脉脉地看着这年轻皇子,然后出声道:“妖不容于人,乃天经地义之事。

    从理字上来说,若有人把妖族帮着大商公主的事儿说出去,那么公主再怎么好,也不会有人信她了,人妖殊途,无论妖做什么,都始终是妖,都始终不容于人!

    从情字上来说,本宫早听老树妖说了殿下和那些和尚不同,是真正参透了禅法的佛陀,佛性十分,魔性亦有十分,我本以为殿下是个古板而粗暴的人,如今一看,竟还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但殿下却不似别的郎君空有样貌,却弱不禁风,

    我能感到殿下体内的力量,澎湃,强大,浑厚,安全...

    男人追新鲜,女人求安全,

    杀生虽不是女人,但化了形却比女人还女人,我也求安全,殿下能给我么?

    嘻嘻嘻...殿下先不忙着拒绝,杀生有一个提议。”

    她妖娆地走着,长腿轻轻巧巧地迈动之间,绸衣隐隐,如裹在圣洁玉像上的黑纱,让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想要去窥探那黑纱彻底揭开后,那玉白的肤色,那婀娜的姿仪会有多么的迷人。

    “北地妖族与九皇女联盟,那不好,

    殿下只要不管杀生今日如何的吞了北地妖族,那么杀生就自愿做殿下的情人,

    只要殿下不负杀生,杀生愿意一辈子只对殿下一个男人好。”

    她一举一动,勾魂夺魄,媚笑之间,诱人无比。

    “只要殿下点个头,杀生可以现在就随殿下入这山洞,殿下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而且,杀生即便整合北地七十二路妖族,但杀生亦还是殿下的情人,

    那么...其实对于殿下来说,并没有损失,不是么?

    之后殿下若是成了帝王,本宫就做一个妃子,殿下召之即来,挥之即起,不好么,嘻嘻嘻...”

    夏极招招手:“过来。”

    黑狐王愣了下,这么快就被自己勾引到了?

    这也太容易了吧?

    这殿下怎么与老树妖说的不同?也是个被下半身管着的男人么?

    她媚笑着,轻巧地挪着长腿,拖拽着黑纱裙往前走去,迈步之间,雪色惹人的热辣小腿乃至大腿腿根在黑纱起伏里若隐若现,诱惑无比。

    然而,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见过许多男人僧人道人甚至孩子,

    无论是谁,看向她的眼神要么是痴迷的恨不得将她立刻搂在怀里独自霸占,

    然后说一些恶心的看似为她着想,实则自私自利的山盟海誓与甜言蜜语,

    要么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立刻收了的仇恨,

    但,这年轻皇子看她的眼神只是...平常。

    是毫无波动的平常。

    为何是平常?

    她抬头看向那七殿下,只觉这殿下眉眼之间当真是没有半点虚伪,

    再看,却又察觉了几分魔性,

    这般的魔性圆明自在,与佛性紧紧包容在一起,

    再看,那不是佛,亦不是魔,

    再看,一切山山水水遮遮掩掩全部散尽,坐在大地上的只是他,他就是他,

    不是佛,

    不是魔,

    无可形容,

    亦无任何标签。

    黑狐王神色里透出迷茫,继续往前走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走到三步,她心底竟然生出一种彻底顺从眼前之人的感觉。

    第四步,这种感觉更加浓郁。

    第五步,她骤然惊觉,心底藏着的种种黑暗若是触底反弹,仇恨化作恶鬼之手,从黄泉里伸出,拖住了她的双腿,让不她不再前进。

    无数怨念升腾而起,化作万千张嘴巴凑到她耳边,反复着警告,让她铭记仇恨,铭记痛苦。

    第六步,她终于停下了,也愤怒了,之前所有的平静都打破了。

    她怒声道:“夏极!我好生与你说话,你竟然耍奸暗中对付我?!你和那些人类有什么区别?!!”

    愤怒之间,黑狐王忽地右手抓住了一把木杵,木杵才显,那右手便是松开了,化作利爪猛抓之相,运劲凌空,将木杵控在掌心,滚滚妖气从五指向着那木杵缠绕而去。

    小落躲在皇子身后,只觉得心惊胆战,那妖气浓的让她害怕,而那木杵更是让她愣了愣,因为这是光明僧们常用的兵器,这兵器可以吸收一切妖气,然后散发出恐怖的力量。

    刹那后,木杵整个儿已经完全地妖气包裹了。

    黑狐王身形骤静,右手一动,木杵被拉回了手掌之上,她双手并起,十指如黑莲展开,更多的浓郁妖气汇聚向中间。

    然后,她抬眼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少年,忽地对着“十指莲花”中央的妖气,长吹了一口气。

    呼!!

    滚滚妖气随着这一吹,好似凝重粘稠的墨汁,

    拖着极长的慧尾,

    而这浓郁翻滚沸腾的妖气忽地被巨大的吸引带动,又或者准确说是失去了抗拒吸力的力量,而向着中央木杵猛地收缩,

    在一个刹那的功夫里,所有妖气魔幻般的消失了,只剩下一根木杵,

    而那木杵却已经亮到了极致。

    小落忽然明白了,黑狐王居然学会了利用死敌的武器,她怎么能把吸收妖气的武器带着身边?她对妖气的掌控居然这么强吗?

    她还是一只心理素质并不高的小狐狸,一惊一乍道:“殿下小心!!”

    声音还未落完,那木杵已经炸开了,

    瞬间从一点星火,翻滚成了一轮刺目的巨大火球,

    小落感到火球里充斥的可怕力量,这力量她永远不会忘记,因为这正是二十年前屠灭了半个狐族的佛火!

    火球一瞬间,已经临在了夏极眼前。

    夏极神色如常,左手抓着新做的百零八念珠拍出,

    一只十丈的金色佛手顿显,

    佛手一拍,

    那巨大的佛火球就被挡住了,

    再一抓,

    火球就开始挣扎,

    紧接着一握,

    火球彻底没了。

    小落:...

    远处,黑狐王也沉默了一下。

    但她反应极快,就在佛火熄灭的刹那,她左手已经握住了一柄长匕首,

    妖气滚滚,随她化作黑色流星,瞬间横跨了这十多丈距离,一闪而刺向那端坐而未动的皇子。

    夏极真气何其雄浑,

    他随手一拍,

    那匕首就拍飞了。

    但匕首飞开,浓郁的妖气却没散。

    这妖气非但没散,竟还是浓郁、膨胀了更多,显出了一个巨大鬼狐的模样,狐高两丈,长三丈有余,那狐嘴张成了吞噬一切的恶鬼模样,一下子向着夏极咬来。

    这力量似法相,但又差了一筹,整体来说比之前的天榜二十九厉害不少,应该是相当于金色技能珠八点五层的层次。

    小落惊呼道:“天狐变!!”

    话音刚落。

    那巨大狐鬼的大口就已经咬下了。

    气浪阵阵,烟尘滚滚。

    眼前一切皆不可见,只有小落在惊呼着...

    片刻。

    烟尘散尽。

    一切归于平静。

    小落恐惧地睁开眼去看,

    只见那年轻的皇子安然无恙,一尘不染,他甚至还盘膝坐在原地没动。

    他右手正压在黑狐王头顶,而那黑狐王匍匐着趴在他面前,双瞳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还不显出原形?”

    刹时间,黑烟炸开,显出一只黑狐,可怜兮兮地抬眼看着面前的皇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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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万岁介绍:
【无敌文】“夏极,你身为皇子,竟与妖女私通,玷污我皇家颜面,该当何罪!”“我愿在藏经阁,禁足三年。”“准了。”“陛下,皇家藏经阁中可是有不少神功异术…”“都搬了,只留佛经,给那逆子!!”于是,十五岁的皇子看了两年佛经。您翻过《般若心经》,提取了技能珠“不动明王身(第九层)”您翻过《金刚经》,提取了技能珠“九阳心经(第九层)”您翻过《地藏经》,提取技能珠“十八镇狱劲(第九层)”您又翻过《法华义疏》,《莲华经》,《阿须弥经》,《现在如来经》……皇兄万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兄万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兄万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