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我们只是被抛弃了
精神力量虽然无法如劲道真气般直观,但却可交感天地,制造法器,辟易邪祟,融合功法。
但这融合也绝不是百无禁忌,所以夏极挑选了一百颗涉及长兵器的二流三流技能珠,换句话说,他挑选的技能珠必须是简单的,也必须是同为使用长兵器的,缺一不可。
不眠不休,雪夜观书破千卷,而这就是收获。
有了强大精神力量的调和,这百颗白绿为主的技能珠开始缓缓融合,化作漩涡,最终又凝实成了一颗淡紫色的技能珠——百式(唯一)(第九层)。
“只是淡紫色,看来再多普通功法,也无法参透顶级法门。”
夏极有些失望,他再瞥了一眼括弧里的两字,心底浮出些自明的信息,“唯一是说这法门只有我能拥有,别人得不到,而且我还能继续领悟以提升功法层次...唔,那也不错。”
“所谓百式,便是将百门寻常技艺功法修行至第九层,然后去粗取精,再将精华融为一体,百炼成招,而少了花里胡哨的多余动作。
只要长兵器入手,那么便都可以使用,如此这样,我就可以利用黑戟发挥我的力量了。”
夏极感受着脑海里、肌肉里对于这百式的熟练程度,而未几,融合功法的疲惫感就传递了过来。
他完成了最后的准备,便放空身心,进入了一种“既绷紧,又放松,既兴奋,又宁静”的状态。
他向后仰倒,感受着九颗龙头吐水的潺潺声,檀香流成云海,在云霄宫地上三四寸轻流静淌成白纱,宫外已是鹅毛大雪,而这是鬼方冰霜巨人最喜欢的天气。
宫女太监们早就把七殿下擅闯云霄宫的信息传递了出去,一个个留下的嫔妃也都聚集了过去,然后看到了那紧闭的琉璃门,也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太监,这太监能看守云霄宫,武功自然不俗,但他还是死了。
后宫众人面面相觑,而“太子战死十万大军毁于一旦,异族破城即将兵临城下”这些信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现在已经在皇宫扩散开了,百姓也许还被瞒在鼓里,但皇宫的人已经全都知晓了,虽然知晓了但还是逃不了,因为皇宫的马车已经全部没了,皇宫的几重门都被侍卫死士严密看守着。
天子可以走。
皇城可以破。
但必须“宁死不屈,誓死抵抗,皇子守城”,如此,皇家才有了脸面,大商的士兵才有了血气,留了火种,等到了春天,冰雪化了,那就是可收人心,反攻夺城的时候了。
留在宫里的所有人,都是被献祭了的人。
有些人看破了,有些人还没看破。
但无论看破还是未看破,此处都已经笼罩在一片惊惶之下。
后宫众人都看着琉璃门另一边,那成了替死鬼的七殿下究竟要做什么?
他是要死前享受一番么?
不少颇有姿色的嫔妃竟然打起了入内服侍的主意。
万一,七殿下逃了,说不定还能带着她一起逃。
但众女也没有敢当着面儿跑出来的。
云霄宫外人虽多,却是一片死寂。
“报~~~~”
声音远远儿地再传来。
因为有夏极的提前交代,这些精英侍卫才能进入后宫,那侍卫看到一众儿莺莺燕燕的后宫佳人,急忙低头,不敢去看,然后半跪在云霄宫前,扬声道:“启禀元帅,前线急报!”
琉璃门后传来皇子的声音:“念。”
精英侍卫一愣,这可都是军事机密,之前还从未有在众人面前念的先例。
但元帅之命也不可违,他便是拆开信封扬声念道:“桐关已破,鬼方大军已到百里之外,最迟两个时辰后抵达皇都。”
“知道了。”
“邓将军问元帅,数百万难民正从西而来,如潮水逃往皇城,如何处置?”
“让他看着办。”
侍卫愣了愣,应了声:“是。”
然后他低头匆匆退下。
而此处的宫女太监嫔妃听到这最新战报,也顾不得埋汰为何外人还能跑入后宫了,彼此对视,顿时乱了起来。
谁都不想死,谁都想活,谁都想跑,但谁都跑不了。
原本在天子的考虑之中,夏极也属于此刻要跑的那群人之一,所以大总管才留下看守,没想到大总管断了三肢,夏极却没有跑。
众嫔妃们脑子转的飞快,一个个扑到了云霄宫门前,隔着琉璃门高喊起来。
“七殿下,异族来势汹汹,先行退却,再徐徐图之才是上策。”
“七殿下,我是王美人,玉妃娘娘生前可喜欢我啦,我也一直默默关心着殿下。”
“七殿下,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九公主考虑...等离开皇城后,我们的身后势力也一定帮殿下说话。”
“七殿下......”
声音此起彼伏。
异族两个时辰抵达皇都,这意味着什么?
在场每个人都懂。
这是人间炼狱快要降临了。
而此时唯一能带着她们提前逃出的只有在云霄宫中的七殿下了。
宫女垂泪,嫔妃慌乱,太监惊恐...
嘭!
因为人太多了,从后往前压迫着,这琉璃门骤地被推开了,前面的嫔妃扑入了云霄宫,宫内当真如天上,云雾缭绕。
而朦胧之中,一道魔神般的身影缓缓刚好起身:
着兽面吞头连环铠,抓丈八黑戟,戴三十三念珠。
这身影充满了压迫力,让原本还要再说话的人统统不敢再说,只能看着他走出了云霄宫,扛着大戟远离了众人,也无人敢追过去。
...
九皇女正对着铜镜梳妆打扮,想到这也许是自己的遗容,她格外用心,拍了拍胭脂,她又从床下取出一个长匣子,然后从匣子里拿出一把白鲨鞘的短匕首,她试着拔出,匕首寒芒带动空气都阴冷了几分,显然极其锋利,当是可以一刺就穿破心脏。
夏小苏贴身放好了,屋门却响了,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说着她意想不到的话。
“我饿了。”
夏小苏愣了下,侧头笑道:“想吃什么?”
门外的夏极道:“羊肉汤。”
“我来给哥哥做。”
“等下。”
“欸?”
“别撒胡椒,我怕打架打到一半想喝水。”
夏小苏笑了,温柔地道了声:“好。”
17.晚安
“报~~~启禀元帅,难民如潮涌入皇都,如今全城百姓都知道了异族将至,想逃也来不及了,邓将军以及各方城尉正在派人维持治安,一部分百姓中的青壮也自告奋勇愿意协助守城,邓将军特事特办,已经分发了兵器。”
依然是云淡风轻的声音:“知道了,后续再报。”
“是,元帅!”
屋檐下。
天已黑了。
夏极卸了铠甲,把魔戟靠在墙脚,念珠挂在积雪的枝头,点燃了一支蜡烛,坐在观雪的小紫檀茶几等着夏小苏。
夏小苏还没来,另一个传讯的精英侍卫又拎着灯笼,远远奔来了。
“报~~~启禀元帅,鬼方大军已经出现在城外三十里处,但难民还是极多,邓将军要关城门,但许多百姓在质疑他是不是要把剩余的难民关在城外,让他们送死,邓将军斩杀了十几人,这才关上了城门,但依然有许多难民无法入城,那些人已经开始在城下谩骂。”
夏极道:“知道了,再报。”
那精英侍卫迟疑了下,叹息道:“是!”
雪地里,夏小苏如同过去两年一样,拎着红木饭盒,敲了敲门,便笑着走了进来,和兄长对面而坐,再取出了饭盒里的羊肉汤,又取出了两瓶美酒。
这一顿饭吃的很沉默。
吃到一半。
门外又匆匆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报~~~~”
未几,再一名传讯的精英侍卫半跪在门前,“启禀元帅,异族...开始攻城了,邓将军还未发现冰霜巨人,但这些巨人善于隐匿在风雪中,难以预测!”
夏极喝了口热乎乎的汤,抽空回了声:“知道了,再报。”
远处隐约能听到厮杀声,整个皇城都沸腾了。
皇宫里,嫔妃们有些开始烧香拜佛,有些在宫中哭泣,有些想逃但在大哭大闹后被死士押回。
夏小苏安静地喝着汤,借着烛光她抬头看了一眼兄长,兄长永远是那么平静,哪怕天地即将崩塌了,他还是如此这般,这份平和让她心底也跟着静了下来。
“报~~~”
“启禀元帅,鬼方停止攻城而在二十里外安营扎寨,但对方一员大将持刀在城下邀战,军中五名猛将去单挑,皆被斩杀,对方大笑而去,城中士气更加低落,邓将军为防冰霜巨人偷袭,命人于城外每隔百米设一火盆照亮视线。”
“知道了,再报。”
“元帅,邓将军问你何时去城墙?”
“明早。”
“为什么...”
“下去吧。”
“是...”
精英侍卫走后,夏小苏才道:“兄长今晚就去吧,前线士气低落,如果你出现了,总会让他们振奋些。”
“小苏,你觉得哥哥应该去守城吗?”
“这不是兄长留下的原因吗?”
“小苏,我问你,假如这城现在就守住了,你和我会怎么样?”
“欸?”
夏小苏露出迷惑之色,开始思索,她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夏极也没准备等她答案,而是一边喝酒,一边幽幽道:“天子会回来,我会去前线卖命,你会去突厥联姻,我们做的一切,没有人觉得重要,没有人觉得大不了,百姓,士兵,所有人都觉得是大家一起守住了这座城。”
“哥哥,这样不好吗?”
“不好!”
夏小苏:...
“你觉得哥哥残忍也好,自私也好,但我从来没准备守这座城,也没准备去救什么人,不让异族杀人,不让他们绝望,不让这血流成海,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重要?”
“...”
“哥哥不是要名利,不是要别人敬畏,我想要的,只是借着这座城,改变你我的命数,其他人与我何干?”
“哥...”夏小苏被骇到了,但旋即一想,其实兄长也就是去前线当个吉祥物,那就让他自己吹吹牛吧,于是她原本还想辩驳的话全部吞到了肚子里,笑道,“不管怎样,我都和兄长站在一边。”
夏极温和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双手抱着她头发,两人额头触碰了下,贴在一起,然后他说了声:“晚安。”
夏小苏有千言万语却也没再说,而是轻声念了声:“晚安。”
天亮了。
昨晚并没有冰霜巨人偷袭,显然这些巨人还没赶到。
鬼方大将赤魁骑着巨狼继续在城外挑战。
这大将也会说中原语言,在喊着:“你们大商泱泱大国,就没有一个能战的吗?废物,全部都是废物!”
他嘲笑地怒骂着,皇都守城士兵的士气也慢慢低落,毕竟城下的雪地里还有赤魁带来的五颗人头。
这五颗人头都是军中猛将的...
可昨晚全部死在这赤魁手中。
此时。
中军帐。
邓觉一晚没睡,他环视左右,尽皆沉默。
忽地帐篷掀开,亲兵传讯道:“京城卢家家主卢江愿出城斩杀赤魁。”
卢江是京城有名的大剑师,一手紫电剑法威名赫赫,曾经斩杀不少大寇,更曾在比武中赢得了不少名声。
邓觉一听卢江之名,知道这是江湖世家的人愿意来协助守城的迹象,于是他大喜着起身,匆匆向外奔去,远远喊道:“卢家主,远道而来,请。”
...
焚香沐浴更衣,再好好睡了一觉,此时的夏极不仅完全恢复了精神,整个人的状态也达到了巅峰。
他提着丈八魔戟,骑着高头大马经过街道,身后一千侍卫列队相随,夏小苏也策马随在一边,不时撇着兄长这身行头,心底觉得怪怪的,她还是没能把诵佛的兄长和这威武的身影联系起来。
前方传来擂鼓震天的声响,未几...鼓声就断了,然后整个城墙上又默然了下来,显然又一名大商派出的将军被斩杀了。
远远儿又传来异族叫骂的大笑声,但邓觉就是闭门不出,也不再派人送死了,都死了十九个了,甚至之前的卢家主都死了,卢家主这种剑师显然没习惯对方的骑狼冲杀,他虽然剑技精湛,但也就撑了三个回合,就被赤魁一刀劈成了两半。
而鬼方在先前的破城时,显然也缴获了不少商朝的攻城兵器,此时拉出了桐关的投石车,在远处列阵、上石、投掷。
呼呼呼!
顿时间,巨石破空,纷纷越过城墙,向皇都里飞来。
轰!
轰!
轰!
城里炸开了花,彻底乱了,百姓如归潮,往城里狂奔。
骤然,一块巨石落向距离夏极不远处的街道。
而巨石之下,有个小女孩正在哇哇大哭,看来是和亲人走失了。
眼看着那小女孩就要被砸成肉糜,骤然一道黑影掠过,侍卫们忽地发现马上的七殿下不见了。
夏极左手一揽那吓傻了的小女孩,进行了一次快速无比的移动。
然后他把小女孩放下,摸了摸她的头发,远处一个妇女奔来喊着“囡囡”,那小女孩听到熟悉的声音,侧头看去,然后哇地一声哭出来,奔了过去,扑入了那妇女怀里。
妇女没见到之前一幕,见到那如恐怖威武的身影,吓得急忙抱着女儿离开了。
夏极不以为意,回到马上,现在还不够惨烈,所以他并不急着立刻冲出城。
夏小苏则是笑了笑,哥哥,你昨天才说不会救什么人,今天就救了一个,原来男人也喜欢口是心非么?
不过哥哥的身法可真快,可只是身法快却也用处不大,即便她只是个皇女,也知道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彼此交锋时候的力量。
18.大军压城城欲摧!
夏极来到城门前时,周围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而不知是谁喊了声“七殿下来了”,人群顿时哄闹起来,一个个起身挤过来看。
只见砖石道上迎面走来了威武的黑甲皇子,皇子身后是一名盛装的皇女,皇女再后是一千名肃杀的侍卫。
皇家亲临前线,这顿时给守城士兵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于是士气又有些渐渐高涨起来。
夏极顺着曲折的青石阶走到墙头,梅公公和大总管正在等他,坐在轮椅上的大总管冷笑着对他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今日你我一起死,有什么话到了黄泉路上再说,而无论如何,皇上的打算终究是要实现了,只不过多搭了自己这条命而已。
邓觉看到七皇子霸道的铠甲兵器,先是愣了愣,但旋即也回过神来,亲自把他与皇女引入了城墙上唯一的小楼,楼中堆着美酒,然后问:“殿下看此处可好?”
“甚好。”
“那殿下便在此处...老夫,去了。”
邓觉离开后,夏极站在了城墙塔楼里俯瞰战场。
白雪皑皑,骸骨累累,犹见地狱,近百万难民还在城外,被鬼方军队擒拿住了,每天斩杀一些人来挑衅,而这一些看样子至少每次一千人。
夏小苏趴在塔楼窗口,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嘤嘤嘤,嘤嘤嘤...”
哭声越来越大,脸上的胭脂都化了。
夏极奇道:“你又嘤什么?”
夏小苏:“那么多人都死了,好可怜。”
夏极抬手直接把妹子搂入怀里,揉了揉她眼睛,“别哭了。”
夏小苏乖巧地安静了下来,但还是花着脸在看城下的尸山血海,泪流不止。
远处的鬼方军似乎有了些变化,飞雪里走出了数十个约莫五六米高大的巨人,这些巨人皮肤微显幽蓝,周身萦绕着重重飞雪,手里抓着两丈有余的巨大狼牙棒,脖子上还挂串着一些骷髅,有人的,有野兽的。
“这就是冰霜巨人吗?他们居然用骷髅做装饰?”
“古书上说那些是他们得意的战利品,装饰了以此来彰显威风。通常只有让他们陷入苦战的敌人,或是所征服的部落城池里最有权势的人物,才有资格成为他们的骷髅配饰。”夏极看着面色苍白的妹子,笑道,“比如...我和你。”
夏小苏吓得整个人一颤,眼泪都不淌了,她可不想死了还被人割了头颅,去了皮肉,风干了做成首饰。
冰霜巨人们的到来引起了新一轮的激战,而这些冰霜巨人真不愧是风雪的宠儿,那是真的刀枪不入,他们也不隐藏,就直接从正面往城门走来。
城墙上顿时响起邓觉怒吼的声音:“放箭!!”
顿时,数千弓弦声响起。
那些冰霜巨人顿了顿,箭矢随着雪落在巨人们身上,发出清脆的“叮叮叮”撞击声响,但这诸多射击只是让巨人们停下了脚步而已。
箭雨一停,他们又开始继续行走。
伤害?不存在的,连冰雪铠甲的防御都破不了,甚至连巨人的皮肤都到不了。
“兄长,他们要干什么?”
夏极道:“当然是直接用棒子轰开城门,有那防御,有那蛮力,还要讨巧做什么?”
夏小苏问:“为什么只有几十个巨人,前线急报不是说有三千冰霜巨人吗?否则太子和十万大军也不会在深夜的一次偷袭战里就崩溃了。”
夏极思索了下,托腮道:“古书上说这些巨人通常都不喜欢离开自己驻地太远,那么...有可能不少巨人破了封狼关就回去了,而来到的这里的,都是一些具有冒险精神的巨人。”
夏小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啥冒险精神?”
夏极严肃道:“自我突破,开拓进取创新。”
夏小苏噗一声就笑了。
夏极能看破,邓觉自然也能看破,军用强射连弩顿时对准了城下巨人,一道道臂粗的劲矢破开风雪,带起刺耳的鸣音,撕裂长空,射向了巨人。
风雪铠甲碎了。
但强弩之末不穿鲁缟,劲矢抵达巨人皮肤时已经没什么力道了,还是没用。
眼看着冰霜巨人越来越近,城头守城的士卒眼中都露出绝然之色,他们只能不停地对准巨人、发射弩箭。
而辅助防御的城中青壮早就没了最初的血气。
“这种怪物,怎么可能打得赢...”
“这根本就不是人!”
“谁来都没用,这种怪物根本杀不死。”
随着冰霜巨人的靠近,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而邓觉也是施尽浑身解数,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世家、江湖的武林中人正在协助守城,只不过看这些巨人的架势,也都是眼中显出了惊惶。
忽然有一名刀客说:“雷音寺的悲空神僧拥有大法力,也握持法器,谁能去请到他,他定来此降服这巨人?”
坐在轮椅上的大总管心底冷笑,雷音寺早定了此为皇城注定之大劫,大劫期间已经闭了山门,还有不少僧人说要传法南方,随天子一起走了,悲空怎么可能出来卷入这因果?
又有一名抓着铁剑的世家中年人道:“我听说朝堂大儒吕齐,修浩然紫气,又得赐儒仙法器诛妖鞭,若他在此,定能斩杀这巨人...”
大总管听在耳里,更是不屑地笑笑,吕齐才不会“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他这名中的“齐”就是取自“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所以,在得到异族虎狼长驱直入的信息时,他连夜向天子提议:“不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人也;知其不可为而不为,贤人也;今皇上立于危墙之下,何不入南下建新都,待来年整军,天时地利人和,再报这仇”,天子采纳了,而吕齐现在已经随在天子之侧,被簇拥在五万大军中央,在千里之外了吧?
你们不逃,还不是因为信息滞后了,或是家大业大、城门封锁跑不掉,所以想要搏杀一番?
大总管面上平静,心底冷嘲不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看了看远处的塔楼,隐约能看到两道身影正在其中。
七殿下,咱家现在就只等你去送死了,你死了,皇上的任务才算完成了,咱家这口怨气也才能消了,他侧头看着梅公公,传音道:“小梅子,七殿下若是死了,你就一掌拍了咱家天灵盖,然后自去逃命吧。”
而另一边,邓觉已经派出了死士,手握巨盾长枪出了城门去抵挡,同时,城头增派了更多的战争器械,大型劲弩,火石投车全部上场...
鬼方看城门开了,于是又有数先锋千狼骑驱赶着难民冲了过来,难民们根本无路可跑,看到城门开了只能拼了命地往大门方向跑。
风雪里,绞肉机般的血腥战场再次拉开了序幕。
19.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战争,就是地狱。
目睹着地狱的九皇女从上场哭到下场,夏极终于受不了她的眼泪了,起身走出塔楼,拎了一坛烈酒来到了地狱边缘。
皇城上空,铁灰色彤云积压,如水墨山峦沉甸甸地低悬,却被天地的伟力束缚在半空。
这一次,皇城又防住了,但死了多少人已经无法统计了,两扇城门都有着深陷的凹痕,还有刺孔,门扉已经只能勉强关紧了,周边放了许多随时用来挡门的重物,以防异族突然袭击。
夏极拍开酒坛封泥,手指抓着冰凉的坛沿,甘醇的酒水一个晃荡就凑到了他唇边。
仰头。
痛饮。
酒入肝肠。
如静火焚烧。
...
邓觉满脸风霜,走向塔楼,他已不复几日前的锐气,此时苍老无比,疲惫无比,身上染了血污,有他自己的,更多的是同僚的敌人的。
城下忽的又传来动静,邓觉侧头看去,只见远远儿地又一名鬼方大将骑着巨狼从远处而来,站到城下,鬼头长刀一挥,大笑着高喊道:“你们大商王朝都是废物吗,防守防不住,单挑也挑不赢,还有谁敢与我一战?哈哈哈!!”
邓觉认得来人,这就是连砍了自家大将和侠客共计十九颗人头的鬼方猛将——赤魁。
敌将挑战而不应战,这也是忌讳,因为会让军中士气下降,但邓觉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还有士气么?
众人还在这里,绝不是士气撑着,而是凭着本能继续在熬吧,熬死了结束。
他走过了拐角,看到了正饮酒的黑甲皇子,心底忍不住感慨万千,听说这皇子坐在深宫软禁两年,诵经两年,果然是有静气,除此之外,竟还有几分豪气。
邓觉想着的时候,已经信步走到了夏极身侧,凭栏与他站到一处,看了看城下,忽的轻声道:“七殿下履行承诺,一直守到此时也不曾离开,老夫佩服,但这城已经守不住了,殿下还是......走吧。”
夏极也不回答,只是拎着酒坛狂饮不止,饮到尽头把酒坛随意丢开,砸的粉碎,然后道了声:“好。”
下一刻,他就在邓觉不敢置信的眼光里从城墙一跃而下,右手一扬,靠在墙边的黑戟就飞射了去,穿破长空,落入他手掌之中,高空之上,皇子黑发狂舞,眸中神色平静如渊。
嘭!!
他重重落在城下,
大地承受如此力道,冻土纷纷寸寸龟裂,如遭流星轰临地面。
城上,邓觉只觉大脑嗡了一声,变得空白,“好”是这个意思??
城下,赤魁也被这出场的姿势和气势震惊到了,忍不住问道:“你...你是何人?”
夏极回了句“夏极”,
“极”字还未落下,便是一声踩踏地面的轰鸣,
九阳烈华流转不息之间,身形已成一道璀璨的残影,连同魔戟的黑气缭绕,横推而出。
赤魁连杀十九人,杀的无人敢出战,自信也是爆棚,此时虽然心底震骇,但也不会见面就逃跑,虽然还疑惑着“夏极是谁?为什么他不报身份?为什么大商还有如此强者?”
但见到对方冲来,还是迅速做出了反应。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光芒,覆盖铠甲的粗腿一夹巨狼,紧握着鬼头长刀就疾驰了过去。
哒哒哒...
两道极快的身影东西对冲,如两道雷电在中央交锋,碰撞。
夏极也不运用什么技巧,黑戟戟尖闪过九阳之华,滚烫的戟刃轰砸而下,赤魁怒吼一声,鬼头长刀上浮出血煞之气,破空去迎!
戟落。
刀碎。
一落到底。
穿过了赤魁所在的空间。
夏极穿过这位鬼方猛将,继续往前走去,手臂一舒,长戟舒开丈八,烈华与黑气似双龙缠绕。
而他身后,那阵前无敌的鬼方大将身子浮出一道血线,巨狼的腰背也出现一道血线,顿了两秒,便是爆出了越来越粗的血线,既而彻底分成两截。
赤魁,巨狼,鬼头长刀,都落在雪地里,那分半的脸庞上,瞳孔犹然存惊骇。
皇城墙头上,塔楼里,诸多目光都聚集到了那黑甲皇子的身上,许多人甚至都没看清楚,这一战就结束了。
邓觉还凭栏站着,一双疲惫的老眼死死盯着城下,神色震惊而复杂无比,双手已经不觉扣紧了垛口的砖缝。
夏极已经走远了。
鬼方列阵六七里外,百万难民皆被囚。
无数眼睛都盯着那黑甲皇子的身影,有些鸦雀无声,很快鬼方一边爆出咆哮,对着那黑甲皇子发出吼叫。
夏极走到两军中间,一扬黑戟,遥指千军万马,淡淡道:“下一个。”
鬼方驻营很快出来一名魁梧高大的壮汉,他骑着巨狼,冷冷撇了一下对面连坐骑都未有的黑甲将军,哼笑了声。
他拎着把巨斧,骤然加速冲刺,全身的气势随着巨狼的冲击在不停地拔高,待到了那黑甲皇子面前,爆喝一声,气势已至巅峰,巨斧撕裂风雪斩落。
“好!”
夏极右手黑戟猛地插落在地,甚至不用百式,身形前冲,右手向前拍出,在拍的过程之中,那手上浮出一十八层地狱图景,百鬼夜行之法相,而成了巨手。
巨手穿空,穿过巨斧,直接一把抓向那鬼方壮汉。
那魁梧凶猛的壮汉一惊,却已经无法反应,他被那巨手带的腾空飞起,然后连同胯下巨狼一起被砸落在地。
嘭!!!
就如两只饮血饱腹蚊子被拍爆了,鲜血向四方狂射,而巨狼与壮汉都瘪了。
血流到夏极黑甲上,又化作细微的血蛇萦绕到了黑戟上,如水入海绵,很快就被吸收了。
“太弱了。”
天地安静,风雪簌簌。
夏极也不抓戟,双手张开,继续在闹哄哄的风雪里前行,冷漠的声音道着:“下一个。”
声音刚落,又是一名扎着胡子身高两米有余的鬼方将军出阵,他皱眉认真地盯了夏极片晌,显然在思考破绽,忽的他眼睛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持刀纵马,冲杀了出来。
待到快近身的时候,那高大将军骤然纵马跃起,手中大刀发着鸣音,带着无法阻挡的威势斩落。
夏极看着震荡的刀锋,神色不变,一侧头,右手双指随意一记侧压,指尖烈日闪过,金光爆炸,电光火石之间压在了斩来的刀身上。
高速运动的刀被荡开!
夏极顺势往前一步抓到那壮汉的头颅,直接运力一拧,随手摔到地上。
他速度非常快,身后的健马还驮着无头尸体在奔跑,后续跑出百米,尸体才落地。
夏极看着远处的鬼方大军,大声问:“还有么?!”
话音落后,过了数息,再一名魁梧的鬼方猛士从人群里咆哮着冲了出来,经过之处,鬼方士兵纷纷让出一条路径,显然此人在鬼方颇有地位。
他也不提兵器,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棕熊,狂奔过来,气势渐盛,肌肉如树根缠绕地越来越紧,全身绷紧的如同拉满的强弓,待到了近处,抬手就是一拳。
一拳撕裂风雪,带着风雷鞭炮之声向前轰出。
夏极岿然不动,右手一扬,掌心舒开,五指之上浮出五颗烈日,掌心还有四颗,熠熠生辉。
手掌一挽,五指将九阳狠狠握在手中,然后也不躲避那强大的攻势,针锋相对地一拳正面迎了过去。
拳对拳。
嘭!!
劲道释放!
那鬼方猛士躯体被九阳之气冲入,就如细软的皮管被接到了强力水泵上。
一瞬间,那猛士的躯体膨胀了数倍,皮囊无法支撑,痛苦地撑了一两息就炸开了,血肉横飞,落在夏极脸上,却被九阳真气的高温带着焚烧,落入魔铠又被迅速吸收。
雪落。
血起。
夏极站在两阵前,右手夹住一块落在肩甲上正在燃烧的肉碎随意丢开,然后又向远处招了招手。
鬼方勇士一个个拍狼而出,一个个被夏极以粗暴的方式轰杀。
这种杀戮的方式,让人宛如回到了最血腥最野蛮的上古时代。
只看的皇城城墙上的重重人影目瞪口呆,皇子每杀一人,他们的士气似乎就高了一分。
未几。
夏极面前的雪地上便是全部染红了,宛如刚刚完成了剁肉的屠夫,把肉糜骨碎撒了一地,不少地方甚至堆积成了小丘。
赤魁斩杀十九人,但此时夏极轰杀的人早已超过了这数字。
北地有鸟,栖于高山,羽毛华丽,三年不飞,三年不鸣,而待风云。
风云既至,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皇城,鬼方,看着那如站在舞台中央的皇子,诵佛近三年而却似疯魔。
一时间竟是天地无声。
鬼方阵营再无人冲出了,绞肉机般的战场上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夏极随意丢开一颗人头,神色平静地运气道:“下一个。”
但已经没有人回应他了,也没有敌将出阵了。
这位大商的皇子等了许久,忽的唇角一咧,仰起头,在大雪的两阵之间,发出猖狂而刺耳的大笑。
20.你觉得自己力气很大?
两军阵前,大商七皇子疯魔般地大笑着。
这笑声化成了刀,将异族“破封狼,屠太子,灭杀十万大军,入关之后所向披靡”的嚣张气焰拦腰斩断。
鬼方士卒低下头,不和那黑甲将军对视。
未几,笑停了。
夏极淡淡道了句:“不过如此。”
他声音虽然平静,但中气十足,足到可以让鬼方大商两边都清晰听到。
说完这四个字,他就转过了身,右手一捎深插在雪地的黑色魔戟,扛在肩头往回而去,那戟吸收了不少鬼方猛士的血液,此时显出一抹黑艳的光泽。
夏极才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沉重有力的呼啸声。
他神色不动,但五指已经抓住了黑戟,准备随时迎击,事实上他早就猜到鬼方不会让他顺利撤退。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周围地面也随之晃了晃。
然而这落地重物显然距离他还很远。
夏极顿下脚步,回过头,视线扫过,那落地的重物原来是块巨石,直径四米左右,正落在距离自己一里左右的地方。
然而,并没有人追击过来。
这是何意?
夏极好奇地看向对面的鬼方阵营。
然而,已经无需人来解释了。
他看到一个冰霜巨人正在搬巨石,然后一边怪异地吼叫着,一边将巨石向自己丢了过来。
嘭!!
巨石再次飞出一里多的距离,越过了刚刚落地的那块巨石,然后轰然落地。
威势很猛,但距离自己还是很远。
夏极看看巨石,再看看对面的鬼方士兵。
原本低着头的鬼方士兵统统都转过了头,避免接触他的目光。
夏极忽地明白过来,这怕不是冰霜巨人试图偷袭自己,但因为石头投掷地不够远,所以失败了......
他扫了一眼那些幽蓝皮肤的“小山”,那些“小山”也瞪着铜铃般的眼睛远远看着自己,而刚刚那投掷巨石的巨人居然还在大叫着,似乎在炫耀“我虽然投石没投中你,但我的力量还是极大的,根本不是你这种小蝼蚁可比”。
夏极唇角勾了勾,目光扫过周围,然后走到身侧一块更大的岩石旁边,拍了拍,随后双手环抱一抬而起,继而单手托着,远远儿看着鬼方和那些冰霜巨人。
他也不废话,十八镇狱劲的外力配合着九阳心经的内力,骤然爆发,将手掌上的巨石直接向着对面投掷而出!
轰!!!
巨石脱手,炸出一片璀璨的滚烫金光,就如脱离发射器时的导弹,弹尾犹呈显着火光。
巨石在众人目光里爆射而出,在半空划过一个极大的弧度,然后直接轰砸在鬼方驻营中间,轰击在了幽蓝皮肤的小山们身后数十米的位置。
鬼方的士兵们顿时沉默了。
冰霜巨人们满脸问号。
夏极指了指他们,然后伸出食指,摇了摇,然后再也不看他们,扛着黑戟转身离开。
空气安静了数秒。
鬼方阵营忽地爆发出狂怒的咆哮。
冰霜巨人们愤怒无比地大吼着,一个个儿地开始搬巨石,向那黑甲矮子的方向投掷,然而投掷的最远的一个距离夏极还有一里的距离。
在冰霜巨人们意义不明的大吼声里,在那巨石相继落地的轰鸣盛宴里,夏极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身后,冰霜巨人们也不投石了,冲出了几个,站在阵前,远远儿指着那黑甲矮子的背影,叽里呱啦地吼叫着,也不知在吼些什么东西。
总之,看起来相当的愤怒。
...
夏极一番厮杀拼斗,消耗并不少,单挑无敌,并不代表他的进攻不需要消耗,九阳真气虽然绵绵不绝的供应着力量、恢复着体力,但他终究还是觉到了一丝疲惫。
他走到黑色城门前,一抬头,城墙上已经站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一直到城墙过道都站满。
所有将士,所有协助守城的江湖侠客都站在墙边,百姓也都在城内靠门的过道边。
城门敞开。
皇子已凯旋。
所有人静静看着他,原本他们的眼眸中只有绝望和暗淡,现在这黯淡却被点燃了,多了几分星星之火。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七殿下”。
然后众人便是都跟着开始激动地欢呼起来。
还有人在高呼“大元帅”,但这声音却是小股,很快被“七殿下”压了下去,之后汇成统一的呼喊。
声音此起彼伏,震动皇城。
...
夏极回到塔楼,卸下魔铠。
夏小苏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在她预想中,这把匕首应该已经刺穿了她的心脏了,但她却还好好活着。
因为,兄长赢了。
不仅赢了,还以摧枯拉朽地姿态横扫阵前。
夏极拎了一坛美酒,全身放松下来。
夏小苏站在他身侧,兄妹两人有太多话可以说,比如“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之前没和我说”,“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厉害了”,但这位皇女一句都没说。
她舒了口气,站在兄长身侧,幽幽道:“你从城墙跳下去的时候,我的心都跌入谷底了。”
夏极笑道:“然后呢?”
夏小苏道:“但你不但没受伤,还一合就杀了赤魁,我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不敢置信。
然后你不退反进,又走到两军中央,那时候,我的心跳又要停住了。
我在塔楼里大声地喊你回来,但距离太远,风雪太大,你听不到。”
夏极温和地笑道:“可是我回来了。”
夏小苏道:“你不但回来了,还杀了四十一个鬼方猛将,还展示了比冰霜巨人更强的力量,我几乎都不敢相信你是我兄长了。”
夏极问:“那我还是你兄长么?”
夏小苏:“你永远是,只是...”
“只是什么?”
夏小苏叹气道:“只是我有了一位强大的兄长,但我兄长却多了一位累赘的妹妹。”
兄妹对视了片刻,夏极真诚道:“你不是累赘。”
“欸?”
“我从不会为别人的灾难哭泣,但你会。
如果我遇到一只受伤的狐狸,我会把它烤了吃掉,但你不会。
如果我被联姻嫁去突厥,我一定不会逆来顺受,但你会。
如果遇到必死的情形,我一定不会留下,更不会带着一把匕首站在城头静静等待,但你会,你宁可与我共死,也不愿独自活下去。
小苏,你身上拥有一些我所没有的品质。
也许很多人会觉得这是软弱,但哥哥从不这么认为。
所以,不要妄自菲薄。”
夏小苏沉默了下,然后低下头,轻声道:“我知道了,兄长。可是......我们真的能成功吗?”
她的目光顺着塔楼的小窗看向窗外。
白雪。
红血。
冰天雪地。
黑云压城。
还有高大的异族身影。
而一支又一支的队伍正从远方而来,汇入鬼方驻营中,使得那营地越发的壮大。
还有一些数百的小队伍则在鬼方驻营附近单独成营,显然是塞外的流寇游骑兵,亦或是想要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塞外江湖之人。
相比于对方的援兵,大商这边却根本没动静,似乎所有聪明人都知道了“太子十万大军败亡,天子离开皇都”的事。
他们派援兵有用吗?
何况这些援兵都是他们自己的兵,死一个没一个,谁愿意?
再者,就算击退了异族,这些异族擅长在深冬发起战争,他们攻不下皇都,再换一个城市进攻,而这个城市万一是自己的封地怎么办?
那还不如用这繁华的商朝皇都把异族喂饱得了。
奸淫掳掠,都可以满足。
饱了,自然不愿意再去周边厮杀了,等过一个月,这些异族看到快开春就会自己离开,到时候再率领大军,协同天子一起追杀。
...
傍晚时分,飞雪稍停,几缕阳光难得的穿破了云层投落下来,未几,城墙上忽然发出一片惊呼声。
夏小苏侧耳听了会,然后跑过来说:“兄长,对面来了几个更大更高的巨人。”
夏极指了指窗外:“我看到了,三个。”
远处。
鬼方阵营。
原本那几十个冰霜巨人已经鹤立鸡群了,而这新到的三人则是比这“鹤”更高了几分,平均身高达到了十米,其他冰霜巨人在这三人面前都成了小矮子。
而没多久,那三人中的一个竟然直接向着皇城走来,他脖间挂着一个甲虫的蓝色金属饰品,手里还抓着一块巨石,这巨石是夏极刚刚投掷到鬼方驻营的。
这巨人缓缓走来,充满了压迫感。
皇都城墙上一片哗然。
谁见过高十米的巨人?
这种怪物在冰雪天里,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怎么打?
怕是他站着不动,让众多士兵去砍,也未必能给他留下伤口吧?
“他想做什么?”
“那怪物为什么独自就过来了?”
“戒备!”
此时邓觉正在休息,而城头如今在执行着防守任务的是邓家的长子邓公九,他正值壮年,手抓一把青龙刀,很是魁梧,此时见到巨人走来,他第一时间就命人把军用连弩摆好,还搬出类似于“阶梯”的巧妙器械,这器械可以使得三架连射弩达到一种“连珠射”的效果。
邓公九的考虑是让弩箭能集中射出,这样在第一支箭穿破冰霜巨人的冰雪铠甲后,后续的弩箭能够伤到巨人。
然而,这样的机关装置并没有能派上用处,因为那十米高的冰霜巨人在距离皇城约莫三里处就停下了脚步,看着塔楼方向,忽地运力抬高了巨石,全身蛮力上涌。
然后猛力甩出!
嘭!!
巨石如同流星从远处飞向城墙的塔楼方向。
夏极早就站在塔楼外了。
他伸出了右手,十八镇狱劲的百鬼夜行法相顿时显出,蒲团大的手掌一把迎向了那“流星”。
嘭!!!
“流星”停下了,被一只手掌挡下了。
但整个城墙都在这冲击的带动下,猛地颤了颤。
夏极手掌贴着巨石,右手一勾一挽,稍稍回缩,随后内力外劲一并爆发,向前推出。
嘭!!!!
巨石又以更强的力道反射了回去,化作一道逆冲的“流星”。
那身高十米的冰霜巨人也丝毫不惧,抬手就接。
啪!!!
他双手挡住了巨石,但巨石里的内劲进行了第二次爆发。
嘭!!
冰霜巨人只觉一股怪力袭来,气血逆流,骨骼咔咔作响,目眦也欲弹出,他身子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被巨石带着一起倒飞而出!
半空中,巨人喷出一口幽蓝的血雾,整个儿后坐在远处的大地上,狼狈地后滚了几圈,才趴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21.开城门!
大总管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心底也知道了七殿下和自己交手根本没用全力。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塔楼方向,心底第一次闪过“也许皇都真的能守住”的想法。
士兵们已经开始欢呼了,大多是喊着“七殿下威武”,
“七殿下无敌”,
但也有不少在零碎声音在人群里高呼着“七殿下虔诚诵佛,如今得到佛祖庇佑,而有无上法力”,
“皇都得佛庇佑,定然能守住”,
甚至还有人藏在人群说着“皇上慧眼识得七皇子,这才命他守城,这是让他展示自己”,
“陛下早有安排,皇城一定能守住”。
夏极坐在声浪边缘,与皇女一同到暮色低垂。
天色已暗了。
太阳落下了雪白的地平线,而明月已将皎洁的光华投在此方大地上。
不是冰雪天气,冰霜巨人就少了一层坚硬的铠甲,冲锋陷阵自然弱了几分。
但白天的投石却给了他们一种新的作战思想。
数十个冰霜巨人,连同鬼方收缴的攻城投石车上了前线。
然后...
冰霜巨人们站在城墙一里多处,而鬼方士卒则是催着难民源源不断地提供巨石,对于那些想要逃跑的难民,则是直接斩杀。
待到巨石对垒成小山了,攻势就发动了。
巨人投掷,投石车也不停弹射。
呼呼呼!
巨石化作流星,撕破夜色风流,在月光里,呼啸着从远处重重砸来!
有撞在城墙上的,
有撞塌了垛口的,
有砸死了巡行士兵的,
还有越过城头砸入城内的,
嘭嘭嘭嘭嘭!!!
轰鸣不绝于耳。
皇城开始颤摇。
绞肉机般的战场又以新的形势拉开了。
邓觉急忙整军,在城头留下两百士卒,其余人都从城墙撤下,迁移到了墙下。
有高墙阻拦,伤亡才能降低。
此时的城中已经一片混乱了。
鬼方以及冰上巨人就在远处维持着投石。
只要把城墙轰塌一块儿,或是城门轰掉一边,那么异族大军就可以直接杀入皇城了。
嘭!
嘭!!
月色里,不停有巨石从空中而落。
房屋倒塌坍圮,街道坑坑洼洼。
大商几乎所有的守城士兵都藏在城墙后,彼此聚集着、紧挨着列成长队,只等着城门一破就出去与鬼方军队短兵相接。
邓觉自然也无法在中军营地里发号施令了,而夏极与皇女,以及大总管梅公公等人也从塔楼撤到了墙下。
议论声纷纷。
有一个副将忽地扬声道:“邓将军,不能再让冰霜巨人这么攻击下去了,西门外是山林之地,石料是源源不绝,鬼方完全可以不停地采石,然后从远处投石,城门必破啊!”
邓觉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议论声越来越多。
众将士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
忽然,人群里传来略显阴阳怪气的声音:“七殿下如此厉害,阵前斩杀鬼方四十一名勇士,即便对上那些冰霜怪物,也能压他们一头,如若由殿下出战,定能毁坏所有投石车,逼退众多冰霜巨人,而拯救整个皇都于水火之中。”
未几,另一边顿时传来应和的声音:“皇城百姓请殿下出战!”
再一边又传来声音:“殿下威武!”
“请殿下拯救皇城百姓!”
有人带头了,越来越多的人便开始附和,声音此起彼伏。
邓觉脸都黑了,他自然听得出来这些话中的“奇怪意味”,他抬头去寻找是谁出声在喊,但出声之人却往往都是喊一声就不喊了,只是零零碎碎这边响一声那边响一下。
更糟糕的是,其他士兵,甚至依然留在此处的侠客,百姓们都显然偏向这个提议,也开始轻声应和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了七殿下的威猛。
相信着七殿下受佛祖保佑。
相信着英明的陛下让七殿下留守必有深意。
如此种种...
邓觉越听越怒,便要起身痛斥时,耳中却传来七皇子的平静的传音“坐下”。
老将军愣了愣,但还是顺从的坐下了。
在众人的呼喊声里,夏极站起了声,简简单单地运气扬声道:“好!”
随后,他直接站在了高处,点出了刚刚起哄的那些士兵与副将,一共四十四人,那些人想要躲闪,但还是被揪了出来,夏极直接道:“诸位,可愿随我一起出战?”
那些副将士兵目光躲闪,只是道:“我们若是出城,只有死路一条,还请七殿下出战!”
“殿下威武,还请救救全城百姓!”
“殿下出战,定当凯旋!”
听到这些声音,夏极并不意外,他只是心里感慨了声,这城都快被破了,居然还有人在想内讧,想要把自己逼上死路,想把自己的功劳和威望削弱到最小,这倒真是有趣。
这世上永远会有许多鼠目寸光的人,也有许多隐形的棋手驾驭着这些鼠目寸光的人。
代表全城百姓来绑架自己?
听之任之,那显得自己像个傻子。
杀了他们,显得自己无能狂怒。
因为真正出手的,并不是眼前这些叫嚣的人。
既然如此...
夏极语气温和道:“那没事,不去就不去。”
那些副将和士兵垂首,眸中或多或少露出些得意之色。
夏极一转头,他直接传音给邓觉,“都杀了吧,剁成肉糜。记得给我份名录,包括他们身后的关系。”
邓觉:......
这位老将军虽然鲁直,但也不蠢,心思动了动顿时掂量明白了利害关系,这锅确实得自己来背,于是他直接怒声道:“扰乱军心,拖下去,军法处置!”
众人:???
邓觉:“来人!”
顿时,军中的一百掌刑兵出列,抓着那四十四人倒拖了出去,那四十四人还要喊叫,但很快被周围士兵压了下去,口中塞上了软布,五花大绑地拖到了空地上。
邓觉看了一眼夏极,而这位七殿下正老神在在地看着远处,好像在担忧着战局,他心底一狠:“此时干扰战局,杀无赦,剁成肉糜!”
众人:......
那四十四人完全吓傻了,然后士兵中又有不少人开始喊叫“未曾死在战场,却死在军中”...
邓觉杀人丝毫不含糊,又抓了数十个士兵,按照七皇子的吩咐,统统剁成肉糜。
片刻后,这一百余人便是全部倒在了血泊里,在月光下化作一滩血水。
于是,再无人说话了。
夏极这回过神来,才道了声:“邓将军,做的太过了。”
邓觉一抱拳:“元帅说的对!是老夫急躁了!”
夏极道:“战后自己领罚。”
邓觉一愣,战后?还有战后吗...但战局的关键已经在这位年轻的殿下手上了,心狠手辣,强大神秘,隐忍无比,这位殿下当真是一代了不得的枭雄啊,而自己似乎也已经和他绑在一起了。
他扬声道:“是!”
此事便是一捎而过。
城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不停的轰鸣声。
如此形势,确实是不得不出城了,否则皇城今晚必破。
邓觉也不问谁愿意出战了,直接道:“赤豹营一万士兵出列。”
顿时,一万士兵站起了身。
这一万士兵正是未曾参与守城、也未曾参与任何战斗的士兵,这是邓觉留着用来最后定乾坤的一支精锐,他扫过这一张张依然还充满战意的面孔,扬声道:“很好!”
“你们随老夫出战!破敌!可敢?”
“愿随邓将军出征!”
赤豹营士气依然高昂。
邓觉看了一眼夏极,沉声道:“那皇城就拜托给殿下了。”
夏极一抬手,淡淡道:“我去,你守城。”
邓觉愣了愣,但皇子声音充斥着不容置疑。
夏极说完,便是站起身,走到了月光下。
兽面吞头连环铠,丈八大暗黑天戟,黑发如魔张狂而舞,神色似佛静如止水。
他扬声道:“开城门!”
邓觉跟着吼道:“七殿下乃是防守皇城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个人武勇,阵前无敌,与佛何干?与他人何干?你们...全都听命!老夫也当听命!”
一句话掷地有声地吼了出去。
数万残存大军,以及周边协守侠客、青壮都鸦雀无声。
随后,便是爆发出声浪:“是!!!!”
滚滚浪潮声里。
夏极走在最前,抬手招了招,喊道:“今夜愿赴死守国的,随我出征!”
说完,他也不骑马,只是扛着黑戟,昂首大踏步走向了缓缓开启的城门,迎向了城外的异族大军。
虽千万人,吾往矣。
一万赤豹营,列队相随。
此情此景,只看的邓觉心晃神摇,这位老将忽地扬声道:“皇子若能归来,我邓家今后唯皇子是从!!”
然后,这位老将军侧头看向不远处的魁梧将军,大声道:“为国捐躯,就在今朝,逆子,还不随殿下出征!”
“是,父亲”,邓公九看着那魔神般的身影,早就有些热血沸腾,此时一夹马腹,便是提着青龙刀跟了上去。
邓觉又吼道:“还有谁!!?”
这一吼,嘶哑而悲壮,宛如慷慨高歌之士,顿时又有数百名江湖世家的精英侠客随了出城,紧随着又有一些士兵追了上去,再接着,更多小股小股的将士甚至是民兵青壮都随了出去。
月色铺满一路。
随着城门的打开,这座即将被献祭的皇城,终于在这注定踏翻世界的男人的脚步里,缓缓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22.大概今夜神在我方吧?
月夜里,战鼓擂动,牛角号长鸣。
天空,“流星”狂落。
赤豹营列阵整齐,紧随最强的那位皇子。
今日之前,他们对于七皇子的认识很少,仅有的印象就是被软禁深宫,喜好诵经念佛。
而今日,他们所有的印象已被颠覆。
嗖!!
一颗“流星”掠过半空,呼啸着撕裂长风,看轨迹是要砸过来,赤豹营众将士眼中有一丝隐晦的惊惶,但最强的皇子忽地抬起左臂。
“流星”砸落!
五指张开!
嘭!!!
“流星”再快,力道再大,遇到着拦路的五指山,却也无法寸进半步了。
夏极手掌一翻,将巨石举起。
他身后将士眼中不由多了几分狂热...
谁不想打胜仗?
谁不想跟着这般的大将出征?
夏极顿了顿脚步,忽地扬声道:“开着城门!”
四字一出,众人都有些发愣。
城中的邓觉也是有些愕然,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了,这位老将口中喃喃着,“疯了,真是疯了。”
但尽管如此,他心底却忽地生出了热血沸腾之感,旋即嘶吼道:“遵大元帅令,开着城门!!!”
门扉敞开。
皇城与异族之间,唯一的阻碍只剩下这支军队。
异族无需再投石。
皇城无需再坚守。
他们再无可退。
剩下的,这就是两支军队的交锋。
胜败定了一切。
夏极仰头看着月色,看着对面重重敌影,忽的温和道:“今晚皓月当空,此时城门已开,良辰美景莫要辜负,还请诸位速速入城。”
声音传开,对面异族呈现出一刹那的安静。
他们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攻城最大的阻碍就是无法破开城门,一切的争夺博弈也都围绕城门而展开的。
但现在对方却直接开了城门,这是什么意思?
“不敢么?”
夏极平静地质问了一句。
他右手拖着丈八黑戟,左手托着巨石,往前走出几步,在短暂停顿后咆哮道:“不敢,就都滚回去!”
说完,他左手一推,巨石被奇力轰出,顿时破空,跨过极远距离,精准地轰砸在一架投石车上,投石车粉碎,投石车边的鬼方士兵也被压爆。
而投石车附近的鬼方士兵也急忙往后退了退。
夏极大笑起来,开始往前走去。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还带着士兵。
忘记了对面有千万人。
天地之间只剩下他,还有面前的障。
他似不是去杀人,不是去破敌,而是去斩碎这阻碍心念的障。
他周身的气势越来越浓,眉心佛禅,交感于天地。
花开而笑是为交感于天地,一笑花开是为天地交感于我。
现在如来佛禅便是此真谛。
此刻,天地之间的月色、长风被他心境所染,随着他的踏步,逐渐化作一条灿金的天龙。
他就是龙首。
而一切追随着他的士兵侠客都是龙身,龙鳞。
这等玄异的景象使得士兵们现实诧异,旋即士气升腾起来,他们不明白月光为何会化作金色天龙,但无论如何,自己却已经成了这天龙的一部分!
——神在我方。
所有士兵心底都浮出这四个字。
而浩大的禅意,交感于这天地的精神,夏极一个人的精神、战意,已经感染到了此处所有士兵。
——神在我方,又有何惧!
士兵们心底最后一丝隐匿的恐惧,最后一丝颓废被这宏伟的精神一扫而空!
——神在我方,又有何惧,又岂会败??
不过短短一里的路程,出城士兵甚至侠客已经完成了一次心境的洗涤,一次士气的升华,他们只觉得个人在这样浩大的战场上已经无足轻重,侠客们生出自己的气魄与武艺在这样的战场上只不过是巨浪里的一滴水珠。
他们追随着那位皇子的身影。
众志成城,便有神佑,便是天龙!
皇子越走越快,逐渐跑了起来。
追随者们也出刀,拔剑,持枪,列阵,如苍狼弓腰,凶兵在月下反射出重重寒光,似天龙鳞片熠熠生辉。
对面的鬼方勇士,冰霜巨人,还有各路大寇异族也已经反应了过来,一阵波动后,都是化作浪潮从西往东浩荡扑来。
对方城门已开,那就无需再攻城了,只要破了这支队伍,那么大商皇都的繁华就对他们敞开了。
这繁华里有精致的绝色美人,有最上等的珍馐美味,有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有可以肆意杀戮的人间“天堂”,有可以狠狠折辱的大商风骨,甚至还有传闻里泱泱中原皇室深宫的三千佳丽...
破了这支军队,进入这座皇城,那就是进了天堂。
“杀!!”
“杀!!”
“杀!!”
异族们变得兴奋而疯狂。
天堂门已开,此时不入,更待何时?
潮水东来,潮水西来,而这滚滚的大潮,终究只会扑向一方。
彼之天堂,我之地狱。
此情此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两边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在地域中央狠狠撞在了一起,如同两只有着血海深仇的洪荒巨兽,短兵相接,以最血腥的姿态厮杀了起来。
乱军之中,夏极直接就冲向了冰霜巨人扎堆的地方。
那群巨人对这黑甲“矮子”也很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个个巨人就拿着狼牙棒围了上来,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黑甲矮子。
而另一边,士气高昂的大商将士侠客也和凶残的异族们厮杀在了一起。
战斗顿时变得很有层次感。
兵对兵。
将对将。
江湖侠客对异族贼寇。
夏极对冰霜巨人。
身穿魔铠的皇子挥舞着黑戟,不停掀开从高处狠狠落下的狼牙棒。
数十个冰霜巨人的攻击方式很简单,没有任何攻击机巧,就是围着他们眼中的黑甲矮子,然后用力把手中兵器往下轰砸,直接粗暴。
他们人虽大,脑壳虽大,但脑子却很小,过去遇到的小矮子要么是被他们一棒子打成烂肉,要么是如同猴子般灵活地躲闪开然后逃跑,而能扛着他们打的小矮子,一个都没有!
但现在,这个黑甲小矮子不仅扛着他们的力量,而且还一个人扛着他们数十个人的力量,这让数十个冰霜巨人很费解,在费解的同时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而显得越发愤怒。
腾腾腾腾!!
大地随着脚步声忽地震荡起来,西边的冰霜巨人分开了一条道路,道路尽头,一个身高十米、挂着幽蓝蛇配饰的冰霜巨人正从远处奔来,他抓着把夸张的大型重斧。
待到临近了,那巨斧被抡起,在月色里掀起一道狂暴的寒光,就如打夯般向着那刚挥出一戟的夏极劈去。
这力量刮起了强大的风暴,引得不远处正在交锋双方士卒、武者都顿了顿,忍不住侧头看去,即便那巨斧不是向着他们砸落,但他们心底还是都觉着一阵震撼。
一力破万巧,这样的力量即便让江湖的顶级高手来面对,也只有躲避这一个方法。
而即便一些上层的横练硬功也根本无法挡住这一击。
佛宗的“金钟罩铁布衫”即便修到最高,面对这一击也定然会钟碎衫裂,而将“金刚不坏之身”修炼到了巅峰层次,才说不定有可能抵挡,但也仅仅是可能而已。
传闻之中,魔宗有神功“三千甲山撼不动”,也是顶层的防御功法,但面对这一击,怎么说也得碎上个数百层,而动摇根本吧?
此时,七皇子身陷重围,刚刚运劲挥戟,处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地步,他又该如何应对?
躲,又怎么躲?
24.鬼方女王
自双方大战以来,鬼方士兵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上开始了撤退。
此消彼长,大商这边,士气前所未有地高昂,士兵们发泄般地大吼着,掩杀了过去。
城墙上,邓觉更是忘记了疲惫,冲到城头,双手抓着鼓槌开始猛力擂动。
一时间,擂鼓动天,长号激昂!
...
夏极紧握黑戟,快速奔行着,他并不管身后撤退的鬼方将士,只是追在那一群冰霜巨人的身后。
冰霜巨人们跑的惊天动地,气喘吁吁,他们似乎觉得狼牙棒会拖慢他们的速度,于是直接丢了,随后抱着头开始狂奔。
整个战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拉锯状态。
最前的冰霜巨人们跑的贼快,
之后追着跑的同样快的大商七皇子,
七皇子身后是在撤退的鬼方将士还有异族贼寇,
再之后才是赤豹营还有皇都江湖侠客...
而前两波跑的特别快,没多久就与后面跑的完全脱节了。
邓公九露出担忧之色道,“糟了,殿下追上头了。”
话虽如此,但跟着这么无敌的殿下,他此时只觉血液都在燃烧,而且据他对鬼方的了解,这不是一个会设下埋伏的种族,封狼关的偷袭也只是那位鬼方王的安排而已。
还是顾好自己吧。
邓公九抛开杂念,抓紧青龙刀,专注地追杀敌寇。
...
已经彻底远离了战场的地方。
冰霜巨人们跑的飞快。
他们一边跑,一边往后看,只见月色里那黑甲怪物还在追着,他们纷纷发出哀嚎,而身为第一勇士的罗洛跑的比谁都快,一骑绝尘。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跑,夏极就是能不远不近地追着。
冰霜巨人们见到甩不开这最强黑甲矮子,于是开始“不走寻常路”。
他们开始爬山。
巨人爬山都是有硬功夫的,双手上的巨力能够轻而易举地插入山岩,而冰霜具有较高的附着力,带着他们翻山越岭。
夏极站在绝壁前,看着一个个大家伙竟然开始攀岩,他也不落后,双手用上十八镇狱劲,穿山入石,让他也如同灵猿般敏捷,紧追了上去。
冰霜巨人们翻过了绝壁,继续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只见皑皑白雪之间,那一道清晰的黑甲身影如同死神般追在后方,冰霜巨人们发出哀嚎,有的甚至转身开始发出意义不明的大吼大叫,虽然吼着,但没有巨人停下脚步。
一边在跑。
一边在追。
如此这样,竟然持续了大半天时间。
从深夜跑到黎明,再从黎明跑到午间。
夏极有着九阳真气源源不绝进行恢复,奔跑对他来说是没有太多消耗的,反倒是之前交锋的疲惫正在慢慢恢复。
...
最终,冰霜巨人们跑入了一个峡谷,峡谷里冰雪堆积。
夏极直接跟了进去,小心地观察着,忽地他眼睛一撇,看到远处竟然挺着一个个幽蓝的大肚子,数量不少。
“这里是...冰霜巨人的驻地?三千冰霜巨人都在这里?”
他右手一抖,黑戟斜指着雪面,站定在这巨人驻地的外围。
而跑了一路的冰霜巨人终于回归营地了。
他们的到来惊醒了正在睡觉的巨人们,于是一个个大肚子都竖立了起来,近三千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向随入峡谷的黑甲矮子。
然而,罗洛以及那群逃回来的冰霜巨人急忙开始了交流。
彼此之间,一番意义不明地交谈后。
近三千双巨人眼睛里都露出了害怕之色,他们有限的脑容量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不是普通的黑甲矮子,而是最强黑甲矮子。
于是,巨人们一个个地站起了身,拿着大棒子护在身前,对着夏极方向远远嘶吼着。
夏极很莫名地翻译出了他们的意思。
“哦,该死,不要过来!”
“你不要过来!”
“嘿,说你呢,不要过来,我发誓你再往前一步,我一定会反抗,我发誓!!”
夏极往前踏出一步。
一个冰霜巨人忽地发出一声怒吼,远远儿把一块巨石运力丢向了那黑甲怪物。
夏极轻松地接住了,并且以更暴力地方式反投了回去。
轰!!
巨石落地。
地面抖了抖。
三千双眼睛盯着那巨石,众巨人掂量了一下力道,顿时都露出更怂的姿态,纷纷往后缩去。
夏极心底忽的生出喜感。
这些冰霜巨人的脑回路实在是清奇无比,他们根本没想过一群人过来驱赶自己,如果那样,他肯定得跑。
然而,这些巨人似乎是想着“连最强的勇士都打不过他,自己上肯定也打不过”,或者说这些大块头本质上其实只懂得利用蛮力和体内血脉,而并不善于战斗,更不精通武技,并且还很怕死,可谓是欺软怕硬的极致。
这让夏极啼笑皆非。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还是停了下来,面对数十个冰霜巨人还能对战,但这里有三千巨人。
何况,他之所以来此,也不是为了和这些巨人厮杀。
之前,他就没有杀一个巨人,这并不是因为巨人的冰霜血脉冻结伤口速度太快,而是因为他心底藏了一些想法。
“希望能等到吧。”
夏极停下脚步,开始耐心地等待。
远处,三千冰霜巨人里忽地产生了争吵,罗洛在抱着头,发出意义不明的咆哮。
夏极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语言不通,只能感到那最高最大的冰霜巨人怂里带了些狂怒,狂怒里又带了些窝里横的味道。
没多久...
一个小一号的人被众巨人推了出去。
那是个身高仅有一米八的“小个子”,银发蓝瞳,皮肤雪白如冰霜,充满异域风情。
女子幽蓝的双瞳盯着夏极,一开口竟然是流利的中原语言。
“我乃鬼方之主,亦冰霜巨人第一勇士罗洛之女,屠洛。”
夏极舒了口气,露出笑容。
等到了...
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也是他抱着希望来这里的原因。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鬼方能请出三千冰霜巨人帮忙,那么必然存在着“中间人”。
而这位鬼方之主显然就是“中间人”。
她是个有着冰霜巨人血脉的混血儿,至于她是如何生出来的,就不用细究了。
思绪一闪而过,夏极扬声道:“我乃大商七皇子夏极。”
屠洛愣了一下,她显然没想到冰霜巨人们一再强调“这是个怪物,这绝不是那些小矮子”的存在,居然是这样一个身份。
于是,鬼方女王坦然道:“你很强,父亲和两位叔叔都说你是个怪物。
而我鬼方与冰霜巨人一向很尊敬真正的勇士,
既然皇城有你在,那我们就不打皇城,
今后有你在的地方,我们便不去,
你若镇守封狼关,我们就不来关境。”
夏极忽道:“若我来此,不是为这些呢?”
屠洛奇道:“那你为什么?”
夏极:“联盟。”
屠洛奇怪道:“你难道要联盟我们对付突厥,犬戎?但据我所知,你们与突厥有着联姻。”
夏极道:“不,是我一个人与你们联盟。”
屠洛醒悟过来道:“所以你只是伤了父亲和叔叔,并没有杀一个冰霜巨人?”
夏极笑笑,不置可否,他从一开始,目的就不是守住皇城,也不是杀尽鬼方和冰霜巨人,而是增加自己的控制力,以及底牌。
屠洛道:“我和父亲与叔叔商量一下。”
说完,她转过身开始以一种吼叫的方式和其他巨人说话。
那三个十米高的冰霜巨人一边说,一边侧头看着夏极方向。
未几...
屠洛走出来道:“父亲和叔叔说,他们愿意与真正的强者做朋友,只不过你要我们为你做什么?”
夏极笑道:“做朋友。”
“朋友?”
“需要帮助时,力所能及地伸出援手。
如今整个大商都仇视你们,而若是大商与突厥交好,等到春夏就可以夹击你们,你们西有突厥,北有罗刹,南有犬戎,犬戎和罗刹国一定会帮你们么?
冰霜巨人虽然强大,但太受季节影响了,若是古书上记载的没错,盛夏时候,冰霜巨人就需要进入地下冰窖,或是提前去往北地山川进行夏眠以度过最炎热的时候。
那时候就是你们的末日。”
屠洛思索了下,回道:“你说的没错。”
夏极道:“但我可以帮你们,而现在我也需要你们的帮助,至少在春天之前。”
屠洛道:“七殿下可否细谈?”
夏极道:“有何不可?”
屠洛也颇有魄力胆识,竟直接向着夏极走去,有巨人要跟过来,她也是一抬手示意不用。
另一边,夏极也不缓不快地走了过去,两人彼此对视着,然后在中央的一处天然石台边缓缓坐下。
夏极笑道:“女王陛下,你看,我们的初步信任就这么建立起来了,不是吗?”
屠洛也笑了:“那么,七殿下,我们便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如何交朋友吧。”
25.初见不识殿下,只道寻常皇子
三个时辰后,夏极与鬼方女王商谈好了秘密协议,随后又互相留了信物与切口,这才分开。
夏极返回皇都。
而屠洛直接率军攻打其他城市去了,众多异族贼寇紧紧跟随,宛如豺狼随虎豹,只求分一杯残羹。
皇都一战,鬼方虽然损失了不少,但根本没有伤筋动骨,因为三千冰霜巨人一个都没死。
除此之外,鬼方大军入了封狼关后本就是铺的很开,王都这边即便折损了三四千人,却还有七万多人留在关中。
屠洛的入侵思路很清晰:
她带着冰霜巨人“镇守中军”。
然后调派一支支鬼方军队四处烧杀抢掠,如果遇到攻坚,她则会派出冰霜巨人,以达到一举定乾坤的效果。
至于“中军”在哪?
“鬼方女王”屠洛所在,即是中军。
她带着冰霜巨人不停游走。
所以,中军位置完全不定。
鬼方军队抢夺物资,而她则需要去寻找的更重要的东西——功法,法器。
对于一场战争来说,军队固然不可少,固然是主体,但在军队相差并不巨大时,决定胜负的是顶尖力量。
所以,面对边境雄关“封狼”,屠洛能在风雪夜用三千冰霜巨人一举定胜负,直接撕裂太子以及他的十万精兵。
所以,皇都哪怕已经微弱累卵,但有夏极在,有他在高层战力的厮杀中胜出,这便使得屠洛派出的冰霜巨人完全失去了用途,剩下的就是士兵生命的对拼,这一点鬼方并不占优势,所以他们退了。
这并不意味着鬼方攻不下皇城,而是因为攻下皇城的代价太大了。
如果折损了许多部队才夺下一座城池,那根本没有半点意义。
止损,是一个合格君王该思考的事之一。
确定敌人与盟友,则又是之一。
所以,鬼方女王愿和这位年轻的皇子缔结联盟。
随后,屠洛更是对这位皇子生出了浓厚兴趣。
因为她就打听到了这位皇子的一些经历:
深宫诵经两年有余,不声不响。
天子逃亡,让他留守。
而在这种情形下,他却展示了超乎寻常的力量,并且击败了自己的父亲和两位叔叔。
这完全不是得到一些奇遇能解释的。
那只能说明一点,这位年轻的皇子有着超乎寻常的心性,
兼具着隐忍和疯狂,
冷静与狂热,
神性和魔性。
这样的人,完全有资格独自与自己的鬼方建立联盟。
至少屠洛是这么认为。
所以,她要以鬼方女王身份与这位大商七殿下建立长期友谊,从而在这乱世中,形成一定程度的攻防同盟。
而,这一个冬天,就是双方友谊的萌芽期。
她会格外珍惜。
...
皇宫之中。
夏极泡了一杯热茶,坐到深宫华清湖边,随后开始认真地镌刻着念珠,他要增加念珠的数量以让这张底牌变得更为强大。
在他身侧,梅公公正弓腰垂首站着,双手捧着一个玉匣子,他的右手已经连接上了一只铁手,虽然很不适应,但总比没有手要好。
夏极镌刻完七十五颗木珠,整齐地放在木盒里,饮了一口茶,然后看向梅公公手里的玉匣子,道:“大总管赌输了宁可自绝,也不肯说出真相,不肯效命于我啊。”
梅公公急忙上前,把玉盒放在桌上,然后打开,露出其中的一本册子,两罐绣花针,还有一块令牌,“这是大总管遗留下的《葵花宝典》,破气绣花针,还有八百死士令牌。”
夏极扫了一眼,“他可曾再说什么?”
梅公公忙道:“大总管取了东西给我就自绝了,只是死前说...小心婉妃。”
“小心婉妃?”
夏极喃喃了一句,“他是觉得这四个字足以弥补他的失约么?”
年轻的皇子看着晨曦里的湖光,忽地感慨道:“算了,这老狗倒是有几分忠气,葬了吧。”
“需要厚葬吗?”
“不用,给他个坟墓就可以。”
“是,殿下,老奴这就去办。”
“挖深点,别被饿红眼的野狗刨食了。”
“殿下仁慈,老奴明白了。”
梅公公去远,夏极取出《葵花宝典》,一页页翻过,轻声诵读:“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炼丹服药,内外齐通。今练气之道,不外存想导引,渺渺太虚,天地分清浊而生人,人之练气,不外练虚灵而涤荡昏浊,气者命之主,形者体之用......”
一个时辰后,他已经诵完,元神处出现一颗紫色技能珠,显示是:【葵花宝典】第九层。
他只是做一个存储而已,并未准备直接使用。
放回功法册,他又取出了八百死士令牌。
这八百死士就是封堵皇宫的八百人,正是因为他们,皇宫后宫才没有能离开一人。
这八百人的实力较之侍卫,显然是强了不少,更特殊的是因为训练与培养法门的关系,这八百人只认令牌不认人,谁抓着令牌他们就听谁的,天子肯把令牌给大总管,显然也是颇为信任大总管,事实上,大总管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只不过,如今这八百人就成了夏极手下第一支可以任意调动的势力了。
其次,就是那一块虎符了,只不过自己虽然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但明显天子只是给了个空衔,若不是他确定自己会死,这空衔也不会给,而对应的虎符显然只能调动的皇都军,也就是邓觉手上的兵马,这支军队原本有五万,在大战之后,已经折半了。
夏极正给自己底牌做着排序,远处忽地传来脚步声。
一个宫廷侍卫垂首匆匆而来,待到了华清湖边,才跪下道:“启禀殿下,邓将军求见。”
夏极道:“让邓觉来这里。”
“是,殿下!”
片刻后。
邓觉走来了湖边。
夏极指了指石桌另侧道:“坐。”然后举壶,倒了一杯茶,笑道:“战前没请你喝的茶,今天补回来。”
邓觉一愣,想起自己和这位殿下在藏书阁里的初次见面,那时候殿下说“形势紧迫,就不请你喝茶了”,而他毫不客气地回了句“脑袋挂在腰间的人,要喝什么茶”,想想自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殿下要逃跑,结果,之后殿下的表现却是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但他喜欢被这样的打脸,也喜欢这样的殿下,于是捋须笑着坦诚道:“老夫老眼昏花,初见不识殿下,只道寻常皇子,让殿下见笑了。”
两人看向远处,晨曦已起,粼粼波光显出战后皇都的一角,虽然和平了,但是数百万难民的冲入,却使得皇城变得异常混乱。
邓觉慢慢饮着茶,然后忽地道:“殿下,老夫已经调查过那一百余人的背景,都是寻常。”
夏极并不意外地点点头。
邓觉话锋一转,再问:“殿下,您究竟意欲何为?”
夏极看向他。
邓觉道:“老夫当日说了,殿下只要回来,邓家便唯殿下是从,故而老夫今日前来,便是问问今后的道路,也好早日有个准备。”
26.不上鱼饵的垂钓
“邓将军觉得我在湖边做什么?”
邓觉道:“殿下兴许在修炼武学,于新阳初起之时吞吐天地之气?”
夏极摇摇头。
邓觉又道:“殿下在思索如何接手皇宫,皇城?”
夏极依然摇摇头。
邓觉再道:“殿下在想如何解决现在皇城的动荡?”
夏极还是摇摇头。
邓觉道:“老夫不知,还请殿下赐教。”
夏极道:“我在钓鱼。”
说完,他双手捧起茶杯又喝了口茶。
邓觉奇道:“殿下明明没有鱼竿,也没有鱼饵,如何钓鱼?”
夏极笑道:“这天下有一种怪鱼,隐匿水下,无法寻到,再擅长捕鱼的渔夫也寻不到它们,只因为它们隐藏极深,见饵就跑,唯有无饵,才会上钩。”
邓觉满脸问号:“老夫驽钝,不解殿下意思。”
夏极从怀里摸出虎符,将其中的一半递交出去:“三日后,老将军便是率领皇城军离开皇都,去北方大营练兵。”
邓觉莫名其妙地接过虎符,一脸茫然,他没揣度明白殿下的意思。
夏极饮了口茶,然后岔开话题道:“我想请问邓将军一件事。”
“殿下请说。”
“这世上力量,孰强孰弱,可有参照亦或是境界之说?”
邓觉愣了愣,殿下在前些日子的大战之中,明明已经展示了位于武者超巅峰的力量,他居然还不知道这些?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理了理自己这大半生所得到的相关信息,徐徐开口。
“这世上,但凡修行了外功或者内功,就算了入了武者的门槛,再加上几样庄稼把式,以及外出闯荡,就可以称为一个江湖人。
然而,除非别人知道你修行了什么功法,又修行到了第几重,否则无人知道你的定位,这时候就需要你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这不仅是印证自己所学,也是确认自己在江湖上的位置。
江湖上设置有天榜,地榜,人榜。
人榜上的武者都是公认的江湖精英;
地榜则是一流高手;
天榜上的则是超一流高手。
你如果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就必须打榜。
但在天地人三榜之上还有一种人,
他们不入榜单,
只因为他们已经达到了武道巅峰,与与天地空间共鸣出了法相,譬如殿下的黑色大佛法相,譬如三头六臂的修罗法相,譬如黑白双刀斩出飞龙法相,如此种种,总之是不可想象,
或者,
这样的人无法评判他们谁强谁弱,
但这样的人除非隐世,否则一旦展露在世人面前,必定会有所轰动,
在做了几件大事后,则会被称为传奇,
殿下名声若是扩散出了北地,那么便是传奇。”
夏极细细品了下,自己内功有九阳真气,外功有十八镇狱劲、不动明王身,甚至精神还有三世佛禅,每一样都已可以产生法相,那自己已经站在巅峰了?
但这并没有让他开心,而是问道:“将军可知道,功法最多几层?”
邓觉道:“九为极数,一切功法的立意都止步于九,所以是第九层。”
夏极问:“可有第十层?”
邓觉:“也许是老夫阅历不够吧,但第十层之说,闻所未闻。”
夏极沉默了一下,然后道:“除却武者,其他的力量呢?”
邓觉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开始讲述。
“九层超凡,意化法相,名成传奇,个人的极限便止步于此了。
再之后,据老夫所知,就是兵道玄阵,法器,物种等等。
这世上有些掌握了神秘玄阵的人,他们被称为兵神,这样的人掌握着强大阵法,他们可以使得几千人,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力量化而为一,斩出恐怖的一击,这样的力量面前,无论是谁都会灭亡,但玄阵体系很是神秘,掌握之人并不多,老夫只是早年见过一次,后来惊为天人,想要四处寻访,却是寻访无门,只能不了了之。
至于法器,这据说是有着大智慧的人才能炼制出来的物件,但大多都是上古大战残留,亦或是先祖传世,还有说法说是佛道儒的大能可以炼制法器,但老夫并未见过,这些法器往往超过了武道的范畴,而能在对战中起到一举定乾坤的作用。
至于物种,七殿下应该也看到了,譬如冰霜巨人这种异常存在,他们只要长大,就可以比勤奋苦修的大多数武者要强,他们的血脉抵的上人类苦修的顶级功法。而传说中,还有许多奇异存在,其中有些存在只需长大,便是人类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
夏极问:“那么神兵魔刃呢?”
邓觉道:“神兵魔刃中蕴藏着灵智胚芽,但几乎所有灵智胚芽都不会觉醒,它们会在漫长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地等待新主,但又一次一次地妨主,最终消失在江湖之中。
这些神兵魔刃可以赋予持有者一些力量,但同样也会干扰持有者的思维,如若真的觉醒了,老夫倒是也不知道了,毕竟从无耳闻,但想来则是化为持有者更大的臂助,甚至可能超过法器,但若是持有者无法驾驭,怕是也会痴愚疯癫而死吧。”
夏极点点头,这些信息从前独在深宫,从未获得,今天被这样一位老将军掏心掏肺地告知了,也算是对这个世界有了初步认识,同时也对自己的力量定位有了认识,尽管知道自己的力量在这个层次里已是巅峰,但却无法开心起来。
还是...不够!
觉得自己已是巅峰的,很可能其实是在井底看天的青蛙。
或许他甚至未曾窥探到这个世界真正的冰山一角。
他不仅没有得意,甚至产生了警惕。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邓觉就选择了告退。
回到府邸后,邓觉让长子邓公九去兵营整顿士兵,自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脑海里回荡着七殿下说的话,却是无法揣摩清楚意思。
忽地,他看到一紫衣少女正在舞着刀,刀风赫赫,斩劈之间已经有了不少力道,在刀在落定后,还会发出颤鸣,显然也已经修炼出内力了。
紫衣少女看到邓觉停下练习,跑过来亲切地喊了声:“爷爷。”
邓觉看着少女水灵的眼睛,直接把心底的疑惑问出来了:“空蝉,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什么怪鱼,见饵就跑,无饵才会上钩?”
这紫衣美貌少女正是邓觉的孙女邓空蝉,如今才刚十六,她听到爷爷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不禁愣了下,茫然地摇摇头。
邓觉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毕竟十七岁了,如此禅机,空蝉才十六怎么可能知晓?
于是不再问她,而是直接道:“三日后,我与你父亲便要去北方大营练兵,你在家中莫要惹是生非,记得勤练我邓家刀法与心法。”
“是,蝉儿知道了。”
紫衣少女说着又跑开了去练习了。
邓觉看着她的背影,又思索了一会儿,忽地灵光一闪,心底大约是找到了答案。
“这天下有一种怪鱼,隐匿水下,无法寻到,再擅长捕鱼的渔夫也寻不到它们,只因为它们隐藏极深,见饵就跑...”邓觉喃喃着,“殿下难道是觉得皇都藏了许多隐形的敌人,而这些敌人即将带来大乱?之前处死的那近百将士就是这些人在捣鬼。但殿下又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有力无处使。”
他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所以殿下才说‘唯有无饵,才会上钩’,殿下让自己率领军队离开皇都,就是为了能尽快引出那些人,然后一网打尽?
只不过殿下为何要这么着急?留着老夫在皇都稳定局势不是最好?
只要老夫在,便是有些跳梁小丑也需要掂量一下老夫手中握着的两万多精兵。
这倒是又不合理了。”
邓觉思索了一会儿,忽地隐隐有些明白了,殿下...看的怕是极远,所图怕是极大,攘外必先安内,他想要在真正的外敌来到前把皇城隐藏的敌人全部清空。
那么...这个外敌是谁?
邓觉脑海中本能地就闪出了“天子”两字。
他呼吸忽地急促了起来...
27.隐于迷雾的敌人
夏极静坐在华清湖边,思索着邓觉对于这个世界力量的描述。
邓觉的描述未必完全准确,他只是一个戎马一生的老将军,许多事未必见过,他就如站在一方黑暗迷雾的陆地上,而邓觉不过是将这迷雾向着周围扩散了些,仅此而已。
他在这片可见的迷雾里,确实已经可以称之为无敌,即便不是无敌,也至少是最巅峰的人,但迷雾之外呢?
大商再前,可知历史就能追溯到三千年,三千年前被称为上古之末,在这末端据说是爆发了一场空前的大战,同时许多神话故事也是在那时流传下来。
那些神话故事里,可是有着不少关于长河蒸煮,地壳移动,日月消失之类的夸张描述。
而整个上古究竟持续了多久,更是无人知道了。
除此之外,邓觉所说的兵道玄阵,上古法器,奇异物种,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至于境界力量,确实简单的可以。
未曾修出法相,便都是江湖,而修出了法相,便是踏入了传奇之门。
他微微往后仰着,思索着。
——我所能获得的技能珠颜色只有“白,绿,蓝,紫,金”这五种,而红色技能珠,则需要同时获得几样特殊的金色技能珠才能得到,而我如今拥有的唯一红色技能“三世禅佛”也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好处,这好处虽然并不直接,但用处却很特殊。
譬如可以将诸多功法进行融合,
譬如可以以三佛之力制作法器,
譬如可以形成精神壁垒、威压。
——而能形成法相的怕是需要金色技能珠以上才行,亦或是紫色技能珠修炼到第九层。
——功法立意,九层为极限,但极限之后呢,会否可以得到第十层?
——第十层且不谈,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运用好自己的优势,也就是“金手指”,通过这个优势不断地让自己变强才是。
可我翻阅了许多珍藏书册,获得的却大多是白色、绿色技能珠,这些技能珠花费一百颗,再以大精神苦心融合,才能勉强得到一颗淡紫色的技能珠,这也是紫色中最差的那一类。
那么,如何才能得到金色技能珠呢?
哪里才有蕴藏无上哲思、曾经造成了颇大影响的古代书籍呢?
...
夏极揉了揉眉心,“我先让侍卫将权贵书册搬移来皇宫,然后等这次事件处理好了,再去周围的佛寺看看。”
转开思绪,他好奇地取出大总管遗留的“八百死士令牌”。
这是一块玄铁牌,除了质地沉重,入手冰冷,刻绘细致,并没有特殊的地方。
然而,这小小的令牌却可以够驱动八百死士,甚至让他们只认令牌而不认人。
夏极以一丝精神探入其中,果然察觉到了内里的异样,换句话说,这也是法器。
抱着试验的目的,他直接叫唤了两名皇家死士过来。
这两位死士从外表看,与寻常侍卫没有区别,
眼中也有光泽,
说话也有调理,
身份也都可查,并不是什么凭空跳出来的人,
他们行事除了狠厉一些,也都正常,
但问到有关令牌事情的时候,这两位死士都只会道“持令牌者即为吾主”。
再把令牌拿在手里一晃,两位死士就都跪下:“见过主人。”
夏极手握令牌,忽地看向一人道:“跳到湖里去。”
那死士半点犹豫都没有,转身就冲向了华清湖,纵身跳了进去。
夏极再看向另一人:“用刀自我了断。”
那死士也是毫无犹豫,左手手指一弹,刀就出了鞘,右手迅速抓起,没有半点停顿地往脖子上抹去,眼看着这刀就要割裂脖子,夏极直接道:“停!”
一字既出,那死士的刀就停住了,但脖子上依然停留了一道血痕,虽然没有割裂喉管,但也在流血,显然他是真的要遵从命令自杀。
夏极看着穿着轻铠在湖中扑腾的死士,“你上来吧,还有你,包扎一下伤口,继续守住皇宫。”
两人齐声道:“是,主人!”
“下去吧。”
“是!”
两名死士离开后,夏极把玩着这令牌,喃喃道:“看来皇家倒是有些法器,只不过这等法器也不足以抵御冰霜巨人。
天子撤退,其实也并不是因为大商弱于鬼方,而是因为大商的盘子铺的太大,而鬼方攻破封狼关的速度太快,逼近皇都的速度太快,所以天子才紧急弃城。
真要论起来,大商奇人异士极多,在野的隐士里不知多少强者,鬼方终究不会是对手。”
说到法器,夏极忽然想到了自己以如来禅镌刻的念珠。
他心底忽然闪过一念,“佛言解脱,但制作的法器却是束缚作用,那么束缚的究竟是什么?”
若是参悟了这一点,是否在面对其他佛家法器时,都可以进行一定的防御了?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直接取出了三十三念珠。
神思集中于这法器上。
然后一念用出。
念珠再度消失了,成了他手心的一点金芒。
夏极手掌一转,直接拍向自己,那金芒瞬间膨胀、变大,化作了一个金色的卍,彻底轰入了他自己的身体。
金色的卍消失了,在他肌肤下形成了一条条捆绑的金光,让他无法动弹。
夏极不再控制自己,任由脑海里生出了一些邪念。
随着这些邪念的产生,那金光的捆绑果真是更有力了。
邪念越是躁动,这捆绑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下一刻,夏极周身散发出浩瀚的禅意,进入了玄之又玄的状态,脑中邪念也刹时间消失了。
“一切有存皆是不存,一切邪念皆非邪念,一切执着皆非执着。
空相即是色,色像亦是空,一切有为执,一切皆非执。”
他心有所感,念完一段偈子,然后微笑着往前走出一步,那捆绑的力量竟然飞快消失,金光越来越松。
待到他走出了三步,他肌肤下的金色已经透出毛孔,重新凝聚成了一串念珠,“啪”地一声落在树下。
夏极捡起念珠放入怀中,“捆业非捆人,无业自解开,这以蕴藏禅宗佛意的法器,还真是对应着佛门的哲思。”
排开杂念,夏极决定增加这三十三念珠的数量,显然念珠的数量越多,效果就会越强,自己的底牌也就会越大,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人也许只能通过传承获得法器,但他却可以自己动手制作。
既然功法的极限目前看来只有九层,那么除了寻找书册,他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底牌库得到扩充。
木盒里盛放着刚刚剜出的七十五颗木珠,他取出一颗,手指虚点在木珠表面,如来禅心的交感倾泻于木珠上,赋予了它法力,使得木面自陷,金浆游走,宛似金龙,直到形成了一个金色的卍。
提指。
将念珠放入木盒,再取出一颗。
晨风渐暖了些,他不觉间已经刻绘了三十颗了,而积蓄的疲惫感也浮出了。
夏极把念珠重新串联,化作六十三颗,放入怀中后才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远方。
湖面吹来了暖风,而风里糅杂着哀嚎惨叫怒吼,这些声音被风吹到这里时都已淡了。
宫内是天堂,宫外却是地狱。
夏极起身看向远处,此时的皇城正处于战后的大混乱中,大批居民的流离失所,大批量的死亡,大批难民的涌入造成了这一切。
想解决这问题也很简单,只需要开放皇城的粮仓,就可以让这些难民饱餐七天时间,但七天之后问题还会继续,甚至爆发出更大的动荡。
夏极吩咐了一下侍卫,换上便衣带了两个死士,就直接往宫外去了,前两天夏小苏开了粮仓,在城中设了许多粥铺点,正在救济难民。他要去看看,毕竟那隐形的敌人们没理由不利用此时的乱局来惹是生非。
28.若善恶不报,我来报
皇都街头,已没有了繁华模样,战争让整个此处变成了地狱,
数百万西来难民,
愈来愈多的难民,
流离失所的难民,
饥饿无衣的难民。
大雪。
走过桥头能看到桥下刚刚冻死的尸骨。
午间。
再无商贩小贩吆喝的喧闹声,有的只是沉默,是低声的哀嚎。
夏小苏开了皇宫粮仓,穿上了普通宫女衣裳,推着粥车走过街道时,她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然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待到粥车落定。
许多难民一窝蜂涌了上来。
侍卫急忙去维持秩序,高喊着“排队,排队来,每个人都有”。
受到战争荼毒的人们于是无精打采地排起了队伍。
“姑娘,能不能给我多舀一碗,我家里还有个五岁大的女孩,是我孙女,她爹娘都死了,她也生了大病...”
“嗯。”夏小苏也不多说,直接给面前的一个老妪盛了两碗粥。
“谢谢姑娘...”
老妪走后,又是一个男子排上了前,那人拿出碗,可怜无比道:“姑娘,我昨天吃的河边土才饱了肚子,现在已经快不行了,能多给我盛一点吗?”
“嗯!”夏小苏又是盛了一大碗递给他。
男子走后,又是个穿着破烂的女人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她。
夏小苏看着她们的神色,心里觉着难受,而鼻子忍不住一酸,但终究没有哭出来,而是去为她们盛粥,然后挤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每天都有的,明天...明天再来。”
“谢谢姑娘。”
夏小苏看着灰茫茫地长队,忽地双眼就红了,另一个宫女见她这样,急忙过来顶替她,然后小声道:“公主,您先去休息一下。”
夏小苏摇摇头,她坚持抓着锅勺为百姓散着米粥,看到米粥不够了,也不说“今天的粥就这么多了,明天再来吧”,而是一边安慰着难民,一边让宫女回去再去煮粥。
饥饿无果腹,疾病无人医,流离失所无处可住,猝死街头无人问津...
皇女一转身,忍不住抬袖又抹了抹眼泪。
...
当晚。
宫里。
兄妹两人对坐于长桌前,桌上也只摆放着简单的米粥。
夏极问:“白天你为什么哭?”
夏小苏:“我可怜他们...”
她放下筷子,只有在兄长面前,才会肆无忌惮地流露出情绪,双目一红,双手捂住脸,轻声道:“战争摧毁了他们的一切,亲人离散,生离死别。
我走在皇都街头,能看到许多尸体枯骨,能听到许多人在痛苦哽咽,即便是风声也好像无数的怨灵在哭泣...
我可怜他们,我觉得他们明明没有犯什么错,明明各自在家乡辛苦劳作,勤恳耕耘,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夏极道:“这是命。”
“命......”
皇女抬着筷子,愣了很久,她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深深叹了口气,而垂下了脑袋。
若不是兄长,她已经被带去了南方,等着开春嫁去突厥。
若不是兄长,她已经在城头拔出了匕首,刺入了心脏。
这就是命。
她没有资格去问为什么。
因为,她也被命镇压着。
所以,夏小苏重重叹了口气,但一抬头,却看到兄长在笑,夏极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这么善良,一定一定会好命的。”
夏小苏垂头丧气道:“真的吗?”
夏极笑道:“否则,你能碰到我这个哥哥?”
夏小苏破涕为笑,她重重点头:“嗯,太子,三皇子,五皇子加起来都不如你一根头发。”
夏极急忙摇手,“别。”
夏小苏很有自知之明,嘟着嘴说:“你又要说我毒奶了,我哪儿毒了?”
夏极:“赶紧夸夸三皇子,你看这三皇子和婉妃呢,母慈子孝...”
夏小苏虚眼看着他,“说真的吧,我真的觉得三皇子风度翩翩,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长袖善舞,得到不少大儒欣赏,而婉妃呢也很有气场,比皇后都强。”
夏极神色真诚,认真地道了句:“谢谢。”
...
...
夏极打开木匣,取出木匣里的木珠,继续镌刻成蕴藏了精神力量的念珠。
这里是华清湖,夜风冰冷,湖水幽黑,冰天雪地里,一切杂念都入不了他的心。
他的精神专注在手指上,刻绘出一颗一颗金色卍字的念珠,每一颗都是他的底牌,再刻了十颗,他揉了揉额头,有些累了。
他舒了口气。
睡到了早上。
然后取出剩余的念珠,趁着早晨状态良好,一气呵成地全部完成,随后串成一百零八业障念珠。
百零八代表着众生之烦恼种种,而烦恼能生种种恶业,念珠时,心境澄明,自然能观五蕴之刹那生灭,虚妄不实,从而放空心境。
当然,最主要的是,念珠数量多了,法器就会更强。
做完这些,他感到腹中有些饥饿,看看窗外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太阳已经出了,是午间了。
他简单地用了餐,刚出门就看到一个侍卫急匆匆地从远处走来,半跪在地道:“启禀殿下,街头粥铺不少人在聚众闹事,现在越来越混乱,巡行士卒已经无法阻拦。”
“闹事?九公主可曾出事?”
“没有,但情况紧急...”
“知道了。”
夏极召集了一百死士与梅公公,然后就出了皇宫。
街头非常混乱,远远就能听到许多难民在破口大骂。
“大家来看看,这可是九皇女夏小苏,皇宫之中米粮堆积如山,只要稍稍放出九牛一毛,就能让大家都吃饱,让城里再没有一个饿死的人!”
“不错,皇宫里的人吃着大鱼大肉,我们呢,居无定所,与亲人生离死别!”
有弱弱的声音道:“可是,我看皇女一直说话很温柔...对我们也很好。”
“她这是在收买人心!”
“若是皇上还在都城,岂能忍见我们如此多灾多难?”
“哎!莫要被蝇头小利骗了,得了人家一点施舍还感恩戴德!”
夏小苏站在粥铺边,被侍卫保护着,她倒是也没解释,因为她也不傻,知道这些人很可能是被人指使的,你可以和任何人讲道理,但你永远无法说服一个一心捣乱的人,你的每一次解释,每一次痛苦都只会让他们洋洋得意。
所以,她神色有些黯然,反倒是宫女在大声说着“不是这样的,宫里也没多少粮食了,这正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度难关的时候”...
“骗子!皇家怎么可能没多少粮食?”
“天天大鱼大肉,只要放出一点粮食,就能救我们了,就不会有一个人死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骗子!”
“对,说的没错!开仓放粮!”
这群人振臂挥舞着,而不少不明真相的难民也被带动着跟着后面起哄,甚至人群里有石头往前丢砸了过去。
“公主,小心!”
有宫女急忙去挡。
但越来越多的石头,泥团往前丢去,而剩余的粥锅也被一哄而来的抢光了,石头远远丢去,怒骂声也在继续。
夏极站在屋檐下静静看着,眼神中闪过一抹厉色。
一旁梅公公轻声道:“殿下,此时不宜杀戮,只要驱赶为首的几人就可以了,现在民心动荡,若是杀了一人,就如在油锅里投下了一点火星,后果不堪设想。”
夏极看了他一眼,“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梅公公急忙道:“老奴不敢。”
夏极看着远处,九皇女正不安地垂首,一双眸子已经哭的肿成桃子了,这几天她已经不知悄悄流了多少泪,而叫嚣声辱骂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如尖刀插在她心底。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皇妹为人良善,为疾苦垂泪哭泣,悄悄扮作宫女散粥,丝毫不为名,但有人却以此来作文章,此为何报?
恨!
恨命数不公!
恨善恶不报!
“是我太仁慈了。”
夏极轻轻喃喃了一句,他紧闭上双眼,周身的气质变得更为黑暗,从前那还有的一抹光,也在此时彻底消失了。
啪哒!
一块石头穿过人群,重重击打在夏小苏的肩膀上,让她发出一声痛呼。
夏极睁开眼,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此时他只想狂笑,原来被软禁两年,受尽打压,他心底竟还存了可笑的慈悲。
他看向远处,用最平静的语气道了句:“都杀了。”
29.你不怕入拔舌地狱么?
梅公公愕然道,“殿下,不可,这...这会引起大乱,民心...”
夏极神色动了动,但一转眼却微笑道:“你又教我?”
梅公公一吓,急忙跪下,连声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而因为令牌的缘故,另外一百死士毫无犹豫地执行了任务,面无表情地拔刀,然后走了出去。
夏极又补了句:“带头的活捉,然后凌迟处死,一千刀,一下都不许少,少了自己补上。”
死士们眼中闪过一抹煞气,“是,主人!”
...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暴民”的注意,他们还不知大难临头,如此情况,只要稍稍有些手段的人都知道绝不能杀,否则会民心尽失,火上浇油。
于是,人群里又响起了阴阳怪气的声音:“殿下得佛祖庇佑,拯救了皇都,现在殿下可不能弃城中百姓于...”
他话音未落,已经有死士赶到,一捏他双颊,揪出舌头直接割了,毕竟主人说了,要一千刀,这才是第一刀。
这等情形让众人都愣了愣,于是又有些人藏着身子,躲在人群里喊着“殿下疯了,居然残杀我等无辜百姓...”
“夏极入魔了,他根本不把我们的生命放在眼里。”
“夏极残暴不仁,他现在已经不得佛祖庇佑了。”
“就是他,就是他不肯开仓放粮,不肯救济我们!”
这些说话的人无论再怎么躲,也很快被死士们揪了出来,先割了舌头点了定身穴道,却空着哑穴没点,然后压到不远处的桥头开始一刀刀凌迟处死。
难民里也有真想着暴动,浑水摸鱼得些好处的,但在大商七皇子的扫视下,竟然无一人敢再动,他身后的桥头传来后悔而痛苦的哀嚎,嚎的人胆战心惊。
随着闹事的人只觉得肝胆俱寒,急忙都散去了。
皇女垂手走到夏极身边,她一双眼睛已经哭成了桃子。
夏极摸了摸她细软的长发,又用手背擦了擦她的眼泪。
夏小苏嗫嚅道:“哥哥,对不起...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夏极露出温和的笑容,“错的不是你,只是下次别自己来了,让宫女设下粥铺,你留在宫里多看看书吧。”
“嗯!”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处刑的桥头方向忽然传来打斗声。
夏极神色一冷,拍拍皇女的肩,“随我来。”
夏小苏紧随着兄长的脚步,几名侍卫也不敢跟随,只是在一边收拾着烂摊子,夏小苏扫了一眼路道上的人群,其实大部分难民并没有跟着起哄,此时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于是她心一软,又喊道:“傍晚再来,还有粥的。”
这次倒是没有人说“假仁假义”之类的话了,许多难民忍不住都抬起了眼,眸子里的黯淡被点燃了,露出几分欢喜,甚至还有孩子对着夏小苏露出笑容,只不过看到夏极,却又害怕地低下了头。
两人走过街头,绕过转角,就停了下来。
夏极看着桥梁上的打斗,众多死士正包围着一个僧人。
死士们出手不无章法,刀刀狠厉,但那僧人只是轻描淡写地就化开了一道道攻击,禅杖挑拨之间,死士们纷纷落了水。
那僧人环顾着那些依然在施加酷刑的死士,忽地扬声念诵了一句“阿弥陀佛”,声音落在旁人耳里只觉得如常,但诸多死士忽地露出痛苦之色,紧接着双耳流出鲜血。
“贫僧悲空,诸位如此对待无辜百姓,还不放手?”
但死士根本不听僧人的话,他们是死士,夏极交代了的事就一定要完成。
然而,僧人才报上名号,四周就传来了一片哗然之声。
“是雷音寺的悲空神僧!”
“神僧慈悲,此时行走王都,定然是为了救苦救难。”
“悲空大师!”
声音此起彼伏。
不少人都露出希望而期待的神色。
悲空持着黑禅杖站在桥头,一双瞳孔无喜无悲,扫过未曾停下的死士,忽地怒道:“佛有慈悲为怀,亦有金刚怒火,冥顽不灵,当受...”
说完这句话,他便是猛地抬起禅杖,周身气势上涨,而“受”字的声音越拖越上,显然是准备发动声音类的攻击法门。
他并没有能够发动这法门,因为夏极已经站在了桥下,问了句:“当受什么?”
悲空认出来人,行单手礼,道了声:“七殿下。”
夏极顿下脚步,两人相距十丈,他也回礼道:“悲空大师。”
悲空道:“殿下在须弥山上与我师兄下棋,破了苦海珍胧,可见殿下有大佛缘,为何不斩断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
夏极问:“那我亲人如何?”
悲空道:“出家便再无家。”
夏极:“那血仇又如何?”
悲空:“诸行无常,人有生往异灭,殿下所谓的血仇,不过是早一步入了轮回。”
夏极:“那你来做什么?”
“救人”,悲空道,“这些百姓虽然逞了口舌之利,但终究还是无辜,得此惩戒已经足够了,所以我来为救他们。
殿下虽有佛缘,却也为尘缘所困,老衲来此,便是劝阻殿下莫要入魔,所以我来也为救殿下。”
夏极:“鬼方入侵时,你在哪里?鬼方退散后,饿殍遍野时,你在哪里?如今我不过抓了几个被人指使的暴民,你就出现了,还说要救他们,还说要救我...你配么?”
悲空并不动怒,念了声佛号,然后淡淡道:“殿下得佛祖庇佑,与众守城将士一同击退了鬼方,此乃功德之举,此时若是执意要杀几个罪不至死的百姓,那便是入了魔道,值得么?”
夏极反问道:“人有生往异灭,何必要救这几个暴民?”
悲空:“出家人慈悲为怀,当然要救。”
夏极:“那欲要救人,便会伤人。”
悲空:“伤人者手段凶残,便是入了魔道,入了魔道,老衲便不是伤人。”
夏极:“那是什么?”
悲空:“为他们洗清罪业。”
一话既落,夏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嘲讽道:“悲空大师不愧是神僧,满口胡言乱语,让人多言一句都觉得可笑虚伪,信口雌黄,满嘴诡辩,就不怕入了拔舌地狱么?”
悲空轻叹一口气,“殿下当真是要一意孤行,入这魔道么?”
夏极也不生气,看了看这天地,忽然道:“大师且看这皇都的湖水,水中为何生出种种倒影?”
悲空侧头看去,然后回道:“只因有岸边树,天上云,湖中船,水上桥,这天地万物将投影落在这湖水中,自然便有了倒影。”
夏极道:“大师既然知道,那么你口口声声说着魔道、入魔、手段凶残、冥顽不灵,不知这些倒影又是从是何而来?!”
悲空一愣,无法回答。
30.我可真瞧不起你
一时间,悲空竟然哑口无言,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便岔开这一句道:“殿下既然冥顽不灵,老衲只有带你回山中静修反省了。”
说着,他直接从怀里取出了一串念珠,左手平举着念珠,一粒一粒地拨动了起来。
“殿下武功高强,乃是不世出的天才,但殿下可知这世上有一种珍贵之物名为法器,法器功用极强,即便有绝世武功也未必能抵御。
而老衲手上这一串念珠,刚好是当年大雷音寺寺主小如来留下的法器,虽久经岁月,神通削减,但若想擒住殿下,还是可以做到的。”
夏极听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握紧那一串三十三颗念珠串成的法器,便是淡淡问了句:“有所持,就无所畏了么?”
“那需要看持的什么,若是持着金刚法器,面对邪魔外道,自然无所畏惧。”悲空双瞳里闪过一抹隐晦的得意。
“悲空,你修的什么禅?!”
悲空不理这皇子,只是道:“老衲再问一句,殿下执意不悔么?”
夏极嗤笑一声:“神僧之名,名不副实,雷音寺终究也是没落了,除了几分秘藏,几样法器,终究是没传下什么。”
悲空闻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哼一声道:“那就别怪老衲不客气了。”
说着,他不再多说,双瞳猛然睁开,眼乃人之精神凝聚之处,此时那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变成了大悲大喜,竟隐约显出亮芒。
他的精神已经提升到了巅峰,左手一甩,那三十三念珠便突兀地消失了,随即一点璀璨的金芒已经在他手掌中央显出了。
禅意缭绕,佛光绽放。
悲空推出手掌,怒啸一声:“呔!”
那金芒在他掌心不停变大,绽放,继而以人类视觉神经刚刚可以察觉的速度,快速变大。
一念之后,便是化作了金色的卍!
卍飞速旋转着。
穿过十丈空间。
那位大商七皇子像是未曾反应过来,而这卍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一沾躯体,就化作刺目金光,钻入他体内。
随后,夏极肌肤之下浮现出一层层金光,将他五花大绑。
悲空脸上怒气消失了,微笑道:“阿弥陀佛,殿下即便是能击退鬼方,却终究无法以凡人之躯逃离法器束缚,随我走吧。”
夏极并没有动,而是忽地扬声道:“空相即是色,色相亦是空,一切有为执,一切皆非执。”
说完这一句偈子。
大商七皇子轻松地随手扯开了捆绑自己的金光,
将这串三十三念珠抓在手里,
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悲空,淡淡道:“此珠捆障非捆人,既然捆不住,便是说明我无所执。
只是悲空大师以此珠缚我,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执呢?”
悲空讷讷道:“念珠...还我...”
夏极轻笑一声,然后就如他所言,把已经非常暗淡的三十三念珠远远抛了过去,
那神僧急忙接过放入怀中,
再抬头一看,对面的皇子竟从怀里拿出了一串儿百零八念珠。
悲空:......
夏极左手缠着念珠,诸神无念,浩大地禅意附着于这念珠之上,
念珠刹那消失,
成了一点刺目无比、让人无法睁眼的金芒,
然后左手缓缓推出。
那金芒飞快暴涨,并没有形成卍,而是直接随着他手掌的动作化作了一只金色的巨大佛手!
这佛手高悬在悲空头顶,横亘整个桥梁,前后竟然有十丈之长。
停顿片刻。
夏极淡淡问:“出家人可会冥顽不灵?”
悲空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佛手,陷入了沉默。
没等他回答,金色的巨佛手直接拍落。
轰!
巨佛手镇压而下。
笼罩整个桥梁,覆盖周边湖泊。
但奇异的是,
水波未动,
桥梁未动,
周边万物皆未动
但悲空却动了,他被这巨大佛手镇压在地,面色痛苦而煎熬。
夏极轻声问了句:“悲空,你修的什么禅?”
悲空全身都在颤抖,他想开口,但却如处在无间地狱之中,躯体受阿鼻大火猛热之焚烧,烧的都是他的罪业种种。
夏极摇摇头:“悲空,虽然换个人也还是会败给我,但对于你,我可真是瞧不上眼。”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了身,再不看这位神僧。
而那金色佛手也散了,随着皇子的手掌一挽,百零八念珠又缠回他手腕上,被他左手拇指安安静静地拨动着。
一二三四五六七...
八九十十一...
...
数到一百零八,就是数清了众生烦恼与执念。
即便不斩断,也看清楚了。
明明身处烦恼中,却偏以为高人一等,要渡人过河。
他身后...
悲空身形静止,向着大商皇子的方向匍匐跪倒。
夏极撇了一眼正在执行凌迟的死士:“继续,完事后记得把和尚的念珠禅杖都取了。”
“是,主人!”
做完这些,他又与皇女走到了一起,也不坐马车,徒步往皇宫走去。
拱桥上。
有百姓好奇地凑过去,看着那匍匐的神僧,试探着喊着“悲空大师?”
没有回应。
“大师?”
还是没有回应。
这位神僧维持着匍匐的姿态,似乎成了一尊雕塑。
呼喊他的百姓轻轻伸手去碰他,这一碰,就好像是击碎了某种平衡,整个悲空僧人的躯体竟然破碎了,化作了无数依然维持着形体的粉末,湖风一吹,便是从头到脚,全部灰飞烟灭了。
...
两人回宫后,夏极命侍卫从诸多撤离权贵家中搬来的书册已经到了,这些书册充盈了原本的藏书阁,至于那些还未离开的世家,则是提前送上拜贴,说要来观世家藏书。
没多久,他就得到了世家们的回帖,表示欢迎他去。
观书,根本不涉及利益,世家们就算有人心怀鬼胎,也决不至于在这件事上下绊子。
大批大批的书册被马车运入宫中,又被分门别类用来丰富藏经阁。
晨间。
熹微的光华很快淹没,连续几日的晴天终于被飞雪阻断了。
皇家藏书阁门扉被推开。
夏极看着得到充实的藏书阁,再看了一眼身侧的九皇女。
九皇女目光黯然地看着覆地成白、逐渐转狂的大雪,轻轻叹息了一声。
夏极道:“今日开始,你就在这里诵读书册,别再出宫了。”
夏小苏点点头:“兄长,我知道了。”
夏极烹了一壶热茶,放在木窗前,壶口腾腾出一条向上的白蛇,窗外却是积压淹溺过的白色雪流,若是这雪不停,待到了晚间,那整个皇都都会变得雪白,成了被这雪海淹没的世界。
31.一句话,碎你的禅心
夏极侧头看了一眼自家妹子,皇女正捧着一本书轻声诵读着。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弃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
夏极知道这本书,这是《权道》的开篇,是从臣子的角度来阐述了伴君之侧的危险,其中心思细腻,用谋复杂,欲要用权,先知其难。
这本书册作者已无从考察,但该是上古时代某位大家所著,流传至今,也是仅有皇宫才有的独一份孤本,毕竟研习权谋之术不是普通人可以进行的。可惜的是,这样的一本书册为自己提供的技能珠却只是蓝色,想来是太过拘泥于权谋之道而落了下乘。
夏小苏诵读认真,全神贯注而无杂念,显然是心境已经开始有了转变,夏极有些欣慰地舒了口气,然后也不打扰九皇女,只是自顾自走到较远的书架边上,抽出第一本面前的书册,直接诵读了起来。
在这大雪的乱都,动荡的格局,山雨欲来,而内里又有敌人隐介藏形,只是不择手段地用着暗探来挑起是非,却怎么都不显身。
但这般的乱局里,皇子与皇女却在藏书阁中进行着晨读,诵书的语调不急不缓。
诵完了两本书,夏极的手正要抓向第三本,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把才抽出半截的书册又压了回去,转身走到门前,又轻声打开门扉,夏小苏诵读的格外认真,她甚至已经彻底投入而不被自己所影响。
屋外,走来的侍卫看到皇子出门,便是半跪在雪地里,扬声道:“启禀...”
才说了两个字,夏极猛一抬手示意他打住,然后指了指院外。
那侍卫会意,便是起身弓腰走到了院外,夏极也随之走出,他不愿打扰小苏念书,就如同那两年时光里,九皇女也常常拎着饭盒站在门外,等他诵书结束,才装作刚刚来到的模样。
庭院落雪,拱门处,侍卫再度跪下,汇报道:“启禀殿下,雷音寺遣僧人前来,请还悲空神僧的念珠,禅杖以及舍利子。”
夏极愣了下,问:“那念珠,禅杖,舍利子在何处?”
侍卫道:“已由公公收起,放在皇家兵器库中。”
夏极道:“取来,然后让雷音寺僧人来见我。”
“是,殿下。”
片刻后。
悲空的念珠,禅杖,舍利子已经托盛于锦绣长盘上放在了藏经阁的屋檐下。
而一个穿着袈裟的笑面僧人也随着侍卫从远处而来。
侍卫在门前,那笑面僧人道了声谢,然后就入了拱门,看到正盘膝坐在屋檐下,左手把盏饮茶的年轻皇子,笑面僧人道了声:“老衲闻空见过七殿下。”
夏极道:“和尚为何而来?”
闻空道:“为念珠,禅杖,舍利而来。”
夏极问:“出家人也有所持么?”
闻空:“出家人也需生活在这世上,自然有所持,此三物本就是我雷音寺所有,还望殿下能归还。”
夏极直接道:“鬼方攻城你们不在,祸乱皇城你们就来了?”
闻空道:“师兄闲云野鹤,许久不曾归寺,所作所为与雷音寺并无关联。”
夏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这么说,禅心还能稳的住么?”
闻空平静道:“老衲未打诳语,禅心自然不会动。”
夏极道:“和尚见过自己的心么?”
闻空摇摇头。
夏极问:“没见过,怎么知道不会动?”
闻空反问:“那殿下见过吗?”
夏极道:“见过,不仅见过,我还能帮和尚画出来。”
闻空愣了愣,旋即笑着摇摇头,这殿下固然诚心诵经两年有余,又有禅心而破了苦海,但心之为物,虚无缥缈,捉摸不透,怎可能画出?
禅心更是玄之又玄,常常是苦思冥想求不得,蓦然回首却已经顿悟,百尺竿头无处去,再进一步见禅心。
这等心,如何画?
夏极见他不以为然,便是道:“若我画不出和尚的心,这三物原封不动直接归还。”
闻空面带微笑,道了声:“善哉。”
夏极道:“但若是我画出了,和尚又欲如何?”
闻空道:“殿下欲如何?”
夏极道:“雷音寺还有几本古代秘藏?”
闻空道:“秘藏从上古流传至今,遗失极多,殿下既已看过《现在如来经》,《过去燃灯经》,那便还剩一本《如来宝相秘藏》。”
夏极道:“那就用这本书来换念珠禅杖舍利,我只看三天就可归还。”
闻空暗暗舒了口气,他还以为这殿下不仅要追着问悲空的事,还要问这幕后的因果,但这些事他确实不清楚,而且牵扯很大。
他想着这三物事关重大,涉及法器必须要回,于是道:“参阅秘藏的条件便是破了苦海珍胧,殿下既然破了,那么老衲可以禅心起誓,与方丈商谈借书事宜。”
夏极这才点点头,然后招手道:“和尚过来,我帮和尚把心画出来。”
笑面僧人略带好奇地走到了这位大商七皇子面前。
夏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已经凉了。
但他左手轻轻一握,九阳真气产生的高温几乎瞬息就让茶水蒸腾起了热气,发出于沸如鱼目微微动的声响。
下一刻,夏极左手一扬,这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在了闻空的脸上。
闻空猝不及防,只觉眉心火辣,双眼一痛,他脸上笑容全部消失,勃然大怒道:“你干什么?!!!”
夏极并不回答,右手沾了茶水,默默融入了几分燃灯禅意精神,在茶几上信手涂画,未几就画出了一张愤怒僧人的脸庞。
这位大商七皇子静静起身,负手离去。
声音从远处飘来:“这就是和尚的心,和尚觉得它动了吗?”
闻空看着茶几上的脸庞,愤怒而狰狞,他不禁瞠目结舌...
下一刹那,他忽地面红耳赤,跪立在雪地里,禅心乱晃,回想着这位大商七皇子质问的那句“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这么说,禅心还能稳的住么”,再看着桌面上那张狰狞愤怒的相,闻空神魂动摇,再也无法抑制,往前扑倒,喷出一口血雾。
他的禅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