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靖难英雄谱TXT下载靖难英雄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9章 柳暗花明

    船队沿泥河逆流而行的速度很慢,天黑后船夫们点燃整齐的橘黄色风灯,在黑暗与寂静中仿佛忘川河上缄默的摆渡人,到处都透出诡异可怖的气息。

    白雪音素来胆大,即使直面安萧寒这等强敌也毫不犹豫地奋勇而上,此时却似有些胆怯了。她躲在蓝桥身后,双手紧紧地抓着他,远远跟在那支“幽灵”船队之后。

    两人最初沿来时河边的路桥而行,几个时辰后船队转入岔道,他们便弃了路桥跳上树梢,在树梢间飞跃前行。

    他们必须时刻集中注意力寻找恰当的尾随和飞跃线路,又要提高警惕防止被人发现,是以船队的速度虽慢,蓝桥和白雪音仍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和精力。

    他们一直追到第二天天亮,才终于确信自己这一晚上没白折腾。

    借着熹微的晨光,两人伏在树枝上凭高望远,都为眼前独一无二的景象感到惊叹。

    泥河的水不知从何处起由浊转清,蓝桥的目光溯河而上,竟发现前方的远处有另一片湖泽。

    这片湖泽阔约两三里,不但清澈,且清澈见底。湖岸边长有绿油油的水草,以及随处散落的鲜花,与周围鸟不拉屎的沼泽地比起来简直是仙境与鬼域的分别。

    比自然环境更令人惊叹的,是湖泽中心一座巧夺天工的水城。水城呈标准的四方形结构,四面围有整齐的木栅墙,木栅底部深插在湖底,水面上露出有近一丈高,上端被削成锋利的尖锐。

    水城四角立有哨戒用的高塔,两座水门一东一南,从门外可远远窥见城中房舍林立百舸争流的繁华景象。

    白雪音露出难以置信地神色,惊叹道:“若非由那支船队指引着来到这里,谁能相信在这人畜绝迹的百里荒中竟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水城存在?”

    “想不到,确实想不到。”蓝桥苦笑地摸着下巴道,“我初时以为那泥河是洞庭湖外溢的湖水流进沼泽地,所以带错了路。现在看来眼前这片湖泽才是这片百里泥沼地真正的水源。你看这湖水只有流出而不见流入,能不干涸必是有地下泉眼将附近地下河的水流集中到这里,泉漫成湖后再经由小河向四处流溢。昨晚上我便有留心,那条泥河是螺旋状的,从此处开始先向南流,然后向西转,再逐渐转而向北,后又转流向东,最后再向南流,直到汇入湘江。这即是说这水城实是处在整片百里荒地势上的最高点,只是由于地形过于平坦,河水流速缓慢,大量的河水受泥土阻滞积存下来,才形成这方圆百里的沼泽地。”

    “所以我们昨晚实际上是跟着船队在百里荒内绕了个大圈子吗?”白雪音似懂非懂地道,“我说怎么走了整整一夜才到。”

    “我不知道这条螺旋状的泥河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之作,单只看这座耸立湖中的水城,便知安萧寒绝非是等闲之辈。”蓝桥怔怔望着湖中心的水城喟然道,“他或许是近几十年来最杰出的人物之一,即便不论武功,他胸中之沟壑又岂是世俗之人能望其项背?”

    “安萧寒就住在这座水城里吗?”白雪音目光穿过水城南面的水门向里看去,喃喃的道,“原来聆雨堂不只是一间堂,而是一座城啊。”

    “楚水城。”蓝桥看到水门旁一块高悬的木牌,一字字念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好个安萧寒,的确是有够狂妄。”

    白雪音奇道:“安萧寒聆雨堂门下弟子并不算多,此处这么大一座水城,还住些什么人呢?”

    蓝桥坦然道:“安萧寒虽然我行我素与世人格格不入,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有一种极其特别的人格魅力,必然有不少人愿意死心塌地追随他,而他也有能力造福自己这一方百姓。看这水城的规模,怎么也得有数千户人,那便是一股万人之众的力量。安萧寒和花语夕二七会他们要是有什么图谋,待时机成熟便可大有作为。”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白雪音目光落回到蓝桥身上道,“回去把楚水城的事告诉慕容师伯和徐先生他们吗?”

    蓝桥眼中精芒一闪道:“不,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怎能不进去看看?看看这座位于人间绝地的楚水城被安萧寒经营成什么样子?”

    “楚水城建在湖水中央,四面都是水,要想进城只有乘船一途。”白雪音担忧地道,“可那也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蓝桥微微一笑,用下颌点了点正从泥河驶入湖泽的船队。

    白雪音会意过来,动容道:“师兄是想……”

    蓝桥压低了声音道:“他们船开得慢,到现在队尾还留在河道里,我只要从树林的阴影里突袭他们的队尾,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们队尾的船夫掉包,然后扮作那船夫跟着船队混进城去。”

    “那我呢?”白雪音眉头一皱道。

    “你留在这等我,看他们这里还有什么事情发生。若我到天黑还没出来你就立刻回去,把这里的一切告诉他们。”蓝桥说着拍了拍白雪音的肩膀,不等她回话已跳下树,径自往船队的队尾摸去。

    他先找处地方把玉和剑埋了,做上标记,然后从一个视线难及的角度跳上队尾的小船,无声无息点了船夫的穴道,把他扛回到岸上藏进草丛,然后换上他的黑衣和斗笠再跳回船上,操起船桨紧赶几下追上船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眼见再转最后一个弯就可以从泥河驶进湖泽,忽然一阵香风扑来,原来是白雪音跳到船上。蓝桥有些意外地低声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你在岸上等我吗?”

    白雪音横了一眼蓝桥道:“哼,你说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吗?这里又不是你一个人说得算的。”

    蓝桥眼瞧着转过弯白雪音就会暴露在楚水城哨塔的视线里,急道:“那你想要怎么样嘛?”

    白雪音淡然道:“我和你一起进去,这样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可这一条船上坐两个人不是更明显了吗?”蓝桥在心底直叫“小姑奶奶”,希望白雪音赶快下船。

第210章 楚水迷城

    白雪音却不慌不忙地走到船尾,打开那口放在船上用来运送货物的大箱子,手臂一翻把里面装的货物倒进河里,然后自己爬进了箱子。

    “专心划船,别露出破绽。”白雪音叮咛一声,还不忘朝蓝桥嫣然一笑,这才从里面主动合上了箱子盖。

    蓝桥拿她没办法,此时小船已过了最后一道河湾,面对楚水城哨塔的视线他再没机会把白雪音赶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把小船往前划。

    等到入水门的时候,一个壮汉站在水门旁询问入城的口令。蓝桥功聚双耳,把口号听得清楚无误,顺利入城。

    他跟在队尾悠悠地划着船,顺便偷眼打量两侧的建筑,不禁愈发感到惊奇。

    这是一条宽约三丈的水道,两侧密密排布着别致的“水楼”式建筑。

    这种用竹架搭建的建筑通常为两层或三层,其支架深插入湖底,其上铺以整根的竹料,无论地板、屋顶、墙体、椽梁还是门窗,一应由竹料制成,甚至内中的桌椅板凳,也多为竹制。水楼底层离水面有三尺高,门口一段竹桥一截竹梯下到水面,再有两片竹板拴着艘小船,就算是这一户人家的基本配置。

    此时正值早市时分,各家各户的居民荡着小船前往侧面的另一条水道上购买早点,其中一位热情的大叔看到蓝桥他们送货的船队经过哈哈大笑道:“来的正是时候,老子正说好几天没吃着肉了。”

    另一艘小船上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也笑容可掬地应道:“给我家小菊做衣裳的布料应该也送到了。”

    “还有我要的酒也……”大娘身边一个秃顶汉子笑嘻嘻地道,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娘拧住了耳朵,“喝喝喝,就知道喝,怎么不喝死你个死鬼?咱们城里明明有自己酿的水酒,偏偏要花银子去买外面的,小菊那么大个丫头都多少年没穿过新衣裳了?”

    被大娘一顿训斥,秃顶汉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下头来,嘟囔着道:“那洞庭春不一样的嘛……”

    蓝桥听着两旁这些生活气息十足的对话,内心不禁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这座安萧寒治理下的城池不但没有兵凶战危似的森严,反而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安乐盛景,心下不免对安萧寒又做出新的估量。

    船队在一“十”字形的水道口处转而向右,又驶了十几丈后依次序停泊在一处“山”字形的码头处。

    前面的船夫系好缆绳后纷纷起来开始卸货,蓝桥虽然心虚,也只得学着前面人的样子照办,扛起装着白雪音的箱子一路小跑,把箱子放到码头旁临时仓库的一角。

    “没你们事了,先散了各自休息。”一个白衣少年背着手从楼梯上下来,正是虚无尘。蓝桥怕被认出,把斗笠压得更低,跟在旁人身后不敢说话。

    船夫们依次序沿着仓库旁的小竹桥离开,蓝桥是最后一个。他走过虚无尘身边的时候忽然被他叫住:“你等一下。”

    蓝桥心下一惊,正思忖着哪里可能露馅,却听虚无尘又道:“你把东西拿上,跑一趟聆雨堂。”

    蓝桥听他口气并没有怀疑自己的意思,不禁心下暗喜,快步走去又抱起装着白雪音的箱子,想着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找地方把白雪音放出来了。

    “不是这个箱子,是那边。”虚无尘见蓝桥错会了意,皱着眉斥道,“是那边的那包茶叶,四川的竹叶青,今天师姐回来,她就喜欢喝这一口。我现在还要分发货物脱不开身,只好烦你替我跑一趟了。”

    蓝桥听他这么一说,心道要见萧无痕又是一次考验,只得怏怏地放下箱子拿起茶叶,在虚无尘狐疑的目光中离开了码头。

    他走在竹板铺成的栈桥上,立刻想到三件事。

    第一,按照虚无尘透露出的信息,萧无痕本来并不在楚水城,却在今天回到了楚水城。

    第二,萧无痕从外面回来,虚无尘嘱托自己送茶叶去聆雨堂,想来是因为萧无痕有事要在聆雨堂向安萧寒当面禀告。这种情况下虚无尘却没有被特别叫去旁听,说明萧无痕要谈的事情非常机密,即便是虚无尘也欠资格听取第一手消息。

    第三,自己这么一走,留在码头箱子里的白雪音可怎么办?既然虚无尘的任务就是分发这些货物,那白雪音会不会露馅?她能找到没人的机会从箱子里出来吗?

    想到这里,蓝桥心底涌起对白雪音强烈的担心,这种担心差点逼得他返回去想办法干掉虚无尘把白雪音救出来。

    好在他强行稳住心神,告诫自己不可莽撞行事的同时也提醒自己,以白雪音的聪慧和武功,足可以在各种情势中自保。

    那便往聆雨堂一行吧,听听萧无痕带回来什么珍贵情报也是很有价值的。蓝桥环目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忽然又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根本不知道聆雨堂在何处。

    从虚无尘的口气判断,他身为“船夫”,很可能已去聆雨堂送过不少次东西了。只是这偌大的楚水城中有成百上千的大小建筑,又有哪一幢叫做聆雨堂呢?

    另外,就算他能侥幸找到聆雨堂,他敢把茶叶当面交给萧无痕吗?他曾和萧无痕照过面打过架,这一见面肯定会被认出来,到时候逃命都是问题,还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蓝桥思量再三,正不知如何是好,恰好方才曾喊着好久没吃肉的热情大叔赤着膀子悠然操舟划过他的身边。蓝桥灵机一动,忽然把手里那包茶叶朝大叔扔过去。

    大叔一愣,还是伸手接住了茶叶,然后一脸茫然地打量着蓝桥。

    蓝桥挤出一个微笑,又扔去半两碎银,同时左手抱着肚子装作急切地道:“可否请大叔行个方便,帮我把这包茶叶送去聆雨堂。我吃过早点后肚子忽然疼得厉害,要赶快找地方解决一下。”

    大叔接过银子,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好!我替你行个方便,好方便老弟你找地方去方便!”他生怕蓝桥反悔似的把银子收好,撑船去了。

    蓝桥待他走开有二三十步远,施展轻功吊在他的身后。

第211章 聆雨秘境

    九天风云榜虽不涉在职的朝政机要,范围也仅限于中原武林,把诸如魏国公徐辉祖又或鞑靼太师鬼力赤这类有资格排进榜单的高手排除在外,其列在帮上的九个名字,却也有一个算一个,尽是实打实的顶尖高手。

    白莲教教主梁梦醒,文昌侯风镇岳,天莲宗主叶雯,定远伯蓝若海,北平武功教头冷晗,华山掌门慕容英,定天针徐秋雨,蓬莱阁主左刀,还有京师凌音阁的阁主方如天。安萧寒横空出世,第一战便击败了风云榜高手方如天,也从此取而代之,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风云榜上。

    紧接着他又击败蓝若海,证明自己的实力足可以排进榜单的前四名,至于他最终能到达多高的位置,谁也不敢断言。

    究竟是怎样的一方水土,养育了这样一位彗星般崛起,屡屡逆天而行,却又屡战屡胜,从未失手过的超绝高手呢?安萧寒的绝世剑法传自何人?楚水城的来历是什么?除了萧无痕、虚无尘以及边城箭,聆雨堂内还有什么人?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这有关安萧寒的一切,蓝桥都很想知道。

    楚水城内建筑密集,河道狭窄,对蓝桥匿迹追踪极为便利。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来到了也不知在脑海中幻想过多少遍的聆雨堂。

    与高踞雄山险峰上的侯府山城、华山派又或天莲宗不同,安萧寒的聆雨堂不在高处,而在低处。

    四座水面以上三丈高的竹楼,方方正正地排成一周,围出个“口”字型的水域。这片水域却又不尽是湖面,正中一个小岛上另有一间精致的竹屋,一株两人环抱的古树从竹屋的屋顶穿出,在附近的四座竹楼间开枝散叶,覆盖了这片水域的上空。

    即使是白天依然阴暗,即使在晴天仍旧潮湿。蓝桥怎么也没想到,安萧寒的聆雨堂会在这样一个隐秘却看起来绝不适合正常人居住的地方。

    大叔哼着船歌从两座竹楼间狭窄的水道穿过,然后径直往小岛上的竹屋开去。

    竹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身黑衣的萧无痕迎出来道:“呦,是齐叔啊。”

    大叔把船头一摆,伸手把茶叶扔给萧无痕道:“有人让我送来这包茶叶。”

    “多谢齐叔。”萧无痕接过茶叶,拆开一角闻了闻,旋即露出一丝笑意道:“算虚无尘这小子懂事。”她虽因脸上的一道疤痕毁了容貌,笑起来却也另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蓝桥藏身东侧的竹楼上,正思量着如何潜到近处偷听萧无痕与安萧寒的对话,忽听头顶一阵闷雷声响,黄豆大的雨点已是倾盆而下。

    乌云如棉被一般笼罩了天空,雨幕好似散落的珠帘,凌乱地倾洒下来。

    蓝桥至此方理解“聆雨”的真正含义——雨滴落在四周竹楼上的声音,落在古树枝丫树干上的声音,落在树叶又滚落到湖水里的声音,落在竹门竹窗石头泥土上的声音,这种种相似却又有些微不同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由雨声组成的世界,同时天地万物受到滋润,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他本想潜水过去,见此时降下大雨,不禁暗叫一声天助我也,先从竹楼跳到古树的树枝上,再沿树枝爬到树干,一点点下降,最后降到屋顶上尺许高的地方。

    大雨不但掩盖了他身形移动的声音,更隔绝了气息味道等其他可能被安萧寒察觉的生命体征。

    他功聚双耳凝神细听,便听萧无痕的声音在竹屋里响起道:“这包竹叶青确是正宗,师尊有心了。”

    紧接着安萧寒声音柔和地道:“知道你喜欢这一口,我特意叫他们弄的。你远行归来,何不沏上一壶,一尽朵颐之快?”

    “多谢师尊。”萧无痕感动地道,“徒儿还是先禀报正事要紧。”

    “说吧。”下面响起清脆的茶具碰撞之声,想来是安萧寒亲自摆开茶具为萧无痕沏茶,“慢慢说,这场雨还要下很久。”

    萧无痕开门见山简单扼要地道:“李景隆大军再败,六十万大军给丢个干净,他本人则趁乱逃回京师,白瞎了南平郡主和小姐济南劳军的一番苦心。”

    “我早知李景隆会败,却仍没想到他会败得这么惨,这么快。”安萧寒淡淡地道:“他怎么败的?”

    萧无痕显然早有准备,毫不迟疑地道:“李景隆兵出德州,同时武定侯郭英兵出真定,六十万大军兵分两路直取白沟河,设伏夹击燕军,首战告捷。次日再战燕军又败,曹国公本欲乘胜追击,却见朱棣单骑跑到河堤上挥舞马鞭,怀疑朱棣有援军隐藏在后,不敢深追。朱棣得此喘息机会坚固营盘,待其手下猛将张玉部赶到,双方重回对峙之态。”

    安萧寒将黄澄澄的茶汤倒进一只白瓷茶杯,递到萧无痕面前道:“喝口茶再说。”

    “多谢堂主。”萧无痕啜了一口,接着道:“第二日朱高煦率朵颜三卫攻其侧翼,朱棣则亲率朱能张玉正面掩杀。这几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反观南军这边,李景隆是纨绔子弟,郭英也已年老昏聩,溃败是注定的结局。”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要不要说下面的话,迟疑良久方道:“听说朱高煦此子悍勇无比,不但武功强横,在战场上的统率力更是堪比世之名将,先前小姐和无尘他们就在济南吃过他的亏。”

    一句话把蓝桥带回了在济南与朱高煦并肩作战的日子,记得他当时粗豪不羁做事不拘常理,没想到上了战场竟是个让敌人也敬畏有加的人物。

    “世之名将?你指的哪个名将?”安萧寒语气冷得似要凝成寒冰。

    “常……”萧无痕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说了出来,“鄂国公,常遇春。”

    “当初罂粟在济南,若是选择朱高煦而非蓝桥作她的猎物,李景隆或可避免今日之败。”安萧寒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转而又道:“不过这已不重要了,朱棣现在何处?”

    “朱棣围困济南城。”萧无痕平静地道,“李景隆大军溃散,现在只有铁铉率残军踞城而守。铁铉本是文官,守城将士的士气更是低落不堪,相信济南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她喝了口茶,给安萧寒消化信息的时间,接着沉吟道:“济南一旦城破,朱棣无异于获得了整个山东,他的南下之路从此将再无阻碍,可以势如破竹,直取京师。”

第212章 天时地利

    “站在我们的立场,自是希望朱棣与建文打得越热闹越好。”安萧寒缓缓道,“只是没想到建文手下连一个可用的将才都没有,从耿炳文到李景隆,北伐无不是损兵折将而回。若让朱棣就这么一路杀进京师,我们还有什么机会?”

    萧无痕试探地道:“堂主的意思是?”

    “新军的组建尚需要时间,我们虽乐于见到建文受挫,却也不希望他败得太快。”安萧寒正色道:“是时候挫一挫朱棣的锐气了。”

    蓝桥听他提到“新军”,脑际轰然一震,立即印证了他和风月明蓝枫等人早已有过的猜测。

    安萧寒与白莲教,还有蒙古高手团和那个神秘的组织二七会结成联盟,是想趁燕王与建文帝大战正酣的时候以军阀的形势出现,在这混乱的天下追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已再非寻常江湖上的恩怨争端,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改变未来上百年的走势局面。

    他们的“新军”尚未登场,显然是因为尚未找到合适的时机,以及合适他们的战场。一旦时机成熟,他们便会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介入天下战场,成为一股无论燕王还是建文帝都无法掌控的力量。

    这支等待着天时地利的新军,是否就出自这座神秘的楚水城呢?

    蓝桥本想听安萧寒再多说些有关新军的事,不料安萧寒却话锋一转,问萧无痕道:“近两个月,山东那边的天气如何?”

    萧无痕乍听先是一愣,然后思索片刻,似是意识到安萧寒想问什么般答道:“今年这天也是邪门,整个山东还有河南河北,自入了夏便再没下过雨,除了紧邻黄河的几个府县,多数地区都是大旱。春天播种的麦苗只长叶不结穗,眼瞧着在地里枯死。等到六七月份再不下雨,恐怕河流也要干涸了。”

    安萧寒轻吁一口气道:“此事若是发生在往年,朝廷必然会从南直隶以及湖广一带筹粮赈灾。只是如今朱棣围困济南府,赈灾粮运过去也是白便宜燕军。”

    萧无痕顺着安萧寒的意思道:“考虑到这种情况,建文必不敢轻易发粮赈灾。上次南平郡主济南之行送去的军粮应该就是济南城数十万军民最后的依托了。”

    “只是苦了山东的老百姓。”安萧寒再叹一声道,“不但朝廷不管,还要面临燕军甚至李景隆败军的劫掠。一旦家里存粮吃净,他们便不得不上街讨饭乃至举家迁徙,最后留下讨不到饭也无处可迁的人被活活饿死。”

    蓝桥听安萧寒发出悲天悯人的慨叹,不禁大感意外,暗道安萧寒也不全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萧无痕想了想道:“朱棣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他十万大军的粮草全靠北平保定二府的供给。现在旱情波及河北,他在山东也找不到可以就地补充的粮草,若是给铁铉拖至粮尽,即便强横如朱棣者也不得不撤退回去。”

    “朱棣现在是骑虎难下,若是此时调转矛头进攻南直隶又或荆襄湖广,济南的铁铉便可以偷袭他的大后方,断其粮道,让他成为深入险境的孤军。”安萧寒点头道,“换句话说,朱棣也没有别的选择,此战的胜负成败,就看他能否取下济南城。”

    他又思索了一阵,换了个话题道:“京城那边是什么情况?建文得知李景隆再败,有没有什么话说?”

    萧无痕哼了一声道:“暂时还没有说法,不过李景隆一败再败,这个大将军肯定是当不下去了,就算建文心慈留他一命,也必是罢官免职,沦为朝堂笑柄。”

    安萧寒又问:“有没有李景隆继任者的风声?”

    萧无痕哂道:“有李景隆做榜样,现在还有谁敢接这个烫山芋?况且六十万大军溃败,想要重整谈何容易?现在朝中有些威望的老臣不是称病就是装傻,谁也不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建文下一步想拜谁为将,现在没人能说得谁。”

    “现在整个天下都系在山东的局势上了,等此间事了,我要亲自跑一趟山东。”安萧寒思索半晌,轻叹一声道,“有一心的消息吗?”

    萧无痕身子一颤,慌忙起身离座,恭敬地一拱手道:“根据种种消息,无痕几乎可以断定,小少爷此刻就在岳阳。”

    安萧寒轻描淡写地道:“何出此言呢?”

    萧无痕深吸了一口气道:“当日无痕带小少爷到岳阳玩耍,被奸人算计失了小少爷,却连那人的面也没见到。阿鲁台带着他的人一路追到贺家村,却被风月明联合华山派的慕容英联手击退。考虑到贺家村的地理位置,小少爷应是被那奸人带上了天莲峰。”

    安萧寒提醒她道:“梁梦醒不是亲自到天莲峰上看过?”

    萧无痕解释道:“天莲峰上高手太多,梁教主就算未能亲眼见到小少爷,也不能说明天莲峰与此事无关。”

    安萧寒冷冷地道:“说下去。”

    “我昨晚才回来,尚不清楚岳阳这边的事。”萧无痕站直了身子,一边踱步一边道:“我只是猜想,如果我是叶雯,必会利用小少爷大做文章,联合风月明和蓝桥等人来对付堂主,为蓝若海报仇。”

    “昨晚我已和他们交过手了。”安萧寒背负着双手,悠然道:“慕容英的镜珲剑法,果然没让我失望。”

    “慕容英也来了?”萧无痕瞪大眼睛,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最后缓缓地道:“来者不善,堂主要小心啊。”她顿了顿,仔细斟酌着词句道:“如果慕容英出现在岳阳,那他的两个徒弟……”

    她的话犹未了,一阵大笑声在聆雨堂的竹屋外响起。蓝桥透过枝叶的缝隙向下看去,就见蓬莱阁的左刀左战父子挟着一个满身血污的青年人跳下小船。

    那人虽然披散着头发,蓝桥仍一眼就认出他那俊朗的面容,正是华锋。

    骤雨吹打在三个人的身上,也落在他们脚边的竹径上,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声。

    左刀刚想叫门,安萧寒蓦地探出一掌,掌上生出一股吸力,把两扇竹门吸得向内洞开,诡异莫名。

    “聆雨堂弟子萧无痕,见过左阁主。”萧无痕恭敬地向左刀行礼,然后又转向左战,“见过小阁主。”

    左刀朗然笑道:“人都道聆雨堂首徒萧无痕武功高强处事周密,今日见面果然更胜闻名,安兄收得好徒儿啊。”

    安萧寒淡淡一笑,也不多寒暄客套,只挥手道:“坐。”

    左战献宝似的押着华锋到安萧寒座前跪下,不无得意地道:“这小子在水城外的泥沼里迷了路,正撞见我爹,一个照面便给擒了回来。”

    蓝桥听到这里,稍稍放下悬着的心。依着左战的性格,既然没有主动提到唐梨,那必是未能抓住唐梨,让她逃掉了。

    左刀倨傲地一笑,微一欠身,谦虚地道:“区区小事,在下便替堂主代劳了。”

    安萧寒强压下对左家父子的厌烦,点了点头道:“有劳左阁主为我楚水城除却一个奸细。”

    左刀显然不满安萧寒的冷淡反应,眉峰一挑道:“我听说了堂主小少爷的事,现在既然我们擒获了他们的人,当可以从他身上问出小少爷的下落。”

    左战亦拍着胸脯道:“我爹对刑讯人犯最是有经验,但凡是落到他手里的人,还没有不乖乖招供的。”

    “哦?”安萧寒做出感兴趣的样子道,“听说左阁主的独门心法黄沙朗日可令中招之人常年都活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之中,只能乖乖为左阁主效力。”

    左刀呵呵笑道:“雕虫小技,让堂主见笑了。”说着他一掌拍在华锋的背上,后者一声惨嘶,立时如一条刚钓上岸的活鱼般在地上扭动挣扎起来。

    安萧寒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转头对萧无痕道:“带他们到西厢房去,那里适合问话。”

    “是。”萧无痕应了一声,引着左家父子和华锋走进左侧一个房间。

    左战把萧无痕拉到一边,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萧无痕神色一变,交代几句后反身出来,还替他们关上房门,以示无意偷听他们审讯华锋的过程。

    聆雨堂的正厅里重新寂静下来,纷繁的落雨声重新填满安萧寒四周的空间。

    安萧寒长长舒了口气,换了个闲适的姿势,为自己也为萧无痕又倒上茶,轻轻摇了摇头道:“左刀问不出什么来,慕容英的首徒,哪有这般易与?等下他们碰了钉子,脸色就不会像刚才那样好看了。”

    萧无痕担忧地道:“华锋若是不招,小少爷怎么办?”

    “你先别急。”安萧寒摆了摆手,示意萧无痕重新坐下:“小姐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萧无痕拿起茶杯啜了一口道,“她说等找到了小少爷,再回来向堂主复命。”

    安萧寒又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道:“那便成了,你放心吧。”

    萧无痕想起刚才左战对她说的悄悄话,神色古怪地道:“刚才小阁主对徒儿说,他们进城时还带了十几名美女,是从各地挑来献给堂主的。”

    “美女?倒也没什么不好。”安萧寒哑然失笑道,“咱们楚水城地处百里荒深处,城中青年娶妻不易,你想个法子分给有困难的人吧。”

    萧无痕拱手道:“无痕遵命。”她一口喝尽杯中的茶,站起身便往竹屋的门口走去。

    “等一下。”安萧寒叫住刚走出竹屋的萧无痕,沉默了片刻道:“你二师弟已不是小孩子了,他若是喜欢,也给他挑一个吧。”

    萧无痕怔了一下,领命而去。

第213章 不计前嫌

    白雪音爬出箱子。

    她在里面躲了也不知有多久,终于在确认左近无人之后,大胆地掀开箱盖,把蜷缩到几乎僵硬的身体重新舒展开来。

    雨过天晴,清新的空气迎面吹来,饱含着芬芳的气息。一间宽敞的寝室映入眼帘——干净的地板,整洁的床榻和被褥,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竹窗和随风飘动的纱帘,还有案上犹冒着热气的一杯清茶。

    她不知道这是谁人的卧房,但无论如何,这比她方才缩在箱子里时要舒服多了。

    回忆起方才躲在箱子里的经历,白雪音简直后悔没乖乖听蓝桥的话守在楚水城外。

    她被人搬来搬去至少换过三处囤放的地方,中间甚至还不知被哪个莽夫失手摔落地上,多亏她用手死死把住箱盖才没从箱子里狼狈地滚出来。

    白雪音身负绝技,被摔一下本也没什么大碍,可恨那人为了撇清责任还不忘怪叫一声“这箱子也忒沉了些”,气得她险些一脚从箱子里踹出来。

    过程虽然有些波折,好在有惊无险,白雪音得以蒙混过关,待身边人终于走尽,来到这间装饰朴素干净整洁的卧房。

    她在房中踱着脚步,仔细打量着房中的每一样陈设,试图找出与房间主人有关的线索。

    一件白绸香衫整齐叠放在床上,旁边还有一条流水长裙,一看便知是少女的日常服侍。白雪音再往前走,又在书案上发现一张被砚台压住的残笺。

    一幅细腻生动的美人肖像跃然笺上,白雪音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这画中美人背挎宝剑英气逼人,头上斜插了一支凤钗,又显得风姿楚楚,正凑近嗅一朵盛开的梅花。

    这画的不就是她自己吗?

    白雪音心头一颤,同时亦不禁暗赞此人的丹青妙笔。

    这决非是从尹长青《倾城美人图卷》上随手扯下来的一页,只从画中那有些夸大却又不失神韵的剪水双瞳就能看出,这是著画人为自己单独花了心思的。

    案下的抽屉露出一条缝,白雪音好奇地拉开一看,不由更是惊讶——原来这只抽屉里装得竟满满都是完成或未完成的画作!

    画上的美人千姿万态,有临湖赏雪,有凭窗远眺,有午后斜卧,有剑舞惊鸿。唯一不变是画中的对象,都只她白雪音一人。

    白雪音只觉自己的脸上开始发烫,随即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一回头,却见虚无尘抱着个大木盆站在门口,正涨红了脸看着自己。

    “你……”白雪音刚待开口,虚无尘已递了个噤声的眼色过来。他迅速把装满热水的大木盆放在房间正中,然后反手关上房门道:“这里危险,你说话小声点。”

    “你事先就知道我藏在箱子里吗?这是哪里?”白雪音见他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想做什么?”

    “当时箱子被摔落地上,是在下给捡起来的。在下拿箱子时发觉箱内有若隐若现的震动,遂猜到里面装着活物,又凑到开口处仔细嗅了嗅,嗅到姑娘的气息,怕箱子被旁人打开暴露了姑娘,故先把姑娘请来在下的蜗居。”虚无尘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姑娘在箱子里待了那么久肯定难受坏了吧,身上沾了那么多泥估计也不舒服,这是我刚烧的热水,好好洗个澡吧。”

    白雪音见他绝口不提彼此间敌对的立场,反而劝自己在他房间洗澡,不禁啼笑皆非地道:“我是问那些画你想拿来做什么?该不会因为前番在庐州我卖惨骗过你,你就画肖像扎小人求阎王咒我死吧?”

    “怎么会?在下和姑娘无冤无仇……”虚无尘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挠了挠头,看了白雪音一眼后诚恳地道:“你我都是各为其主嘛,姑娘机敏过人,在下只有佩服,不敢有丝毫怨恨。”

    当初在庐州,白雪音假作被恶霸欺辱的少女跑去向虚无尘求救,然后趁他不备将他击晕。此时见虚无尘不计前嫌地宽宥自己,她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不好意思地道:“些许卑劣的伎俩,让虚公子见笑了。”

    “姑娘不必自责,等下找机会我送你离开,这楚水城实非姑娘该来的地方。”虚无尘眼角扫过被拉开的抽屉,脸上也是一红,手慌脚乱地把那些画着白雪音肖像的笺纸收好。

    白雪音明白虚无尘的这些表情和举动意味着什么,试探地道:“你该不会对我……”

    “我……”虚无尘被白雪音问得一时语塞,垂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半晌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床上那套新衣也是为姑娘准备的,姑娘洗过可以换上。你放心,在下不会趁机占你便宜的,在下到外面守着去。”说着他挪步就要出门。

    白雪音刚想叫住他把事情问个清楚,就听门口又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房门被敲响道:“师弟你在吗?”

    她听出是萧无痕的声音,不待虚无尘示意便又钻回到箱子里。虚无尘一脚把箱子踢到床底下,又匆忙抹掉白雪音留在地上的泥脚印,然后拉开房门道:“师姐有何事找我?”

    “哼,开个门也慢吞吞的,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萧无痕背着手悠然走进门来,环视房间一周,露出狡黠的笑意道:“又在想你的白姑娘了?”

    虚无尘被她逼得后退一步,嗫嚅着道:“师姐乱讲。”

    “这次又画什么了?”萧无痕不理他苍白的辩驳,径自踱步至书案拉开抽屉,指着那一叠画像的第一页笑道:“原来是美人赏花图,那么是花美些还是人美些呢?”

    她凝视着虚无尘的眼睛,笑容忽然敛去,哀叹一声又道:“已经整整一年了。自从去年你在庐州见过她后便一直是这个颓废模样,不但武功进步缓慢,还总魂不守舍的。对,就像现在这样,师父虽没明言怪你,你自己心里难道就没个数吗?”

    虚无尘被萧无痕逼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退到床边颓然坐下,装作不经意地用双脚挡住床下的木箱,无奈地道:“我……我实是……身不由己……”

第214章 念念不忘

    “我知道。”萧无痕拉过书案前的椅子也坐了,语气转柔道,“你已经长大了,再不是几年前那个跟在师姐脚边转的小男孩了。师姐知道,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哦不对,你这个年纪的少年,对年龄相近的少女会产生强烈的好奇和懵懂的渴望。我不否认你在庐州见到的白雪音是个极有魅力的少女,但天下美好的少女又岂止她一个?”

    “师姐到底想说什么?”虚无尘的语气硬邦邦的,仿佛不满萧无痕用这种“过来人”的口吻对他说话。

    “师姐是想提醒师弟。”萧无痕感受到虚无尘充满隔阂的语气,轻叹一声道,“师弟或许只是太寂寞了,一旦你得到一个美丽少女的陪伴,享受她带给你的温柔**的滋味,你就会知道,其实女人和女人,也没有太多不同。”

    “看看你这些画吧。”她无视虚无尘无声的抗议,走到书案前拉开抽屉道,“你身为我聆雨堂最有潜力的传人之一,又有这样一手丹青妙笔,将来肯定有大把的好女子随你挑选。无论你是寂寞了也好,喜欢哪个也罢,眼里又何必只容得下她一人?”

    虚无尘冷冷地道:“师姐既说我是寂寞,又何必只说些风凉话?这是在取笑我吗?”

    “当然不是。”萧无痕快步走回虚无尘的身边,露出欣喜的神色道,“你肯听师姐的就最好了。这次师姐从岳阳带回几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师父说你若喜欢哪个,就叫她来陪你。来,跟师姐来看看。”

    虚无尘极不情愿地被萧无痕拖着来到窗前,窗外的水道上正泊着一艘小船,船上十几个花枝招展的美艳少女正叽叽喳喳地叙话。

    萧无痕推开窗,指着她们对虚无尘笑道:“她们都是左战精挑细选出来献给咱们楚水城的。你看你喜欢哪个,师姐叫她留下来陪你。”

    虚无尘凭窗往楼下看去,目光漠然地扫过众女,又落回到萧无痕脸上,沉默片刻道:“左边穿粉衣的吧。”

    “没问题。”萧无痕似是极为兴奋,饶有深意地拍了拍虚无尘的肩膀,出门下楼去了。

    虚无尘这才松了口气,面朝床榻的方向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话我说不过师姐,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思,把她哄走再说。”

    不片刻一个娇柔的女声在门外响起道:“奴婢小汐儿给公子请安。”

    “进来吧。”虚无尘请她进来坐,并为她沏上了茶。他一边和小汐儿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一边在窗口附近踱步。

    他见萧无痕始终没回到楼外的小船上,心知她必在门口偷听,暗叹一声,随口道:“汐儿姑娘是哪里人?敢问芳龄几春?”

    小汐儿声音娇柔地道:“奴家是岳州本地的,今年十九了。”

    “哦?”虚无尘哑然失笑道,“我今年才十八岁,倒是该叫你声姐姐了。”

    他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小汐儿却听得羞臊起来,后悔没把自己的年龄再说小些。她见虚无尘没再说话,咬了咬嘴唇,展颜一笑道:“那……姐姐给你唱首小曲儿如何?”

    虚无尘心下一阵厌烦,却也知道若是太过敷衍,必然瞒不过萧无痕,只得道:“你唱吧。”

    小汐儿见虚无尘同意,起身一礼后便唱了起来。

    虚无尘的心思全在他念念不忘的白雪音身上,哪里听得进小汐儿唱的什么?他看见萧无痕登上小船,确认她带着另几个美人驾船去远后,便叫人为小汐儿单独准备一间厢房,以她远道来此需要休整为由请她先去休息,有什么事等晚上再说。

    小汐儿十分感激他的“体贴”,抛个媚眼后便离去了。

    送走小汐儿,虚无尘长舒一口气,从床下把白雪音又“请”了出来,并表示洗澡水凉了要为她再弄一盆。

    “不必了。”白雪音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你师姐说得对,我和别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少从唱曲的角度,我就远远比不上刚才那位姑娘。”

    虚无尘被她说得一怔,解释道:“白姑娘不要误会,能有像今天这样意外的重逢在下已经很知足了。姑娘的事我不会禀告师父,也不会强迫姑娘做任何事。”

    “那我可走了?”白雪音试探地道,“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在下若真想对付姑娘,何不趁刚才师姐在的时候?”虚无尘摸着下巴苦笑道,“姑娘的幻雪剑法出神入化,在下自问打不过姑娘,又何必自讨没趣。”

    “你这人倒是诚实,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白雪音被他逗得一笑,走到门口正要推门,虚无尘已抢先探出身去。待确认附近无人,他才打手势示意白雪音外面安全。

    白雪音谨慎地走出房门,确认安全后又转回头来看了虚无尘一眼。

    虚无尘一怔道:“姑娘还有话对在下说?”

    白雪音本想劝他打消对自己不切实际的念想,动了动嘴唇却终不知如何开口。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再未与虚无尘道别,提气一纵身,已跳入竹楼下清澈的湖水。

    虚无尘痴痴望着楼下逐渐恢复平静的水波,那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白雪音在楚水城清澈的水里潜游二十余丈,绕到竹楼的背面后又用力打了几个滚,彻底洗净身上的污泥后转而向东,却在转角处忽然被人如鱼儿一般捞了起来。

    捞她的人当然是蓝桥。

    蓝桥仍是进城时的船夫打扮,含笑道:“好大一条鱼!”

    白雪音见是蓝桥不禁大感意外,也顾不上被他调侃揶揄,诧异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幢竹楼比其相邻的其他竹楼显得更加大气华贵,不但清一色选用碗口粗的上等竹料,高高耸立的人字形的屋檐也使此楼在众楼中显得鹤立鸡群。

    蓝桥蹲在竹楼外小码头的栈桥上,简要讲了他去聆雨堂的经历,最后问道:“我一路吊着萧无痕来的,看她送了个颇有姿色的女子上楼,是不是虚无尘在里面?”

    白雪音只觉脸上发烫,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心虚地道:“师兄有什么想法?”

    蓝桥疑惑地看了眼白雪音反常的神态,解释道:“现在华师兄落在左刀手上,我们若想救他,不如抓了虚无尘和他们交换。”

    “这太冒险了吧?”白雪音吃了一惊道,“论武功虚无尘或许不如我们,但这里终究是他的地盘,他打不过还可以逃跑,甚至只要喊一嗓子,我们身份暴露,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生怕蓝桥要她再去骗虚无尘,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上次在庐州我已骗过他一次,总不可能再骗到他第二次吧?”

第215章 先考遗像

    蓝桥一想也有道理,有些懊恼地道:“可慕容师伯有过交代,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再想想别的办法。”白雪音低头沉吟着道,“耐心寻找机会,等左刀或安萧寒不在附近的时候再出手,把华师兄救出来。以他们的身份,不可能一整天陪着华师兄的。”

    蓝桥认为白雪音的方案同样不够理想,正想再说,忽然一阵清曼的歌声从交错水道的另一侧飘了过来。

    “有人来了,先躲起来。”蓝桥一把将白雪音又推下水,紧接着自己也跳下水去,两人一起藏到栈桥的下方,只露出半张脸窥伺着静寂的水面。

    一条一丈长的小船从侧面的水道悠悠荡荡地飘出,在水道交错处轻轻一转,已朝着蓝桥和白雪音藏身的栈桥方向驶来。

    船上有三个人,一个是唱歌的少女,大大的圆眼睛,可爱的苹果脸,手拿一把小圆扇,正不紧不慢地摇着。她的嗓音极是干净,充满山野间纯真无邪的味道,悠扬的渔歌从她拿着扇子的手上飘然而出,让整座楚水城为之迷醉。

    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坐在船尾,把一头青丝绾成高高的一条长辫,露出纤长的脖颈。她的衣袖和裤腿全都高高卷起,一边闲适地操动船桨,一边还不忘翘起一条长腿,伴随歌声的节奏摇着脚丫。

    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年傲然站在船首,湖风吹拂起他的发梢和衣角,露出他背负宝剑的剑柄,宛若神仙中人。

    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看起来也就十六岁左右,他身后的两个少女更是稚气未脱,最多不过十四五岁。她们虽然有的唱歌有的划船,两双眼睛却都注视着船首的少年,目光中满是痴迷的的炽热情意。

    蓝桥看着三人悠然自得的模样,心下不禁生出“年轻真好”的喟叹。他观那少年人不凡的身形气度,暗道假以时日,此子说不定便是另一个虚无尘。

    他一边对楚水城的人才济济感到警惕,一边又想起他在青州收的徒弟陈玉衡,不知陈玉衡比起眼前的白衣少年,谁更厉害一些。

    小船儿越飘越近,最终在小码头的栈桥旁停下。

    方才唱歌的少女第一个跳上栈桥,紧接着白衣少年也走上栈桥,最后是划船的高挑少女,下船后又反身弯腰,系牢缆绳。

    她弯腰系缆绳的时候距离水面极近,蓝桥和白雪音不约而同地沉入水下,避免自己的体温和呼吸被她发觉。

    那少女系好缆绳后,又从船里拿出一个装满糕点果品的竹篮,大步走到白衣少年的身后道:“见庭哥哥,我们进去吧。”

    白衣少年客气而不失礼数地道:“多谢你了,小蕾。”

    那名唤小蕾的高挑少女见白衣少年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露出微不可查的失望神色。这时前面拿扇子的少女回过头来道:“哇,这些点心看起来好好吃啊!见庭哥哥你想不想偷吃一块?”

    于是小蕾的怒气立刻便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她瞪了那少女一眼道:“是你自己想吃吧?脸都吃得那么圆了,整天还就知道吃吃吃。这是小祠堂里的供品,你就算想作死也别拉着见庭哥哥。”

    白衣少年似乎早习惯了二女拌嘴,淡淡地道:“婉儿,开门吧。”

    名唤婉儿的圆脸少女见白衣少年无意袒护她,也撅起了小嘴,从衣袖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竹楼正门的锁头。

    眼见三位少男少女走进竹楼,蓝桥轻吁出一口气,对白雪音道:“你饿了吗?等他们走了,咱们倒是可以进去吃点,反正是他们楚水城里的供品,和我们又没关系。”

    白雪音赧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有点饿了。咱们也就昨天在百里荒里吃了点干粮,现在泡了这么久,应该早就泡坏了。”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此时状态的狼狈,白雪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水珠成串地滴落,在午后斜阳的映照下折射出金灿耀眼的光华,就连白雪音自己也被这光芒照亮了面庞,宛若一株出淤泥而不染莲花,美艳不可方物。

    蓝桥呆呆地看着她,一时竟忘了本来想说的话,喉头动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还挺好看的。”

    白雪音横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现在才知道”,旋又害羞起来,白里透红肌肤让她平添了几分娇媚。她不敢再看蓝桥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地道:“你看刚才那个年轻人怎么样?比你的玉衡如何?”

    蓝桥本就在想这个问题,哑然失笑道:“武功怎么样不敢说,这艳福咱玉衡可比不了。这一声声‘见庭哥哥’叫的,从小就这么招小姑娘喜欢,长大了还了得?”

    “怎么?”白雪音揶揄地笑道:“羡慕了?嫉妒了?看人家从小就左拥右抱,看得眼红了?”

    约莫过了有一刻钟的功夫,那白衣少年带着两个少女出来。小蕾的竹篮已空空如也,婉儿则摸出钥匙重新锁好了门,三人依次上了小船,小蕾解开缆绳用桨一撑,小船儿已飘荡开去。

    婉儿那动听的渔歌又尝了起来,伴随着小船儿荡进水面上斜阳的碎金之中。

    蓝桥和白雪音重新翻上栈桥,四顾无人后摸到竹楼门口。他拿起锁头用力一攥,已用内力震断了锁环,拉着白雪音钻进门里。

    竹屋的内部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几缕阳光从竹楼墙壁的缝隙钻进来,在潮湿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笔直的线路。

    蓝桥微一运气,白雪音的纤手被他用阴阳手环吸了过来,他和白雪音肢体一碰,真气交换之下视力陡然增强,看清了竹楼内部的结构。

    这是一个前后共三进的房间,每一进的房间里都摆放着供桌和蒲团,供桌上还陈放着新鲜的贡品,看来就是由方才那几个年轻人负责定期更换。

    蓝桥随手拿起外进供桌上的一个桃子塞进白雪音手里,低声笑道:“吃吧,新鲜水灵的大桃子呦。”

    “这也太大了。”白雪音把桃子一掰两半,还了一半给蓝桥,又有点顾忌地道:“我们就这么拿人家供桌上的供物吃,未免也太坏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砰砰直跳,毕竟她身为名门正派的传人,做这种突破禁忌的事总是难免多想。

    “没什么大不了的。”蓝桥毫不在乎地啃下一口桃子道,“最多咱们多拜两拜,算是还这位先人一点面子。”

    他说着便走到蒲团前跪下,一边啃着第二口桃子一边抬头看向供桌后挂着的肖像。

    白雪音见蓝桥说的轻松,便也小口吃起来。

    清脆的啃咬桃子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楼里格外清晰,白雪音正为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感到惭愧,蓦地就见蓝桥一下跳了起来,似是见到极其可怕的事物,忙问他:“你怎么了?”

    蓝桥没有回应,只是瞪大了惊异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画像。

    白雪音于是往那画像看去,待看清了画上的人,瞬间也是一阵腿软。

    只见那供桌后画像上的人,竟赫然是蓝若海。

第216章 十三太保

    白雪音虽未见过蓝若海本人,却在天莲峰上多次看到过蓝若海的画像。此时她见供桌后悬挂的肖像竟是蓝若海,吓得慌忙跪下,不住地磕头,手里拿的半个桃子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蓝桥扶住她的肩膀,柔声道:“不碍事的,我爹一向最明事理,我们吃他老人家一点东西,他不会怪我们的。”

    他说着拿起手里的桃子又吃了一口,平心静气地对着那画像道:“爹啊,现在您儿子和您的师侄女都饿坏了,把您的吃食分我们点,您应该不会介意吧?反正您也吃不下那么多。”

    这番话若是放在寻常的情景,必会被人说是大逆不道。可如今在这步步危机的楚水城里,白雪音却意外地觉得没什么不妥,甚至她还有点喜欢这种冲破禁忌的刺激感,仿佛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真正能体会到自己的“存在”。

    蓝桥见白雪音黯淡的目光重又亮了起来,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安慰她道:“没事了,多吃点,吃饱点,咱们下次再找到吃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白雪音点了点头,默默又吃起来。不知怎的她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与蓝桥独处,和他分享供桌上的食物,又被蓝若海高悬的画像“慈爱地”“审视”着,有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她才是蓝若海事实上儿媳。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白雪音立时觉得脸上发烧,同时冷汗也沁了出来,不住地责怪自己怎可以有这种疯狂的想法。

    蓝桥听到白雪音忽然变得急促的呼吸,以为她心里还在纠结,正想再宽慰她几句,就听一阵脚步声从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

    “我们到梁上去。”蓝桥低声说着,拉起白雪音腾身而起,蜷缩着蹲到竹屋的梁上。

    这竹屋的椽梁都是由竹料制成,落脚时发出“吱”的一声轻响,随即便再无声息。

    来人走至门口发现断锁,笑着自语道:“又是谁家的娃娃跑进来偷吃供品了。”也不在意,径自推门而入。

    蓝桥听到那人说话的声音,只觉有几分耳熟,待看到那人的面貌,不禁心中一震,惊讶之情丝毫不逊于方才看到蓝若海的画像。

    但见此人体形修长,身穿靛蓝衬布的玄色道袍,头戴金丝玄冠,脚下一双不着纤尘的乌青登云履,背上一柄古剑,在发黄的剑柄末端垂坠着一块发黄的古玉。

    蓝桥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个人,古玉剑客蓝道行,他的“二叔”。

    蓝若海本姓王,因在跟随蓝玉讨伐纳哈出时立下战功,被蓝玉收为义子,遂而改姓。

    蓝玉军功盖世,在洪武二十年前后屡立战功,成为军方最有权势的代表性人物,风头一时无两。他在蓝若海之后又收下十二位义子,便仿效唐代的李克用,统称他们为“十三太保”。而其中名气最大、声势最响的,莫过于大太保蓝若海和二太保蓝道行。

    一剑流芳蓝若海,青云不二蓝道行。

    这是当初世人对他们的评价。

    蓝道行的性子比蓝若海还要高傲,不但善于行军打仗,其武功也自成一派,仅比蓝若海稍逊一线,深得蓝玉赏识。

    除了风镇岳、冷晗和徐秋雨,蓝道行是蓝若海在军中最敬重、最信任、也是处得最好的战友,所以早在蓝桥还很小的时候,蓝若海就带他见过这位“二叔”。

    蓝枫最是顽皮,当时见了蓝道行的模样,还戏称他作“鸡冠头”。

    后来蓝玉屡次犯忌,朱元璋忍无可忍将其处决,十三太保中的七位亦受牵连而死。蓝若海因着沈心流的关系免受连累,蓝道行则从此不知所踪,没想到今天竟出现在这神秘的楚水城。

    白雪音见蓝桥面色有异,还以为他是太过紧张,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蓝道行走至遗像前,默默点了三支香,插在供桌上的香炉里,喟然叹道:“百川兄,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间,你走了也有一年了。当初我曾劝过你,要你加入我们,只可惜……唉……”

    自蓝若海战死以来,蓝桥从青州到济南再到岳阳,被各种事情推着向前走,一直忙个不停。今日若非听蓝道行提起,几乎自己都忘了蓝若海的忌日。

    想到这里,他看看手里的半个桃子,忽然又生出愧疚感来,觉得自己这一年似乎并未做出什么有意义的事,就连蓝若海的忌日还要身为敌人的蓝道行来提醒。

    这时就听开门声响,又有一个壮实的矮汉走了进来道:“二哥,我一猜你就在这里。”

    蓝道行头也不回地淡淡道:“老八,你来了。”

    蓝桥听蓝道行叫那矮汉“老八”,立时想起以擅长水战闻名,在蓝玉十三位义子中排行第八的蓝湘子,心道原来此人也藏在楚水城。

    蓝湘子露出不忿的神色,一屁股在那蒲团上坐下,大声道:“我真是搞不明白了,大哥明明和我们不是一条心的,怎么你还总想着他,就连城主也同意在祠堂里设置他的灵位。”

    蓝道行仍是不去看他,解释道:“城主是真把大哥当作值得尊敬的对手。”

    蓝湘子哼了一声道:“当初大帅出事,咱们七个兄弟被处死,其他人也都被逼得潜逃,怎么偏偏就只有大哥没事?要我看,分明就是大哥背叛了大帅,这才得以免罪的。”

    “没有真凭实据,这种事怎么能乱说?”蓝道行不悦道,“大哥心性纯良,绝不是那种背主求荣的人,你说他背叛大帅,我第一个不信。”

    他顿了顿又道:“城主之所以出手杀他,是因为他阻碍了我们推进削藩的大计,与大帅当年的案子并没有联系。”

    “你说这些我听不懂。”蓝湘子梗着脖子道,“我只知道若是没有内鬼,大帅也不会这么快就遇害。二哥你凭着良心说,大帅当年到底有没有谋反的念头?”

    “断然没有。”蓝道行毫不犹豫地道:“当时太子朱标受宠,继承皇位是顺理成章的事。大帅身为太子身边最得力也最忠实的支持者,完全没有理由谋反。”

    “对嘛!”蓝湘子一拍大腿道,“既然如此,朱元璋以谋反治罪大帅不觉得奇怪吗?我看必然是有小人从中捣鬼!”他的语气十分气愤,显然对朱元璋已没有半点尊敬之意。

第217章 绝地之师

    “无论你口中的这个小人是谁,总之绝不可能是大哥。”蓝道行平静地道,“我和大哥在战场上多少次出生入死,我绝对相信他的为人。即便他现在已经走了,我也绝不许你信口雌黄,污蔑大哥。”

    蓝湘子平素显然极尊重蓝道行这位二哥,现在被他当面训斥一通,只得乖乖闭上了嘴。

    此时香炉里的三支香已悄然烧尽,蓝道行转过身来道:“你来找我还有什么事?”

    蓝湘子一翻身从蒲团上站起来道:“儿郎们受训的时候到了,你没出现,他们便叫我来寻你。”

    “我这就过去。”蓝道行最后看了墙上的遗像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跟着蓝湘子走了出去。

    蓝桥拽了一下白雪音的衣袖,悄声道:“我们跟过去看看。”说着灵猫般跳下房梁,蹑手蹑脚地跟出门外,正看到蓝道行和蓝湘子两人共乘一船,离开码头望北而去。

    为了不引人注目,蓝桥拉着白雪音跳上屋脊,一路飞檐走壁,沿着形形色色的竹楼的顶棚吊在蓝道行两人的小船之后。蓝道行显然还有心事,一路垂头不语。

    到得城北,本来狭窄的水道陡然变得开阔起来,连绵不绝的各式竹楼也就此中断。蓝桥和白雪音趴在最后一幢竹楼的屋顶上向北眺望,就看到一大片被湖水包围起来的“陆地”。

    这是一块方方整整的陆地,应是由人工堆砌土石,在这湖心填出来的。长五六百步,宽三四百步,莫说操演训练士兵,就是跑马也绰绰有余。

    “这么大一片方洲,训练一支数千人的军队足够了。”蓝桥指着方洲边缘如梳齿般停泊的上百艘小船,惊叹地道,“至少有两三千人,”

    但见此时的方洲上站满了甲士,甲士们全都身披重甲,手持大戟和坚盾,在旗令的指挥下变化出一个又一个的左战阵型。

    斜阳洒下,在战士们的盔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寒光,整肃的队列让人不寒而栗。

    蓝道行登上方洲的一座土台,亲自指挥战士们进行各种战术演练,仿佛这只深藏绝地里的军队,明天便可开赴战场。

    蓝桥先向白雪音解释了蓝道行和蓝湘子的身份,然后神色凝重地道:“爹曾多次称赞二叔练兵有方,这支由他训练出来的绝地之师,将来一定会在战场上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白雪音不解地道:“可他们只有这几千人啊。”

    “兵贵精不贵多。”蓝桥笑着解释道:“在行军打仗这种事上,效率永远是第一位的。他们消耗更少的粮饷辎重,拥有更强大的执行力和机动性,精良的装备,高昂的士气,成熟的战术,还有卓越的作战指挥,这些都可以弥补士兵数量的不足。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案例数不胜数,几千人亦足以翻起滔天巨浪。”

    白雪音有些紧张地道:“那我们应该立刻把楚水城里看到的事告诉小侯爷他们。”

    蓝桥知道她是担心在楚水城里待久了夜长梦多,安抚她道:“楚水城的城防严密,天黑前我们纵使想走也走不掉,更何况华师兄还在敌人手里。”

    白雪音警惕地看了蓝桥一眼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蓝桥似笑非笑地道:“我想杀了蓝道行。”

    “别开玩笑了。”白雪音面色一变道,“你知道这没可能的。”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所以只能想想。”蓝桥哈哈大笑,指着方洲的一角道,“你看,那不是刚才的那什么见庭公子吗?”

    “吓死我了你。”白雪音瞪他一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十数名少年少女,正在方洲空出来的一个角落练剑。

    小蕾和婉儿口中的“见庭哥哥”最是显眼,他白衣胜雪,把手中长剑舞得有如龙翔九天,潇洒至极。其余的少男少女们亦把手中竹剑的一招一式耍得有模有样,进退有度。

    蓝桥看得叹服道:“没想到安萧寒不但武功了得,更是深谙如何发展一座城池。单看他大力培养人才的种种细节便可知道,他绝不甘于一辈子困守在这百里荒中。”

    白雪音忧心忡忡地道:“他外有白莲教、二七会以及蒙古高手助力,内有蓝道行这种深谙兵法的高手坐镇,只要等到燕王和建文帝打得不可开交,就可以……”

    蓝桥沉声道:“若我是安萧寒,一旦燕王和建文的主力都被牵制在山东战场,便可趁机先取岳阳落脚,然后进取荆州,一方面派人联络蒙人余孽,一方面经由水路顺流而下,兵锋直指京城。”

    “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白雪音猜测着道,“燕王不是已经包围了济南城吗?一旦济南城陷,山东将尽归燕王之手。”

    “能拿下济南自然是最好。”蓝桥也不无担忧地道,“只是如果燕王拿不下济南,山东必将重现混战,那时便是这些别有企图之人兴风作浪的良机。”

    “那我们该怎么做?”白雪音疑惑地看着蓝桥道,“难道你真想对你二叔下手?”

    “随口说说罢了,就算二叔落单,我们也未必能杀死他。”蓝桥一摊手道,“不过看到眼前此景,我还想到另一招妙计。”

    白雪音忙追问道:“什么妙计?”

    蓝桥望向方洲上的练兵场,得意地道:“有军必有粮,现在楚水城的精英尽集于此,我们若是能找到他们囤放粮草的粮仓,再放上一把火,你说会发生什么?”

    “你要放火烧粮?”白雪音倒抽一口凉气道,“可事后咱们还逃得掉吗?”

    “谁要逃了呢?”蓝桥说到此处更是得意,忍不住摇头晃脑起来:“我这是一箭双雕,到时候粮仓失火,他们城内必然乱作一团,我们正好可以趁机救出华师兄。”

    白雪音被他说得有些明白过来,却仍疑惑地道:“就算他们绝大多数的精英都聚集在练兵场上,但这不代表粮仓就疏于防守啊。只要他们派几个人在高处放哨,我们接近时就被发现了,又如何放火呢?”

    “一般到了这种时候,美女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蓝桥凝视着白雪音的俏脸,露出一丝饶有深意的笑容,“记得我刚才和你说过,左刀送来了一批美女吗?反正都是十几个生面孔,又何妨再多上一个倾城榜的白美人?”

第218章 放火烧粮

    粮仓位于楚水城的东南角,在开阔的湖面上以石料奠基,然后用坚硬的大理石板铺成底面,既避免歹人从水下捣鬼,又能有效地防止屯粮受潮霉变。

    四根足有两三人合抱粗的巨木从粮仓四个角的湖底直插上来,每根巨木顶上都有一个小平台,每个平台上有两名哨兵,从不同角度俯瞰着的湖面,保持警戒。

    在这种精心设计的预警机制下,任何方向的船只和来人都无法逃过哨兵的眼睛。楚水城内的居民如是,外来的陌生人当然更如是。

    日暮时分,哨兵们点起风灯。

    风灯的灯油是特制的,不但燃起的火光异常明亮,且风吹不熄,雨浇不灭,把粮仓附近二十步范围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一条竹筏划过平静的水面,一个头戴斗笠的老汉悠然哼着走音的小调,把竹筏划向粮仓。

    忽听破风声响,两道人影从左右的竹楼上跃下,轻巧地落在竹筏上。

    “你们……”老汉露出惊诧的神色,刚想喊叫,已被人点中了穴道,瘫软下来。

    偷袭者自然是蓝桥和白雪音,后者掀开竹筏上一只竹筐的盖布,见是一筐热气腾腾的蒸馍,笑道:“你猜的没错,果然是给哨兵送饭的。”

    这时蓝桥已迅速换上那老汉的服饰,戴好斗笠,又扛着老汉把他藏在屋顶的隐秘处,然后跳回竹筏上道:“这还有一壶酒嘞,真是天助我也!”

    竹筏缓缓接近粮仓。

    哨兵隔着老远便喊道:“今天怎么这么慢?天都要黑了,俺们都快饿瘪了。”

    另一名哨兵很快发现了白雪音,有些兴奋地道:“今天怎么还有个大姑娘?”

    先前那哨兵嘿嘿一笑,解释道:“今天左阁主他们进城的时候,带了一船十几个大姑娘呢!这事早就轰动全城了,城主还说要分给咱们,怎地你还不知道?”

    “还有这种好事?”那哨兵的眼睛亮了起来,看着湖面上越靠越近的竹筏道,“这么说,这娘们是萧大姐派来犒劳俺们的?可真水灵啊!”

    白雪音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冷笑,忽然扬起面孔,故作热情地道:“哥哥们,妹子是给哥哥们送蒸馍来的,哥哥们站了一天的岗,都饿了吧,快吃吧,今天还有酒呢!”

    哨兵们一听还有酒,更是激动,其中一人吹了声口哨,调侃地笑道:“大妹子陪哥哥们一起喝吗?”

    这时蓝桥已把竹筏停在粮仓的码头,白雪音跳上栈桥,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道:“酒就这么多,哥哥们来晚了可就没有喽。”

    她说着拔开壶塞,先往自己嘴里灌了两口,蓝桥则默默把装着蒸馍的竹筐也搬上码头。

    “等等我!”哨兵们争先恐后地从巨木上爬下来,很快都围拢到白雪音的身边,轮流抢过酒壶往自己嘴里倒酒,然后一边吃馍一边和白雪音这新来的“大姑娘”甩闲话,甚至都没人往蓝桥这“老汉”的身上看一眼。

    蓝桥见时机成熟,向白雪音递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发难,弹指间便已将八名哨兵打倒在地,又点了他们的哑穴,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白雪音在粮仓的外壁上开出个大洞,蓝桥则拿起哨兵手中一盏又一盏的风灯,准确地从洞里扔了进去。最后他还怕火不够猛,又把那只装着烧酒的酒壶也扔了进去。

    听到谷物在火焰中噼啪爆响的声音,蓝桥知道大事已成,扯着白雪音迅速跳上竹筏,幽灵般消失在楚水城的暮色里。

    他们趁着粮仓失火造成的混乱,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到聆雨堂。

    比起外面的喧哗与嘈杂,聆雨堂竹屋前的空间显得既空旷又幽静。清冷的月光穿透古树的枝丫,形成斑驳的月影。晚风吹拂,那月影便随之摇动变幻起来,如同喝醉酒后迷离的视线。

    蓝桥将房门推开一线,露出空荡荡的竹屋正厅,悄声对白雪音道:“安萧寒不在里面。”

    白雪音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蹑手蹑脚跟着蓝桥进去。

    西厢房的门缝下透出一线火光,蓝桥知道华锋还在里面,心跳不由开始加速。事情太过顺利,反而让他生出一种反常的异样感,似乎“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本身,才是最大的意外。

    “吱呀”,蓝桥推开西厢房的门,然后迅速扫视了一遍房门两边以及头顶的视线死角。

    确认安全之后,他缓步朝躺在房间正中,被捆成粽子模样,身下还淌着血的华锋走去。

    华锋的嘴里塞着块破布,见蓝桥向他走来,露出焦急的神色,发出“呜呜”的闷声。

    蓝桥拿起方才从粮仓哨兵处缴获的长剑,斩断华锋身上的绳索,又取下他堵嘴的破布。

    华锋咳嗽两声,迫不及待地道:“快走!有埋伏!”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一声巨响,西厢房的窗子忽然化作粉碎,一道人影打着转飞了进来,同时千万点刀光化作漫天扬起的飞沙,往蓝桥兜头盖脸地攻去。

    正是蓬莱阁主左刀。

    蓝桥早在蓬莱阁就领教过左刀的厉害,此时骤变突起,不敢硬接左刀凌厉的烈阳刀法,脚下一点,往房梁上蹿去。

    左刀一声冷哼,竟也凌空转向,宝刀幻墨紧追不放。

    白雪音叫一声“师兄”,一边扛起受伤的华锋,一边以真气催动阴阳手环。

    蓝桥借助手环的牵拉之力再度变向,终于闪过左刀雷霆万钧的一击,趁左刀身在空中不及落地的刹那空隙,跟着白雪音往门口走去。

    “哪里走!”伴随一声大喝,左战手持星陨战刀傲立在门口,猎人看着猎物般笑道:“区区小计,骗得了安堂主,却瞒不过我。”

    白雪音无暇和他废话,长剑连闪,往左战的面门攻去。

    她的剑法武功本不弱于左战,只是此时门口狭窄难以全力施展,再加上还扛着华锋,几剑出手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被好整以暇的左战抓住机会,以烈日黄沙般的刀气在她手背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第219章 烈阳刀法

    “师妹让我来!”蓝桥见白雪音吃亏,一闪身从她扬起的手臂下钻了过来,长剑毒蛇般直刺左战的心窝,正是他破晓九式中的一招汐月无云。

    左战一刀之后正自回气,知道来不及接蓝桥这一剑,向后撤开半步。

    蓝桥逆运真气,阴阳手环上顿时生出一股强大的推力,把他推得向前再一蹿,长剑挑刺左战的咽喉要害。

    左战没料到蓝桥这诡异的身法变化,惊得陡然色变,仓促扬刀已是慢了半分。

    “当当当”,蓝桥知是生死关头,一连三剑全力出手,把左战的星陨战刀荡开之后飞起一脚,正踢在左战的丹田气海之上。

    左战气息一滞,被踢得倒飞而出,星陨战刀也脱手掉落。

    蓝桥一招得手,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正想补上一剑将他了结,白雪音一声惨呼,也从门口跌滚出来,华锋摔落地上,鲜血洒得满身都是。

    左刀阴沉着脸,地狱修罗般从门里走出,看了眼远处面色苍白左战,举起宝刀幻墨,往蓝桥身上斩去。

    蓝桥几乎是立刻就被唤醒了当初在蓬莱阁对阵左刀时的记忆。

    聆雨堂潮湿的空气变得灼热起来,明明是晚上,蓝桥暴露在衣衫外的肌肤却生出阳光暴晒下燥热欲裂的痛苦感觉。

    他再次体会到烈阳刀法的恐怖,不由又联想起白莲秘经的可怕。

    幻墨刀从半空斩下,在热浪中幻化出无数道形同鬼魅的刀影,难辨虚实。

    蓝桥就地一滚,同时以阴阳手环的吸力把白雪音牵拉至身旁。

    白雪音勉力配合着他,伸出手掌与他一碰,两人真气交融,蓝桥立时觉得精神一振,一边催动乾坤诀为她疗伤,一边拉着她站起来道:“师妹不要紧吧?”

    “挨了他一掌。”白雪音有意放轻了语气,同时摆脱蓝桥的搀扶,独自站稳。

    左刀“咦”了一声,显然是对全力一击下,白雪音仍能如此快得恢复作战能力,极感诧异。

    华锋虽已伤重至垂死地步,仍不忘拼尽了力气高声叫好道:“好一个乾坤诀的神功,不愧是‘天剑’沈大师的杰作。”

    他故意提起乾坤诀和沈心流,就是为了给左刀造成心理上的压力。

    此时蓝桥和白雪音肩头再碰一下,两柄长剑同时攻至。

    左刀冷哼一声,幻墨刀蜻蜓点水般连点两下,行云流水般点在蓝桥和白雪音的长剑上。

    事实上蓝桥和白雪音已施尽浑身解数,在七八步不到的距离内招数连变多次,务要让左刀掌握不到他们的攻势。

    岂知左刀在他黄沙朗日的真气场中左飘右移,又利用他身形在高温下化出的海市蜃楼般的残影,令蓝桥和白雪音根本无从掌握他的确切位置,从主动落回被动。

    那看似轻松一摆的幻墨刀,在他们的眼中却仿佛鸟翔鱼落,无迹可寻。

    “砰砰”两声气劲交触的激响后,蓝桥身子一震,踉跄两步险些便要跌倒。白雪音受伤在前更是不堪,腿一软便翻倒在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左刀恼蓝桥伤了左战,幻墨刀卷起一阵热浪,又往蓝桥处攻去。

    蓝桥知道此时决不能退,咬紧牙关腾身而起,一招天光乍现,以攻代守地破进左刀的刀影里去。

    天光乍现是破晓九式中最凌厉的攻势,即便以当初安萧寒的自负,亦只能等蓝若海气衰后才能发起反击。

    左刀见蓝桥杀红眼不要命地攻来,往后稍撤半步,站稳身形,幻墨刀同样只攻不守,流星般划向蓝桥的小腹。

    他发了狠,务在这一招上将蓝桥力毙于刀下,只要能够比蓝桥快上半分,哪怕因此受些小伤,也是值得的。

    左刀的幻墨刀上生出一股燥热的风暴,同时人随刀走,刀影一闪便闪至蓝桥身前不到三步之处。

    蓝桥没想到左刀可以如此狠绝,此时却已再无退路,向白雪音投以可能是最后一眼的决绝目光,长剑凝聚起全身的真气,一往无前地往左刀刺去。

    “师兄!”白雪音悲呼一声,扑倒在地。

    就在蓝桥即将被开膛破肚之际,就听一声娇叱,幻墨刀上那股燥热的风暴仿佛阳光射到看不见的镜子,竟凭空地倒吹而回,往左刀的面门扫去。

    左刀面色骤变,转头往聆雨堂的门口看去,就见唐梨手持长剑,正面容肃穆地看着他。

    “寻常人只道我师妹的武功不如我。”华锋干哑着嗓子笑道:“殊不知我师妹是我师父之外,唯一练成了镜珲剑法的人,左刀你有难哩。”

    左刀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他当初擒住华锋却留不住唐梨,并不是因为唐梨运气好。

    他的刀气被唐梨挡住,蓝桥顿时压力一轻,长剑妙到巅毫地点在幻墨刀的刀尖上。与此同时唐梨的剑,还有受了伤的白雪音也攻了上来,一时之间刀光剑影闪动不休,气劲交击之声响个不停。

    接着三人同时击空,左刀已脱出三人排山倒海的攻势,抓着左战的腰带把他提起来,就像他没有半点重量。

    蓝桥、白雪音还有唐梨和华锋无不是披头散发,模样狼狈。

    左刀恶狠狠地道:“我现在要为我儿子疗伤,便先饶了你们吧。”

    华锋虽然躺在地上,仍不减豪气地大声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甩狠话充好汉也改变不了你用尽全力仍不能奈何我们这不争的事实。”

    左刀冷笑道:“是事实也好,不是事实也罢,你能活过今夜再说吧。”微一晃动,已提人远去,消失在楚水城的夜色深处。

    蓝桥等人都生出死里逃生的感觉,知道左刀不是虚言恫吓,哪敢逗留,连忙从聆雨堂的古树跳上屋脊,由蓝桥背着华锋,唐梨扶着白雪音,逃向楚水城战士火光不及的黑暗处。

    来不及问唐梨为什么会出现在楚水城里,唐梨已抢先问道:“我们现在该去哪?”

    “硬闯出城只是自寻死路。”蓝桥从屋脊上露出半个脑袋,俯视着下方墨汁般乌黑的水道。

    早上那支运货进城的船队,此时正排着整齐的队列,如一条安静的小龙,往水门的方向驶去。

第220章 烈火神掌

    萧无痕站在楚水城南侧的水门上,俯视着从自己脚下鱼贯而出的一艘艘小船。

    这支船队是楚水城的生命线,早上进城,晚上出城,完成楚水城同外界的物质交换,保证了楚水城内上万口人的生产和生活。

    楚水城的水门高三丈宽两丈,左右两侧各立有一座木架的高台,高台间又以木桥相连。木桥上有一只大铜钟,一旦敲响满城皆知。

    一面精铁打制的水门横亘在水道上,由缆绳连接到木桥上的绞盘,一旦绞盘松开铁闸落下,水门就将彻底封死,任何船只都无法逾越。

    紧邻水门还有左右两间卫所,供守城卫兵休息驻扎,卫所与攀登高台的爬梯以栈桥连接。左右高台各有两名卫兵哨戒,左右栈桥各三人站岗,左右卫所各四人待命,十八人为一班,每日三班轮换。卫所、栈桥和高台上一共燃着十二盏风灯,把这夜晚的城门口照得亮如白昼。

    萧无痕仔细审视着每一艘出城的货船,忽然指着其中第三十四艘船道:“这船有问题。”

    站在她身边的虚无尘经她提醒,发现此船的确较其他船只吃水更深,忙喝道:“停船!”

    楚水城战士扳动绞盘,铁闸缓缓落下。

    虚无尘跳到船上问道:“箱子里装的什么?”

    船夫一脸茫然地道:“新纺好的棉线。”

    “棉线不可能吃水这么深。”萧无痕也跳到船上,一脚踢开木箱的盖子,却不由和虚无尘面面相觑。

    箱子里蜷着一个人,却不是他们想找的蓝桥唐梨等人,而是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锦帕的小汐儿。

    ~~~~~~~~~~~~~~~

    “楚水城戒备森严,唐师姐是怎么进来的?”在挂有蓝若海遗像的祠堂竹楼内,蓝桥问道。

    唐梨先看了眼躺在一边调息的华锋,解释道:“当时城内起火,我趁城门守卫不注意的时候潜水游进来的。后来听到打斗声,才找到你们。”

    她既怜且怨地看了华锋一眼,神色间充满了柔情。

    华锋咳嗽两声,干笑着对蓝桥道:“你这藏身处选得好,灯下黑。”他不敢直视唐梨的眼睛,正想再说句玩笑话,却忽然感到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起来。

    “锋哥!”唐梨见华锋脸上满是冷汗,关切地伏到他身边道:“他们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是烈火神掌。”华锋好不容易等到痛楚稍减,胸口剧烈起伏着道,“左刀亲自下的手,他的一股真气现在还在我的经脉里乱撞,且有愈发壮大的趋势。”

    唐梨身子一颤,一向平静的玉容立时抽动起来,仿佛强忍着不让眼泪凝聚。

    蓝桥记得风月明和朱玄提到过左刀的武功,说他是受到白莲秘经的启发,自创了黄沙朗日的内功心法,又进而演化出烈阳刀法和烈火神掌两套霸道的武功,犹有余悸地道:“若非唐师姐来得及时,我们三个恐怕都难幸免。”

    白雪音看出唐梨神色不对,问道:“这个烈火神掌有什么特别之处?”

    唐梨神色一黯,深吸了一口气道:“人们只知左刀的成名绝技是烈阳刀法,却不知他的烈火神掌更可怕。他这掌上含着一种奇异至极的真气,能像火毒一样‘种’在中招的人身上。这种真气不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减,反而不断吞食中招者的生命能量,壮大自身。除非受到左刀或左战用同种的真气压制,否则这部分深植体内的真气便会定期发作,发作起来令人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蓝桥恍然道:“难怪当时左刀在华兄背上印了一掌,看来是想以此要挟,逼华兄说出我们在岳阳的行动细节。”

    华锋声音微弱地道:“我什么都没告诉他们。”说罢他还得意地笑了笑,但马上又疼得咧开了嘴。

    “快别说了,我知道。”唐梨一边安抚着华锋,一边接着道:“左刀凭借这一手绝技,令成百上千的江湖豪杰对他俯首称臣,他的蓬莱阁亦是因为这一点迅速发展起来。师弟年初虽然和文昌侯他们烧了蓬莱阁,但只要那些逃散的凶徒体内火毒发作,他们仍不得不回到左家父子的身边,受他们差遣。”

    白雪音闻之色变道:“这也太歹毒了,若是人人都受他们左家父子的摆布,他们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唐梨沉声道:“莫说寻常江湖高手,就连我们华山派的宋师叔,当年也因为中了左刀的烈火神掌,不屈而死。”

    “就是与慕容师伯齐名的‘禅剑’宋亭?”白雪音失声道,“江湖传言宋前辈死得不明不白,原来竟与左刀有关!”

    唐梨叹道:“宋师叔修心更胜修剑,武功本不逊于家师,甚至还有人说,以他的潜力说不定能成为下一个‘天剑’沈心流。只可惜宋师叔遭到小人暗算,淮南一战以一人一剑对敌包括左刀和三大长老在内的琼楼会十八高手,最终败在左刀的烈火神掌之下。”

    华锋似乎精神稍好了些,听到这里接口道:“这烈火神掌短期内并不致命,为的就是逼中招者受他们差遣摆布。宋师叔岂肯忍受这般屈辱,当场便跳崖自尽了。”

    白雪音急道:“现在他们肯定是想知道安一心的下落。”

    华锋笑道:“幸亏冷先生没告诉我,我是真不知道,要不然我可能还就招了。”

    唐梨白他一眼道:“伤成这样就少说两句吧。”

    “行行行,你和白女侠先到那后面转转。”华锋转了转眼睛道,“看看这祠堂里除了供奉蓝师叔,还有什么人。”

    唐梨警惕地道:“故意支开我和白师妹,你想干什么?”

    “撒泡尿还不行吗?”华锋叫屈道,“你们两个女的在这,我尿不出来。”

    白雪音脸上一红,首先起身,走进蓝若海肖像背后的第二进房间。

    这一进的房间里摆着两张供桌,唐梨跟着她过来,两女抬头一看,但见两张供桌后各有一张肖像画。其中一张是一位身穿华服的勋贵,另一张则是个神态端庄的少妇。这少妇颧骨很宽,虽然谈不上貌丑,却也只勉强是中等姿色,眉眼间倒与旁边那位华服勋贵有几分相似。

    两张画像和外进蓝若海的肖像一样,都没有任何文字注释,也没有相应的死者牌位,只有供桌上一只小小的香炉,供人祭奠。

    白雪音看得一头雾水,猜测道:“这两人是不是安萧寒的父母?”

    唐梨沉吟良久,指着左边身穿华服的勋贵道:“这个人我有印象,他好像就是当年率军北伐的大将军,凉国公蓝玉。”

    白雪音吃了一惊道:“莫非这楚水城与蓝玉有什么关系?”

    唐梨摇头表示不知,二女走进祠堂最深的一进房间。

    这一进有三张供桌,分别挂着三张画像。中间和左边都是身穿铠甲手按佩剑的将军,右边则是另一位钟灵毓秀的美女。

    这三人白雪音当然更不认识,问唐梨道:“有你认得的吗?这几人应该就是楚水城的创建者了,看起来都是带兵的武将。”

    “当我是万事通吗?”唐梨苦笑道,“这次我也认不得了。”

第221章 夜闯水门

    祠堂的另一边,华锋压低了声音对蓝桥道:“我可能就要死了,你别声张,别让唐梨知道。”

    蓝桥身子一震,随即便觉得鼻子一酸。他想到与华锋在济南相识时的情景,差点掉下泪来。

    “别伤心,别伤心。”华锋缓言安慰道,“人固有一死,再过几十年,你终究也要下来陪我的。”

    蓝桥几乎哽咽地道:“你刚才不是说烈火神掌短期内不会致死吗?”

    华锋无奈地一笑道:“对于正常人来说,中了烈火神掌后若无左家父子施法缓解,大多能活个一年半载,当然火毒发作时的苦楚另当别论。只可惜我在百里荒中与左刀一战,被他用刀气伤了经脉,后又被他们父子拷问折磨了大半天,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经受不住了。”

    蓝桥想起左刀离开聆雨堂前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道:“他说你可能挺不过今夜,也是真的吗?”

    华锋气息倏地急促起来,他半挺起上身,有些艰难地道:“他并没有虚言恫吓,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火毒的每一次发作都是致命的,说不定下次发作时我就……”

    “你别再说了……”蓝桥焦急地道,“我们要立刻把你送出城去,回岳阳找徐先生。”

    “太难啦。”华锋重新躺回地面,神色平静地道:“安萧寒经营楚水城多年,岂能容我们轻易离去?你们想脱身尚且不易,更何况还要带着个形同废人的我?”

    蓝桥心中难过,不忍看他的眼睛:“那你的意思是……”

    华锋抓住蓝桥的一只手,诚恳地道:“我把她们支开就是想拜托你,无论如何,要保护唐梨平安离开此处,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还没到这个地步吧?总有办法……”蓝桥反手将华锋的手紧紧握住,耐心地问道:“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痛吗?”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华锋有些尴尬地道,“我现在除了四肢百骸一浪接一浪的疼痛,还特别想女人。”

    “想女人?”蓝桥没明白他的意思,“你想念唐师姐的话我唤她过来便是。”

    “不是这个想。”华锋老脸一红,压低了声音道,“是想我们洞房里那事,你若还不明白,等以后娶了风家妹子就知道了。”

    蓝桥虽仍不清楚华锋具体所指,却也知道是男女间羞人的事,当下不便再问,正想再劝两句,唐梨面若冰霜地走过来道:“现在就想把我甩下,门都没有!”

    “你……”华锋因为受伤,浑然不知唐梨是何时回来的,讷讷地道:“你都听到了?”

    唐梨的热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我不许你死,我们成亲还不到两年呢,我既没怎么孝敬公婆,更来不及为你生下一男半女,你这时候把我甩下,要我以后怎么活人呢?”

    “可我们别无他法。”华锋见唐梨并未留意他刚才对蓝桥说的“悄悄话”,稍微自在了些,叹道:“烈火神掌随时可能夺了我的小命,莫说你们没可能带我闯出这楚水城的天罗地网,就算真出去了,只怕我也没命再回岳阳。”

    “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蓝桥断然道,“大家相识一场,我们决不会就这样抛下你,要走就一起走!”

    白雪音也点头道:“就是这个理,我们来之前慕容师伯也交代过我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会把华师兄和唐师姐带出去。”

    唐梨感激地看了蓝桥和白雪音一眼,哽咽地说不出话。

    蓝桥猛地想起在济南城外,唐梨给冷晗服下的冰莲雪精丸,问道:“你们华山派不是有个疗伤圣药嘛,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暂保性命的那个,赶快给华兄服一枚,说不定能好些。”

    华锋苦笑道:“这冰莲雪精丸是我师祖炼制的秘药,其配方早已失传,药丸也只剩下三枚,由我们师徒三人各持一枚。在济南,唐梨喂冷大侠服下一枚,我身上那枚药又被左刀夺去,现在就只有我师父身上还有药了。”

    “那我们就赶快出城,先给你把药服下,再请冷先生为你慢慢调养。”蓝桥拍了拍华锋的肩膀道,“坚强点兄弟,一切都还不晚,一切都还有希望。”

    白雪音道:“萧无痕他们看到小汐儿,自然知道上当,以为我们声东击西,把注意力从水门转移到其他地方。而我们偏就在这个时候再闯水门,说不定反而有成功的机会。”

    蓝桥被她的话激起豪气,大笑着道:“我们偷偷摸摸进来,偏要大摇大摆出去,看安萧寒能奈我何?”

    他们到祠堂外寻了一条竹筏,把华锋放得平躺在上面,然后由白雪音操动船篙,蓝桥和唐梨一前一后,持剑侍立。

    竹筏穿过夜色,三拐之后来到正对着水门的一条水道。蓝桥知道恶战一触即发,逐渐把注意力提升至极限,整个身子如同绷紧的弓弦。

    “什么人?”

    “大胆!”

    “夜闯水门简直找死!”

    哨台上的守卫最先发现他们这条竹筏,大声呼喊起来。

    另一名守卫慌慌张张便要去敲铜钟,蓝桥一声长笑冲天而起,如大鹏展翅般横过水面,伸手在竹梯上一搭,眨眼间已升至三丈高的木桥上。

    那守卫没想到蓝桥身法如此之快,只吓得心胆俱裂,距离铜钟还有不到五步,腿一软已栽倒在地。

    蓝桥毫不留情,剑光一闪接着又飞起一脚,那守卫已从水门的木桥上飞了出去,落入湖中死活不问。

    另外几名守卫纷纷扑来,有的持刀砍向蓝桥,有的则继续往铜钟的方向奔去。

    蓝桥先用肩膀撞飞了准备敲钟的守卫,接着回身过来又是一脚,再把一人踢下木桥。最后一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被蓝桥一剑刺中膝窝,惨叫着滚落水中。

    两侧栈桥上的几名守卫弯弓搭箭,左侧守卫的羽箭尚未射出就被唐梨虎入羊群般杀得东倒西歪。

    弓弦声响,右侧守卫的三支劲箭品字形朝她射来。

    唐梨长剑划破长空,一面看不见的方镜从她的剑锋划出,车轮般旋转着碾过河道。

    三支羽箭撞上这面纯以真气构成的方镜,纷纷跌入水中。唐梨趁机飞身而上,片刻间已将右侧栈桥以及从右侧卫所抢出来支援的几名守卫杀得血流成河,最后一名守卫甚至连逃都来不及逃,被她一剑刺入后颈,当场毙命。

    蓝桥来到木桥上,对竹筏上的白雪音喊道:“这边没人了,快走!”他走到控制铁闸的绞盘边,刚要扳动绞盘,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骤响,铜钟的声音远远地传开。

    一道身影掠过铜钟飘然落下,正是虚无尘。

第222章 舍身取义

    “师姐只道你们耍了一手障眼法,必不会再闯水门,因而带人进城搜索。”虚无尘长剑遥指着蓝桥道:“我却笃信你们一定会来,因为我比师姐更了解你们。”

    蓝桥知道铜钟敲响后,每过一刻都会有更多的敌人出现,怎会和他斗嘴?他单手持剑护在身前,另一手扳动绞盘,把铁闸徐徐吊起。

    白雪音长篙一点,竹筏箭一般驶向正在开启的水门,只要铁闸再上升到水面以上二尺许的高度,他们就足以从铁闸下穿过。

    自济南一别,虚无尘的剑术又有精进,但见他剑影在月光下不住闪动,一连四点寒星,分别攻往蓝桥胸前的四处大穴。

    蓝桥背伤未愈,又要操作绞盘,眼见虚无尘长剑电闪,一时间竟生出挡不住又躲不开的挫败感觉。

    “师兄小心!”白雪音看得心急,长篙一撑趁势借力,也飞上了木桥,横身挡在蓝桥面前。

    “你让开!”虚无尘的长剑眼瞧着刺中白雪音,却突然向一旁偏开寸许,剑锋只削下她的一撮秀发。

    白雪音知道对方是剑下留情,心下惭愧,退到蓝桥身边道:“我来转绞盘。”

    蓝桥把绞盘让给白雪音,又与虚无尘战至一处。

    这时左侧卫所中闪出三人,正是蓝桥与白雪音在祠堂门口见过的白衣少年以及名唤小蕾和婉儿的两位少女。

    白衣少年剑眉朗目,大喝一声道:“卓见庭在此,鼠辈可敢与我一战?”他年少气盛,说出的话也学足了戏台故事中的豪迈人物。

    蓝桥这才知道女孩们口中见庭哥哥的全名,正想劝白雪音过去收拾他们,唐梨已迎了过去,镜珲剑法全力展开,把卓见庭迫得左支右绌。

    小蕾和婉儿爱慕卓见庭,也最崇拜卓见庭的武学天赋,哪见过他被人压制的情景?两女同仇敌忾,不约而同地一声娇叱,长剑分别从左右两侧攻向唐梨。

    卓见庭压力一轻,立刻展现出他在剑道上卓越的潜力,剑招如长江大河般连绵不绝,招招不离唐梨的要害。

    唐梨受过华山派最严格的训练,剑法造诣甚至更胜华锋。她觑准小蕾剑招中一个使不纯熟的破绽,猛地欺步上前,不但用长剑封挡住卓见庭的进攻,还利用卓见庭的身体挡住婉儿,同时膝盖蓦地撞在小蕾的胯骨上。

    小蕾惨呼一声,疼得踉跄后退,长剑脱手坠地。

    唐梨顺势一剑送向卓见庭的胸口,卓见庭本能地侧移闪避,却把身后的婉儿露了出来。

    婉儿面色一变,再想招架已来不及。她与唐梨两剑相交,但觉剑上一股无可抵挡的真力传来,虎口剧震,全身经脉如遭雷击,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铁闸缓缓上升,终于在滚滚滑落的水珠中看到升离水面的下端。

    蓝桥一边与虚无尘过招,一边朝仍躺在竹筏上的华锋喊道:“华兄还能动吗?水门就快升起来了,华兄只要能把竹筏撑过城门,我们就胜利了!”

    华锋用手肘半撑起上身,洒然笑道:“咱是大明湖上生长的娃,撑舟划船还不是小菜一碟?”他有些吃力地拿起长篙,把竹筏往正在升起的铁闸下推去。

    “我来帮你。”唐梨看到华锋的模样,想跳过去帮他,却又被卓见庭缠住。卓见庭见二女为了自己受伤,似要洗清耻辱般不要命地猛攻,迫得唐梨无法抽身。

    铁闸继续升高。

    一尺。

    一尺半。

    华锋蜷缩起身子,只待铁闸离水二尺,他就可以驾着竹筏从铁闸底下钻过去,然后等蓝桥白雪音和唐梨从水门的另一侧跳回竹筏,他们便可以逃之夭夭。

    他冷如死灰的心忽又猛跳起来,这种生死一线的巨大差异,让他浑身的血液为之沸腾。

    而也正在这时候,身后一声长笑,安萧寒踩着一片小舢板,鬼魅一般往水门的方向欺近过来:“几位贵客莅临我楚水城,若就这样走了,岂非叫人骂我安萧寒待客不周?”

    “安萧寒来了!”蓝桥在木桥之上看得清楚,一招“天光乍现”逼退虚无尘,转头对白雪音道:“快!”

    绞盘吱呀作响,铁闸终于升至三尺高。

    安萧寒从舢板上飞身而起,整个人如高速旋转的陀螺,往木桥上的蓝桥撞了过来。

    这时唐梨终于摆脱了卓见庭的纠缠,知道这是生死关头,飞身一剑刺向安萧寒的左肋。

    安萧寒掌心虚按,以掌风迫退了唐梨,同时身子陡然又上升了数尺,寒雨剑凌空下击。

    这一下变化大出蓝桥的意料,他本以为可以居高临下守住木桥,却没想到反被安萧寒抢在高处。

    “师妹助我!”蓝桥一声断喝,阴阳手环与白雪音一撞,整个人在与白雪音完成真气交换之后如炮弹一般弹上半空。

    安萧寒迫退唐梨在先,又为了二度攀升凌空换气,此时功力已是大打折扣。蓝桥得到白雪音真气的助益,此长彼消之下一招“一剑破晓”全力出手,破进安萧寒月光下的寒雨剑影之中。

    但听一声炸雷般的剧响,蓝桥从楚水城战士手中缴来的长剑折断,身子向后抛飞,落到水门外的湖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安萧寒同样向后飞退,从木桥往水门的内侧坠落。

    “好机会,我们快走!”这时唐梨落到木桥之上,先与虚无尘过了两招,然后对白雪音道:“等华哥过了水门,我们就一起跳下去。”

    白雪音点了点头,继续扳动绞盘。

    华锋伏低上身,撑着长篙钻进铁闸的下方。

    “慢走!”安萧寒身在空中,名震天下的寒雨剑脱手掷出,没有攻向华锋又或木桥上的白雪音,而是斩断了绞盘拉起铁闸的绳索!

    “华哥!”伴随着唐梨的惊呼,重逾千斤的铁闸失去牵拉,猛地砸了下来!

    一旦竹筏被落下的铁闸挡住又或被摧毁,蓝桥唐梨等人将失去逃生的工具,彻底沦为楚水城高手们的砧上鱼肉。

    华锋的一腔热血瞬间变得冰凉,却又很快沸腾过来,豪迈地笑道:“贱命一条,安萧寒你要就拿去。”

    他忽然挺直了腰,双手托住泰山压顶般凌空落下的铁闸,同时双脚奋起余勇,把竹筏用力一推,大喝道:“你们快走,不要理我!”喝罢腿一蹬,把筏子从铁闸下落的空隙间推了出去。

    仅仅一弹指的功夫,竹筏冲出了水门,华锋却被铁闸压进湖底,除了几个气泡和染上水面的一缕血红,再没声息。

    “华哥!”唐梨再叫一声,几乎昏厥地趴到水门的栏杆上,伸长了手臂竭力探向桥下的虚空,也不知是想跳水殉情,还是幻想能把华锋再拉上来。

    这时安萧寒早已在栈桥上借了力,整个人倒飞而回,身如电闪地撞向悲痛中的唐梨。

    白雪音知道以唐梨此时此刻的心绪状态,若给安萧寒这一下撞实,必也难逃一死。她一把抓住唐梨的后衣领,用力提起她的身子,把她整个人掷向水门外的空旷湖面。

    方才落水的蓝桥爬上华锋送出来的竹筏,伸手接住落下来的唐梨,对白雪音喊道:“快!”

    眼见安萧寒的身影迅速扩大,白雪音再想转身已来不及。她银牙一咬不退反进,长剑带起一道雪风,硬碰硬地往安萧寒刺去。

    安萧寒早有准备,右手掌刀准确无误地斩在白雪音的剑上,真气激撞下两人同时剧震。

    接着安萧寒身法再变,改以左肘撞向白雪音的心窝。

    白雪音知道危险,虽勉力侧身卸力,却仍在右胸口上挨了重重一击。

    蓝桥隔着二十步都能听到她肋骨断裂的可怕声音,立时心里一沉,冷汗也冒了出来。

    但见白雪音仰天喷出一口血雾,如同轻飘飘的飞雁划过夜空,落往水门外的湖面。

    蓝桥连撑两下竹篙,看准位置伸出双臂,把白雪音满是血污的身子抱了个满怀。

    月色下白雪音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唐梨再无暇去想华锋,不等蓝桥交代便主动接过长篙,没命般驾着竹筏驶进百里荒的泥河之中。

第223章 接骨疗伤

    水门上钟声连响,楚水城的另一侧的水门洞开,萧无痕领着足有二十多艘小船追了出来,水城战士们高喊着昂扬的口号,紧紧追在蓝桥等人的竹筏之后。

    “甩不掉他们,怎么办?”唐梨一边拼命撑篙,一边焦急地问蓝桥,“白师妹还好吗?”

    蓝桥看着不省人事的白雪音,回头又看了眼越追越近的萧无痕等人,说不出话来。在敌人熟悉的地盘,自己这边又带着伤员,纵使他再自信,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唐梨。

    泥河前方出现一道转弯,由向东转而向南,唐梨陡然一惊,指着前方道:“那边也有人!”

    蓝桥一看,果然又有一队楚水城的战士驾着竹筏从泥河的下游驶来,挡住了他们的前路:“领头的是蓝湘子,他们必是走了捷径,包抄到我们前面了。”

    唐梨此时今夜不是退也不是,把长篙一扔道:“左右逃不掉,和他们拼了吧。”

    蓝桥左右看看,忽然发现泥河左岸极为狭窄,几乎只隔了几步之遥,就又连着另一片泥沼。

    “我们跳过去!”他人急智生,捡起长篙猛地一撑,竹筏立时向左侧岸边窜去。

    到离河堤只剩不足一步之时,蓝桥一声大喝,长篙猛地点中堤岸借力一撑,同时双腿盘住竹筏,连人带筏地凌空飞起,竟横过几步之遥的狭窄河岸,落入东侧的那片泥沼中去。

    唐梨惊魂甫定,立时赞道:“干得漂亮!”

    蓝桥头也不回地道:“先别急着吹捧,我们还没脱离危险。”说着手不停歇长篙连点,径直往东划去。

    片刻后萧无痕蓝湘子等人也抵达河岸,见状气得牙痒,忙吩咐楚水城战士把小船和筏子抬过河堤,再继续追击。

    泥沼中“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盛夏的东南风把一股沼气的恶臭传进蓝桥和唐梨的鼻腔。

    唐梨捂住鼻子道:“这边气味也太浓了,偏还是逆风,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被追兵赶上,我先要被臭死了。”

    蓝桥听着身后不远处逐渐又响起来的喊杀声,心中一动道:“我有一计,可以彻底断了追兵。”

    唐梨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

    蓝桥笑道:“先别着急,等我们驶过这片最臭的地方,就到了点火的时候。”

    蓝湘子精擅操舟之术,不消一刻钟已远远甩开随行的楚水城战士,萧无痕紧随其后,在月光下紧追着蓝桥等人不放。

    夜色中就见一根火折子在唐梨的手中点着,然后她轻轻一扔,把火折子扔到沼气最浓的湖面上。

    一道火光骤然亮起,泥沼上燃起一道通天的火焰,那火焰被迎面的东南风一吹,立时蔓延成一面横亘泥泽的火墙,被风吹着压向蓝湘子、萧无痕,以及他们身后的楚水城战士们。

    蓝湘子色变道:“他们竟懂利用风势火攻。”

    “快撤!”萧无痕知道再不可能追上蓝桥,招呼手下的楚水城战士向火小的地方逃窜。

    蓝桥利用天上的星宿辨别方向,从沼泽的东南风登岸,又走了约近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一处隐秘安全的所在,把因断骨错位疼得昏死过去的白雪音平放在地上。

    唐梨气也来不及喘匀,立刻伏到白雪音的身前,一把扯开她的前襟,为她检查伤情。

    蓝桥没想到唐梨做事这么干练,不禁“腾”地一下脸红起来,转头就要往后缩。

    “别跑!”唐梨瞥见蓝桥退缩的模样,厉声叫住他道,“白师妹断了四根肋骨,伤势极重,若不立即为她接骨,便有性命之危。你帮我按住这边,我先把她的断骨对上。”

    蓝桥汗颜道:“师姐教训得是。”他再不啰嗦,伸手按住白雪音。

    唐梨对这接骨之术似是有些经验,每对准一根肋骨就让蓝桥按住防止断骨再度移位。待四根断了的肋骨全部对正,唐梨松了口气道:“你在这按着她别动,我去找几根树枝来给她固定。”

    眼瞧唐梨走开,蓝桥又紧张起来。偏偏白雪音此时还呓语了两声,睫毛轻颤竟似是要睁开眼来。

    或许是因为断骨对接好后疼痛骤减,白雪音缓缓睁开美目,一双仿佛带着雾气的眼睛看了看身边的蓝桥,随即目光便落到他按着自己身子的大手上。

    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俏脸泛起一片红霞,张嘴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终又没说出来。

    这时唐梨取了树枝回来,老远看到蓝桥忸怩的神态,一边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道:“小弟弟你是没看过女人还是怎么,至于这般害羞吗?你师妹现在受了伤需要医治,这个时候你又岂有退缩之理?你若实在过不去礼义廉耻那关,回去连她一并娶了也行。当然,如果人家姑娘乐意的话。”

    唐梨走到近前,猛地瞥见白雪音紧闭的双目和羞红如血的面颊,这才知道自己失言,回头朝蓝桥报以歉意的一笑,动手用树枝和树皮牢牢绑住白雪音的身子,使断骨不致移位。

    待一切处理妥当,蓝桥终有机会回想方才的事。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唐梨面前道:“在下累得华兄惨死,委实心中有愧。”

    “这不怪你。”唐梨神情淡漠地道,“华哥已是半个废人,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已算是最好的结局,尽力而之却以失败告终,只能说天意如此,不可强求。”

    她缓缓站起身来又道:“百里荒内已再无值得留恋之事,我要走啦。”

    蓝桥听她这句语意模糊的话,顿时心中一惊,忙问道:“你到哪去?”

    “回岳阳,把这边发生的事禀报给家师。”唐梨面无表情,说罢抬步便走。

    蓝桥爬起来追到她身边道:“虽然羞于启齿,但有件事还是要麻烦唐师姐一趟。”

    “何事?”

    “告诉风月明他们,无论如何要守住安一心,只要安一心还在我们手里,安萧寒就不敢轻易对你们动手。”

    “就这事?”

    “就这事。”

    “你是怕我寻死殉情吧?”唐梨盯着蓝桥的眼睛道,“我说回岳阳你还不相信,所以特别派给我这么一个任务,好让我至少先回到岳阳再说,这样即便到时候我还想不开,也还有风月明他们拦着。”

    “呃,唐师姐英明。”蓝桥心思被她看破,抓着头尴尬地道。

    “放心吧,我并没有寻死的意思。”唐梨淡淡道,“我们来岳阳本就是和安萧寒较量的,不打过一架为华哥报仇,我怎好就这么寻死呢?”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那我走了。”唐梨缓缓转过身,忽然想起一事又道,“从这里往南再走十五里,有一处月牙形巨石环抱的泥潭,那处的泥浆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有生肌疗伤之奇效,你可带白师妹到那处去。”她顿了顿,缅怀地道:“那地方还是前两天华哥先发现的。”

    蓝桥心中一动,想起慕容英说过的有关百里荒内有助益疗伤的泥沼,朝唐梨一拱手道:“师姐放心吧。”

    唐梨点点头,两人再无话说,蓝桥目送她孤寂落寞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远方的视线尽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200/ 第一时间欣赏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作者:端木南柯所写的《靖难英雄谱》为转载作品,靖难英雄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靖难英雄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靖难英雄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靖难英雄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靖难英雄谱介绍:
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