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扶苏的打算
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的简叔,扶苏小心翼翼将门关上。
长舒了一口气,扶苏将受伏的过程前前后后复盘了一边,自己终究还是大意了,如果自己再小心谨慎一些,当不会如此。
墨者子渝走到扶苏面前,躬身一拜,道:“公子,从今以后,我就跟你了。”
“好。”扶苏心中也有些欢喜,有子渝这位高手的加入,一路上,可以省去诸多麻烦。
“子渝,你是怎么会出现在哪里的?”对于这一点,扶苏颇有些疑惑,实在是子渝来的太及时了,晚来一刻,他和简叔都会性命难保。
“是墨楚师兄。”
“几日前,公子和墨楚师兄道别之后,墨楚师兄有些不放心公子,所以让我沿路护卫公子。”
“本来是墨楚师兄要亲自来的,可是,匈奴使臣刚刚离开咸阳,和亲之事未成,陛下担心匈奴会生出一些事端,所以,便让墨楚师兄远赴北疆,去查看一下边境器械等情况。”
扶苏点了点头,嬴政这也是在为自己擦屁股。自己杀了阎乐,和亲之事未成,匈奴侵扰边境,这是极有可能的情况。
父皇这么做,也是未雨绸缪。
想到嬴政,扶苏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写了一份书信,交到子渝手中,让子渝将信件发出去。
扶苏又从怀中掏出几块金子,塞到子渝手中,未等子渝推脱,扶苏说道:“这五金不是给你的。”
“简叔流血很多,去买一些鸡回来给他炖汤。剩下的这些钱,你看着买一些猪羊回来,父老们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想必是很久没有见荤腥了,买些猪羊,开开荤腥。”
“子渝代父老多谢公子。”说着,子渝便是躬身一拜,脸上夹杂着一些激动之色。
早就听说扶苏公子仁义忠厚,可是,那也只是听说而已,谁见过了?
可是,扶苏现在的作为,则是彻底改变了子渝这种想法。这一幕,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他眼前的。
扶苏感觉得出来,此刻子渝方才对自己有了真正一丝情义。在此之前,那不过是遵从墨楚的意思罢了。
当夜,整个村舍家家都飘散出了肉香,在这个时代,就算是过年,也未必能有一块肉吃,托了扶苏的福,这会总算是食到肉味了。
扶苏看到这些村民脸上洋溢的喜色,眼中夹杂的感激之情,心里也很是舒畅。
此时绝大多数老百姓也并不难伺候么!这些底层躬耕的黔首,无非求的就是有碗饭吃,有一件衣服可穿,逢年过节,能见到荤腥,那真的此生何求?
这样的要求并不算高,可是,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在这个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偶尔一次能做到这一点并不难,难的是长久保持下去。
尤其在面对天灾的时候,能有一些相抗衡的力量,这一点,更是难以做到。
一连十日,扶苏在村社之中也是无所事事,不过村民却是大多数都已经和扶苏相熟,扶苏间或拉起一群孩子,教他们读书识字。
教了几日,扶苏便发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那便是字的结构仍有些繁复。李斯曾经针对这种情况,将字进行了一次简化,这就是小篆。可是,即便如此,在扶苏看来,仍然比较复杂。
若不是继承了原来扶苏的记忆,单单是这些字,扶苏都要认上好久。而教导村中那些幼童之时,扶苏便发现这个问题更显得突出。
汉语,果然是世界上最难的语言。这是扶苏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不过这话也就是在心里说说,毕竟此时哪来的汉?都是秦字。
以后,自己也要安排人手,对文字要进行进一步的简化。扶苏知道,只有简化后的文字,才可以大大减小推广的阻力。
后世不也是汉字拉丁语拼音之后,才逐渐铺开全民教育的嘛!
不过此事现在是无法实现了,将这个问题记录下来之后,扶苏谨慎的收到包袱里。
这次离开咸阳,扶苏总共只带了三卷竹简,其余便都是从少府弄来的白纸。
白纸,现在在墨家巨子的改进下,已经可以用竹子来生产,生产纸张的质量比扶苏最先进献的版本要好上许多,当然,这其中扶苏也出力不少,没有扶苏的提点,灵焚哪有那么容易想到?
又在村中待了几日,见简叔身体已经渐渐好转,扶苏知道,自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耗费时间了。
不然的话,两年以后,嬴政驾崩,自己是没有任何办法接手整个大秦的,即便接手了,也难以真正掌控。
坐不上那个皇位,很大的概率就是被继位的新君赐死,坐上那个皇位,时间一到,山东六国纷纷反叛,自己很有可能就是秦二世胡亥的下场,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一万年。
尤其自己还是一个穿越者,要是最后落的这么一个下场,真该在自己额头上贴一个“穿越者之耻”的标签。
自己只有先去了解一下山东六国的一些情况,再根据实际情况,做出一些布局,才有可能真正改写历史。
先前什么献白纸,营建新都,的确改变了历史,可这些,都是无关紧要。
“简叔,你在这里好好养伤,我要走了。”
“老奴连累公子了。”简叔躺在床榻上,显然,对不能和扶苏一起随行,心中有些介怀。
“简叔,你我之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公子,老奴伤愈之后,去哪里寻找公子?”得知子渝会和扶苏一起出发之后,简才略微有些放心。
那日,子渝的身手,简是见识过的。扶苏离开这里是势在必行,简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扶苏,因为扶苏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陈县。”扶苏略微思考了一下,吐出这个地名。
既然嬴政让自己去这块地方看看,那么陈县自己是非去不可。简叔的伤,估摸着还需要两三个月,自己到了那个时候,也应该到那里了吧。
“简叔,我们二人不管谁先到陈县,都在那里等对方……”看着简叔有些出神,扶苏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疑惑。
“简叔……简叔,听到了吗?”扶苏一连叫喊了几声,简方才回过神来。
“嗯……嗯,老奴知道了。”
等扶苏走后,简的目光看向了东方,久久不语。
陈县,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第七十七章 转忧为喜
咸阳宫中,嬴政捏着手里廷尉呈上来的那份奏报,牙齿近乎咬碎,以嬴政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出的冷意,让所有人都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贼子,这天下居然还有贼子敢谋害吾儿,汝等是干什么吃的?扶苏还未走出关中,居然就被人谋害……”
嬴政顺手抄起案几上的竹简,就朝御史大夫冯劫和内史身上扔了过去,“你们给朕说,这天下究竟是朕的天下还是那些乱臣贼子的天下?”
“好一个游侠,好一个游侠……”
“扶苏前脚刚被贬为庶民,后脚就被这些乱臣贼子谋害,是不是哪天朕出游的时候,也会冒出这些乱臣贼子?”
“臣等……臣等死罪。”冯劫和内史趴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滴落下来,已经将面前地板打湿成了一片。
当知道整件事的时候,冯劫是一脸懵逼的。将扶苏赶出了朝堂,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这一次,偏偏有那些不知趣的,居然有人派游侠去截杀扶苏。
也许有那么一些游侠不是受人指使,而是自带干粮,想要报复扶苏的,可能不能走远一点?能不能选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下可好,到了嬴政这里,就算没有的事,也要被整出一些事情来了,嬴政可不会将这件事看成一件简简单单的谋杀事件。
嬴政只会认为这完全就是有人对他心存不满,完全就是在向他挑衅,所以,才杀了扶苏,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是死罪,御史大夫,先前皇陵一事,朕宽恕了你,可你呢?就是这么对待朕对你的信任?”
“在你手里,这大秦的乱臣贼子反而是越来越多了!限汝三日之内,找出幕后主使之人,找不出,你冯劫,就给扶苏一起去陪葬。”
“诺。”冯劫知道,嬴政说得出做得到,这件事搞不好,极有可能就变成整个冯家去给扶苏陪葬。
对于那些自作主张的贵族或是游侠,冯劫已经是恨到了骨子里,冯劫已经准备好了,离开咸阳宫之后,就将这些人通通抓起来。
反正那些叫的最欢的,也就是那么几个,无疑都是因为扶苏,受到了重大的损失。
就比如,有一个,因为将自身的身家全部借给子钱商人放贷,结果,一夜之间,就光溜溜了,怎么不恨扶苏?而且这人手下还有游侠投靠,像这种,说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谁信?
还有一人,和先前的少府令是亲戚,依靠着少府,捞了不少油水,结果少府令被抄家灭族,如果不是有着爵位,只怕也免不了死罪,自然,心中对扶苏也是怀着深深的怨恨。
……
廷尉在一旁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自己接到这份奏报之后,就立即送到了嬴政的案几面前。
而这件事嬴政没有找廷尉的麻烦,无非便是已经认定这背后一定有幕后主使,而之前在朝堂上,廷尉因为李斯的缘故,站在了扶苏这边,自然,嬴政明白,这件事廷尉不知情。
而冯劫就不一样了,要是没他老子冯去疾的背后支持,那些勋贵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朝堂之上联名要求处置扶苏?
谋害扶苏这件事就算不是冯家背后指使,那冯家也一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情,嬴政不找他冯劫算账找谁?
“陛下,墨家巨子灵焚说有要事求见。”韩长走到嬴政身边,小声的禀报道。
瞥了下面冯劫和内史一眼,嬴政道:“你们都给朕滚。”
“臣灵焚见过陛下。”
“巨子,有何要事前来见朕?”嬴政此刻心情很差,颇有些不耐的问道。
刚刚听到扶苏被人谋害的嬴政,此刻根本不想见任何人,如果不是墨家超然的身份地位,以及对墨家有所了解,嬴政连搭理都不会搭理。
“陛下,请先将左右摒退。”
嬴政看了一眼灵焚郑重的脸色,挥了挥手,道:“五十步之内,不许有人。”
韩长立即领着一众宦官都走到了殿外,将整个宫殿严密把控起来,本身秦廷的宫殿设计,就有隔音效果,这么做,会更加万无一失。
灵焚走到嬴政近前,道:“这是扶苏公子的亲笔信,请陛下御览。”
嬴政立即接过灵焚手中的书信,急忙拆开来看。
纸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但嬴政认识扶苏的笔迹,知道这是扶苏亲笔所写。
“父皇敬启:
儿臣虽受人刺杀,蒙简叔和墨者子渝相救,已无事。
虽遭逢此事,儿臣游历之心未尝改变,父皇应明知儿臣心中之意。
劳父皇挂念,儿臣死罪。
扶苏。”
看着纸上的内容,嬴政呆在原地,满腔的悲痛化作了欣喜,充斥着嬴政整个身躯。
吾儿乃是仙人钟意之人,岂会被这些贼人轻易所害?
灵焚看着嬴政欣喜的模样,道:“陛下,此事还需要保密,不可让外人知晓。”
灵焚这么一提醒,让嬴政猛然想起之前看到的奏报,便立即明白了扶苏玩的把戏。
金蝉脱壳,这个劣子,还有些小聪明。
“巨子说得对,此事绝不可让外人知晓。”嬴政在大殿反复踱步,显得有些兴奋。
“巨子,朕可否派一些武功高强的亲信,暗中保护扶苏那个劣子?”
看着嬴政的样子,灵焚知道,嬴政这是被喜悦有些冲昏了头脑,提醒道:“陛下,若是暗中派人,可就有泄密的风险,这天下,想取扶苏公子性命的人可多着呢!”
听到灵焚这么说,嬴政有些怏怏不乐。
灵焚宽慰道:“陛下,毋要担心,子渝是我墨家第二高手,对于民间之事,亦非常熟悉,我已经传书给他,让他好生保护扶苏公子,有他在,可保扶苏公子安全无虞。”
听得此言,嬴政微微点头。墨家的高手,嬴政还是信得过的。
“陛下,以后每月我都会让子渝发一份书信回来,陛下尽管放心。”
扶苏这小子还有些手段么!能让墨家如此效力,整个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也不多。
第七十八章 函谷关
烈日炎炎,炽热的高温,将泥土的地面晒得滚热,脚掌踩在坚硬的泥土之上,顿时,一股热浪穿透鞋底,从脚底涌了上来,道路上的行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不由地抱怨这样炎热的天气。
关中六月,恰恰是盛夏来临之际,在宽敞的路面上,两位青年人大汗淋漓的行走着。
“苏兄,前面就是崤山了。”看着前方两侧的悬崖峭壁,子渝提醒道。
扶苏点了点头,不用子渝说,扶苏也看见了,在前方三十步的道路一旁,有一块石碑矗立在那里,上面铭刻着“崤山”二字。
道路一进入崤山,立即变得狭窄,崎岖。扶苏抬头,两侧便是悬崖峭壁,生长在悬崖之上的松柏遮天蔽日,茂盛的树叶,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使得这山间道路变得有些阴凉,不复之前道路上的炎热。
“当年穆公的霸业折戟于此啊!”扶苏看着这险峻的地势,不无感慨。
在四百年前,秦穆公在良臣百里奚,蹇叔,由余的辅佐下,顺利的成为了春秋五霸之一,霸业初成,让秦国威震天下诸侯。
可在周襄王二十五年,穆公欲灭郑国,派遣三大将,三百乘,奔袭郑国,却被郑国的商人铉高用犒军之计吓退,秦军回师途中,晋国在崤山设下埋伏,导致秦军全军覆没,秦穆公的霸业自此折戟沉沙。
其后,穆公死后,实行人殉制度,殉葬一百七十七人,导致秦国失去了一大批贤臣,国人作《黄鸟》哀之,秦国由此衰落。
自此之后,秦国连续四代昏政,几近倾覆,直至秦献公继位,局势才稍有好转,再之后,就是孝公继位,任用商鞅,实行变法,废除人殉制度。
子渝看着两侧的悬崖峭壁,点了点头说道:“这里的确是设伏的好地方,秦军在此败的并不冤。”
扶苏忽然道:“只不过,以后这里恐怕再也无法重演崤山之战的故事了……”
崤山之战,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战车在狭窄的山道之中,行动缓慢。而战车,虽然此时在战争中仍有应用,可是,已经到了被淘汰的边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灵活轻便的骑兵。
四百年前车兵需要花费两三个时辰才能渡过的崤山天险,此刻骑兵只需要一刻钟多一会儿就能通过。想像晋军那样,利用崤山道路崎岖,通过迟滞车兵,然后达到以弱胜强的战争策略已经完全失效。
时代的进步,使得战争的方式也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矛和盾都在升级,战争总是在以螺旋的方式进行上升。不可能出现可以戳破一切的矛,也不可能出现可以挡住一切的盾。
在春秋时代,战车,是衡量一个国家战争实力的重要标准,万乘之国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如果一个国家有一万辆战车,那么在春秋那个时代,就是首屈一指的霸主。
所以,崤山崎岖的道路和险峻的地形,天然阻碍着战车的前进,战车反而成为军队的累赘。
可是,现在车兵是个什么东西?
战国时代,列国攻伐频频,战争当中,已经很少使用到战车。就比如,长平之战这样的两国战略级别的战争,双方总参战兵力接近百万人次,可是,有战车出现么?白起用的是五千骑兵切断了赵军和营垒之间的联系。
这支骑兵,将赵军主力分割成两支独立的部队,同时切断了赵军的粮道,最后这场战役,以秦国获胜,作为结果。
骑兵已经成为了战争的主要力量。
“走吧……”扶苏挥了挥手,向前走去,子渝紧跟在扶苏身边。
一个时辰之后,扶苏气喘吁吁的翻出了崤山,函谷关,近在眼前。
看到眼前这道雄关,扶苏也是感慨万千。六国数次合纵,最终,在面对函谷关这道险关面前,都夭折了。
守住了函谷关,就是守住了关中的东大门,秦国,如欲大出天下,必经函谷关,可若是实力不够,那完全可以守住函谷关,然后耐心在关中舔舐伤口,伺机东出。
秦国在战国时代,并非没有遭受过失败,可每次都能快速恢复,其一,依靠的就是商君的耕战制度,其二,就是函谷关这道天险,可以为秦国争取足够的时间。
正是由于这两点原因,秦国不会像山东六国那样,经历了一场惨败,就会一蹶不振,然后跌落霸主的位置。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函谷关发挥的作用正在减小,已经不是当年的那样固若金汤,永不陷落。
如果扶苏来面对这样一座险关,那么扶苏一定会放弃攻打函谷关,挑选轻骑,然后翻越秦岭,直接进入关中,兵逼咸阳。
擒贼先擒王,自古颠簸不破的道理。只要拿下了咸阳,函谷关发挥的阻碍作用,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虽然如此,但这样的办法还是太过胆大,弄不好就是孤军深入,这可是兵家大忌。
所以函谷关此时发挥的作用,虽然被削弱了一些,但仍可以发挥不错的作用。
看到函谷关的守备,扶苏皱了皱眉,这也太松懈了吧!
略微想了想,扶苏就有些恍然,自嬴政登基之后,秦国相比较于山东六国,就已经形成了绝对的优势,山东六国的实力,已经跌落到秦国普通郡县的水平,所以,嬴政才会有扫灭六国的心思。
在秦国这样的优势之下,六国自保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么会考虑攻打秦国,去捋秦国的虎须,难道嫌死的不够快吗?
因此,函谷关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事了,守备自然而然就松懈下来。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扶苏在心底默默感慨。
难怪秦末的时候,陈胜手下的大将周文没经历什么阻碍,就一路西进,到了关中的腹地戏水,遇到这样的守备,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就可以解决。
在后世的时候,扶苏就很疑惑,周文西进的时候,这函谷关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发挥,让周文顺顺利利的就带着十几万大军进入关中,根结在这里找到了。
第七十九章 好戏
只不过,扶苏现在要是说,两三年后,会有反贼带着十几万大军逼近咸阳,一定会被认为是个疯子。朝中也没有人会采纳他的意见。
更何况,他现在不过是一介庶民的身份,想改变这种现状更难了。
进入了函谷关,扶苏和子渝找了一处地方休息,连续十几天的赶路,说实话,扶苏也是累得不轻。
同时,他们也需要在函谷关内补充食物是淡水,第二天,休整完毕的扶苏和子渝,再度踏上了征程。出关之后,道路重新宽敞了起来。
又是连续赶路十几天,扶苏出了函谷关之后,便发现这关东的治安比起关中,可以说差上许多。
十几天,他们已经遇到了七八股拦路劫财的盗匪,或是在一些偏僻之处,有着一些白骨,这些白骨明显都是被人杀害之后抛尸在这些地方。
这些盗匪,少的只有两三人,最多的有七八人,自然最终都被扶苏给解决了,从上路之后,子渝就说过,扶苏不遇到致命的危险,他不会出手相助。
这同样也是扶苏的要求,为了磨炼自己的剑术,扶苏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大好的机会。
这一次,将四个盗匪押解到当地亭长手中之后,扶苏和子渝稍作休息之后,再度踏上了路途。
到目前为止,扶苏已经完全进入了三川郡的辖区,而扶苏此行在三川郡稍作停留的第一个地方是洛阳。
按照路程还需要再走上两三日,看着天色渐晚,扶苏和子渝二人便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客房。
得益于扶苏之前杀的那些游侠身上的金银,扶苏和子渝二人目前为止,吃穿还不算是太差。
五十金,对于寻常人来说已经是巨款,而一路上扶苏擒杀不少了盗贼,交付当地的政府,也获得了不菲的赏金,不过,这一点多亏了子渝,显然,这种为地方清理盗匪的事情,墨家弟子干起来是相当的有经验。
要过了一些饭食,扶苏正欲休息,便猛然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旋即目光投向了外面。
只见来人大约有七八人,赶着两辆大车进了客舍。
“店家,快些端些吃食酒水上来。”领头的人吩咐了一声,便径直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七八人也是坐在了一边,少顷,一位店小二就拎着一坛酒走了过来。
秦代虽然禁酒,不过那是禁止民间私自酿酒,客栈要售卖酒水都需要由官府指定方才可以。显然,扶苏入住的这一家客栈,拥有售卖酒水的资格。
见着店小二有些面生。领头的行商心生疑窦,问道:“小二,这家客栈原来的店主呢?今日我怎么没见到他?往来我也常在这家客栈落脚,小二,你倒是显得面生的很。”
“几位有所不知,我是店主的外甥,半月前,舅舅他老母去世了,故回老家奔丧,我受他之托,在此看店,客官因此瞧我有些面生。”
“哦,原来如此。”领头的行商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旋即喝了一大口酒水,店小二见此,便走到后院,看到店小二的身影消失不见,领头的行商慌忙将嘴中的酒水吐到墙角,敲击了几下桌子,一旁的七八人立即会意。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这一幕情景,完全落入了扶苏的眼中,扶苏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在先前进入客栈的时候,扶苏就发觉这家客栈有着那么一丝丝不对劲,不过,随后,店小二送过来的饭菜检查过后,也发现没有什么问题,扶苏就没有再去管。
不过在看到这副场景之后,扶苏心中恍然。知道这只不过是这里的店主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那些行商。所以,才会有了这样的区分对待。
这场戏似乎才刚刚开始。见到行商的动作,扶苏知道,接下来的戏一定会十分精彩。
又过了一会儿,店老板领着店小二从后面走了出来,见到这些倒在地上的行商,脸上露出喜色。
“快,快……”略有些年长的店老板催促着店小二,将之前行商拉的货车套上马,便准备带着这些货物离开这里。
“师傅,这单生意做成了,老大会赏我们多少银钱?”店小二一边套着马匹,一边好奇的问道。
“多少钱你们也拿不到了。”领头的行商蓦然出现在二人背后。
店小二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行商正一脸笑容的盯着自己,看到那一副冰冷的笑容,着实让店小二心中有些发毛。
二人正欲逃跑,行商身边的七八人已经将二人的去路堵住。
见到这一副情景,店小二心中已是慌乱不堪,而那名年长些的店老板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哭求道:“这位老大,大人不记小人过,都是他让小人来的。”
旋即指着店小二说道:“他叫梁安,外号小金手,平素偷鸡摸狗,听说你要在这儿歇脚,所以想在你这儿捞一票,我贪财,所以就答应了他。”
店小二看着“店老板”如此说辞,惊的目瞪口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这里的原来的店主呢?”
“这里的店主的确是家里有人去世,所以就直接关门,今日晌午,是他翻门溜了进来……”
听到店老板这样的说辞,梁安不禁有些气急,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行商眼中带着不善看着梁安,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犹豫了半天,梁安道:“是……是我……自己……自己要来的。”
行商却是发出了一阵笑声,将那名店家拎在了手里,道:“是不是洛阳云溪客栈老板马元派你们来的?”
看着店家一脸惊慌的脸色,行商觉得此人应该知道一些消息,脸色狰狞,恐吓道:“你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对不对?”
店家立即说道:“老大,如果我说了实话,是不是能放小人一马?”
行商见此,知道自己恐吓的效果已经达成,点了点头道:“你要是说了实话,我可以饶过你这一次。”
店家立即指着梁安,激动道:“他是马元的心腹,就是马元派他来的,只要我们能将你们的货物偷走,马元就答应事成之后,给我们一万钱赏钱。”
第八十章 多管闲事
扶苏好整以暇的观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子渝却是瞥了一眼,就躺到了床上,这种黑吃黑的事情,对于扶苏来说,可能是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么一回。
可对于子渝这种长时间接触底层的墨者来说,却是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行商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笑了起来,突然接过旁边一人手中的棍子,向店家的手臂砸去。
咔嚓!
一声骨骼的断裂声响起,店老板躺在地上哀嚎了起来。行商脸上带着冷意,蹲了下来,道:“你给我听清楚,以后你再敢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就不仅仅是打断你一条手臂了,滚。”
店老板听闻此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这家客栈。
行商冷哼了两声,旋即目光投向了梁安,冰冷的面容带着笑意,在这个骄阳似火的天气之下,梁安感觉背后一股凉意直窜,死亡的冷意笼罩着全身。
“现在该轮到你了。”
“大……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聚满楼,更不认识什么马元,刚才走的那个人是我师父,是他让我来的。”
行商不置可否,不过那神情分明就是一丝一毫都不相信梁安说的这些。
“如果刚才你说这些,那么现在走的就是你,可现在……”行商双手负在身后,连看都不看梁安一眼。
行商身后的两人,立即准备将梁安拎到门外……
“等一等。”扶苏打开窗户,道。
扶苏知道,如果今番他不出手,只怕在那些偏僻之处,又会多出一具枯骨了。尽管魂穿到这个大秦,扶苏杀人也不再少数。
比如在皇陵之中,比如阎乐,可是,扶苏的心肠终究还是硬不下来,即便此次东出函谷关,一路上遇到的盗贼,扶苏都很少杀戮。
那些盗贼,大半都是直接被扶苏给刺伤,失去了行动能力,然后被扶苏移交给当地的亭长等大秦的基础官吏,只有极少部分穷凶极恶之徒,扶苏没有把握生擒,才一剑刺死。
尽管知道店家和梁安这二人设套,有错在先,可若是因此丧命,这着实也有些让扶苏接难以接受。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大都视人命如草芥,比如他的父皇嬴政,比如朝中那些勋贵官僚,再比如那些底层小吏,都是如此。
甚至于底层那些黔首小民也是如此,匹夫一怒,便要拔剑相向,然后血溅五步。当年商鞅变法为何要禁止私斗,便实在是因为秦国朝野私斗成风,无数人因此丧命,残疾。
有些人不仅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甚至于有时候,对于自己的性命也不是很看重。就比如从墨家分化出来的游侠。
扶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瞥了一眼梁安,对行商道:“放开他。”
梁安惊诧的看着扶苏,那副眼神,就好似溺水的人骤然间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行商一脸笑意走了上来,拱手道:“这位兄弟,我劝你莫多管闲事。”
子渝朝门外看了一眼,身子却是丝毫未动,显然,对于扶苏的身手,子渝还有有些信心的。
“如果我说我今天一定要管这件闲事,那会怎么样?”
金小手眼睛之中充满了希冀,行商听到扶苏这么说,满是笑容的脸瞬间变的冰冷下来,道:“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行商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朝着扶苏刺去,走南闯北这么一些年,行商自然感觉的出来扶苏不是一个善茬。
因此,只有先下手为强,才会占得先机。
扶苏见到短剑朝自己刺了过来,却是不慌不忙,身子微微一侧,同时脚下微微一拌,顿时,由于行商先前出尽了全力,此刻被扶苏这么一拌,便重重摔在地上。
而行商身后的七八人也是立即冲了上来,然而,扶苏这么些天来,在路上和盗匪几番搏命,可不是白费的,只不过片刻之间,冲上来的这些人便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
行商挣扎着起身,眼中充满了不甘,不过,也知道自己这些人不是扶苏的对手,只能拱手道:“大哥,我服了,这些货物全都是你的了。”
“兄弟们,我们走。”说着,行商便准备带手下人离开。行商知道,眼下已经和扶苏动手,自己这些人再想善了的可能性已经近乎为零,只希望扶苏能够收了这些货物,放过自己等人。
“等一等。”
行商见扶苏将自己等人喊住,以为扶苏还不肯罢休,道:“大哥,马元派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些货吗?现在货都已经给你了,难道我们空着身子走,也不行么?”
见行商话语之中充满了怨气,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谁说要你们货了?”
“大哥,您不要我们的货?”行商话语之中带着惊疑,有些不敢相信。
扶苏摇了摇头,道:“我和马元不认识,怎么会帮他抢你们的货?”
听着扶苏的话,行商仍然有些惊疑不定,他不敢相信天底下能有这样的好事,突然间,他看到扶苏手中握着的那柄墨剑。
行商看到扶苏剑柄上的记号之后,心中隐隐对事情原委有了些许猜测,只是还不能确定,试探问道:“敢问大哥可是墨家弟子?”
扶苏眉头微皱,对此他也有些不解行商是怎么知道的,尽管他的猜测并不正确,可是能说出墨家,其中应该是有些门道儿。
于是扶苏便耐着性子回道:“不是,这柄剑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你是怎么知道这柄剑的主人是墨家弟子的?”
行商挠了挠头,道:“其实我也不认识,只是曾听以前一些运货的老前辈说过,墨家弟子的佩剑上的标记就是你剑上这个符号,可我看您也不是墨者的打扮,所以,心里也不敢确定。”
扶苏恍然大悟,全盛时期的墨家,弟子遍布天下,威名远播,这些行商走南闯北,运送货物,怎么会不知道墨家的一些标志?
尽管墨家已经没有全盛时期的风采,可是,在这些人口中,是辈辈相传,因为墨家终归没有灭绝,依旧存在。
第八十一章 马元
行商心里也是暗自松了一大口气,当看到扶苏佩剑上的标志之后,行商心中对扶苏说的,已经是信了三分,其后,得到扶苏的回答,心里更是踏实了一些。
听老一辈的人说,墨家弟子言出必践。面前这位,既然是墨家的朋友,难道还能差了?
而且,墨家弟子会干出劫货这种勾当?仅仅听那些老人的描述,行商就知道不可能。
看着这些人,扶苏的心思却是有些活络了起来,洛阳城里现在对于他来说,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不过这些人走南闯北,信息灵通的很,对于一些消息的获取,也有着独门的渠道,也许能从这些人嘴里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
“你叫什么名字?”
“小弟名叫师阜。”
扶苏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刚刚你说的云溪客栈的马元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些,行商也有些失落,道:“马元和我一样,都是行商,靠着押运一些货物,聊以糊口,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跟上一个大靠山,就在洛阳的北市,开了一间客栈,名叫云溪客栈,南北客商,有大半都在那里歇息。”
“因此,马元就变的不可一世,出入坐的都是四匹马拉的马车,在车上,也有侍女服侍,周围还有十几名奴仆在左右。”
扶苏挑了挑眉,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意思就是天子出行,驾的是六匹马,诸侯是五匹马,卿是四匹马,大夫是三匹马,士人是两匹马,庶人是一匹马。
这是西周的分封制和宗法制形成的等级制度,尽管经历了春秋战国五百年的动乱,分封制已经被大秦的郡县制取代,可是,在朝野之间,这也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秦国因为实行商鞅变法之后的军功勋爵制度,像这种,自然也有着相应的规定。
秦庄襄王元年,当时的秦廷在洛阳设置了三川郡,距今,洛阳成为秦国的土地,连四十年都没有。
军功勋爵制度在洛阳这里推广不是很广泛,扶苏预料到了,衣食住行没有秦国法律规定的那么严苛,扶苏也预料到了,可是,一个商人,出行堪比九卿这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也就只有大秦的九卿才有资格出行驾四匹马,洛阳城里一个小小的商人,是谁给他的胆子这么干的?
“他的大靠山是谁?”扶苏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这马元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可以让他这么膨胀。
师阜摇了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
听到师阜的回答,扶苏没有言语,等待着师阜的下文了,不过同时心里也升起了浓浓的疑惑。
“半年前,马元派人前来,想将小弟等人收到他麾下,被小弟拒绝了,从那以后,马元就经常派人来捣乱,马元势力大,小弟惹不起,只能押运货物的时候,多加防范,这不,您也看到了。”
“唔。”扶苏点了点头,同时心里对这个马元也产生了几分鄙夷的心理,按照师阜说的,马元在洛阳的势力应该不会小,想必是价格谈不拢,所以被师阜给拒绝了,然后马元就用了这些手段。
能用上这些手段的,只怕马元这个人连个三流货色都算不上。明明有光明正大的手段可以用,可偏偏只想着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扶苏也知道,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可以说是最省钱省力的办法了。
可是,你要是一个小小的行商,用这些那倒也没什么了,可势力扩充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这么干,不怕丢份吗?
扶苏瞥了一眼梁安,道:“梁安,你说说吧。是谁让你来这儿下药偷货的?”
见着梁安仍有些支支吾吾,不愿意说,扶苏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那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听着扶苏这么一说,梁安急忙道:“刚刚那个被放走的,是我师父张季,他接了马元五千钱,带我到这里设套,将他们的货偷走……”
师阜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见此,扶苏道:“你上当了,他才是给你设套的那个人。”
师阜一脸懊悔,自言自语道:“别让我下次碰见他,要不然……”
扶苏蓦然想了起来,问道:“马元这么欺负你们,你们为什么不去告官?”
听到这句话,师阜一脸的苦涩,道:“大哥有所不知,虽然眼下普天之下,都已经成为了秦地,可是这地方上的官员,多数还是原来六国的那些官员,所以,……”
尽管师阜的话没有说完,但扶苏知道下面师阜会说些什么,大秦虽然在他父皇的手里,已经拥有了碾压六国的实力,可那只是军事实力,短时间内,吞下了六国如此庞大的疆域,秦国的后备干部储备早已不足。
故而,对于地方的掌控,秦廷远远做不到如同关中那般如臂使指。
“看来这趟洛阳之行收获会不小啊!”扶苏若有所思,大致做了这么一个判断。
同时也确信自己先前想从师阜嘴里套出一些关于洛阳城中有用的信息这条路是正确的。
管中窥豹,虽然不能窥见全貌,但也可见一斑。
洛阳是天下四通八达之地,而三川,更是作为秦国东出六国的尖刀部位,如此核心的位置,似乎治下的情况,并不如朝廷看到的那般美妙祥和。
“那你们就打算这么忍着?”
“马元现在是家大业大,手底下还养着不少人,就我们这几个人,怎么斗的过他?除了忍,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么?”
“我现在倒是有兴趣想见识一下这个马元,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手段?”扶苏眼睛微眯,看向了洛阳的方向。
听到扶苏口中脱出这么一句话,师阜等人立即跪在地上,道:“大哥,从今以后,我们愿意追随于你。”
师阜明白,这摆在眼前的或许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和自己这些兄弟不再受别人欺负的机会。
第八十二章 夜探云溪客栈
师阜的这般举动让扶苏有些措手不及,对付马元,扶苏的确有这么一个打算,可是,扶苏从来没想过带上师阜这些人。
扶苏本欲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却是深深咽下,反而将师阜这些人扶了起来,道:“既然诸位决定以后追随于我,那苏某也不好驳了众位的面子,苏某愿意接纳众位。”
师阜闻言,脸上露出喜意,便立即跪拜在地,紧随其后,师阜身后的七八人也是如此,齐声道:“拜见大哥。”
“师阜,收拾一下,明日清晨我们赶往洛阳。”丢下了这么一句话,扶苏便回到房间。
扶苏很清楚,洛阳,他不熟悉,自己还需要师阜这种地头蛇的帮助,才能真正了解洛阳这摊浑水究竟有多深。
见到梁安跟在自己身后,扶苏道:“现在你已经没事了,可以离开这里了。”
“不,您救了我的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跟着你。”
扶苏突然想起师阜,尽管师阜已经对自己投效,可是,人心是很复杂的,尤其是这种走南闯北的角色,可远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自己对梁安有救命之恩,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梁安会比师阜这些人可靠。旋即,扶苏便决定将梁安留在身边。
翌日清晨,扶苏坐上了师阜的马车,朝着洛阳城进发,当师阜看到子渝和扶苏一起走出房门之后,师阜心中暗自惊叹昨天自己的决定果然没有做错,也许,自己的机遇是真的来了。
在马车上,扶苏回想起昨晚和梁安的一些谈话。
原来马元做行商之前,也就是洛阳北市里的一个无赖,后来便利用自己手里的一些本钱,做起了行商,而在两三年前,马元又在洛阳北市开起了一家客栈,这就是云溪客栈。
对此,扶苏也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代,官府都不约而同的对商人有着这么大的敌意。实在是商人这个组成成分,就让人喜欢不起来。
而且,在这个时代,商人还大多兼职做盗匪的营生,比如想吞并同行的货物,说不定就会半路杀人越货。
而且商人这个群体极其不稳定,有时候长途贩运,离开家乡就是两三年见不到一个人影,走的时候还是身无分文,回来的时候就是穿金戴银,这就不得不让人遐想这两三年这个人究竟干什么了?
当然,有些人有了一些身家之后,就会渐渐洗白,做一些正经生意,同时也开始在乡里铺桥修路,接济百姓,以此博得一个好名声。而有一些就不知进退,反而因为获得了先前获得了不小的利益,变的更加贪得无厌。
这样的人,最后自然难逃官府的清算。
而马元,自然就是后面一种,已经有了一些身家资本,可是做事的时候,仍然用的是最底层的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这种货色,放到关中,早不知道多少年就被一个小吏破家灭门,送到边境长城那里去修地球了,还能蹦跶到今天?
而由于秦廷在山东六国这些地方,使用了大量的原来六国的基层官吏,导致了马元到现在依旧可以活的有滋有味的。
傍晚,扶苏一行人便赶到了洛阳,本来两三日的路程,由于搭了师阜这个顺风车,只不过一日就到了。
“子渝,随我去云溪客栈探探底?”扶苏带着征询的意味问道。子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当即,师阜便领着二人来到了云溪客栈的外围。
聚满楼灯火通明,与此同时,还有着不少的车辆被赶了进去,来洛阳的行商,但凡稍微有点财力的,似乎都落脚在了这里。
扶苏在外面等待了片刻,便看到一辆马车驶来,马车的前方,套着四匹马,扶苏不用猜也知道了,这就是马元的马车。
马元从马车中走了出来,看到马元身上穿着的蜀锦,扶苏眼睛微眯,蜀锦即便在咸阳宫之中也不多见。
这可是和黄金等值,甚至于比黄金还贵重的布匹,一般来说,皇帝如果赏赐蜀锦,都会特地注明。
扶苏对师阜的最后一丝怀疑打消了,在此之前,扶苏不是没有过猜测,师阜是想借自己的手去铲除马元,为此,甚至有可能罔顾事实,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放到马元的头上。
可是,从目前自己接触到的来看,师阜并没有对自己说谎。
“师阜,你在此等着。”扶苏吩咐了一声,便和子渝消失在黑暗的街巷之中。
……
于此同时,马元则是趾高气扬的步入了聚满楼,可是,当马元身边的一名手下在马元的耳边细语了几句,马元便立即惊慌失色,急忙向里面走去。
扫视了一下四周,马元对先前来通报的一人问道:“李公在哪里?”
“后面的小院之中。”听到这个回答,马元疾步跑到聚满楼的后院。
这个地方远远不如前面的喧嚣热闹,相反,倒是和前面的喧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更加显得偏僻幽静。
走进了房间,见到一位身形削瘦的人站在那里,马元急忙将手下人摒退,同时,将屋门拴好。
小心的走到那人面前,面色恭敬,躬身拜道:“元拜见李公。”
那人却是瞥了一眼,呵呵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听起来有些冰冷,那人道:“马老大,汝可真是了不得啊!”
听闻此言,马元心中更是惊慌,急忙道:“李公,是元来晚了。”
“不晚,一点都不晚,左车只是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而已。”话语之中冰冷之意越发明显。
“李公,元实在是有事耽搁了,还请李公莫要介怀。”马元此时已经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额头也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此刻,已经攀爬到屋顶上的扶苏却是眉头微皱,看着下方的情景,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啊!
看来,这云溪客栈的真正的主子并非是马元,马元只是摆在了台面上的一个傀儡,云溪客栈真正的主子,只怕是另有其人。
第八十三章 李左车
下方那个人影,扶苏看他的穿着,是文士的打扮,身形削瘦,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弱不禁风,即便此刻这个文士,拿起一把剑杀人,扶苏都不会有丝毫的意外。
文士道:“左车岂敢怪罪马老大,再过几天,只怕某也要给马老大效力了。”
马元连忙道:“不敢……不敢,元就算是浑身是胆,也绝不敢有轻慢李公之心,还望李公明鉴。”
“哼。”李左车瞥了一眼马元,将马元拉了起来,道:“汝的架子可真不小,汝给我听好了,即便是当年那些王孙贵胄,与我相见,也绝不会让我等上一个多时辰。”
见李左车将自己拉起来,马元知道李左车不再计较此事,小心回禀道:“是元办事不周,请李公原谅。”
“汝瞧瞧汝现在这副样子,穿着蜀锦,腰间挂着玉环,若不是某为你打通了关节,只怕汝此刻已经死在了秦吏的手中。”
“某三番五次告诫,现在是秦人的天下,世道已经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不能再向以前那么张扬,做事要低调。”
“这座云溪客栈我们筹划了十几年,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将它交给汝管理,是为了以此为掩护,进行一些机密之事。”
“此处一旦引起秦廷的注意,汝虽万死,亦难赎其罪。”
在外人面前嚣张跋扈的马元,面对文士的斥责,此刻只能站在那里,躬身应诺,连一句反驳都不敢发出。
“某说的这些,汝可明白?”
“元明白,以后一定低调行事,绝不会辜负李公的期望。”
看着马元连连应承,李左车也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毕竟今日来云溪客栈可不是为了这件事,只是看到马元的行事风格,李左车才有感而发。
“这些日子,云溪客栈交易得到了多少黄金?”
马元连忙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将箱子打开,躬身道:“这些日子一共交易得到了一百三十金。”
李左车微微点头,显然这个数目和他心中的数字甚为符合,旋即便命人将箱子中的一百三十金全都放到了马车上。
看着李左车乘着马车消失在黑暗之中,马元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总算是走了。”
一旁马元的心腹宋兴也是道:“每次李公来,我都吓的浑身直冒冷汗……”
“谁说不是呢?”对于心腹宋兴说的话,马元深以为然。
随后,马元便步入了先前那座小院,这是他的休息之所,可没过多久,一人疾步走到马元跟前,道:“大哥,张季回来了,被师阜那帮人打断了手臂。”
马元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人呢?”
那人立即将张季从屋外带了进来,张季此时捂着手臂,虽然已经处理了伤势,可是,任谁都觉得张季有些狼狈不堪。
马元看到张季这副样子,眉头微皱,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季立即声泪俱下,哭诉道:“大哥,我和梁安奉您之命给师阜下药,然后将他们的货物运走,想不到师阜是个奸猾之辈,我们……我们被他识破了。”
马元摆了摆手,显然对张季说的这些,并不在意。问道:“我让你向师阜转达的话,你说了没有?”
张季略微一愣,在之前那般的情况下,张季哪还有胆子向师阜说这些,不过,张季反应却十分机敏,道:“说……说了,可是人家师阜压根就没看上你马老大,还说您要是再敢找他的麻烦,他早晚有一天就夺了您的云溪客栈,将您赶出洛阳。”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马元脸上尽是愠怒之色。
“千真万确,就是给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大哥您啊!”张季此刻摆出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宛如自己真的没有对马元撒谎一般。
看着下面张季的表演,扶苏心里暗叹这货不去演戏真的是可惜了,客栈那一出戏,扶苏从头看到尾,自然知道张季说的纯属于自己瞎编乱造,不过就是这般,却也被他说的如同真的一般。
看着马元信以为真的样子,扶苏心中对马元的评价再度降低了一个档次,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连张季这种人说的话,也深信不疑。
“好一个师阜,我好心收他的运货行,没想到这个小子居然如此不识抬举,还说出这种话来……”
“宋兴,你安排两个手脚利落的兄弟,明天到运货行,看到师阜,直接杀了他。”马元眼中闪过阴狠之色。
宋兴见此,试探问道:“大哥,你看陈三和朱五如何?这两个人人很机灵,身手在兄弟们里面也算是不错的。”
宋兴一招手,两人走了进来。马元瞥了一眼,见到二人,微微点头,道:“我告诉你们,只要你们能够杀了师阜,我重重有赏。”
“多谢大哥。”
等张季、陈三、朱五离开,马元有心在宋兴面前卖弄,道:“只要宋兴一死,我们就立即派人去接管他的运货行,这样一来,整个北市货物的运送,可都是由我马元控制了。”
宋兴跟在马元身边时间并不短暂,对马元的心思自然是心知肚明,因此,马元说的时候,宋兴连声应和。
“也可以让李公看看咱们的能耐。”马元话语之中充满了自得,浑然忘记了先前李左车才刚刚对他说过,做事要低调。
见此,扶苏也没有耐心再看下去,这样一个不入流货色,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扶苏估摸着也正是因为马元是一个不入流的货色,才被人看上,毕竟,这样的人比起那些有真材实料的人来说很容易控制,只需要稍微一点利益,就足以让这种人失去头脑了。
而经营云溪客栈的人,并不需要才干,需要就是听话。
只是,马元这样的人,一旦得势,就会目空一切,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然后就会向作死的边缘疯狂靠近。
任用这样的人,反而是与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
第八十四章 官府不管
云溪客栈外面,师阜四处张望,许久都没有见到扶苏的身影,内心不免有些焦躁。
大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师阜在心中暗暗揣测。
猛然间,师阜感到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连忙回头去看,正好看见扶苏在自己身后,不禁有些激动。
“回去再说。”
……
“什么?马元要对我下手?”听了扶苏探察的结果,师阜立即就站了起来,那神色之中,并没有畏惧之色,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恼恨。
扶苏并没有将事情全部说出来,马元与李左车相见的那一段就直接被扶苏给隐去了,现在告诉师阜,时机还不成熟。
将师阜按到座位上,扶苏问道:“像这种涉及人命的争斗,官府不管吗?”
扶苏记得很清楚,在关中,很少有这种因为利益之争杀人的做法,究其原因便是被秦廷给整怕了。
秦孝公时期,商鞅变法,处置私斗的人不知凡几,最多的时候,一次性处决了七百多人,杀的渭水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正是这一次事件,极大的震慑了秦国的朝野,使得秦国的百姓人人怯于私斗,但却勇于公战。
而他公子扶苏,不也是因为刑杀了咸阳令,才会被贬黜了庶民,如果他不是始皇帝的儿子,只怕难免一死。饶是如此,对他的处置可是一点也不轻,不然可堵不住朝野上下的嘴。
师阜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大哥,师阜以前不过是洛阳街边的混混,后来才改做了行商,想着能够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扶苏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假,这个时代,商人其实也是一条上升的途径,就比如孔子的弟子端木赐,就是一个大商人,孔子能够周游列国,多半也是因为端木赐的资助。
而端木赐,在春秋那个时代,完全做到了和国君平起平坐,端木赐若来,国君也是要郑重对待的。
还有魏国的白圭,吴越的范蠡,都是极为成功的商人,当然,要说最成功的商人自然是非吕不韦莫属了。
奇货可居,生生的让一个在异国他乡为质子的王子坐上了秦国的王位,而当今的始皇帝即位,也是多有所依赖吕不韦,更被嬴政称之为“仲父”。
而吕不韦也由一介商贾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邦,这段故事在民间是广为流传,堪称传奇的模板。
在听说吕不韦的事迹之后,无数人心中那一颗种子悄悄发芽,不少人以此激励自己,纷纷踏上了经商的道路。
而商人从诞生之初,可以说就和一些特殊颜色的团体是分不开的,就比如眼前的师阜,像这种走南闯北贩运货物,如果不是一些胆大心狠之辈,如何能安全的将货物带到目的地?
而往往这些人也是三五成群在一起,这就是帮客,还有一个名字:帮会。他们有的以同乡关系结成帮会,有的以运输货物的种类,还有的因为运输工具。帮会内部,还有着诸多的规矩和忌讳。
看着扶苏神色如常,没有表现出不喜的意思,师阜方才继续道:“眼下虽然是大秦的天下,可是,这些官府的官吏大半还是原本六国的那些人。”
“在此之前,因为一些利益,彼此之间动刀动剑都是稀松平常之事。秦法实行以后,大的争斗没有了,可是彼此之间,一些小的争斗也是常有的事,那些官吏对这种事从来不管。”
怪不得出了函谷关之后,这道路上的秩序就比关中差上了许多。那些山东六国的官吏尽管被秦国吸纳进了统治体系,可是,这些人身上留存着的山东六国恶习可还没有被剔除干净。
这些人,与关中的秦吏相比,相差的实在是太多太多。扶苏知道,关中的那些基层官吏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秦国商鞅变法之后,一代又一代的秦君前后勠力的成果。骤然间,想要改变山东六国的官僚体系,无疑是痴人说梦。
猛然间,扶苏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师阜问道:“如果我们与云溪客栈开战,官府是不是也不会管?”
“只要动静不是太大,官府应该不会过问。”师阜下意识的回道,当回答完了之后,师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师阜脸色变的有些焦急,道:“大哥,你不会是想和马元开战吧?就我们这几个人,哪里是马元的对手?”
“你们肯定不是马元的对手,可是,如果加上我和子渝呢?”
看到扶苏手中的墨剑以及在一旁的穿着褐衣的子渝,师阜有些迟疑。
本来,在师阜的打算之中,就是依靠着扶苏这棵大树,这样以后就不会被马元欺负,至于说和马元开战,那真是想都没想过。
见到师阜如此模样,扶苏展现的颇为自信,道:“墨家弟子锄强扶弱,兄弟们,苏某在此给诸位一个保证,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搬进云溪客栈。”
“从今以后,你们以后再也不会受到马元的欺负。”
“好,好,好!”传来了一连串的喝彩声,扶苏话语十分简单,但却振奋人心。
“除了因为地盘上的利益,彼此开战还有其他原因吗?”等众人停下来之后,扶苏问道。
“那大概就只有女人了。”师阜挠了挠头,最终嘴里吐出了这句话。
“马元喜欢的女人是谁?”
看着扶苏的样子,师阜知道扶苏肯定再打这方面的主意,这既抢地盘,又抢女人,这是要把狗脑子都给打出来啊!
在世间,有人可以在面对金银财帛的时候不动摇,也有人可以在面对美色的时候不动心,可是,能同时抗住美色和财帛的诱惑,这世间恐怕就不多了。
“洛阳城里有一座万花楼,那里所有的姑娘真名不知,都是以花为名,其中有一个叫幽兰,马元这段日子经常往万花楼跑。”最后,师阜还是如实的告诉扶苏。
“喔!”扶苏嘴角微微勾起,凑到了师阜的耳边,道:“明日马元派人来刺杀你,你这么干……”
第八十五章 重出天下
交待了一番,然后师阜便立即遵循扶苏的命令下去准备。
扶苏打开窗户,窗外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明。
“李左车,李左车啊……”扶苏想起了今晚在云溪客栈后面的那个文士,当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扶苏险些喊了出来。
但愿只是重名……
秦末的这场战争之中,涌现出了无数的良臣谋士,相比起张良、范增、陈平这些谋士来说,李左车名声的确略有些逊色。
但李左车却实实在在是一位兵家怪杰和军事奇才,韩信最为出名的一场战役就是井陉之战中以微弱的兵力,击溃了陈余二十万大军。这场战役诞生了一个成语:背水一战。
而陈余之所以失败,很大的原因就是没有听从李左车的建议,如果听从李左车的建议,韩信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此战之后,韩信悬赏千金捉拿李左车,而抓到李左车之后,韩信却是让他面朝东而坐,以师礼待之,向他请教灭齐燕之攻略。
能让兵仙韩信这么做的人,整个天下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李左车名声不显,可是他的祖父李牧却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昔年秦国攻伐赵国,几次被李牧挫败,王翦知道李牧不除,秦军不能速胜,便上奏嬴政,要求派人携带重金到邯郸行反间计。
倘若不是赵王听信谗言,冤杀李牧,只怕秦国还没有那么快扫灭六国,一统天下。
而作为李牧孙子的李左车,从幼年开始,就已经超越了同时代的稚童,旁人能有李牧这么牛逼的祖父吗?旁人能学习的到李牧用兵独特的方法吗?
在这个时代,就算是普通的一卷竹简,售卖千金,也有人趋之若鹜,而李牧这等名将的兵法,兵法一字千金并不为过。
李左车从出生开始,就站在大部分人的终点上,甚至来说,大部分人一生也到不了李左车的起点。
故而,扶苏并不希望今天晚上见到的就是历史上记载的李左车,面对这样一个谋士,扶苏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战而胜之。
扶苏知道,事情有很大的概率不会按照他的想法前进,如果真的是,那么,扶苏说什么也要和他较量一番了。
李牧的死,很大的程度上就是因为秦国用了反间计,李牧并不是在战场上输给了秦军,扶苏相信,李左车对秦会怀有着深深的怨恨。
扶苏摇了摇头,清除了脑海中的思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扶苏没有十足的胜算,可是,扶苏却有着与之一战的勇气。
你祖父是李牧,我爹可是嬴政,难道我就一定会输给你李左车?
扶苏在夜探云溪客栈之后,几乎第一时间就确定这是一个山东六国遗族反秦的联络点,云溪客栈,钉在了洛阳,就像是一根楔子钉在了秦国的要害之处。
所以,云溪客栈必须拔除。
从晚上的和师阜的交谈之中,扶苏脑海中渐渐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将此事直接告诉嬴政,那么,届时一定是大军将其团团围住,一大批人被抓。
可这样做却没有丝毫效果,反而会打草惊蛇。自己好不容易抓住一丝山东六国秘密组织反秦的线索,恐怕会再度中断。
鱼儿一旦潜伏进了深潭之中,想要将其钓出来,可不容易。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行商争斗为掩护,将云溪客栈夺过来。
扶苏相信,云溪客栈背后的反秦势力为了经营云溪客栈花费了这么长的精力,一定不会轻易放手,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云溪客栈夺回去。而到了那个节点,这隐藏在水下的鱼儿也应该浮出水面了。
所以,这才是扶苏要和马元开战的真正原因。
不过凡事都要师出有名,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帮助师阜,难免不会引起云溪客栈背后六国遗族的怀疑。
扶苏将脑海中的思绪整理了一遍,旋即便看向了子渝。
或许墨家邓陵氏应该重出天下了!
墨家邓陵氏全盛之时,那些贵族即便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已经惊惧三分,故而,对于百姓,这些贵族往往也不敢盘剥过甚。
而墨家邓陵氏,可以说真正诠释了这一点,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如果自己能够以墨家邓陵氏出现,那么,一切都是名正言顺,只不过,此事还需要征求墨家的意见,毕竟借用的是墨家的名头。
扶苏当即就将这个想法和子渝说了一遍,子渝感受到扶苏的目的之后,立刻正襟危坐,仔细倾听,确保不会漏掉扶苏所说的一个字。
“……子渝,我欲以墨家邓陵氏行事,不知可否?”扶苏此刻也是紧张到了极点,可最终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子渝深吸了一口气,道:“公子,此事子渝不能做主,我立即去信巨子,请他定夺,最多半月,必有结果。”
半月,这时间可是有点长了!
可扶苏知道,从这里赶往咸阳,半月能有结果,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不过我相信,巨子一定会答应这件事,公子但用无妨。”子渝看了一眼扶苏,缓缓道。
“为何?”
“其实公子已经算是半个墨家邓陵氏弟子了。”
“???”
见到扶苏疑惑不解的神色,子渝道:“墨楚师兄其实就是一名邓陵氏墨者的血脉,他那一身超凡脱俗的剑术,就是源自邓陵氏墨者。而墨楚师兄教公子的剑术,也是邓陵氏墨者的绝学。”
“所以,我说公子已经算是半个墨家邓陵氏的弟子。”
扶苏恍然大悟,他到今日方才知道原来墨楚和邓陵氏墨者有着这样一段渊源,怪不得墨楚的剑法在墨家之中排到了首位。而自己当初纯粹为了讨教剑术,没想到墨楚却是没有一丝保留,就全都教给了自己。
看着手中那柄墨家赠送的佩剑,扶苏心中充满了感激,同时也庆幸自己能有墨楚这样一个知己好友。
想起和墨楚的种种往事,扶苏心中不免感慨。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第八十六章 偷窃
翌日,师阜的运货行正常开张,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师阜在这洛阳北市,倒也不算是一个无名之辈,不然马元也不会想着吞并师阜的运货行了。
只不过,现在的师阜和马元比起来,的确相差悬殊。
扶苏站在二楼的窗口,目光始终放在运货行的门口,这般等待了约有半个时辰,扶苏突然看见了两道人影,瞥了身后师阜一眼,道:“到你了。”
师阜脸上洋溢着笑容,瞥了那两人一眼,旋即便走到楼下。
陈三和朱五二人一进入运货行便开始搜寻师阜,可是,扫了一圈,愣是连师阜的人影都没见到。
陈三悄声道:“朱五,你说这师阜到这个时辰,怎么还没有出现?”
“耐心点,我们再等等。”朱五说着,眼睛又四下瞟了几眼。
二人正在窃窃私语之时,师阜掀开门帘,从后面走了出来,对着运货行里的众多客商,抱拳高声道:“诸位朋友,多谢诸位能来运货行。”
一句话,顿时引起了无数人的附和。陈三见此,连忙低声道:“这就是师阜,我们动手吧。”
朱五悄悄瞥了一眼师阜,道:“再等等,我们靠近一点下手。”
二人窃窃私语之际,殊不知身后已经有四五人站在了他们身后,只不过个个都佯装做着自己的事情。
正当陈三和朱五准备靠近师阜之时,梁安却是直接和朱五撞了一下,朱五虽然被撞了一下,可是此刻心思全都放在了师阜身上,哪有心思去管梁安。
梁安和一人相视一眼,旋即悄悄做了一个手势,那人立即明白。
瞬间,陈三和朱五便各自被两人控制住。众多客商小贩见到这副情景,皆是一头雾水,有些搞不明白这二人为什么被抓起来?
所谓和气生财,这运货行要是随随便便就把人抓起来,谁敢来这儿做生意?
未等朱五出声,师阜的心腹成彪就抢先一步,道:“你们二人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在这里行窃。”
“我们没有。”陈三和朱五自然激烈反驳。
成彪却是笑了起来,手便伸进了朱五的怀里,旋即便取出了一个钱袋,问道:“这是什么?你还敢说你没有行窃?”
“这……这……”看到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怀中的钱袋,朱五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想不出这个钱袋怎么就到他怀里了。
这时,有一位常在运货行进货的老主顾看到那个钱袋,连忙搜寻起自己的身上,搜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钱袋,连忙道:“那是我的钱袋……我的钱袋。”
众多客商见有人认领,心中都以为朱五干出了行窃之事,不管此刻朱五如何辩解,从他身上搜出了别人的钱袋,这是事实。
成彪却并没有直接将钱袋交给那人,反而是询问了那人钱袋中有多少银钱,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钱袋打开,钱袋中的数目果然和那人说的分毫不差。
这下更是彻底坐实了!
无数人纷纷痛斥二人,毕竟,谁也难保证下一个丢失钱物的不是自己。
陈三和朱五却并没有放弃,反而极力争辩,说这是运货行故意陷害他二人,只不过,这在众人听来,实在是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不说别的,单单是那位丢失钱物的那人,也是运货行老主顾了,迎来送往,不知道有多少客商认识,对那人都是熟悉无比,没有一个认为那个主顾会和运货行一起坑骗这二人。
成彪见此,连忙拱手道:“诸位,不好意思,因为这两个臭虫搅扰了诸位,实在是对不起了。”
当下却是立即有人喝彩,道:“运货行这件事干漂亮。”
一旁立即有人附和,“这位老兄说的对,运货行将这二人抓起来,是为了咱们大家。不然被这二人将银钱偷去了,诸位如何过活?”
无数客商小贩对此深以为然,这些人有很多都是洛阳城里的小贩或是一些极小的客商,经商,也不过温饱而已,每次来进货的钱,对于养活一家生计都至关重要。
故而,对陈三和朱五二人是痛恨不已。
成彪立即将陈三和朱五二人带到了运货行后面,梁安站在扶苏的身后,道:“这件事我干的还不错吧?”
扶苏看了梁安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对梁安来说,偷人钱袋,不过是极为低劣的把戏,这种把戏他跟着张季后面早就练的纯熟无比。
至于后面将钱袋塞到朱五的怀里,那手法自然和偷钱袋是相同的,只不过一个是将钱袋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来,而另一个则是放回去。
师阜走了进来,道:“大哥,这二人怎么处置?”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师阜见此,朝后面两名手下点了点头,旋即陈三和朱五的脖子上便被套上了绳索,然后绳索被用力一拉,当即陈三和朱五被勒断了脖子。
“照计划行事,师阜,晚上到云溪客栈,在那等我。”扶苏吩咐了一声,便拿起了身边的墨剑,和子渝向门外走去。
扶苏和子渝此去的目标自然是万花楼,而目标么,自然就是被马元视为了禁裔的幽兰。
到了万花楼的周边,扶苏和子渝并不着急进去,反倒是先到了万花楼斜对面的一家茶馆之中。
坐在茶馆之中,扶苏和子渝只是要了一杯茶,便静静坐在茶馆之中倾听,因为茶馆斜对面是万花楼,自然给茶馆提供了无数谈资。
扶苏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相当多的关于万花楼的信息。这些信息有真有假,还有些因此衍生出来的荤段子,扶苏脸色如常,这些在市井小民之中,能引起莫大的兴趣,实在是在正常不过。
后世这种,不也是让一些人趋之若鹜么?就比如娱乐圈天天谁和谁闹绯闻,而这里,无非便是谁和谁因为哪个姑娘展开了争斗。
而对于那些真假不明的信息,扶苏也并没有去求证真假,实在是没必要,在这间茶馆之中,他只需要了解一下万花楼大概的情况便足够了。
第八十七章 万花楼
洛阳处于天下四通之地,自然是繁华无比,也是可以和大梁、临淄、咸阳这些都城媲美的地方。而因此,在洛阳停留的客商不知凡几。
这些人,不少身家都是极为富庶,而洛阳,自然也因此衍生出了无数为这些狗大户服务的产业。
万花楼恰恰是这些产业的其中之一,在这洛阳城中,万花楼也是极为有名的地方,万花楼的老板也是极有手段,从天下各处都搜寻美女,因此,吸引了不少客商。
而幽兰,应该说是花满楼新近崛起的一位女子,为花满楼吸引了不少富户,只不过,随着马元的加入,这种情况逐渐就变了。
坐拥洛阳北市的马元,自然是财大气粗,在万花楼没有哪位可以竞争的过他,而随后,马元还在幽兰身边派了两名手下,谁要是想打幽兰的主意,就要先考虑考虑马元随后的疯狂报复。
在马元成功的将一位想打幽兰主意的富商弄成残疾之后,已经没有人敢打幽兰的主意了。
扶苏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摇了摇头,这马元的行事风格还真是一成不变,哪怕就是在争女人上面,也喜欢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子渝起身,便和扶苏向万花楼走去,不过今日子渝并没有穿着那一身褐衣,以自苦为乐的墨家弟子又岂会在万花楼这种地方找乐子?
而扶苏觉得,对付马元这么一个小角色,还要摆出墨家的身份,那未免也太过高看马元了。
墨家的威名是留着震慑云溪客栈背后那一股反秦的势力的,用在马元身上,实属大材小用。
而且这也有损墨家的名声,扶苏自然是不会干出这种打墨家脸的事。
而万花楼这种地方,老板自然还有些眼光的,要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去搜寻天下间的美女了,故而,在门口,并没有人狗眼看人低,刁难扶苏和子渝。
“二位,里面请。”刚进入万花楼,立即有人站到扶苏身侧,开始介绍。
“我们万花楼,每一位姑娘都有一个花名,对于各种乐器都十分精通,两位若是钟意谁,只需将挂在这里的牌子取下便可。”那人说着,便将扶苏和子渝领到了一个架子面前。
看着这里林林总总挂着三四十个牌子,扶苏也是点了点头,这万花楼的实力也是不俗,能搜罗到这么多人。
不过,将所有牌子扫了一眼。并没有幽兰的名字,扶苏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那名万花楼的仆役打量了扶苏和子渝一番,旋即笑道:“自然是有的,那些都是我花满楼的绝色,是在楼上,不过这价格……”
说到最后,仆役话语之中带着迟疑,看着扶苏和子渝的装束,并不像太有钱的样子。
只不过,扶苏却是直接朝着楼上走去,连看都没看仆役一眼,而子渝也是紧跟在扶苏后面。
刚走到二层小楼上,便看到一个架子上,这里摆着的牌子只有四五块,与下面想比,实在是少的可怜。
不过,能摆在这上面的,相比较来说,要比下面那些庸脂俗粉好上不少。
扶苏一瞥,幽兰的名字赫然在第一块牌子上。扶苏直接将这块牌子取了下来,然后便欲走进了二楼的一间房。
仆役看到这一幕,慌忙将扶苏拦下,面有难色说道:“公子,你若挑选别的牌子,小人我毫无二话,而这块牌子,小人奉劝您,最好还是将其放回去。”
见仆役如此,扶苏佯装不知,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幽兰是云溪客栈老板马元的人,客人若是选了她,只怕会惹上祸事了……”仆役当即向扶苏解释了一通。
来到万花楼的都是客,一旦生出一些不好的争端,也会极大的影响万花楼的生意,毕竟谁也不愿意在一个没有安全保障的地方寻欢作乐。
只不过,随着马元成为了云溪客栈的老板之后,万花楼只能有苦往肚里咽。对于马元独占幽兰的流氓做法,万花楼早已是颇有微词,只不过,奈何马元势力庞大,只能任由马元如此。
而之前一位富商因为与马元争夺幽兰,最后被打成残疾,这件事对于万花楼影响也是极大,在那段日子里,万花楼的生意是一落千丈。
也就从那时候开始,万花楼的老板便吩咐仆役,若是再有人选中了幽兰这块牌子,便实言相告,这样便最大的程度上撇清万花楼的责任。
听了仆役的劝说,扶苏淡淡一笑,然后信步挑选了一间房。
仆役见此,知道眼前这位公子没有听自己的劝,便只能去请幽兰,这是万花楼的规矩,最后若是这位公子挨了打,也不能怪到万花楼的头上。
万花楼的位置选址也是极为巧妙,正对面的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而背面,则是一条不大的河流。
扶苏打开窗户,看向河边的景色,倒也算是别有一般风味。
少顷,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走了进来,秀丽的青丝被丝绸束在身后,头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一支洁白的玉簪。
一双眼睛,宛若星辰,脸上只是略微施了一些粉黛,并没有如其他女子一般浓妆艳抹。
见到佳人,倒还和幽兰这个名字相得益彰,姿色也算得上是上等,扶苏的审美并不差,在咸阳城中,扶苏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比起那些,眼前这位女子却是不落下风。
不过,尽管幽兰掩饰的极好,那有意无意看向自己眼睛中藏着的不屑还是被扶苏给发现了。
“小女子拜见客人。”幽兰微微躬身施礼,倒是展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姑娘请起。”扶苏从始至终却表现的十分自在。
扶苏心中尽管惊艳,只不过,对扶苏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对于扶苏来说,想让他见到美女走不动道,还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看着扶苏泰然自若的样子,幽兰心中略微有些惊讶,能在她面前保持如此姿态可是不多,甚至来说,在她面前,因为惊艳于她的美色,露出窘态的客人那也是比比皆是。
第八十八章 不属于他了
而马元这种在北市拥有庞大的势力也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知姑娘精通什么?”
扶苏话音刚落,便有四人冲进了房间,满脸恶意的盯着扶苏。为首的那人道:“你知不知道幽兰姑娘是我们老大的女人?”
“喔。”扶苏尽管对此已经心知肚明,可仍然道:“你们老大是谁?”
一边说着,扶苏还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摆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姿态。
为首那人再度开口:“我们的大哥是云溪客栈的老板马元。”
话语之中,充满了傲慢和自得,显然,在他们想来,一旦报出马元的名号,来人都应该立即趴在地上跪伏。
可扶苏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们说的这个人并不值得多么重视一般。见此,四人脸上纷纷露出凶狠之色。
“客人,我劝你趁早离开,幽兰姑娘不是你能碰的。”为首那人出言威胁。
扶苏却是冷笑了几声,道:“据我所知,这家万花楼并非是云溪客栈的老板马元所有。”
“你什么意思?”
“若是万花楼是马元所有,诸位要某离开,某无不应允之理,万花楼的主人尚且没有赶在下离开,诸位,又有何资格?”
四人正欲动手,给扶苏一点颜色瞧瞧,此时,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走了进来,看着进来这位有些走形的身材,扶苏猜测这大概就是万花楼的老板娘了。
“这位公子,你是来这里寻乐子的,不是来滋事的,还是另选一位姑娘吧,今日公子在万花楼的消费,就全免了。”见到双方剑拔弩张,老板娘走了出来打圆场。
扶苏却是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并未说话。
扶苏这般沉默的态度,让老板娘知道自己从中说和失败了。
子渝在四人刚刚步入这间房间之后,就知道,这四人就算是加起来也不会是扶苏的对手,因此,此刻,他一点也不担心扶苏会有什么不测。
而那四人再也按捺不住,原本只是出言威胁,而此刻,却是走到了扶苏面前,将扶苏手中的茶杯夺下,杯中的茶水尽数泼到了扶苏的脸上。
做完这一切,那人脸上充斥着笑意,道:“我这是让你清醒清醒,在这洛阳,我们马老大是你得罪不起的人。你若是识趣,现在就滚出万花楼,不然的话……”
幽兰旁观着整个过程的发展,在她想来,不管任何人,在面对这种局面,要么忍气吞声,离开万花楼。再或是拿起放在一旁的佩剑,为了洗刷自己的耻辱,放手一搏。
可是,她却见到面前这个青年,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将自己脸上的茶水擦拭干净,然后走到老板娘面前,从怀中掏出两块金子交到老板娘手中。
见到扶苏将两块金子放到自己手上,老板娘连忙小声说道:“客人,账你不用付了,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老板娘知道,如果扶苏再不离开这里,只怕是免不了一顿毒打,若非扶苏从头至尾都表现的有礼有节,老板娘也不会如此。
“收下吧,待会儿你要重新去买一些家具。”扶苏将手帕收进了自己怀里,却并没有去拿放在那里的佩剑。
众人都有些不理解扶苏这样的动作,扶苏却是直接走到一人面前,一把抓住,朝窗口扔了出去。任凭那人如何反抗,在扶苏手中,都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扶苏的气力与英布相比,的确略有些逊色,可是要对付这种小角色,却是绰绰有余,此刻,扶苏全靠蛮力为之。
其余三人见同伴被扶苏从窗口扔到河里,也是“唰”的一声就冲了上来,旋即又是一人被扶苏抓住,扔到了河里,而一人则是被扶苏一脚踹出了房间,顺着栏杆直接滚落到了一楼。
这般打斗,时间很是短暂,可是,却让在万花楼的众多宾客侧目。
最后站在扶苏面前一人,见到电光火石之间,只剩下自己一人,不由地吞咽了几口唾沫,勉强保持镇定的看着扶苏。
扶苏却是一步步逼向了那人,那人却是抽出了一柄利剑对着扶苏的胸口。
扶苏见此,却是微微摇头,空手便将那柄剑夺了过来,将其手指掰断,一脚踹了过去。
那人便立即撞断了栏杆,摔了下去。
走到门口的栏杆面前,扶苏“唰”的一声便将手中夺过来的剑掷了下去,插在了那人的头颅旁边,如果扶苏在扔的偏一点点,那么,可以想见,那人是必死无疑。
“回去转告马元,幽兰姑娘从今天开始,已经不属于他了。”说完,扶苏便挥了挥衣袖,步入了房间。
扶苏一句话顿时激起了千层浪,万花楼的幽兰姑娘谁不知道?可谁也不敢对幽兰动什么心思,关键便是马元,此人势力庞大,但却从来不讲规矩,总是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
因此,谁也奈何不了马元。可今天有个人却是将马元派到万花楼的四个手下,狠狠修理了一顿,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言:幽兰姑娘已经不属于他了。
可以想见,这必然是万花楼最新的热点事件,而在扶苏消失在众人眼前,无数人开始纷纷猜测扶苏的身份。
可是询问了大半天,却都没有人知道扶苏的来路,于是,一则神秘公子与马元争夺幽兰姑娘的消息不胫而走,以万花楼为中心,飞快的向周围扩散。
幽兰脸色有些发白,在进门的刹那,扶苏给他的感觉不过是一个温如冠玉的翩翩公子,可是,动起手来,却是干脆果断,着实有些让人心生畏惧。
轻而易举的将四人击溃,而他的同伴对此甚至连惊讶之色都没有表露出来丝毫,这证明在他这位朋友的认知当中,能做到这一点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并不值得人惊讶。
久在万花楼,幽兰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幽兰,这……”看到扶苏走了进来,老板娘不禁有些慌乱。
幽兰悄悄看了一眼扶苏和子渝,将老板娘推到门外,见到幽兰如此,老板娘旋即叹了一口气离开。
第八十九章 幽兰琴音
“幽兰姑娘,可以开始了么?”扶苏坐了下来,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到万花楼该办的事已经办完了,而扶苏之所以依旧坐在这里,无非便是做戏要做全套,不然打了马元的手下,是说不过去的。
眼前这位女子,虽然美色的确很让人惊艳,但并没有到让扶苏动心的地步,扶苏现在也没有这些心思。
需知现在已经是秦始皇帝三十五年七月了,满打满算留给他的时间不过只剩下两年,现在要是整天脑子还想着女人,那两年之后,真是死有余辜。
幽兰从房中拿出了一架古琴,道:“公子,妾为公子弹奏一曲如何?”
扶苏点了点头,只不过,当幽兰开始之后,扶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在咸阳之中,扶苏自然听过那些乐师弹奏的曲子。
而扶苏最开始在淳于越的教导之下,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儒家弟子,儒家六艺自然是精通的,而魂穿之后,因为继承了原来扶苏的记忆,扶苏自然没有忘记这些。
故而,扶苏在音乐鉴赏上的造诣,或许比不上那些长久浸淫此道的大家,却仍属于佼佼者的行列。
在扶苏听来,幽兰弹奏的琴音,悠扬悦耳,如同珠落玉盘,但同时却又不同于世俗,反倒有一股深谷幽兰的境地,给人听觉上带来一种极大的享受。如此功底,即便放在咸阳之中,也会有一席之地。
扶苏睁开了眼,朝旁边看去,子渝却是怀中抱剑,已经沉沉睡了过去,见到这一幕,扶苏不禁苦笑了一声,旋即表示了理解。
倘若子渝不是被墨家巨子灵焚交待,要严格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今日这万花楼,子渝根本不会踏进来一步。
对于这种奢靡的享受,墨家自墨子开始,就是旗帜鲜明的反对,并且墨者往往是以身作则,言出必践。
音乐这些东西,在墨家看来,就是享受之物,对那些底层百姓来说,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远不如一些器械,节省人力物力来的有用。
故而,子渝对于音乐,实属无感。
一曲奏毕,扶苏轻轻抚掌,表示赞赏,幽兰起身,走到扶苏面前躬身拜道:“幽兰多谢公子。”
“幽兰姑娘这是何故?”
“马元以往在此,妾烦不胜烦,今日多蒙公子相助,只是,公子还请小心,今日公子打了他的属下,马元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无妨,一个小角色而已。”扶苏话语之中充满了自信。
幽兰见此,便不再相劝,自己刚刚所说,不过是出于好意,给他一点提醒罢了。旋即道:“听公子口音,是关中人氏?”
对于扶苏的身份,幽兰也是有些好奇,洛阳之中,可是找不出这么一个人来。
扶苏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生长在一片地域,一个人的口音是很难改变的,即便是远离故土数十年,话音之中依旧会夹杂着一些乡音。
“关中士子苏腹。”扶苏拱手回道,旋即拉着子渝起身,道:“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再叨扰姑娘了。”
旋即便步出门外。
看着扶苏离去,幽兰心中略感这二人奇异,以往来找她的,往往最后都是自己发话,那些人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而今日这二人,对这里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留恋之情。甚至一个还在自己弹琴的时候睡着了,这着实让她心中生出了一些挫败感。
不过,来日方长,并不急在这一时。
片刻之后,扶苏和子渝出现在了云溪客栈外面,见到师阜在那焦急的四处张望,扶苏走到师阜的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马元在里面吗?”
“在里面,刚刚进去还没多久。”
“还有人进去了吗?”
师阜略微回想了一下,道:“有,今天下午,有四个马元的属下,极为狼狈的跑了回来,人人身上都带着伤,也不知道是谁打的……”
扶苏笑而不语,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道:“子渝,你在外面守着,师阜,你随我进去会会他。”
见子渝略有些迟疑,没有答应,扶苏补充道:“放心,我不会有事,倘若真的有事,凭我的身手,应该还能支撑一时半刻,到那时你再来救我。”
略微沉思,子渝方才点了点头。
“成彪他们准备好了么?”扶苏扭头向师阜问道,师阜则是重重点了点头。
见此,扶苏对于师阜的表现,也很是满意,自己布置的每件事,师阜都做的很好,有些哪怕不能理解,也是照做了,这样忠诚的态度,让扶苏很是喜欢。
见扶苏就这么直直的往云溪客栈那边走,师阜一把拉住扶苏,有些迟疑,道:“大哥,我们就这么进去么?”
见扶苏的神情,还真是这个打算,师阜急道:“大哥,那马元手底下有四五十人呢,咱们就算是去,也应该做好准备呀,就这么去,马元肯定不会让咱们轻易走出来的。”
“依我看,大哥,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扶苏看着师阜的神情,却是笑了起来,见扶苏如此,师阜心中更是焦躁,道:“大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笑?”
“师阜,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干过没把握的事情?”扶苏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继续说道:“区区一个马元,还不值得太过重视,你我二人,足矣。”
说完,扶苏便已经朝着云溪客栈走了过去,师阜见此,叹了一口气,也是跟了上去。
既然决定已经跟了扶苏,师阜就绝不会让扶苏一个人独自面对马元,毕竟,在师阜看来,扶苏是因为自己,才管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自己若是就这么让扶苏独自一个人去了,那自己岂不是无情无义?
人生在世,靠的就是信义,倘若为了活命,而失去了信义,这活着又有何意义?对于师阜这样底层的行商来说,这是此刻他内心最为真挚的想法。
这般想着,师阜昂首挺胸的跟在扶苏身后,扶苏见此,走到云溪客栈面前,最后道:“放心,我们不会有事。”
第九十章 三日
步入云溪客栈,在此吃饭住宿的还真不再少数,颇有些热闹。一位跑堂的店小二走到扶苏和师阜面前,恭声道:“二位客人是想吃饭还是住店?”
扶苏双手负在身后,道:“让你们掌柜马元来见我。”
扔下了这句话扶苏便径直走到楼上,跟在扶苏身后的师阜,倒是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大哥,我们这……,趁马元没来,我们还是赶快走吧。”看到扶苏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师阜心中不免焦急。
“大哥,我们可以回去多叫一些人来,就只有我们两个,未免也太……”说到最后,师阜渐渐没声,显然底气不足。
见到师阜这副模样,扶苏笑道:“师阜,你好好看看这云溪客栈,过不了三天,我们可就要搬进来,到时候你别接管云溪客栈的时候,手忙脚乱。”
对于扶苏的这般说辞,师阜显然不信,三天?这怎么可能?只不过碍于扶苏的面子,自始至终,师阜都没说的出口。
而在云溪客栈后面的小院之中,马元看到四个人身上皆是伤痕,狼狈的站在自己面前,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大,今天有两个人来万花楼,翻了幽兰姑娘的牌子,我们前去教训他,没想到……没想到……”
马元一脸怒容,脸上横肉剧烈的抖动着,道:“那你们有没有报我的名字?”
“报……报了,可是那两个人压根就不知道老大您,那人将我们打了之后,还让我们转告您……”
“说!”马元怒目圆睁,扫视着四人。
“让我们转告您,说幽兰……幽兰姑娘从今天起,不属于您了。”那人总算结结巴巴的将这句话说完。
“什么?”马元的牙齿咯咯作响。
“这两人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居然不知道在这洛阳北市,是我说了算么?”
马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一直以来,幽兰都被他视为禁裔,旁人哪怕多看一眼都不行,而今天,却是有人要骑在他的脖子上拉屎。
“听他们的口音,好像是关中来的,会不会是从咸阳城来的勋贵士子?”四人之中,一人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马元听到这样的推测,起先是心神一紧,要真是哪个勋贵家的公子,还真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可随后一细想,便将这个推测给否定了。
这咸阳城里勋贵公子吃饱了撑得往洛阳跑,咸阳城的花花世界不好玩么?若是士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自从始皇帝一统六国之后,从来就只听说过天下的士子往咸阳跑的,就比如在焚书之前,往咸阳跑的儒家士子,那真是如过江之鲫,焚书之后,儒家士子惊惧之下,倒是不敢再往咸阳跑了。
可那也是因为焚书这样的特殊原因,其余的士子,为了施展自己所学,自然明白,整个天下,只有咸阳,才可以为他们提供这样的平台。
若是有机会被哪一位公卿看重,然后引荐到陛下面前,那真的是一步登天了。当今的丞相李斯不就是如此么!
李斯起先就是吕不韦的门客,被吕不韦看重,然后逐步进入了嬴政的视线,最后谏逐客书,则是让李斯彻底受到了嬴政的重视,直到现在,做到了大秦丞相的位置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的成功范例就活生生的在世界上,自然吸引着无数的士子,要说关中的士子往关东跑,那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马元相信,这世界上,也没有哪个傻子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马元当即将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心腹宋兴也是暗暗点头,认为马元说的很有道理,旋即问道:“可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我管他是什么来路,就算是只老虎,来了这洛阳,也要在我马元面前好好的趴着。”
“那大哥,幽兰姑娘那边怎么办?”宋兴也知道马元被这个娘们迷得神魂颠倒,此刻自然也会贴心的问上一句。
马元正欲说话,一个小伙计冒然的闯了进来,见此,马元眼中表现出不悦:“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老大,前面有个客人指名要见你,看样子,好像是来砸场子的。”
听到这句话,马元和众人却是哈哈笑了起来,道:“有多久了,还有人敢到云溪客栈来砸场子?从来就只有我马元砸别人的场子,还有人敢跑到我的地盘上撒野,那我真的是要见识见识。”
说着,便领着众人离开了这座小院,而成彪,则是在扶苏的安排下,悄悄潜入了这座小院……
云溪客栈之中,随着时间的推迟,师阜越发是坐立不安,而扶苏却气定神闲,随着一阵脚步声,师阜猛然站到了扶苏的身后,道:“大哥,他们来了。”
扶苏缓缓起身,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马元,还真是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暴发户的气息,好好的一块蜀锦,真是穿在了狗身上。
当看到扶苏正对着马元,一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在马元耳边说了几句。
听到身边人说完,马元看向扶苏眼光之中充满了阴狠,道:“今天在万花楼,是你打伤了我的人?”
“你是谁?”所谓做戏要做全套,按照道理来说,扶苏这是第一面和马元相见,自然要装作并不认识他。
“我是这家云溪客栈的掌柜马元,你又是谁?”
“我叫苏腹。”扶苏自然又将自己那个化名给拿了出来。
马元仔细回忆了一下脑海里,似乎并没有这个人,道:“苏腹?没听说过,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大哥,没想到是两个无名鼠辈。”
旋即,马元及其身后一众亲信都发出了阵阵哄笑声。
扶苏没有理会,道:“今日苏某来找你,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苏某看上了这家云溪客栈,给你三日时间,你带着你的人离开云溪客栈。”
“你说什么?”马元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说的很清楚,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三日之后,如果我还看到你没有离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