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1章 钱又造没了
白手冲着江大奎道：“师叔，关于泥瓦匠在动土时念的八句颂词，是你师傅也就是我童爷爷留下的。他老人家虽然只是石匠，但也懂得一点木匠和泥水匠的规矩和讲究。”
江大奎点着头道：“这就对了。我记得师傅生前提过，原来他老人家真的懂这么多。”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丁德阳会使坏的，说起来也简单。昨天拆旧房子时，丁德阳不是也来了么。他当时做了一个动作，我就知道他在使坏，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李贵林问道：“他做了什么动作？”
“他乘大家都不注意，在我家拆下的台阶石上，吐了一口吐沫，再拿脚使劲的踩自己吐的吐沫。”
李贵林点了点头，“这是在使坏。这个丁德阳，他的整个动作，意思是要断你的水路，水路就是财路啊。”
江大奎道：“手，你应该狠揍他一顿，不应该就这么放了他。”
李贵林道：“算了，今天是小白家建房动土的日子，还是以和为贵吧。”
“可是，手，你找好别的泥瓦匠了？”江大奎问道。
“喏，说曹操，曹操到。”白手笑道。
一行五人，三辆自行车，出现在白家门口。
李贵林和江大奎也认识，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原来，领头的泥瓦匠叫肖国明，来自龙岙乡，是龙岙乡乡长肖国兴的堂弟，也是小有名气的泥瓦匠。
昨天下午发现丁德阳使坏后，白手紧急联系姐夫肖国兴，肖国兴就推荐了他堂弟肖国明。
本来一般情况下，联系木匠石匠泥瓦匠，要提前几天的。哪怕是手头没活，闲在家里，也要摆摆架子。
但肖国兴有令，肖国明最忙也得来，更何况白手发家致富，渐渐的有了名气，是肖国明佩服的人。
白手叫二弟白当拿来一条大前门香烟，白当把香烟扔给肖国明。
“肖师傅，辛苦你了。”
“好说，好说。”肖国明笑着，接过香烟交给徒弟，再向白手与李贵林和江大奎双手作揖。
李贵林笑道：“国明，干活吧。你不动手，我们动不了。”
江大奎也笑道：“对对。老肖，先干活，后喝酒。”
肖国明点点头，拿起铁揪，走到旧墙脚边，口中念念有词。
念毕，肖国明拿揪铲土。
接着白手接过铁揪铲土。
李贵林和江大奎也接着铲土。
三匠加主人，轮流铲土，动土仪式算是告一段落。
吃过早饭，才进入全面的动土。
动土前，是泥瓦匠牵头，三匠联合放样。
所谓放样，就是拿蜊灰粉，把四墙八基的地样画出来，再让大家根据地样，把土挖出来搁在旁边。
白手要造三层楼，地基却按五层楼建，所以地基挖得很深，足有一米五高。
架不住人多力量大，三十几人参与，后来又来了二十几人帮忙，到下午两点钟，地基挖土的任务已经完成。
接着是泥瓦匠大显身手的时候。
在地基里人工打桩，往地基里铺钢筋，往地基里灌混凝土……轰轰烈烈，有条不紊。
白手作为主人，寸步不离施工现场。
直到深夜十点钟，地基的浇筑基本完成。
趁着众人吃夜宵的时候，白手给帮工们发工资，一天当做两天发，不仅每人两块，还增发一人一包香烟。
混凝土地基浇好后，至少需要五天的等待。
但第二天是起手的日子。
起手仪式，也叫铺地垄，也就是在地基上辅一层石板，在石板上打好水平，在石板上砖砖墙。
时辰是早上五点到七点，江大奎和他的两个徒弟，早早的赶来。
石板昨天已经开始加工，今天无非走个过场，正式和全面的铺地垄，要在混凝土干了以后。
起手铺地垄也有讲究，要在地垄下搁钱。
大户人家搁金，有钱的人搁银，一般的搁铜板，最穷的就是省点，也要搁几个铜板。
江大奎让其他人离得远远的，只让白手留下。
“小白，要我来放的话，只是一些铜板，还不是纯铜的。”
白手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一些金币和银圆，均匀的扔到地基上。
“财富天上来，人间遍地是，有缘来相会，财神日日见……”
江大奎一边念叨，一边将水泥浆泼到金币和银圆上。
然后，江大奎将加工过的石板，搁在金币和银圆上，一边又口中念念有词。
起手的仪式完毕，白手和江大奎都松了一口气。
江大奎笑道：“现在怎么办。小白，砌墙要过五天以后。在这五天内，你要派人守着。不然的话，恐怕有人会惦记哦。”
白手吹口哨。
没过十秒钟，大白和大花带着它们的四个儿子女儿，呼啦啦的跑了过来。
白手冲着大白和大花它们，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反正江大奎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大白和大花却听懂了。
它们在铺好的地垄周围，或蹲或坐，狗视耽耽。
白手拉着江大奎离开，一边笑道：“师叔，咱们喝酒去。谁要是胆敢来偷，那我就认了。”
五天以后，地基里的混凝土干了。
地垄全面开铺，砖墙开砌，新房的建造正式开始。
别人造房子，还是三层楼，泥瓦匠非拖上二三个月不可。
这可是行规，屋主无话说。
现在是白手家造新屋，肖国明很给力，他调来六个徒弟，加班加点。
仅用一个月，五间三层楼已经结顶。
两个院子的新围墙也已建好，以前是石墙，现在全换成砖墙，以前是一米五高，现在也加高到两米二八。
在这一个月里，白手还扩建了厂房。
旧厂房不拆，只是扩建，并没有影响正常的生产。
碾粉机、拌料机和包装机也各增了一台，烘烤房从两板增加到三板。
经过一番扩建，饼干厂从十二个工位，增加到十八个工位，产能足足提升了百分之五十。
秋收结束后，饼干厂正常生产，还增招了九名女工。
在别人的眼里，住上了新房，饼干厂红红火火，白家发了，大发了。
可白手心里有一本帐，这本帐一算，白手并不是十分高兴。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造新屋，扩厂房，白手手头的钱又没了。
第0182章 当先进
花光了以前赚的钱不说，白手还通过干姐姐梅妮的关系，向县建设银行贷款五千块。
白手算是又学到了一个道理，办企业不能没有流动资金。
饼干销售需要垫付部分资金，白手算过，大大小小的客户都赊一点，他就得垫资两千块以上。
但白手也能赊帐，他的饼干厂已有信誉，米贩子抢着把米赊给他。
只有小麦和玉米，是通过公家的粮站购买，需要现金支付，五天的量，约需两千块。
左算右算，五千块流动资金还是少的。
白手不能露穷，不能向水缸他们借钱，只能到银行贷款。
也不能向别人讨债，零零碎碎借出去的两三千块，白手就没打算要回来。
好在饼干厂产销两旺，入冬不久，资金充裕，白手也把贷款还给了银行。
饼干生意做得好，除了生产抓得好，还得益于朋友的帮忙。
李卫峰老板的帮忙就很给力，他不仅购买了饼干厂十分之四的饼干，还帮白手设计了包装袋。
李卫峰自己有个包装厂，供应饼干厂的包装袋，他托人设计的包装袋，不仅漂亮，而且有助于饼干的销售。
远在上海的萧老太太，对饼干厂的贡献也是巨大。
饼干的配方，防腐剂的配方和配制，都由萧老太太提供。
萧老太太也是不遗余力，上海那边有什么好配方，她都会及时提供给白手。
还有饼干的形状设计，基本上都是萧老太太提供的，她那边上了什么新花样，她打电话告诉白手，白手再亲手制作。
钱这东西真是奇怪，像河里的水一样，流进流出都快，流出流得快，流进也相当的快。
很快的，白手不再为缺钱发愁了。
利有了，名气还会远吗？
每年的年底，是政府上上下下评比先进的时候。
白手这样的民营企业，要是不给个先进什么的，简直就是犯罪。
可白手不为所动。
乡里的老张和李茉莉，村里的马兰花和童国君，上门十多次，苦口婆心，白手就是死活不当先进。
别说别人，对白手的想法，家里人都很反对。
全家人吃晚饭时，连母亲也劝白手。
“手，我怎么想，都觉得这是好事，你是不是再想想？”
“妈，我再想想，再想想。”母亲的话，不管对错，白手总是听的。
二弟白当道：“大哥这是死脑筋，顽固不化呢。”
当着母亲的面，白手脸上笑着，在桌子底下，却拿脚猛踹二弟。
“呵呵……这事我要充分发扬民主。三弟，大妹，小妹，你们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小妹白雪道：“大哥，我也觉得当先进挺好。你经常要求我，在学校读书，一定要争取前三名，一定要当五好学生。我想，这不是一个道理么。”
三弟白面道：“大哥么，年纪不大，但思想守旧，他是想闷声发大财。大哥，你的思想不够解放呢。”
大妹白米闷头吃饭。
白手咦了一声，“大妹，你怎么不说话？”
大妹道：“我不发表意见。”
弟弟妹妹四个，也就大妹最有头脑，经常说出连白手都佩服的话。
白手笑了，“米啊，你不说，我偏要让你说。你不说，我扣你零花钱。”
“大哥，你这是拿钱当权使，是以钱压人。”
“呵呵……对，我就是拿钱压你。”
大妹笑道：“大哥，我弃权，弃权可以吧？”
“这个……”
“弃权行不行，大哥？”
白手还真拿大妹没有办法，无奈道：“好吧，好吧。”
白当冲着二舅二舅妈道：“二舅，二舅妈，该你们发表意见了。”
三舅妈笑道：“我们，我们也得说吗？”
白手笑着点了点头，“二舅，二舅妈，你们也必须说。”
二舅妈道：“以我看么，当先进能得好名声，好名声总是有好处的吧。”
二舅也道：“手，我也觉得，先进总归比落后要好。”
白手放下饭碗和筷子，抹着嘴道：“一票反对，一票弃权，六票赞成。少数服从多数，我同意当先进，明天我就去争取当先进。”
第二天白手真的去了村部。
马兰花一见白手，便娇笑道：“小白，你想通了？”
“想通了，彻底想通了。马姐，我要当先进，你要不让我当，我跟你急，我跟你没完。”
“咯咯……”马兰花笑着，反倒端起了架子，“但是，你小子的思想转得这么快，你要不说清楚，那我也反转一下，不让你当这个先进。”
白手脑子一转，转身就走。
马兰花没招，只能伸手拽住白手，嗔怪道：“臭小子，姐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
白手这才大马金刀的坐下，一边点烟，一边道：“马姐，你给说说，这先进怎么评比，当先进有什么好处，有没有奖金。”
“咯咯……小白，你这是要我向你汇报，这模样像当领导么。”
白手乐道：“过过瘾。马姐，你让我过过瘾吧。”
“好吧，是这样的。这次评比，叫优秀乡镇企业年度评比，个体户不参与，其他的企业都在评比范围内。”
白手皱起了眉头，“不对啊。马姐，我饼干厂是私人企业，不是乡镇企业啊。”
马兰花道：“就是变通一下。就是给你的饼干厂戴一顶帽子，算是村里办的企业。”
“等等，这要我花钱吗。”白手有点小紧张。
“抠门。”马兰花伸手打了白手一下。
白手义正辞严道：“不行，这个问题要搞清楚。要是让我戴帽子，还要我掏钱，那我坚决不干。”
“放心，不用你掏一分钱。”
“噢，那请你继续说。”
马兰花道：“各村都上报三个，乡里评出十个上报区里，全区再评出三十个上报县里。据说全县要评一百个先进，至于再上面怎么比，我就不知道了。”
“有奖金吗？”
马兰花咯咯的笑，“区里乡里村里，肯定是没钱发奖金的。”
白手叹道：“这让人提不起兴趣啊。”
“但能出名呀。”
“那倒也是，这符合我的真实想法。”
马兰花忙问，“什么想法？小白，你能不能说来听听。”
第0183章 又来个大生意
原来，白手从小就羡慕老队长，老队长不但是他的引路人和保护神，还是他最崇拜的人。
白手的理想，就是取代老队长当生产队长。
老队长大字不识几个，之所以能当上第一生产队队长，还兼任大队副大队长，就是因为他被评上省劳动模范。
要是自己能评上省级先进，不但能与老队长平起平坐，说不定还能在村里混个一官半职。
马兰花一边听着，一边笑得弯腰，这个白手真是太可爱了。
“小白，你当村先进，包在我身上。你当乡先进，也基本上没问题。你当区先进，问题也不大。至于县级先进，我就不能保证了。”
“万长高楼平地起。马姐，我这里先谢谢你了。”
“就口头感谢呀？”
“马姐，我请你吃饭，我再给香水。”
马兰花含笑摇头。
“马姐，请你指示。”
马兰花先抛媚眼，再拿眼睛往白手身上瞄，轻轻笑道：“臭小子，我要你再冒犯我一次。”
白手装糊涂，“什么，什么再冒犯一次。”
“装傻是不？”马兰花急了，伸手再打白手。
“马姐，我真不懂。”
“以前你偷看我洗澡，那是第一次。臭小子，这下你明白了吧？”
“这个这个……”白手坏坏道：“马姐你姓马，别人的马，我不敢骑啊。”
“去你的。”马兰花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跟丁老师，关系不清不楚，我早知道了。”
白手呵呵一笑，“马姐，你别捕风捉影，胡说八道。退一万步讲，我未娶，丁老师没嫁，我们理直气壮啊。”
马兰花步步进逼，“那方玉兰呢？人家可是名花有主，你怎么也敢摘呢。”
白手微微一怔，作贼心虚，知道这个时候，拨腿开溜是上上之策。
“马姐，你越说越离谱了。我走了，懒得听你乱嚼舌根。”
望着白手的背影，马兰花跺脚笑道：“臭小子，本姑奶奶非抓你个现行不可。”
先进真的评上了。村先进、乡先进、区先进、县先进，白手一路高歌猛进。
这下把白手的虚荣心彻底点燃了。
县先进都拿到了，市先进和省先进还远吗？
等当上了省先进，一定要去老队长面前得瑟一下。
县里的表彰会要在下星期召开。
白手却早已开始憧憬，想入非非。
据乡里的老张说，到时候可能会让先进代表发言，乡里应该会推荐白手。
白手那个激动啊，大半夜睡不着，睁着眼睛琢磨发言的具体内容。
激动归激动，生产还得抓紧。
冬天本来就是干燥的季节，又有新配方的支持，饼干的保质期延长到两个半月以上。
所以，不怕成品仓库装满了饼干。
现在的日产量，已经接近三千包，只是出货量不大稳定，产销两抵，略有存余。
如果加班，每天的产量能达到三千三百包以上。
也就是说，产能大于销量。
白手琢磨，要不要跑出去拓展业务。
真没想到，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有人主动上门求购饼干来了。
是县食品公司。
白手知道县食品公司，既搞生产又搞销售的地方国营企业。
县食品公司生产的都是吃的东西，但白手的记忆里，他们确实不生产饼干。
白手热情接待。
来者一行五人，三男二女，三个男的分别是经理顾一夫、副经理李守信和业务科长何玉林。
看过证明和工作证，白手把顾一夫他们迎进办公室，并临时叫来二舅妈，为客人们泡茶。
现在的办公室，不是饼干厂里的那个，是建在堂屋隔壁的新办公室。
一般的人来访，白手都在新办公室接待，后院属于生产重地，谢绝一般人进去。
“顾经理，李副经理，何科长，欢迎你们，不知你们前来有什么事情？”
顾一夫道：“小白同志，我们是来采购你的饼干的。”
说着，顾一夫冲着何玉林点点头。
何玉林打开公文包，拿出印好的采购单，递放到白手面前的办公桌上。
白手拿起一看，心中狂喜，首批五千包，以后每天五百包，每隔三五天发一次货。
价格参照饼干厂的出厂价计算。
最让白手满意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采购单实际上就是合同，白手没有犹豫，立马签字盖章。
顾一夫他们也不含糊，当场付清了五千包饼干的钱。
白手叫来陆水龙，介绍后，开了提货单，叫陆水龙带着食品公司的人去提货，并联系开拖拉机的童国君，尽快把五千包饼干送到指定的地方。
陆水龙带着何玉林他们三人去仓库提货。
办公室里只剩下白手和顾一夫及李守信。
李守信笑着道：“小白同志，可不可以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的饼干厂啊？”
“噢，对不起。”白手急忙起身，“两位经理，欢迎参观，请跟我来。”
白手陪着顾李二人来到后院。
现在的后院，除了饼干厂，就像个小公园，有树有花有草。
两位经理赞不绝口。
白手小有得意，打开话匣子，从后院到饼干厂，介绍时滔滔不绝。
厂里正在上班，白手陪着顾李二人，一个车间一个车间的参观过去。
要说整个饼干厂，也没什么秘密可言，就是配料室算是机密重地。
配料室里，要用秤来秤原料、秤水、秤糖、秤添加剂，还要放定量的糖精，多少和比例就是配方。
配好料后，再放在容器里，通过窗口输送到拌料间。
现在的配料室，主要由方玉兰和丁老师二人负责，二舅妈辅助，其他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外人不能知道配方，这是白手坚守的阵地。
二舅妈当然是自己人。
方玉兰和丁老师也是自己人，白手放心得很。
李守信指着配料室，又冲着白手笑问，“小白同志，这可以参观吗？”
白手一点也不设防，伸手敲门，让正在上班的方玉兰开门。
顾一夫和李守信进入配料室，左看右看，逗留了十多分钟。
最后来到饼干厂内的办公厂。
白手请坐，顾李二人不坐。
顾一夫指着挂在墙上的梯子，问道：“小白同志，楼上是什么地方？”
白手说了说。
顾一夫道：“走，上去看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嘛。”
第0184章 这生意有蹊跷
现在的饼干厂二楼，不仅从三间房子扩建到五间，还在上面增建了一个三层小阁楼，小阁楼的顶上还有一个瞭望塔。
这是白手的私心，他有事没事的，会把自己藏在瞭望塔上，拿着望远镜，偷偷的窥视全村的各家各户。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间“技术研究室”。
技术研究室，也就是防腐剂的配制室，核心技术里的核心技术。
对顾李两位经理，白手一点都不设防。
参观完二楼，白手陪着顾李二人，回到紧挨堂屋的办公室。
顾一夫道：“小白同志，你的饼干的最大的特色，就是上海风味。所以，希望你能保持上海风味。”
李守信道：“我补充两点。小白同志，一是饼干的保质期问题，二是厂内的环境卫生问题和产品质量问题。”
白手道：“请两位经理放心，你们说的几个问题，一直都是由我亲自抓的，不会发生问题。”
顾李二人起身告辞。
白手恭恭敬敬的把顾李二人送到院门外。
顾一夫握着白手的手笑道：“小白同志，我们的订货量，你得优先保证哦。”
“顾经理放心，我保证优先供应你们。”
那三位已随着载货的拖拉机离开。
顾李二人骑着自行车走了。
又多了一桩大生意，白手高兴，晚上拉着二舅喝酒，多喝了几杯喝醉了。
虽然是冬天，但白手却是春风得意。
白手的饼干厂，成功当选温林县今年的优秀乡镇企业。
全县一百个先进之一。
虽然没有机会上台发言，但上台戴上大红花，领了大奖状，还有一百块奖金，足以让白手开心两年。
十二月三十一日的表彰会，白手当然能开心到第二天的元旦。
还有下一步的期待，要是评上市先进，还能去市里参加表彰大会。
高兴之余，白手把那一百块奖金拿出来，破天荒的请乡电影队连放五个晚上的电影。
但这种高兴非常短暂。
元旦过后的一天，白手在楼上调制防腐剂。
防腐剂的调制，也是非常严格的，一把天平秤，一勺一勺的，白手一丝不苟。
今天方玉兰没上班，丁老师也没上班，俩女人一起上来找白手。
白手不在意，大白天也不怕，反正别人的议论，他从不放在心上。
但俩女人没换衣服，显然没经过消毒，白手坚决不开门。
俩女人无奈，只好下楼换衣消毒，再重新上楼。
白手这才开门，把俩女人放进技术研究室。
“你们俩上来干什么？我这个地方，除了我一个人，你们也是不应该进来的。”
丁老师摇了摇头，“不对，在我们进来之前，曾经有两个人进来过。”
“谁啊？”
方玉兰道：“那两个经理。”
白手愣了愣，“对，他们是进来过。”
丁老师道：“小白，那天我不在，是玉兰告诉我的。”
“怎么，你们认为有问题吗？”
丁老师反问，“你认为没有问题吗？”
白手想了想，摇头道：“应该没有问题吧。他们不生产饼干。再说了，他们一直订我的货，没见减少啊。”
方玉兰道：“我觉得有问题。那天他们参观，在配料房里就看得很仔细，但我留了个心眼。”
“哦，什么心眼？”
方玉兰笑道：“我故意乱秤乱配，反正就是不照配方的要求来。如果他们是有意偷看，那他们一定会摸不着头脑。”
白手也笑了，“不会吧，姐，你这也太厉害了。”
丁老师却非常严肃，“小白你要明白，做饼干其实一点都不复杂，但也有两个难点。一个就是配方，一个就是防腐剂，你现在都被人家看到了。”
白手不以为然，“玉兰姐不是说了么，并没有让他们看到真正的秘密。我楼上这里，他们虽然也看了，但当时我没有工作，也就是他们并没有看到真正的秘密。所以，你们的担心是对的，但你们的担心也是多余的。”
方玉兰道：“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一下。”
“谢谢两位姐，我会注意这个问题的。”
俩女人的提醒，白手并没在意。
又过了两天，陆水龙去县食品公司送货回来，来办公室交钱。
白手点了钱，将钱塞进上衣里面的兜里，抬头看陆水龙还没走。
“水龙，你还有事？”
陆水龙从包里拿出一个空塑料袋，“手哥，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一个装饼干的空袋子，但不是白手饼干厂的，上面印着的一行大字是：
县食品公司饼干厂。
白手脸色一凝，“县食品公司的饼干厂？他们不是说不做饼干的吗？水龙，这个袋子你是从哪儿捡来的？”
“从他们仓库里捡来的。就扔在仓库的角落里，我估计，是哪个家伙把饼干吃了，随手就把袋子扔在了那里。”
白手思忖着道：“水龙，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什么问题？”
“笨。就是他们既自己做饼干，同时又买咱们的饼干。”
陆水龙道：“他们是国营企业，有专门的销售部门，销路肯定广。自己的饼干不够卖，进一批咱们的饼干，我想这也很正常吧。”
“他们在咱们这里的订货有什么变化？”
“每三到五天送一次货，平均每天五百包左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手哥，没什么变化啊。”
白手笑着点了点头，“那咱们不管他们。水龙，他们做他们的，咱们做咱们的。即使他们不买咱们的饼干了，也对咱们没有影响么。”
又过了几天，陆水龙送货回来，又来交钱，又拿出空饼干袋给白手看。
但这一次，空塑料袋却是白手的第三饼干厂的。
白手有点发懵，“水龙，这又是哪儿搞来的？”
陆水龙道：“这回不是从仓库里捡的，是从他们公司附近的垃圾堆放处捡的。而且不只一个，那里有一大堆，只是我路过时，我捡了一个带回来给你看。”
“这个……这个是什么情况？”
白手以手托腮，开动脑子琢磨起来。
“手哥，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我都想了一路了。”
白手噌的起身，他想明白了。
“水龙，钓鱼的碰上捕鱼的，咱们可能被他们给玩了。”
第0185章 县城打探
吃过晚饭，白手带着二弟白当和陆水龙，各骑一辆自行车，踏上去县城的大道。
冬天黑得早，到县城时，县城已是灯火点点。
陆水龙带路，三人骑车穿过半个县城，很快就到了位于城东的县食品公司。
自从与县食品公司有了生意来往，白手还没来过，白当只来过一次，倒是陆水龙来的次数最多。
县食品公司好大，白手骑着自行车，绕着围墙转了一圈，估计食品公司至少占地有三十亩。
“当，你留在外面，看着自行车。”
“知道了，大哥。”
白手和陆水龙二人，翻墙进入了食品公司。
食品公司晚上不上班，也就几个值班守夜的，这大冬天的，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水龙，他们有狗吗？”
“这个……手哥，反正我没碰到过。”
陆水龙带路，白手跟着，二人摸到了仓库边。
“水龙，我找的不是仓库，是你说的那个垃圾堆。”
“噢，在那边。”
二人又继续走，来到一个拐弯处，一个用砖砌成的垃圾箱边。
“水龙，爬进去看看。”
“手哥，为什么我爬？你爬墙本事比我好诶。”
“呵呵……因为你是我的手下。”
说着，白手抄起陆水龙，把他托上去，再推进了垃圾箱里。
陆水龙带着手电筒和一条麻袋，他在垃圾箱里待了几分钟，麻袋里装了不少东西，扎好袋口扔出来。
白手接住麻袋，再把陆水龙拉出来。
二人躲进一个角落，打开手电筒，打开麻袋。
“手哥你看，全是咱们的包装袋，刚才我数着数，足有一百个。”
白手想了想，起身道：“找，找他们的饼干厂。”
陆水龙明白白手的意思，拿着手电筒开始寻找。
白手将麻袋里的包装袋倒回垃圾箱，麻袋也随手扔掉。
陆水龙找到了。
“手哥你看，这里面是不是他们的饼干厂？”
白手走到窗边，通过手电筒往里看。
没错，是饼干厂。
“水龙，咱们进去看看。”
“怎么进？撬门还是撬窗？”
白手拿手指轻轻的敲了敲窗玻璃，“就它了。”
“哎，周围有人的话，会听见的。”
话音刚落，白手抬起胳膊肘磕在玻璃上。
哗的一声，玻璃碎了。
陆水龙吓了一跳，急忙东张西望，见没有动静才松了口气。
白手再拿着手电筒，把窗户的玻璃碴子统统磕掉。
接着，白手道：“水龙，进。”
“又是我？”
“呵呵，因为你是我的手下。”
“手哥，你真行。”
陆水龙钻进窗户，白手再把手电筒递给他，自己躲到十多米开外的墙角蹲了下来。
不到十分钟，陆水龙就从屋里溜出来。
“手哥，跟你猜的一样。他们自己也做饼干，估计他们做的饼干，质量不咋的。所以，他们买咱们的饼干，拆掉包装，把咱们的饼干掺合到他们的饼干里……”
“他们可真聪明。”
“手哥你尝尝，这是他们做的饼干。”
白手接过饼干，只嚼了一片，就又吐又扔。
“什么玩艺儿，简直污辱了饼干这个名词。”
“手哥，现在咋办？”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说着，白手拨腿就走。
不料刚走出几步，迎面就有手电筒亮起。
“有贼……抓贼啊。”
是两个巡夜的老头。
白手一点都不怕，可陆水龙怕得要死，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白手拽住陆水龙，带着他跑。
虚惊一场，老头哪追得上年轻人，只转了两个弯，白手和陆水龙就甩开了两个老头。
两人翻墙而出，胜利逃亡。
白手带着白当和陆水龙，来到一间晚上还做生意的小吃店，各要了两碗混饨吃起来。
白当边吃边问，“大哥，咱们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对，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做他们的生意，只要不影响咱们，咱们就别去管他们。”
陆水龙道：“我同意。他们做饼干，即使掺合咱们的饼干，我看生意也做不长。就是能把生意做下去，我看也赚不了钱。”
“何以见得？”白手问道。
“手哥，他们饼干的质量，你也已经知道了。做得跟石头一样硬，谁愿意吃啊。再说了，他们的出厂价是一包五角五分，浪费又大，还得补上与咱们饼干的差价，我看利润没有多少。”
白手笑了，“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做得长一点，因为这样一来，咱们每天就能多买五百包饼干。”
吃了混饨，白手让白当和陆水龙二人赶紧回家。
“大哥，你不回家？”白当问道
白手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得留下来。我想明天去各个商店走走，看看他们饼干的销售情况，再判断一下他们这么做，对咱们到底有没有影响。”
白当和陆水龙骑上自行车走了。
白手骑上自行车，先去柳如茵老师家。
不料，柳老师家灯火通亮，欢声笑语。
趴窗一看，是一帮老师在为同事过生日。
白手只好撤退。柳老师有严格要求，他们的关系，不能让她的同事和朋友知道。
还有梅妮姐家能去。
去梅妮姐家，有点碰运气的成份，她住的是集体宿舍区，容易被人看见。
最近听说治安不好，像集体宿舍区这种地方，都有人守门，对陌生人都要盘问。
果然，还没进集体宿舍区的门，就被传达室的老大爷拦住了去路。
老大爷胳膊上戴着红箍箍，警惕性很高。
白手拿出工作证，亮出县第三饼干厂厂长的身份，再说明与梅妮的关系。
他说梅妮是他表姐。
可老大爷还要盘问，因为这是晚上，晚上走亲戚，确实有点不正常。
这时，传达室里的另一个老大爷，伸出脑袋说，梅妮不在家。
这边不等白手开口，盘问他的老大爷问，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在家。
那老大爷说，我跟人家是邻居，我老伴吃晚饭时说的，说梅妇值夜班，家里的钥匙由我老伴保管着。
白手道声谢谢，懒得再理俩老头啰嗦，骑上自行车去梅妮的建行城关营业处。
建行城关营业处的二楼，果然亮着灯，正是梅妮的办公室。
白手正琢磨怎么叫门，身后却多了个不速之客，手里还拿着三朵玫瑰花。
第0186章 梅妮的分析
原来，这是一个梅妮的追求者，叫陈少杰，曾是梅妮的同事，现在在另一家银行上班。
这个陈少杰也是城关镇人，比梅妮大两岁，读高中时就认识梅妮，一直狂追到现在。
白手不明就里，只是看到有人，他不敢开口呼叫梅妮，推着自行车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拐了个弯，连人带车停下，白手趴着墙角偷望。
这银行的后边，连个路灯都不装，白手心想，这不安全，我得提醒我的梅妮姐。
这时，陈少杰开口了。
“梅妮，我是陈少杰，我有话跟你说。”
梅妮没有任何回应。
“梅妮，你开开门。不，你开开窗，我有话跟你说啊。”
梅妮还是没有反应。
陈少杰锲而不舍，开始倾诉，抒发他对梅妮的感情。
白手听得好笑，也大开眼界。
这城里人真是搞不明白，人家是已婚妇女，要追求也是暗中追求。这公开追求已婚妇女，还理直气壮的，他是第一次见识。
“梅妮，我知道你在。我把花放门口了，我明天还会来的。”
陈少杰把三朵玫瑰花放在后门边，但还是恋恋不舍，站了五六分钟，才怅然离开。
白手等了两三分钟，估计陈少杰已经走远，才推着自行车来到银行后门。
“梅妮姐，你在吗？我是小白。”
白手胆大，喊得也响。
窗户打开，梅妮伸出脑袋，惊喜的往下看。
“小白，真是你吗？”
“如假包换。”
“真是你……你等着。”
梅妮急忙下楼开门。
白手捡起那三朵玫瑰花，再推着自行车进门。
梅妮关门，帮着白手停好自行车，低声道：“小白，走路轻点，我还有两个女同事在值班。”
白手停下脚步，“那，那我还是回去吧。”
“她们在楼下前屋，你轻点就没事。”梅妮拽住白手，不让他走。
白手只好跟上，楼梯是木制的，吱吱的响，白手不得不轻手轻脚。
进了梅妮办公室，白手一本正经，把三朵玫瑰花递给梅妮。
“姐，我借花献佛。”
梅妮笑得不行不行的。
这一笑不要紧，两个人笑到了一块……
一小时后，梅妮才有暇询问白手。
“小白，你怎么大晚上的来了，还不事先打个电话？”
白手一五一十，说了县食品公司那档子事。
梅妮托腮沉思。
“姐，有什么问题吗？”
“短期看没问题，长期看有问题，问题还大得很。”
白手忙道：“姐你快说，是什么大问题。”
“据你刚才所说，食品公司的饼干生产，是难以长期维持的。一，你的饼干，他们每包要掺三分之一，二者差价是一角钱，那就是增加三分到四分的成本。”
白手点了点头，“我的成本是每包三角五分，那他们的饼干成本，每包就是三角八分到三角九分。”
“二，你说他们的浪费很大。根据你同事的描述，他们每包饼干的成本，因为浪费，至少还得增加成本三分到五分。”
“那他们每包的成本，就是四角一分到四角四分了。”
“三，他们的人力成本比你的大。根据你同事的描述，他们一道工序是四个工位，你顶多是三个工位，而设备却都是一样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人力成本，至少比你的要高上每包三到五分。”
白手点了点头，“这么一来，他们每包的成本，就会增加到四角四分到四角九分。”
“四，你的饼干厂不做帐，纳的是定额税。食品公司的饼干厂，肯定是要做帐的。他们纳的税，每包至少三到四分。所以我估计，这方面的成本，他们要比你的多两分到三分。”
“这就是说，他们每包的成本，是四角六分到五角两分。”
梅妮道：“就算不计较其他方面，出厂价是五角五分，成本是四角六分到五角两分，这是不可能赚到钱的。而且，短期虽然不亏，但长期这样，亏损是必然的。”
白手道：“姐，我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这对我有没有影响，影响有多大。”
“我说过了，你要有思想准备。这种买正品掺到次品中的把戏，其实早就有了。关键还是县食品公司，那是全县有名的亏损大户。他们说以前不做饼干，我估计不是撒谎。他们现在做饼干，应该是为了扭转亏损局面的一个举措。”
“姐，你继续说。”
“以他们饼干厂的情况，没有配方，应该很快难以为继。那怎么办？他们不会停产，否则几十个工人怎么安排。而他们要继续生产，十有八、九会打你的主意。向你要配方，或骗你的配方。与你合作，或与你合并。等等，等等，总而言之，你要有思想准备。”
白手疑道：“他们不会硬来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
“嗯，我回去琢磨琢磨，做点预防工作。”
梅妮也点了点头，忽然靠在白手身上，有点庸懒的样子。
“姐，不说我的事了，说说你吧。”
“我有什么事？”
“那个追求者呀。”
梅妮噗嗤一声笑了。
经过梅妮的叙述，白手才知道陈少杰的来历，也忍不住笑了。
“姐，他不怕影响不好吗？”
梅妮嗔了白手一眼，“那你不怕影响不好吗？”
“呵呵……我不一样，我只是偷偷摸摸，只是偶尔吃吃。可他是明目张胆，是想把你整个都据为己有。姐，这是两回事，不能相提并论。”
“嘻嘻，弟你说得有理。”
“姐，我有一事不明。他那样明目张胆也行的啊？”
梅妮笑道：“我没办法制止呀。这家伙讨厌是讨厌，但他跟你不一样，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
“噢，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看着是花痴，其实是空心萝卜。”
“嘻嘻……所以还是我弟好。”
白手又有点小激动，但故意装蒜，“姐，我也该走了。”
梅妮一把缠住白手，“想走，门都没有。”
于是，白手第二天早上才离开梅妮那里。
也没去各商店转转，而是直接回家。
梅妮说的影响来得很快，不是从县食品公司这边，而是发生在先进评比方面。
第0187章 不幸而被言中
到嘴边的熟鸭子飞了。
一个县评三十个市先进，县第三饼干厂榜上有名，板上钉钉的事，却莫名其妙的被取消了。
消息是老张说的，他打电话告诉白手，顺便安慰了几句。
白手虽然懊丧，但并不是太在意，名誉么，有固然好，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饼干厂，有一个情况，不幸被梅妮言中。
这还是进入腊月的第一天。
白手正帮着运货上车，一箱一箱的，拖拉机装得满满的，全部是县食品公司订的货。
这个县食品公司真有意思，原来日平均订货五百包，现在翻了一番。
白手算了一下，按现在的量，食品公司的饼干厂，买好掺次增加了好的比例。
他断定，现在他们每卖出一包饼干，其中三分之二是他饼干厂生产的饼干。
这就是说，他们饼干的成本，每包又增加了四到五分钱。
他们已进入亏本经营模式。
用梅妮的话说，图穷匕首见，县食品公司要出大招了。
果不其然，上面来人了。
乡里老张陪同，还有驻村的李茉莉和村支书马兰花，陪着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
穿着中山装，拿着公文包，别着钢笔，戴着眼镜，肯定是干部。
老张介绍道：“小白，这位刘同志，是县工业局的科长，这位赵同志，是县乡镇企业局的副科长。两位领导，这位就是县第三饼干厂厂长白手，小白同志。”
白手道：“欢迎欢迎，欢迎领导莅临指导工作。”
热情万分，白手陪着一行人，饼干厂里里外外的参观了一遍，再请到大办公室坐下，奉上好烟好茶。
客人都坐着，主人反倒站着。
“两位领导，请问有什么指示？”
老张道：“小白，你的好事来了。”
白手道：“老张，我没问你。”
老张一愣，笑道：“对对，请刘科长指示，请赵副科长指示。”
刘科长笑笑不肯开口。
赵副科长道：“没什么指示，没什么指示。小白同志，我们的意思，老张同志已经知道，就由他负责转告吧。”
马兰花和李茉莉陪着两位科长走了。
反倒是老张留了下来。
白手有点糊涂，“老张，这神仙下凡，到底是为什么而来啊？”
“好事，天大的好事。”
“哎呀，我说老张，你能不能直接给我上点干货。”
老张问道：“小白，知道你为什么没被评上市先进吗？”
白手耸了耸两个肩膀，“你们政府的事，我怎么能知道。”
“这次评比先进，评的是乡镇企业。你的企业是私营的，是挂羊头卖狗肉，是挂着乡镇企业的名义，才评上乡先进区先进县先进的。所以再往上评，你就很难被评上了。”
白手点了点头，“噢，原来是这样。”
老张再问，“小白，现在你能想到两位科长的来意了吧？”
白手苦笑，“我还真没有想到。”
“他们提出一个设想。把你的饼干厂提升为乡属企业……”
“等等。”白手急忙叫了起来，“我说老张，我可否打听一下，升为乡属企业以后，我要多给乡里交钱？而且给村里的钱还是不能少？”
“这个么，当然，当然。给村里的管理费，该交还得交，不然马兰花他们非把我吃了不可。至于乡里么，既然是乡镇企业，那肯定要多交点管理费。”
白手自言自语道：“这么说，你们真把我当唐僧肉了。”
“不多，不多。据我所知，你给乡里的钱，一年一二千块就够了。”
“呵呵……我不傻，我凭啥每年多交一二千块给乡里。”
老张道：“我还没说完呢。你的饼干厂升为乡属企业后，就能与县里的企业联合。两位科长说了，他们会为帮助你，让你成为县食品公司的下属企业。”
白手心里乐了，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老张，我想再请教一下，我的饼干厂成为县食品公司的下属企业后，我是不是要给县食品公司交钱？”
“要交，据两位科长说，一年一万块就够了。”
白手乐呵呵的笑道：“噢，就是说给我找一堆婆婆，然后我给这些婆婆交钱。”
老张也笑道：“臭小子，话不能这么讲。”
“老张，我想问问你，我有什么好处？我得到的好处，能不能大于我的付出？”
老张想了想，有点发呆。
“小白，你还别说。这说来说去，好像，好像你还真的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你的名气会大一点，在我面前也能吆五喝六，也能人模狗样。”
“呵呵，老张啊，我这人眼光浅，只看得见钱。让我出钱讨你们欢喜，打死我我也不干。”
老张走的时候，似乎也想明白了，这是变着法的向企业要钱，是个不能干的事。
白手小心谨慎起来。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人家的爪子伸出来了，是不大会轻易收回去的。
过年前不会再有事，他们也得过年，也会懂过节不搞事的道理。
白手想了几天，却来个反其道而行之，春节前后大干特干，只放假三天。
而且还要加班，换人不停机，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开工生产。
腊月初八上午，白手乘拖拉机装货的时候，把童国君叫到办公室里。
现在的童国君，又买了一台旧拖拉机给弟弟童国华，其中的一台，已几乎成了饼干厂专用的运输工具。
“手，你有事要说？”
“怎么样，国君哥，钱够花吗？”
童国君连买两台拖拉机，家里的老房子又翻修了一遍，正月初八又要娶媳妇，都是花钱的大地方。
但这几个月也赚了不少，两兄弟拚命干活，一天当两天用，居然赚了近两千多块。
但赚的不如花的多，欠白手的一千五和欠信用社的一千五都还挂着，彩礼钱还欠着，办婚宴的钱还没着落。
“手，我的家底，你是知道的，这钱不够花啊。”童国君憨笑着道。
白手从抽屉里拿出四捆钱，三捆十块面额的，一捆五块面额的，一共三千五百块。
童国君愣了一下，“手，我还欠着你一千五百块，怎么能再借你的钱呢？”
白手微笑道：“国君哥，这钱大有讲究，你还非拿不可。”
第0188章 白手的应对
老实人童国君，脑子哪跟得上白手的节奏，“手，你就明说吧。”
“这钱是借给你结婚用的，我不要利息。加上上次的一千五，一共五千，你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快还我就行。”
“手，谢谢，你雪中送炭，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白手笑道：“我当然也有要求。从现在起到你结婚前，你和你的拖拉机都归我管。”
童国君也笑了，“我和拖拉机，本来就听你的指挥么。”
“从现在开始到你结婚前，除了过年那几天，你要帮我进料备料。大米、小麦、玉米、菜油、柴油、煤炭、包装用品，等等，我要采购大量的原料。”
童国君好奇的问道：“手，你这是要干什么？”
白手解释道：“过了年我要增产扩产，需要大量的原料。我得到一个消息，说是过年后物价要涨。所以我想趁着手头有钱，多备点原料。”
“手，没问题。只要你吩咐，大年初一干活也行。”
别说童国君不知道，就是二弟白当，也不明白大哥为什么快过年了还要大干快上。
白手不说，不会把心事告诉二弟。
十八个女工，加上其他人，还有临时来帮忙的柳老师和萧老太太及丁丁，大大小小，三十几个人轮番上班。
机器就几乎没有停止过。
直干到腊月廿九下午，饼干厂才宣布放假。
大年三十。
上午，白手和白当哥俩，还有陆水龙帮忙，给女员工们结帐付钱。
女员工们都来自龙岙乡，白手专门雇了一条机动船送她们回家。
家里人都不在，也雇了一条机动船，去县城购买年货。
生活水平提高后就是这样，以前顶多去温桥街备年货，现在就得去县城。
丁老师一家，还有二舅一家，都要在白家过年，今年的白家一定热热闹闹。
最后一个结帐走人的是陆水龙。
工资、奖金和补贴，都一一结清后，白手再拿出一捆五百块，直接扔进了陆水龙的包里。
陆水龙把这五百块钱拿出来，不解道：“手哥，这是啥钱？”
白手淡淡一笑，“辛苦费。”
陆水龙把五百块放回到白手面前，“手哥，这钱我不能要。”
白当笑道：“水龙哥，我大哥让你收着，你就收着。你要不收着，我大哥会认为你明年不想干了。”
陆水龙看着白手。
白手笑而不语。
“手哥，那我就厚起脸皮了。”陆水龙拿起这五百块，搁进了自己的包里。
“这还差不多，快回家准备过年吧。呵呵记住，大年初三上班，迟到了我扣你工钱。”
陆水龙骑着自行车回家去了。
白当嘻皮笑脸道：“大哥，我的呢？”
“你的什么？”白手逗二弟。
“我的钱，大哥。”
“呵呵，你自己算算你有多少？”
白当早有准备，拿出一张纸，上面有他今年每个月的工资、奖金和补贴，一共是两千三百五十多块。
还有今年以来，白当已领走的钱，两百二十三块。
白手笑道：“两千多块，省一点的话，能娶一个老婆了。”
“大哥先娶，大哥先娶。”白当讨好道。
白手拿出一百三十块搁到二弟面前。
白当会意，收了钱，再在纸上记下，“大哥，我总共有两千块在你那里。”
亲兄弟明算帐，白手一边点头，一边签字。
“大哥，还有一事。”
“有话直说，有屁就放。”
白当怕大哥，陪着小心说道：“大哥，水龙哥最后拿的五百块，应该是额外奖励。我想，水龙哥有额外奖励，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有呢？”
白手呵呵一笑，问道：“当，我应该给你多少呢？”
这个白当还没真的想过，“嘿嘿……大哥，怎么着也跟水龙哥差不多吧。”
白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存折，扔到白当手上。
这是县建行的存折，户主是白当。
白当打开一看，自己的存折上多了一千块，还是几天前刚存进去的。
“大哥英明，谢谢，谢谢。”白当点头哈腰，把存折放回到抽屉里。
白手突然变脸，指着二弟道：“当，我警告你一条。你怎么花钱我都不管，就是不能出去耍钱。一旦发现你耍钱，你在我手里的钱立即归零，我还会把你开除出厂。”
白当吐了吐舌头，“大哥请放心，现在有钱了，我反而更珍惜钱了。”
“嗯，这还差不多。”
“大哥，我还有一事。”
“臭小子，你今天变事儿妈了。说，你还有什么事？”
白当道：“大哥，你疯狂生产，仓库里压了好几万包饼干。你还疯狂采购，少说也压了两万包的原料。大哥，我看咱们的钱，全压在了仓库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没想过吗？”
“这是你考虑的事，大哥。”
“现在想，现在想也来得及。”
白当想了想，摇头道：“大哥，我真想不出来，我这脑子，大哥你知道的。”
“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老师教过你吧。”
“嘿嘿……教倒是教过，可我没记住啊。”
“臭小子。”白手笑骂一句。
白当噢了一声，“大哥，你是说……你是说咱们要有麻烦了？”
白手脸色凝重，“不知道。但愿，但愿我是错的。”
还别说，白手的大肆采购，至少帐面上赚了一大笔。
从大年初三开始，物价突然一顿猛涨。
仅仅几天时间，白手手上掌握的原料，按市场价计算，至少赚了两千块钱。
成品仓库里的饼干，以原来的出厂价销售，也一下子被预订了一大半。
大年初三复工，女工们都顺利回归，下午就开始了上班。
正月初六上午，童国君率全家人上门，邀请白家人参加童国君的婚庆和婚宴。
这又是破天荒的大事。
打从白手记事开始，白村人办喜事，特别是婚嫁，就从来没人主动请过他白家人。
母亲那个激动劲，送走童家人后，高兴得流了大量的眼泪。
白手却没有激动，他全家人都会去童家吃喜酒，但对他自己，他还在犹豫。
毕竟是曾经的“灾星”啊。
晚上，白手想找丁老师请教，因为丁老师就住在隔壁，请教起来非常方便。
第0189章 别人结婚
自从建了新房，白手又给大家的房间做了调整。
母亲从东房挪到西房，占据整整一楼一间，还有专门的卫生间和浴室。
西房的第二间，前头是饼干厂的大办公室，后头是二舅二舅妈的房间。
两间东房，一楼是客房，专供客人们住。像萧老太太和丁丁，还有俩表妹一表弟，过年期间就住在这里。
二楼三楼，一间是女工宿舍，一间给弟弟妹妹们住，为了不互相影响，女工宿舍另设专门的楼梯。
白手的房间在西房第一间的二楼，而第二间的二楼，就住着丁老师。
至于两个三楼，全成了丁老师的书房。
原来，丁老师不再租住童七叔的房子，她已经公开宣称，从此她租住白家的新房。
搬出旧房住进新房，村里人倒没说什么，也不瞎想。
但童七叔很不高兴，因为他每年的八十块房租收入，就被白手给搅没了。
还好白手想得周到，送去两百块作为补偿。
这反而让童七叔不好意思，毕竟他与白手关系不错，他又是老实人，这两百块他接不住。
最终，白手让童七叔收下一百块，外加两条香烟两瓶白酒，让童七叔满意得半宿没睡着。
与丁老师为邻，当然是白手有意而为，而且白手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在两个房间之间搞了个暗门。
白手这边有个衣柜，丁老师那边也是个衣柜，两个衣柜正好合并，还固定在墙壁上。
秘密全在衣柜里，各有两块木板可以挪动。只要挪开木板，侧身迈腿，就能从这个房间进入另一个房间。
有了暗门，白手和丁老师的沟通交流就更方便了。
这个秘密，连方玉兰都不知道。
白手找丁老师请教，就是通过暗门去的。
“小白，做人有讲究，该缩头得缩头，该摆架子就得摆架子。”
听了丁老师的话，白手若有所悟，“你是说，我得让童国君三顾茅庐？”
“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不好吧，童国君家都是老实人。他爷爷叫童大宏，还是童家的族长呢。”
丁老师笑道：“你傻呀。你摆架子，不是做给他们家看的，而是做给全村人看的。”
白手大受启发，“我明白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吃过午饭，全家人都去了童国君家。
唯有白手没去。
童国君亲自来请，白手含糊其辞，不说去，也没说不去。
童国君回家，请爷爷童大宏和父亲童运发出山。
童大宏七十五岁，不是村里年龄最大的老人，但绝对是童姓人里辈份最大的。
“手啊，你童大爷我来请你，你去不去啊？”
白手急忙表态，“大爷，我去，我去。”
童大宏拐杖顿地，急声催道：“现在就去，现在就去，你今天就是能赚一万块，也得先放下。”
白手扶着童大宏，一边走，一边笑道：“大爷，您老不怕别人说闲话啊。”
“哼，谁说闲话，我削他。”
白手跟着两位长辈进了童家。
农村讲究多，婚娶的风俗又多又繁。
比方说说话，小孩可以童年无忌，大人就只能说好话，或尽量不说话。
白手十八岁了，已经是大人，踏进童家门，他就认真起来。
虽然从没吃过婚娶的喜酒，规规矩矩没有切身体会，但白手都懂。
干爷爷在世时，常跟白手摆龙门阵，红喜事，白喜事，其中的规矩白手都还记着。
童家院子早有亲友聚集，垒灶的垒灶，搭棚的搭棚，更多的人帮着借桌借凳借碗借筷，借来了先堆放起来，还得在桌凳上用粉笔写上名字。
白手没有动手干活，因为他还不知道，童国君要把他列入哪一类亲朋好友。
这就是所谓的“坐位”。
说白了，就是男方娶妻时，要给亲戚朋友分类，他们来时，就得知道自己的地位，吃喜酒时不至于坐错位置。
男方的亲戚朋友，主要分为四个类别。
第一类是亲戚，父系的和母系的都是。
第二类是叔伯，自己的堂兄弟，父亲和爷爷的堂兄弟，没出五服且保持人情往来的都是。
第三类是左邻友舍，父亲和爷爷的朋友，凡是村里村外保持人情往来的都算。
第四类是新郎官的朋友，发小、同学和战友都是。但需要新郎官发请帖，人家来了，就都是朋友。
亲戚有亲疏，地位有高低。
堂屋里摆了四张桌子，不是一般亲戚朋友能坐的。
左首里面那桌，叫“上横头”，辈份最高的能坐，媒人能坐，坐第一位的必定是大舅公，也就是新郎官的大娘舅。
外面那桌是新娘及送嫁的人坐，新娘没进门前，倒是谁都能坐。
右首的两桌，是专门留给新郎官的朋友的，朋友少的就摆一桌，两桌不够坐时就加桌。
童国君把白手请到堂屋里，坐到朋友的那桌，白手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童国君拿他当朋友对待。
童国君还领着白手参观他的新房。
新房在二楼。童家原来只有平房，这次为童国君娶妻，趁着翻修老房子，就专门增建一间二层楼，用作童国君的新房。
“国君哥，新房好漂亮啊。”
“全靠大家帮忙，特别是你的帮忙。”
“呵呵，我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喝结婚喜酒。国君哥，谢谢你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
“说哪里话，手。”
这时，楼下院子里忽然人声鼎沸。
要杀猪了。
办喜事杀猪也有规矩，要把猪放出来，要活捉了再杀。
为给童国君结婚，童家养了三头猪，其中两条要送往女方。因为多养了几个月，三条猪都在两百斤以上。
三条大猪正在前院跑得欢。
一帮大男人，在屠夫童九虎的指挥下抓猪。
童九虎是童九阳的亲哥，长得又矮又胖，满面红光，重量肯定比被他追逐的大猪还大。
白手蹲在堂屋门的门槛上，跟一帮小青年起哄。
“九虎叔，你行不行啊。”
大猪突然反扑，把童九虎撞得四脚朝天。
五六十男女一齐哄笑，
白当大声凑趣，“九虎叔，是你抓猪，还是猪抓你啊。”
童九虎爬起来，气喘吁吁，“帮，帮忙。手，你有本事，快点帮忙。”
“好啊。九虎叔，说好了，三个猪胆要归我哦。”
第0190章 结婚的风俗
细说起来，白手还曾当过几天屠夫。
那还是他十二岁的时候，经老队长介绍，他去公社食品站屠宰组当过帮工，时长约一个半月。
那时候杀猪的也有单位，就叫屠宰站或屠宰组，当时带白手的正是童九虎。
白手亲手杀过猪，抓猪、杀猪、洗猪、剥皮、刮毛、分头、分尾、开膛、分脏、掰油、洗肠，等等环节，白手都曾干过。
白手最出名的，是喜欢生吃猪胆，这个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众人捉猪，猪必被捉，关门抓猪，猪必被抓。
童九虎和白手联手，在大家的帮助下，猪被摁在两条合并而成的长凳上。
白当和童国华也来帮忙，一个摁猪身，一个拿着木桶接猪血。
童九虎一只手摁着猪头，一只手拿着尖刀，手起刀入。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彪猪血喷射而出，直入木桶。
猪嗷嗷的叫着，直至声嘶力竭，只剩一丝喘息。
前两条大猪，童九虎亲自动手。
轮到第三条猪，童九虎笑道：“手，你来。”
白手顿时来劲，摩拳擦掌，在众人的帮助下，一把抓住猪的耳朵，一声令下，将猪抱到了长凳上。
猪在叫，人在笑，等着白手出洋相。
白手却有模有样，喊一声“摁住了”，扎好马步，左手抓住猪的左耳，左胳膊肘摁在猪脖子上，右手接过童国华递来的尖刀。
毕竟是新手，又好久没跟猪打交道，白手先拿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摸了摸猪的脖子，确定下刀的正确部位。
突地，白手迅速出刀，不等大家看清，刀身已没，只剩刀柄。
然后白手撤刀，血随刀出，直飞木桶。
众人齐声喝彩。
就连童九虎都佩服不已。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童九虎杀俩猪，虽然都是一条一刀，但他的刀扎进去时，刀速其实不快。因为他需要摸索到猪的动脉，刀不是直进直出的。
白手这一刀，绝对是直进直出，标准的杀猪动作，叫一刀红，屠宰界的最高水平。
杀猪刀快进快出，血流得快，就减少了血渗到猪肉里的可能，肉和血的质量也更好。
猪全杀倒了。
童九虎拽着白手不放，一定要让他当下手。
这是帮童国君干活，白手乐意之至。
三条猪杀好后，两条扛到堂屋，放在桌上，准备明天送到女方家去。
另一条是办酒席用的，早被童九虎和白手大卸八块，分解得七零八落。
初七的活都干完了。
童国君的娶亲日子是正月初八，但日子要从初七开始。
初七这天，有个俗称，叫做“暖房”或“暖房夜”。
早早的，童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亲朋好友纷至沓来。
白手全家也是赶到童家吃早饭。
今天的事很多，重头戏是去女方家送彩礼送猪肉，再接回女方陪嫁的嫁妆。
本来，农村的定亲过程是这样的。媒人介绍，双方相亲，确定以后要举行一个仪式，叫做“小定”。小定时，男方要给女方送金送银，或耳环或戒指，总之视家庭经济状况，或多或少，但绝对不能没有。
至少要过一段时间，再进行下一个仪式，叫做“送日子”，或叫做“大定”。
大定实际上就是确定正式结婚的日子，男方要送彩礼，彩礼以现金为主，女方不会全部收走，视双方商量而定。
童国君的情况有点不同，小定以后，一直拖着没有大定。
但大定不能没有，所以经女方同意，大定与结婚日子放在一起进行。
上午九点，送彩礼的队伍出发。
一共四辆拖拉机，全部披红挂彩，直奔女方的家，琛山乡上珙村。
第一辆拖拉机上，坐着两个媒人、新郎官、两个陪郎，其中一个陪郎就是白手。
白手负责保管彩礼，一千两百八十八块八角八分，偶意“一路发发发发”。
第二辆拖拉机和第三辆拖拉机，分别放着一条猪，架得高高的，也贴着红喜字。
第三辆拖拉机上，还有两条大鲤鱼，每条足有八斤，也贴上了红纸。
第四辆拖拉机没载东西没载人，是根据女方的要求，去女方家运嫁妆的。
到了女方家，女方忙碌，男方的人等着吃酒。
白手把装着彩金的包交给媒人后，蹲在拖拉机上抽烟。
看女方家的房子，红砖碧瓦，应该是这两年建的，女方家的经济条件不差。
女方的人前来敬茶，白手接过茶杯，趁机打听女方家的情况。
人家告诉白手，新娘的父亲是个种植能手，是小有名气的经济作物种植专业户。
这几年，新娘的父亲大显身手，早已脱贫致富。山上的杨梅、枇杷、文旦、橙子，地里的西瓜、蕃茄、丝瓜、柑蔗，等等，样样都能丰收。
也是有钱人啊，白手心道。
果然是有钱人，彩金只收了两百零八元八分，退回一千零八十元八角。
留两个八，还两个八，寓意男方发发，女方也发发。
两条大鲤鱼肯定收下，但两头猪只收下半条，退还一条半。
而女方的陪嫁，那就让人大开眼界了。
除了床，家具一应俱全，号称三十六条腿，包括新房内的各种柜子。
还有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一台缝纫机，一辆凤凰牌女式自行车。
在当时，这是女方嫁妆的最高标准。
四辆拖拉机装得满满当当，回家的路手，白手等人是站在司机旁边才回来的。
晚上，男方是一顿大餐，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会携老带少的到场，酒桌摆满整个院子。
这顿大餐，就叫“暖房”。
入席前，亲戚朋友都要送上自己的喜包，也就是红包，俗称直接就叫“人情”。
当时的喜包，一般是一家八块或十块或十二块，多的也不会超过二十块。
只有白手出手阔绰，送了一个六百六十六块的喜包。
这是白手作为朋友的“人情”，他的白家要另送一个喜包，他母亲做主，随礼三十六块六角。
新郎官童国君得牢牢的记着，将来白手结婚时，他的“人情”绝对不能比白手今天的少。
初八是迎娶新娘的真正日子，也是最热闹的一天，当地也有俗称叫“正场夜”。
第0191章
初八这天，白手也是早早的来到童家。
别人比白手更早。
童家请的号鼓队，已在院子里吹个不停，曲子不少也是白手熟悉的歌曲。
什么“明天的生活比蜜甜”、“祝酒歌”、“让我们荡起双奖”……
忽然，号鼓队奏起了“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白手乐了，这不是解放、军的歌么。
新郎官的弟弟童国华告诉白手，号鼓队的领头人，是他哥哥的战友，整个号鼓队十二个人，至少有四分之三是当过兵的。
都是当兵的人，难怪吹奏军队的歌曲时特别的来劲。
当地人叫“洋鼓洋号”，当时还是新生事物，一个指挥，一个大鼓，两个小鼓，还有小号、长号……服装统一，步调一致，精神饱满……
八点整，号鼓队奏起了“迎宾曲”。
八点半，迎亲队伍出发，今天不乘拖拉机，是坐着两条机动船去的。
迎亲的队伍，除了号鼓队和两个媒人，还有新郎官和两个陪郎，以及六个男客和八个女客。
八个女客都是姑娘，是去接新娘的。
六个男客都是小青年，都是新郎官的朋友，他们的任务，是要把新娘陪嫁的被子和两对箱子扛回来。
白手除了担任陪郎的角色，还要负责发送喜钱。因为船会离女方家一段距离靠岸，去女方家的路上，会有路人阻路讨喜，只有发了喜钱才会放行。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到达女方家时，已是上午十点半。
紧锣密鼓，媒人带着新郎官，还有两个陪郎，要向新娘父母在内的所有长辈行礼。
这个时候，那些长辈都会客气地躲开，这就要看两个陪郎的能耐，或拽或拉或抓，反正是有点“不择手段”。
中午这顿送亲酒，好方摆了二十几桌。
白手要负责分烟，不管男女老少，每桌六包，最差的也是两角九分一包的大前门。
陪郎事多，还得陪着新郎官每桌敬酒，每桌三盅老酒。
新郎官不能多喝，白手的酒量也不高，幸亏另一个陪郎大川，是童国君的老战友，不仅人高马大，而且酒量海大。
敬完酒，童国君和白手没喝多少，绝大部分都被大川包了。
白手佩服不已，大川这家伙，喝了这么多酒，竟然还没事人似的。
迎亲的队伍还有一个难关，叠被子。
新娘陪嫁的被子，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大大小小共有十几条。
新郎的朋友要把十几条被子和六对枕头叠好捆牢，叠得整齐漂亮，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叠被子的过程中，女方不会帮忙，只会指手画脚，或挑刺，或起哄。
女方还会派人，往被子里塞煮熟染红的鸡蛋，至少三十六个，越多越好。
被子叠好了捆牢了，女方还得派人试扛，用力的颠，要是散架或鸡蛋掉下，新郎官是要发香烟的。
这活白手一点都不会，只在旁边看热闹。
三次没有通过，白手从大旅行包里拿出三条香烟，加上一堆好话才勉强过关。
闹到下午两点，女方才肯放行。
两条机动船满载而归。
除了迎亲的队伍，还有女方送亲的人。
新娘和她的十一个女伴，女伴中有新娘的姐姐妹妹，其他的都是新娘的女朋友。
还有新娘的父亲和两个弟弟。
新娘的小娘舅，负责送喜蛋，挑着一担至少三百个红鸡蛋，也是送亲的一员。
两条机动船在离白村五里外靠岸，除了嫁妆和喜蛋，迎亲的送亲的都上岸步行。
媒人带路，号鼓队使劲的吹，迎亲队伍步行前进。
迎亲到家，还有一系列关于新娘的仪式。
这个仪式叫“念傧相”'。
整体仪式是：请新人、请新郎、拜天地、拜龙王、拜家堂、拜祖宗。
接着是新郎新人整位、交杯酒、对头拜、拜双亲和长辈、拜媒人、拜厨官、拜厨下、拜邻舍、拜四亲六眷。
然后是送龙王，送新人进洞房。
接下来才是宴请参加婚礼的全体宾客。
结婚日的这顿酒宴，是整个婚礼中规模最大的，因为多了女方的两桌。
酒宴从下午五点开始，直到晚七点才结束。
宾客们并没散去，反而越来越热闹。
因为还有一个重头戏即将上演。
送洞房。新郎的爷爷奶奶发话了，送洞房这个环节不能省，而且还要是老式的送洞房。
送洞房也是闹洞房，必须唱洞房经。
温林洞房经，几乎是汉民族里独一无二的民间文化艺术。
洞房经是存在于温黄平原的一种独特的婚礼文化现象，它的内容包括在婚礼过程中所传唱的歌和对歌。
念傧相可以请别的客人主持，但送洞房是新郎官的朋友的任务，喝洞房经自然也是他们的事。
童国君的朋友蛮多的，前来吃喜酒的加上白手，一共有十六个。
一听说要念洞房经，大家顿时慌了手脚，因为谁都不会念。
前些年，送洞房和念洞房经，都是被禁止的东西，这一辈二十来岁的人，恰好是那个环境下长起来的。
他们在嘀咕商量，想找一个懂得送洞房和会念洞房经的人。
白手还是老习惯，吃了酒，退了席，蹲在旁边，一边吸烟一边看热闹。
二弟白当又凑在堂屋瞎嚷嚷。
“国君哥，我大哥会唱洞房经，他啥都会。”
童国君不相信，因为白手以前从来没吃过婚宴酒，再说以前人家结婚，就很少有送洞房唱洞房经这个环节。
“当，你大哥真的会唱？”
“不信你问他自己，他真会唱，唱得还好听得很呢。”
不等童国君起身，他的朋友大川就走到堂屋门口，把蹲在那里的白手拽过来。
大川道：“小白，你二弟白当说，你会唱洞房经，你给我们露一手吧。”
白手谦虚的笑笑，“我哪会唱洞房经啊。就是小时候听我童爷爷唱，我胡乱学了几句。”
童国君问：“手，你真的会唱？”
白手点了点头。
“小白，你没开玩笑？”大川问道。
“估计比你们强。”白手笑道。
童国君的爷爷童大宏，拄着拐杖走过来，“手，你唱一段让我听听。”
“大爷爷，您老想听哪一段？”
“小八仙。”
白手清清嗓子，吸了口气，然后不紧不慢地唱起了洞房经里的“小八仙”。
“春夏秋冬四季天，桃红柳绿各争辉。和合门两边开，夫妻和合万万年。今日八仙齐来到，王母娘娘把手招。请问众仙何处去，祝贺新婚结鸾交。洞房花烛乐陶陶，八洞神仙齐来到。钟离老祖道法高，铁拐李老祖乐逍遥。纯阳肩背青锋剑，湘子云头吹玉箫。兰彩和摆起长寿酒，何仙姑手提花篮摇。八仙来大门前，洞房花烛送进来。”
第0192章 送洞房
白手唱时，童老爷子眯着老眼，捋须细听，频频点头。
白手唱罢，童老爷子赞不绝口。
“是那个味，是那个调。手，一定是你童爷爷教你的。”
白手点了点头。
“手，你说说，送洞房有几个环节？”
“四十六个。”
“哪四十六个？手，你来听听。”
想了想，白手道：“拜父母、向厨倌行礼、上楼梯、唱八仙、开锁、开门、进洞房、新人行礼、抬金桌、歇落盘、解金花、绑金花、分灯、讨凳头、坐落位、讨茶、分茶、收茶杯、讨酒壶、讨酒杯、讨筷子、解筷子、讨羹瓢、分羹瓢、斟酒、唱暖碗、贺酒、十杯酒、望潮水、新人开口、谢厨、收碗盏、发南货、摆十三花、分碟头、分状元红、剥状元红、碟头谢厨、讨早子、还早子、回金桌、撒麻糍安、抱龙灯大团圆、撒炒米、出洞房、下楼梯。”
童老爷子听罢，顿着拐杖道：“就你了。手，今晚的送洞房，就由你来唱洞房经。”
晚上八点多，送洞房开始。
童家院子里，至少聚集了两百看送洞房的人。
送洞房唱洞房经，前来看热闹的人里，十有八、九都没见过。
新郎官的朋友们已在堂屋外集合，加上新郎官共有十七个人。
白手站在最前面，身后两人是陪郎，各提一盏灯笼，灯笼其实是马灯，只不过贴上了红纸剪的喜字。
陪郎身后是新郎官，新郎官身后是一个端着托盘的朋友，托盘上放着一对金花和两盏灯。
其他朋友在后面依次排队。
经人提醒，看热闹的宾客都安静下来，都想听白手唱洞房经。
白手先把新郎官的父母，和厨倌帮厨，都请到了堂屋。
先唱“拜父母”，再唱“向厨倌行礼”，各有八句。
白手很卖力，喝得高亢和喜庆。
接着就唱“上楼梯”，洞房经里最长的一段。
“外间朋友笑连连，我班朋友上楼台。外间朋友笑嘻嘻，我班朋友上楼梯。木匠老师武艺精，做起扶梯格格升。一格楼梯一格高，金鸡凤凰结鸾交。今夜才子佳人会，陪伴新郎上楼台。二格楼梯二格高，王母娘娘献蟠桃。王母娘娘蟠桃会，八仙庆寿闹喧天。三格楼梯三格高，凤凰飞来采仙桃。采来仙桃是八宝，今日八仙就来到。四格楼梯四格高，手扶栏杆上金桥。天宫赐福金钿树，八仙过海乐逍遥。五格楼梯五格高，五虎上将算马超。马超本是忠良将，潼关之上逞英豪。六格楼梯六格高，财神老爷送元宝。手捧元宝笑嘻嘻，金童玉女配夫妻。七格楼梯七格高，仙女下凡把亲招。土地老爷做大媒，要与董永成婚配。八格楼梯八格高，八洞神仙过仙桥。手托金盘圆又圆，八洞神仙过桥来。九格楼梯九格高，八洞神仙齐到来。新人新郎成婚配，夫妻和合万万年。十格楼梯十格高，刘备东吴把亲招。神机妙算是孔明，刘备招来孙夫人。十一格楼梯十一格高，仁宗皇帝登太宝。铁面无私包公到，迎接太后转回朝。十二格楼梯十二格高，孔明军师策略好。魏国反进司马懿，伏龙摆起空城计。十三格楼梯十三格高，关公千里送皇嫂。子龙南阳抱阿斗，张飞大喊退曹操。十四格楼梯十四格高，新郎今日要上朝。万岁金口封新郎，封官受禄伴君王。十五格楼梯十五格高，文武百官都来到。新人好比穆桂英，新郎好比杨宗保。赤胆忠心定乾坤，为国为民立功劳。十六格楼梯十六格高，王三姐把彩球抛。彩楼搭起三丈三，彩球抛进平贵篮。十七格楼梯十七格高，平贵西凉把亲招。平贵西凉回家转，两国封王呵呵笑。十八格楼梯十八格高，纯阳大仙云头飘。一飘飘到杭州城，要渡牡丹上天庭。一张楼梯走完成，要进洞房贺新人。”
白手唱得太投入，听的人也很入神，等白手唱罢，居然鼓掌喝彩。
这让白手深受鼓舞。
下个环节是“唱八仙。”
八仙有小八仙、中八仙和大八仙三种，小的短，大的长。
小八仙已唱给童老爷子他们听过，白手有意卖弄，亮出嗓子唱起了大八仙。
“天宫赐福下凡来，八洞神仙立两边。左边螳螂来不蟾，右边刘海洒金钿。东方老朔蟠桃会，八仙庆寿闹喧天。钟离老祖道法高，青峰山上去修道。山上有个紫阳洞，紫阳洞中修得道。头戴方巾双飘带，身穿蓝衫紫龙袍。腰系八宝盘龙带，脚穿乌靴上九桥。上九桥下九桥，三步一拜四步摇。铁拐李道法高，金鸡山上去修道上。上有个凤凰洞，凤凰洞中修得道。狮子相对洛伽山，看清前面普陀山。普陀山上去采药，采来一副神仙丹。来到湖广长沙府，招来徒弟兰彩和。兰彩和年纪少，年轻岁少道法高。园林山上去修道，手提花篮呵呵笑。游山游水并游府，四大名山都游过。游到天官赐福府，看到福禄寿三星。韩湘子年轻岁又少，年轻岁少道法高。洞庭山上去修道，站在云头吹玉箫。曹国舅道法高，万重山上去修道。万重山上宝仙洞，宝仙洞里修得道。头戴一顶乌纱帽，身穿一件紫黄袍。手拿一副云阳板，腾云驾雾笃笃敲。张果老年纪高，昆仑山上去修道。山上有个玉壶洞，玉壶洞中修得道。白发葱葱随风飘，倒骑驴子呵呵笑。挂着渔鼓不离腰，凡间红尘一脚抛。吕洞宾人貌好，终南山上去修道。山上有个上八洞，上八洞里修得道。青锋宝剑随风飘，一飘飘到杭州城。手点石块化金银，要度凡人上天庭。何仙姑人貌好，牡丹亭上操洋琴。弹起洋琴声音好，王母娘娘献蟠桃。王母娘娘蟠桃会，八仙庆寿闹喧天。”
送洞房，送洞房，今晚送到明早上。
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四十几个环节，才把送洞房的整个仪式完成。
最后是“落厨房”。
上午十点吃酒，直吃到下午二三点，重头戏是新郎官的朋友，与所有宾客拚酒，还得由新娘在旁斟酒。
下午五点，白手才和全家人一起回到家里。
方玉兰和丁老师她们也吃喜酒，也一起回到白家。
白手进了堂屋，打开电灯，再走到正中的墙壁前。
墙壁上有个木箱。
白手打开了木箱。
原来，这个木箱里摆着干爷爷童老五的牌位。
白手恭恭敬敬，庄严肃穆，跪在地上，纳头而拜。
“童爷爷，您老在天有灵，请受大孙子一辈。您老说得真准，您老教我的本事，今儿个真的派上了用场。童爷爷，大孙子谢谢您老人家，请您老人家在上面，别只顾着喝酒，别只顾着瞅老娘们的屁股，留点时间，保佑您大孙子继续扬帆前进，赚很多很多的钱……”
白手说得严肃，可听的人忍俊不禁，要知道，白手是从来不信这一套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人们还好一点，想笑也是在心里笑。
可小家伙却忍不住了。
丁丁先笑，接着是二弟，继而三弟与大妹和小妹也笑出了声。
白手狠瞪一眼，起身把木箱关好，走到办公室里坐下，一动不动傻了似的。
母亲被方玉兰搀着，和大家都跟了进来。
二弟白当问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情况啊？”
第0193章 这边日出那边雨
二弟白当没有明白，大妹白米却已知道大哥的心思。
“二哥，你没看出来吗。大哥唱了洞房经，村里人看大哥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我也不一样了，因为我更崇拜大哥了。”
“那是不是说明，大哥在村里的地位，又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肯定的了。大哥能文能武，能赚钱还能唱洞房经，谁敢不崇拜大哥呢。”
大妹顿着脚道：“二哥，你榆木脑袋。大哥，还是你跟他讲。”
白手冲着白当道：“当，没钱是不行的，但钱不是万能的。咱们有钱，能提高咱们家的地位，但那是虚的。真正能提高咱家地位的，还真的靠我唱的洞房经。”
“大哥，我还是不太明白。”白当憨笑道。
“当，我敢说，咱村三十岁以下，能把全部的洞房经唱下来的人，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你想想看，以后谁家有人结婚，只要他送洞房，要唱洞房经，是不是就会想到你大哥。”
白当终于转过了弯子，点着头笑道：“是啊。大哥，倒是有四五十岁的人，有不少会唱几句，但送洞房是年轻人的事。大哥你唱得又好又全，以后谁结婚都会来请你的。”
“是不是比钱还厉害？”
“嗯，真的比钱厉害。”
“那你说，我是童爷爷教我的，是不是童爷爷的功劳？咱不是该拜拜童爷爷？”
“该拜，该拜。”
白手笑着踹了二弟一脚，“刚才你笑了，我要罚你。快去，给童爷爷磕三个响头。”
“大哥，真的要我拜吗？”
“呵呵……你要不拜，童爷爷会惦记你的。”
白当最怕这种东西，吓得一阵哆嗦，二话不说，跑到堂屋纳头便拜。
大家谁都不敢再笑。
不仅不敢再笑，而且大人小孩都学着白当的样子，虔诚的冲着童爷爷的牌位跪拜。
白手没说胡话，自从童国君的婚宴后，他在村里真的地位大大提高。
农历正月十一和正月十三，白村和李村接连两家结婚，人家都来请白手吃酒。
捧为上宾，吃酒是次，主要还是让白手帮着送洞房唱洞房经。
白手的自我感觉良好。
只是这边日出那边雨，在村里的地位是提高了，但饼干厂的麻烦却来了。
元宵节刚过，县食品公司来人了。
这回来的只有两个，上次都来过，副经理李守信和业务科长何玉林。
白手把李何二人请进办公室。
“李副经理，何科长，不知两位光临有何指教？”
何玉林犹豫着欲言又止。
李守信先叹一声，然后才道：“好吧，我们不藏着掖着了。小白，其实我们食品公司有自己的饼干厂，但我们做不好饼干。我们买你的饼干，是买回去掺到我们的饼干里，重新包装后再往外卖……”
白手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
何玉林咦了一声，“你知道了你还把饼干卖给我们？”
“呵呵……你们每天买我五百包，做我的生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就是这样，也难以为继喽。”李守信道。
“哦，不买我的饼干了？”白手忙问。
何玉林道：“没办法啊。掺了你的饼干后，我们的饼干倒是能卖出去，但我们在亏损，我们亏不起啊。”
“那你们来的意思是？”
李守信道：“小白，我们的意思呢，是想跟你的饼干厂合作。”
“怎么个合作？”白手心道，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我们的设想是这样的。你的饼干厂和我们的饼干厂合并，你的饼干厂搬到我们那里去。合并之后，饼干厂独立核算，赚的钱你一半，我们一半。”
何玉林补充道：“小白，合并之后，饼干厂归你管。另外还给你五个农转非指标，你和你的弟弟妹妹，可以一下子跳出农门。”
这倒是个大好事，不当农民当工人，是白手心中崇高的理想。
“李副经理，何科长，还有什么好处吗？”
李守信道：“还有么，小白，你满十八岁了吧。只要你满十八岁，我们可以让你立即以工代干。”
白手不懂了，“什么叫以工代干？”
何玉林解释道：“就是让你当干部，给你干部的待遇，你不再是普通工人的身份。”
点了点头，白手继续抛出问题，“两位领导，合并之后，我的收入会不会减少呢？”
“不会，这个我们可以保证。”李守信道。
何玉林也点了点头。
白手再问，“那么，我的配方，是不是也要贡献出来呢？”
李守信笑了笑，“小白，你多虑了。合并之后，你的配方，仍然由你掌握，你不愿拿出来，没人会逼你。”
何玉林又帮腔道：“小白，其实对你来说，合并与否，影响不大。因为合并之后，饼干厂的人事大权，我们还会交给你，饼干厂的大小事务，还是你说了算。”
白手总算明白了李何二人的来意，心里已有主意，但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
“两位领导，我非常希望跟你们合作。但有两个大难题，在这两个大难题解决之前，我不能答应你们。”
李守信两眼一亮，“哦，什么大难题？你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
“一个大难题，是我的饼干厂进城后，乡里村里肯定反对。因为我每年要给乡里村里一点钱，我不能一走了之，我得想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何玉林道：“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另一个大难题，是我的配方不是我的，是人家上海人的。我和上海那边有协议，配方不能轻易送给别人，起码要得到他们的同意。”
李守信点了点头，“小白，他们会同意吗？”
白手摇着头道：“不知道，我先做做他们的工作。”
对白手的表现，李守信相当满意，他站起身来，冲着白手伸出手。
“小白同志，愿咱们的合作愉快顺利。”
白手与李守信握手，“一定顺利，一定愉快。”
李守信和何玉林走了，他们不仅没有减少订货量，反而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三成。
白手冲着李何二人远去的背影，先是呸了一声，接着是一声叹息。
县第三饼干厂危矣。
第0194章 一计不成 又生一计
白手有办法对付食品公司，他先跑到乡里，在老张面前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再怎么说，饼干厂每年给乡里交的管理费，也有一千五百多块，占乡政府年收入的五分之一以上。
老张跑去跟书记乡长一说，书记乡长肯定不干了，这不是挖墙脚么。
食品公司也有招，他们跟乡里私下谈判，只要同意白手的饼干厂搬走，他们愿意每年给乡里三千块。
三千块是一千五百块的两倍，乡里同意了。
老张打电话给白手，胳膊扭不过大腿，无可奈何。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白手去找马兰花。
饼干厂每年交给村里的钱，大约有一千块，占村收入的一半以上，马兰花不可能坐得住。
马兰花泼辣，虽是村支书，但在乡里也颇有影响。
听了白手的汇报，马兰花果然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们这么做，跟抢劫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是嘛。”白手道：“马姐，我跟他们说了，我说我不愿意离开白村，村里也不会同意我搬走。可他们……可他们的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村里算个屁……”
“狗日的。”马兰花居然骂上了。
白手偷着乐。
当着白手的面，马兰花给乡里打电话，狂骂了一顿。
接着，马兰花向白手要了食品公司的电话，把食品公司的领导也狂骂了一顿。
白手听得目瞪口呆，对马兰花的骂劲佩服不已。
骂人有学问，白手心道，我得学学，骂人骂得好，兴许能混个村干部当当。
马兰花安抚白手，拍着胸脯保证，有她马兰花在，谁也抢不走饼干厂。
强龙不压地头蛇，有马兰花为自己撑腰，白手放心不少。
但是，人生的道路上，总是有很多很多的但是。
这天下午，丁老师从村小回来，有口无心的告诉白手，县里有人来找马兰花，现在还在村部待着。
白手心里一动，搁下饭碗和筷子，撒开脚丫往外就跑。
五点钟，天已擦黑。
白手在田野上一阵猛跑，很快就到了村部。
果然，正如丁老师所说，马兰花的办公室亮着灯，里面正有人说话。
白手蹲在窗下，调匀呼吸后，慢慢的把脑袋伸到窗台上。
有两个男人在与马兰花说话。
一个白手不认识。
另一个正是县食品公司的副经理李守信。
白手心想，那另一个家伙，应该也是县食品公司的人。
可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看得见。只见那人拿出一沓钱，把钱放到马兰花的面前。
马兰花一边说，一边摇手。
白手估计，那钱至少有两百块。
拒腐蚀，马兰花好样的，白手心道。
那人又拿出一沓钱，又搁到马兰花面前。
白手吓了一跳，这沓比上一沓更多，两沓相加，少说也有五百块。
白手目不转睛，盯着马兰花，看她还抗得住抗不住。
马兰花拿起两沓钱，掂了掂，笑了笑。
白手心里一紧，这老娘们，不会见钱眼开吧。
但马兰花把钱递还给那人，激动的说了起来。
白手咧嘴一乐，老娘们够正。
这时，白手看到李守信开始说话，似乎在劝说马兰花。
白手有点无聊，听不见，干着急啊。
扭头一看，走廊上停着三辆自行车。
白手脑瓜一转，咧着嘴又乐，这下有事干了。
那辆旧的女式自行车，白手认得，是马兰花的。
另外两辆二八加重，还有牌牌，肯定是李守信他们的座骑。
白手蹲着溜到自行车边，双手齐动。
干这种坏事，白手总是特别的得心应手。
不一会儿，三下五除二，两轮自行车四个轮胎，已被拨掉两双气阀。
四个内胎，也被白手揪出来，用随身小刀扎了几十下。
干完坏事，白手溜到一边躲起来。
不料，肚子一阵不舒服。
白手从墙上扯下一条标语，跑到田野上，解开裤子，蹲下来痛痛快快的放了一泡。
足足十五分钟，白手才走回村部。
那两辆自行车不见了。
走到马兰花办公室的窗外，白手伸着脖子往里一瞧，马兰花还在，李守信他们两个不见了。
白手退后几步，虚张声势的喊道：“马支书，你在吗？”
马兰花不回答。
“马姐，马姐你在吗？”
“咯咯……我在，你进来吧。”
白手屁颠屁颠的进门，“马姐，叫你马支书，你为什么不答应？”
马兰花娇笑道：“因为我喜欢你叫我马姐呀。”
白手呵呵笑道：“马姐，你有空吗？我是来向你汇报思想的。”
“去你的。”马兰花笑道：“把人家的自行车搞得稀巴烂，只有你小子干得出来。”
白手冲着马兰花竖起大拇指，“马姐，你厉害。我想，你不会跟他们说是我干的吧。”
“当然不会。”马兰花道：“但是，你要是惹我不高兴，我就告诉他们。”
“马姐，你不会的。”白手嘻皮笑脸的问道：“马姐，他们是来收买你的吧？”
点了点头，马兰花道：“他们答应，补偿咱们村三千块，要村里同意你的饼干厂搬走，我当然不会同意。”
“呵呵，还有给你个人的钱吧？”
“你小子眼真尖。不错，要给我五百块，被我给拒了。”
“谢谢，马姐，太谢谢你了。”
“算你小子有良心。”马兰花叹道：“不过，看他们的架势，不会就此罢休。小白，你就自求多福吧。”
白手自言自语道：“还会有什么幺蛾子，他们难道对我用强？”
“不好说，说不好。总之，你小心一点就是。”
白手起身就走，“马姐，谢谢你了。”
马兰花岂能放白手走，咯咯笑着，扑上来一把揪住了白手。
白手早有准备，一个转身，就把马兰花甩到一边，不等马兰花生气，他已闪身到了门外。
“臭小子，你个没良心的，枉我帮了你那么多。”
“马姐，你的帮助还远远不够，呵呵。”
白手哪有心思与马兰花打情卖俏，他的心思，全在他的饼干厂上。
人家步步进逼，已连出几招，还不知道下一招是文是武呢。
新招很快来了，还够损够坏的。
第0195章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这回来的只有一个人，业务科长何玉林。
还别说，县食品公司那几个货，也就何玉林，给白手留下的印象好一些。
正好时近中午，白手叫二舅妈烧几个好菜，他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请何玉林喝酒。
白手不是坐在石凳上，而是蹲着的。
何玉林笑笑，他了解过，在石桌边请客，是白家待客的最高礼数。
白手蹲着只是习惯，不是怠慢。
小时候，白手的童爷爷就爱蹲着吃饭，老人家是石匠，石匠干活时，蹲着是最好的姿态。
白手受童爷爷的影响太深了。
“小白，我的酒量不高，只能喝半斤老酒。”
“不会吧。业务员，业务员，起码能喝两斤半。”
何玉林哈哈一笑，“行，对我们业务员，了解得门儿清嘛。”
白手也笑道：“老何，这回派你来，打算使什么招？还是要跟我搞联合？”
何玉林不好意思，“没办法。吃人饭，遭人难。领导有令，我不得不来啊。”
“我知道，我不怪你。所以，我请你喝酒来着。呵呵，要是你的经理副经理来，我请他们吃屁。”
“看出来了，哈哈，看出来了。我听说，你把李副经理的自行车破坏得不成样子，人家都不敢来了。”
白手死不承认，“老何，那绝对不是我干的。来来，喝酒，喝酒。”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话说得越来越敞亮。
“老何，你现在可以说了。”
何玉林道：“我奉公司的命令，前来与你接洽，要买你饼干厂的配方。小白，你开个价吧。”
买配方？这招倒是大出白手的意料。
“小白，怎么样？”
白手笑道：“绝无可能，这不是挖我的命根子么。”
“五万块。”何玉林伸出了一个手掌。
“我说老何啊，你没傻吧，这是最坏的招，也是最不可能实现的招。”
何玉林无奈道：“谁说不是呢。”
“喝酒，喝酒。”
何玉林除了喝到半醉，当然也是无功而返。
不过，白手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
以前，那些部门和单位，很少光临白手的县第三饼干厂。
现在呢，工商、税务、食品、卫生，等等，各种检查三天两头的冒了出来。
不到半个月，累计达二十一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白手请了两个“老将”，应付各路“大军”。
一个是老队长，担任饼干厂的临时顾问，负责接待各路人马。
老队长挺厉害，他对各路人马又哄又唬，让饼干厂安然无恙。
当然，主要是靠另一位老将，杜副主任杜国平。
杜副主任春节前就离休了。
白手会来事，特地跑到县城，把杜副主任“请”到家里，好吃好喝的侍候。
各路人马来了以后，看到杜副主任就住在白手家里，都是脚底抹油溜得贼快。
即使杜副主任不在，但在白手办公室的墙上，贴着聘请杜副主任提任顾问的聘书，效果也是一样的。
杜副主任虽然不在位了，但名气还有，影响还在，白手的第三饼干厂暂时无虞。
但是，又是一个但是。
春耕过后，饼干厂恢复正常生产后。
杜副主任春耕前出去旅游，春耕后还没回来，白手惦记他了。
连给杜家打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白手觉得不妙。
白手赶紧骑上自行车往县城奔。
到了杜家，铁将军把门。
白手找邻居打听，才知道杜副主任五天前病倒，现在还住在人民医院的特护病房里。
白手又心急火燎的赶到了县人民医院。
特护病房外，聚集了几十个人，大多是干部，都是来探望杜副主任的。
白手不讨没趣，悄悄退开。
白手去找姐姐杨美华医生。
杨美华也升了，原来是外科的副主任兼代主任，现在是正主任。
“弟弟，你来了，姐正想你呢。”
杨美华高兴，开了门，就把白手往办公室里拉。
白手却站在门口，瞅着那个主任牌子，认真的看了好几眼。
“怎么，小白，有什么问题吗？”
“姐，你这个牌子，要是写着院长两个字，那就更好了。”
杨美华哧哧笑着，把白手拉进办公室，再把门关上。
“小白，姐这个主任，也是破格提拨的。在我们人民医院，本事比我好的，大把大把的。哧哧，我要当院长，起码得再熬个十五年。”
“姐，我看人很准的。你就是当院长的人，现在不成，将来一定能成。”
“那我借我弟的吉言了。”杨美华笑着问道：“说说，今天到县城干什么来了？”
杨美华开心，笑得又挺灿烂，白手便逗了一句，“我想姐了，我是特地来看姐的。”
“去。”杨美华俏脸一红，嗔了白手一眼，“你少来。要没有事，你还会想到你姐啊。”
“呵呵……姐你厉害，姐你目光如炬。”
“哎，快说，到底是什么事？”杨美华给白手倒来一杯水，递到他的手上。
白手说了他的忘年交住院的事。
杨美华点着头道：“我知道杜副主任，德高望重的老干部。他是轻微的中风，问题应该不大，只是年岁大了，病好了也不能多活动。”
白手又说了杜副主任对他的重要意义。
杨美华思忖着道：“小白，杜副主任保得了你一时，但保不了你长期。人走茶凉，杜副主任的作用，恐怕很快就会消失，你还是要早作打算啊。”
白手道：“这我晓得，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大不了关掉饼干厂。但要让我把配方拿出来，打死我我也不干。”
杨美华微微一笑，“别说得那么悲壮，凡事要多往好处想。”
“姐，我不打扰你了。”白手起身道。
“不急，还有事呢。”杨美华笑道：“你的三个女徒弟，现在都已名花有主。那个小青，今年就要结婚了。”
“呵呵……好啊。姐，你跟她们说，她们结婚时，一定要请我这个师傅喝喜酒。”
“这个当然。”杨美华问道：“小白，她们都有了对象，你不感到失落？”
“失落？什么叫失落？我失落什么？”
“我原以为，你会在她们当中找一个女朋友呢。”
白手一听，捧腹大笑，“姐，你想偏了，偏得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