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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嫁到全文阅读

作者:叶雪伦     公主殿下嫁到txt下载     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5、先苦后甜

    “那按律, 秦大侠会被判何种刑罚?”

    听到此处, 小鱼也止不住紧张起来。

    “若是秦烜及其他涉案人等明日肯亲自前来府衙投案自首的话, 多数还是能保住性命, 按罪行轻重, 判笞刑后流放二千里三年。”

    “竟是要流放……”

    小鱼的嘴唇紧抿着,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执法必严,法外无恩。更何况与秦烜等人而言, 待他服刑满三年之后,一切便又可重新开始, 可对逝去之人来说, 生命已逝,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小鱼觉得言之有理, 微微颔首以表赞同, 旋即说道:

    “以秦大侠心性, 他明日定会亲自前往府衙投案自首的。”

    小鱼看得很明白,对于当年玄远叶家之事,秦大侠一直以来都心怀愧疚之心, 他没想到的是叶家与宫家还有这等渊源, 而他更是间接害了妻妹, 故而如夫人当日要杀他, 他也毫不躲避甘愿以死抵罪,最后是叶家家主叶晨退让将此案交给公子审理以律法制裁,这才免了一场江湖灾劫, 人伦惨剧。

    “至于其他门派之人,这几日似乎也有所动作,不过倒未发现有甚不轨企图……”

    旋即,小鱼又将其他门派涉案之人的近况也做了汇报,既然此案已经交给了公子审理,那自然不能让当年那些涉案之人走脱一个,必得将他们绳之于法,此案才能很好的了结。

    我明白小鱼的意思,如今秦烜都甘愿认罪伏法了,其他当年涉案之人只要在洛阳城中的,自是一个都逃不过,再加上有太白楼那日满地鲜血震慑以彰显朝廷管束江湖武林之心,这些人即便在江湖有多大威望,为了各自门派及后人,想必也会做出最为合适的选择了。而小鱼说言的有所动作,多是门派掌门权力交接嘱咐一类,既然如此,也便随他们去吧。

    “只要他们有伏法认罪之心,有何动作也便随他们去吧。原本北派武林一直一来都以洛阳四大世家号令为尊,如今秦烜等人入狱之后,北派武林势力势必削弱,而四大四家之人也不便再干涉江湖武林纷争,为免南派武林乘虚而入,图生事端,看来,我们也有必要学学独孤家,得推举一人出来执掌北派武林牛耳了。”

    “公子之意,是想借江湖人之手来整饬江湖纷乱?”

    “可用之助力为何不收为己用?有人之地,便有江湖。而江湖武林门派纷争由来已久,力量从来此消彼长,此起彼伏。朝廷只需掌控大局从中调和便可收管束之效,何乐不为?”

    小鱼忍不住拱手拜服。

    “此法甚妙,公子睿智。”

    闻言,我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言道:

    “这法子并非从我而来,而是有人一直都在用了。我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

    闻言,小鱼不禁面有疑惑之色,却是不知我话语所指为谁。

    “小鱼,你可有听过宿怨达百年之久的两大名门派系之旧事?”

    小鱼思忖片刻后,确实想起了江湖传言之中有这样两个曾经无比风光荣耀的两大武林门派,因为宿世仇怨彼此仇恨厮杀,最后两败俱灭,令人可悲可叹。

    “好像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我曾听父亲提过这两大门派旧事,却是因着这其中牵扯到两家几对怨侣自相残杀之事而令我印象极为深刻呢……”

    提到此处,小鱼也不禁感慨哀叹起来。

    “那便是前齐朝廷从中左右乾坤之结果。”

    “啊?”

    小鱼诧异不已,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江湖中人总说:江湖中事江湖了不涉公门,可他们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又如何能逃脱朝廷的掌控呢?”

    小鱼也没想到,江湖恩怨也多有朝廷在从中搅弄,只觉这其中太多腌臜污秽难以对外人尽述,不觉有些恐惧地咽了口唾沫星子。

    “那,公子意欲推举何人执北派武林之牛耳?”

    我突然陷入沉默,旋即一言未发,惹得小鱼一脸好奇的望着我。

    珝脸上神色依旧,见我沉思良久未有举动,便代我回应道:

    “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徐徐图之吧。”

    “嗯。”

    小鱼应喏,便不再纠结此事了。

    奈何我一时别有计较,思虑许久后还是免不得摇头晃脑,忍不住脱口喃喃自语道:

    “不成,还是不能让阿姐在其中牵扯太深!”

    珝知道我又开始在胡思乱想了,有时候就是人就是因为思虑过多才会焦虑烦恼缠身的。

    “姐姐想做之事,你觉得你能阻止得了么?”

    珝这一语中的,这感觉我很清楚,就如同我也无法阻止珝去做她决定好要去做的事情那般。

    有些不甘还有点埋怨地撇了撇嘴,嘟囔道:

    “阻止不了,就像我阻止不了你一般……”

    说完,我忍不住发出好长一声的哀叹。

    珝不禁暗忖:这好端端的又扯到她身上去了?实在是不想面对这冤家幽怨的眼神呵。

    珝不想在这个时候在此处与眼前这冤家因为一些个人私事儿而纠缠不清,更何况现在小鱼还在这里呢,两人若是旁若无人的论起是非来还不得让小鱼笑话了去。

    无法,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了。

    “这午膳,你还吃不吃了?”

    “吃啊,当然得吃,用完午膳后我还要去薛家看场好戏呢,不填饱肚子怎么行?”

    一说完,我便狼吞虎咽的用起饭来,就像饿了好几天似的。

    “慢点,担心噎着。”

    哎,这哪有点朝廷大员该有的形状?这冤家现下又是在同谁置气呢?

    珝都不禁微微皱眉了,而小鱼在一旁看着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

    好不易才将这顿午膳给用完,期间又交代了小鱼几件事儿,拖她帮忙去办,洛阳这地界她比我们更为熟悉,所以阿姐吩咐下来的找那美酒的事情,我也一并托付给小鱼了,让她拿着那酒葫芦,着人专往深巷人少的地方去寻,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她人脉广,想必很快就能有消息。

    送小鱼出门后,待我转回书房,珝已经哄着小雪儿午睡,等小雪儿睡熟后,便来我房中寻我,却见我正自个儿换公服,便主动度步过来帮我一起穿戴。

    “你待会去薛家,可需要我陪你同去?”

    珝边熟练地为我整理衣裳,边在我耳边柔声问着。

    我一边配合着珝,边摇头言道:

    “无妨的,既然是薛家老家主着人亲自送来的帖子,想必他是自己有话要同我说了。”

    薛家老家主,这是有事相求呢,而且他知道只有我才能帮他,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身处险境。

    “放心,不会有事的。”

    最后,我微笑宽慰着珝,好让她安心。

    “你啊,每次你都这么说,结果如何?”

    一提到这里真是让人气都不打一处来。

    可最后珝还是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是有些心有不甘,顿时伸手掐着我的脸打算以此泄愤,却也心疼着没有用力。

    “再敢如此作为,看我怎么收拾你!”

    俊脸被媳妇儿掐着让我瞬间便怂了,忙不迭的赔罪,道: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夫人饶命啊!”

    听到我又唤她夫人了,珝这下子心肠又软了,冷哼了一声后还是松了手,继续为我整理公服,圈上腰带,紧接着忙着为我系好配饰,倒教我又逃过一回,脸上正兀自露着得意的笑容呢。

    “驸马,本宫发觉对你实在是太过纵容了,有句话驸马说得极好,断不可徇私枉法,做错事儿了便得受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闻言,我竟亦是语塞,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是这个理。不过,夫人啊……”

    还未等我说完,珝便一脸温和微笑着望着我,令人如沐春风。

    “驸马知错就好,这数罪并罚且先记着,待你忙完公事回来,再做计较。”

    珝下判决实在是太快了,居然都不给我申诉的机会!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认罪伏法”了。

    垂头丧气想珝躬身作揖,乖乖言道:

    “多谢夫人暂且宽宥,待我回来定老老实实接受惩处,绝不推诿!”

    “极好!”

    珝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为我拿来梁冠,嘱我低下头来,好为我正冠。

    “身在其位,承其重,谋其政。驸马,你做得很好。”

    珝忽地毫不吝啬的给予我夸赞,竟让我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既是如此,夫人可有赏赐?”

    我忍不住倾过身去,一脸坏笑地望着珝。

    “哦?都还未受罚,就先想着赏赐了?”

    “我喜欢先甜后苦……”

    若是珝能先给我甜头,即便随即被罚惨了也是甘愿呀!

    “人常言先苦后甜,渐入佳境,你倒好,却是反着来的,倒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放纵不羁了……”

    “人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多些欢乐,不是很好么?”

    边说着,我边伸手温柔地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是很好,那驸马倒是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待为我系好梁冠后,珝温顺地伏在我怀里,我忍不住抱紧了她,此刻只觉有她在身边便格满足了。

    “有你就好了。”

    珝,便是上苍给予我的最美好的恩赐!

    珝在我怀里嘴角也不住微微上扬。

    “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

    “嗯,好。”

    ……

306、诚心之礼

    高辰才出门没多久, 紫玉便带着刚收到的书信急忙找到了珝, 一并汇报近来燕云龙骑卫状况及北魏与南陈之间的战事。

    如今, 北魏与南陈对峙, 主战场便是历阳, 南陈在战略上的错误还有临阵换帅,都让南陈在这场北伐之战中渐处下风,而北魏却是越战越勇,渐有将南陈赶回长江以南的趋势……

    南陈非常清楚历阳的重要性, 故而现下的南陈主帅立主死守历阳,并高挂免战牌, 间或派出使者想要同北魏和谈, 疑惑是疑兵疲敌之策, 不过都是妄图掩人耳目, 拖延时间罢了, 因为他们在等南陈国君派出的三十万北上增援精锐, 等到大军一到,便是南陈与北魏大军开战之时!

    不过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南陈国君并未再度派出名将彦明策统帅大军, 倒是派出了二十万精锐号称三十万大军, 由湘东王陈铎统帅全军北上援助, 力主突围历阳, 夺回三镇,以巩固现有之势。

    而北魏主将高韦不愧军事奇才,统筹调度, 更是勇武过人,不但以区区两万兵马将陈军困在历阳,更是分出骑兵绕过历阳乘湘东王大军渡河中途突发骑兵,令其首尾不能相顾,南陈大军彼此踩死踩伤者不计其数,而湘东王乘乱而走,至使大军未曾正面对战而自溃,退五百里地而不敢再轻易冒进……

    就现下情势看来,北魏在历阳战场上还是还是占有主动优势的,而此战的关键之处还是各自统帅是否有更为过硬的军事素养和决断果决。而从如今战场形势上看,高韦完全可以胜任这场战役的主帅位置。

    萧珝将看过后的情报归为一处,都交给了紫玉好让她做进一步的处置。有些情报事关机密决不可泄露,看过必须焚毁,故而紫玉每次都是当着萧珝的面将这些过目后的情报当即焚毁的。

    “主上,怀朔军镇处早已准备妥当了,只待主上通过试炼后便可正式接任燕云龙骑统帅,各军部翘首等候主上久矣。”

    边说着,紫玉边一脸激动得望着珝,因为她等主上正式接任燕云统帅,也是万分殷切期盼久矣。

    可萧珝的脸上却未见多几分欣喜之色,言道:

    “如今洛阳局势逐渐稳定,待驸马安全返回魏都后,我们便动身前往怀朔接管相关事宜吧。”

    “是,主上。”

    紫玉见珝眼神略带疲惫之色,心中忽地也有些莫名不安起来。

    “对了,若军在军中可还适应?”

    珝关切若军是否能真正融入到燕云龙骑之中,若论本领若军迟早都会在军中大放异彩,只是与诸将少不得得好生磨合一番才能有所默契,这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环,若她不能在军中站稳脚跟,博得威望,将来是很难在军中立足的。

    “都好,她还让奴婢转告主上,没要为她忧怀,她在军中一切安好。”

    若军虽已为将军,可她初入燕云龙骑卫,按照军中规矩,一切又得重新开始,她必得从小兵一级一级做起,凭本领与军功一级一级升上来,才有可能积累威望,将来身为大将也才能镇服人心。

    “若军这是不想教我担心呢。”

    珝亲自将若军带进了燕云龙骑,却也知道未来的考验与磨练也只能靠若军自己去克服、去战胜。

    旋即,珝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微笑来,继续言道:

    “也好,我便等着,等着她有朝一日超越我,届时,我便能放心将燕云龙骑托付给她了!”

    “主上……”

    虽然紫玉也很喜欢和欣赏若军,可在紫玉心里,主上是自己最为敬佩爱戴着的人,任何人都不能取而代之。

    不知为何,紫玉心里堵得慌,眼睛都有些酸涩了。

    “傻丫头,莫要伤心难过,这一日迟早都要来的。”

    闻听此言,紫玉再也忍受不住,忽地嚎啕大哭起来,扑到了珝身边,言道:

    “无论如何,紫玉此生都要侍奉在主上身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主上,任何人都别想教我们主仆二人分开!”

    珝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旋即好生轻抚着紫玉的后背宽慰着。

    “好好的倒惹你如此伤怀了,这是我的不是了。”

    怎知珝越安抚,紫玉这丫头哭得就越发伤心起来。

    “好好好,我们主仆之间,情意深厚,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珝无法,只有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紫玉了。

    “嗯!”

    果然,紫玉闻言,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才逐渐收起哭泣之声,想必心中感觉莫大宽慰,便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了。

    “转眼之间,又是一年了啊!”

    珝抬头透过窗棂一眼便看到院外白雪覆盖的清幽精致,忍不住由心发出这样一句感慨来。

    紫玉也在此时停止了哭泣,缓缓抬头看着珝静静地望着窗外,心下竟也是五味陈杂,说不出的滋味萦绕。

    出于关切之心,紫玉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声。

    “主上……”

    这声轻唤软绵而又清亮,似是想要唤醒沉思却又担心惊扰啼梦,好生踌躇、烦扰……

    珝的精神似乎有那么一刻远离神台,忽然近了,有似忽然漂远,如雾似幻,放佛周身一切忽地变得都不真实起来。

    直到听到紫玉的那声声轻唤,神台才逐渐清明起来。

    方才经微乎有些愣神了……

    萧珝自觉都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明日便开始斋戒吧!”

    这句吩咐,亦如往年一般轻描淡写,语气平常。

    “喏。”

    而紫玉闻言,也亦如晚年一般,贴心回应着,因为这样的斋戒仪式,几乎每年都会进行,可紫玉的神色,却并未见有半分轻巧,反而还多了几分凝重……

    清除心的不净叫做“斋”,禁止身的过非叫做“戒”。

    “主上,那,公子这儿……”

    紫玉言语犹豫,似有不决。

    一提到高辰,萧珝的目光闪过几分特意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这其中所包涵着何种情绪。

    “驸马近来费心劳神,晚来睡得也不大安稳,为她点上安神香吧,也好助她安眠好梦。”

    紫玉安放在膝头上的双手下意识的扯住了自己衣摆的一角,最后还是有心无力地松开来,旋即垂首应诺道:

    “是,主上!”

    此时,萧珝的目光一直静静地望着窗柩之外,似乎满心都沉醉于那窗外幽静深处暗藏盎然生机的美丽精致了。

    ……

    这会儿,我正乘着马车往薛府方向去了,随行的也不过四五个府衙差役骑马跟随左右,而这一路,随着马车起伏上下的颠簸着,我也躲懒偷闲,闭目养神,心中偶尔也暗自思忖着该如何处置薛家更为妥当一些。

    我正值暗暗出神,却陡然看见阿姐如一阵清风迎面掀帘而来,待我回过神来之时,阿姐已安然端坐于我身侧,一脸好笑的神情盯着我瞧了半晌了。

    “阿姐,你怎么……”

    我这才出口,车夫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有人上了马车,而紧接着听到身旁负责护卫的差役拔出腰间佩刀的声音……

    哎呦喂,阿姐要是个刺客的话,想必这会子我早已一命呜呼了!

    “上官……”

    马车外是差役们惊恐万分的呼和声,唯恐我此刻早已遭遇不测了。

    “无恙,无需声张,继续前行便是。”

    及时听到我的回应,众人才知虚惊一场。

    “是!”

    旋即,一切似又恢复了原样。

    “薛府乔三已被我带走了,现来同你交代一声。”

    阿姐有话直说,连客套话都省了。

    闻言,我忍不住感叹道:

    “阿姐,你动手也忒快了……”

    阿姐的身手越发灵动飘逸,瞧马车外的车夫和差役们后知后觉的反应就知道了,连我瞧见了也是叹为观止。

    “先下手为强,此人对我有大用处,若是交于你,只怕也是唯死而已了。”

    闻言,我不禁苦笑一声。

    “阿姐,你当我是刽子手么?逮谁要谁脑袋?”

    “你当然不是刽子手了,只不过是铁面无私,乔三涉案太深,黑白两道现下都以容不下他了,落入你手,那就更是一个死字。你已借乔三之手牵扯出了薛家,如今薛家也是你板上鱼肉,任你刀俎,这颗没用了的弃子,就交给阿姐吧!”

    我没想到阿姐竟然会特意前来为乔三求情,思忖片刻后,我还是答应了阿姐。

    “既然阿姐你都开口了,我便不再与他为难了。”

    听到我这番说辞,阿姐若有所思地又盯着我瞧了半晌,似乎突然不认识我了一般,一脸狐疑的表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道:

    “你竟会答应得这般干脆……”

    我终于忍不住调侃出口,道:

    “阿姐你果然把我当成刽子手了吧?!”

    ……

    “阿姐,你去看过……姨母了么?”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我知道,阿姐对姨母的敬重与爱护只会多,不会少。

    阿姐忽地缄口不言了,脸上神色也有些许异样,我明白了,阿姐是不敢去见姨母了吧……

    “姨母她已无大碍,阿姐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

    阿姐这一回应,便让我知道了她肯定是一直都在暗中看顾着姨母的。

    “阿姐你明明很担心姨母,姨母她不会怪你的……”

    一提到这个问题,坚强如阿姐,居然也有想要逃避的时候。

    “不说了,话已带到,先行离去。”

    刚一说完,便当真准备掀帘子走人了。

    我急的忙不迭地拉住阿姐的手,唯恐她立刻挣脱而去到时候我到哪里去寻人?

    “等等,阿姐,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边安抚阿姐耐心等候,边从身旁的小箱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来。

    阿姐瞧见了我手中的东西后,峨眉微蹙,似乎也在思忖着我又在搞什么名堂。

    “阿姐,这只宗赞所制出的机关盒,你是知道的吧。”

    这就是宗赞用来考验众人的那只制作十分精美的机关盒子,而当时我破解了这只盒子,宗赞便将这只机关盒连同里面原有的宝贝一并送给了我。

    我旋即将这盒子打开来,里面确实另一只更为小巧可是却并不十分精致机巧的机关盒……

    “这只小机关盒,阿姐,你拿去吧。”

    阿姐先是定眼看了看我,见我微笑颔首,一脸自信满满,似乎这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件极为难得的稀世珍宝一般。

    可阿姐却迟迟未曾伸手去拿。

    我嘴角上扬,故意嘲讽着说道:

    “阿姐,你,不会解不开这机关盒吧?”

    “贫嘴!”

    我这大话才刚出口,阿姐就毫不客气地在我额间来了那么一下,疼得我差点嗷嗷直叫了。

    我忍着疼,忽地直接问了个问题。

    “阿姐,明日可是姨母生辰?”

    阿姐微微诧异,因为姨母向来为人低调处事,即便是生辰也只愿意一家人和和乐乐吃顿团圆饭,从不喜欢那些奢侈排场,故而此事除了宫家上下,外人并无几人知晓。

    “你怎会知道?”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笑着将机关盒又推到了阿姐跟前,便是想让阿姐无论如何都要手下这只小机关盒。

    这回,阿姐不再犹豫了,伸手便将这只盒子拽在了手中……

307、待价而沽

    这只小机关盒也是用上好沉香木所制, 即便年岁久远却依然散发着沉香木应有的光泽与淡然的木香, 拿在手中亦是十分妥帖舒适。

    阿姐的手也只是才摸到盒子罢了, 不过片刻功夫, 竟已将这只机关盒解开, 轻往侧边一推开,一只翠绿的兰花碧玉簪便安安静静地躺在了盒子内,连同裹着玉簪的锦缎一道被安置在了这只小机关盒中,以作防护减震之用。

    阿姐看着这只兰花款式样的碧玉簪微微有些愣神, 旋即用略显疑惑的表情望着我,似在等我说明其中缘由。

    “阿姐, 快瞧瞧, 这只碧玉簪可是用上好和田玉手工打磨而成的, 触手生温, 温润通透, 你可还喜欢?”

    我故作文章, 曲意绕弯,就是不同阿姐明说直言,非搅得阿姐心痒难耐不可。

    我这点自作聪明的小心思, 自是逃不过阿姐的法眼了。她只是淡淡瞅了我一眼, 旋即伸手便将这玉簪与锦缎一道取了出来, 却见盒底规规整整地折叠好一张兰花纹素笺, 纸张微微有些泛黄了,可其中的墨迹还能透过纸背窥见一二。

    见状,我脸上笑意渐浓, 一脸期待的神色望着阿姐,时不时地便用目光示意,想让阿姐尽快打开那张素笺看看。

    “你可是看过了?”

    阿姐一脸鄙夷的神色瞅了过来,紧接着说道:

    “不要脸,这又不是写给你的!”

    我表情一呆,没想到阿姐竟然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免自我辩解一番,言道:

    “这素笺又未曾密封,再说了,咱们偷看一二倒也无妨,因为这是阿娘写给姨母的生辰贺表么……”

    “……”

    阿姐闻言,脸上的表情十分奇特,而我早已是冷俊不禁,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着阿姐了。

    我就不信,阿姐在知道这是阿娘写给姨母的信以后,会不好奇上面写了什么?

    “这是当年阿娘为贺姨母生辰,花了半年时间才准备好的生辰贺礼呢!”

    边说着瞧着阿姐手中的那只碧玉簪和那一纸兰花纹素笺,我都不觉露出一番感慨了,只叹这世间缘法当真奇妙得紧。

    闻听此言,阿姐待手中之物如珠似宝越发谨慎小心起来,旋即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盒内收好,然后收到怀里好好藏好,不敢有一丝懈怠之心,就因为这是阿娘留下来的东西……

    我见状也不免收起了顽笑的心思,未免阿姐生气,忙正经八百的解释起来。

    “我起初并不知情此物是阿娘赠给姨母的生辰贺礼竟会在宗赞手中,好奇之下才拆开来看的……”

    看着阿姐脸上并未转为愠色,心下才觉宽心了不少,又接着为自己的这番行为作出合理的圆场。

    “不过话也说话来,若非看过了阿娘亲笔所写的贺词素笺,我也便不可能知道当年还有这段缘法呢,也就更不可能知道明日便是姨母的生辰了?”

    说到最后,不免露出点委屈巴巴的小心思来,这是在怪阿姐为何不早些告于我知,这回可好了,事情便是如此凑巧得紧,明日我该以何种情态前往宫家拜见啊?

    怎知阿姐完全不在意我的这点小心思,直截了当的问道:

    “此物为何会在宗赞手中?”

    阿姐此话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我不觉犯起了嘀咕,想来阿姐是察觉到了什么,对这个宗赞似乎很有成见,就因为宗赞对咱们阿娘的那点小心思么?

    不过能有人二十多年来都怀揣着这份心思,还费尽心力的制作出了一只十分精巧的机关盒来,这心意确实不可不谓之诚了。

    “似乎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因缘际会,按宗赞自己所言,二十多年前他也曾参与当年洛阳城内由宫家主持的武道大会,因当时年轻气盛,恃才傲物,便大发厥词,欺中原无人。却不曾想被宫家子弟手中的一个小机盒所难住,自此他不敢再有轻视中原之心,潜心修习中原文化多年,更是亲手制出了这只无比精妙的机关盒来。”

    阿姐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随即直言道:

    “这个宗赞也是个野心勃勃之辈啊!”

    阿姐这是在提醒我呢。

    我微微一笑,手里拿着宗赞送的那只精妙的机关盒看了又看,回道:

    “阿姐你也察觉到了?!此人确实极不简单,用二十多年不计人力物力就为了打造出这只精妙的机关盒,就这份执着和定力也不是谁都能有的。更何况此人乃是吐蕃王子,如今吐蕃亦是内忧外患,无暇东顾,可若是此人得位,焉知再过十数年吐蕃不会在此人手里大兴崛起,介时北魏身侧又多一猛虎环视矣。”

    闻听此言,阿姐便知道自己可以少为这傻妹妹操心了,可不免还是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言道:

    “你算得还真够长远的。”

    纵有一身本领才智,竟选择在官场之上虚耗,即便聪明如诸葛孔明者,亦是为蜀国鞠躬尽瘁,耗尽心力而亡,到头来所见过往总总,可否值当?

    “算的长远又能如何?君不见,当年秦始皇帝,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销天下兵,铸金人十二,无外乎以求江山永固,所望亦当长远,可结果又如何呢?帝位传二世而亡。将来之事便让当世之人去操心吧,我等还是先顾好眼下才好。”

    阿姐嘴角亦是难得一抹笑容,言道:

    “你倒也不笨。”

    我也不禁笑出声来,旋即问道:

    “阿姐,这宗赞如此深藏不露,其武功造诣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了?”

    虽然这宗赞并未将当年之事尽数挑明,可当年他也不过才弱冠之年,便已能恃才傲物,在武道大会之上傲视群雄,直斥中原无人,由此可见他的本事当年就已经十分了的了。而他当年之所以会输给了阿娘,便是阿娘只同他斗智不斗力之故。

    “宗赞此人修习密宗心法多年,造诣颇深,而此心法又与中原各派修行法门别有不同,另辟蹊径,神秘莫测,即便是我,也未必是他敌手。”

    闻听此言,我对宗赞便算有了个模糊地底线,手执着机关盒不觉微微有些愣神。

    “我原本以为宗赞带着这机关盒再度来到中原,多是因着当年输给咱阿娘到底是心有不甘,可如今看来,他是要感激咱阿娘当年劝止他的那些金玉良言啊!”

    说完,我便径直将这机关盒重重地放在了一边,似在表达我的不满与愤懑。

    这陡然的心情转变,也引起了阿姐的注意,可阿姐却选择缄默不语,此时我才算是真正明白道为何阿姐会厌恶宗赞此人了,因为其心当诛啊!

    若是阿娘还在,他宗赞又会如何?

    简直痴心妄想!

    我一时激愤,忍不住手握成拳一下砸在了车窗边。

    怎知,马车也恰好在此时停下。

    我不禁蹙眉,面有愠色,喊道:

    “怎么停下了?”

    马车外随侍的差役唯恐高辰动怒,又听到砸车之声,吓得忙出言解释道:

    “上,上官,前方有百姓围堵,马车暂且过不去……”

    我略微推开了窗帘往外瞧了一眼,确实看到不远处一群百姓围在路中,似乎前方有何事发生以至于百姓围观阻塞通路。

    “着人去前方打探一下。”

    “是。”

    旋即,我放下了窗帘,这陡然而起的事端,倒也让我分心不少,也就不再过于思虑宗赞之事,反而是更加担心阿姐的处境了。

    “阿姐,你……”

    “晨儿。”

    “欸?”

    “好好照顾你媳妇儿……”

    “……”

    说完,阿姐转身便掀帘而去,我不觉微微有些愣神了。

    ……

    没过多久,差役便前来回报了。

    “禀上官,原是一位落魄书生在前方凤来酒楼白吃白喝,被跑堂得给丢出了街外打了一顿,故而引得众人围观,阻碍通路。”

    一个落魄书生竟会在洛阳城内最为有名的凤来酒楼白吃白喝?若是这书生本就贫寒,自不会去凤来客栈自取其辱;若并非如此,便是自诩身份,即便家道中落,也不愿坠了名头,偏要强充门面了。

    “我甘某人到你凤来客店是给你们颜面,你们竟敢如此待我,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当我江淮甘氏是好欺侮的么?”

    那被人打得抱头鼠窜,嘴里却还兀自逞强不可相让。

    “什么江淮甘氏,从未听过。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公子若当真来头不小,倒是先将这顿饭钱了清了,小的们恭敬伺候都还来不及呢!”

    “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们这群趋炎附势的小人跪在我跟前向我请罪!”

    “哼,死鸭子嘴硬,给我打!”

    只是他越发嘴硬,那些跑堂下人动手就更不容情,就这般两相僵持着,引得周围路人驻步留观,故而将这道路都给堵得严实了。

    江淮甘氏?!难道是家族中多出极擅水战将才的江淮甘家?

    “替那书生将饭钱垫付了,然后让行人都散了吧!”

    我淡淡地吩咐下去,随即不再管那车外纷争了。

    “是,上官!”

    差役回应后即可去办,很快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马车也终于可以顺利通过。

    待马车缓缓将要行步,那甘公子却带着伤一步步走过来挡住了车架,抱拳作揖一礼,感激言道:

    “甘宁多谢公子出手襄助,不知公子高姓,他日定将今日银钱双倍奉还。”

    这甘宁语气倒是比方才要缓和客气了不少,可口气却未见减低半分。

    “甘公子无需如此多礼,出门在外难免多有不便,银钱之事不过举手之劳,公子不必介怀。我等还有要事,公子先请。”

    不多加寒暄,我便不再理会这位甘宁,催促着马车前进。

    这甘宁见我并未对他多有留意,只当未有奇效,陡然不觉慌神,忙不迭再拦车架言道:

    “高御史请留步,甘宁有平陈良策敬上。”

    这一语便将此番心机来意道破了,倒是浪费了这许多心思了。

    听闻此言,我却并未即可回应,倒是惹得这甘宁再也按捺不住。

    “有美玉于斯,求善贾而沽诸!”

    待价而沽么?

    我闻言不禁一笑,隔着车帘言道:

    “甘公子这般便亮出底价了?”

    甘宁立马省却了那套矫揉造作,直接将自己准备好了的平陈策手札递了出来,恭敬言道:

    “玉在匣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这甘宁之意,我便是那能让他飞黄腾达的贵人了。

    “是美玉还是顽石,就得看甘公子是否真材实料了!”

    差役从甘宁手中接过手札,旋即做请字状,言道:

    “公子请回吧!”

    旋即,马车继续前行未再停留。

    “高御史……”

    甘宁还未得到正式回复,不免心急火燎,想要再度追上前去,却被差役伸手拦下。

    “不知公子现下下榻何处?”

    甘宁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遂意笑容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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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待从薛府出来时, 也已是二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经历这种种事端, 我端坐于马车之中, 也不免面有疲惫之色, 这薛府中事, 便是一笔笔难以厘清的糊涂烂账,一旦有所利益牵扯,便是父不父子不子,利益至上;如今累罪诛连, 分家之说甚嚣尘上,自是各家自扫门前雪, 莫理他人瓦上霜了。

    由乔三一案中牵扯出的薛家罪行总总内幕, 可以说已经给了薛家最为最后致命一击。薛府分家, 薛家老家主薛玄也已无力掌控, 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家彻底败落下去, 而薛玄也至此一病不起。

    薛玄曾经一手培养出了薛祯, 后又成为逍遥楼楼主的乔三,在他的掌控之下摆弄着洛阳城最为核心的经济命脉,薛家权势也在他手里达到了最鼎盛的时期, 即便名望不如四大世家之首的宫家, 威望不如刘家, 可若轮富贵却是四家独大的。

    薛家境遇如今倒真应了那句:成也乔三, 败也乔三了。

    阿姐将乔三带走之时,据说乔三也将近奄奄一息了。至于人能不能救回来,还得看乔三自身造化。

    如今, 薛家算是一朝败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四大世家,也迎来了一场难以轻易跨过的为难关头。可越是如此,对朝廷掌控四大世家及以其马首是瞻的洛阳名门望族,便越发有利。而山东以及江南一些原本被压制和败落了的家族也乘势攀附北魏,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遇想让家族再度崛起,那半途向我投文书的甘宁便是其中代表,当然,他也不过是这其中众多的一个。

    这世道对人是不公平的,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家族有品第之分,家族内又有宗主之别,而人与人之间也有高低贵贱,在这座权利堆积的金字塔上,位于最上层的人屈指可数,接下来的是各级皇室宗亲还有各大名门士族,而越往下是被剥削与压迫的普通百姓及连人生自由都失去如同猪狗般的奴隶等等。

    有时候想想,这些人之所以会对我如此卑躬屈膝,恭维抚顺,也不过是因着高家是那座权利金字塔上位于中等偏上位置的家族,而高家的权势借由与皇室联姻,得以挤入了那越发靠近权利金字塔顶层的那个位置,可越靠近顶层却越有一朝颠覆的危险,因为曾经有无数的家族靠近过那个位置,可无一例外,不是一朝跌落粉身碎骨,就是从此一蹶不振,没落消陨,只有那屈指可数的几个,得以涅槃重生,取代了原来顶层之人的位置,成为这座权利金字塔上新的登顶者。

    是呵,他们所拜服的并不是我个人,而是我身后所代表的权势与地位……

    想通了这一点,我又突然觉得在这个以家世和地位轮高低贵贱的世道,是如此的可笑和无趣的紧。

    我正低头暗自思忖着,却恰哈闻到一阵十分香甜的气味,那是刚出炉糕点的香气!

    只这香气就惹得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了啊。

    这下子我陡然来了精神,掀开车帘子往四周望了望,差役见我探出头来,以为有事儿吩咐,忙言道:

    “上官,可有指令示下?”

    我摇了摇头,问道:

    “这附近可甚有名的糕点店铺?”

    差役微微诧异,似乎没想到我会对糕点感兴趣,忙不迭望周围扫了一眼,倒是看到不远处不就是洛阳十分有名的糕点铺子伊荷斋么,别看这铺子门面不大,可这家铺子的女老板是位极擅制作各式糕点之人,不但糕点样式惹人喜爱,口味也做到因人而异,就连口感也是酥脆可口,入口即化,老少皆宜,所以每日只要这铺子开张,等待购买刚出炉糕点的客人便络绎不绝,这队伍一排就是几条长龙,甚为壮观呢。

    “前面便是洛阳城内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上官可是好吃糕点?”

    这些府衙内的差役也算是与我共事有些日子了,自是知道我在公事上是作风硬派,不徇私情;可私底下只要不违背律法,却也并非是个不通人情之人。所以同我说话也不会太过严肃拘谨。

    虽然所我也喜欢吃糕点,可会注意到这个,还是因为珝更喜欢吃的缘故,再加上,现在又多了小雪儿……

    “嗯,确实喜欢。”

    对于这点喜好,我倒也不用遮掩。瞧着那糕点铺子外那条排起的长龙,便知道这家铺子的糕点极为受人喜爱了吧。

    差役是个机灵的,忙开口请道:

    “属下去为上官买些回来吧!”

    我淡淡一笑,摇头言道:

    “不了,你又不知她喜欢何种糕点,还是我亲自去吧。”

    差役闻言,转而望着那条排起长龙微微傻了眼,这要是循规蹈矩排着队去买,至少也得等上半个多时辰呢。

    “可是,上官,这里人多混杂,只怕……”

    差役想劝阻我,我知道他们的顾忌,可既然是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自然是非做不可的了。

    “无妨,停车吧。”

    “是。”

    片刻后,马车安稳地停了下来。

    我推开车帘,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行了,你们驾着马车先回去,莫要在此阻塞通路。”

    我略微整理了一身公服,旋即便打发他们几个先行回去。

    “这……”

    几个差役面面相觑,脸色都不觉微变。

    将高御史一人留在此地,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一直跟在马车身后的一位身形魁梧的差役从容走了出来,旋即向我抱拳作揖,言道:

    “末将请令留下护卫公子!”

    我眯眼一看,认出来人后嘴角一抽,言道:

    “你,你不就是上回出城巡视时本官的随行护卫么?”

    居然又是那个愣头愣脑一根筋的燕云龙骑卫!

    “公子还记得末将,这是末将的荣幸!”

    这不明摆着因他是珝安排的人,我是万万不能拒绝的么。

    “好吧,你留下,再留下两匹马,其他人便先回去吧。”

    “是,上官。”

    见我如此坚定,其他人也不敢再有异议,留下了两匹马后纷纷抱拳行了一礼,驾着马车便缓缓回程了。

    待这些人走远了,我回头瞅了瞅跟在我身后五步之地的那个护卫,想着上回也幸亏他舍命相助,我才得以走脱,如今见他平安无事,我心中也宽慰一些。

    “上回之事,还得多谢你舍命相救呢。”

    边说着边向他作揖以表感激之意。

    “不敢当,此乃末将职责所在。”

    果然,就连回应的用词都是一板一眼的。

    “你可有受伤?”

    我不禁有些好奇,毕竟上次他以一敌数倍于己的敌人,能保住性命已不易了。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我闻言,不禁呵呵一笑,带着点奇特的心思,问道:

    “你们少帅手下的兵,是否都似你这般忠勇耿直啊?”

    话尾,我特意加重了耿直二字,便也有问他是否其他将领也同他一般做事一板一眼的。

    “惭愧得紧,末将在众将之中是资质最为愚钝的一个。”

    很显然,他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了。

    “哈哈,谁说你资质最为愚钝了,你实在是太过自谦了。”

    能成为珝的直系亲兵之人,又如何能是泛泛之辈呢。

    “你们少帅在燕云龙骑将士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位置?”

    我很少有机会能知道作为燕云统帅的珝在其他人眼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少帅是燕云军魂所在,更是我等将士心中最为尊崇之人。”

    提到他们少帅之时,这呆板的护卫眼中都仿佛泛着奇异的光亮来。

    这是敬重爱戴到了何种地步啊?

    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有些吃味……

    “众位将士尊崇爱戴少帅之心溢于言表,那天子又该至于何处?”

    我突然而出的这句话,确实有些大煞风景。

    “……”

    护卫陡然间沉默不敢再言了。

    我知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我话语中的深意,有些尊崇爱戴之意,放在心里就好,不用轻易开口向人提及,毕竟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

    “少帅曾救过我等众位将士性命……”

    护卫这一句话,就将对珝的耿耿忠心尽述了。

    可我闻言,心情却陡然间变得格外沉重起来。

    将士血洒疆场,马革裹尸,那是英雄豪迈,气吞山河。

    可这身后,一语概括了多少腥风血雨,生离死别……

    “你们少帅喜欢吃杏仁桃酥,而且非京城五芳斋的不可,因为其他铺子的都过于甜腻了些。”

    我似述说家常一般地说出这些话来,面有有几分感慨神色,比起血战沙场的萧珝,我更认识的反而是平常如许的萧珝,有喜怒哀乐,爱恨离愁的那个普通人萧珝,这是他们所不知道的少帅,而我知道!

    这护卫闻言,似乎也不知道为何我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在他心里,虽然他们少帅对我多有维护,可我始终都是在朝官员,且又是权臣之后,朝廷最忌武将与文臣勾连,所以无论如何都应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

    可咋然闻听少帅竟喜欢吃糕点,护卫还是略感奇异之时不免心中激奋,原来少帅也有喜欢吃的食物。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少帅的喜好他们这些常伴左右的军士都所知甚少,为何高御史会知晓得那么多?

    “所以一度我以为她不喜欢吃甜腻的糕点,可后来我知道,她不是不喜欢吃甜的。而是……”

    话说到一半,我停顿片刻后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忽地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

    “所以,你觉得,这糕点,我应该给她买甜的还是不甜的?”

    我问的极为认真,而护卫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少帅不是不喜欢吃甜的,那应该也不讨厌了,既然如此,那买甜的糕点似乎也是可以的吧!

    可为何这会儿他们会谈论到少帅喜欢吃甜的还是不甜的糕点这类的话题啊?那少帅到底是喜欢吃甜的糕点还是不甜的呢?

    “末将……”

    看到他十分为难的模样,我都觉得自己是在刁难人了。

    “好了,不为难你了。”

    我不禁抿嘴一笑,旋即便准备跟着长龙排队去。

    “你看着马匹在这里等我吧!”

    闻言,护卫微微一愣,立刻便出言劝阻道:

    “公子,还是让末将去吧……”

    哪有朝廷命官同一般百姓一般排着队买东西的道理?

    “那你知道是应该买甜的还是不甜的么?”

    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干脆直接将问题抛了出来。

    护卫一时结舌,这要是买错了,少帅生气了可如何了得?

    最后,护卫只能是气馁言道:

    “末将还是待在此地等候公子吧。”

    我差点笑的合不拢嘴,微微颔首,旋即负手便往人堆里扎。

    这家铺子确实很有人望,望着这条人流长龙我也有些嘀咕着等轮到自己大概也要将近半个多时辰了,便索性拿着那甘宁的那份书札瞧了起来。

    我低头正看得认真,而周围不知为何开始隐约有议论之声了,这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议论之声越发躁动起来,而周遭瞧着我的目光似乎也越来越多了……

    “这是位官员吧?”

    “他是哪座有司衙门的官员?”

    “这位郎君模样好生俊秀……”

    “从未见过有官员会同我们平民百姓处在一处的。”

    “他同我们一般也是在等着伊荷斋糕点的么?”

    “哎呀,快看快看,他往我们这边瞧了……”

    ……

    这时候我才注意听到这周遭纷纷议论之声了,想起自己还一身公服呢,难怪会招来这许多议论了。

    我忍不住淡然一笑,也不在意这些,旁若无人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札在看,这甘宁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在书札中所提到了一些应对南陈的策略要义,还是切中时弊,颇有让人几多深思之处。

    “不知这位官爷高名大姓?”

    这番骚动还是惊动了伊荷斋的管事,如今陡然见一位身着公服的官员竟也跟在人群之后排队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知道的会说那是因为伊荷斋的糕点名动洛阳,这不知道会认为是伊荷斋不懂得待客之道,竟敢怠慢管府要员,因为在这洛阳城中,从未见过高官行此等有损身份之事!

    这得罪了官府,岂不会给东家找麻烦么?

    管事忙不迭的赶过来打躬作揖,向我问礼之时又未得我及时回应,只道我是有所迁怒,忙又急着诚恳致歉,言道:

    “都怪小的眼拙,怠慢了官爷,官爷有何吩咐尽管示下,小的无不尽心办到!”

    方才看文书略微有些出神,所以没有及时对这位管事加以回应,等到注意到时,却看到人家已经是一脸惶恐不安地垂手立于我下手边,大气都不敢喘了。

    “你是伊荷斋的管事么?”

    “啊,正是小的,官爷有何吩咐,尽管示下。”

    “哦,方才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是小的侍候不周,还请官员大人大量,莫要同小的们一般见识,宽宥则个!”

    “管事客气了,在下高辰,原本是听闻贵斋所制糕点在这洛阳城中有口皆碑,今日恰巧路过,便想来尝个鲜儿了。没有给贵斋添麻烦吧?”

    居然是北魏的御史中丞高辰?!

    这管事一听我名号,脸色更是陡然变得苍白起来,浑身都止不住开始颤抖了。

    我这是有多吓人,竟然把人家吓成这样了?

    “高,高御史能纡尊架临小店那是鄙店荣幸,但凡高御史喜欢的,小的定立即捧来献上……”

    这管家一番恭敬无比的说辞,竟让我听出了为人威压逼迫的意味。

    很显然,那威压逼迫别人的人,便是我了!

    不过片刻,我便感觉到了周围之人看我的目光也变了,变得复杂而又充满了焦躁之气……

    “你很怕我么?”

    “不敢!”

    管事头低得更低了。

    我明明不过是想给自己心爱之人买些好吃的糕点回去而已,怎么事情似乎变得越发复杂起来了。

    是了,因为我做了一件达官贵人从不会做、也不应该做的事情,当一切有违常理的举动出现,不都会遭至奇异的目光和莫名的指责么?

    而达官贵人,天生就该被人服侍,更不应该去做那些下等人才会干的粗重活!

    会引起这番骚动也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之故,可我却丝毫不在意周围之人奇异的目光,无论这些人想甚说啥,都由着他们去了。

    “管事,我听说贵斋当家曾立过一个规矩,‘糕点火候时辰不足不可起锅,顾客先来后到一视同仁’,是也不是?”

    管事忙点头应承道:

    “确,确实如此。”

    “那就是了,正所谓入乡随俗,我既想买贵斋糕点,那也自当按照贵斋规矩来办,先来后到,前者先买,才算是一视同仁啊!”

    这管事也算是伺候过不少达官贵人了,也从未见过这般人物,免不得揣度着这其中心思,再加上知晓高辰来历后心中惶恐之情更剧,未免让伊荷斋遭受灭顶之灾,管事更是不敢轻易怠慢了高辰。

    管事忙又躬身再拜,差点就跪下祈求了,带着祈求的口吻说道:

    “高御史但有示下,小的无有不从。”

    看着这管事唯唯诺诺的模样,看起来我的身份还是吓到了这位管事,生怕我是来惹是生非的了。

    哎,原本一件小事陡然生出这许多风波来,便是因着我做了不适宜也不合身份之事了么?

    “今日倒是高辰这一身公服惹出这许多事端了。若高辰并非一身公服前来,管事还会如此么?”

    管事闻言身子一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小人,这……”

    我不禁感慨出声,旋即伸手扶起了这位管事来。

    “管事无需忧虑,高辰别无他意,事已至此,强留无益,高辰改日换了这一身公服之后再来拜会吧。”

    说完,不免微微叹了口气,转身便打算离开了。

    “高御史请留步。”

    身后,忽地有人出声叫住了我,待我回过头来一望,却见一位面容慈祥,温和有礼的老者正一脸笑容地望着我。而那管事在见到此人后,以家主称呼此人。

    原来这位便是这伊荷斋的家主,这家店铺的女主人了。

    既然是长辈,自然免不得要依礼前来拜会了。

    “老夫人,晚辈高辰有礼了。”

    伊荷斋的女家主不但有好手艺,更有一刻宽和待人之心。

    只见老人家微微颔首,亦是回了一礼,言道:

    “管事不明就里,处事有欠妥当,多有失理之处,还请高御史勿要见怪。”

    “怎会,是高辰多有唐突,倒是给贵斋填了不少麻烦了。”

    女家主脸上温和笑意更浓了,用十分欣赏的目光望了许久,旋即提议道:

    “高御史若是不嫌弃,还请到茶棚稍作歇息,也好让老身一尽东道之宜。”

    我知道这是老人家给出的最好解决之道,这既是老人家好意,还是虚心接受为好。

    “如此,高辰便打扰了!”

    老人家微笑迎客,亲自邀请客人入了自己的茶棚,用好语好茶招待着。我感念老夫人盛情,对老夫人也越发有礼谦逊起来。

    “却没想到,今日小店竟迎得贵客驾临,蓬荜生辉啊。”

    “老夫人客气了,这都是贵点糕点名动洛阳之故,方才路过之时便闻得香气扑鼻,高辰循香而来,亦不能免俗啊!”

    “高御史既也喜爱糕点,不知喜好那种口味,老身可为高御史举荐一二。”

    “老夫人手艺超群,高辰早有耳闻,如今可得老夫人举荐,内子有口福了。”

    “哦,原来高御史是为尊夫人而来。”

    闻言,我也不觉微微有些脸红,略带腼腆笑意,言道:

    “我家夫人一向喜好吃杏仁桃酥,奈何所买桃酥不是过于甜腻,便是有欠酥脆,终究难合心意,高辰听闻伊荷斋盛名,早已有意亲来拜访,今日恰好遇到老夫人,也是上天成全高辰的这点心意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老夫人也没想到,这位模样俊秀可行事雷厉风行的年轻北魏官员,竟还是位对夫人如此深情之人,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夫人买心仪的糕点,便不惜纡尊降贵亲来糕点店铺选购,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按照高辰所言,他想要的是甜而不腻,爽口酥脆的杏仁桃酥了。

    “尊夫人喜好,老身心中有底了,代老身亲自为尊夫人准备糕点!”

    老夫人因年事已高,早已不亲自动手制作糕点了,都是交给儿子儿媳们去操持着。

    “诶,怎敢劳烦老夫人呢……”

    我正欲出言推辞,可老夫人执意不肯。

    “就当老身为这洛阳城百姓谢过高御史惩奸除恶的无尚恩德了。”

    老夫人说的是我诛杀那些奸佞不法之徒以及邢狱断案,执法为公的种种为民请命之举。

    老夫人亦是一位善恶是非明断之人呐。

    “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夫人温和一笑,随即对我微微颔首,便缓缓移步离开了茶棚。

    望着老夫人离开的背影,我越发坚信着:天理昭昭,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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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甜还是不甜

    我端坐于茶棚内, 一边品茗一边拿着本书打发着闲暇时光。

    护卫一边站在茶棚外边为两匹马梳理毛发, 一边注意着周围有无可疑人物靠近, 总觉得龙神混杂之处易生事端, 心中那根弦一直紧紧绷着。

    果不其然, 不远处,一位身着儒服,一派俊逸洒脱的公子款款往茶棚处走来,护卫见此人面容俊雅, 目光精锐,行步沉稳, 健走如风, 分明非同寻常之人。

    而此人的目光却时不时放在了高辰身上, 见他毫不迟疑往茶棚那走去, 护卫警惕地立刻挡在了茶棚前, 阻止任何人靠近。

    “站住!”

    见那儒服公子不为所阻, 护卫止不住呵斥道:

    “你是何人?”

    这儒服公子却并未将这小小护卫放在眼中,脸上倒是笑容不改,语气亦是颇为客气了, 言道:

    “这位壮士, 在下行路多时, 颇感疲惫, 见此处有一茶棚正好休憩,还请壮士莫要多加阻拦才是。”

    护卫知道这茶棚是供行人休憩之所,自是不能如此霸道蛮横将其他人都赶将出去, 只是其他平常百姓或许可以,可此人,断断不能放他过去,以免危及公子。

    护卫依然挺身挡在此人跟前,便是不许他身后茶棚了。

    这儒服公子不觉多看了这执拗护卫一眼,倒是有些赞许此人勇气可嘉呢。旋即望坐在茶棚内悠闲看书品茗的高辰那瞧了几眼,便又是抬手又是呼喊道:

    “高御史,下官今日特意来寻高御史报到的。”

    边说着这儒服公子还又蹦又跳的,都没了一个世家公子的风范,行为举止表现得与他那俊逸儒雅的面容显得格格不入,便如同一般市井小民一般。

    护卫也没想到这位公子竟会如此作为,更是不敢将此人放过,挡得越发严实起来。

    听到有人唤我,我不禁眉头都蹙起来了。

    那个朝我大喊大叫、挤眉弄眼的人真的是我那乾天师兄么?!

    什么兰芝玉树,朗月入怀,眼前这师兄莫不是被人冒充的吧?

    我不禁抚额哀叹。

    “让他过来吧。”

    “可是,公子……”

    护卫还是摸不准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无碍,这位萧先生,还是你们少帅亲自请来作我首席幕僚的呢!”

    言语间,颇有些埋怨珝的小心思。

    护卫闻言,脸上微有诧异,知道这是少帅之令,自是不敢违背,便抱拳作揖,向乾天请罪道:

    “末将无理了,请萧先生莫要怪罪。”

    “壮士赤胆忠心,萧某又岂会怪罪呢。”

    “萧先生,请。”

    护卫旋即让开路来,将乾天请进了茶棚。

    “萧先生,请坐。”

    我此刻格外客套,还特意拿了个茶碗,为他也续了碗茶水来。

    “那下官便叨扰啦。”

    师兄的表现像极了一个下级官吏在面对自己上官之时的那种唯唯诺诺。

    “萧先生何以如此心急火燎,明日前来府衙报到亦不迟么。”

    这么早跑过来报到作甚,又没什么好酒好肉招待你?

    “属下能在高御史手下办事,自是不敢稍有懈怠,更何况属下将来衣食全都仰赖高御史,必得勤勉任事,方不负高御史提拔之恩了。”

    这奉承之言是一句接着一句,感情以往他的那些手下都是如此奉承他的,这回他便顺手捏来,借花献佛?

    “你的衣食还得仰赖于我?”

    真是不要脸啊!

    想想这洛阳城中最大的消金窟便是那座逍遥楼了,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不是洛阳之主又是何人?他如今的身家说是富可敌国也当不为过了。

    这般富有之人跑来同我这个被停了半年俸禄的人哭穷,简直岂有此理!

    “咱们这座庙小而清冷,供不起这尊大佛了,萧先生还是令投明主吧?”

    我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你还是放过我吧。

    只见师兄摇头摆手,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说道:

    “这可不行,君子重然诺,轻生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既然承诺在前,便不得背弃诺言,否则便会为人所不迟。

    ……

    这是他与珝之间定下的承诺,若是背约便是让珝失信于人,我自然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哼,师兄果然是只老狐狸!

    “罢了,不提这些,师兄,你是特意来寻我的么?”

    实在不愿与师兄再扯东扯西,不如有话直说来得痛快些了。

    “倒也并非刻意,算是巧合吧。听人说起一位身着公服的官员竟与平民一道混迹人群,颇感意外,便来凑个热闹了,却不曾想此人是你……”

    师兄终于也恢复了些本来面貌,我瞧着也稍微顺眼了些。

    “是我很奇怪么?”

    “不奇怪,是你那性子能办出来的事儿。”

    也不知师兄这是赞誉呢还是贬低。

    “只是买糕点的话,何不谴了下人来,偏要将自己置于险要之地……”

    “险要?现下洛阳城中还有人能杀得了我么?”

    我能如此明目张胆且毫无畏惧,就是笃定了没人可以在洛阳城中动得了我一根毫毛了。

    “更何况自己躬身亲力亲为和别人代劳感觉是极为不同的,即便是买糕点这样的小事儿也是如此,师兄啊,只要是有关她的事情,与我而言便都不是小事儿。”

    师兄笑而不语。

    我说得很实诚,而师兄也自然明白我对珝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了我要表达的话语。

    “对了,师兄,你应该知道薛老家主将他的那两个犯上作乱的公子藏匿至何处了吧?”

    薛家的事情,大概没有人会比师兄更清楚的了吧。

    “薛家的那两位公子不是逃逸了么?又怎会成了薛老家主藏匿了呢?”

    “正所谓舐犊情深,薛老家主亦不能免俗,若是老而丧子,定然万分悲痛。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两位公子作奸犯科,杀人害命,十恶不赦,情义与礼法注定难以两全。所以,师兄若是知道薛家这两位公子的下落,还请告知,我要将他两人绳之于法。”

    我言语中是用请求告知的话语,可语气却显得格外强硬不容置喙。既然师兄要做我的首席幕僚,那他上官的性子如何当然要尽快教他知晓才行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师兄若有所思的重复了这句哈,旋即点头称赞道:

    “这理由确实无可辩驳了。”

    “他们既然触犯国法,便该刑之于法;而这家规,师兄你应该比我清楚,薛家传家之血风水堪舆与机关之术究竟师从何人?天理昭昭,因果循环,薛家之人折在我手,也算不怨啦。”

    师兄很赞同我的说辞,所以并未迟疑便将薛家这两位公子的下落告知了。

    “他们已藏身于‘鬼市’之中了。”

    “鬼市?!夜间集市,至晓而散。牛鬼蛇神,法外之地。洛阳城中也有鬼市。”

    “洛阳城乃百年龙兴之地,兴盛衰亡犹如潮涨潮落,生生不息却又福祸相依。千百年来人们窥探这这天地造物变化,令人能俯仰天地之间,寻得光明雨露繁衍生息,代代相续。可即便光明普照大地,也终会有光明无法照耀之地,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买卖,那些见不得光的人与物,也总得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安身立命之所?鬼市便是一群牛鬼蛇神、各路神仙、作奸犯科、亡命之徒等等之人的安身立命之所了。

    师兄倒是间接提醒我逍遥楼那件事儿了,他这也是在告诉我,凡事都要懂得适可而止,有些东西它既然存在了那必然会有它存在的理由和意义。

    “那师兄你的意思是?”

    “薛家的两位公子既已入了鬼市,那他们此生便永远都走不出鬼市。你不觉得让他们永远活在黑暗之中苟且偷生,是比处死他们更为严厉的惩罚么?”

    不得不说,师兄的这种惩罚方式,是最为令人不寒而栗的。而我想要将他们刑之于法,是为了惩恶扬善,警惕后来。我与师兄之间,究其初心,终是有本质的不同。

    “那洛阳鬼市究竟在何处?”

    我终究还是对这鬼市感兴趣了。

    “怎么,你想去趟鬼市么?”

    不说逛鬼市,去鬼市,必须说趟鬼市,趟,有摸石过河,自知深浅之意。而鬼市,终究是个你买我买的交易市场,里面的货品包罗万象,可只要是鬼市里交易的货品,看货不问货,买定离手,无论真假,转身不认。因为鬼市的东西稂莠不齐,难辨真伪,所以,就称为‘趟鬼市’了。

    “想去,不过有心无力啊。”

    这才答应珝不不出去惹是生非,这么快就食言而肥,那可就不是一顿所谓的惩戒可以抵消得了的罪过了。

    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让珝再为我的安危而忧心了。

    师兄闻言一脸恍然神态,好笑着说道:

    “所以你才亲自来买糕点,是打算做请罪之用的么?”

    “哎呦喂,我的这点小心思都被师兄你瞧出来了啊。”

    那就更别提想隐瞒珝了……

    可我就是想买好吃的来哄珝开心么!

    “也好,鬼市龙神混杂,乃是非之地,你还是离远些的好。”

    连师兄都这么说了,看来那地方确实不适合我踏足期间。

    “也罢,除非这薛氏兄弟一辈子在黑市中不出来,今日我抓不住他们,来日,自有人能将他们绑拿入罪!”

    我说得笃定自然,因为经历了洛阳城内总总,让我开始思考朝廷法令该如何行之有效的约束江湖中人么,而我已经有了很好的应对举措和方案了,那就是朝廷必须建立一个能同时对朝堂和江湖武林中人都有律法约束力的执法机构,它应该是善与恶之间的中点,更应该是皇家掌控天下的一柄锋利之剑!

    以前朝廷不管江湖仇杀之事,究其根本便是为了让江湖武林势力此消彼长,互相制衡。可终究是弊大于利,杀人害命有伤天和,江湖纷争仇杀不止,平民百姓便难有真正的太平安乐。所以无论出于统御天下还是止戈刀兵的目的,朝廷都应该介入江湖仇杀之事。

    因为,死生大事,只能牢牢地操控在朝廷手中!

    ……

    薛家之事,姑且告一段落。现在最重要的,应该还是我们此行前来洛阳的最终目的,那颗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传国玉玺了!

    “师兄,我想请孙家家主孙如海为我保一趟镖!”

    师兄的神态悠闲,淡泊自然,自有一番独特气质,大家风范。

    “我想让孙如海一路护卫王荀前往突厥之地。”

    传国玉玺遗落突厥之地,若不尽快将其寻回,只怕江湖武林从此又将陷入动荡纷乱。

    师兄对于我提出的这个请求并不意外,反而还乘机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来。

    “可以,等孙如海护送王荀抵达突厥之地,我便让孙如海除掉王荀。”

    闻言,我不免微微叹了口气,反问道:

    “师兄你同王荀有仇?”

    “没有,但你有不得不除掉他的理由。”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言道:

    “所以,师兄,你也觉得我该杀人灭口么?”

    “你调王荀前往突厥,难道没有怀揣此心么?”

    还是师兄了解我啊!

    “嗯,不能否认,我确实动过这样的心思。可王荀,是个活人堆里的死人,却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活人。要想杀他,谈何容易。更何况,我并不是非杀他不可,就因为他知道了我是玄远叶家之人么?纸是包不住火的,即便今日我除掉了王荀,难道将来就不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王荀了?”

    撒了一个谎,将来就得用无数个谎言去遮掩和覆盖,可那样的生活,想想都觉得累。

    而对于我来说,最为致命的倒已不是我身为玄远叶家之人的身世,反而是我是女儿身的事实……

    我十分清楚的知道,只要是谎言,终究会有被拆穿的那一日!

    “你想同你的皇祖母坦诚自己的身世么?”

    “有时候一句实话,抵得过十句谎言。”

    这应该是破解此局最好的解决之道了。

    我可以同皇祖母坦诚自己来自玄远叶家,这不仅仅因为皇祖母从一开始便知道我并非高家真正的长子嫡孙,而我今日能有的总总名利地位都是皇祖母所赐,就连与琬儿的这段婚盟,都是皇祖母恩赐的,做人当懂得知恩图报,即便我是皇祖母手中精心培养的一颗棋子,可我心里依然谨记着皇祖母对我的恩情,此生定然结草衔环以报。

    更重要的是,如今玄远叶家因阿姐而重现江湖,各方势力都会想法设法地将玄远叶家之力收为己用,皇祖母目光如炬,更十分清楚的知道玄远叶家对北魏朝廷意味着什么,又怎么可能让玄远叶家为他人所用?

    我身为玄远叶家之人的身世若在此时为皇祖母所知,也许还能因祸得福,不但能为阿姐化解一场灾劫,也许还能助我在事业上取得更无人可取缔的优势,只有如此,我的政治命途才能走得长远。

    “你既然有所谋划,想必心中定有计较。只是王荀,我依然要杀!”

    师兄此言一出,就不得不令我怀疑,他与王荀之间却有恩怨。

    看来这回王荀若是侥幸未死便算他命大,若是死了,那也是我递的刀啊!

    “为什么?”

    只见师兄依然一脸微笑,却始终未开口应答。

    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

    “高御史,这是您要的糕点。”

    管事小心翼翼地将糕点包好后,恭恭敬敬地捧了过来,我不禁两眼放光的盯着这些美味的糕点,一想到珝脸上露出的笑容,就恨不得带上这些糕点插上双翅立刻飞回去了。

    “来,这是银钱,收好。”

    我将糕点抱在了怀里,旋即将准备好的银钱交给了管事。

    管事却不敢伸手去接。

    “你卖我买,银货两讫。”

    我这般一说,这管事才敢伸手去接。

    旋即,我又亲自去向老夫人致谢,老夫人热情好客,想留我用过晚膳,可我见时辰不早了,还是告谢请辞了。

    待与师兄辞别之时,我便将一部分糕点直接递给了师兄。

    师兄瞅了瞅我递过去的糕点,摇了摇头,冷着脸说道:

    “我不喜欢糕点。”

    “又不是给你的,这些是给谨娘和那只小野猫的。”

    “……”

    师兄第一次被我呛住了。

    我忍不住得意一笑,不再理会师兄,便往护卫那儿去了。

    “来,你也吃些吧。”

    等了这么久,肚子应该也饿了。

    “末将不饿。”

    护卫还是一板一眼的。

    “这可是你们少帅最喜欢吃的糕点……”

    我话一说完,护卫绷着的脸色不觉有些微红,最后还是缓缓伸手从我手中接过了那份糕点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给揣进怀里去了。

    我笑着将糕点好好放在了马背的包裹里,翻身上了马,便准备着往回赶。

    护卫在前头将马缰递到了我手中,起初有些迟疑,可最后他还是大着胆子出言问道:

    “公子,咱们少帅究竟是喜欢吃甜的糕点还是不甜的?”

    这护卫果然还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我嘴角不觉微微上扬,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即很坚定的给了他一个答案。

    “你们少帅啊,喜欢吃甜的。”

    ……

    是啊,她总算不喜欢太过甜腻的东西,其实,她不是不喜欢吃甜的,而是因为若是太甜了,就可能会忘记活着的苦……

310、捉迷藏

    待高辰离开后, 乾天并未离开, 反而是折回了茶棚端坐着。

    将糕点放在了一旁, 乾天边品着茶, 边拿着高辰落下的一本书, 饶有趣味的翻开阅读起来。

    只是这方才还是略显粗糙的茶碗,不知何时早已换上了剔透晶莹的白瓷茶具,十分亮洁养眼。

    “公子。”

    身后,不知何时, 谨娘早已侍立在侧了。

    “青雀,你也坐吧。”

    乾天难得兴致尚佳, 邀了谨娘同桌而坐。

    谨娘知道乾天那说一不二的性子, 便不再坚持主仆身份, 端正身姿入了座来。又熟门熟路的亲自为公子煮起茶来, 想来眼前这套精致的茶具, 便是谨娘事先备好妥当的。

    将新煮好的茶奉上, 乾天专注看书的神情也在此时有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似在书中看到有趣之处了。

    “谨娘,这糕点你可喜欢?”

    谨娘静静瞧着桌案上放着的糕点, 伸手打开, 发现里面装着的是香糯的栗子糕, 脸上微微有了一丝诧异神色, 旋即又恢复如常,只是微笑着随口言道:

    “明明只是随口一句,却不曾想他却上心了。”

    淡然一句, 谨娘又小心将糕点包好。

    “原来你喜欢吃栗子糕。”

    乾天不觉发出一声感慨,他身为青雀诸人的主上,竟不及高辰了解自己的属下喜好为何呢?

    谨娘闻言,也微微有些好奇,公子此番可是因着高辰之故?毕竟公子一直以来心怀天下,自是从不在这等小事儿上多费心神。

    “雪儿喜欢吃。”

    谨娘亦是难得的在这等小事儿上加以释疑。

    雪儿?!

    就是青雀妹妹与前齐丞相和谦之女了。

    乾天的目光多了一分复杂的神色来,不禁在想,有些事情,自己是否做得太过寡情。

    对青雀是如此,对无霜亦是如此。

    可这般念头也不过一瞬,毕竟他从不是个伤感之人。

    乾天执过茶杯,茶香扑鼻,色味俱佳,脸上是满意的神色。

    “青雀,你觉得,高辰,如何?”

    乾天这个问题,问得也颇为玩味。

    谨娘嘴角有了一抹很好看的弧度,答道:

    “他,很有趣。”

    乾天也恰合时宜的咧嘴一笑,他似也没想到,谨娘会用有趣来形容高辰。

    “嬉戏时玩世不恭,断罪时铁面无私,却不知他真正性情如何,亦或者这两者兼而有之,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谨娘说的时候很认真,可见也是为此事费了些心神的。

    “你想说,她性子如此复杂,便如两个人一般了,是么?”

    谨娘抿嘴一笑,言道:

    “这可是公子您说的……”

    谨娘终究是在杀人场、名利场上磨破滚打多年,不说阅人无数,自有一套识人的法门,高辰确实是她所见过最为特别的一个人。

    他明明出生世家,却并未带有太多世家公子的矜贵居傲,可以穿着公服混迹于平民百姓之间,来去自如;也可以在这简陋的茶棚里随意喝着粗茶,于闹市中读书也能怡然自得;比起自侍出生高贵的世家子弟,他更像一个出自寒门的士子,不好那些奢侈享受。

    可他顽起来时却又似个孩子,有时太过随心所欲,看似不顾后果,却又懂得克制和适可而止,这般看来,他又是个极为懂得自律之人。

    弱冠之年而得尊位,还能如此自律自持,不骄不躁,这实在是太难得了。只是在个人感情上……

    ……

    “我有说什么么?”

    乾天静静品茗,嘴角勾起一条很好看的弧度。

    谨娘跟在他身边最久,定然知道他话语中的深意了。

    看似两个人一般,短短的一句,就已经包含了许多信息了,这似乎也间接的证实了,高辰除了他高家长子嫡孙,北魏朝廷的驸马都尉的身份以外,还有不为人知的身份来历……

    思源亭那件事儿,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不,您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乾天此言是有心还是无意,至少他不希望有人知道这其中有何关联,谨娘自然懂得缄默不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微微一笑,谨娘又灵巧地为乾天续好茶,不再主动开口说话,只是静然的陪着乾天看书品茗,怡然自得。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无霜一身紧俏男装走进了茶棚,恭敬向乾天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公子,您吩咐的事情,无霜已经办妥了。”

    乾天目光依旧放在书页上,微微颔首道了句‘好’,便伸手示意无霜也坐下一道喝杯茶,小憩片刻。

    无霜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更不喜欢在这人多混杂之地逗留太久,更别提在这般简陋的茶棚里不顾周围之人的目光悠闲品茶的。而无霜也不明白,为何公子会选在此处闲坐品茗,难道又是因为高辰这厮?

    方才高辰那些有损身份的总总举动,她早已瞧在眼里了,这哪里像是一个世家子弟会做出来的事情,也不知他从何处学的一身三教九流的习气,竟累得公子纡尊降贵到此,陪着喝那些不干不净的粗茶,公子身份尊贵,何时受过这等怠慢?!

    高辰实在是太知好歹了!

    乾天的命令,无霜从不会违背,即便心中不喜此地,可还是好好坐了下来,从谨娘手中接过茶杯,按捺着性子乖乖地喝下了那杯茶。

    果然还是谨娘煎出来的茶最合人心意,就连公子都赞不绝口。

    自己何时也能学到这手技艺,将来也能为公子煎一壶好茶就好了……

    放下了茶杯,无霜望着自己这双因常年握着兵刃而略显粗糙的手,突然又觉得无论是女工茶艺,都不是自己这般只懂得打打杀杀刀口舔血之人该去触碰的。

    心里虽然都清楚,可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失落神色来……

    谨娘最为清楚无霜的心思,未免她胡思乱想,便主动开口询问道:

    “无霜,饿了么?”

    出去执行任务刚回,想来也还未来得及用膳了。

    谨娘将眼前的这包糕点打开,继续说道:

    “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吧。”

    无霜一看到这些糕点,顿时心中就气,瞥了嘴说道:

    “我宁饿死,也才不要吃高辰给的东西!”

    “……”

    无霜话才刚说出口,乾天却主动伸手从当中拿出了一块糕点出来,在无霜和谨娘略显诧异的表情中,优雅地将糕点送到了自己嘴边,然后小嘬了一口后,竟发出略显满意得轻叹声来。

    “嗯,不错,你们也尝尝吧。”

    公子居然开始喜欢吃糕点了么?!

    “……”

    无霜不禁目瞪口呆。

    而谨娘抿嘴忍着免得笑出声来在公子跟前失礼,随即也跟着伸手拿出了一块糕点,津津有味的品尝了起来。

    “这伊荷斋的糕点,果然名不虚传。”

    谨娘也毫不吝啬的给好评,然后朝无霜使了使眼色,这也是在给无霜台阶下,点名这是伊荷斋的糕点。

    无霜顿时脸上一红,可公子之令又不可违,只恨自己方才一时嘴快,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没错,这是伊荷斋的糕点,又不是他高辰做的,而且这也算是我应得的。”

    说完,无霜眼睛瞥向别处,脸上带着几分不甘心的表情,还是伸手拿过一块栗子糕,一口就往嘴里塞了进去。

    从刚开始的囫囵咀嚼,逐渐到后来的细细品尝,这糕点味道确实不错,这吃着吃着,倒是真把她的食欲给点起来了。

    顾不得其他,又拿了几块尝了起来,觉得回去时有必要再到伊荷斋再买些回去慢慢吃了。

    谨娘看无霜吃得津津有味,怕她吃得急了,噎着,便又给她续好了茶,看着她吃得香,馋嘴得就跟个孩子一般,她难得露出这番神色,自她哥哥去世后,她心心念念只想着报仇,不得不说,那件事之后,她想通了很多,人也比以前看得开了,谨娘也不禁为无霜感到高兴。

    “没想到,高辰这厮,挑东西的眼光,倒还不错……”

    说到高辰时,无霜还是会恨得咬牙切齿的,可却不再像过去那般杀气腾腾的了。

    “无霜,你以后便跟在高辰身边吧……”

    乾天忽地说出这句话来,语气很轻,却不容置喙。

    这是命令!

    无霜一时未曾反应过来,整个人嘴里都塞满了糕点,着急得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一下就给噎着了,整个人脸都憋得通红,猛地一阵咳嗽,将塞在嘴里的糕点都给吐了出来……

    “快,喝茶水缓缓。”

    谨娘急忙将茶水递给了无霜,帮着她顺过气来。

    无霜接过茶水猛地灌了下去,片刻后人才缓了过来,手拍上了桌案,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乾天,忍着愠色,急促问道:

    “公子,您,您方才说什么?”

    无霜此时此刻脸上委屈的神色若隐若现,她不是没有听清方才乾天说了些什么,只是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乾天嘴里说出来的。

    无霜她不甘心,她更是感觉痛彻心扉,如果她没有理解错乾天的意思的话,那就是乾天已经不再需要她了么?

    ……

    乾天从不会将自己发出的指令再说第二句,可这回,他破例,又更加清晰无比的说了一次,道:

    “无霜,以后,你跟着高辰!”

    “为什么?”

    无霜怒吼着,这是她第一次,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公子跟前大声叫嚣。

    “这是命令!”

    乾天脸上没有半分犹豫或是不舍,就连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无霜在这一刻,心冷得如坠冰窟。

    原来她夏侯无霜在公子眼里,也不过就是那可以随意送人的物品,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她就连猪狗也不如了么?竟连半分解释都没有,她就这般招他厌恶么?他就这般轻易地将自己舍弃了?

    “命令……呵呵,命令……”

    无霜的心仿佛在一瞬间便被撕裂得粉碎了。

    “您明明知道高辰与我有弑亲之仇,却要我去侍候他是么?”

    无霜边说着,眼泪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从来就是个好强之人,更不会轻易在人跟前示弱,可这回不一样,这回真的不一样啊!

    乾天直视着眼前女子的眼泪,脸上毫无半分怜惜之心,冷冷的吐了一个字,道:

    “是!”

    “那我杀了她!”

    无霜愤恨地一拳砸在桌案上,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痛恨过一个人,这一切,都怨高辰,她一定要杀了他,杀了高辰这个祸害!

    “无霜,你想违背我的命令么?”

    乾天冰冷质问的话语,将无霜逼得无路可走了。

    “……”

    她只能死死地拽紧了双拳,指教都陷进掌中,鲜血渐渐溢了出来。

    “你去,还是不去?”

    乾天不想再此虚耗下去,他只要一个确切的回应。

    无霜是知道乾天是如何处置叛徒的,可无霜并不惧死,她不过是想一直跟在乾天身边,无论为他做什么她都愿意,并无怨无悔,只要让她一直侍候在他身边就好。

    可想在,就连这点卑微的愿望也都被击得粉碎了。

    是不是因为公子认为自己会因为兄长的那件事儿而对他怀有二心,不再忠诚了,所以就将她赶将出去,不再要她了……

    她怎么会,她从未怀有过这般心思,就连怨恨都做不到啊,她就只想在他身边而已,就是如此而已啊!

    “……”

    “青雀,你知道该如何处置。”

    乾天冷冷地将书丢掷一边,将旁边的白瓷茶杯推倒,不过瞬间,一只漂亮的白瓷茶杯就摔成了齑粉,而这一整套精致的茶具也因为一只茶杯的损失,而变得不再完美,价值也随之降低了,甚至,已经没有了价值……

    不再看她们,乾天转身拂袖而走。

    “无霜,遵令!”

    身后,无霜无力地跪在原地,最后还是认命一般地表达了自己的顺从之心。

    她夏侯无霜,是永远都不会背叛公子的!

    乾天只是在原地略为停驻了片刻,在听到无霜的回复后,乾天一句话也没说,迈步直走而去。

    而无霜在这一刻早已哭成了泪人,可她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有委屈和痛苦地低声抽泣着。

    谨娘心疼无霜,将她抱在了怀里,好生宽慰着。

    “想哭就哭吧。”

    无霜仿佛在这一刻得了特赦,扑在了谨娘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也许在这一刻,无霜才算是真正自由的吧!

    ……

    当我赶回府衙后宅时,都已暮色降临了。

    我兴高采烈地抱着这些好吃的糕点,一路思忖着该如何哄珝开心,还有许久未见小雪儿了,也是想念得紧,这小家伙要是知道我也买了她最喜欢吃的栗子糕,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吧。

    在门口迎我的人是阿正。

    “公子,您终于回来啦。”

    阿正负责为我搭理内宅事物许久,他已经越发有一个管事的仪表了。

    “嗯,回来了。”

    边说着边将防风斗篷递给了阿正,却把这满手的糕点恋恋不舍般地捧在了怀里。

    “公子,您手里拿着的是糕点么,好香呀!”

    阿正早已闻到了糕点香气,也止不住嘴馋起来。

    就知道吃……

    “臭小子,少不了你那份。”

    我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让这小子注意些别这么快就原形毕露,方才还正想夸他几句,以奖赏他这些日子将后宅上下搭理得妥妥当当,紧紧有条的呢。

    “那阿正先谢公子赏了。”

    阿正打躬作揖,一脸呵呵的傻笑。

    “嗯,珝呢?”

    阿正微微一愣,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我问的是谁。

    “臭小子,少夫人呢?”

    阿正这才恍然大悟,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起来,道:

    “紫玉姐姐方才遣人来报,说少夫人晚些时候便回,让阿正先为公子和小主人准备好了晚膳。”

    我这一脸兴奋地表情瞬间便如同泄了气的球,恹恹的了。

    珝竟然还未回来,她们可是在洛阳还有未处理完的事情?

    “紫玉可与少夫人随行?”

    阿正知道我心里担忧,急忙回应道:

    “紫玉姐姐说她侍候在少夫人身侧,请公子勿要忧心。”

    “嗯,那就好。”

    听到此处,我才感安心了些。

    “小雪儿呢?”

    “陈晓陈公子正在书房陪着小主人练字玩耍呢。”

    好在有小鱼陪着雪儿,也不至于让这孩子孤独寂寞了。

    “好,我去瞧瞧她们,阿正,将晚膳端上来吧,好好招待客人。”

    “是,公子,阿正这就吩咐下去!”

    说完,阿正便赶紧去准备晚膳去了。

    而我便直接往书房那去,却见陈小鱼正用黑布蒙了双眼,与小雪儿在院中玩起了躲藏游戏,而此时陈小鱼用计将小雪儿引了出来,再小雪儿偷偷经过她身侧时,她快速出手一把便将小雪儿抱在了怀里,还顺势挠起了痒痒。

    “抓住了,看你往哪里跑!”

    旋即,是小孩子发出的一阵轻快而愉悦的嬉笑声来。

    “鱼姨,雪儿认输了,雪儿认输了……”

    陈小鱼这会子便将黑布扯了下来,一脸得意的说道:

    “这回知道认输了吧!”

    “嗯,雪儿认输了。”

    “那,雪儿要认罚了。”

    一说到认罚,小雪儿眼睛眨呀眨的,模样十分的俏皮可爱,就是想让陈小鱼动恻隐之心,好不为难她。

    “那鱼姨想要如何罚雪儿呢?”

    陈小鱼一看这孩子如此乖巧可爱的模样,疼爱她还来不及,如何能惩罚她呢?

    “嗯,那就罚咱们的小雪儿亲鱼姨一下,好不好?”

    “好!”

    雪儿一听这根本就不算是惩罚,立马就点头答应了。

    旋即陈小鱼迫不及待地蹲下身来放下了小雪儿,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一脸期待地等着小雪儿亲过来。

    而小雪儿也不负所望,十分可爱且热情地亲了陈小鱼一下,顿时惹得陈小鱼高兴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

    “哎,你就只亲你鱼姨,就从没亲过我!”

    瞧见这一幕的我,不禁打翻了醋坛子一般了,说出来的话也酸溜溜的。

    “啧啧啧,连个孩子的醋都吃。”

    陈小鱼一见是我,忍不住出言调侃起来。

    反正我早已是没脸没皮的状态了,也自然不怕陈小鱼怎么说咯。

    小雪儿一见我回来了,一脸高兴地朝我小跑了过来。

    我忙蹲下身来准备张开手臂去迎,可陡然发现我这怀里都是糕点,只有先把糕点好好放在了一边,随即将小雪儿抱在了怀里。

    “小雪儿,想我了没?”

    “想!”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单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一丝隐瞒和修饰。

    小雪儿搂着我的脖颈,都舍不得放手了,可想而知是真的很想我。

    “好香呀!”

    她靠在我怀里自然是闻到了糕点留下的香气了,忍不住脱口而出。

    闻言,我顿时哭笑不得,这丫头肯定是饿了。

    “真是只小馋猫,来,看看我给你买了啥?”

    边说着边看着自己放了一边的糕点,可我抱着小雪儿呢,都空不出手来,忙向旁边的陈小鱼使了使眼色,让她帮忙拿一下。

    哪知陈小鱼故意视而不见,就是站在原地杵着一动不动。

    我知道咯,既然是求人办事,自然得说“请”了。

    我忙笑脸而迎,十分客气的说道:

    “有劳陈公子了。”

    “嗯,公子无需客气。”

    陈小鱼很满意,这才不急不缓地度步而来,提起了那些糕点。

    “诶,担心了,千万别碰碎了。”

    毕竟这些都只是娇弱的糕点,要是碰碎了可能还会影响口感呢。

    陈小鱼闻到这糕点的香气便知道里面是何物了,看我那小心翼翼的态度,竟是格外担心自己会把这些糕点怎样似的!

    “稀罕物?”

    陈小鱼一脸狐疑,直斥我如此的小题大做。

    “你知道我排队多久才买到的么?”

    陈小鱼财大气粗我是知道的,在她眼里哪有什么稀罕物啊?

    “哦……”

    陈小鱼这会子一脸的心领神会,脸上是一抹似笑非笑的模样。

    “既然是为主上准备的,那确实是稀罕物了!”

    陈小鱼又在借机调侃我了。

    转念一想,陈小鱼又察觉出了异样,急忙出口问道:

    “你不会穿着公服去买的吧?”

    “是啊。”

    我回应得轻描淡写。

    陈小鱼不觉露出一脸愤恨不得的表情来,不得不再次加以提醒道:

    “公子,这里是洛阳城,不是北魏都城呢。”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也在提醒我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儿,而事实也正如她所言,这里是洛阳,曾经的天子之都,在这里自贬身份是会被人随意轻视的。

    “那又如何?”

    小鱼知道我性子如何,也不在此处多做计较了,更何况她并非不赞同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不希望我又成为那些城内权贵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最后,小鱼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您喜欢便好。”

    我向小鱼投以感激的目光,言道:

    “小鱼,你的心意我明白的。”

    感激的话也就不用说太多了,她也懂的。

    听我此言,小鱼总算又恢复了笑容。

    “饿了吧,一快用膳。”

    “好呀,未免主上不在时,公子你顾影自怜,小鱼便大发慈悲,陪您一道用膳好了。”

    哎呦喂,看来我确实得好好感激小鱼的美意了。

    “那便多谢了。”

    说着,我抱着小雪儿,领着小鱼一道前往用膳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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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311、大意失荆州

    用完晚膳后, 小鱼又陪着雪儿顽了一阵, 待雪儿乏了, 小鱼又领着小雪儿回房安置, 她把孩子哄好后才来同我辞别回去的。

    有鉴于此, 我突然觉得小鱼今日之所以会在我这边停留太久,都是为了替我照顾小雪儿的缘故,若当真如此,倒也不难猜出这一定是珝拜托小鱼的了。

    珝担心我忙于公事无法好好照顾小雪儿, 所以便让小鱼代劳了。

    一念至此,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若非珝事先安排妥当了, 我想以我这马虎的性子, 还真无法好好照顾小雪儿了。

    ……

    如今天色已晚, 珝和紫玉并未按照约定的时辰回来, 我知道她们定然是被事情绊住了, 因为间断便有人传消息回来,说的多是她们平安无事,可能需要晚些才回, 我才不致于忧心太过。而珝还嘱咐我不必等她, 还教我莫要一直忙于公事, 早些安置。

    我望着桌案上整齐摆着的那些糕点, 不觉微微愣神。

    这糕点凉了,怕是没有刚出炉时那般酥脆可口了吧……

    要不,改明儿个再去重新买?!

    还是想让珝吃到新鲜出炉的糕点呢!

    伸手拆了一包来, 拿出一块杏仁桃酥,想尝尝看味道是不是变了,可才拿到手里,我却又不舍得吃了,就想等着她回来一块吃……

    旋即,又好好将这糕点包好,想让自己转移心思,将精力都放到公事上去。

    反正今晚也不知珝何时回来,那我便边处理公事边等着她吧,也许不需要多久她们便回来了也说不定呢!

    打定了主意,我又坐回了桌案上处理公事。

    这些日子审理的那些刑事案件,都为完善相关律法给了极好的借鉴和总结,我必须加以一一备注才行;而且除了忙于修订刑法,我还得上书建议朝廷设立新的掌管刑狱案件审理的机构,我之意是:重设大理寺!

    大理之意:古谓掌刑曰士,又曰理。

    设大理寺,其长官为大理寺卿,负责审核各地刑狱重案,谳天下奏案而不治狱,分刑部治权,而大理寺所断之案,须报刑部审批,又防大理寺独专。凡遇重大案件,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会审,称三司使。

    这是完备司法程序十分重要的一环,此事若成,待新的国家律法修订完备,北魏便能拥有一套更加行而有效的司法制度,定能一扫朝中颓靡不法之风!

    一念至此,我精神为之一振,很快就投入到公事的氛围中去了,只觉得此刻思如泉涌,定要赶紧将这篇重新设立大理寺的上书一笔挥就,也好早些将这些文书上报给皇祖母……

    阿正此刻端着茶点和香炉入了书房,他知道我一忙于公事便难以顾忌其他,也便自行将一切准备妥当,点好了提神香炉,将茶点安放在了茶案上后,又将笔墨纸砚都检查了一遍,直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不敢再打扰公子,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转身将房门合上了。

    ……

    我也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整个人此时此刻都觉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我迷迷蒙蒙地想要睁开眼,却不知为何,怎么也睁不开似的。

    我记得那时候我正聚精会神的写着公文,可不知何事我竟开始昏昏欲睡起来,难道我写了很久的公文后竟感觉疲惫不堪,难道迷迷糊糊竟睡着了么?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可是将近卯时了?

    因为例行朝会,为了不耽误点卯,我养成了卯时之前便会自然转醒的习惯,所以这会子我的意识逐渐恢复了,便开始思虑着是否是时辰近了。

    我几乎想也没想便挣扎着想要睁眼并起身,唯恐误了点卯的时辰了,这一时间似乎又忘记了,自己如今身在洛阳城中,无需如过往一般按时点卯了。

    好不易睁开了双眼,借着微弱的烛光,我才逐渐看清了周遭的物事,看到眼前略显熟悉书房的布局,我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这里是洛阳城府衙内的后宅书房里,我不用点卯。

    一念至此,我不禁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心弦才松了几分。

    怎么就突然睡着了,难道我真的累得不成,所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么?

    对了,珝呢,珝回来了么?

    我猛地想坐起身来,这时候才发现我身边正温顺地躺着一个人,而她那温暖的怀抱围绕着我,令我几乎一动都不敢动,因为我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儿,此时此刻正抱着我好好安睡着……

    忍不住低头望着她那甜美而又安稳的睡靥,我心中不觉一片柔软,这一刻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仿佛就怕吵醒她一般。

    珝,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看她睡得这般熟,想必是累了吧?

    哎,不管这些了,只要她平安回来就好了!

    一时间,我又感觉无比甜蜜和心满意足,忍不住将这可人儿抱在怀里又紧了几分。

    可珝却不知为何神色有了一丝异样,娥眉都不觉微蹙,我吓了一跳,是不是我动作太大,吵醒她了,正想等着她慢慢转醒好好致歉,却发现并非如此,因为珝她并没有转醒,反而似突然陷入了梦魇,浑身忽地紧绷了起来,呼吸有些急促起来,附在我身上的手也转而紧紧牵住,将我的衣袖揉成了一团……

    珝这是做噩梦了么?

    “珝……”

    我担心而又心疼地轻声唤着她,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不该立刻唤醒她,踌躇不已。

    “不要……”

    珝轻声在喊着什么,脸上痛苦的神色越发沉重起来,我也跟着慌了。

    伸手抚着珝的脸,我慌忙地低声唤着她。

    “琬儿,琬儿……”

    我低头吻住了她的眉间,极尽温柔,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柔声轻声宽慰着:

    “没事儿了,有我在你身边呢,没事儿了……”

    珝紧绷的身子在我不断安抚和温柔的触摸下,才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眉间紧蹙,也逐渐有所缓和下来。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后,珝才真正回复平静,温顺地伏在我怀中,渐渐又陷入了沉睡中……

    这一夜,我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无眠。

    心里,突然想起了阿姐日间对我说的那句话:

    晨儿,照顾好你媳妇儿……

    ……

    “你今日倒起得早。”

    洗漱好后,珝便出了书房来寻了我,见我早已一身公服穿着妥当,且已经着人准备好了早膳在等着她了,看着我朝她递过来的手,旋即面带温和笑意,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我掌中。

    握紧,牵住。

    “昨晚可睡得安稳?”

    我面带温和笑意,便如同往日一般,对她早安问候。

    “嗯,极好。”

    珝倒也没说谎,因为从她面容上看,精神气不错,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可见昨晚是睡得安稳的。

    “那便好,来,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早膳,饿了吗,咱们先用过早膳。”

    我边说着,边扶着珝坐下。

    “雪儿可醒了?”

    “现下还早呢,你我一文一武,循时点卯,自然便醒了,就让那孩子多睡一会儿吧。”

    宽容宠溺之心,无以复加了。

    珝明白我的心思,虽然也不愿小雪儿也这般辛苦早起,可又担心是否太过纵容了。

    “我也想同你独处片刻呢。”

    这理由一出口,就连珝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好吧。”

    难得,珝竟然会纵容我这次的小心思了。

    我不禁一脸喜悦,两眼笑眯眯的盯着她瞧了半晌,直把她瞧得脸颊绯红了……

    “你作甚这般看着我,可做早膳么?”

    “可以啊,我就只想看着你,还要吃早膳么?”

    “你啊,又耳朵痒痒了?”

    这才几天呢,就原形毕露了。

    “我听阿正说,你昨儿个特意去了伊荷斋买了糕点回来。”

    珝自然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更不忍心教我失望。

    “嗯,是买回来了。”

    赶紧将已经准备好了的杏仁桃酥先端了过来,放在珝跟前。

    当看到眼前的糕点时,珝脸上是一抹会心笑容。

    我知道她是真的很高兴,因为她的喜好,我都记得。

    “你不尝尝么?”

    看着珝开心,我便开心,忍不住提醒她,我可是一直都没动过这糕点的,就是为了等着她回来一起出呢。

    “一大清早就让我吃糕点么?”

    “是啊,我陪你一起吃,昨晚我可是等了你一晚呢,为了等你,面对如此美食,我都不为所动,你可得奖励我!”

    我说得极为动听,就是想让珝知道我的诚意。

    “嗯,好吧,看在你如此用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吃上一口吧……”

    珝故意说得如此勉强,便是不想我太过得意。

    旋即,拿起一块糕点送到了嘴边,便欲尝尝这洛阳城内最为有名的伊荷斋的糕点了。

    珝尝过这块糕点后,也不禁点头称赞。

    “昨儿个你安排给我的那傻护卫问我:我们少帅是喜欢吃甜的糕点呢,还是不甜的糕点?”

    听到我此言,珝也不禁抿嘴一笑。

    “哦,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不是总对我说,不喜欢太过甜腻的糕点么?我就想着你应该是不喜欢吃甜的才对。所以买糕点的时候也向掌柜的说明了这点。”

    珝微微一笑,道:

    “你这不是都知道么。”

    我随即笑着指了指这糕点,忙又问道:

    “那你觉得这糕点如何?”

    “嗯,不错!”

    “喜欢么?”

    “喜欢!”

    看,珝就是这般宠着我,因为这是我买回来的糕点,无论如何,她都会说喜欢的。

    “看吧,我就说么,你就是喜欢吃甜的么。”

    “诶?”

    我边说着,边若无其事地也拿过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嗯,这块居然不甜……”

    随即,我一眼便瞧上了珝手中还未吃完的那半块,说道:

    “你的那块,肯定是甜的!”

    边说着,便直接凑了过去,想要把她手中的那块直接给吞了。

    我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珝怎会这般轻松地就让我顺遂心意呢?

    “诶,先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还未等我靠近,珝便将她手中的那半块糕点举高,让我无法轻易触碰。

    可这不过是我使的一个小小的障眼法罢了!

    这回,珝是大意失荆州了,没想到我倾过身来,却是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这般温暖而又柔软的嘴唇,自然是比那什么糕点,要来得甜美可口的多吧!

    这一吻,极尽温柔与缠绵。

    以至于我吻过珝之后,她满脸绯红,神色都有些微微发愣了。

    我一脸坏笑的舔了舔唇,无比的开心和满足。

    旋即又乘机将她手中剩下的那半块糕点给偷吃了去,最后还不忘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嗯,你手里的,果然是甜的。”

    说完,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珝一脸好笑的表情望着我,似乎也没想到,我竟然是越发狡猾了,这回算是什么便宜都被我占尽了。

    “得意了?”

    “嗯,很得意!”

    “那,我可得把这便宜给讨回来了!”

    话音刚落,珝便伸手抚过我的脸,毫不犹豫地倾过身来,向我讨回被占走的便宜。

    嗯,该怎么说呢,我是无所谓的了,毕竟,谁占便宜多,谁占便宜少的这种小事儿,像我这类心胸如同大海一般宽广的,自然是不会过于计较的……

    诶,等等,我才穿好的公服啊,不要太激烈了啊……

    要克制,克制啊!

312、明知故问

    我笑得整个人都快岔气了, 这回真是被珝压制得死死的了。

    “不玩了, 不玩了。”

    在这样下去我会被珝玩坏的, 她实在是太狠也太了解我了, 居然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 每次都能往我最怕痒的地方招呼。

    我着实应付不过来,只能举手投诚了。

    “本帅有说过要放你一马么?”

    我人都被她压着,她居高临下,还不忘施下马威。

    “不肯放过我也得暂且放一放了, 今日我还得往宫家走一趟呢。”

    我瞅着自己都快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白费了大清早的功夫, 待会又得重新整理衣冠了。

    珝思忖片刻, 姑且觉得有理, 微微颔首, 说道:

    “也罢, 此番便姑且放你一马, 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再随意招惹本帅!”

    ‘招惹’两字,在此时显得格外玩味。

    珝一脸坏笑的表情盯着我瞧了半晌,见我如此温顺乖觉也便再多加为难, 立起身来放松了对我的压制。

    我嘴角不觉微微上扬, 也跟着坐起身来, 又手痒地从身后抱住了她, 下颌搭在了她的肩头,咧着嘴笑着说道:

    “绿柳丛中过,夭桃引蜂蝶。看来我很难改掉招惹你的坏毛病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冤家到底是在说谁招蜂引蝶呢?!

    珝脸上神色有异,只淡淡一句:

    “看来,你今日是不想出门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松开了珝,然后懒散地趴回了远处,手托着腮帮子,慵懒地回望着珝,指了指我如今这早已狼狈不堪的模样,道:

    “好呀,我都这副模样儿了,今儿个索性不出门,谢客休沐,管他窗外暴雨狂风,我自闭目养神也,何其悠然自得!”

    边说着还边翘起了二郎腿,整个人就一副嘚瑟得不行的模样来。

    看,这偷闲躲懒的本事也都练到炉火纯青了。

    难得看到我无赖的模样,珝竟瞧得格外有趣。

    身子一倾,也随我一般拿手托着腮侧卧在我跟前,一脸好笑的神情望着我,见我故意闭眼不搭理她,她便在我耳边轻吹了一阵冷风,竟惹得我浑身止不住一颤,旋即耳根都红了一遍……

    “真不出门儿?”

    哼。

    我撇了撇嘴,不答话,她刚才是在调戏我么?

    “生气了?”

    如果方才的举动只能算是臆测的话,那珝接下来的行为就是实在抵赖不了的了。

    只见珝伸手勾住了我的下颌,便如同在逗弄一只小狐狸似的,逗趣得紧……

    这狐狸的下颌是能随便逗弄的么?这狐狸要是愿意甚至喜欢被逗弄了不就代表着顺服了么?

    可是她摸得很舒服,实在是让狐狸有些欲罢不能,这可如何是好?

    ……

    哎呦喂,一不小心就主动凑过去了,怎么可以如此自我沉沦呢?

    顿时,我愤而坐起身来,双手交叉,摇头晃脑的想要自己清醒一点,还不忘提点自己,喃喃自语道:

    “不成,绝不能为美色所迷!”

    身后的珝闻言都有忍不住掩面而笑,眼神有了一丝狡黠的光芒,故意靠了过来伏在我后背,柔声问道:

    “美色?!高御史所言之美色,是在何处?”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我不竟一脸茫然的表情回望着珝,忍不住调侃道:

    “我说的是谁,少帅真心不知?”

    “本帅不知呀。”

    珝一脸单纯无害的神情,令我万分无奈,就差急的跳脚了。

    “不就是少帅你了,哎,这辈子啊高辰都得沉迷于少帅美色之下,无法自拔咯!”

    最后,我还是只能认命,发出这声感慨来,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陡然间的心境变化,也让珝的心绪变得奇特了。

    珝从身后动情的抱住了我,忍不住低声问道:

    “只是美色么?”

    “傻瓜,哪是因着什么美色呵。”

    我忍不住转过身来揽她入怀,深情言道:

    “只因着眼前人是心上人啊……”

    珝安静的伏在我怀里,侧耳倾听着我坚实而又略显轻快的心跳声,脸上是一抹甜美的笑意。

    “你怀里,很舒服……”

    珝这是在同我撒娇么?!

    我不禁更加温柔地抱住了她,柔声问了句,道:

    “这般,可好?”

    “这般,极好!”

    闻言,我两人都不觉会心一笑,满满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珝回抱住了我,两个人就这般静静地深情拥抱着彼此,竟是许久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因为此时无声胜有声。

    其实,什么都不必说,我和珝都懂……

    ……

    “今日宫家之行,可需我与你同去?”

    最后,还是珝先开口将这难得的静谧打破,也许,她是真担心我会不愿出门了。

    我忍不住撇嘴一笑,言道:

    “这么快就想要赶我出门了?”

    只见珝微微一笑,双手抚着我的脸庞,也同我扯起了顽笑话,说道:

    “我担心你会沉溺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了……”

    嗯,还算有自知之明。

    我对珝这句话非常满意,因为她终于知道‘美色’是谁了!

    “温柔乡即故乡,我本就在家中,为何要思蜀啊?”

    你就在我身边,还教我去思哪个?归哪儿去?

    我就赖在你身边不走了……

    随即,慵懒地又往珝身上靠蹭着,早把公事什么的,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珝在此时也只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冤家耍起无赖来究竟有多粘人!

    “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要我哄你?”

    我突然很想知道她会怎么哄我……

    “你瞧,我都衣裳不整了,如何出门啊?”

    “哦,那你是想我亲自为你整理衣冠么?”

    珝言语间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意。

    不知为何,闻听此言,我不禁浑身一抖,可就是偏偏不喜欢见好就收。

    “我笑的岔气了,现乏力的紧,怕自个儿整理不来……”

    我就差直接开口让珝亲自为我整理衣冠了。

    “好吧,本帅就亲自为高御史整理衣冠……”

    珝微笑着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随即轻轻一推我立身不稳,好在有手臂支撑着整个人才没直接躺下身去,可还未等我缓过神来,珝却一个翻身利落的直接将我压在了身下……

    “这,这是要作甚?”

    我对我们两个此时此刻这种姿势感觉万分的不妥!

    “自是亲自为你整理衣冠呀!”

    珝是一脸无害而有单纯可爱的表情,可我这止不住浑身打颤是怎么回事?

    我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星子,这确定是为我整理而不是要将我生吞活吃了么?

    “怎,怎么整理?”

    哎呦喂,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了?

    “自然是得先为你宽衣解带,再重新为你穿戴整齐呀!”

    珝说的好有道理,竟让我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既然如此繁琐便不劳烦燕帅了,还是我,我自己来吧,哈哈,自己来……”

    想逃?没门!

    “诶,高御史同本帅客气什么?既然高御史现下乏力的紧,本帅倒也愿意为高御史效劳,毕竟驾轻就熟,为高御史宽衣解带,本帅还是轻车熟路的很呐……”

    什么宽衣解带,驾轻就熟啊……

    珝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引诱般的口吻说话了,这是在是太可怕了。是我的错觉么?

    我的脸立马变得通红,突然感觉整个人都有着喘不过气来!

    “不不不,别……我,我不顽了,不顽了……”

    这一刻我深深的知道,再继续下去我肯定会被顽得很惨。

    可珝的动作可并未因我半途犯怂求饶而停止举动,她竟真的开始解了我腰封,按这架势当真是打算先帮我把衣裳都脱了然后再重新一件件穿回去了……

    作孽呀!

    我不禁扶头哀叹,我真是悔不当初呀!

    这才眨眼功夫,珝便将我外袍给剥干净了,可瞧这趋势,她似乎并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

    “等等,媳妇儿啊,不能再脱了,再脱我可就没脸见人了!”

    我都带着祈求的语气了,忙不迭伸手去遮挡,我这身中衣要是也被剥了那我是没脸见人了……

    更可怕的是珝确实是驾轻就熟,为我宽衣解带的本事那确实是毋庸置疑的,一来一回之间那指尖有意或者无心的触碰,都让我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心情更是起起落落,简直就是一种享受般的痛苦折磨……

    就不待她这般折腾人的,这才多久呀,就将我生生逼出了一头的热汗来!

    珝一脸好笑的表情盯着我在一旁矫揉造作,最后真心受不了了,出手拍开了我的手,言道:

    “什么地方本帅没见过,你挡得住么?”

    这句真是霸道致极,令人不容置喙。

    而我不觉一脸呆滞,想想还真是如此,旋即一脸认命的表情直接放弃了抵抗。

    “来吧,随你为所欲为了!”

    我是破罐破摔了。

    这冤家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是做给谁看的?!

    “呆子,站起身来!”

    珝无奈地轻叹一声,旋即站起身来直接入了里屋。

    我呆呆地瞧着她离开的背影,忙坐起身来想问问她去哪儿,可没过多久她便款款移步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十分精致的软甲出来……

    “这个是……”

    珝立在我跟前,伸手将我拉起,将手中软甲展开对着我比划了一番,言道:

    “金丝软甲,保命防身之用,很适合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旋即也不问我喜不喜欢就给我披上了这件软甲。

    难道珝剥我衣裳其实就是为了让我穿上这身软甲?!

    “我去一趟宫家,真有必要穿这个么?”

    “穿着吧,有备无患。”

    既然珝都这般说了,我自是听她的了。

    “可你把这般珍贵的软甲给我了,那你……”

    “你觉得本帅会需要么?”

    “……”

    有些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好吧,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才更适合这护身保命之用的金丝软甲了。

    珝笑了笑,捏了捏我的鼻子,道:

    “小孩子气。来,伸手。”

    边说着,珝又重新帮我将公服穿戴好了。

    “好啦,时辰也不早了,先用早膳吧。”

    珝拉了拉我的手,担心我会肚子饿,催促着我用膳。

    珝对我的关切爱护之意只增不减,她是爱我的,而我,也很爱很爱她……

    我转而拉住了她的手,语气中带了几分急促,言道:

    “你的叮咛嘱咐我都用心记着了,那你,还有话要同我说么?”

    我始终都在期盼着有朝一日她能亲自对我倾述……

    珝回望住我,瞧见了我目光中的殷切期盼,话到嘴边,可终究无法轻易出口,最后也只余一句轻叹。

    “你买的糕点,我很喜欢,心中亦十分欢喜。而你想要同我说的话,我也知道,只是我身为一军统帅,终究无法任性妄为,唯一的一次任性,上天已随我心愿,便更不敢再有其他妄求了……”

    珝边说着边深情抚上了我的脸,继续说道:

    “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对上了她深情温柔的目光,我便对眼前之人越发怜爱难舍,她说的话,我又怎会不明白,我与她的这段情,便是她唯一的一次任性。

    可我想让她体验更多美好的事情,想将这世间一切美好事物都同她分享,我想看到她开心,让她快乐,不愿看到她受委屈,更不愿看到她对自己那种不近人情的苛求,因为我心疼她,我心疼啊!

    她就连自己真正喜欢吃的东西都不能随心所欲,可想而知过往又是如何苛求自己的!

    我的双眼都不禁有些酸涩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恨我不能为你分担多少千钧重担,更无法尽数体会你心中的痛苦,我唯一所愿,便是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些,不要什么都藏在心里,自己去承受所有的苦痛,你不要忘了,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啊……”

    边说着,我有些激动地将她揽入怀中,只想要这般永远抱着她,再也不想放开了。

    “有你,和你们,这大概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珝此时亦是心有所感,情难自已,伏在我怀中,无不动情的道出这句心里话来。

    我不禁伸出手双手抚着她的脸,就像触摸着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唯恐一不小心便会在掌中碎裂。

    我是如此的珍视她,想将这世间一切美好都留给她,就是想倾尽所有的对她好,我可以为她挡住外面的狂风暴雨,雾霜冰雪,却无法阻止她对自我的极度压抑与苛责,我知道这是战争带给她内心深处最为可怕的创伤,并不能通过一朝一夕便会有所好转或者改变,我也知道,一切都得循序渐进,绝不能操之过急。可近来,我发现她的症状已经在开始加重了……

    昨晚她陡然间陷入梦魇,表情与神态都十分痛苦,便如同陷入了深沉可怕的泥沼,无论你如何挣扎如何嘶吼,最后都会被泥沼无情的吞没,直到失去最后一丝呼吸的契机,那是一种无法得到的救赎的绝望!

    我只知道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安抚着她,想要将她从那痛苦而又黑暗的深渊给拉回来,可看着她越发痛苦的表情,我的心也跟着似被尖刀一刀一刀的划过。

    而这般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往并未像现在这般难以控制,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以前我还可以慢慢等着她对我敞开心扉,可事到如今,等待已经是最为消极的选择,我必须得开始主动为她做些什么了。

    ……

    轻抚着她那柔美而又略显坚毅的脸,我爱慕着眼前这个女人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她待我,也亦然。

    我知道,她从不是个在困难面前低头的女人,更不可能会脆弱到输给心底的那点灰暗,她以为可以自己独自去解决这个问题,不想让身边之人为她忧心,更不愿意牵累我,看到我为她伤心难过,所以她总是选择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只是这回的难关不是她独自奋战便能平安度过的了。

    这回我明目张胆的倾过身去主动去吻她,动作缓慢而又恰到好处,不似方才那般突然袭击了,若是她不愿,是完全可以拒绝我的,可这回,我还是顺利地吻到了她的唇瓣,与她缠绵地述说着这份温柔缱绻……

    这动情一吻后,两人都不禁微微红了脸。

    “你这是作甚呢……”

    珝这是明知故问了,再说了,吻自己心爱的人需要理由么?

    “奖励啊,你都为我将公服穿戴整齐了,有功自然得赏咯。再来,你还将我折腾得这般惨,也该好好补偿我了。这三么,你明明就想吻我,却偏不主动,这便只好我主动吻你了……”

    这三大理由一出,我不禁一脸得意,而且还十分的厚脸皮。可我所言的她想吻我,却并非是我可以杜撰的,方才她为我整理衣裳时,来会往复指尖那似有若无的触碰,都似乎在无形之中带着了几分刻意,这些带着小心思的小细节,无需言语,我们彼此都能明白,而且心照不宣……

    我方才吻她,她没躲,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么?!

    “快用早膳。”

    这是珝因为害羞而用的推脱之辞了。

    我忍不住哈哈一笑,拉着珝一道入了座,乖乖用起早膳来。

    “今日还是姨母生辰,你与我同去宫家吧!”

    珝闻言微微一愣,旋即面微有愠色,言道:

    “你怎现下才同我说?”

    这大概带着些媳妇儿将见公婆的忐忑不安了。

    我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眼,说道:

    “可我今日是去做恶人的啊……”

    再说了,姨母生辰之事少有人知,难道我还主动送上贺礼,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我一副早已安排妥当的气定模样,忙安抚珝道:

    “安心,随我一同前去郑重拜见也便是了。”

    珝先是一脸狐疑的望着我,可事情来得急,若先下做安排只怕也来不及了,最后也就不得不听从我的安排了。

    “你可当真安排妥当了?”

    我头点得跟拨浪鼓一般,好教珝安心。

    “嗯!”

    虽然得我如此保证,可珝见我一脸坏笑的表情,心里就有些直犯嘀咕了……

    哎,这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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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一言为定

    珝嘱咐紫玉留在院中仔细照看着雪儿, 而阿正则到马厩中套马车, 我又着人前往宫家知会一声, 等一切备妥当后, 我们便准备着动身前往宫家拜会。

    只是没想到, 偏偏在此时又节外生枝。

    夏侯无霜那丫头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障,竟从府衙外一路打将进来,前堂那是一片混乱不堪了,很快便要危及后宅!

    她当真是疯了, 竟一人前来大闹府衙,打伤衙役。

    原本府衙内的衙役但凡敢挡在她跟前的, 她都一律下手绝不容情, 虽没有当即要人性命, 可却也将折腾得人仰马翻, 才过半炷香的功夫, 便将这府衙外堂搅弄得天翻地覆。

    可后堂, 不是说她想进来就能进得来的。

    而前堂的那番打闹还是毫无意外地传入了内宅,紫玉得到消息后立刻知会了几名护卫前去捉捕夏侯无霜。

    “高辰,你给我出来!”

    夏侯无霜的怒吼声即便在前堂也响破了天际。

    当时, 我正督促着雪儿晨间练字, 咋听这句怒吼之时, 执笔的那只手也是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这声音不是夏侯无霜那煞星么?!

    登时便让我想起了在那书院之时差点被她手中那柄峨眉刺要了性命的恐惧, 听那句狂暴的怒吼声,竟是比之前的恨意还要高出了几十倍,便仿佛我从她的弑亲仇人变成了灭门仇人一般……

    她这又是来要我命的吧?我又招她惹她了?

    她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竟然寻仇都寻到我家里来了,这还了得?

    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这都欺负上门来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夏侯无霜,是疯了么?”

    这时候,我都忍不住动了怒气了。

    在一旁伺候着研磨的紫玉这时候也无法淡定了,先是用奇怪的目光撇了我一眼,又是不是用担忧的神色往珝身上看,很显然,紫玉丫头这脑袋瓜里定然又生了什么不好的念头来了。

    我还未见到人就已经报出了来人的名字‘夏侯无霜’,这咋然一听就是个姑娘的名字,这般狂暴地从前堂想要冲进后院的人,之前便是一个突厥来的雅库慕公主,一根长鞭便将公主府搅动得人仰马翻,就是为了向洛卿讨一笔情债;现在又有一个姑娘拼了性命的要传府衙,直奔高辰而来,这两人没有什么关联谁会相信啊?

    “高辰,你要是个男人,就别给老娘藏头露尾,你出来,给我出来!”

    夏侯无霜是气急了,越是见不到我她便越发的丧失理智。

    听到这句话以后,紫玉也无法再淡定了,忍不住调侃道:

    “公子爷这是又在外面惹下什么风流债了吧?”

    正打算喝口茶压压惊的我,咋听紫玉此言,气得茶水都喷了一地……

    咳咳。

    什么叫“又”,什么“风流债”,这都什么跟什么,别随便乱说侮人清白好么?!

    “天地良心,若我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主上之事,便让天雷当即劈死我吧!”

    要是赌咒发誓都无法安抚紫玉丫头的话,那我可就真没法子了。

    一旁的珝倒是从一开始便气定神闲,除了叮嘱雪儿莫要为屋外动静所搅扰继续心无旁骛的练字以外,便是时不时一脸好笑的神情回望着我,就连目光都似在说这出唱得有些惊人了,好整以暇的等着看我如何处理。

    我也不禁一脸的无可奈何,原本以为上次之事夏侯无霜即便无法轻易释怀,至少不会再过于敌视于我,可似今日这般狂怒席卷而来,还未见面就出言恫吓,待会想必就要喊出杀我之言了,这般不计后果犹如莽夫的行径,不像是受人指使,却似她个人一时激愤而做出蠢事了。

    “这妮子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

    我不禁微微泛起嘀咕来,这能把她刺激到失去理智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

    这一定又是我那师兄干的好事儿!

    ……

    这男人赌咒发誓是肯定不能尽信的!

    紫玉觉得我肯定又做出了什么对不起她们主上之事了,这不正好两厢对峙不就能知道事情真假了么,若是不肯直面,那就是心里有鬼。

    “公子爷不去见见这位夏侯无霜么?”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便伸手去摸左侧脸颊,明明上次被夏侯无霜抓出的那道血痕造就好了的,却不知为何恍惚间觉得有丝丝疼痛,我这是真被那丫头给整怕了的。

    “先让此人冷静几分后再说吧!”

    想也没想,我便拒绝与夏侯无霜见面,她还未见到我就如此狂暴了,等见到我时还不疯了一般冲过来要我小命啊?

    我又不是傻子!

    紫玉见我此神态几乎就已断定我肯定是做贼心虚了!

    “原来,上次你脸颊上的那道血痕,便是这只小野猫抓出来的啊……”

    珝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嘴角还有一抹淡淡的笑容。

    哎呦喂,这女人的直觉真是太可怕了。

    我不过是无意识的摸了摸左侧脸颊,珝便已经联想到了这其中的关系,更是一眼便看出了,我有些畏惧夏侯无霜那丫头,所以才不敢出去见她的。

    紫玉闻言,却是一脸的大惊失色,难道公子爷在外惹下风流债之事,主上其实早就知道了的?

    “哪儿有小野猫?”

    一听到猫儿,小雪儿也耐不住了,忍不住好奇的问出声来。

    我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早知道就不随便把这个当做搪塞过去的借口了!

    啊,不,是从一开始便别想着用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搪塞自己的媳妇儿!

    “没有,哪里来的什么小野猫,小雪儿不许分心旁骛,乖乖练字。”

    “哦!”

    小雪儿旋即端正了姿势,又继续好好练字。

    对孩子可以端出家长的架子来,可对自己的媳妇儿可不能如此咯。

    “此事儿都已过去了,今儿个也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做出这等过激行径,既然她是师兄的手下,犯此大错,师兄也是管教不严,倒不如借此由头,婉拒师兄所请,倒也不算我们失约在先了,何乐不为呢?”

    一念至此,我不觉来了兴致,只觉得这个方法甚妙。

    珝一直都知道我不愿与师兄共事,自然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我会想借此事顺水推舟,以作婉拒了。

    可珝却并不认同此言,直言道:

    “事出必有因,你是不是也应该先了解一下来龙去脉后,再做决定。”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此事若珝不松口,即便我再如何作为,只怕也无法改变这个决定了。

    其实,我是知道珝的良苦用心的,即便当初答应师兄所请,珝最大的考量还是为我计较着的,她知道我需要能帮着我策划变革并一力贯彻执行的强而有力的班底,所以甄选相应人才就显得格外重要。而师兄,会成为我最大的助力。

    而我一直想要婉拒师兄,除了因着那非此即彼的敌对情绪以外,还有便是因为我无法用一刻平常心来应对师兄……

    所以,这其中最大的原因,不再师兄,而在我自己身上。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见见夏侯无霜?”

    我这边话音刚落,屋外便又传来夏侯无霜那撕心裂肺一般的怒吼声。

    “高辰,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

    闻言,我不禁脸色有些不好,突然感觉头疼得紧。

    什么仇,什么怨,她竟这般恨我,先下这语气,大概也已经到了不死不休,恨不得生啖我肉的境地了吧。

    我无奈地朝珝耸了耸肩。

    都这样了,还让我去见她么?

    珝却并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在细细地分辨着夏侯无霜那些谩骂与怒吼之中所参杂的其他,究竟是怎样的情绪,片刻后,珝便听懂了它,也知道了夏侯无霜来此的用意了。

    “她,果然是来寻死的呢!”

    最后,珝静静地望着我,缓缓说出这句话来。

    我不觉微微一愣,似乎没听到珝的言外之意。

    夏侯无霜不是来杀我的么,她居然是来寻死的?

    “她想死在我手上?”

    我奇怪的反问了一句,觉得我真是不懂夏侯无霜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转念一想,我为何要知道夏侯无霜心里在想些什么啊,女人的心思怎么都那么复杂啊?!

    忍不住又想念叨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她为什么要死在我手上?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么?”

    我止不住就接连问出这些问题来。

    这人若是真死了,哪里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即便有也不是一个死人可以得到的了。

    我觉得我是被夏侯无霜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人都傻了,一时间也没能想通这个问题,只觉得此人有举动便必有所求……

    我会这般揣度人心,应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过吧!

    “难怪说:无心之人,最无情了。”

    珝轻轻叹了口气,在这个时候,居然也忍不住调侃了我一句,因为她也觉得我对夏侯无霜实在是太过无情了。

    “我本就对她无心,再说了,我的心,我的情究竟在何处,而我是否真是无心无情之人,少帅应该最为明了才对。”

    都这个时候了,珝还让我多为夏侯无霜想几分,不得不说,一涉及到师兄这般人的问题,我就不免有些急躁了,所以,也便没有去想夏侯无霜这番看似愚蠢举动的后面,究竟还有怎样的无可奈何。

    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实在是过于严苛了,而似我与珝这般的经历过往,也自能体会这其中的艰辛困苦,自然也就能对有着同样遭遇的女子多几分理解与宽宥。

    稍微冷静下来了,我也不禁开始反思: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确实是过分些了。

    “抱歉,我失之泰然了。”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也从不会羞愧于承认错误。

    “无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珝很欣赏我知错就改的个性,望着我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被她这样一望着,我又不争气的红了脸……

    屋外,还是夏侯无霜一次又一次的谩骂与怒吼,可不是喊着要我出去,便是要杀了我云云,只是越来的有气无力起来,因为护卫们不但不与她正面对抗,避其锋芒,还在不停的消耗着她的内力和体力,直到她精疲力竭之后,再将她拿下。

    府衙内的衙役自然不是夏侯无霜的对手,可这些护卫,可都是燕云龙骑出身,对于如何应敌,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应对策略,所以即便紫玉没有亲自到场指挥,他们都能从容应对,并且一直都将夏侯无霜困在了庭院之中,便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紫玉,让他们勿要伤了夏侯无霜的性命,先将她拿下吧。她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等她体力与内力都耗尽了,自然也就平静下来了。”

    紫玉在一旁默默观察了许久,似乎也开始明白这个名叫夏侯无霜的女子来历似乎也是不同寻常的,而事情的起因很显然并非自己起初想的那番,看来自己似乎是误会驸马爷了,而瞧着眼前的情形,这一切都是在主上意料之内,掌控之中的。

    一想到这里,紫玉丫头顿时安心了不少,这一听到珝吩咐,便忙起身打算前去接应,更重要的是,她也想看看这夏侯无霜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主上。”

    紫玉丫头带着瞧热闹的心态,给了我一记白眼后,便一脸兴高采烈的出去了。

    喂喂喂,紫玉这丫头是不是忘了要向我这个驸马爷赔罪的呀?我在这个家里难道已经没有威严可言了么?

    啊,真是气死人了啊!

    可到了最后,我也只能是无奈的叹气了。

    “抓了夏侯无霜后,该如何处置啊?”

    面对这个问题,我都不禁犯难了,她如今这般举动,小惩大诫以警后来,还是很有必要的,只是这之后呢,该如何处置?杀了她么?能杀么?

    “这就得看,她为什么来找你了……”

    珝意味深长的说出这句话来。

    所以说道底问题还是回到了原处,也就是得先弄清楚夏侯无霜这般不要命的行径,其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

    “虽说她的兄长之事却实于我有关,她也一直将我视作弑兄仇人,一直想将我杀之后快。可她即便真要寻死,想必也不会愿意死在自己仇人手中的吧,可她今日却故意跑到我跟前来送死了,事出反常,必有起因,此事定然与师兄脱不了干系了!”

    听到我这番论述,珝也觉得很有道理。

    “现下我们双方都有合作意图,此时此刻只有精诚合作才能稳住当前局势,若他当真别有所图,也断然不会出此下策,这可能只是夏侯无霜个人所为了。”

    “她既然是师兄的下属,那自然是听他调令行事了,若说真与师兄无关,那倒也未必。”

    我就是认准了,这事儿肯定同师兄脱不了干系。

    珝见我一心同师兄死磕,看来此番夏侯无霜来这一闹,倒是把事情弄得复杂了几分。

    “夏侯无霜此番行径究竟因何而起,待回你亲自一问,不就知道了么。”

    珝知道我与师兄之间有心结难解,未免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姑且不去刻意处置较为妥当,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亲自去问夏侯无霜?就她那高傲的性子,肯定会死鸭子嘴硬,宁死她都不会对我吐露半句的。要真逼死了她,师兄还不借机发难?”

    在这点上,我看夏侯无霜还是看得很准的。而且也正如我说言,若是夏侯无霜真死在我这里了,师兄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我与师兄幼年情谊是一回事,可这夏侯无霜和谨娘一般,都是他精心培养起来的下属,若当真死于我手,只怕也免不得要同我翻脸的。

    “哎呦喂,不会是师兄逼着这妮子做什么她不愿做的事情,所以这妮子跑到我这里来寻死觅活的,想死在我手里来试探师兄吧?”

    我这才想起来,这妮子对师兄是有特殊情意的,这般一想,似乎都能理解得通了。

    “真是个疯丫头!”

    我不禁对夏侯无霜的行径嗤之以鼻,因为我讨厌这种寻死觅活的戏码。

    “嗯,她宁愿违背命令也不愿做的事情,而且还与你有关……”

    珝望着我的目光越发奇怪了起来,而她这番嘀咕竟也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因为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珝伸手撑着下颌,忍不住笑出声来,言道:

    “先恭喜高御史了!”

    闻言,我嘴角一阵抽搐,为何她总能在这种事上抽身而出,还带着点置身事外的语气调侃我,关键我还无法明着对她生气,因为在道理上我根本站不住脚,而我又总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去同她胡搅蛮缠吧。

    我气恼的一口气将茶杯中的茶水灌了下去,真是气都要气饱了。

    “喜从何来?”

    我不信,她就真能这般泰然处之。

    “你师兄这是要给你添助力了,收留她吧!”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收留她?!这话咋听,倒像是要同我纳妾一般了……”

    我一时气急,竟说出了一句混账话来了。

    “你想纳妾么?”

    珝的语气,依旧是不温不火。

    “你这般说,难道不是想我纳她么?”

    “高辰,这辈子你想纳妾,想都别想。”

    珝冷冷的一句话,就让我片刻间怂到了不敢见人的地步了。

    “谁,谁要纳妾了,这,这还不得是师兄惹出来的祸端么,好端端的,往,往我这边塞人作甚?我,我去把那夏、夏侯无霜打发了去……”

    我边支支吾吾应对着,边计划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惹珝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可我还未来得及起身,肩膀便被珝从身后轻轻拍住,都不知她是何时到我身后的,吓得我又坐了回来,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了。

    “既然今日你将‘纳妾’这两字说出了口,那我便不得不先绝了你的念想了。”

    为了不吓到小雪儿,珝刻意凑到了我耳边,脸上笑容依旧,可语气却已是越发冰冷了,只听她在我耳边继续说道:

    “高辰,这辈子你若想纳妾,即便我死了,也绝无可能!”

    听到她这句话,我反倒是闷气全消了,忍不住傻笑出声了。

    伸手附上了她的手背,我忙不迭的说道:

    “对不起,方才是我气糊涂了,所以胡言乱语。可你方才说的话可要作数,有朝一日若你去了,我也定然会追随你而去的,你我今日一言而定,不许反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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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我私你

    等到夏侯无霜不再闹腾了, 也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我缓缓地走出了屋子, 却见庭院走廊的柱子上, 结结实实地帮着一个人, 那人不是夏侯无霜, 还能是谁?

    我就很好奇,大清早的,这姑娘怎么这般能折腾,她声嘶力竭的喊了那么久, 与院中的护卫缠斗了那么久,最后还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时, 她还在破口大骂, 仿佛要把这辈子骂人的话和力气都在这一刻全部都发泄干净痛快。

    只是我何其无辜, 从小到大, 我就没被人这般骂过, 还被人毫不间断的骂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我觉得以后要是谁再骂我, 我大概都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吧。

    度步来到夏侯无霜跟前,我瞧着这个个性倔强又好强的姑娘半晌,越瞧越能深刻的感觉到, 她肯定会是个烫手的山芋, 还是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她许是真的累极了, 人被绑的结结实实的, 却带着闭目养神一般的悠闲。

    陡然睁开了眼睛,却刚好对上了我探寻的目光,随即发红的双眼陡然也变得凌厉起来, 龇牙咧嘴的就跟要吃人一般。

    我吓得忍不住退后了一步,这才想起她都被绑的结实了,即便是想咬我,大抵也是咬不到了的。

    “你渴了么?要不要先喝点水?”

    虽然这丫头每次见我都喊打喊杀的,还有几次我差点真死在她手里了,可昨晚我买完糕点后回来之时,那个傻护卫却告诉我,这一路似乎有人在暗中跟随保护,我猜那个人可能是她……

    而我也知道,这应该是师兄让她这么做的,虽说这并非出自于她本意,可她既然做了,那我也便领了她这份情了。

    “你她娘的少废话,脖子上一刀,给我个痛快点的。”

    这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就是宁死也不愿意待在我身边了。

    我也不愿意啊,我也很无奈好不?

    “你当我这里是屠戮场么,说杀人就杀人?”

    夏侯无霜闻言,冷笑一声,嘲讽道:

    “你就是个刽子手,还需要分场合来杀人么?”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怎么觉得我在她眼中就是那种杀人不眨眼,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之人呢?

    “高辰,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我侍候你,想都别想,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斩你千刀万刀,教你生不如死!”

    “都被你斩千刀万刀了,早就死透了吧,哪里还来的什么生不如死?”

    我忍不住调侃起来,看起来被她骂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有点效用的,至少听着她的辱骂声真是连气都懒得动了……

    “你……”

    夏侯无霜倒是被我给气着了,便开始拼命的想要挣开绳索,眼见着绳索所在之处渐渐现出一道道血痕来,可她竟一点都不觉得痛,还在那不顾一切的挣扎着,我看着都觉得心惊。

    “好了好了,我跟你道歉。”

    我担心她又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到时候也很难向师兄交代,索性今儿个就乘机把话挑明了说,至于她以后何去何从,就看她自己作何选择了。

    “你这个刽子手竟然也会同人道歉么?可人都已经死了,你道歉又有什么用?”

    夏侯无霜陡然间又开始激动起来。

    “我还是那句话,你兄长之死,是他罪有应得。而我之所以同你道歉,是因为是我害你失去了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就当我欠了你的,以后,就由我来做你的兄长吧!”

    夏侯无霜脸上的表情先是愤恨难过到疑惑不解,最后成为不可思议到怀疑人生……

    “高辰,你她娘的脑袋被驴踢了吧!”

    被她这般毫不客气的怒怼,我也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我脑袋可能真的被驴子踢了也说不定。

    “你就当我脑袋是被驴踢了吧,咱们就事论事。你的主上让你来侍候我,不是来杀我的吧,那很显然,你根本没有办法杀我。所以你想方设法的激怒我,想要我杀了你,可我偏偏不杀你,身边多个你,也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罢了,虽然我那点俸禄微薄,但我还养得起的,这点你放心。”

    “谁要你养,谁要你养了?”

    夏侯无霜怒了,她就从未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

    “诶,你不要我养最好了,反正从今往后,你都是侍候我的人了,今后这端茶送水,扫洒晨除的活儿,你都得干,我不用养你还白得一劳力,何乐而不为啊!既然你们家主上已经把你给了我了,那你以后就得好好的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把我伺候好了回头我去给你们主上求个情,兴许还能再放你回去看望你们主上呢,你觉得如何?”

    说完,我便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高辰,你,你不要脸……”

    眼看着这倔强的姑娘都要被我给说哭了,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么坏,把人家女孩子欺负的这般惨。

    “所以啊,夏侯姑娘,认我做兄长或者做伺候人的婢仆,你自己选吧!”

    我都将一条宽敞的大道放在她跟前了,她若还不知趣,那我也无法可想了,只能任由她自身自灭了。

    闻言,她陷入了沉默。

    沉默了,也就代表着她终于放弃了冲动,学会了思考利弊了,她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的。

    我会给她时间让她有慎重选择的机会,因为除了这两条路,其实,她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

    她也许还未能明白过来,师兄之所以将她送到我身边来,反而是师兄难得一见的慈悲,而他把这仅有的几分慈悲,给了这个名叫夏侯无霜的女子。

    我也是在珝同我说过一段话后,才明白到这其中的原委,所以即便我心中不愿接受这个野蛮的女子,可也不得不答应珝将她留下的劝言。

    而珝对我说:夏侯无霜是师兄一手培养起来的杀手,师兄将她给了我便是断了她回去的路,若是我再拒绝,这天地之间便再无她容身之所了;而师兄给予夏侯无霜的那点慈悲,就是给了她再世为人的机会,不做杀手了,她还能有另一种活法……

    我愿意给她另一种活法,就看她自己,愿不愿意了!

    我看着夏侯无霜似乎并未对我给出的这两条路有何留恋的情绪,那是因为这些都还未说到点上,她自然可以毫不在意了。

    你说一个一心寻死之人,她还会在意些什么呢?

    “你既然本事了得,那不如这般吧,你认我做兄长,我允你以后做我贴身护卫,今后我会与你们主上共事,你既身为我贴身护卫,自然便有机会可以时常见到他,而且还不必躲躲闪闪,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到他……”

    此言一出,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偶然而起的一丝光亮,特别是当我说到那句‘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到他’时,她眼中燃起的,是生的希望。

    “同不同意你现下便给个回应,我还有要事,不能耽搁太久。”

    见她脸上忽地有了一丝慌乱,可见是踟蹰犹豫了。

    “好吧,既然你不愿,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待会我让人放你离开,你走吧。”

    说完,我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准备离开了。

    “等等。”

    这回,她急了,可却因为自尊心又不愿低声下气得求我。

    我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愿,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后,才听到她急促的叫唤声。

    “我愿意认你做兄长,只是从今以后,若你为官不仁,作奸犯科,草菅人命,伤天害理,就算背负弑兄罪名,我也定会亲手取你性命!”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十分爽快的应允下来,旋即又度步回到她跟前,笑了笑,唤道:

    “小妹。”

    然后一脸期待的表情等着她的回应。

    她的脸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的或者被憋得红了,看来让她亲口唤我一声兄长,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罢了,慢慢来吧,至少现下,此事也算是有了一个妥善的处置了,无论是师兄还是珝那边,我都算是有个交代了吧。

    既然都已经定下君子协定了,那似乎也没有再绑着她的必要了吧,再这样绑下去,非得把她弄得遍体鳞伤不可了。

    “呐,我现在帮你解开绳子,你,你可不能再对我喊打喊杀的了啊!”

    见夏侯无霜脸上怒气缓缓了不少,似乎真收敛了不少暴戾之气,她是最为听从自己主上命令的,否则也不会在万般无奈之下跑到我这边来喊打喊杀的吧,现在既然事情有了个很好的处置方法,想必她也应该没有继续为难我的必要了吧……

    我边说着,便试探性的接近她,感觉她没有之前那般排斥了,这才逐渐放松了警惕之心了,着手为她解开绳子。

    待真把她给解开了,我万万没想到,她反手就是就往我脸上抓了一道,她又打了我的脸,还又把我的左脸给抓出了一道血痕来?!

    “这是你欠我的!”

    我还没指责她是个忘恩负义之徒,她倒先倒打一耙,说完这句,一跺脚,拖着一身是伤又疲惫不堪的身子,转身便走了……

    留我在原地,目瞪口呆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这都是什么人啊?!

    ……

    一见到珝,我便忍不住诉起苦来了,做一脸委屈的模样,哭丧着脸说道:

    “太可恶了,这些人就会欺负我,我好心帮了她,你瞧,她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方才那些事情,想来珝定然是看见了的。见我确实是受了些委屈,如今在她跟前这冤家像个孩子般哭诉着告状,珝也只能用哄孩子的办法来哄眼前这个缠人的冤家了。

    “哎呦,这可怜兮兮的,疼不疼,弄伤哪里了没?”

    我指了指左边脸颊上被抓出的一道痕迹,气呼呼地说道:

    “我又破相了,这以后还让我怎么做驸马?”

    珝旋即伸手过来仔细给我瞧了瞧伤口,知道伤得不深,只是微微划了一道小口子,可见那夏侯无霜确实是手下留情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好生宽慰着说道:

    “你能做驸马,又不是因着你长的好看。”

    我忍不住反问道:

    “那是因为什么?”

    珝无奈的叹了口气,回道:

    “是因为公主心仪于你啊。”

    不得不说,珝这句大实话深得我意。

    公主心仪于我,不就代表着珝心仪于我么?

    可我知道,她是不会那般痛快承认的。

    “你心仪于我么?”

    “我心仪于你。”

    我不禁微微一呆,珝居然应得这般干脆,等等,为何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什么叫我能做驸马,又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难道我长得不好看么?

    不行,这话,我可得同珝再掰扯清楚一些。

    我到底长得好不好看?!

    “珝啊,你说,我到底长得好不好看?”

    “先别掰扯这些,来,先让我给你上药,免得留下疤就不好了。”

    “不要么,你先同我说,我到底长得好不好看么?”

    珝知道我又在犯傻了,忍不住伸手捧住了我的脸,十分认真仔细的品鉴了一番,然后得出了一个看似郑重其事的结论来。

    “嗯,你长得很好看啊!”

    我撇了撇嘴。

    “那我与城北徐公,熟美?”

    “城北徐公?”

    “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

    珝忍不住给了我一计眼刀,这冤家怎么这般会掰扯,这都扯到邹忌讽齐王纳谏上去了。

    珝最怕我软磨硬泡了,依旧面带微笑,旋即给了我一个十分标准的答案。

    “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我觉得这答案很敷衍。

    “那你这是私我,畏我,还是有求于我啊?”

    “你好烦啊……”

    “那你说嘛,你说嘛……”

    “我私你,好了吧。”

    我忍不住伸手拽住了珝的手臂,脸上露出无比正经的表情来,然后满眼的期待神色。

    “你再说一遍。”

    “闭嘴!”

    珝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直接倾身过来便吻住了我的唇。

    这回,我是真的无法说话了。我只知道,珝这一吻很热烈,也十分的主动,就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好像就怕我能逮住机会继续说话一般了……

    我觉得,这会儿,我是真把珝给逼急了吧!

    呵呵。

    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私者,偏爱也。

    所以说,就连珝都不得不承认,她是偏爱我的!

    抱紧了怀中的可人儿,我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甜蜜笑容,因为我早已是笑的快合不拢嘴了,心里就跟融化了蜜糖一样的甜。

    珝说:她私我,她私我耶……

    “傻瓜!”

    她只是这样一句俏皮的轻叹,便惹得我为她如痴如醉,神魂颠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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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大虫者,老虎也

    宫家之行, 确系如同预料中的那般, 平地波澜……

    因晨间夏侯无双那番不要命的折腾, 原定午前前往宫家拜访的计划不得已推到了午后, 直至到了宫家, 待我与珝从马车上下来,注意到宫家府门附近停驻的不下十多辆的马车后,便可知道,宫家对这次谈判多么重视, 此时此刻,想必四大世家之人都已到场了吧。

    也是, 毕竟三日之期已到, 事关洛阳四大世家未来生死存亡, 又怎能等闲视之呢?

    “那日太白楼之约, 四大世家做东, 想邀你一见却不可得, 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却已时移势易,现下想来, 即便当时未曾有所变故, 想必你也是不会去见他们的……”

    珝这是在夸我越发懂得同人谈判如何最大程度的争取己方利益的技巧了。

    我淡淡一笑, 还是珝能将我看得分明。

    “彼时你我初到洛阳, 无甚根基,世家之人更谈不上畏惧你我,一时权衡, 也是我们有求于人,多做退让,可现下就不同了,换他们有求于我们了……”

    珝已经料想到了之后的谈判不过就是彼此最大限度的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对于这类利益权衡,珝显得意兴阑珊,随口叹了一句,道:

    “讨价还价之事,终究多费唇舌。”

    我知道珝话语中的含义,左右不过是让我大方些,不必太过同他们斤斤计较了。

    “这类多费口舌之事,就让我来应付了,你且躲躲懒,陪我喝喝茶,撑撑场面亦是好的。”

    我也不想让珝太过费心,所以一力将这些劳心劳力的活儿揽下,带着宠溺目光对她微微一笑。

    珝嘴角上扬,神色淡然,言道:

    “撑撑场面?!听高御史此言,是想要借本帅威名行那狐假虎威之事了?”

    我点了点头,很坦然的应了句。

    “嗯。”

    狐假虎威么?果然是名副其实的狐假虎威呢!

    旋即我笑着继续说了句,道:

    “谁教我就是那只狡猾的狐狸呢?!”

    珝见我又开始没脸没皮了,免不得敲打一二。

    “你倒是反以为荣了?”

    我嗤笑一声,又反问了一句,道:

    “我是那只狐狸,那你,可是承认自己就是那只让我这只狡猾的狐狸借助威势的——大虫了么?”

    大虫者,老虎也。

    “……”

    难得见珝结舌,我亦忍不住抿嘴一笑。

    “既然如此,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就等着回去后,被本帅这只大虫一口吞掉吧。”

    珝经过我身边时,故意在我耳边轻描淡写的回了这句,只把我逼得浑身打了个冷战来。

    我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小嘴巴:让你嘴欠,好端端的,忍不住又去招惹人家……

    ……

    “珝哥哥。”

    宫府大门外,宫襄早已久候多时了,一见萧珝和高辰两人从车驾上走出,便直接迎了过来,听她唤萧珝的语气,可见心中是十分欢喜的。

    “襄儿妹妹。”

    见到襄儿,珝脸上神情得变得格外温和了不少。

    这哥哥、妹妹的,叫得真是好生亲热!

    我跟在身后,不满的撇了撇嘴。

    为免这两个人太过目中无我,我三步并作两步横插了过去,挡在了两人之间。

    面对着宫襄,我咧嘴一笑,言道:

    “就只看到你珝哥哥?”

    襄儿陡然看到我横插过来,原本欢喜的表情转瞬就变得冷冰冰的了,没好奇的瞅着微我,很显然这是生我气的表情了。

    “宫家襄儿见过高御史。”

    有礼有节,可语气就有欠可爱了。

    “唤珝兄就叫珝哥哥,唤我就叫高御史……”

    我不满的撇着嘴,脸上很明显的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这丫头到现在都还不肯唤我一声兄长么?

    闻言,襄儿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来。

    “你就不怕惹我生气么?”

    我都有些奇怪了,为何让这丫头唤我一声兄长就这般难了。

    襄儿闻言脸色微变,一时间以为我话语中带着威胁,抿着嘴咬着下唇,忍着满心的委屈,却倔强的不肯低头,接着反问了一句,道:

    “惹您生气了又当如何?抄家灭门么?”

    襄丫头语气中,毫不掩饰愤恨之情。

    她这是恨我了?!

    我又做什么了,惹得这丫头也对我如此生分了?

    “襄丫头,你……”

    我才靠近襄儿一步,她身后一位模样清秀之人及时走出,隔开了我与襄儿的距离。

    “刘家刘哲,见过高御史。”

    刘哲,想来,应该就刘家的那位多谋善思,人称‘小诸葛’三公子了。

    “哦,原是刘家三公子,失礼了。”

    我拱手一礼,却也并未对这位刘家的三公子有太多礼敬之意。

    “不敢当。”

    这位刘三公子倒是不以为忤,依然客气有礼。

    待礼毕,抬起首来,我也不免对这位刘三公子多加端详了。

    这位刘三公子模样比起他的那位豪气干云、面容粗犷的大哥刘霖,面容确实清秀,年龄约莫二十三、四岁,鼻下已略现胡须却干净整洁,可见平日十分注意整理仪容,就是面色略微苍白了些,已有血气不足之色,可见身体定是久病缠身。

    虽说如此,见其言其形,有礼有节,却也并非是那等恭维谄媚之辈,却有几分世家子弟之不屈风骨。

    “襄丫头以主人家的身份迎接宾客,倒是刘三公子此番,所为何来啊?”

    从方才这位有些病弱的刘三公子及时出手拉开我与襄丫头之间的距离,就可以看出,这位刘三公子对襄丫头是上心了的。

    据闻四大世家之人情同手足,所以襄丫头与这位刘三公子情意也自然宛如兄妹了,兄长在见到妹妹被人欺侮时出手襄助倒是说得过去的,只是他陪着襄丫头一起迎接宾客这就有些不大妥当了,他与襄丫头是什么关系啊?

    刘哲也发觉自己这番行径确实有失妥当了,又听出我话语中的不满,可却并未对自己维护宫襄的举动后悔和不安,只见他不急不缓,恭敬作揖,正色言道:

    “高御史对我刘家有恩,又曾对我大哥多有照拂,刘哲作为幼弟,也该待兄长亲来迎接高御史才是。”

    一番感恩戴德的托辞经刘哲之口而出,顿时让人有种不得不加以信服之感。

    这个刘哲,果真有趣,如此避重就轻,便将这个问题一笔带过了。

    “真不愧是人称‘小诸葛’的刘三公子,以公子之才,不入仕为官实在是可惜了,不如……”

    一听出我话语中有引刘哲入仕之意,宫襄便再也按捺不住,忙不迭出言阻止道:

    “不许带坏我哲哥哥。”

    襄丫头倒是怕我会对刘哲不利似的,陡然将刘哲护在了身后,一副气鼓鼓地模样盯着我。

    “入仕为官便是带坏你哲哥哥了,小孩子气!”

    这丫头这个那个都唤作哥哥,偏不肯唤我一声兄长,我心里有气了。

    “我才不要哲哥哥也变得同你这般……”

    “我这般怎么了?”

    我就不明白了,这丫头话语中怎总带着刺儿。

    “你……”

    襄丫头也气上了头,便欲出口时便给身后刘哲拉住衣袖给劝止住了。

    看到刘哲竟一时情急拉住了襄丫头的衣袖,我的脸色都微变了,出言训责道:

    “刘公子,凡善怕者,必身有所正,言有所规,行有所止,你,是否越矩了?”

    刘哲意识到自己方才确有冒犯宫襄之处,忙松了手,做请罪状,不敢多做言语解释,因为过多请罪,反而会将此事弄得越发焦灼,而宫襄的名声也会因此而受损。

    “是刘哲无状了。”

    看起来,这刘哲也是懂得畏惧之人,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

    “即是无心之失,下次引以为戒便是,不过,高辰有一良言赠与公子:凤翱翔于千仞,非梧不栖;公子聪慧,想必知道高辰所言为何了。”

    刘哲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低头回应道。

    “刘哲明白。”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襄丫头,还不带路?”

    说完,我便催促着襄儿前面带路,不让她再与这刘哲有所纠葛。

    见我陡然变得严厉了,宫襄也不知为何开始有所畏惧,虽说心中有所不甘,可还是不得不走在前头带路。

    我与珝并肩走在襄儿身后,随着她一道入了宫府,而刘哲却并未跟随着一道前来,可见是当真明白我话语中的深意了。

    既然劝止了这位刘三公子,有些话也比得说给襄丫头听了,毕竟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过去那般无忧无虑了。

    “襄丫头,你今后莫要再同这位刘三公子走得太近了。”

    我说的有些婉转,便是怕太直白会伤了这孩子的心。

    宫襄闻言气急了,跺脚怒道:

    “为何你这般坏,这会子便来离间我与哲哥哥?”

    “离间”二字用得重了些,可见襄儿丫头是真的生气了。

    “你可是真心喜欢这位刘公子的?”

    我瞅着这丫头似乎并未对这位刘三公子有爱慕之情啊。

    闻言,襄丫头不免都脸色泛红了,忙解释道:

    “你又在胡说八道,我与哲哥哥只有兄妹之情。”

    我不免出言加以提点这个傻姑娘。

    “可他待你,却未必只有兄妹之情啊……”

    宫襄从不知道这些,咋问不觉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

    “刘哲此人,确实是个人才,只可惜……”

    说道最后,我也不免为之一叹了,宫家飞凤,又如何能飞入寻常百姓之家?

    这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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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嫉妒得要死

    “只可惜什么?”

    身边的珝在此时插话一问, 似乎很想知道我对这位刘三公子作何评价。

    我的眼珠子似狐狸一般在眼眶内打了个转儿, 旋即笑着说道:

    “只可惜啊, 这夜奔私逃之事, 这刘三公子做不来……”

    说完, 我便哈哈大笑起来。

    襄儿咋听此言又惊又气,顿时憋屈得脸色通红,水灵灵的眸子不过片刻便擒住了几滴泪珠儿,气得她转过身来就伸出小拳头向雨点般朝我招呼过来, 我倒也没躲着,任由这小丫头发泄了一通心中的不甘。

    “你这个坏人!”

    这会子, 襄儿作为宫家千金的尊荣大概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越打我, 我反而笑得越欢了, 就这丫头的这点力道, 倒似在同我挠痒痒似的。

    一旁的珝见状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了……

    “本来就是么, 姑且不论襄丫头你是否喜欢他, 就说刘三公子体弱多病,还有你们四大世家的规矩,只怕也难以轻易逾越了去。”

    襄丫头被我说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她与哲哥哥原本便无男女私情, 更何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宫家家规!

    “你就喜欢拿我的事情来打趣, 我都说清白了, 我与哲哥哥只有兄妹之情,你休要再胡说八道;更何况,哲哥哥虽然身体不适, 可他比你好太多了,至少哲哥哥待人真诚友爱,可你呢?你就连同自己心爱之人夜奔私逃的勇气都没有,又凭什么在这里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的呀!”

    闻言,我神思忽地有了一丝恍惚,然后自然而然地往珝那便看了过去,情不自禁地便出口自问了一句,道:

    “同心爱之人夜奔私逃?我为何要同心爱之人夜奔私逃啊?”

    我这句话是望着珝脱口而出的,而珝微微红着脸,很直接的就给了我一记眼刀。

    “我怎么知道?!”

    我顿时哭笑不得,低声喃喃自语,感叹了一句,道:

    “我要是带着我们家公主私奔,那要被抓回来,大概就得死无全尸了吧……”

    这拐骗公主的罪行便是给天都砸了一个窟窿,不用想都知道结果会有多惨,那简直就是惨无人道了……

    一想到这我便禁不住打起寒颤来。

    我这句自言自语是全部都被珝听了去,珝的脸色都变的宛若寒霜了;而襄丫头似乎只听到了后半句,这些畏惧言语不就直接证明了我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么?瞬时看着我的目光都带了十分的鄙夷。

    “你自己都不敢,哪还有脸说别人!”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以为用激将法我就会上当么?

    若说这夜奔私逃是重罪,而我如今所作所为,早已是惊骇世俗,不容于世了。

    “你这个傻丫头,这哪里是敢与不敢的问题呵,夜奔私逃尽管是万般无奈之举,可却绝不是解决事情的良方呢。纵然我与心爱之人可以长相厮守,可她也同时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这其中苦楚,自不待言。我既真心待她,又如何忍心见她为我受这般苦楚呢?”

    襄丫头闻言,也不禁觉得我说得还蛮有道理的,可转过神来又发觉这些跟自己有甚关系?

    “这些同我又有甚关系,我又没说要同人夜奔私逃!”

    我不禁被这傻丫头给逗乐了,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着说道:

    “对咯,你是想让我带着你晗姐姐夜奔私逃……”

    一提到叶晗,方才还气愤不已的宫襄目光都带出了几分委屈和伤心来,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

    自己的父亲做了伤害姨母一家人的事情,害得晗姐姐一家人家破人亡,宫襄早已不知该如何面对叶晗了。

    “晗姐姐……”

    口里唤着‘晗姐姐’,襄丫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酸楚,竟是蹲下身去,忽地嚎啕大哭起来。

    她是真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我微微诧异,看到这丫头像个孩子似的哭泣不止,而我是最怕看到有人在我跟前掉眼泪了,忙不迭宽慰道:

    “襄丫头莫哭了,我答应带着你晗姐姐夜奔私逃便是了……”

    这一点都不像是在劝人止哭,就是嫌事情还不够乱。

    身边的珝毫不客气的踩了我一脚,疼得我差点哭爹喊娘。

    珝这是怪我又没个正形了……

    “襄儿妹妹莫言听她胡言。”

    不再理会我,珝直接度步到襄丫头身边,免不得一阵好生宽慰着,襄丫头心绪这才稳定了一些。

    我不禁抿嘴一笑,在旁随声附和道:

    “对,我同襄丫头你顽笑呢,莫要当真了……”

    珝白了我一眼,宽慰着襄丫头,说道:

    “她敢欺负你,我便帮你欺负她……”

    “……”

    不会吧,这胳膊肘也拐得太明显了。

    ……

    “高御史,你好好一个监察御史正事儿不干,竟跑到此处来胡闹,以欺负一个女孩儿家为乐,羞也不羞?”

    咋然间前头传来一句责问之声,那熟悉的音调顿时让我不禁心中一凛,抬头一看,一位身姿绰约的美丽女郎款款而来,不是我那风华无双的阿姐又是何人?

    “阿……阿姐,你怎生也在此处呢?”

    言语中不觉有些做贼心虚之感,阿姐看到我欺负襄丫头,定不会轻易罢休的。

    阿姐言语都淡淡的,言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哎呦喂,我怎么觉得我已经两面树敌,身陷孤绝之境了?!

    “哎,我不过是同襄丫头顽笑几句就有人为她出头了,妒忌使我面目可憎呦,你们说我不欺负她欺负谁?”

    我撇嘴一笑,这坏人呀还是让我来做得了。

    “对别人你口中的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你身上就不见成效了?”

    “哪有?”

    我耍起了无赖,供着手藏于公服宽大的长袖之中,厚脸皮的拉耸着肩,向阿姐吐了吐小舌头,就是喜欢看阿姐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阿姐先是瞥了我一眼,轻叹了口气,旋即直接度步来到襄儿和珝身边,珝同阿姐两人目光交汇了片刻后,便微笑着将宫襄交给了阿姐,缓缓起身,退回我到身边。

    阿姐向珝投以感激的目光,望着宫襄时,目光也变得温和起来,用平日那轻巧的口吻,叹道:

    “傻丫头,别哭了。”

    宫襄此时才敢抬起头啦,用她那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回望住了叶晗,却见叶晗还如同往日一般用那温柔的目光望着自己,泪水又忍不住夺眶而出,起身抱住叶晗又大哭起来……

    “晗姐姐……”

    叶晗以一个长姐的姿态,万分宠溺和宽慰着扑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宫襄,柔声安慰道:

    “傻丫头,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言情举动竟都是异常的温柔……

    我都从未得到过阿姐如此关爱?!

    我抚着我受伤的小心灵,心直口快,言道:

    “啊,嫉妒,嫉妒得要发狂了……”

    旋即,我这被嫉妒之情冲昏了头脑的,非常按照常理来出牌,紧接着对着身边的珝说道:

    “我都如此妒忌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得想方设法的拆散她们……”

    我话音才刚落,珝便直接出手在我额间弹了一记,不等我因额头吃痛提起抗议,珝便一把拽着我的后领,将我直接给拖走了……

    意思很直白:就是不许我再此处打扰这对姐妹重逢!

    呜呜呜,我才是她的亲妹妹啊……

    阿姐就这样看着我被珝带走,眼光也不觉深邃了起来。

    ……

    “你怎么就喜欢逗弄襄儿呢?”

    珝拉着我往前走了一段,两人在长廊处停了下来,探寻了一番四周无人后,珝带着点无奈的语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嫉妒。”

    我回答得简明扼要,嘴却死死抿着,免得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珝用探寻的目光直视着我,便如同她探寻周遭情景之时所带着的明睿与从容,微笑着回应道:

    “哦,是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很喜欢襄儿么?”

    知我者,珝也。

    “你确定你没有在吃醋?”

    我调笑着反问了一句。

    珝倒是十分轻松愉快的回道:

    “不会呀,因为我也很喜欢她。”

    这回我是真的要吃醋了!

    “啊,嫉妒呀,嫉妒得要死了……”

    我可怜的小心灵又受到了暴击,大概都碎成满地残片了。

    我一脸委屈吧啦的望着珝,十分痴缠的言道:

    “你可不能这么快就见异思迁啊!”

    “贫嘴。”

    珝这是不想听我再胡言乱语下去了,没法儿,我也只能端正好态度,老老实实的说道:

    “其实是有点羡慕的小心思的,襄丫头天真浪漫,很难不讨人喜欢,可又因着她是宫家未来的家主,这般心思单纯将来容易受到伤害,这就不免让人有些忧虑了。但若是她变得如同我们这般了,又似乎未见得便是一件好事儿,一念至此,我又觉得她这样其实也很好。”

    珝静静的听着,嘴角也是微微有了一丝笑意,我知道她的心境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当襄儿是妹妹一般的疼爱。

    “还有,其实,你说得对,我确实很喜欢她,所以每次看到她,就忍不住逗她了,不过她似乎不怎么喜欢我,以后我会尽量收敛一些的。”

    说到最后,我也不觉苦笑一声。

    “你真那么觉得?”

    珝用俏皮的口吻反问了我一句,却又并未将话题说开。

    “就算这丫头不喜欢我,我还是很喜欢逗她。”

    我咧嘴一笑,觉得这样才更符合我的风格。

    身边的珝也只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了。

    ……

    收敛了笑意,我的表情又不觉严肃了起来,因为阿姐出现在了宫家,就意味着这场谈判不会如同计划中的那般顺利了。

    “看来,咱们此行,不会太过无趣。”

    珝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变换,言道:

    “方才,姐姐知会我,宫家老夫人回来了。”

    “……”

    阿姐竟然同珝用腹语说话的么?!

    ……

    宫家真正的当家人便是宫家老夫人,她是宫家如夫人的母亲,也就是襄丫头的祖母,更是叶晗和叶晨的祖母。

    而阿姐与洛阳之主的婚事,便是当年宫老夫人亲自定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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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美人如斯

    “哦, 我喜欢这儿。”

    我往池塘中丢了些鱼食, 瞧着水中的鲤鱼片刻见便聚拢在一处争夺食饵, 那五彩斑斓的色彩在碧池中摇曳着、翻腾着, 十分的灵巧可爱, 我的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忍不住脱口将这番有些乐不思蜀的话儿说出了口。

    眼前这番灵动山甲、水榭楼台与碧波池交相辉映着,还有岸边栽种的雪梅落花,让身处园林中的人都有种临近世外桃源之感, 只觉得若是将来每日都能见到此种美丽风景,远离凡尘俗世, 没有是非恩怨, 却也算得上是一处人间仙境了。

    这也不难怪乎, 我会发出这番感慨了……

    “这宫家的园林, 比咱公主府要奢华多了。”

    在等着阿姐和襄丫头来寻我们之前, 我便拉着珝悠闲地游玩着宫家府邸内的这片私家园林, 宫家的府邸实在是太大了,既然到人家这里做客,自然还是得等着主人家引领才对。

    “你要真喜欢这里, 倒是可以央求宫老夫人收留你几日。”

    珝也喜欢这片清幽淡雅之地, 可对我说的话语之中, 却有那么几分怨怼之意, 倒似我真是个乐不思蜀又贪图享乐的薄情之人一般了。

    我微微一笑,颇为认真的问道:

    “那你会陪我在此小住几日么?”

    “即便你独自一人,相信也能乐在其中的。”

    珝的意思很显然, 就是要住你自己住去。

    “哎,有此美景却无美人相伴,终究少了些乐趣……”

    我不禁撇了撇嘴,有些意兴阑珊。

    珝背靠着栏杆,一脸好笑的神色望着我,说道:

    “你还担心在宫家会没有美人相伴么?”

    宫家的园林豪华与奢侈的程度都已经远超北魏都城最为豪华的那座公主府了,很多时候,没有对比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同别人差了些什么……

    所以,一个总所周知的事实摆在了眼前:北魏远远没有前齐富有,更别提南陈了。

    当你比不过别人的时候,难道你不会自卑么?会自卑,那没关系,就是永远都不要自轻自贱,不能手高脚底,更不能好高骛远,而脚踏实地,永远都会让你底气十足。

    而我们都相信,北魏富强的那一日,不会太远……

    ……

    将鱼食放在了一边,我主动靠近了珝,伸手扣在了栏杆上将她圈在了怀中,一脸坏笑的望着她那俊逸迷人的面容,说道:

    “那些美人们,有你美么?”

    珝嘴角微微上扬,那浅浅一笑,都不觉令人心神一荡。

    “细心找找,会有的……”

    我们就这般四目相对着,眼光之中,那莫可名状的情愫在不断发酵着,明明眼里心里都只有对方,可说出来的话中却总带着那么几分言不由衷。

    我终是忍不住想要触碰她,伸手轻轻抚过她那双迷人的眉眼,摇着头很确认的说道:

    “不会有的,因为她们都不是你……”

    就在我的手要触摸到她那温热柔软的红唇之时,比我更懂得自制的珝也终于出手制止了我有些冲动的举动,提醒我道:

    “这里可是宫家!”

    不是自己家里就不可以么?那在家里就可以了!

    我不禁咧嘴一笑,言道:

    “那又有甚干系,即便你我行为端正,举止君子,在有心人经营之下,流言蜚语依然会传的不堪入耳,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些飞短流长么?”

    “你还是在意一些吧,现在都还不知道自省,为何那些飞短流长中伤不了别人,却总能中伤你?”

    这个问题我也不是没有想过,随即缓缓言道:

    “因为我骨子里就是纨绔,注定做不了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所以即便为人所见,也不过就是在我那狼藉声名里头再加一条‘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若真有这般传言,似乎也并没说错,因为高辰就是爱慕萧珝,爱慕得如痴如狂!”

    越说到最后,我的情绪似乎也在不断的疯涨,变得越发的炽热和带着些不顾一切的疯狂。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珝很快就抓住了我内心陡然而生的变化,然后毫不客气的指出了这般变化的实质。

    “高辰,你是在嫉妒么?”

    珝这淡然的一句,却似乎带上了几分挑衅的意味,不得不感慨,两人都有些兴致过头了……

    我抓紧了护栏,内心在极度克制着想要将眼前之人拥抱入怀的那股强烈如火的**。

    “是啊,我确实嫉妒那位谦谦君子,可更多的应该是他嫉妒我才对,因为我这个纨绔子弟,最终却赢得了美人芳心!”

    珝对我这番宛如孩童好胜般的争强性子已是无可奈何了,望着眼前得意洋洋的我却并不讨厌,只是一脸好笑的表情望着我眼说道:

    “当真是越发狂妄了啊,不过也就是嘴上狂妄些罢了。”

    珝这是在说我只会嘴上逞能么?

    我不服气。

    “若是带着公主夜奔私逃,要被抓回来,大概就得死无全尸了吧……”

    听到这句话再度从珝口中说出,我瞠目之时不得不感慨:她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

    “因为害怕死无全尸,所以就不敢带着公主夜奔私逃了,对吧?”

    珝分析的有理有据,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此。

    我顿时有些尴尬,纠结了片刻,我说出了一段托词来。

    “带着公主夜奔私逃,那是前所未有之事……”

    而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毫不退让。

    “不敢为人先,所以,你也只是嘴上狂妄罢了。”

    “可我为什么要带着你夜奔私逃,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如此啊,这不是在胡搅蛮缠么?”

    我的话才刚出口,珝却口快直言道:

    “我就是胡搅蛮缠!”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她的目光和表情都在告诉我,她认真了。

    “……”

    就这样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有些话几乎将要脱口而出可因为知道无法做到所以不可以说出口,可当我看到她眼中逐渐暗淡的光彩,我知道自己不可以再沉默下去了……

    “如果我想带着你走,那你愿意放弃所有一切跟我走吗?”

    我的话语中突然有了一丝颤抖,其实我们彼此都很清楚,夜奔私逃那种不负责任的事情,我们两个人都做不到,更别提,她不仅仅是公主殿下,还是燕云龙骑卫的少帅萧珝!

    “……”

    这回,珝沉默了,我看到她的双手在袖中握成了拳。

    看吧,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我们都心知肚明,却偏偏还如此执拗。

    “去它的夜奔私逃,我敢爱你,夜奔私逃又算个什么?我爱你,我爱你啊!”

    抱紧了她,我从未像现在这般疯狂而又坚定地对她倾述着自己对她的爱慕。

    珝伏在我怀中,双手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衣角,我能明显的感受到她的身子在我怀中逐渐颤抖着,耳中传来她激动却又无比压抑的声音:

    “你知道我有多想回应你么?”

    “我知道,我知道的……”

    只要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啊。

    ……

    “他们……在做甚?”

    赶来的叶晗和宫襄恰好看到这一幕,不过从她们的角度上看,只是看到高辰的背影,而珝的身影被他宽大的公服给遮挡住了,可从彼此交汇的身影上看,两人好像是抱在一起的。

    宫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所以十分诧异地将那个问题脱口而出了。

    叶晗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直接给与回应,只是非常煞风景地故作咳嗽了两声,以提醒那两个旁若无人的人注意一下周围的情况。

    “啊,原来是阿姐和襄丫头呀。”

    很显然,阿姐的提醒很到位,我回过头来望着逐渐朝我们走过来的两个人,主动转身迎了过去。

    “你们……”

    襄丫头好像还未从方才的场景中晃过神来,忍不住出口又再问了一句。

    “哦,你珝哥哥方才风沙迷眼了,我正帮忙吹呢……”

    我回答得自认为有板有眼的。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么,那么容易被骗?”

    襄丫头在此时出奇的聪明伶俐,居然这般容易就被她识破了谎言。

    我随即换了语重心长的语气接着对她说道:

    “那你说,你方才看到什么了?”

    襄丫头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星子,有些慌张的说道:

    “我……我刚才看到你们,抱,抱在了一起……”

    “哎,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有些话是不能直接说破的。”

    我旋即变了一副严肃的脸色,一步步朝襄丫头走进,吓得她脸色都开始变了。

    “既然都被你看到了,那就没有办法了,为了保住我的声名,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这话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我在襄丫头心中本来就是个好坏参半的人,这回子咋然听到这如同威胁一般的话语,这难道是想要杀人灭口么?顿时吓得她慌忙地躲到了阿姐的身后。

    “晗姐姐,快救救我!”

    我瞧见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襄丫头啊,这可是在你自己家中,你怕什么?”

    宫襄闻言,觉得言之有理,这里不仅是她的家,晗姐姐也在身边,她还有何所惧?

    “不许胡闹!”

    叶晗终于快忍受不了自己这两个妹妹小孩间玩笑般的胡闹了。

    “是,阿姐!”

    这回我很受教,乖乖地俯首帖耳。

    看到我收敛了不少,襄丫头从阿姐身后探出头来朝我做了个鬼脸,以示自己有靠山撑腰可以不怕我了……

    等等,高辰方才唤晗姐姐作什么?

    “你方才唤晗姐姐……”

    我不觉苦笑,这傻丫头终于注意到了么?

    “我唤你晗姐姐作阿姐啊!”

    为免她没听明白,我故意回答得更清楚明白了一些。

    宫襄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心慌意乱起来,一些莫名其妙的揣测突然在自己脑海中成形了。

    “你,你凭什么唤我晗姐姐作阿姐……”

    如果现下告知这傻丫头真相,她可能会越发的不知所措吧。

    “你晗姐姐曾救我一命,我敬她唤她作阿姐,有何不可?”

    “原来如此。”

    闻听此言,宫襄顿觉松了口气,转念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误会了高辰与晗姐姐之间的关系了……

    “所以,你同晗姐姐,你们……”

    “我们是姐弟之情啊……”

    这傻丫头终于开窍了,我不免有些欣慰。

    “那你同珝哥哥……”

    哎呦喂,这傻丫头居然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我脸上表情古怪,故意反问了一句,道:

    “你当真想知道?”

    襄丫头旋即很识相地摇了摇头,喃喃道:

    “我还是不要知道了……”

    “不,既然你问了,我还是告诉你吧!”

    我本来就像告诉她,她怎么能不听呢?

    “不,我不要听!”

    襄丫头蒙住耳朵,以表反抗。

    “不,你一定要听。”

    很显然,我当然不会那般容易就放过她了。

    “我不要。”

    “我偏要说。”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襄丫头被我逼着感觉都快要哭出来了。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叹道:

    “哎,真是个傻丫头呀!”

    现下有机会她不愿意探知清楚,等到事情大白之时,她是否又能接受这其中的事实真相呢?只希望到时候她能有勇气接受和面对一切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缘法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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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听天由命

    “我同你珝哥哥是表亲呢, 她可是咱们家公主的表哥。”

    我乐呵呵的说着, 旋即朝身后的珝使了个眼色, 继续说道:

    “你说, 我说的是也不是?我们家公主她表哥!”

    我抿着嘴差点就笑出声来了。

    珝闻言倒是一脸好整以暇, 略带闲散地半个身子靠在梁柱上,旋即嘴角邪魅一笑,回应道:

    “所言不差,表妹夫。”

    表妹夫这个称谓从她口中说出, 我险些没原地栽倒。

    咳咳,不行, 根本顽不过她!

    我故作咳嗽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旋即一脸狐狸微笑不怀好意的望着襄丫头, 朝她勾了勾手指, 示意她过来, 我有话要对她说。

    襄丫头一看我不怀好意的样子, 一副戒备的眼神瞅着我,往阿姐身边靠得也越近了。

    “你想作甚?”

    我一脸谄媚的搓了搓手,嬉笑着言道:

    “襄丫头呀, 不知道宫老夫人平日里都喜欢些甚么物件儿?”

    襄丫头闻言微微蹙眉, 略微思忖后明白到我的用意。

    “你说的是——祖母, 哦, 你,你居心叵测……”

    反正我脸皮厚,也不在乎被这丫头鄙夷了, 很直白的说道:

    “这怎么能算是居心叵测呢?明明是以其所好笼之!”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襄丫头气得牙痒,旋即又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我,反问道:

    “你怎知祖母回来了?”

    这丫头在很多细节之处有着过人的敏锐直觉呢。

    “宫老夫人乃宫家一家之主,德高望重,听闻老夫人早已参透尘世,近年在佛寺中潜心修行,不问世事,此番竟特意为了高辰返回宫家,看来老夫人十分看重高辰,高辰真是愧不敢当啊!”

    我都这番自我抬举的高论,就连阿姐听了都不觉一脸鄙夷,珝更是看都不愿往这边看只当作未曾听到,而襄丫头总算是见识到了人居然可以不要脸到这番地步,真是无话可说了。

    “祖母才不是为你回来的,而是为了阿爹和阿娘……”

    话到嘴边,襄丫头又满怀愧疚神色的望向了阿姐,可见,应是为了如夫人要与秦烜和离之事儿了。

    可我闻言,却不觉面露喜色,不禁言道:

    “这就好,这就好。”

    这就说明,宫家老夫人不会在我身上放太多心思……

    “你……”

    “欸,襄丫头,我可并无它意啊,如夫人与秦大侠和离之事,你晗姐姐怕是不好说话,而我这个外人么……”

    我都说的如此明显了,只要襄丫头肯开口求我,我自然是乐于做个好人的。

    可襄丫头神色却渐显悲伤,沉默不语,以至于我都不好意思乘机提出要求好满足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不得不说,我这点确实是不要脸了……

    可眼瞧着这丫头眼眶都湿润了。

    哎,最怕小姑娘在眼前哭了。

    我不免心软,转为好生宽慰,接着言道:

    “自然会想方设法多方劝阻的。”

    襄丫头似乎也没料到我会出言宽慰而又不是借机提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脸上悲伤的神色也有所缓和了,看着我的目光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充满拒绝。

    “无论如何,襄儿多谢高御史出手襄助。人行天地间,当心怀坦荡,父亲已经决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担负责任,所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襄儿都能坦然接受。”

    说着,襄丫头仿佛鼓起了平生所有的勇气,回望着叶晗,祈求道:

    “襄儿不求能得到晗姐姐的原谅,只求……只求晗姐姐,莫要怨我,也莫要怨阿娘……”

    边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落。

    叶晗心疼地为眼前自己这个傻妹妹拭泪,好生宽慰道:

    “傻丫头,我不怨你,更不会怨姨母,你们,都是我的至亲啊!”

    “晗姐姐……”

    旋即,襄丫头扑在了叶晗怀里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似要将这几日心中憋闷与委屈都在这一刻宣泄干净了。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似乎现在才深以为然。

    只是我就这样傻站在旁边未免有些大煞风景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往珝那看了看,珝却只是耸了耸肩一副任我处置的表情,我苦笑了一声,等待片刻后,故作沉吟一番,才出声言道:

    “欸,请容许我叨扰片刻哈,那个么……”

    我们还要不要去见四大世家的那些当家人了?

    襄丫头停止了哭泣,叶晗将一方丝巾递给襄丫头擦拭眼泪,片刻后,她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人反倒是比方才要更精神了些,就是眼睛还发红的厉害。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祖母这次还带回了一个人,虽然我还未明白祖母用意为何,可我知道那个人定然与你有关,你,好自为之吧。”

    听到这襄丫头这番冷静而又理性的回应,我突然有种这丫头一夜之间长大了的感觉。

    而且,她这话语之间,是在关心我么?

    “看起来,宫老夫人还是对我上心了……”

    我倍感压力地叹了口气,虽然从一开始便知道宫老夫人会是宫家最难以跨越的那座高山,可真到了要直面之时,心中却又不由自主的开始顾虑重重了。

    阿姐这回也破天荒头一遭主动问了一个问题,道:

    “可知道那人是谁么?”

    阿姐这是为我忧虑了,竟会主动询问襄丫头,因为她知道,襄丫头是不会拒绝她的请求的。

    宫襄摇了摇头,无奈言道:

    “我不知他是谁,只知道他是一位老游医,十多年前,他曾与高御史有过数面之缘……”

    老游医,十多年前……

    我的脑海中在不断搜寻回忆着当年的往事,原本以为那些早已模糊了的记忆一直都静静尘封在记忆深处,却没想到,只要我刻意去追寻,却总能在其中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记起来了,确实是有那么一个人,还是一个被我忽略了许多年的人!

    “那位老游医,可是位头陀?”

    宫襄的目光有了几分复杂的神色,回道:

    “看来,你想起他是谁了……”

    闻言,我沉默良久,最后也只是轻叹了口气。

    “我在前面等你们,若你准备好了面对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一切,便到前面寻我吧。”

    襄丫头出奇的平静,她是聪慧的,没有刨根究底,只是适时的保持了沉默。

    叶晗很欣慰宫襄的成长,朝她鼓励似的微微一笑。

    宫襄也回以温和一笑,旋即对我们福了一礼后,便暂且先行一步在前面等候了……

    最后,是珝和阿姐静默地望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给她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被她们这样盯着,我不觉有些心慌……

    心中忐忑了一阵,本来想装作太平无事的模样偷偷地从阿姐身边溜走的,却不曾想才刚迈出三步,就被阿姐伸手拉住后领给揪了回来。

    “那边似乎不是去找襄儿的方向呢!”

    阿姐非常好心的加以提点。

    “欸,是么?!”

    我故作惊讶,然后一副恍然的模样,说道:

    “哎呀,阿姐,我突然感觉肚子饿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吃点东西缓缓,晚些时候再来吧……”

    “哦,你想临阵退缩啊?”

    阿姐毫不客气的便将我的那点小心思给点破了,弄得我的脸都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这不叫临阵退缩,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

    我觉得有必要谋定而后动。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知道阿姐说的是对的,却也有些不甘的撇了撇嘴,喃喃道:

    “早知道就不给宫家三天了!”

    仅仅三天时日,宫家便能做到这种程度,看来,我果然是小瞧了宫家真正的本事了。

    “你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会后悔,只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哎,听天由命吧!”

    我沉吟许久,最后也只余一句‘听天由命’。

    “他究竟是谁?”

    珝感受到了明显的威胁,她缓缓度步到我身边,以她的立场只要是涉及到我生死之事,觉不可能放任不管。

    “别担心,没事儿的。”

    不想让珝为我担忧,可我知道她已经在担心了,我也更不能隐瞒她。

    “当年高家祖地的那场瘟疫他也在,而且他知道我不是高辰……”

    “……”

    “那他知道,你……”

    我知道珝问的是什么,珝想要知道的是,那个人是否知道我为女儿身?

    我只是苦笑一声,并未正面回应,可阿姐和珝都知道了答案。

    那个人知道所有的一切,知道我非高辰,更知道我身为女子!

    撒了一个谎,却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加以掩饰,可只要是谎言,终有被拆穿的一日,人啊,有时候就是容易作茧自缚……

    “无论此人知道多少,都绝不能再让他活下去……”

    阿姐当机立断给出了处置措施,却也异常冷酷无情。

    我心中终究不想走这最后一步,可我也知道阿姐说的是对的。

    “他曾与义母有过承诺……”

    “若他当真信守承诺,今日就不会出现在宫家了。”

    这世间多的是不守誓约承诺之人,阿姐这是让我摈弃妇人之仁,更不能心存侥幸。

    “我知道你现在心中还存有侥幸,因为此人在宫家手中,你还能有所斡旋;可倘若此人落入政敌之手,一朝不慎,便是身死败落,而你身边之人也将无一幸免!孰轻孰重,你自掂量。若你不忍,我愿代劳。”

    阿姐已经想法设法护我到极致了啊!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什么对错,早已毫无意义了啊……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外如是啊!

    “杀人又何须用刀剑呢?阿姐,今日也该我亲自去了结这段因果了。”

    我望着珝缓缓地将这段话说出了口,而珝也静静地回望着我,没有一丝一毫逃避的目光。

    珝是在同我说:若这是罪,我们一同领受!

    ……

319、此美人非彼美人

    宫家老夫人的声名与威望, 在四大世家之中, 无可比拟, 而在这洛阳城中, 稍有名望之人都得恭恭敬敬唤她一声“老太君”。

    此番会晤, 会与宫家老夫人直面会谈,也本就在意料之中的,毕竟这关系到宫家及其他世家大族将来几十年的运图,即便宫老夫人如何修佛参禅、远避尘世, 也依然无法放开这俗世牵绊。

    于我而言,这是无比期待又略显彷徨的一次会晤, 却也知道无可避免。

    时也, 运也。

    襄丫头和阿姐两人先至会客厅以作引荐。

    原本争论不休的内厅也因此逐渐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们终于将要直面等候已久的北魏御史中丞高辰, 借由高辰便能间接探知北魏对山东士族态度究竟如何?而四大世家之人对北魏朝廷招揽之态度各异, 可惶惶之心却都溢于言表。

    众人纷纷望向主位上的宫老夫人, 却见老夫人行止端详,闭目养神,泰然处之, 不为周围纷扰所动, 只是手中念珠流转, 眉宇间是属于老者的一派安静祥和, 那是经历半世风雨飘摇后的岁月沉淀,最终归于寂静。

    ……

    我负手而立,与珝并肩与厅外等候引荐。却见珝神态稍显严肃, 面容带有几分忧虑之色。

    我凝神思忖,微微叹息,正欲言语宽慰,偶然瞥见周围有寒梅傲然绽放,残雪覆盖却暗香沁人,幽然景致在前,心之所爱傍身,不觉心神旷达,悠然自乐起来。

    伸手拉过珝的手臂,我不禁嘴角上扬,言道:

    “珝兄,陪我去看看美人,如何?”

    珝循着我的目光望去,却见眼前一片寒梅点缀,又见我兴致忽地如此高昂,心中都不觉微微感慨:此时此刻,还有心境赏花之人,也没谁了吧?

    “你说的可是这些‘霜雪美人’?”

    寒梅,亦有霜雪美人之称。

    珝懂我,惹得我嘴角都有了一丝甜美笑意。

    将珝拉至梅花树下,我望着枝头的那抹梅香,笑着言道:

    “还是你说的对,宫家果然美人如云,真是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啊!”

    此美人非彼美人也。

    珝看到我脸上笑容洋溢,心境忽地变得温和了不少,忍不住说了一句,道:

    “你,很喜欢梅花。”

    她说这话的语气,颇为玩味。

    ……

    我不禁回首偷看了她一眼,眉间都不觉染了一丝笑意,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了一枝梅,而覆在枝头的那些残雪也随之跌落,倒是有不少落于我手背上。

    “春花秋月,夏风冬雪,我都喜欢,只要是与你一处的话……”

    仅此一言,总算是看到她脸上露出那抹淡然的笑容来了。

    望着那些残雪在我手背中渐渐化成水珠,我有些感慨的继续道了一句:

    “我突然怀念起了皇家寺院里的那颗菩提树了。”

    还有那菩提树下依树小憩的那抹白色身影……

    珝心中感怀,从怀中掏出一方手绢,自然而然地牵过我的手,亲自为我将手背上的那些水珠儿擦拭好,便直接将手绢交给了我。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闻言,我嘴角微微上扬。

    那时候的事情,她都记得。

    “我不怕,有你在我身边,我无所畏惧。”

    言毕,我与珝不觉相视而笑。

    相似的场景重现可心境却早已不同了。

    “给你变个小戏法。”

    我忍不住向珝使了个眼色,随即摆弄起手中的那条手绢来,翻来覆去的,先是让珝看着我手中除了这条手绢外别无他物。

    珝见状嘴角难得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一眼便看穿我的小心思了,却故意没有拆穿我。

    待我将手中手绢拿开,一枝盛开的寒梅乍现掌中,我不觉一脸得意。

    珝却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我这招借花献佛还未能达到预期功效呢。

    随即,我将手中的这枝寒梅轻轻递给了珝后,又将手绢一层层地揉入掌中,揉搓了片刻后,等到将张开双手,手绢已经被我叠成了鸟儿模样。

    我双手捧着这只小鸟儿递到了珝的跟前,珝略微带着点吃惊的神色,望着我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惊喜,似乎没想到我还会这点小手艺。

    “你这是,想要逗我开心么?”

    珝终于笑了。

    “总算是笑了,为了逗你开心,我连压箱底的手艺都拿出来了,你若还不笑,我可就黔驴技穷了。”

    珝望着我手中叠得似模似样的鸟儿,这灵巧劲儿绝不可能是两三天能练就的。

    “这般熟练,不会是常用这招来哄人开心的吧?”

    我闻言,瞠的一下便脸红了,慌里慌张的结舌解释着:

    “哪……哪有,你,你若是不喜欢,那下次,我再叠别的给你……”

    说道最后,我的脸都别开不敢看她了,又是羞涩又是生气,嘴都崛了起来。

    珝望着我此时的模样,不知为何也微微有些愣神了。

    ……

    “萧少帅,高御史,我家老夫人有请!”

    宫家的婢子前来通传了,我不觉循声望了过去,知道是时候该进内堂了,待我回过首来,才注意到捧在我手心的那只鸟儿已经没了踪影。

    “走吧。”

    珝先越过我走在了前面。

    我望着早已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嘴角都忍不住高高扬起了。

    “来了。”

    言毕,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过去,与珝并驾齐驱,一道入了内堂。

    ……

    “晚辈高辰,拜见老夫人。”

    “晚辈萧珝,拜见老夫人。”

    我与珝这一文一武以晚辈之礼求见宫家老夫人,这是给了宫家极大的尊重与礼遇。

    “两位多礼了,快快请起。”

    宫家老夫人言语间尽是长者慈爱。

    我与珝一道起身,抬首时见如夫人正立侍于宫老夫人身侧,而阿姐和襄丫头此时正静静地站在了如夫人的身后,秦烜则端坐在老夫人左下手的位置,秦烜旁边的是孙家的管事儿孙如虎,此人乃是孙家家主孙如海的族弟,孙如海如今护镖北上而去,他不在时,孙家一切由孙如虎做主。

    而至于老夫人右下手的那位白发老者便是薛家的当家人薛玄了,他比前几日见面时更垂老了几分,就眉须都已竟染寒霜了,明明年轻于宫老夫人如今却更现苍老姿态,想来多是为了薛氏家业一朝败落而心力衰竭,老病缠身,时不时低声咳嗽起来……

    薛玄旁边的,自然便是重伤初愈的刘家大当家——刘霖了,刘大当家不愧豪气干云,男儿本色,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脸上也未见丝毫颓散之色,在见到高辰之时,眼中毫不掩饰欣赏神色,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两个人,除了我们方才见过一面的刘三公子刘哲,想必另一个一脸山羊胡的就是刘家极善理财的刘家老二刘瑞了。而四大世家身后,都约莫有五六个族掌事子弟,好作见证。

    这回,四大世家之人,总算是都到齐了!

    依着礼数,我们又拜会了如夫人、秦大侠已经在座的诸位家主,各方都一一礼敬,看气氛好似一团融洽。

    宫家老夫人见北魏的这一文一武如此做足礼数,自己这个主人家自然也得拿出宽阔的胸怀以作回应,断没有辱没了宫家门风的道理。

    “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你们都走近些,好让老身瞧瞧,究竟是怎生的青年才俊、人中翘楚!”

    两个年轻人站得太远了,老夫人未能细看,故而招手嘱咐两人靠得近些,好仔细瞧个清楚来。

    我与珝对视了一目,旋即有礼地向前又行了三步停了下来。

    珝如今册封为燕王,职衔在我之上,按规矩自是以她为先。

    只见珝从容向前一步,躬身再拜,正声言道:

    “晚辈萧珝,见过老夫人。”

    宫老夫人如今才得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见萧珝英气果敢,神采飞扬,浑身散发着年轻将领的那种蓬勃朝阳之气,更兼之其面容俊逸,正气凛然,年纪轻轻便已有大破百宝甲骑的关荣战绩,将来定能成为不世出的一代名将。

    “果真是人中翘楚,真没想到,威震天下的燕云龙骑卫少帅,竟会是如此年轻有为、身形俊逸的出色将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宫老夫人毫不掩饰赞善之意,却也在暗自感慨着四家子弟之中,这般青年才俊着实凤毛麟角,北魏拥穷山恶水之地,曾为他国笑谈人才匮乏,不识诗书,不懂礼节,不明仁义,多是蛮横嗜血之徒。可如今所见,何人再敢言北魏无人?!

    “老夫人过誉了。”

    面对老夫人的由衷称赞,珝以谦逊之心感念。

    “即是如此神骏之将,为何常以鬼面掩之?”

    看起来宫老夫人对珝很感兴趣,就连珝上战场之时会以面具遮掩真容这事儿,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珝微微一笑,言道:

    “我燕云龙骑将士手中均有鬼面,一来与铠甲合用可做护身,二来可鼓舞士气,震慑敌军。”

    宫老夫人闻之有理,不禁微微颔首,可也忍不住出口问了一句,道:

    “难道便没有世人所言:因少帅形貌俊美,不能震慑于敌军,故而以鬼面掩之么?”

    宫老夫人竟也毫不掩饰的赞赏珝的美貌。

    珝脸色微微一红,依然面带笑容,微微摇了摇头,回应道:

    “敌军的刀枪剑戟,可并不会因为萧珝形貌俊美便会有所偏爱啊。而且,世间多有传言,珝是因为形貌过于丑陋而不得已以鬼面遮掩呢。”

    宫老夫人闻言,亦是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她喜欢眼前这个爽朗而又英气的少年将领。

    “谁若还作此说,便是真正的眼瞎心盲了。”

    珝投以微笑作感激之情,作揖向后退了一步立回了原位。

    也就是该轮到我主动拜见了。

    我忙向前一步,躬身而拜,言道:

    “晚辈高辰,见过老夫人。”

    一听到我自报家门,宫老夫人的神色略微有些迟疑了,此时此刻,她的心绪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回她并没有先主动开口,而是等着眼前这个书生缓缓地抬起头来,在自己眼前展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来。因为她从太多的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人了,可每个人口中的高辰都是个性迥异,令人捉摸不透的。

    现在她就要亲眼看看,众人口中的高辰,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逐渐与宫老夫人那锐利探寻的目光对视着,当我的面容逐渐展现在她眼前之时,我能明显的看到宫老夫人脸上那种种细微表情的变化。

    从原本的探寻琢磨到奇怪好奇,再到莫名的惊异直至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

    原本气定雍容的宫老夫人,就在完全看清我面容的这一刻,终是失手将手中的那串念珠掉落了地,耳中听到的是老夫人失魂落魄的轻声唤道:

    “妡……妡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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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嫁到介绍:
■此处为文案■ 她有着不输于当世男子的才华与智慧 却身为女子,还成为了她的驸马。 而她是大魏国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常怀忧国忧民之心 以为可为国家牺牲一切,却没想到, 一颗痴心,也会错付于她。 谁能说清,这爱是对是错? 驸马: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公主:汝所愿究竟为何?所求又为哪般? 驸马:平生所愿,惟卿而已。 ■作者君有话要说■ 亲们注意: 本文已于8月17日周一当天入V 本文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转载 请勿转载 已转载的请尽快删文 请尊重作者君的努力成果 谢谢大家了!公主殿下嫁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主殿下嫁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