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世功勋
王柏又哪里会想到这劝降书不是给北地骑兵看的,而是给赵王看的。
于是依言接连写了几封书信。
确切的说是几卷竹简。
两卷分别给两队骑兵的二五百主,向他们痛陈利害分析敌我形势。
另一卷则是写给全军,扬扬洒洒上千字,讲述此战如何被许昌陷害如何兵败卧牛山,最终只能归降。
接着又命全军放下武器以保家人平安。
“赵虽有李牧,奈何赵王轻贤慢士谗信小人,且国力渐衰无力抗秦。”
“我等身死事小,但家人尚在北地翘首以盼且深受匈奴之害……”
王柏这么说这么想其实没错。
北地兵长年在漠北抵抗匈奴而且胜多败少。
他们更痛恨的是匈奴而不是秦国,他们的家园是北地而不是赵国。
更重要是这么多年与匈奴之间的战争还导致匈奴对北地军痛恨不已。
于是,他们死了不打紧。
到时匈奴谁去阻挡?
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北地的父老乡亲怎么办?
王柏这说的是慷慨激昂、声泪俱下。
沈兵相信如果自己是那北地精骑的话肯定会被这番话打动。
然而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沈兵等人想把它拼成什么……
竹简嘛,就是可以一片片拆开的。
几卷劝降书一拆,选想要的一条条拼上再稍加改动,那文风马上就变了。
原本苦口婆心的劝降活脱脱的变成了要与李牧一起“清君侧除奸臣”的檄文。
一样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一样恨其不争、怒其不为。
一样为李牧叫屈、为北地兵叫苦。
而且还是王柏的亲笔所书。
绝对是王柏亲笔所书,没人能看出破绽。
最后再加上王柏给出的信物……一块玉佩。
据说这玉佩还是李牧送与王柏的,王柏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于是所有的证据链就齐了。
这么一来,那李牧只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竹简和信物交到张眩手里时,尚不是很清楚详情的张眩不由目瞪口呆。
“这……那李牧当真要反了?”
“这么说那王柏本就想降秦的?”
“好事,天大的好事!”
直到沈兵大概的说明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张眩才算明白。
听罢,张眩深吸一口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居然有人能想出这等连环离间计?
李牧那精明的战术转过来就变成了杀死他自己的屠刀……
还有那王柏,不过是无奈中被一步步劝降了而已。
现今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留下各种“罪证”。
这心计、这谋略、这才智……
张眩愣愣的望着沈兵。
如果说之前他对沈兵仅仅只是报恩的话。
那么现在,他已是心服口服。
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公士已到了用可怕、恐怖如斯来形容的地步。
尼玛这是人能想到的计谋吗?
若成功。
这千军万马也不过就是几句话、几卷竹简就搞定了……
机智如妖说的就是这样吧!
“二五百主,二五百主?”杨婷不满的望着正在发愣的张眩,问:“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这时张眩才反应过来,赶忙回答:
“不,校尉大人。”
“没有半点为难。”
杨婷点了点头:
“此事虽是危险却至关重要。”
“那两千北地精骑战力不俗且人心未定。”
“我等又因兵力奇缺只能分出两千人马。”
“而你又新伤未愈……”
杨婷这说的是张眩新受的鞭刑。
张眩赶忙回答道:
“不过是皮外伤而已,属下定不辱使命!”
杨婷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
“若北地骑兵不服,需尽力阻其逃跑。”
“否则必会令其起疑。”
张眩应了声“诺”,然后便带着书信和玉佩领上兵马匆匆赶往姚庄。
临行前还回头看了沈兵一眼,暗自下了决心往后要抱好沈兵大腿。
否则下一个受“离间计”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看着张眩离开的背影,杨婷便细声对沈兵说道:
“我知道你想亲力亲为。”
“我原意也是让你带兵去姚庄的。”
“张眩终归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这话把沈兵吓了一跳。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还是明刀明枪的上。
万一那两千骑兵不甘投降,那就是两千士卒对两千骑兵而且还是北地精骑……
这可不是自己能把控得了的。
一个不好把小命给丢了,那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于是赶忙回答道:
“校尉英明。”
“属下不过一介操士。”
“不仅无法服众也无领军之能。”
“委实无法胜任。”
杨婷笑道:
“莫要自谦。”
“若说服众……你还道这军中还有人不服你么?”
“其它兵士不敢说,那张眩一部早就对你佩服得紧了。由你领军又有何不可?”
“至于领军之能……只怕是我这个校尉让你当了也是绰绰有余吧!”
杨婷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
几天前杨婷中了李牧的调虎离山之计一时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若不是沈兵识破李牧伪装和计策又用火弹阻敌,只怕秦军那时便完了。
所以让沈兵领上一、两千人又如何不能胜任?
沈兵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过他知道这也不需回答。
因为杨婷最终还是没把他派上去。
顿了下,杨婷就解释道:
“最终还是让张眩去……”
“却是担心那些北地骑兵有眼无珠。”
沈兵“哦”了一声。
暗道此言有理。
虽说自己在秦军中已有些威望和人气,但在这通讯极度落后的时代要传到赵军却是不可能。
所以,沈兵在那北地骑兵眼里还是一名公士。
劝降又怎能以一名公士为使?
那会被看成是一种侮辱、一种轻谩,甚至是一种挑畔。
这么做的结果便是两军大战一场……
沈兵巴不得不要去,赶忙拱手陪笑道:
“校尉英明。”
“如此看来的确不合适。”
杨婷看了沈兵一眼,心下暗自奇怪:
这跟那豪言“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功勋,以七尺之躯许家报国”的沈兵似乎有些不一样。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
人家的志向是那星辰大海,又哪里会在乎屈屈两千人,这怕是要辱了他的身份。
所以“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是说得真好。
此时的杨婷已想当然的把沈兵往好处想。
她根本就没发现……
此时的沈兵正一边暗呼侥幸一边擦着冷汗:
都怪自己吹得太过了,说什么带三尺剑以七尺之躯云云。
这小妮子还真以为我想“立不世功勋”呢!
哎哟,不好!
这往后的日子……
第四十七章 变数
张眩那可以说进行得不顺利,也可以说进行得很顺利。
张眩明白一点,任何时候都要将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他赶到目的地后第一时间就指挥部下包围了姚庄。
如果以兵力计,秦两千步卒对赵军两千骑兵,说是包围只怕兵力不足。
但包围并非单以兵力计算。
两千北地骑兵集中在姚庄,而秦两千步卒却在姚庄外出口两侧展开兵力。
甚至张眩还在高处布设下了弓弩手及投石机,使北地骑兵无法冲出。
不过这只是张眩以为控制住局面而已,北地精骑自是没那么容易对付。
话说这张眩也够胆,布署完这些后就亲自带着劝降卷及信物进入姚庄。
张眩其实也是在碰运气,他赌这些北地骑兵没能掌握足够的情报。
否则,他们若是知道李牧已兵临城下即将全面获胜,劝降不过是多此一举。
不仅多此一举还可能害了自己性命。
不过,出于这任务的目的便是将书信及信物交与北地骑兵手中……
所以也不能说是多此一举,甚至便是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张眩猜的没错。
这两支骑兵的确没有掌握具体情况。
这一方面是因为李牧大军在长城北面活动而这些骑兵却是在长城南面。
长城这道物理上的分割线使消息很难传到南面。
另一方面,则是古时的命令几乎都是自上而下的。
比如邯郸对这些骑兵的指挥,就是由李牧到王柏,再自王柏传下命令。
又或是庞煖到许昌,再由许昌转达王柏对骑兵下令。
然而,卧牛山一战王柏归降而许昌不知所踪,于是赵国就与这两支骑兵彻底失去了联系。
它们一直在执行之前王柏之前的命令,也就是打击秦军补给线。
直到几天前王柏一道命令让他们到姚庄集结。
北地骑兵为首是个叫钟贤的二五百主,他跟随王柏与匈奴作战多年,深得匈奴战法并运用自如。
虽然王柏命其在姚庄集结,但钟贤却自作主张拉出五百骑兵布在几里外的密林中。
此时姚庄被秦军包围,钟贤也不慌张。
他对另一个二五百主秦怀德说道:
“我已做好安排。”
“只需发出信号那五百骑兵便会与我等里应外合杀出庄外。”
“到时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这其实是钟贤保守的说法。
北地精骑个个骁勇异常,再加上又是里应外合……
一旦开打,那在姚庄外的两千秦军多半要惨败而归。
秦怀德皱眉说道:
“奇怪,是谁泄漏了我等行踪?”
“难不成有人告密?”
但随后又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们制下的精骑虽不能算是身经百战,但个个在漠北与他们几经生死。
若是要告密,哪还会等到现在。
正在两人疑惑的时候,就见一名秦将孤身一人沿着直道进庄。
秦将走到庄口便自行解下腰间的青铜剑,接着又举起一卷竹简高喊:
“我乃大秦河内军二五百主张眩。”
“奉杨端和之女杨婷校尉之令前来劝降。”
“王柏已归降我军,同时李牧将军也与我军协谈归降事宜。”
“此简乃王柏校尉亲笔所书,并附校尉随身玉佩一枚!”
……
钟、秦二人大吃一惊,四周已做好战斗准备的骑兵闻言也乱了起来。
秦怀德说:
“只怕有诈,这厮是想骗我等投降。”
钟贤思索片刻,便摇头说道:
“我看未必。”
“秦军只道已将我等困在此地随时可以取我等性命。”
“又何必多此一举前来劝降?”
“何况还派了个二五百主上来送死?”
秦怀德反驳道:
“可是……”
“校尉又岂会投降?”
“李牧将军更不会与秦军……”
钟贤举手打断了秦怀德的话,道:
“放他进来!”
“且看看信物也不迟。”
东西一交到他们手里,钟、秦二人就无话可说了。
书信的确是王柏的笔迹,随身信物也没有问题。
秦怀德勿自不信,拔出青铜剑就架在了张眩的脖子上,厉声问道:
“你等是否对校尉用了酷刑?”
“逼校尉写下书信再取了玉佩骗我?”
张眩笑了笑,回答:
“你若是以为对王校尉用刑便能使他顺服,却也小瞧校尉了。”
“他此时正在我军营内好生生的,你再看这字迹,是否有半点发颤?”
钟贤看了看竹简,字迹果然苍劲工整,不像是受过刑书写的样子。
同时张眩说的也对,王柏万万不是那种受刑便会出卖属下的懦弱之辈。
见钟、秦二人还在犹豫,张眩就朝后招了招手。
“你等若是不信我,却可信他们!”
原来张眩早有准备,随身带着几个王柏的属下一同来了。
在张眩的示意下,几名北地兵跑上前“嗵嗵”跪在钟、秦二人面前。
“二五百主!”
“我等无颜来见!”
“卧牛山被烧我军兵败。”
“可恨我等被那许昌出卖,校尉确已归降秦军……”
说的其实都跟竹简里说的一样,于是钟、秦二人也不得不信。
北地兵虽长年与匈奴作战却不似匈奴一般野蛮,知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于是钟、秦二人便放了张眩回去。
这其中就是多了钟贤将骑兵布置在外这个变数。
若外围没有骑兵无法里应外合,北地骑兵在突围无望的情况下多半会依王柏的命令投降。
但现在钟贤却另有安排,甚至还可以说北地骑兵占上风。
于是王柏书信的说服力和震摄力也成级数下降。
在这情况下又北地精骑又哪会有投降的道理?
张眩还未回营就见姚庄内燃起狼烟。
张眩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快跑回营大声令部下做好迎敌准备。
同时分出一队往身后防御……
这张眩的反应还算快了。
他一见狼烟就知道赵军在外还有伏兵,否则也没有点狼烟的必要。
然而北地骑兵的速度却比他更快。
未等张眩做好准备,就有数百精骑从密林中飞驰而出,口中呼喝着朝秦军冲杀而来。
秦军后方布设的多是不宜近战的砲师及弓弩手,此时被骑兵一冲便阵形大乱。
与此同时,姚庄内的北地骑兵也大开庄门蜂涌而出……
第四十八章 定滑轮
这场战斗是什么结果就不稍说,秦军大败。
只不过赵军意在突围而非杀敌,是以秦军损失并不大,只伤亡三百余人。
便连张眩也受了些伤……
那些北地骑兵认得张眩,突围时还派出一队将他围住。
若不是亲卫拼死将他护着,只怕这一趟就回不来了。
张眩左臂扎着疗伤带回营向杨婷复命。
叙述完整场战斗经过,张眩便惭愧的说道:
“属下无能,有负校尉所托,请校尉责罚。”
杨婷原本并不想责罚张眩。
原因是张眩的指挥虽有疏漏还打了败仗,但最终却达到了目的……
将书信及信物交与北地骑兵手中且不着痕迹。
所以,那北地骑兵若是归降了反而变成一件头疼事。
还要想着该如何让其中几人偷走书信并逃回赵国。
现在倒好,北地骑兵带着书信冲杀出去而且还是逃往漳水方向……
由于赵军有本地优势水师强大,所以漳水还在其控制之下。
这也是赵军能穿插到长城后方的原因。
可想而知,这些北地骑兵必是要通过漳水返回赵国。
也就是说从战略目的方面来说,张眩这次行动堪称完美。
不仅不应责罚还应奖赏。
然而杨婷转念一想:
若是军中有赵军探子呢?
或是有赵军降卒逃走告密呢?
亦或是走漏风声传到赵军耳中呢?
赵军要是知道张眩败了一仗不仅不罚反而有赏,又会作何想?
于是杨婷面色一沉,说道:
“张眩指挥不力理应革职查办。”
“念及此时乃我军用人之际,予以带罪立功!”
“所部什长以上施以鞭刑三下,以示警戒!”
张眩应了声“诺”。
其实杨婷对什长等低级军官施以鞭刑不太合适。
因为此时战争正处于紧张时刻,这些低级军官都要上阵杀敌。
鞭刑三下虽不重,但背上的伤痛却会影响战斗力。
然而,杨婷此举却是有意为之。
两千人就意味着什长及以上的军官有数十人,数十人同时受鞭刑……
这摆明了就是要打给赵军看的。
于是不久,军营中就响起了一声声皮鞭的破空之声及受刑军官的惨叫。
很快全营上下就都知道张眩等人因让北地精骑逃走而受处罚。
便是连被软禁在营帐内的王柏也从兵士交谈中得知此事。
王柏不禁摇头长叹一声。
身为降将的他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有时王柏在想,当初要是一狠心自杀也就罢了,现今却是想死都死不了。
沈兵那边就没这么空闲。
身为工程兵的他们正在忙着在长城构筑工事。
长城原是南向防御的,北面有许多台阶供赵军登城。
此时秦军要用长城抵御赵军就要将这些台阶堵上或敲断使赵军无法通行。
另一面,又要搭起台阶使已方兵力方便上下。
此外还要将修筑长城的木材、粘土、石材,以及箭矢等运上城墙。
这些都不是小工程而秦军又人手不足,是以便连砲师也要参与其中。
不过沈兵很快就找到了省力的方法……
这时代运送重物几乎全靠人力,也就是用萝筐装着然后往肩上一扛。
别人都已习以为常,沈兵却受不了。
于是又开始折腾起车轮。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回带上了制下的十名工匠。
循早就习惯了沈兵时不时这样“偷懒”一番,于是就权当没看见听之任之。
胖子屯一边鼓捣一边问:
“师傅。”
“我等这么改制车轮可以运送重物?”
“这车轮不是要在车上推拉才可以……”
沈兵打断了胖子屯的话:“你用水井打过水吗?”
胖子屯点头回答:“自是打过!”
沈兵又问:“那想必用过辘轳吧?”
胖子屯又点了点头:“当然用过!”
沈兵拍了拍面前已快拼装完成的车轮,问:“那为何不知它可运送重物?”
胖子屯不由愣住了。
过了好半晌才蓦然开窍,瞪大了一双眼睛兴奋的叫道:
“师傅,徒儿明白了。”
“这车轮便是那辘轳,只需牵上绳索便可如打水般将重物吊起!”
“只是……”
胖子屯为难看了看墙外。
也难怪胖子屯迟疑,水井打水是直上直下的,辘轳在城墙内却与城墙下的重物有段距离。
这也是这时代还没流行吊运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便是连辘轳这原始的东西也刚发明不久……
据说辘轳是春秋时期为鲁班所制,距此时不过两百年。
这对现代人来说其实很简单,只需在城墙外沿加一个定滑轮就成了。
然而此时的古人又哪里知道什么定滑轮。
这时陈隗从一侧幸灾乐祸的走了上来。
陈隗在暗中观察沈兵一行人已有些时间。
他见沈兵等人又在搞“小动作”,第一时间就想上前训斥一番。
然而转念一想:
“这段时间已数次在沈兵前落了面子。”
“先是投石机改良后又有麻绳及火弹……”
“可恨每次皆是沈兵胜出。”
“这让他这啬夫好生为难,乃至都无颜面对这上百工匠!”
“此次先不急着上前,待看清楚再说。”
“定要胜出一局扳回面子……”
于是陈隗不吭声,假作监工在旁闲逛,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沈兵那边的动静。
直到他听说“辘轳”又看到胖子屯为难的样子,只道是机会来了。
当即“哈哈”笑着上前。
“你等以为在城墙上运重物也可像水井辘轳一般?”
“我道你沈兵有何通天本领,不想却如此愚钝。”
“竟不知绳索沿墙上下来回几次便会断裂。”
……
沈兵也不解释,朝胖子屯招招手,就将一个稍高于城墙带着轮轴的三角架探出并固定好。
再将绳索往下一抛……
苍已在下方接应,接过绳索就将其绑在萝筐上。
沈兵一声令下:“起!”
剺和胖子屯一左一右的转动后方车轮,重物便沿着城墙徐徐升了上来。
陈隗额上立时就落下几道黑线。
那绳索在定滑轮的辅助下根本就不存在他所说的“断裂”。
陈隗惭愧得以袖遮面在一众工匠的笑声中落荒而逃:
“早知如此就该多候上一些时候了。”
“可恨这沈兵莫不是鲁班附体了?”
“这等物事都能制作出来?”
“并且有如喝水吃饭般轻松容易……”
第四十九章 许昌
第一天,杨婷派出了一批探子。
古时作战同样讲究信息战,尤其是使用离间计期间。
信件是否送到,赵王是否相信,战局是否有改变……每一点都可能决定胜负。
杨婷派出的探子分成两批。
一批是直奔邯郸打探消息。
另一批则是进入密林甚至混进李牧军队中希望能探得一点风声。
前者相对比较容易,毕竟那是鱼龙混杂的赵国都城,随便乔装成百姓或是商人便可以混进城去。
后者则困难得多,尤其那还是李牧的北地兵,其它的不说,单是北地兵与众不同的军令和联系方式就难倒了许多探子。
杨婷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令探子伪装成伤兵混进赵军。
等到第二天就有了消息。
邯郸距离磁县不过八十余里,探子若乘坐马车或骑马,几个时辰便能往返。
柳絮喜孜孜的跑到正忙着将一批批重物吊上城墙的沈兵旁小声说道:
“小姐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北地骑兵已返回邯郸。”
“他们在今日凌晨应召进宫面见赵王。”
“你那离间计怕是成了……”
要探得这些消息倒不是难事,秦军探子可以有的放矢。
比如想知道北地骑兵是否返回邯郸只需守着码头。
想知道骑兵是否面见甚至何时面见赵王,只需看住王宫各门。
当然,这些无需沈兵关心。
沈兵沉吟了一会儿,就回答道:
“只怕未必,没等到最后时刻我等不可稍有懈怠。”
柳絮点头回答:
“便该如此。”
“小姐已令探子继续打探,就连码头也不放过。”
接着柳絮便“咦”了一声。
初时她只看到几个人在转着车轮所以见怪不怪。
这时见有两筐石弹沿着城墙徐徐升上来,不由奇道:
“这……又是何物?”
“竟能如此快速将重物吊运上来?”
沈兵懒得回答,只是朝胖子屯扬了扬头。
胖子屯会意,上前解释道:
“这是师傅所制的滑轮组。”
“正如上造所见,原本需十数人合力才能抬得上来的石弹。”
“此时只需三、两人便足矣。”
“而且更为快速。”
柳絮点头赞道:
“却是个好物事。”
“待我禀明校尉在全军推广。”
“便可省下许多力气和功夫。”
接着突然反应过“咦”了一声,吃惊的望着胖子屯问:
“你刚才唤沈兵什么?”
胖子屯带着满满的自豪挺起胸膛:
“禀上造。”
“工丞是属下的师傅。”
“昨日刚行的拜师大礼……”
柳絮当即朝沈兵投去期待的目光:
“公士,再收一个如何?”
沈兵额上不由落下几道黑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候,生死关头的时候……一个个都来拜师!
就在沈兵想着该怎么拒绝时,杨婷匆匆跑了过来。
沈兵马上就意识到是坏消息,否则杨婷不需要这么苍促。
果然,杨婷上前小声说道:
“许昌那厮还活着。”
“并且已返回邯郸。”
沈兵不由一愣……许昌,那个被困卧牛山以为被烧死的赵军主帅?
原来这许昌并没有被烧死,他带着一众亲卫自悬崖结藤而下逃生。
之后又在林中躲了几天,待秦军离开卧牛山后才由山路逃生。
几经周折后此时恰好回到邯郸。
许昌活着事小。
沈兵原本就打算让许昌活着返回赵国。
因为像这等无能之辈回去只能是赵国的祸害而不会对秦军构成威胁。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许昌是一军主帅,他最清楚李牧指挥作战的经过。
如果李牧有心投敌,就不会化被动为主动命令许昌攻击秦军补给线。
如果王柏有心降秦,就不会拼死力战甚至最后还带着千余部下突围。
许昌心下明明白白,王柏是被他陷害迫于无奈才投降的。
如此一来,只需许昌在赵王面前说上几句话,沈兵的离间计便要宣告破产了。
然而这时却谁都无能为力,总不能跑到赵王面前去告一状,硬说李牧通敌吧!
于是沈兵也没了主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时城墙上气氛十分紧张……
其它不知情的人还好。
他们原本就知道此仗输多赢少,对其中计谋、查探之类也是一无所知,于是区别不大。
然而杨婷、柳絮以及张眩这几个少说知情者却不一样。
这波折就像坐过山车。
最初以为必败,再由沈兵提出离间计后充满希望,接着又因为许昌的出现而希望破灭……
沈兵倒更希望自己从来就没想过这劳什子离间计,也免得有了希望后再失望。
第三天,形势继续恶化,赵军大批步兵已赶至长城城下。
似乎是为了回应杨婷等人的猜测,这天凌晨天色还未亮,沈兵就被一阵响声和震动惊醒。
走出帐蓬一看,只见城墙上已是碎石、箭矢乱飞。
偶尔还有几枝火箭越过长城远远的落到前方的泥地上。
胖子屯跑到沈兵身旁报道:
“师傅!”
“是赵军,赵军主力已至。”
“据说有五万余人,各地都点起了烽火!”
沈兵放眼一看,果然就见烽火台上到处都是黑烟。
沈兵暗道这下要完了。
此时秦军在长城的兵力勉强还有两万。
原本两万对赵军五万并不吃亏。
毕竟秦军守着长城占有地利,硬碰硬依旧能占便宜。
然而秦军这两万却是被李牧的北地精骑给“折磨”得士气全无的两万。
而赵军的五万却是养精蓄锐刚赶到战场的五万。
再加上还有李牧领着北地骑兵四处骚扰,长城只怕是再也守不下去了。
这长城守不守得下去沈兵并不关心。
然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秦军要是全面溃败他沈兵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战俘?
奴隶?
或者直接变成一具无头尸……
沈兵越想越怕,回帐取过青铜剑往腰间一挂,朝胖子屯等人一挥手,下令:
“登城抗敌!”
众人齐喊一声“诺”就跟着沈兵一同奔往城墙。
有时战场就是这样。
它不留半点贪生怕死的空间。
因为越是怕死往往越是败得快。
越是败得快便越是死得快。
所以,就算怕得吐苦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第五十章 虚张声势
不得不说,秦军在守城和运输中安排“壮女”上阵是有道理的。
因为守城要比在战场上直接面对敌要轻松得多。
就像此时沈兵等人做的,他们只是花力气将落石、滚木等推下城头。
甚至都不需要探出头,哪里有攻城梯就往哪里推,下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赵军,一丢一个准。
曾经或是将来看电影时沈兵就一直奇怪:
冷兵器作战若都像电影里拍的那样搬个寻常梯子呐喊着就往城墙攻……
守城兵士为什么不把梯子砍断?
再不行用个锤子来几下?
又或是两根晾衣叉一左一右合力将梯子推翻?
那攻城还攻个毛啊?
包准上来多少就摔多少!
现实亲历守城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攻城梯当然不会是普通木梯。
它更宽、更厚、更结实。
其目的一是为了方便攻城兵士站立搏斗。
二则是能捱得住滚石和擂木,否则几个石头下来就断成两截,攻城便成了笑话。
更重要的还是攻城梯靠近城墙一端经过特殊处理。
用剑斧将其砍断?
包着几层牛皮,砍上半天不过就是几道痕。
用锤砸?
顶部用的是大腿粗的一整根圆木加固,累死也砸不断。
用晾衣叉推?
前端伸出几个金属倒勾死死的扣在女墙上,哪里是晾衣叉能推得开的!
所以更靠谱的还是对付攻上来的人。
箭弩像雨点般的往下射,弓弩手装弩箭间隙就用滚石往下砸。
若有赵军攻上城墙自有着甲兵士上前近战。
后勤、弓弩手、甲士,乃至戟手、剑盾手等进退有度、收放自如。
彼此间的配合一点都不比现代多兵种协同弱。
只要稍有差池就会被敌人打开缺口继而扩大战果。
好不容易将赵军的一波攻势打退,沈兵几个人累得靠在城墙壁上直喘粗气。
剺曾是甲士,对攻城、守城战略有所得。
他庆幸的说道:
“多亏工丞所制的滑轮组。”
“它为我等带上充足的补给。”
“否则,滚石、擂木早就该用完了。”
众人虽是认同,但此时却连回答和庆幸的力气都没有了。
便是沈兵也不例外。
能守上一时又能如何?
不过是多续上一段命而已。
最终还是要死在赵军剑下……
果然,不久就听有人惊慌的叫道:
“魏县失守!”
“北地精骑已越过长城。”
众兵士一阵哗然。
这几乎就宣判了秦军死刑。
因为正面有赵军主力进攻,侧后薄弱部位又有北地精骑穿插。
秦军运输线只怕也很快不保。
这样不出几日,秦军就要面临弹尽粮绝的境地,全军覆没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时柳絮匆匆跑了过来,一找到沈兵就着急的说道:
“坏了,坏了,一众二五百主又要反了!”
原来乘着大战间隙,一众二五百主又开始向杨婷“谏言”了。
相比起普通军民,秦军中的五百主及二五百主往往更重生死。
原因是普通军民根本没有“重生死”、“看利益”的本钱。
他们受秦律尤其是连坐制的约束,不管是什么命令都要服从。
逃生?
利益?
讨价还价?
不存在的!
他们能做的就是什么也别想,服从命令就完了。
但五百主及二五百主却是中级军官。
他们中许多来自富二代、官二代,在国内有盘枝错节的势力和关系。
或者也可以称他们为贵族子弟。
在商鞅变法之前,这些贵族子弟甚至是不需要参军的,在家就可以坐享荣华富贵。
然而商鞅变法后,便规定贵族子弟没立军功就无爵位,不能享受特权。
这使贵族子弟不得不与百姓一样加入军队作战。
虽然他们依旧高高在上,但比起之前而言已是大快人心了。
这也是商鞅最后惨遭车裂之刑的根本原因:
得罪了权贵,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是得罪了整个权贵阶层。
于是支持商鞅的秦孝公一死,商鞅就毫不意外被秦国权贵给逼死了。
既然这些二五百主参军是为了利益,那么他们当然不甘心在长城等死。
“校尉,北地骑兵已攻克魏县,长城已不可守。”
“此时若不撤军,待北地骑兵绕至我军侧后,则为时晚矣!”
“校尉之前所言已有克敌之策,且不需三、五日便见分晓……”
张眩插嘴道:
“此时不过三日,等两日再说这话也不迟!”
张眩还算义气,即便知道离间计已失败也坚定的站在杨婷一边。
从某方面来说,此时那一众二五百主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长城已经没救了,杨端和也没救了,留下来就是跟他们一起送死。
战场从来就是一个现实的地方。
再驻守下去没有多大意义。
一名二五百主“哼”了一声,怒目瞪向张眩,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
“此时李牧已攻破长城,若再等两日,哪还有撤退的机会?”
另一名二五百主赞成道:
“此言有理。”
“若校尉有克敌之法,为何李牧又能攻破长城?”
“不知校尉的克敌之法是何办法?”
“不妨说出来,我等也好参酌参酌!”
不等张眩反对,一众二五百主朝杨婷作揖异口同声的叫道:
“请校尉三思!”
这嘴里说的虽是客气,名曰“三思”实则是逼宫。
杨婷又哪里会不知道这道理,但她又无话可说。
离间计?
那几乎已确定失败。
为了杨端和及秦军主力?
这更说不过去。
就在这时沈兵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说道:
“便让我来解释吧!”
“各位二五百主勿需担忧,我等已设下离间计离间赵王和李牧。”
“不需两日赵王便会对李牧发难。”
“所以,我等此时万万不可撤军!”
……
杨婷和张眩闻言不由一愣。
这什么情况?
已经破产的离间计还拿出来说?
不过转念一想:
着啊!
离间计破产只有杨婷几个人知道。
为何又不能说?
当然不能说破产,只说如何设计等等。
两日后,就算这些二五百主明白过来只怕也太迟了。
张眩不由带着恐怖的眼神望了沈兵一眼。
尼玛,这厮发起狠来连自己人都骗。
而且还骗得这么顺溜!
第五十一章 错有错着
被点醒的杨婷立马就有了底气。
她一拍案桌愤然起身道:
“此乃军事机密,原是知者越少越安全。”
“是以本校尉才一直严守口风。”
“但事到如今,只怕不说也不行了。”
……
于是“叭啦叭啦”解释一通。
从李牧说到王柏,再讲降书、信物,最后还有探子在邯郸传回的消息。
当然,许昌活着回到邯郸那段就略过。
这一番言语只听得那些二五百主是一愣一愣的。
他们原以为这杨婷不过是靠将军上位毫无作战及指挥经验的黄毛丫头。
哪想到居然能设下如此高明的离间计。
更重要的是……居然还成功在望!
这可是能除掉李牧这个心腹大患的离间计啊。
多少年来秦军一次次出征都是败在李牧手里,便是那被誉为秦国第一骁将的王翦也不例外。
可是现在,这心腹大患却有可能被杨婷除掉。
被一个甚至可以说没上过战场没打过仗的黄毛丫头除掉!
这……
一众二五百主不由面面相觑。
这时沈兵又加了把火:
“先不说离间计是否能成。”
“若是撤军便能撤回河内?”
“那李牧用兵出神入化,他又怎会不防我等撤军?”
“他若是一路让骑兵骚扰,再沿途布下埋伏……”
“我等只怕还没撤回河内便已全军覆没了。”
这其实才是沈兵真正担心的。
有句话叫进军容易撤军难。
进军的时是全军鼓足士气往前冲。
撤军则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场仗败了,全都无心恋战只想逃命。
于是这一路在北地骑兵手里就会像切瓜砍菜般的容易。
所以,秦军其实已经失去了撤军的机会。
此时最重要的,应该是稳定军心。
就像沈兵现在做的,稳住这些二五百主能撑多久就撑多久。
沈兵不再寄希望于那离间计。
这不仅是因为知道许昌活着回邯郸,更因为直到现在还没有离间计成功的半点风声……
若是离间计成功,此时的李牧应该被收了兵权而赵军士气应该受打击才对。
但是现在,赵军却攻得一波比一波猛。
这似乎已经说明了问题。
一名二五百主问了声:
“若是这离间计不成呢?”
“我等便要在此等死?”
杨婷将目光投往沈兵,这不是她能回答的问题。
沈兵拱了拱手,回答:
“当然不会在此等死。”
“我等已派出快马向王翦将军求援。”
“赵军主力及李牧都在进攻我方,邯郸必定兵力空虚。”
“若王翦将军能挥师南下……”
“那赵王还能不将兵力调回邯郸?”
“是以,我等只需在长城多守几日,形势必会逆转。”
这话说得连杨婷和张眩都愣住了。
尤其是杨婷,她可没派出什么快马向王翦求援。
但这话自是不会说出口,只能一脸坚定的附言:
“正是如此!”
“王翦将军在几日前就收到了本校尉的书信。”
“若不出意外,上地兵此时已距邯郸不远矣!”
二五百主们眼神交换后互相微微点头。
这说得合情合理。
秦军原本就分两面夹攻赵军,为的就是让赵军南、北两头难以兼顾。
所以,当李牧及赵军主力追着杨端和打时王翦就应猛攻邯郸。
若南面能守住,过些时日形势当然会有所好转。
听完这些,那些二五百主的气焰就短了半截。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可以借口以秦军为重主张撤军。
那么现在,再提撤军便是以下犯上企图畏战逃跑了。
这罪名可不轻,甚至还会祸及家族,这可不是他们能担当得起的。
于是一众二五百主马上变得恭谨起来。
“我等不知校尉如此安排,请校尉恕罪!”
“如此我等便再无异议,谨遵校尉之令固守长城!”
杨婷摆出一副怒容斥责道:
“你等只需依令行事便可。”
“其它物事无需操心,本校尉自有分寸!”
众二五百主齐声应“诺”。
待二五百主要离开时,杨婷又叫住了他们:
“此计不可向外透露半句!”
“否则必严惩不贷!”
众二五百主哪里还敢说什么,又应了声“诺”便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这时杨婷才松了一口气,同时感激的朝沈兵点了点头。
“今趟幸好有你解围,否则我就要被逼撤军。”
“只是……”
说着就叹了一口气。
杨婷有些自责,她以为这沈兵及其它人是留下来陪她一起等死的。
她不知道的是,沈兵说的那些话虽是为了糊弄一众二五百主。
但实际上是半真半假……
沈兵分析来分析去,觉得唯一的生路还真是北面的王翦大军。
毕竟王翦也不是吃素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守得久一些。
沈兵没想到的是,他这是错有错着。
此时赵军的形势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
沈兵的离间计其实是成功了。
许昌并未告诉赵王真相。
只因他转念一想:
“兵败卧牛山这责任可不小啊。”
“那可是数万兵士,在卧牛山被活活烧死。”
“在此赵国正兵力奇缺之时论罪,便是妥妥的死罪。”
“我脑子进水了才认罪啊!”
“如果顺水推舟给李牧一口黑锅……”
“妙,妙不可言!”
于是许昌在赵王面前痛苦流涕、泣不成声:
“大王,微臣有罪!”
“微臣原本于磁县死攻长城,眼看便要获胜。”
“哪料那李牧一纸命令便将微臣调往卧牛山……”
“说什么据险而守,结果却让秦军烧了城寨,王柏也降了秦军!”
……
许昌的厉害之处,就是他一字都没说李牧、王柏通敌。
甚至他说的还都是实话。
但这些实话连在一起,却能让人很自然的想到是李牧、王柏有意为之,于是许昌才会战败。
完了许昌再将李牧的命令送呈上去。
赵王看了之后勃然大怒。
这还了得?
再加上北地骑兵送来的书信和信物,那便是人证物证俱在。
于是一道命令立马就派赵葱去换下李牧。
李牧是何许人也,在这时刻又哪里甘心把指挥权交出去。
“你等不是说我通敌吗?”
“那便等我把长城打下来,杀他个尸横遍野!”
“看你等还如何说我通敌?!”
于是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命令赵军加紧攻城。
沈兵等人面对的就是这些加紧攻城的赵军。
此时他若选择撤军,那就真要完了……
第五十二章 李牧亡
赵国若是只有许昌一个奸臣也就罢了。
因为李牧的思路和做法也的确行得通。
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是在战斗打到关键的时候。
所以李牧不放兵权是正常的。
同时李牧若是攻下长城并大败秦军,其“通敌”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
于是所有的一切就会回归正轨。
问题就在于赵国从不缺鼠目寸光的奸臣。
陷害李牧的许昌是一个,被赵王派去替换李牧的赵葱也是一个。
赵葱喜孜孜的拿着赵王的命令赶到前线准备大展身手,不想却因为李牧不肯放兵权而吃了个闭门羹。
赵葱又哪里肯就此罢休。
更让他着急的是眼前赵军形势一片大好:
杨端和所领的秦军主力被包围在马头山一带动弹不得。
杨婷所部驻守在长城也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赵北地精骑又突破长城朝敌侧后穿插……
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啊!
这功劳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这样打下去,由我赵葱来指挥又何尝不能取胜?
到时我赵葱岂不是威震九州、扬名四海?
更重要的还是……
若李牧打赢了这场仗洗清嫌疑,就没他赵葱什么事了。
于是赵葱一面派出快马向赵王哭诉李牧无视王令,另一面又派人给李牧送去一封书信。
信中,赵葱痛斥赵国奸臣当道不顾国家安危冤枉李牧。
深表同情后再相约共商大计,并承诺会替李牧在赵王面前美言几句。
李牧哪里知道是计,哪里会想到便像赵葱这样的宵小都敢对他动手?!
于是赴约……李牧亡。
是时沈兵这边还与赵军打得难分难解。
赵军的攻势是越来越猛,步兵攻占多处并越过长城从几面朝秦军发起进攻。
秦军在地理上的优势已荡然无存,只能退到几个制高点苦苦支撑。
沈兵一众被分割包围在位于山峰上的一段长城上。
这段长城南北两侧是峭壁无法立足,赵军只能沿着长城往上攻。
不过几次都被沈兵等人拼死杀退。
这其中最能发挥作用的就是火石弹。
这些石火弹原本是给烽火台上的投石机用的。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投石机已失去作用。
火石弹便被用于手投……
将其点燃后奋力往下一投,一颗火球就蹦蹦跳跳的沿着台阶往下滚。
即便没能砸到人也能烧起一团火使赵军无法前进。
赵军一时竟无法攻上来。
缺点就是,抱着这样的火球往下投自身也难免会烧伤。
虽然最初点燃时只是小火。
剺一边包扎着手上的烧伤一边对沈兵说道:
“火石弹仅剩十余个,我等只怕也守不了多久。”
“此处地势虽是险要,却是绝路。”
“待火石弹用尽……”
之后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没有了火石弹,沈兵这一干人又哪里抵挡得住有如潮水般不断往上涌的赵军。
苍勿自不敢相信:“我等为何不点燃烽火求援?”
循手臂受了一道箭伤,此时靠在墙角虚弱的应了声:
“此时到处都是赵军。”
“各部自保尚且不及又哪会有救援?”
苍一听就慌了:
“难道我等便在此等死?”
“师兄,你定会想出办法的!”
“我等可以撤军,可以突围……”
沈兵没有回答,他也是无能为力。
“师傅喝水!”胖子屯双手恭谨的将觥递到沈兵面前。
沈兵随手接过仰头喝了几口,然后就发现见底了。
胖子屯赶忙回答:“师傅恕罪,这已是最后一些水了!”
沈兵抬头一看,见他正不自觉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必是自己没舍得喝。
胖子屯似乎看出沈兵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咧嘴一笑:
“师傅莫要担心。”
“反正便要死了,渴着也无甚要紧!”
沈兵想笑却笑不出,只叹了口气带着歉意朝胖子屯点了点头。
看看身旁一脸无所谓的剺,看看面色苍白的循,以及依旧对自己抱着希望的苍……
沈兵心下暗叹。
自己来这时空虽说只有短短十余日,但能结识到这些生死之交也算不冤了。
此时赵军又高喊着冲了上来。
沈兵不再迟疑,下令道:
“将火石弹尽数投下去!”
“痛快的杀上一阵!”
众人应了声,先后将十余枚火石弹点燃投完。
然后拔出腰间的青铜剑大喊一声便冲了下去。
剺冲在最前头,沈兵等人紧跟其后。
这几乎就是找死。
虽然他们居高临下占据地利,但大多是不着盔甲的砲师操士。
并且毫无近战技能和经验,青铜剑不过是自卫武器。
而赵军手里虽然也只是青铜剑,却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一看便知是几经沙场的精锐。
不久两军便狠狠的撞在一起。
剺果然不愧是砲师的头号“打手”,卜一接触就接连砍翻了两名赵兵。
于是一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敌我双方挤在一起互相厮杀。
那一刻沈兵突然就不害怕了。
战场就是如此奇怪。
战前总被吓得心惊胆颤双腿发软,但真到那一刻,脑海里根本就没有害怕的余地。
只想着如何避开敌人的剑锋并将敌人杀死。
这是沈兵头一回杀人。
沈兵心知无法与对手硬碰硬,所以手中青铜剑虚晃一招引对方格挡。
乘着这时用尽全力一脚踹上对方盾牌……
这是居高临下并带着沈兵体重及力道的一脚,那赵军兵士饶是臂粗膀圆也受不了这冲势失去平衡带着盾牌往旁边一歪。
乘着这时,沈兵的青铜剑便送进了他的脖子。
沈兵甚至都能感觉到剑锋那一头传来“咯咯”的响声。
那赵军兵士满脸恐惧和痛苦,眼神里带着些意外和愤怒。
他伸手想抓住剑锋似乎是想将其拔出,然而努力了一下却没能成功。
沈兵此时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推着这兵士以他为盾,青铜剑照其身后一阵胡劈乱砍。
不久,赵军居然退了。
确切的说不是退了而是逃了……
之前他们不过退出百步之外整军待战,现在却是漫山遍野的逃走。
有些还丢下剑盾。
这让砲师上下一阵意外,个个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叫道:
“李牧死了!”
“李牧死了……”
“我们得救了!”
众人闻言立时暴出一片欢呼。
第五十三章 军心
感到奇怪的不只是沈兵一人。
被困在另一座山头的杨婷见到这情况也是大惑不解。
与沈兵等人不同的是,她当机立断命人追上赵军抓了几名俘虏回来。
一问之下就知道李牧死了赵军无心恋战。
那一刻杨婷整个人都懵了。
这怎么回事?
许昌不是回邯郸了吗?
为何这离间计还能成功?
难道……
倒是那一众二五百主对杨婷是又敬又佩:
“恭贺校尉,设下离间计除掉了李牧!”
“校尉英明,一切都在校尉算计之中,属下佩服!”
“少了李牧这心腹大患,赵国已不足为虑!”
……
张眩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甚至还想这会不会是赵军的阴谋。
但看那赵兵便是连补给、兵器都丢下,于是才相信这是真的。
同样呆愣当场的当然还有沈兵。
李牧死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离间计成功了?
这是撞了什么大运,离间计居然在这时候成功了!
这不只保下这条命,还瞬间就反败为胜。
不过这似乎有些奇怪……
为何赵军竟会在这时公布李牧的死讯?
他们居然不怕影响军心?
他们为何不先藏着揶着等拿下长城或是砍了杨端和再说?
这就是那赵葱干下的好事。
他在杀死李牧之后便提着李牧的人头大喊:
“李牧通敌谋反,现已就地正法!”
“三军自此由我指挥!”
……
赵葱的想法太简单了,他以为早点公布自己是大将军,这功劳就早一分属于自己的。
否则,别人还道是他抢了李牧的功劳。
然而,战场上最重军心而不是想像。
李牧在赵军心中有如军神般的存在,尤其是那北地兵。
北地兵一听李牧已死,看到的不是像赵葱想的“胜利在望”而是大哭三声:
“将军死得好冤!”
“将军这一去赵国便要亡了,我等还为何拼杀?”
“将军一生为国为民,却反被诬陷通敌谋反,我等将来未尝不会是这下场!”
“如此这般,这赵国又哪里还有救?”
……
于是几乎没有半点迟疑,官兵们谁也不管谁当下便一哄而散。
只有那赵葱愤怒的大喊:
“回来,都回来!”
“临阵脱逃军法处置……”
可这时候了谁还听他的,李牧那些老部下没有上来把他生吞活剥就算不错了。
没过多久,就只有赵葱和他的亲卫在风中孤立。
过了一会儿,亲卫就提醒赵葱:
“将军,我等也该撤军了!”
赵葱愕然回首,问:
“撤军?为何撤军?”
亲卫一时无语,这厮似乎还没从“大好形势”中反应过来。
或者说赵葱根本就不想反应过来,他才刚当上大将军屁股还没坐热呢……
亲卫解释道:
“将军,我军已败退。”
“若不撤退,只怕秦军……”
也难怪赵葱无法适应,刚才那些秦军还被赵军杀得负隅顽抗,可转眼间就变成赵军要逃跑了。
这速度快得让人不敢相信。
赵葱甚至在心里问自己:
“不就是杀一个李牧吗?”
“至于这样吗?”
“咱们可还有粮草,还有补给,还有奖赏……”
“为什么要逃啊?!”
赵葱在那发愣,亲卫则心急如焚的望着长城方向,忍不住催促道:
“将军!”
“迟恐生变,秦军只怕就要来了!”
赵葱这时才醒觉过来,然后咬了咬牙心有不甘的下令:“撤军!”
赵葱还抱着一线希望。
在马头山一带还有围困杨端和的八万赵军。
这些赵军可不是李牧的北地兵,他们是庞煖的部队。
北地兵跑了没关系,待我去调来增援再战三百回合。
然而,赵葱还是把杀李牧这事想简单了。
李牧之死不只有北地兵心寒。
李牧一死,大家就都知道赵国要亡了。
如果赵国将亡,那么赵军又为谁而战?
于是,随着北地兵逃到马头山,庞煖军也得到了李牧已死的消息。
很快,庞煖军也加入了逃跑的队伍中,便连庞煖都阻挡不住。
庞煖一个老头子在那骂得捶胸顿足:
“奸臣误国啊,奸臣误国!”
最后得到消息的是被困在中间的杨端和。
此时的杨端和已对这场战不抱希望了,他的七万大军已经打得只剩下四万。
且这四万里还有一大部份是伤兵。
更严重的还是他们已经弹尽粮绝,便连他这个主帅也只能依靠小米粥充饥。
是时,头部负伤扎着疗伤带的杨端和正在帅帐中唉声叹气,他只希望杨婷能够抓住机会及时撤军。
否则今日他父女俩便要一同死在赵军手里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部将来报:
“将军,赵军大乱,似乎在撤军!”
杨端和猛一抬头:“什么?撤军?”
话还没说完,杨端和人已快步走出帐外。
果然就见赵营旗帜乱成一团,隐隐还见赵军兵士往来奔走人仰马嘶。
“将军!”部将请示道:“我等可乘机突围……”
杨端和举手制止了部将:
“稍安勿燥!”
“只怕有诈。”
“赵军这是想诱我突围,再设下伏兵将我等一网打尽。”
想了想,杨端和就越发觉得这想法是对的。
他的对手可是李牧,李牧何许人也?
他是不可能露出这么大的漏洞让秦军突围而出的。
于是杨端和便等啊等,等啊等……
终于有一队兵士远远从南面直奔大营而来。
杨端和大叫一声:
“来了!”
“众将听令,与赵军决一死战,不得后退半步!”
众将齐声应诺,然后便做好防御准备。
不久部将就发觉不对劲。
“将军!”部将说:“那似乎是秦军的旗帜!”
杨端和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那李牧小儿当我是三岁小儿乎?”
“又来假扮成秦军混淆视听!”
“弓弩手待命……”
弓弩手应了声,各自张弓搭箭做好准备。
这时对面队伍中突然窜出一骑,手拿秦字大旗挥舞了几下,叫道:
“我乃河内军校尉杨婷!”
“将军可还安好?”
杨端和当时就傻了。
尼玛这是怎么回事?
杨婷居然杀到这里来了?!
难道说是她打败了赵军?
不可能,她才只三万杂牌军。
能守住长城就不错了,还能击败李牧?
第五十四章 休整
秦军在马头山停留了两个时辰。
毕竟这是一支被赵军围困了十日之久的军队,精疲力尽而且弹尽粮绝。
杨端和自是不敢轻易追敌。
否则一个不好被赵军杀个回马枪,就要前功尽弃了。
乘休整的功夫,杨端和就派出部队四处搜寻粮草和补给。
收获可以用“无比丰厚”来形容。
原因是赵军进攻长城时带着许多粮草和补给。
而赵军又是因李牧被杀心灰意冷而溃散。
他们甚至连手里的兵器、盔甲都丢了,更不会带走粮草和补给,也没人放火烧营。
于是,秦军只需走进赵军营地,就能寻得整车整车被抛弃的粮草和补给。
马匹倒是少有,因为兵士们为了逃得快把马匹都抢走了。
但这并没有多大影响。
秦军兵士几人一组的将粮食一批批推回营中,然后埋锅造饭饱餐了一顿。
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否则连剑都无力举起又谈何作战?
帅帐内,杨端和一边听杨婷讲述前因后果一边拍案叫绝:
“妙计!”
“居然能利用王柏这降将,又设计让北地骑兵带去证物……”
“环环相扣利尽交疏,真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接着又摇头叹道:
“只可惜那李牧英雄一世,如今却死在一群宵小之手。”
“可叹哪,可叹……”
最后又欣慰的望着杨婷:
“为父只道你历练还少,不想你已可以独挡一面建功立业了。”
“此战便是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为过。”
“只怕为父也想不出此计除掉李牧……”
杨婷解释道:
“父亲,女儿虽坐镇长城指挥。”
“可此计却并非出自女儿之手。”
杨端和“哦”了一声:“难道是田被?”
也难怪杨端和会猜田被。
田被是杨端和派出的得力干将,若说杨婷身边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那便是田被了。
杨婷摇了摇头,回答:
“田被已于数日前为伪装成伤兵的赵军所伤,现生死不知。”
田被被亲卫带下去养伤,杨婷没去关心,确是生死不知。
杨端和闻言不由奇道:
“若不是田被……那又会是谁?”
杨婷笑道:
“便是我说了,只怕父亲也不知是谁。”
“他不过是名操士,爵只公士……”
杨端和大惊:
“砲师操士?”
“你说的可是沈兵?”
杨婷意外的反问:
“父亲竟也知道沈兵?”
杨端和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道:
“这厮差点害了我性命,我又岂能不知道他?”
杨婷一脸惊愕:
“怎么如此?”
“沈兵他……”
杨端和挥了挥手,摆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说道:
“我只道他只会工匠制作,不想却有这等智谋!”
“你是说,这离间计从李牧至王柏再到北地骑兵带书回邯郸……”
“全是出自沈兵一人之手?”
杨婷重重的点了点头,顿了下又补充道:
“何止这些。”
“火烧赵军城寨也亏得沈兵出谋划策。”
“否则,我军只怕早就败在许昌手下了。”
杨端和“哧”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这特么的还是人么?
整场战似乎都在这操士的股掌之间啊!
尤其是设计杀李牧……
想我大秦攻赵已有十数年,败在李牧手下的能人悍将不计其数。
其中尤以桓齮(yi)为最。
当年秦将桓齮率数十万大军攻赵,却被李牧打得惨败。
惨至桓齮竟不敢回秦复命而逃往燕国。
如今这令秦国上下闻风丧胆的李牧……却被一个操士轻轻松松做掉了。
又如何能让杨端和不感叹?
又如何能让杨端和震惊?
杨婷趁着这时就谏言道:
“父亲,我看那沈兵是个可用之才。”
“女儿问过监御史,此战沈兵功劳已足可晋爵大夫。”
“父亲何不……”
还没等杨婷说完,杨端和就举手制止道:
“不可!”
“此人不可用!”
杨婷不由大惊,问:“为何?”
杨端和想了想,就语重心长的说道:
“女儿!”
“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人生要有所保留,绝不要轻易亮出自己的底牌?”
杨婷:……
若是沈兵知道这些只怕就要破口大骂了:
特么的要点脸行不?
这分明就是侵犯版权。
而且盗了用在我身上?!
岂有此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且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知道大夫是几级爵吗?
那是比“不更”还高一级的五级爵啊!
从五级爵起就是“高爵者籍”,也就脱离一般民户籍进入贵族阶层了。
这是多少平民百姓一生的梦想啊。
便连那在战场上打拼了多年的田被也只是刚到大夫……
就这么没了!
不过沈兵并不知道这些。
他从监御史那得到的信息就是:
“砲师操士沈兵。”
“违抗军令私自变阵,本应处于极刑。”
“然将功抵过,晋爵上造!”
“砲师作战英勇、退敌有功,全员晋爵一级。”
……
砲师上下立时就欢呼起来。
其中尤其是苍,他竟也获得了与沈兵一样的爵位上造。
上造……而且在短短的十数日就由士伍连升两级爵至上造。
这是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
只有沈兵一脸懵。
什么叫“私自变阵”,自己什么时候“私自变阵”?
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原来是在进军马头山时将投石机往两翼布设。
这的确是私自变阵。
可是……
如果没有沈兵这“私自变阵”那秦军可就完了啊!
不仅没有现在的胜利甚至还可能全军覆没……
这能算是“过”吗?
退一步说,就算将功抵过,只救了秦军一部并掩护部队撤回长城就能抵过了吧!
沈兵本想去问问杨婷。
这是怎么个论功行赏的?
这并不是说沈兵在乎爵位,而是他希望至少能到“不更”。
然而,当沈兵看到循虚弱的脸上满是庆幸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私自变阵”虽是沈兵的主意但却是循下的命令。
真要细究起来,以沈兵的功劳“将功抵过”是没问题。
循却没有那么多功可以抵。
一个不好若是把师傅给害了,那就不妙了。
沈兵又哪里会想到,这只是杨端和留下他的“手段”之一。
除此之外,杨端和还命令部队以“军事机密”为由严守口风。
那离间计一事就更是只有杨婷几个人知道。
开玩笑,这离间计要是一传出去,那王翦不马上知道有这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了?
到时哪里还会放过沈兵这样的人才……
第五十五章 伐木
休整完毕,杨端和就分配了任务。
杨端和带着主力掉转马头朝邯郸进军。
在此之前,杨端和只求能逃回长城保住性命。
但现在赵国的支柱李牧已死,那么就再也没什么能挡得住秦军了。
此时不进军邯郸,那就是拱手把功劳送到王翦手里。
杨端和当然不甘总是被王翦压一截,于是就要快马加鞭进攻邯郸。
杨婷依旧负责长城防御。
毕竟长城保证秦军兵勤补给的同时也是一道后备屏障。
这要是让赵残军在背后插一刀便是致命,是以疏忽不得。
沈兵一行人受命在长城南面伐木造砲。
之所以要在长城南面,是因为长城北距赵都城邯郸不过数十里。
古时城池尤其是都城多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方圆数十里不见树林。
这一方面是因为都城建房筑墙所需树木量大。
古时房屋多是木制,一要建设就把周围的树林伐上一圈。
而且日日伐、年年伐。
时日一久,周围的树林就被砍得差不多了。
另一方面则是有意为之。
因为众所周知,都城周围若是林深树密,不仅利于敌人隐藏,树木还会被敌人利用制成攻城器械。
于是,都城周围的树木往往每年都会被烧成灰烬。
邯郸也是如此。
再加上近年赵国又是地震又是旱灾,使得邯郸附近可以用于制作投石车的木材已是寥寥无几。
于是砲师不得不退至长城以南赶制投石机,然后再运往邯郸。
这时代伐木用的是手锯。
这手锯与现代的锯子差不多,只是体积小了许多。
锯木时就单手握着然后来回运动,反反复复,再反反复复……呃,别往歪处想了。
苍看起来十分兴奋,干劲十足的他不一会儿就锯倒一棵树,然后兴冲冲的拿着短斧劈枝。
一边劈着就一边对正为循换疗伤布的沈兵说道:
“师兄!”
“你可知这是我等砲师前所未之大事。”
“全员晋升一级,那便是百余人皆为公士!”
“还有八人晋爵上造。”
“上造啊,师兄!”
“便是那兵士中能晋爵上造的也为数不多!”
“上造已可任车兵了!”
“若我也成为一名车兵,那该有多威风?”
……
沈兵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这时代骑兵才刚起步主流依旧是车兵,就算李牧的北地兵也有不少车兵。
车兵就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坦克,在地形平坦的战场那车兵就可以说是所向披靡了,就连骑兵也无法与之抗衡。
于是,若是能任车兵,那对于所有兵士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
当然,这里所说的能任车兵,指的是其中的弓箭手和执戈手……
车兵通常有三人:中间是驭手,左右分别是弓箭手和执戈手。
驭手是指挥,需三级爵簪袅才能担任,而且还需要熟练的驾车技能。
而这技能通常需要弟子籍并在学院里学几年才能掌握。
弓箭手和执戈手就没那么严格了,他们一般由上造担任。
然而那也只是“能”而已。
沈兵对此不屑一顾。
“能”又能怎样?
又有哪个将军脑子进水了会让一名砲师操士去任车兵?
砲师这些工匠都是技术兵,少一人就少了一个技术指导员。
兵士中的上造通常是砍人头一个个砍上去的,他们只需稍事训练就可胜任车兵。
而砲师操士……要任车兵就得从零开始了。
更重要的还是沈兵不稀罕。
相比起砍人头,沈兵觉得自己更适合砍木头。
这时一个声音让沈兵愣了下,但他又镇定自若继续为循包扎。
苍却“咦”了一声:“我似乎听到了马的响鼻声!”
“没有!”沈兵说:“你定是听错了!”
“不,师兄!”苍坚持:“我没听错,似乎是……那个方向!”
沈兵一拍苍正要举起的手:
“我说你听错了就是听错了!”
“昨晚没睡好吧!”
“来,跟我一起扶师傅去那边休息一下!”
……
苍愣愣的“哦”了一声,就和沈兵一左一右的扶起循。
然而已经太迟了,一阵脚步声后就有一队全副武装赵军兵士围了上来。
而且个个身着皮甲手握青铜剑,一看就知道是北地精骑。
沈兵狠狠的瞪了苍一眼:
“现在倒好,他们要灭口了!”
被沈兵这么一说,苍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原来之前作战时就有五千名北地精骑突破长城缺口深入南面。
而李牧身死赵军溃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有两千名北地精骑来不及撤走。
这是这时代作战的弊病之一。
骑兵行动迅速但通讯却跟不上,等骑兵反应过来时往往已经太迟了。
于是,这些来不及撤回北面的北地精骑只能藏在密林中。
只盼天色入黑后再乘夜逃走。
没想到砲师进林伐木却正好选在他们藏身地附近。
原本彼此也相安无事,你伐你的木,我躲我的猫猫。
只要不发现就还是各走各的路。
可偏偏战马这时被蚊虫骚扰打了个响鼻……
沈兵当然听见了。
但他同时也想到:
密林中又怎么会有马?
不仅有马还藏起来不让人看见?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有骑兵藏在附近,而且不是善与之辈。
他正想装作没发觉找个借口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想苍那**却非要拆台。
这下可好……沈兵看了看那些围上来的北地骑兵,至少有五十余人。
而砲师虽有百余人腰中也有剑,但哪会是这些北地骑兵的对手?
剺第一时间丢下短斧拔出青铜剑挡在沈兵身前,叫道:
“工丞快走!”
“此处我来应付!”
沈兵无奈的摇了摇头。
既然这些北地精骑这么气定神闲的朝砲师走来,那便是有把握将他们一锅端了。
回头一望,果然就见身后又站起一队北地骑兵。
其中几人还拉着战马,似乎就是这几匹马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苍此时已吓得手足无措:
“师兄,这该如何是好?”
“可否告诉他们,我等绝不会泄漏他们的行踪。”
“只求他们能放过我们!”
沈兵难以置信的望着苍:
“你觉得他们会因此放过我们?”
“或者说,他们会信吗?”
第五十六章 北地骑兵
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北地骑兵一个个拔出了腰间的青铜剑。
眼看这些如狼似虎般的兵士就要扑向砲师这些羊群里……
沈兵及时抢在前头大喊一声:
“且慢,你等可知李牧将军是谁害死的?”
沈兵这是在赌,赌他们还不是很清楚李牧的死因。
只要他们不知道就必然会有兴趣。
因为他们都是李牧一手带出来的,其中更是不少人深受李牧恩惠。
而只要他们有兴趣,就必然会想听听沈兵怎么说。
只要肯听沈兵怎么说……
果然,骑兵们一听这话就愣住了,接着就把目光投往后方。
一名头戴羽盔的军官拔开人群走了上来。
沈兵一看就知道那是个校尉,因为王柏的头盔上的羽饰是一样的。
那校尉说道:
“还用你说,天下皆知李牧将军是死于赵葱之手。”
“取你等性命后,我自会找那厮算帐!”
沈兵一听这话悬着的一颗心就放下了一半。
要找赵葱算帐……有戏啊!
心里想着,脸上却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轻笑一声:
“我还道李牧带出的北地骑兵有多能耐,不想却是一群废物!”
一干骑兵马上就不干了,纷纷拔剑上前,却被那军官给阻止了。
这早在沈兵的预料之中,这么激他一激,反而会越发撩起他的好奇心。
另一方面,迟早动手都没什么区别,又何不听听答案再说?
事实果然如此,赵军校尉朝沈兵扬了扬头道:
“你倒是说说前因后果!”
“若是实情,我饶你不死!”
沈兵在心里“嘿嘿”两声。
这所谓的“饶你不死”不过是欺骗三岁小儿的把戏罢了。
他们这些常年征战沙场而且是与匈奴作战的兵士,又有哪一个不是心狼手辣的?又岂会留下活口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当然,沈兵希望最后不是这个结果。
沈兵朝那军官拱了拱手,回答:
“校尉想必心里也清楚,那赵葱不过便是刽子手罢了。”
“他实际只是遵赵王之令……”
校尉“哼”了一声打断了沈兵的话: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害死将军的是大王?”
沈兵当然不会这么傻,说是赵王那驱狼斗虎的用心就太明显了。
更何况这是半封建半奴隶社会,王要臣死虽不能说不得不死,但也只是个错误决策而已,谈不上什么报仇。
沈兵回答:
“自然不是赵王。”
“赵王只是受小人蛊惑一时失察而已。”
“真正害死李牧将军的,便是那蛊惑大王的小人……”
说到这,沈兵有意停了下。
果然就见校尉眼里露出恨意。
他身为赵人又哪里会不知道赵王身边多谗臣,所以知道沈兵所言不虚。
然后沈兵就揭晓答案:
“不知校尉可曾听说过许昌?”
“此人十日前在卧牛山领军扎寨,不想却被我军放火烧营死伤惨重。”
“此战只有这许昌独自逃回了邯郸。”
“这厮因为担心受赵王责罚,便声称李牧将军通敌谋反并将罪责尽数推到李牧将军身上……”
……
沈兵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利用王柏实施离间计那段自然不说。
开玩笑,这要是说了还不被这些骑兵给生吞活剥了?
这番话只说得一众赵兵个个义愤填膺。
校尉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他怒目瞪着沈兵问:
“此话当真?”
“将军真是让那许昌给害的?”
沈兵回答:
“绝无半句虚言!”
“那许昌不只害了李牧将军,卧牛山一役还害了王柏。”
“此时王柏已归降大秦,校尉若是不信,一问便知!”
校尉“哼”了一声:
“王柏那逆贼不说也罢!”
“你等也可以受死了……”
说着往周边递了个眼色,一众兵士会意仗剑上前。
沈兵心下是一阵慌张,这跟剧本可有点不合啊。
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继续叫道:
“我只道北地骑兵至少有个明白人,不想依旧是废物。”
“李牧死得也不冤了!”
校尉怒道:
“莫要花言巧语,我雷桧又岂是你能骗得了的?”
沈兵用最快的语速反驳道:
“校尉口口声声要为李牧将军报仇,可否说说如何为将军报仇?”
这不快不行啊,赵兵的剑都架在脖子上了。
然而在最后一刻还是被雷桧阻止了。
雷桧叹了一口气,望着沈兵点头道:
“好,一名兵士便有如此胆色。”
沈兵回答:
“雷桧想必已知道我要说什么,为何又怕我说出?”
“是担心部下不认同?”
“亦或是担心名节?”
“是名节还是为李牧将军报仇,将军今日只怕要做个选择了!”
骑兵们纷纷将目光投往雷桧,他们不明白沈兵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桧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考虑了好一会儿才朝周围说道:
“这厮说的有理。”
“我等即便是逃回赵国,但以区区数百人欲为将军报仇不过是以卵击石。”
“为今之计……”
“若想为将军报仇,便只有降了秦国借秦军之手杀赵葱斩许昌。”
“我雷桧不在乎名节,便被万人唾骂又能如何?”
“将军待我恩重如山,雷桧只望能斩下仇敌首级以慰将军在天之灵!”
“你等是去是留,我雷桧绝不强求!”
一众骑兵愣了一会儿,接着就有几名叫道:
“我随校尉同去!”
“为将军报仇!”
“誓杀许贼以慰将军!”
……
然后越来越多人加入雷桧的行列。
雷桧点点头,然后拔出腰间青铜剑往地上一抛,朝沈兵扬了扬头说:
“我等降了,带我去见你家主子吧!”
接着周围又传来“铿铿锵锵”的一片声音,骑兵们接二连三的将青铜剑抛在地上受降。
循等一工匠此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尼玛这是什么操作?
刚才还命悬一线以为自己就要挂了。
下一秒这些已完全掌握主动权的赵兵就抛下武器降了?
而且这么多人?
这不是在做梦吧……
尤其是苍,张大了嘴巴愣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沈兵叫了声:
“还愣着做什么?”
“捡兵器!”
苍这才“哦”了一声,带人颤颤巍巍的上前,小心翼翼的捡着兵器。
时不时还抬头看看赵兵,似乎是担心他们反悔又给他来一下……
第五十七章 我也想低调,但……
杨婷的校尉营内,张眩在为沈兵抱不平。
张眩朝杨婷拱了拱手:
“校尉,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婷知道张眩要说什么,直接回道:
“二五百主是想说沈兵功劳的事吧?”
张眩点头回答:
“校尉明鉴。”
“属下以为沈兵所得远不及其功劳。”
“尤其是那反间计,不只是杀了李牧更可说灭了赵国。”
“这若是论起功来……”
杨婷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张眩的话:
“我又何尝想如此?”
“可是二五百主……”
“那可是设计杀了李牧,此事非同小可!”
“若是传了出去,赵王便知道谁忠谁奸了。”
“若赵王当下惩奸罚恶为李牧平反稳住军心,你以为对我军是利是弊?”
张眩不由愕然,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杨婷继续说道:
“这只是其一,若是王柏知道被沈兵利用更由此害了李牧,你以为王柏会如何?”
“此外还有其它来降的北地兵,以及未降的北地兵……”
张眩无言以对。
张眩身为秦将与赵军对阵也不在少数,心知那北地兵确是与其它赵军不同。
这“不同”指的不只是北地兵英勇善战。
更是北地兵由李牧一手培养……北地兵上下军官都由李牧任免,这使北地兵就像一方割据势力更忠于李牧而非赵王。
这也是李牧死后赵军会迅速崩溃的原因之一。
所以杨婷说的没错,若是沈兵这反间计传了出去,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其它的不说,便是已投降的王柏一干人都不会善罢甘休。
杨婷又接着说道:
“是以,反间计一事只能你知我知!”
“便是除你之外的二五百主……也只道这反间计是我杨婷设下而非沈兵。”
“有朝一日北地兵若是寻仇便来寻我吧!”
张眩有些意外,杨婷身为校尉居然肯为沈兵挡箭?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
沈兵虽身在秦营却不过一介操士,王柏一干人想要取沈兵性命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而杨婷却是校尉,周围有上千亲卫护着,又岂是王柏等人轻易近得了身的?
所以这么安排也算合理。
一来赵王那边依旧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赵军依旧军心不稳士气不振。
二来秦军也可借此机会大肆招降溃逃的北地兵,甚至北地兵还会因为李牧之死而主动降秦……
三来也可保沈兵性命少了许多麻烦。
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一念至此,张眩就拱手说道:
“校尉所言甚是,属下心服口服!”
杨婷再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些不过是困扰之一罢了。”
“想必二五百主也知道费泽、傅勇几人吧?”
张眩回答:
“自是知道,他们已成为王翦将军置下门客。”
杨婷说:
“试想,沈兵先是改良投石机又数次立功,若是被王翦将军知道……”
于是张眩心下就明了了。
这说的是内部派系斗争。
王翦知道秦国能与其一较高低的就只有杨端和一人。
那蒙恬、蒙毅之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忌惮未尝一败的杨端和。
于是王翦便将杨端和纳入帐下,又以各种借口抽调人才,使杨端和无人可用只能为王翦所用……
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杨端和只怕只能在王翦帐下抑郁而终。
谁想凭空又冒出个沈兵来……
其它不说,沈兵便以计杀李牧这点便知其计智谋略绝非常人。
也就是说……杨端和将来能否出人头地便靠他了,又如何能再像往常一样轻易被王翦调去?
这时张眩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顿了下,杨婷又继续说道:
“是以,沈兵处你要好生解释一番。”
“功劳暂且压着,往后自不会少了他的赏赐和爵位。”
张眩拱手回答:
“属下明白!”
但转念一想,又问了声:
“校尉,若往后沈兵再立大功呢?”
“这离间计一事知者不多,不论功劳或不成问题。”
“可将来若全军上下都知道沈兵立功……有功不论只怕会影响军心!”
杨婷点了点头:
“本校尉也正为此事为难。”
“将军也是考虑到这点才将砲师调往后方。”
“就怕这沈兵再立大功便不好隐瞒了。”
“现今他在后方伐木造砲,我等有甚疑难问问他便了。”
“他一介操士,说上几句话便是不给功劳又能如何?”
张眩拱手回答:
“校尉所言甚是,如此甚是妥当!”
其实杨婷矛盾着呢。
她既希望沈兵立功又不希望沈兵立功……
既希望沈兵能晋爵又不希望他晋爵。
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的。
同时,她又感觉自己抢了沈兵的功劳……
离间计从头到尾是沈兵策划,但一众二五百主只以为是出自杨婷之手。
将来传出去或是论功行赏也是落在杨婷身上。
虽然这其中有原因,但那可是沈兵……
杨婷又怎忍心将沈兵的功劳据为己有?
杨婷烦燥的在案前走来走去,半点都没有大胜而归踌躇满志的样子。
便在这时,柳絮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
“大事不好,小姐,那沈兵又立功了!”
杨婷不由一惊,问:
“立功?”
“他们一干人在密林造砲,如何还能立功?”
柳絮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
“他们……他们在密林里……”
“碰到了赵军……残兵!”
“然后……”
闻言杨婷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是几个赵军残兵。”
“以俘虏一名残兵算斩首一人计,也算不了多少功劳!”
柳絮瞪大了眼睛回答:
“可是,他俘虏了数百人……”
“而且尽是北地精骑!”
杨婷不由大惊:
“什么?你说什么?”
“沈兵砲师不过百人,他们又如何能俘虏数百残兵?”
“而且还是北地精骑?”
柳絮摇头:
“属下不知,可沈兵已带着那些北地精骑回营了。”
“还有战马数百匹!”
张眩在一旁也听愣了。
尼玛还有这种事?
这回这功劳又如何掩盖?
杨婷更是着急得锤手顿足……
这俘虏数百人可是全军都看见了啊,这该如何是好?
沈兵表示无奈:
我也想低调啊,可是实力不允许!
关于离间计军功的问题
因为不断有书友就沈兵离间计军功的问题提出异议,我在这开单章说明一下就不一一回复了。
其实第五十七章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最重要的是离间计根本不适合公开。
赵国还没灭哪,邯郸还在呢!赵王还没死啊!
在这时候谁会傻呼呼的说……嘿,你中计了,许昌是骗你的,信物是假的,李牧是冤枉的。
这么一来对整场战役都有影响,甚至可能会让赵国恢复士气。
更有说服力的,就是历史上秦国是直到抓住赵王把他关在牢里依旧没有公布离间计……
直到奸臣郭开在秦当上大官赵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士兵觉得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另外还有赵国因为对赵王杀李牧不满纷纷倒戈降秦……
这些都要求离间计不能说。
在如此大的国家战略问题面前,在能否灭赵的问题上,为什么会死扣所谓的“私吞他人军功”这个相比之下几乎可以说不值一提的问题?
在军事战略前提下,作用于个人的秦法真的那么重要?
将在外君令还有所不受呢,出于行军作战的需要,君令尚且可以不受,何况是秦法?
别把秦法想得那么严,缪毐没立军功也是一句话就直接成候,商鞅功劳无数也就一句话车裂,太子犯下大罪原本要行刑,也是用其老师代替……
终归是人治时期,秦法不过是给百姓看的,比起奴隶时期贵族随意处置百姓虽有很大的进步,但也不可能会在国家军队大战略的前提下还治所谓的“私吞军功”之罪吧……
行啊,照实公布军功,沈兵因离间计杀李牧,晋爵大夫。
转眼间赵国知道中计了,邯郸就打不下来了,赵兵也不降秦了……
哪个重要,不用多说了吧!
士兵觉得这根本不需争论,重点是历史上秦国的做法还摆在那呢
第五十八章 锦囊妙计
俘虏原是没有数百人那么多,沈兵一行人遇上的总共也不过百人。
但那雷桧是校尉,还知道附近藏着几批骑兵,于是马上派人去联系。
同样是抱着“去留随意”的态度跟他们说明情况。
结果大多数人都愿意跟着雷桧一起降秦,甚至还有更多骑兵正闻讯赶来。
初步估计会有一千余人。
这主要是因为赵王太让人心寒了。
若赵王不昏庸,若这些北地骑兵还有半点为李牧申冤平反的机会,只怕都不会出现这情况。
换句话说,这就是被赵王和一众奸臣给逼的。
沈兵第一时间就将雷桧领到王柏那。
两名校尉一见面便抱头痛哭。
还真是一点不夸张的抱头痛哭,其它兵士也暗自抹着眼泪。
这一幕只看得沈兵心里阵阵发毛……
特么的这么多人对李牧情深义重啊。
其实这也不全是因为李牧。
对于这些骑兵来说前后落差实在太大了。
李牧活着的时候,他们北地兵无论到哪都受万人景仰。
现在,他们却迫于形势不得不降秦,成了以往受万人唾弃的反贼。
甚至还要帮秦军打赵国,接着便是亡国奴……
这悲从心来想不大哭一场都不行。
沈兵就没想那么多了。
沈兵只担心……
万一要是让他们知道始作俑者是他沈兵,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走为妙。
然而沈兵刚想溜却被王柏给拦下了。
沈兵心下一惊:
这王柏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据闻古人报仇雪恨最痛快的方式就是挖出仇人的心肝下酒……
想着沈兵胸口忍不住“噗嗵噗嗵”的猛跳了几下。
却不想王柏朝沈兵拱手作揖,满脸感激的说道:
“恩公请受我王柏一拜!”
“我王柏这条小命是你救下的,现在又救了王柏这许多兄弟……”
“大恩不言谢,往后恩公若有何吩咐。”
“我王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兵愣了好一会儿,才“呃”了一声反应过来。
“王校尉客气了!”
“你我此前虽各事其主,但沈兵敬重王校尉的为人。”
“更是敬重李牧将军及北地兵。”
说着沈兵重重的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将军率北地兵驱逐匈奴使我中原免受外族侵扰,实乃我中原男儿的楷模。”
“只可惜……可惜啊!”
“向令名将在,兵得到丛台……”
骑兵们当下哭得更欢了,王柏和雷桧更是重重握着沈兵的手无语凝噎。
沈兵又安慰了王柏与雷桧一番,然后才寻了个机会赶忙开溜。
有时沈兵都在想,自己做错了吗?
沈兵不这么认为。
那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
如果沈兵不设计杀李牧,那便是李牧杀沈兵了。
这其间没有半点心慈手软和转寰的余地。
虽然沈兵敬重李牧,但如果重来一回的话他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回到砲师营地,却发现一众工匠勿自惊魂未定。
尤其是苍,坐在一棵树桩上双腿瑟瑟发抖,端着一碗水也不断飘起涟渏。
沈兵不敢想像,不久前这苍还言之凿凿说是要当车兵……
他怕是只看到车兵的威武却没见识车兵的凶险。
沈兵看了看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树枝勾出了几个窟窿。
于是朝胖子屯招了招手示意换身衣物。
胖子屯连忙跑了过来,从包袱中取出一身崭新的褐衣递上。
沈兵不解:“哪来的新衣?”
也难怪沈兵奇怪。
这时代有一套旧衣换洗就不错了,破了就缝缝补补。
新三年旧三年,新衣都是珍藏着实在不行了才舍得穿。
胖子屯“嘿嘿”笑了一声,凑了上来小声说道:
“师傅,我把你那身旧衣卖了,换了身新的。”
沈兵更是奇怪:
“旧的卖了换新的?”
“你莫不是补了钱……”
胖子屯大摇其头:
“哪能呢?师傅!”
“非但没补钱,徒儿还换了两套!”
“此外还多出了几钱。”
说着胖子屯便打开了包袱,里头果然还有一套新衣。
这倒是怪事,旧衣换新衣,不只换了两套还有余钱?
看着沈兵脸上的疑惑,胖子屯就低声解释道:
“师傅,他们只道你是有神仙护体,是以争着要你的旧衣物!”
沈兵“哦”了一声就了然了。
再看看那些工匠,有的衣物上多了一块布,有的多了半截袖子……
照想是把自己的旧衣分了当护身符吧!
这似乎正常,沈兵早就听过秦人迷信,极度迷信。
百姓普遍相信鬼神不说,那巫师、神棍还是堂而皇之的“公务员”甚至可以进宫为皇帝练丹求仙。
便像现在,工匠们无法解释为何沈兵可以屡次逢凶化吉,便道是有神仙护体,于是取些旧衣沾沾仙气。
卖了就卖了吧!
一套换两套而且还是新的,这生意倒可以做。
改天用胖子屯这生意头脑赚点小钱也不错……
然后沈兵突然想起了什么,急问胖子屯:
“你莫不是把我那犊鼻也卖了吧!”
“犊鼻”是这时代内裤的称呼,原因是这时代穿着裤衩有些像牛鼻……至于什么部位像牛鼻子,自己想像。
胖子屯想也不想就回答:
“哪能啊,师傅!”
“这犊鼻怎能卖了呢?”
沈兵暗松了口气,心道还算你懂点事。
不想胖子屯下一句就回答:
“徒儿自己留着呢。”
“虽说有点紧!”
沈兵:……
另一边,杨婷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校尉营内走来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
“却该如何是好!却该如何是好?”
“沈兵那厮尽会折腾人,好好的伐木造砲,偏生又要抓什么残兵!”
“抓残兵也就罢了,偏生又要抓这许多!”
“现在可好,这爵位是升还是不升?”
……
立于一旁的张眩和柳絮都觉得好笑。
哪有属下抓了大批残兵回来立了功还被怪责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小姐!”这时柳絮提醒道:“将军临别时不是留下一个锦囊么?”
杨婷一愣,然后便兴奋的叫了起来:
“着啊!”
“我怎么把这锦囊给忘了?”
“父亲让我无计可施时便打开来看看,现下不正是时候?”
“速去取来!”
不一会儿柳絮就将锦囊取了来交到杨婷手里。
杨婷匆匆将其打开取出一截竹签。
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美人计!”三字。
杨婷:……
这确定是亲生的?
就这样把女儿卖了?
第五十九章 工师
姜毕竟是老的辣。
杨端和知道像沈兵这样的人才,一味暗中减功劳是藏不住的。
正所谓锥置于囊中又岂能无出头之日?
也就是说王翦迟早会注意到沈兵,最终会把沈兵调走。
于是要留住沈兵就只有一个选择:杨婷。
若沈兵喜欢上杨婷亦或能成为杨端和的乘龙快婿,便是王翦也不好将沈兵调去。
即便调了也不放心。
那可是杨端和的女婿,而且还贼精贼精的。
到时王翦也怕沈兵暗中给他下套或是暗通情报。
所以杨端和在锦囊中留下那“美人计”三字时还叹了声:
“女儿啊!”
“那沈兵此时虽只是一介操士,但假以时日必是人中俊杰。”
“为了杨家的基业,就委屈你了。”
是时杨婷当然领会了杨端和的意思。
她看了看身旁的柳絮和张眩,见二人没发觉,便偷偷将竹签上的字迹抹糊,同时下令:
“沈兵照常晋爵,但离间计依旧不可声张!”
张眩和柳絮应了声就退了出去。
杨婷不知道的是,柳絮在转身退出时忍不住眠嘴偷笑了下。
不久,监御史的叫声就在砲师营中响起:
“砲师丙部工丞沈兵。”
“劝降赵军兵士九人,晋爵簪袅。”
“劝降赵军兵士一百一十三人及校尉雷桧,晋爵不更。”
“砲师丙部十一人以集体论功皆晋爵一级!”
……
这一百一十三另九人是沈兵当场劝降的人数,之后招降的应计雷桧的功劳。
按说这一百二十二人若单以人头算都不知道可以晋升多少级了。
但正如之前所说,三级爵簪袅需九颗人头晋级。
往后就不是以人头论功而集体论功了。
沈兵手下有十一人,功劳分到沈兵手里就不过十几颗首级。
若不是还劝降了雷桧这个校尉级人物,便连四级爵“不更”都到不了。
由此也可知寻常百姓要晋爵“不更”有多难。
得敌甲首十五颗才三级爵,再带兵连打几场胜仗才可能到四级。
这仅靠一人努力几乎是不可能的,通常需要几代努力并将爵位代代相传。
其中还没有犯错没有被削爵,这才有机会到“不更”。
寻常百姓爵至“不更”基本已到顶。
若想升至五级爵“大夫”而进入“高爵者籍”,便不是立下寻常功劳能做到的。
不过沈兵却不在意这些。
他在监御史宣读完后便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兴奋的问:
“不更,我晋爵不更了!”
“那是不是说我可以不用服役了?”
“我可以回家了?”
……
循朝沈兵压了压手,说:
“稍安勿燥,稍安勿燥!”
还没等沈兵问清楚,就见监御史给沈兵递上一卷竹简:
“工丞,这是你的征发令!”
沈兵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砲师工丞沈兵,南郑峰瑶里大男子,四级爵不更……征至河内兵役,为期一年……”
沈兵目瞪口呆。
原来秦律虽然规定百姓爵至“不更”就可以免服“更役”,却还有战时视情况临时征发。
循似乎早就预见到会这样,就在一旁解释道:
“此时是交战关键之时我军又兵力不足。”
“何况你于军中表现又如此优秀……”
“他们又如何肯在此时放你回去?”
听着沈兵就明白了,他这下如果负伤或是平平庸庸,军队就不会留他在此浪费口粮了。
循拍了拍沈兵的肩膀劝慰道:
“既来之则安之。”
“这便是我们的命运。”
“你应该把这当家,明白吗?”
沈兵点了点头。
他明白循这话的用意。
若是总惦着自己的家乡和亲人,总想着回去见他们一面。
那么身在军队就会是个痛苦的过程,甚至还有可能因此分心而战死。
但如果接受这个现实,以军队为家以战友为亲,那么就更容易适应。
沈兵不是为了回家,也不是为了见亲人。
或者说这时空的家和亲人,他对它们甚至都没概念。
他只是不想在这个血淋淋的战场继续呆下去。
然而现实却将沈兵这个希望击得粉碎。
这时,陈隗隔着十余步大声叫道:
“砲师听令,增援邯郸!”
工匠们齐声应了声,马上动手整理装备。
陈隗上前几步,瞄了沈兵一眼,说道:
“校尉有令。”
“砲师工师循因伤留守,工师一职由沈兵接任!”
沈兵将目光投向循:“师傅,这……”
循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点头说道:
“为师箭伤在身,的确受不了路上奔波,留守也好!”
“工师由你继任,为师甚感欣慰!”
“替为师好好看着砲师,那是为师一生的心血。”
……
循还没说完就被兵士带出了队伍。
秦军就是这么现实,他们不会带上累赘带上负担。
就算这个累赘和负担曾经立过许多汗马功劳,甚至倾注一生心血。
“他们要带师傅去哪?”沈兵问身边的苍。
苍回答:
“属下不知。”
“或是去疗伤营。”
“或是……”
沈兵转头问:“或是什么?”
苍迟疑了下就回答:
“或会被遣返回乡编入后军!”
听到这沈兵反倒放下心来。
秦军所谓的后军也就是老弱,他们是在后方从事生产的。
这对循而言或许是好事。
不过想想,这又哪里会有什么好事?
十几岁起开始服兵役,若有幸能在战场上活下来,老了便要回乡劳作。
可以说一辈子都不得消停。
虽然这对这时代的人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但沈兵却并非如此。
在周围工匠纷纷作揖称沈兵为工师时,沈兵心里却想着:
将来有一天,自己是否会像循一样……
因为年老或负伤而被拖走?
被那些兵士像一个包袱一样丢掉?
到时是否会像此时的循一样无奈、无助以及悲凉?
不应该这样。
这一刻沈兵突然想开了。
就像循说“既来之则安之”。
沈兵不应该逃避。
否则有一天,当沈兵碰到这情况时也只能任由他人摆布。
他应该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他应该把握自己的命运,他应该凭自己的实力在这里扎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