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床弩兵
沈兵的圈地计划在秦军换装了弩箭并进行必要的训练之后就开始实施了。
其实秦军换装新式弩箭无需过多训练。
弩兵依旧是弩兵,只是由之前坐在地上开弩变成站立开弩。
弓兵依旧是弓兵,只不过箭头由青铜变成了穿透力及杀伤力更强的铁。
其它的诸如编制、战术等全都不变。
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每百人增设一具三弓床弩。
三弓床弩属于加强装备不占用部队编制。
这一方面是因为三弓床弩不需要专业训练的兵士操作……兵士受训的科目是作战、骑马等,而操作床弩实际上只需要有力气转动绞盘就差不多了。
若让会作战甚至会骑马的兵士操作显然浪费兵力。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每具床弩需要二十人操控。
这其中十人直接操作床弩:八人负责转动绞盘,两人安装弩箭,另十人负责后勤及替补……后勤是指推载满铁箭车,替补是万一有人员伤亡可以及时补上。
二十人操控,如果占用原有编制且每百人装备一具,会打乱原有编制及战法很可能会造成一系列混乱。
比如原编制中屯长统领五十人,百将统领一百人。
占用编制会使原有一百人的部队变成八十人,而将军指挥作战时又习惯以原一百人的战力估计。
额外编制的好处就是原有机制和战力都不变,于是战法、习惯也不需要变,三弓床弩只是多出来的战力。
人手问题也不难解决。
沈兵这一万余人的队伍总共只需装备百具床弩,也就是额外需要两千人。
这两千人里有一部份是来自工匠……每具床弩至少要安排一个工匠,这工匠就负责床弩的使用、指挥,必要时还可以进行维修。
大部份操弩手则由中原调来的劳役充任。
秦军最不缺的就是劳役,赵国、魏国、楚国被灭,甚至燕国也被打到龟缩至蓟城以北。
秦军直接启用这些降兵不放心,更多时候是他们转换成劳役。
沈兵到云中郡是开拓新城抵抗匈奴,构筑工事和城寨是必然的,要求数千劳役并不过份。
不过也不知是李斯、赵高有意为之还是就近送来,沈兵得到的五千劳役清一色来自赵国。
众所周知,赵国对秦国的怨恨极深,是以其劳役极难控制,要么就是偷跑要么就暗中破坏工具甚至造反作乱……尤其此时赵国严格来说还没灭亡,赵王嘉建立的代国还在那,所以造反作乱的赵人尤其凶猛。
这些劳役如果只是用于屯田、建寨、修路的话那还没什么,看管得严一些,破坏工具损失也不大。
但若是把他们编入部队操控床弩那就不一样,一个不好若在作战时造反,那就会出大问题了。
沈兵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让王柏和雷桧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在此之前沈兵先给王柏、雷桧两人洗了洗脑:
“我等若是在中原内各国征战,沈兵定不会让劳役上阵杀敌。”
“但今趟云中郡却是与匈奴作战。”
“匈奴之恶是人尽皆知,若我等丢了云中郡便会让匈奴南下进入雁门乃至太原,劫掠的亦是原赵百姓。”
“是以还请两位与劳役多做沟通。”
“大义当前我等务必放下仇恨共御外敌。”
“沈兵必以秦人信之、用之、待之!”
这话说的没毛病,其实就是现代国家常用的一招:利用外部矛盾来转移内部矛盾。
这招很好用。
尤其赵人数百年来深受匈奴之害苦不堪言,王柏、雷桧两人也是其中之一。
对赵人而言秦军虽是可恨,但终究还是同族同根,而匈奴却是蛮夷、是野兽……再怎么也不应该因为对秦军有怨恨助匈奴入关残杀中原百姓。
更何况沈兵还承诺以秦人的待遇对待原赵国劳役,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王柏和雷桧没有半点迟疑,当下就应了下来:
“将军放心,我等自当约束劳役遵从将军吩咐!”
两人不辱使命,在奴役面前一番痛陈厉害,就将在这些奴役的仇恨暂时放下了。
当然,这里只是“暂时”。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赵秦之恨是数十年积累历经几代人直到现在,不是说放就放。
秦人也尤其防备赵人,相比起魏、燕、韩、楚等国的劳役,对赵人特别苛刻。
于是就形成恶性循环。
但仇恨这东西,最忌讳的就是一开始放不下。
若是有个开头并形成了一种群体效应,比如由赵人组建的床弩兵服从命令、英勇善战获得了秦人的认同,于是转变了对他们的态度……接着就进入良性循环。
时间一久,那以往仇恨什么的自然而然的就忘了,有时回头想想都觉那算不上大事了。
甚至他们还会主观上为秦军寻找籍口:
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秦军杀了我等家人,赵军何尝没杀过秦军家人?
长平坑杀数十万赵军?
若赵人俘虏数十万秦军……以当时情形或同样以坑杀了之!
于是这仇恨也就慢慢化解了。
沈兵的做法再次让扶苏心生敬佩。
因为这事要是让扶苏去做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以“仁德”对之,然后经过长时间的感化最后怎么怎么着……
这么做或许会成功,但却需要很长时间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但沈兵只是利用了下外族矛盾再来点恩威并施就短时间内轻松做到了。
所谓的恩,就是以秦人待之。
所谓的威,就是同样以秦律约束。
这说是儒家那一套吧,细说起来也有,比如此时的秦国没有谁敢以秦人的待遇对待赵人尤其还把他们编入部队。
但同时也有用到法家,比如用法律去约束。
一时扶苏都有些糊涂了,到底是法家还是儒家?
亦或是沈兵自创的采各家之长?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沈兵这一套的确有用。
因为新组建的床弩兵甚至比秦军还卖力。
往后的实战也再次证明赵人在军事素质上确有过人之处。
第三百零二章 头曼单于
一切准备妥当后沈兵就将部队派出城去。
这时倒显得兵力有些捉襟见肘:
总共一万四千的兵力,三千用于在河曲村挖涅石,五千是骑兵用作驻守云中城,派出去五支部队驻城寨圈地每支一千余人,城中就只剩下一千人借机动了。
若说还有什么部队的话,那就是沈兵手下规模一千人的亲卫。
沈兵是估计匈奴不会对云中城怎么样,因为沈兵的圈地计划比较谨慎,就是以云中郡为起点沿黄河西进五里……每隔一里设一寨,围下的地也不过五千多亩。(注:秦时一平里=375亩)
沈兵没有竖着圈地。
因为若是南、北走向的圈地一方面不便于灌溉,另一方面兵力不足。
更重要的还是这样一来就直接把匈奴进入中原的通道卡死了,这就逼得匈奴不得不将这些卡在交通要道上的城寨清除掉。
换句话说,沈兵这么做实际上是部份放开了匈奴通往雁门郡的路,匈奴依旧可以南下劫掠。
只不过到时云中郡就会成为匈奴后方的一根刺随时可能断其后路。
在这种情况下,沈兵认为匈奴顶多就是留下部份兵力牵制或是防止云中郡这么做。
然而让沈兵没想到的是,匈奴这次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此时率领匈奴的是头曼单于。
头曼其实并不是名字,其在蒙古语和突厥语中都是“一万”的意思,也就是“统万”、“率领一万大军的将军”。
其更应该是军衔,只不过匈奴初时多以小部落分散各地,能率领一万大军的将军已经很了不得很威风了,就取了这名字,接着越来越强大最后成为匈奴第一代单于。
此时的头曼单于正在为重新夺取河套地区而兴奋不已。
别看匈奴兵强马壮且四处掳掠,其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头曼单于也不例外。
匈奴地处北方草原,“当是之时,东胡强而月氏盛”。
东边东胡一度击败匈奴,号称“控弦之士二十万”,给匈奴造成强大的压力。
西边月氏又以地形阻其西进,南面又是强盛的中原各国,尤其之前李牧坐镇北地使匈奴无法寸进……
匈奴的生活方式很简单,一是逐水草而栖二是四处劫掠。
若气候好人人丰衣足食,匈奴也不愿选择后者。
问题是北方常有寒流破坏生产,比如今年,寒冷而持久的天气冻死牛羊无数。
眼看牧民已饿得要以战马充饥,头曼单于习惯性的将目光投往别处。
头曼单于先是看向西面。
西域月氏虽强但还没到东胡及中原的程度,尤其头曼在李牧手下吃过大亏之后数年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有探马来报:
“单于,听说李牧已死。”
头曼单于一愣,然后吃惊的问:
“李牧已死?是真的吗?怎么死的?”
古时信息流通较慢,尤其是中原与匈奴之间……这一方面是因为中原与匈奴交流不多,另一方面则匈奴地处北方,在寒冷的冬季通常都躲在营帐内过冬。
于是头曼单于听到这消息时已是在李牧身死的数月之后。
探马回答:
“据说是死于战场,被秦国人杀死了!”
这当然不是事实,李牧是死于赵王之手。
但是在匈奴,他们很难想像一个像李牧这样的功臣会被自己的大王杀死。
于是在口耳相传时想当然的就把它改成了更可信的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
然而头曼单于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这不可能,中原还有人能在战场上杀死李牧?”
于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头曼单于都没把这情报当一回事,只以为是谣传,还一直调兵谴将计划西进。
直到边境越来越多的传说,说是李牧已死北地已荒废,于是头曼单于就派出几队人马去北地打探。
这一探之下才发现这“谣传”是真的,原本兵强马壮的北地居然已成一座空城。
于是头曼单于又赶忙将兵马从西面调往南面。
这也是匈奴攻势迟来的原因之一。
另一方面,就是头曼单于对李牧身死还有疑虑。
其实也不完全是对李牧有疑虑,而是对秦军感到陌生因此才表现得谨慎。
头曼单于的想法是这样的:
李牧能打败匈奴,而秦军却打败了李牧甚至灭了赵国,那是不是说现在占领北地的这支秦军比李牧还厉害?
如果秦军比李牧更厉害,那匈奴又怎么能打得过秦国?
于是匈奴初时进入河套只是试探性的,甚至还约束自己,生怕惹恼了秦国就给自己好看。
直到沈兵收缩防线将百姓全部集中在云中郡,头曼单于才敢放心进驻河套。
沈兵这收缩防线从某方面说是对匈奴起到鼓励的作用。
因为头曼单于接着就想:
秦军为什么要放弃河套为什么要收缩防线?
原因或是兵力不足。
结果一打探,果然驻守云中郡的不过秦军不过一万余人。
这一来头曼单于就放心大胆的调集兵力准备南下劫掠了。
头曼单于有个习惯,那就是在作战前总是尽力多了解对手。
这一回也不例外。
只是了解了对手后却让他大吃一惊……
那个叫沈兵的秦将,居然在这半年多的时间内先后在灭赵、魏、楚等战事中立了大功,且在中原还颇有名气并争相传颂。
头曼单于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这秦将有这样的功劳,怎么会只领一万余兵马驻守云中城?”
部下回答道:
“或许,这只是中原人传出的假情报,希望我们上当。”
头曼单于想了想,就点头说道:
“说得对,中原人总是故弄玄虚。”
也难怪头曼单于会这么想,他之前在李牧手里就不知道被骗过多少回了。
因为一遍又一遍的上当,于是现在什么都不敢相信。
在沈兵派出千人队出城构筑城寨时,头曼单于就更坚信这点。
他大笑道:
“这沈兵说什么是神将!”
“其兵力总共不过万余人,却还要出城。”
“不只出城还会成五个部份。”
“这不是给我们找进攻的机会吗?”
第三百零三章 鸣镝弑父
是时头曼单于的儿子冒顿正任左贤王。
匈奴与中原各国不同,是以左为尊,且左贤王一职通常都是单于的继承人担任。
只是百年之后左贤王常常死于非命,匈奴认为这称号不吉利,于是将其改为“护于”。
左贤王冒顿提醒父亲道:
“单于,我等作战只为劫掠牲畜和财物。”
“云中郡到处都是荒地,秦人自身的粮食都要从中原运来。”
“我们进攻云中郡,除了损失大批的勇士之外又能得到什么呢?”
头曼单于不以为然的回答道:
“草原,大片的草原。”
“河套平原就在黄河边且气候温暖草肥水美适合放牧……”
“如果我们能长期拥有这两片地区,每年天气寒冷的时候我们就能将牛羊赶到这里来过冬,损失也就不会那么大了。”
“更何况,秦人只有一万余人,你以为我们进攻云中会损失大批勇士?”
头曼单于说的没错。
河套地区虽然地处北方冬天气温也不低,然而相对于北面的蒙古高原来说那就是低纬度,而且还有阴山山脉阻隔寒流,于是在冬季就可以成为匈奴的避风港。
匈奴这生活方式有些像候鸟……天气寒冷时就往南方走,温暖时又重新北上,每年都要这样来来回回的,也难怪要求人人都会骑马。
冒顿却反对道:
“可是我们已经占领了后套以及前套大部份地区。”
“如果只是考虑冬季迁徒,只需要守住现有的地方就足够了。”
头曼单于摇了摇头,然后将一张羊皮地图摊在冒顿面前,指着云中郡的位置说道:
“云中郡,是中原进入河套的踏板。”
“如果我们希望长期拥有河套,或是不希望明年冬天来时却发现已遍地是秦军……就要把他们全都赶出去,明白吗?”
头曼单于说的虽然有道理,但冒顿却并不看好这次进攻。
是什么原因冒顿也说不清,或许是一种直觉,又带有一些分析……
冒顿并不认为秦人是在虚张声势。
冒顿以己度人,他认为如果是自己站在秦人将领也就是沈兵的位置上,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整个河套只守云中一郡的。
由此冒顿就认为这个沈兵不简单。
但此时的冒顿却无力阻止单于出战,只能持保留意见自己小心。
其实冒顿的能力和才华也的确强于他父亲头曼单于。
只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反目成仇父子相残……
头曼原本是希望冒顿继续他单于之位的,这时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头曼在娶了阙氏之后就想立阙欠的孩子为左贤王继承单于之位,于是冲突就出现了。
头曼单于玩了一手骚操作,他先与月氏和谈并以冒顿为质……这很正常,中原各国也流行这样,以太子为质的意思就是保证不会背叛盟约,否则太子就性命不保。
冒顿不疑有它,只身前往月氏为质。
谁想头曼单于就是借月氏除掉冒顿……冒顿前脚刚到月氏,头曼单于就大举领兵来犯。
冒顿一听到消息就意识到事情不妙,当机立断偷了马匹从月氏逃了出来。
这主要是游牧民族城防不严,且就连月氏都没想到头曼单于会这么快就推翻盟约且毫无风声,于是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急把冒顿看紧,让冒顿成功逃出。
冒顿逃回匈奴后就不再对头曼单于抱有希望了。
这厮也是心狠手辣的主,他为了让部下坚决服从命令就总拿自己喜欢的东西做实验……
他命令部下自己开弓射哪你们就跟着射哪,否则就是违抗军令以死罪论处。
首先射鸟兽,这没什么问题。
接着是射冒顿的爱马,有人不敢跟从,立时就被冒顿杀了。
再接着就是射冒顿的爱妻,有人不敢跟从,又被冒顿杀了。
这么一来部下就都知道了,反正冒顿指哪就射哪就对了,否则就只有死。
然后。
冒顿就在出去打猎时射向头曼单于……
这就是“鸣镝弑父”的典故,在此之后冒顿就带领着匈奴东征西讨雄踞大漠南北,就连刘邦都败在他手下不得不俯首称臣以和亲换取边境安宁。
头曼单于的进攻计划很简单:
以右贤王带领一万骑正面进攻,左贤王冒顿则乘前方大战之时率五千骑沿黄河切入秦军防线后方对秦军实施迂回包抄……这是匈奴常用的战术,即便到了蒙古时期,也依旧是千篇一律的利用机动性对敌人实施分割包围。
但战术这东西不管重复不重复,只要好用能杀敌就行。
消息很快就传到沈兵那。
沈兵是时正在规划圈地的水利灌溉。
灌溉这玩意可不是随便开一条人工河进去然后再沟沟渠渠的引入田里亦或是加几个水车就行的。
这模式在多雨湿润地区的确可行,但在干旱缺水处就会出问题。
原因是干旱缺水地带蒸发量大,百姓普遍使用的大水漫灌方法会使土地盐碱化且肥力下降。
正如之前所言,水里多少都含盐,大水漫灌之后水蒸发了,盐留在土地里,一年年积累下来,数十年后土地便盐碱化寸草不生。
现代解决的方法就是用喷灌和滴灌,也就是直接灌到作物的根叶部用最少的水满足作物的生长……大多数水都被作物吸收,留在土地里的水很少,盐碱化的速度也就大大降低。
由于生产力受限,沈兵无法用这种方法灌溉。
沈兵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少的开凿运河和沟渠,到田地里就用竹筒引水以避免水在输送的过程中渗透至土壤造成不必要的流失。
这方面沈兵就交由浍来完成。
还好沈兵当初从砲师出来的时候挑了各方面的人才,现在在云中郡就是不管哪方面都有人负责。
就在这时仞就进帐来报告道:
“将军,匈奴有些动静,似乎要整兵来攻!”
沈兵只点了点头,回答:
“知道了。”
沈兵以为这只是仞等人在捕风捉影,他始终以为匈奴没有攻打云中郡的理由。
然而,当王贲带着王柏和雷桧找来的时候,沈兵才发现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第三百零四章 猎鹰
“将军!”王柏一走进帐蓬就焦急的说道:“匈奴要进攻云中郡了。”
沈兵不解的问:
“何以见得?”
沈兵会这么问,是因为之前王柏和雷桧也判断匈奴不会攻云中郡,他们的想法与沈兵一样,以为匈奴会留下部份兵力牵制云中郡接着南下劫掠。
但现在他们却这么肯定。
王柏解释道:
“将军,匈奴人饲有猎鹰。”
“此鹰飞到空中能寻到敌人牛羊马匹所处之位,接着匈奴人便蜂涌而出。”
沈兵“哦”了一声,问:
“你等可是看到了猎鹰?”
王柏点头道:
“确是如此。”
“每隔数时辰便来盘旋一回。”
沈兵有些奇怪:
“可我等没有牛羊……”
雷桧回答:
“我等有马匹,神武军正有上万匹战马。”
“匈奴由此确定我骑军皆在云中城。”
沈兵听着有点懵。
与匈奴作战还真有点不一样,他们在这时代就用上“间谍卫星”了,这玩意还真比探子好用得多,什么也弄几头这猎鹰来玩玩。
顿了下,沈兵又问了声:
“可是……匈奴为何要攻这云中郡?”
没人能回答这问题。
如果是为云中郡的粮草,秦军战败前不会将其烧毁吗?
若是为了战马……虽说上万匹战马也不少,但重点是还有一万余秦军。
要打败万余秦军缴获上万匹战马,一想也知道这是赔本买卖。
王贲想了想,就说道:
“或许是知道我军兵力不足,以为能轻易战胜我军,于是……”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也只有这么说才能解释得通。
因为匈奴不像中原各国那么执着,中原各国是农耕民族以土地为本,所以战争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就是要你的地……你让出一点就再要一点,再让一点再要一点,永远不会嫌多。
匈奴发起战争的首要目的应该是劫掠而不是地。
因为这些地他们自个都会随着气候的变化迁徒。
所以匈奴不会打云中郡,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把沈兵这一万多人当一回事。
沈兵想了想,就下令道:
“传令下去,各寨备足弩箭,准备应敌。”
众人应了声,各自领命准备。
直接应敌的是魏呴置下的大梁军。
大梁军是步军,这段时间弩箭的提升主要也是步军。
云中城外设置的城寨也由步军完成……若是派骑兵去守城就有些浪费了。
至于王贲所领的五千神武军,就被沈兵当作机动部队使用。
神武军与匈奴比骑射或许没法比,但他们胜在有藤甲……沈兵设在大梁的藤甲作坊一直都在生产。
在被调到北地经过大梁时,沈兵很想将这藤甲作坊也一并带走。
但想想还是算了……
这玩意搬到北地没什么用,北地是荒漠与草原相间的地形,这里没有藤,又如何能制藤甲?
就算把作坊和工人带到北地又能有什么用?
于是作坊依旧留在大梁。
为了能到持续稳定的供货……这几乎就是神武军的命脉,因为有一天突然卡脖子或者说提价,那么神武军就陷入无盔甲可用的窘境。
沈兵是把这事全权交由云畋处理。
沈兵相信云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沈兵也把握着云畋的命脉……纸。
目前全中原的纸业都在云畋一家,这已使云畋放弃了其它产业专营纸业了。
因为与纸的经营相比其它产业都是在浪费时间。
有朝一日,若云畋不供应藤甲,那么沈兵就对其断供纸。
其实这担心没有太大的必要,因为藤甲的制法和技术都掌握在沈兵手里,云畋根本不可能对沈兵形成垄断……退一步来说,就算云畋不做,沈兵还可以找其它人做,只要有藤条有编筐工人的地方就能制藤甲。
到了此时,神武军已是人手一甲,仓库里还有两千备用和替换。
只不过这些藤甲的质量依旧不属上乘……上乘藤甲需要浸泡一年,也就是说至少一年后才有。
神武军若论爵位,他们经过汝阴一战连升三级之后大多都是簪袅……后续加入的还有低爵位。
此时的他们已足够配甲。
但一番商讨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希望继续配藤甲。
后来就连习惯配秦甲的王贲及其亲卫都配上了藤甲。
开玩笑,有好的装备谁不知道用?
尤其在知道要北上抗匈奴后,这又轻又全面覆盖,还能完美的抵御弓箭的藤甲谁不知道用?
王贲甚至还建议:
“将军,我等为何不为马匹也配上藤甲防护?”
沈兵“咦”了一声,回道:
“好方法。”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配上藤甲的神武军还有一个弱点,那就是马被敌所伤造成战损,以往黑甲军大部都是因此而伤……战马受伤或受惊便会将骑手抛下马背。
若是再用藤甲将马的要害比如头、胸部及侧翼护住而重量又没加多少,那岂不是战力倍增?
沈兵当下就不再迟疑,马上就向云畋“下单订购”。
由于有现成浸泡好的藤条,不久马匹护具就送来了一千具。
沈兵首先就将其装备给了剺所领的原黑甲军。
没人能怪沈兵偏心,原黑甲军可是跟随沈兵在汝阴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并受赐神武军之名,若要想要这样的待遇,先立下战功再说。
沈兵的战术,就是以大梁军驻城寨守,以神武军机动进攻。
于是形成以云中城为中心,城寨为辅助的攻守兼备的防御体系。
比如哪座城寨没箭或没粮了,亦或是有补给队从中原赶来却被匈奴拦截……
若是只有步兵只怕够呛,因为补给车队很难在匈奴骑军的冲锋下安全运送到城寨,步兵也很难快速赶到目的地保护补给队。
有神武军就没什么问题了,沈兵相信神武军即便骑射不如匈奴,但有藤甲防护也是立于不败之地。
就在云中城及城外各寨紧张备战时,城外就吹响了匈奴特有的长声牛角号。
接着城头就有兵士挥着旗大喊:
“匈奴人,他们来了!”
一场大战无法避免。
第三百零五章 狼群
在此之前,沈兵曾几次在脑海里构画匈奴军队的样子。
毕竟这是一支长期与中原争势的部队……纵观中国历史几乎就是农耕民族与北方游牧民族争天下的过程。
为了应对游牧民族的骚扰,农耕民族甚至还构筑起了一道万里长城。
所以,沈兵总以为匈奴是一支比起秦军也有过之无不及的军队。
然而登上城头往下一望,看到的情形却让沈兵大失所望……
城墙下的匈奴大军队形散乱军容不整,三五成群十分随意的凑一堆,有的套了层皮甲有的只是兽皮衣,头上戴的帽子也是千奇百怪各式各样。
偶尔能看到几个身着青铜甲的,沈兵猜那一定是匈奴百夫长或千夫长。
后来想想,觉得匈奴会是这番模样并不奇怪。
北方游牧民族的军队与中原军队不同。
中原军队那是讲究阵法、讲究队形、讲究制式和整齐划一。
而匈奴严格来说甚至算不上军队,他们其实就是由牧民组成为了去劫掠牧畜和财物临时拼凑在一起。
若用中原的标准来评价,这就是群乌合之众,一支不义之师。
然而偏偏就是这群乌合之众这支不义之师却拥有可怕的战力……
究其原因,沈兵认为这是因为匈奴的战法、战术来自捕猎,于是能像野兽如狼群般的战斗。
狼群也不会整队,但长期的捕猎使每头狼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甚至还会彼此配合对猎物发起攻击。
匈奴就像是这些狼群,他们更多的是凭直觉、凭本能、凭第六感作战。
这样的作战模式若是不成熟就妥妥的是乌合之众,但如果成熟了……就会发挥出可怕的战斗力甚至还在制式军队之上了。
在沈兵沉思时,就见匈奴朝秦军发动攻势。
他们的目标是云中城外的城寨。
这时沈兵突然意识到匈奴进攻秦军的诱因很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圈地”计划……
如果秦军全呆在云中城内,匈奴就是想攻也无从攻起。
但沈兵却偏偏将军队派出城外建寨圈地……城外野战可以说匈奴骑兵的天下,这么做不就是对匈奴的一种挑畔么?
匈奴一动就是三千余人,他们发出像野兽般的呼喝声策马朝城寨方向奔驰而去。
确切的说不是朝着城寨方向,而是沿着城寨的切线方向绕圈……
据王柏说这是匈奴常用的进攻战术。
匈奴极少用骑兵直接冲阵,更别说是冲击城寨了。
其实就算是中原骑兵都不常用骑兵冲阵,遑论擅长骑射的匈奴。
在没有马鞍、马蹬的时代,直接用骑兵冲击步兵几乎就是寻死。
中原骑兵更多选择下马步战。
而擅长骑射的匈奴,则是让自己的队伍逆时针绕圈,就像一个会转动的轮子。
之所以要“逆时针”,是因为左手持弓右手搭箭,逆时针便是将敌人置于攻击面。
而靠向敌人一侧恰恰进入弓箭射程,匈奴兵士就张弓搭箭将箭矢源源不断的射入敌阵。
有时还有火箭及火把,比如现在就是。
这是为什么就不用说了,他们希望将秦军未建成的城寨引燃。
一时万马奔腾峰烟四起,箭矢就像蝗虫似的飞往秦军城寨,不一会儿就钉满了栅栏看起来像刺猬似的。
扶苏看到这场景脸色都被吓白了,呼吸也不自觉得变得急促起来。
他一个读书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今趟算是开了眼界。
魏呴也有些紧张,只因这是他头一回与匈奴对敌,生怕“不知敌”而出什么乱子。
又等了一会儿,魏呴就有些耐不住性子,对沈兵请示道:
“将军,属下请战……”
沈兵想也没想就回答:
“稍安勿燥,再等等。”
魏呴应了声,就没敢再说什么。
他有些不明白沈兵在等什么,此时已有两座城寨被匈奴引燃,形式甚是危急……
秦军城寨全都没来得及完工,且因为没有预料到匈奴会发起攻击,于是从原木上削下的树枝、树皮等都杂乱的堆在一旁。
这些就被匈奴利用,他们火箭一个劲的往这些地方射,偶尔还投来几个火把……匈奴骑术了得,他们能在飞驰的马上借着马的速度将火把高高抛起投进寨内,而且位置十分精准。
一时城寨内到处都是火头,秦军兵士和劳力赶忙冒着箭雨灭火。
幸运的是河水已引进城寨,灭火还不算困难,只是有些兵士在灭火的过程中往往会被箭矢射中倒地。
按魏呴的想法,此时应该命部队出寨迎敌……秦弩弹道较为平直,除非是在箭塔或是寨楼内否则不利射击。
但沈兵没下令,魏呴也不敢造次,只能这么继续等着。
又过了盏茶时间,北面突然打起旗号,接着仞就匆忙来报:
“将军,甲寨遇敌五千,似有破防之势!”
沈兵点了点头,说道:
“来了!”
然后下令道:
“放他们进来!”
旁边的魏呴听着这话额头上立时就冒出了冷汗……
他没想到匈奴另外还有一支部队,而且这支部队还一反常理的突破城寨防线实施穿插。
如果刚才下令出寨应敌的话,此时只怕就要遭到匈奴的两面夹击了。
要知道城外秦军不过五千余人,而匈奴却少说有一万多,再加上新增的五千,其总兵力少说也有秦军的三倍之多,再两面夹击……就算秦军有床弩之利只怕也要被杀得溃不成军。
一念至此魏呴不由暗道一声侥幸,好在刚才沈兵及时阻止,否则这下就要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接着沈兵又向王贲下令道:
“做好出战准备,一千步卒两千骑军!”
王贲哄然应声,接着就去安排了。
用王贲的好处就在于沈兵只需要下令,他就知道该怎么做。
比如现在,沈兵一说王贲就知道将其安排在三个瓮城同时出击……每个瓮城大概能容纳一千人马。
于是一千步卒在东门,两千骑军则分别位于北门和南门。
东门距离城外的匈奴最近,而北门、南门则稍远。
但因为骑军速度更快,于是出击迎敌时就恰好合为一支部队。
做好这些准备后沈兵就等着。
直到仞报告:
“敌人突破城防……”
沈兵也一声令下:
“出战!”
第三百零六章 反包围
沈兵会猜到匈奴会实施穿插包围其实并不奇怪。
在此之前他已从王柏和雷桧那了解了许多匈奴的战术。
他发现匈奴的战术其实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花样,比如什么什么阵,什么什么三十六计……
匈奴在认为实力弱于敌人时就会利用骑兵的机动与敌动态游击,就像黑甲军之前对阵楚国骑军一样。
在认为实力大于敌人有必胜把握时,就会对敌人实施穿插分割并围而歼之。
于是,沈兵在确定匈奴轻敌的那一刻,就知道匈奴或许会以奇兵穿插至城寨防线的内部打包围战。
此时秦军的城寨也适合匈奴打分割包围。
原因是城寨还没建设完成。
若城寨建成,就应该是箭塔、箭楼乃至投石机、床弩等置于高处。
且城寨之间还到处都是陷马坑、绊马索或是陷阱。
此时敌骑若想从两城寨穿过,非得剥了一层皮不可。
但此时这一切都不完备,尤其甲寨还仅仅只是在外围立起一道木栅。
此时匈奴骑兵几乎可以说是来去自如。
既是如此,匈奴骑兵又为什么不穿插进防线夹击秦军呢?
若只在城寨外策马转圈射箭,这要射多少箭、打到什么时候才能将五千秦军打败?
但如果穿插进城寨防线就不一样了。
城寨朝外也就是面向敌人一侧更完备,朝内一侧因为没有太多威胁许多地方还没建好,甚至连木栅都没立起。
于是匈奴骑兵就可以乘虚而入攻破城寨。
这其中匈奴骑兵还有一种让人叹为观止的操作:
他们竟然会带着套马索飞驰而过,然后往城寨栅栏上一抛……接着合十数匹马的力量将栅栏拉倒,于是其中的秦军便暴露在了他们的箭雨之下。
这在中原骑军看来是难以想像:能在飞驰马匹上保持平衡就相当不错了,匈奴骑军还能挥舞套马索,然后还能准确套中目标……
其实这就是熟能生巧的问题。
匈奴人自小就在马背上生活,从懂事起就骑马放牧摆弄套马索,玩个几十年要做到这程度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带领这支奇兵突入秦军城寨防线的正是左贤王冒顿。
他一直保持着谨慎的心理所以没有太过深入防线,而是过了防线之后就进攻最靠北的甲寨。
然后冒顿马上就发觉事情不对了。
城寨的栅栏一被拉垮,冒顿看到的不是慌成一团四处逃散的敌人,而是布好阵势严阵以待的军队。
这些军队前排撑起一根根长竿,长竿上挂着一根根破布,这使冒顿甚至很难看清他们的样子,箭矢射上去甚至都会被这些布条阻挡或是改变方向。
冒顿不知道的是这些长竿正是大梁军特有的“狼筅”。
不过北方草原少有竹子,于是在这里“狼筅”已得不到补充……竹叶掉完了就只能用破布麻绳取代。
然后,秦军甚至主动推倒木栅,接着一排排力道十足的弩箭就从城寨里射了出来。
如果只是弩箭也就罢了,这其中还有数尺长就像一条蟒蛇似的铁弩箭带着啸声飞射而出,当场就将整匹战马钉在地上……
冒顿立时就傻眼了。
随后冒顿马上就知道这铁弩箭的厉害之处……若只是杀敌的话,这铁弩箭与寻常弩箭比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因为铁弩箭这么大的家伙杀一到两名敌人,有时还会射空,小弩箭也同样可以杀一名敌人。
那何必要用铁弩箭浪费这么多铁呢?
原因在于这铁弩箭钉在地上就变成一处障碍,战马很难跨越的障碍,若将一匹战马射倒就更是如此。
于是一排铁弩箭射出来,立时匈奴骑队在外奔跑就不顺畅了。
想了想,冒顿就对亲卫下令道:
“放鸣镝,请援兵!”
亲卫应了声,就朝空中连射三枝鸣镝……
鸣镝是匈奴常用的通讯用箭,就是在箭头的后半部加一个空心的哨子,射往空中时会发出特有的啸声。
说是“通讯用箭”,是因为匈奴人平时用箭并非都是鸣镝。
加个哨子后轻重失衡制作困难,匈奴人吃饱没事干了才会在每枝箭上都加哨子。
然而等到的回应却是两声鸣镝……两声鸣镝就代表增援有困难。
冒顿有些奇怪,外围是右贤王带领着一万骑军进攻,增援怎么会有困难?
派出几个人一探才知道,原来外围骑军也遭到攻击。
攻击外围匈奴骑军的不是别人,正是王贲所率领的一千步卒和两千骑军。
沈兵的想法很简单,他的目标就是那突破城寨防线的匈奴骑军。
这些骑军进来容易要出去就难了。
但若要困住这些突进来的匈奴骑军,就必须打乱外围进攻的一万骑军。
于是沈兵进行分工:
五座城寨的五千余兵士利用城寨和地形困住突入防线的敌人,而王贲所领的军队负责击退外围敌人。
前者相对比较容易,因为两者兵力差不多,敌我都是五千余人。
而秦军有城寨及床弩之利,另一面又是无路可退的黄河,困住敌人并不困难。
后者就难了,以三千兵力击退一万余骑兵。
但其实也不难。
因为沈兵要求的是击退而非击败。
击退的意思就是让它远离城寨一带使城寨不至于遭到匈奴两面夹击。
而秦军手里又有射程远得多射速又快的弩,尤其还有床弩……
就像冒顿所想,床弩的重点并非伤敌,而是成为骑军的障碍。
而外围万余匈奴骑兵又是策马转圈这才能进攻城寨,除此之外任何一方向都不好使。
王贲这三千人马只需用弩、床弩卡住匈奴骑兵转圈的源头,就能硬生生将匈奴逼退。
所以其主力反倒是一千步卒,两千骑军只是一左一右掩护其两翼的。
这一千步卒一进射程就将弓弩指向敌人。
随着王贲一声令下,弩箭就“嗖嗖”的射往正在转圈的匈奴骑军。
匈奴人那简陋的皮甲哪里会挡得住锋利的铁制箭头,成片成片的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更厉害的还是那床弩……数量不多,一千步卒只有十具。
但十具床弩一次射出十枚铁弩箭钉在地上,那就像立起一道栅栏,立时就打乱了匈奴骑兵的队形。
第三百零七章 攻守兼备
若是以前的秦军,这一千步卒另加两千骑军出城面对一万余匈奴不仅无法成功逼退匈奴反而自身还会处在危险中。
初时秦军或许能打乱匈奴进攻城寨的节奏。
但匈奴很快就会将目标转向这出城的三千秦军,接着便会分成几队将其包围从几个方向朝秦军转圈射箭。
秦军虽说有装备盾牌,但盾牌大多都是防护力不佳的圆盾。
防护力最强的应属罗马的方形大盾,不仅面积大还可以拼接成龟甲阵使敌人弓骑无法发挥作用。
但即便是这样单纯使用盾牌防御对弓骑也是无法取得优势。
罗马帝国以为可以,克拉苏率领数万大军远征帕提亚。
帕提亚的军队则是更灵活的弓骑,他们应对武装到牙齿的罗马大军的策略就是诱敌深入……
罗马多为步兵,深入敌境后补给就拉长。
其面对帕提亚弓骑时虽然方形大盾能完美的挡住箭矢,但同时也使自己无法机动……一走动龟甲阵就松动,一松动就有人伤亡,有人伤亡龟甲阵就会出现新的漏洞。
于是此战罗马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克拉苏也因他的自大、轻敌而客死异乡。
所以真正有效的防御弓骑的方式不应该片面强调防守,而应该攻守兼备甚至还需机动。
像罗马军队一样片面强调防守就意味着将所有主动权都交到敌人手里……给自己整个无法动弹的龟壳,敌人可以轻松的在外围遛达包括运送补给等,而已方除了躲在龟壳里什么也干不了,那不就是等死?
所以现代网络上总是出现大量猜测,若西方最强大的罗马与东方鼎盛时期的汉朝碰撞在一起会是什么结果?
两种不同的文明,不同的战术、不同的风格,谁输谁赢?
这其实毫无悬念。
罗马军队在战略上或许是进攻型的,但在战术上却被动防御,无论攻城掠地还是行军作战都是如此。
而汉军自汉武帝起却十分注重骑兵,他们甚至用骑军打败了强悍的匈奴使其“漠北无王庭”。
再加上汉军对“孙子兵法”之类的已运用的滚瓜烂熟,于是这两支军队要是撞到一块……不难想像,罗马军队就会面临“打不到跑不掉”的情况。
尤其罗马军队那一身重装备,被汉军调戏几下只怕累也累死了。
沈兵深知这其中的道理,所以他原本可以像罗马一样装备方形盾并学着摆龟甲阵,甚至还可以用轻便得多的藤盾为支撑。
但沈兵没有这么做。
汉朝李陵率五千步卒被三万匈奴包围为什么还可以且战且走数百里杀敌上万最终因箭尽被俘?
就是因为他们拥有主动权。
若是像罗马军队那样组成龟甲阵如何能且战且走数百里?
如何能杀敌上万?
李陵军这主动权绝不是用盾牌组成龟甲阵打出来的,而是用弩箭射出来的,用射程比弓箭远得多的弩。
因为弩的射程比弓箭远,尤其比马背上小拉力弓箭射程远……
这一点无法避免。
虽然匈奴骑术高明骑射了得,但马背上下盘不稳决定了其弓箭拉力不如地面大重量弓箭。
而秦弩则是用脚蹬着用腰力撑开的,其射程要弓箭远上数十步。
若是以前,秦军还要坐在地面蹬弩,这同样也使丧失机动性放弃主动权,且这么一来反应还更慢还真增加被弹面……
尤其是开弩的那一刻,整个人几乎完全伸展着面朝天空。
这时匈奴要是射一排箭雨过来……那个酸爽,随便也要中上几箭。
但沈兵改进了弩之后,这些缺点就全都没了,而且可以边走边射,于是拥有主动权。
匈奴从这边围上来,一片箭雨就其射回去。
匈奴又从那边围上来,再来一片箭雨教他做人。
若有时反应不及应付不过来……这在战场上是常有的事,尤其对阵来去如风的匈奴。
正如之前所言,匈奴会像狼郡捕猎一般配合作战。
比如前方吸引秦军火力,左右及后方突然同时发起攻击。
若是中原各国实施这战术时就需要以旗号指挥,而匈奴则完全是依靠本能或也可以说是“心有灵犀”。
这时秦军往往就反应不及同时也无法同时逼退四个方向的敌人,于是各方面的箭雨过来秦军就要死伤惨重。
但王贲所领的这支军队却是步骑混编、远近搭配、快慢结合。
步兵射程远,但速度慢。
骑兵射程近,但速度快。
平时硬碰硬时就以步卒的强弩对敌,碰到应变不及时就以骑军出战将匈奴挡在射程之外。
神武军也不是普通骑军,尤其是剺所领的那支骑军,他们便是连马匹都备上了藤甲防护。
他们几乎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危放心朝敌人放箭。
如果说有什么要担心的话,那就是骑术不够精在作战时掉下马来。
这情况还真有,而且还不少,一场仗下来就有数十人掉下马负伤。
之前与楚军对阵时很少这情况,究其原因,是匈奴骑术高超速度很快,神武军想要追上他们与之作战就不得不加快速度,于是掉下马的概率就成级数增加。
不过即便如此,神武军还是让匈奴人见识到了藤甲的厉害。
匈奴的箭矢射在神武军身上便如射在铁墙上似的被弹开,骑手毫发无损,就算射中头部、脸部也不例外……藤甲带有面具。
而秦军用的却是更为锋利的新铁箭矢,所及之处匈奴无不应声而倒。
其实这还只是小处,神武军的主要作用并非伤敌而是作为移动的盾牌在前方挡上一挡使匈奴无法靠近秦军步卒。
接着等步卒那边反应过来之后,王贲旗号一打,神武军就与敌骑拉开距离,接着步卒那就再次飞来一批批的弩箭,且弩箭中还夹杂着可以将匈奴吓得肝胆俱裂的铁弩箭……
匈奴何曾见过这样的打法,几次冲锋下来不仅没能将这三千秦军逼退反而死伤惨重尸横遍野。
于是当然无法再对城寨防线发起攻击更不用说去救援冒顿了。
第三百零八章 索箭
所以这武器装备并不是说什么先进什么射程远就清一色的装备这些。
一支军队尤其一支要上战场的军队应该考虑各种火力的结合,就算现代热兵器作战也是如此:
步枪远距有狙击枪、中距突击步枪、近距冲锋枪,火力有机枪补充。
反坦克武器远距有导弹、中距反坦克炮、近距火箭筒……
一旦哪个射程范围出现空白,就很容易被敌人抓住这个弱点并加以利用。
比如三百米没有有效的反坦克武器,敌人完全可以突击到这距离作战。
古时作战虽有不同,但道理却是一样的。
步卒与骑军要互相结合,弩和箭要互补不足,而不是像罗马军队那样片面强调防御。
匈奴这万余骑军被王贲逼退无法进攻城寨后,冒顿及其突入城防的五千骑突然就发现他们原本打算包围秦军现在却反被秦军包围了……
秦军城寨每里一个,互相联系岂不就是一个包围圈?
冒顿这支军队却是自投罗网。
幸运的是冒顿一直保持谨慎没有太过深入腹地,于是当机立断下令放弃进攻转而由甲寨突围。
这是冒顿精明之处。
从哪突进来就从哪突出去……甲寨距离云中城最远,最容易突进来当然也最容易突出去。
突围最忌这里打一下那里冲一下。
这很容易理解。
秦军若要以这五寨为支撑点形成包围圈,那么五个城寨都需要兵力驻防,否则就会有弱点。
于是秦军用于包围冒顿的总兵力是五千,冒顿也是五千。
若冒顿这里打一下那里突一下,那就是五千对五千之局。
但冒顿若集中兵力只攻一寨,那便是五千对一千,要突围并非不可能。
然则就算冒顿精明且反应奇怪,但依旧是棋差一着。
秦军在城寨排好阵势然后推倒木栅,弓弩往两边一射就是百余步,而且两座城寨都能往中间地带延伸,差不多就覆盖了整片地区。
匈奴骑军往中间一冲,立时就被两翼交织的弩箭射倒一大片。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匈奴还是有可能突围而出的。
毕竟弩箭射速有限而匈奴骑军却来去如风,拼着弩箭的伤亡也能冲出大部份。
问题在于秦军用于阻挡匈奴的利器不只是弩箭……
沈兵专为匈奴准备了索箭。
这种索箭是由三弓床弩发射的。
三弓床弩主要是用来射铁弩箭,不过这么好用的东西当然不会只用来射铁弩箭。
其射铁弩箭射程只有百余步,但若是换成较轻的索箭就能达到两百余步。
索箭箭头是铁制。
沈兵差不多是造着船锚的样子做的。
箭身是木制,尾部加上木羽。
木羽是必须的,只有这样箭枝射出后才会保持平衡并头部始终朝前。
接着尾部再连上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
开弓射出后,这索箭就会将头部的“船锚”抛到两百步开外。
船锚这东西很有意思,其特有的形状会使其一旦被拖曳就必定会尖部朝下并斜插入地中且越抓越紧。
沈兵为什么把它用在这里就不用多说了。
这绳索只要被奔跑的马匹一绊……马匹本身会被绊倒不说,还会让另一头的船锚抓地,因其还有一段箭身且船锚是斜插入抓地,是以它还会立起一定的高度,甚至在城寨这一头还可以人为的拉高拉低调整高度。
其结果就是形成一条完美的绊马索。
每座城寨有一千人,每一千人备有十具三弓床弩,十具三弓床弩一次齐射就可以拉出十条绊马索。
而且这还只是一次齐射,且还是一座城寨……两座城寨同时往中间空地发射,不过盏茶时间两城之间就像蛛网一般拉开了无数绊马索。
那些正突围的匈奴骑兵躲避不及,接二连三的被绊马索绊倒。
于是一阵马嘶人喊,却不需秦军动手匈奴已乱成一团……从高速奔驰的马匹上摔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没死只怕就只剩半条命了。
这时秦军再射出几波弩箭,中间地带就在匈奴的惨叫声中扬起一片腥风血雨。
冒顿见此不由大惊,赶忙收住后续突围的队伍,同时大叫:
“秦人可恶,这分明是陷阱,我们中计了!”
如果沈兵听到这话只怕会当场笑出声来。
匈奴这些强盗居然会说别人可恶?
还怪别人布下陷阱?
冒顿在那一刻他似乎就明白今趟要逃出去只怕难了。
因为这里若是这样,其它地方只怕也都有绊马索,于是骑军就彻底被困在防线内。
没有半点迟疑,冒顿就下令:
“下马步战!”
匈奴应了声,纷纷下马聚在一起在冒顿的带领下往防线外冲。
另一边的沈兵也得到了消息。
甲寨位于两公里外,沈兵只能看到那片地区聚着许多马匹并打得激烈,却看不到具体战况。
不过五寨要做到信息连通还是很容易的,甲寨打旗号,然后一寨一寨传过来,接着自然就有人解读。
仞报告道:
“将军,匈奴下马步战继续突围!”
沈兵不由暗赞了一声。
暗道这匈奴不愧是草原王者,知道此时唯有下马步战才有活路。
否则,若依旧骑着马东突西闯,怎么也出不了这天罗地网。
反之若下马步战,其五千人集中兵力强闯某处,那绊马索却也奈何不了他们。
不过即便如此,匈奴也要被剥了一层皮。
事实也的确如此。
匈奴分为两支,一支两千人强攻城寨,另一支残兵两千则乘势突围。
强攻城寨是假,真正的目的是吸引火力掩护友军突围。
因为匈奴擅长马战而不擅长步战,他们许多人甚至连盾牌都没有,想攻下秦军驻守的城寨那是痴人说楚。
不过秦军又不得不应,因为城寨已四处是缺口很容易被敌所用。
于是另一支匈奴才得以突围。
这几乎就是壁虎断尾式的逃生了,否则大军一窝蜂的从中间突围,便会遭到弩箭无情的射杀。
如果沈兵知道,率领这支匈奴的是冒顿也就是未来的单于的话,他只怕会尽一切努力将其困在其中。
第三百零九章 胜者为王
被困在城寨防线内的匈奴只有不到千人突围而出。
其中冒顿也被弩箭所伤,若不是亲卫拼死将其带出战场且城寨外还有马匹接应,只怕冒顿这个左贤王都要命殒于此。
是役匈奴共伤亡七千余人,而秦军死伤则只有区区三百人。
一个意外的惊喜,就是匈奴下马步战突围后,在城寨内留下四千余匹战马……
这可是质量上乘的匈奴战马,平时秦民在边境交易要以数十斤锡、铜等金属才能换得一匹,且换来的马还是匈奴劣马。
即便如此,这些匈奴劣马若是运至中原依旧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沈兵得到这些马当然不会用来卖,他正愁扩充神武军无战马可用,没想到匈奴这就给自己送来了。
除此之外秦军还俘虏了一千余名匈奴人。
俘虏匈奴人的情况并不多见。
这并不是说匈奴人好勇善战……事实上匈奴人的确好勇善战,但他们却没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慨念,他们若是无法取胜又逃不掉,往往第一时间就会选择投降。
之所以说匈奴俘虏不多见,是因为匈奴长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中原各国无不对其恨之入骨,所以战场上通常不留活口。
甚至就连李牧所领的北地兵也是如此。
匈奴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反过来又促使他们不敢投降……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在战场上拼了。
今趟被俘的这一千多名匈奴人,却是被困在城寨防线内打得实在是胆寒了。
沈兵到甲寨战场看过之后就明白这些匈奴人为什么会选择投降:
尸体在甲、乙两城寨间堆积如山,有人也有马,以各种姿势倒在血泊中,个个身上都插着几支弩箭。
有些受伤还没死透的,一边挣扎一边朝周围投去惊恐的目光……匈奴人的求生意志是如此之强,以至于许多伤者还在努力朝城寨外爬行,似乎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突围而出。
然而这显然不会有用。
很快就有秦军兵士上前一把揪住其头发,青铜剑背朝己方在其脖子上来回抹了几下,一颗还在痛苦张嘴惨叫的头颅就被割了下来。
沈兵对这画面极度不适,但他却知道这无法改变。
秦军以敌人首级论战功,且不可能在这些伤兵身上浪费宝贵的疗伤带或药物……所以,要想留这些匈奴伤者活口,只怕就要先挑战并推翻秦律。
另一边蹲坐被控制的匈奴俘虏看到这一幕倒是没什么感觉。
这对他们已是习以为常了,若他们打赢了这场仗也一样会这么处置受伤的俘虏,即便是内部战争也不例外。
这些俘虏之所以没再继续逃,则是因为这两城寨之间的空地已经被人和马的尸体给堆满了,另外还有一条条横亘在城寨间的索绳……是个人都知道想活着逃出去已是不可能。
魏呴及其旧部原是魏国兵将,魏国不与匈奴接壤所以虽是听说匈奴强悍却从未与之战过,如今首战即告捷难免有些意气风华。
于是面带欣慰问沈兵道:
“将军,我等该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沈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魏呴这么问其实是多此一举,匈奴俘虏便是送去做苦役都没有多少人愿意要……匈奴苦役极难训服,且寻到空子就暴乱造反,若是给他们偷上几匹马就能满世界乱跑再也捉不住了。
所以正常程序毫无疑问的就是尽数砍了。
然而,这可是一千多人……一句话一千多人就人头落地,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却难。
不过一看到身旁的已吓得脸色苍白的扶苏,沈兵就有了主意,他朝扶苏拱了拱手道:
“公子以为我等该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沈兵这是把皮球踢给了扶苏,人家可是秦国公子,由他决定也是常理之事,而且以扶苏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处死俘虏。
果然,扶苏就回答道:
“不若将这些俘虏送往邯郸交由大王处置。”
“由此也可表将军首战之功,将军以为如何?”
沈兵暗松一口气,回道:
“就依公子所言,将俘虏送往邯郸。”
不过当然,在将俘虏送去前沈兵要先派出快马送去战报。
沈兵先是狠狠将匈奴夸了一番,接着才说北地军是如何英勇打败了来犯的匈奴。
最后的重点是:
“属下心忧此次匈奴来犯只是试探,中原粮食将熟往后数月或有大战。”
“而北地百废待兴人手资源均告急,尤以制作箭矢、农具的铜、铁矿石为甚,望大王增援。”
嬴政一听沈兵才刚上任不久就又打了胜仗,不由龙心大悦,当下大手一挥下令道:
“发往云中郡的铜、铁矿石加倍。”
“至于人手……再发一万劳力!”
赵高则在一旁劝道:
“大王,若是发一万劳力,只怕送往云中郡的粮草……”
嬴政“哦”了一声,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粮草也加倍!”
赵高又说:
“大王,可是我等粮草也不足,如何还能……”
嬴政回答:
“无妨,可先向百姓借粮,丰收后加倍偿还。”
“云中郡可是入关要地,保云中郡不失就能保中原不受匈奴劫掠。”
“百姓也是责无旁贷。”
赵高又说了句:
“可是大王,据雁门郡郡守所报,沈兵并未严守入关要道,匈奴依旧可绕云中郡南下。”
“沈兵此举乃怯战不前……”
嬴政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若是怯战不前,又如何能杀敌七千俘敌一千?”
“沈兵此举实乃欲擒故纵矣!”
赵高额头一道黑线。
他很快就明白“胜仗就是硬道理”,在沈兵打胜仗的时候想要限制他或是说什么坏话都是站不住脚。
于是赵高也不敢多说什么,赶忙改了口风附和。
事实是不是这样其实只有沈兵自己知道。
不过如果说这是沈兵用计并吓退匈奴也没错,因为头曼单于第一时间就被吓住了,他在看望冒顿时就感叹道:
“如果云中郡的秦人有这些办法对付我铁骑,那么中原的秦人又如何会没有?”
“如此一来,我等如何还能南下劫掠?”
第三百一十章 炫耀
头曼单于当然不知道像沈兵这样的军队全天下就只有这一支,尤其是那以打乱匈奴骑射的三弓床弩,除了沈兵的北地有装备外其余地方那是连听都没听过。
不过用三弓床弩的出现还真是在很大程度上方便秦军尤其是对抗骑军。
比如在野外与骑军对阵,动不动就往周围发射几道索箭……于是匈奴绕着周围转圈然后朝中间射箭这招就玩不转了。
冒顿也是与头曼同样的想法。
在这情况下若还要进入中原劫掠没有利益……就算能劫到些财物只怕也是得不偿失,赔本的买卖匈奴当然不愿意做。
因此沈兵这一仗实际是打出了云中郡的安宁,甚至再往后沈兵继续扩大圈地范围并加快步伐时,匈奴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轻举妄动。
沈兵这边就重新把注意力转到了发展生产的问题上来。
从中原运来的粮草、矿石和劳力也逐渐增加。
其实沈兵知道,云中郡最缺的不是这些,而是百姓。
有百姓就有了一切,否则所有的都只能仰人鼻息……
比如此时的云中郡,因为没有百姓所以兵员只能由中原提供,另外还有劳力、矿石等。
这不是说沈兵想造反,而是沈兵知道往后历史会如何发展:
嬴政死后赵高串通李斯为了立胡亥,密不发丧假传圣旨赐死扶苏。
扶苏一死,身为扶苏半个老师的蒙恬被逼死也就是迟早的事了。
虽说沈兵貌似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走向,但要说改变其实也没改变……他只是加快了秦统一六国的历史进程。
如果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死的人少了许多。
比如昌平君和项燕应该兵败自刎,还有千千万万秦、楚相争的兵士。
尤其赵高和李斯两人的利益关系没变,这点没变就意味着他们会有害死扶苏的动机。
而沈兵却偏偏替代了蒙恬成为扶苏的“半个老师”。
如果历史重现怎么办?
赵高是嬴政身边代写诏书下达圣旨的人。
李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他们说嬴政没死那谁敢说嬴政已经死了?
他们下假圣旨……事实上那就是真圣旨,因为圣旨一直都是赵高代写的,又盖有嬴政的大印,真圣旨也长这样,一分不差。
它与真圣旨的区别就是,那不是嬴政说的话。
但嬴政要是死了,难道还能爬出来将赵高和李斯这两人问罪不成?
于是,几乎全天下都在赵高和李斯两人的控制之下。
当然,这控制是暂时的,赵高和李斯两人无法长期这样借尸传旨,时间一久百官没见着嬴政的人就会起疑。
于是赵高和李斯必须逼死扶苏立一个他们可以控制的人当皇帝以保住自己的权势,这个人当然就是赵高的学生胡亥。
至时若沈兵碰到这情况怎么办?
抗旨不遵?
那就是与天下作对就是谋反!
后世许多人说扶苏是因为迂腐看了道赐死的圣旨就自尽,然而站在他的立场上看……扶苏不知道嬴政已死,以为这就是嬴政真实的意思。
那么去咸阳面圣还有意义吗?
嬴政是要下怎样的决心才能将其儿子赐死?
又岂是几句话就能劝回头?
于是摆在扶苏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依旨自尽,要么起兵造反。
扶苏不愿选择后者,同时也对后者没有信心,于是只能选择前者。
沈兵不希望最终还是这个结局,所以必须事先多做准备。
该怎么才能得到更多百姓?
沈兵思考良久就找来了剺,问:
“二五百主可通晓匈奴言语?”
剺拱手回答:
“我等与匈奴言语相近,虽不能说通晓,但**不离十。”
沈兵点了点头,道:
“如此甚好!”
说着就让人带了一名匈奴俘虏并谴退左右,让剺转告俘虏:
“转告匈奴大王,在我沈兵独创的床弩、索箭之下,尔等来多少我便灭多少!”
剺不疑有它,把这话原话翻译给俘虏接着并将其放回去报信了。
这表面看起来十分正常,就是沈兵向匈奴示威并警告,甚至就连头曼单于听了也只是气愤,差点就要把回来转告这话的俘虏一刀砍了。
但冒顿却拦住了头曼,问俘虏:
“再说一遍,你可记清了?”
俘虏又重述了一遍,然后回答:
“左贤王,属下记得一字不差。”
冒顿又问:
“你确定他有说‘独创’二字?”
俘虏很肯定的回答:
“确定!”
这时头曼才意识到问题所在,问:
“这是不是说……只有云中郡有床弩和索箭?甚至那如此了得的弩箭也是?”
冒顿点了点头:
“这也是我所想。”
“我探得情报,据说那沈兵是工匠出身,能制也各种千奇百怪的兵器及用具。”
“所以这或许是真的,中原或许还没有床弩和索箭。”
“只是……”
头曼单于焦急的问:
“只是什么?”
冒顿回答:
“沈兵如此精明,又怎会透露这情报与我们?”
“而且这似乎是他有意让我们知道的。”
“这是不是引诱我们前往中原的陷阱?”
头曼蛮不在乎的回答:
“哪有那么多计,这只是沈兵炫耀自己的功劳犯下的错!”
“何况,我们只需派出探子打探一番就知道了!”
说着马上就派出牧民伪装成贩马商人前去打探。
其实冒顿猜对了一半,这的确是沈兵有意透露给他的消息。
其实沈兵是真不愿意跟匈奴打这一仗,更不愿意这一仗会胜得如此完美。
这并不是说沈兵喜欢被虐,而是从长远考虑不应该有这场胜仗。
如果匈奴这么容易就被打败,如果边境只需沈兵这一万多人驻守就可保安宁,那还有必要往云中郡迁移百姓做长远打算吗?
换句话说,此时的沈兵从某方面说跟匈奴是一条船上的:匈奴强则沈兵强,匈奴弱则沈兵弱。
只有匈奴够强能威胁到中原,中原才有可能源源不断的往边境送人送物。
否则,那什么翻倍的粮草与资源,以及一万劳力……不过就是战胜后的奖励而已。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迁民
接着是什么情况就不用说了。
头曼单于去打探一番后兴奋的发现事实果然像他们猜测的那样,云中郡兵士手里对付骑兵的利器诸如新弩、床弩以及索箭在中原其它地方都没有。
冒顿一度还觉得困惑:如果云中郡有这些东西的制法,为何中原地区不知仿制?
冒顿不知道的是,这些东西看起来简单实际制作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难处是在铁的制法……所有这些甚至包括箭矢在内都是建立在新铁的基础上。
没有新铁而以青铜器制这种脚踏弩、床弩或是索箭,虽有其表却无其里,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没用几下就断裂损坏了。
沈兵甚至已找好了借口……其它人要是听到消息来问,沈兵就回答是以水排冶铁改善铁质制出的。
事实是水排冶铁的确可以改善铁质,只不过没改善到这程度而已。
但沈兵要是不说,欠等铁匠又处于严格的保密措施之下,谁又知道是怎么回事?
头曼单于和冒顿不需要知道这些,他们只需要知道中原没有这些恐怖的装备就够了。
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大喜之下立时就派出部队南下劫掠。
不过因为担心云中郡突袭截断他们的退路,所以不敢大举南下,而是陈兵三万在云中郡以北驻防。
这正是沈兵所乐见的,他所做的就是派出一支三千人的步骑保护云中郡自己的补给线,其中尤其是涅石采取地河曲村。
其实保护河曲村也就是保护补给线,因为从中原到云中郡的增援物资大多沿黄河北上当然要经过河曲村。
匈奴像是与北地兵“心有灵犀”,只要远远见到“沈”字大旗就绕道走……
开玩笑,上回三千人的队伍就打败匈奴上万精骑,匈奴那些游散劫掠的队伍又怎么惹得起?!
被劫掠的主要是雁门郡,再往南就是太原、邯郸两郡,以匈奴此时的实力以及新败于沈兵,借他们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深入。
雁门郡郡守名叫吴肖,是个公大夫。
这吴肖是燕国降将……他带着部队来降于是给了爵位,同时因为他在燕国长期驻守边疆有与匈奴作战的经验,于是被派到雁门郡做郡守。
吴肖对有匈奴到雁门郡劫掠没有怨言,相反还松了一口气。
他向嬴政是这么汇报的:
“云中郡不过万余人马而匈奴却有近七万大军。”
“臣原以为匈奴会大举来犯并做好抗敌准备,不想匈奴却忌惮云中郡人马不敢放手劫掠……”
“之前臣还道沈兵放任要道不守有怯战之嫌。”
“如今看来沈兵此举乃量力而行。”
“雁门郡虽受劫掠之患却远轻于预想!”
……
嬴政看了这报告不由“哈哈”大笑,他把这情报丢给赵高,面带得意之色:
“你不是说沈兵怯战么?”
“看看雁门郡郡守的说法!”
赵高看着情报心下直泛苦水,但面上还要附和:
“大王英明,一切都在大王意料之中!”
“属下却是误会沈兵了!”
嬴政想了想,就说道:
“如此运粮也非长久之计。”
“中原长期往云中郡运粮、运矿路上损耗过甚。”
“若要消除匈奴之患……我等应做长远打算。”
想着嬴政就问赵高:
“大秦地界何处可迁民至云中郡?”
赵高不由一惊:
“迁民?”
嬴政点了点头:
“迁民。”
“赵王嘉带走北地百姓,若无百姓北地便无从发展。”
“且北地地处塞外偏远之地,只万余驻军就使我等疲于奔命。”
“既是如此何不将百姓迁往北地从事生产?”
“如此北地至少粮食就可自给自足,若是能再寻到铜矿自行冶炼兵器就更为理想了!”
赵高拱手回答:
“大王所言甚是,然而……”
说到这就有意停了下来,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嬴政奇道:
“然而什么?”
赵高小声回道:
“大王恕罪。”
“当年李牧便是在北地自治这才受赵王忌惮……”
嬴政“哼”了一声打断了赵高的道:
“你把沈兵比李牧是对的,但寡人又岂是那昏庸的赵王?”
赵高赶忙回答:
“属下多嘴,属下并无此意……”
赵高想压制沈兵的用心是对的,只是太心急了些。
北地其实是有自治需求的。
原因是中原产粮地距离北地十分遥远且交通不畅……中原各国之间因为经常往来所以且因本国发展需要也必须修直道。
然而从雁门郡起就是偏远地区了,且连年战乱是以只有几条年久失修的小道通行,运输相当困难。
这么一来就会出现运一袋粮途中就需要消耗掉一袋粮甚至两袋粮的问题,另外铁矿之类也需要粮草支撑。
此时云中郡兵力不多只有一万余人,加上劳力、工匠等也不过三万,以大秦此时的国力勉强还能支撑。
但随着兵力增多所需的粮草也就成级数上升,总会到大秦撑不住的时候,尤其统一大业还未完成。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把百姓迁往北地屯田自治……这样北地至少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将大量物资浪费在运输的路上。
至于赵高说的“提防”。
提防的确需要,但此时沈兵势力还微不足道,嬴政需要壮大沈兵的力量抵御匈奴,这才是此时大秦的利益所在。
真要提防,那也要沈兵强大到如李牧一般时才要考虑,现在说这个就太早了些。
想了想,赵高又说道:
“可是大王。”
“北地乃苦寒之地,只怕百姓不愿北迁。”
“若强行将百姓迁了去……”
不等赵高说完,嬴政就问了声:
“蒙武准备得如何?”
赵高回答:
“禀大王,就等粮食收成了!”
粮食收成之时就是进攻之日,这是各国大战的惯例。
这一方面是因为粮食收成了就有粮发兵,另一方面则是获胜之后缴获的物资也会更丰厚。
然后嬴政就点了点头:
“蒙武若是灭了代国,北地就不愁没有百姓了。”
赵高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大王却是为北地才问及蒙武的准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工业区
然后沈兵就接到嬴政的一封信,说是欲取代国之民返迁北地。
嬴政这是和沈兵想到一块去了,沈兵的眼睛也一直盯着代国,也就是原河套地区的百姓。
这些百姓原本就是李牧从赵国迁往北地的……
当时李牧驻守北地时的困难与沈兵此时的境况极为相似,李牧的解决方法就是将百姓往北迁。
当时赵国百姓同样不乐意,但李牧许下了减税、封地的承诺,这才迁了数十万人去。
所以“边境屯田”这东西其实并不是起源于汉朝。
汉朝是将“边境屯田”制度化且普遍使用变成一种“兵法”。
早在秦国时为了给养军队就有人为迁移百姓的记录。
虽然迁移百姓与“边境屯田”不同,但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增加人口解决边境部队自给自足的问题。
此时的沈兵在北地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在为代国百姓返回河套做准备。
只不过迁移百姓这事可是要嬴政同意才行,否则沈兵哪敢轻举妄动。
现在嬴政给了说法,那沈兵悬着的心就放下一半了。
此时的代国过得可不太好。
代国是背靠燕国抱团取暖希望不被秦国所灭。
但就连燕国都被秦国大败且燕王喜还被吓得杀了自己的儿子太子丹并献上人头求和。
在此之后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给秦国送上粮食,为此搞得燕国百姓天怒人怨。
这样的燕国能靠得住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如果燕国都靠不住,那么代国能靠得住吗?
尤其在楚国被灭后,所有人都在想:
强大如楚国都逃不脱被灭的命运,何况是燕国和代国?
于是代国百姓那是人心惶惶,许多人心下都在后悔当初跟着赵王嘉一起逃到这里仰人鼻息。
甚至他们还相信是受赵王盅惑。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赵王嘉当时为了百姓愿意跟随他一同迁走,恐吓百姓说秦军一来便要屠城、坑杀云云。
在信息不灵通的时代而且赵国与秦国又是世仇,之前还有白起坑杀数十万大军的先例,于是百姓被吓得只能拖家带口的随赵王嘉一起迁往代国。
所以这“迁往”应该换成“出逃”或许更适合。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百姓就渐渐知道真相:
“秦军占领邯郸也未屠城,如何占北地还会屠城?”
“我等莫不是受赵王嘉所欺?其实并无屠城其事?”
“据闻便是那些曾欺辱过秦王的王公都不曾问罪,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那些王公正关在邯郸的军营内,且住着高楼好吃好喝。邯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就在这时,他们又听到两个重磅消息:
一个是秦军在云中郡收拢并保护赵民,且以一万兵力击退匈奴十余万大军,杀得匈奴尸横遍野……
真实情况当然不是击退匈奴十余万大军,但百姓口耳相传总是习惯性夸大:原本是打退一万余匈奴,说着说着就变成三万,再传几个人就变成十余万。
另一个消息,就是丰收之日秦军就要攻打代国了。
这让代国百姓差点哭了出来。
然后突然有一天,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张张纸,纸上画着北地的草原及黄河,还有匈奴被打跑及百姓有田有房在耕种的简画。
代国百姓立时就崩溃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思乡之情……虽然他们是从南部迁往北地,但他们在北地生活了十余年早把北地当作自己的故乡。
看到这些简图自然就勾起了回忆,于是就归心似箭。
另一方面,则是所有人都知道代国不会有希望,不管从什么角度考虑都应该返回北地。
于是此战还没开打,代国就出现楚国同样的状况:百姓开始流失。
儒家有句话,叫“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如果到了百姓要偷着逃跑需要看住管住的时候,这个国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这当然是沈兵做的手脚。
用的方法虽然与对付楚国一样,但有纸这种宣传武器在手又为什么不用?
接着北地陆陆续续就迎来了返乡的百姓。
沈兵也大方,那是来者不拒,而且按人口分田分地甚至还准备了种子。
此时这些零散返乡的还只是少数,若有一天燕、代被灭后,可想而知就会有更多的百姓返城。
到时云中郡就需要圈更多的地往九原郡发展了。
但正所谓“万事开头难”。
在迎来返乡**的时候必定存在“人地矛盾”。
也就是返乡的人太多而地却已经分完了。
到时多出来的人怎么办?
难道让他们加入军队去匈奴手里把地抢回来?
或者让他们饿着肚子等着大梁军去抢地?
这些都不现实,发展是一步步来的,同时也需要时间。
但这些对沈兵来说都算不上什么问题,因为他正需要劳动力。
沈兵在云中郡以东地区又沿河圈了一片地,同样也是五里。
这片地的驻军就少了些,每座城寨只两百多人。
这一方面是因为兵力不足,另一方面是往东向就是云中郡的补给路线,一直都有大梁军巡逻守护,是以遭受攻击的可能也较小。
这片区域与北面的农耕区不同,沈兵打算将其打造成工业区,也就是冶铁、打制铁器、另外还有织布的区域。
这是一早就规划好的:
工业区适合建在河流的下游。
原因是工业用水有可能会污染水源,比如冶铁、打制铁器、造纸等。
如果工业区在上游,那么河水往下一流就流进城里,直接污染城市生活用水。
另外工业区还适合建在盛行风的切线或下风处。
冶铁会排出废气,另外还有烧煤等等,被风一吹全灌进城内肯定不行。
云中郡属于季风带,夏季盛行西北风冬季盛行东南风,这与西向的云中郡完美的错开。
沈兵是这么打算的:
既然一开始会出现人多地少的情况,那为什么不能将这些多出来的人直接转化成工人?
近代西方进行工业化时,为了将农民赶出土地成为工人,还进行“圈地运动”。
沈兵这是连赶都不用赶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探矿
工业区主要划分为造纸、冶铁和纺织三大块。
最简单、成熟的是造纸。
只不过这东西在古时与国家宣传战略有关,沈兵暂时不敢放开手脚生产并流入市场。
于是造纸方面只是更多是提供云中郡自己使用。
另一方面,沈兵有意让扶苏将造纸方法详细向嬴政汇报……只有这样才能让嬴政彻底放心同时也能提高扶苏在嬴政心中的位置。
其实从某种方面说,扶苏在嬴政心里的位置不是重点。
因为史上扶苏在嬴政眼里一直很重要,否则就不会又是淳于越又是蒙恬的费心培养。
虽然明面上嬴政没立扶苏为太子,不过那只是因为嬴政对这个继承者要求比较严格,担心他无法管理好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或觉得扶苏还没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太子。
但试想,如果扶苏都还没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太子,其它皇子哪个能及?
还未成年的胡亥?
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所以嬴政心中其实一直都认定扶苏就是继承人,是以死前才会让扶苏来主持丧事……这实际上就是让扶苏继承皇位的意思,只是被赵高和李斯给按下不表改为赐死而已。
因此扶苏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嬴政,甚至沈兵认为只要扶苏继续这么跟着自己在前线磨练就能让嬴政很满意,就像史上扶苏在蒙恬身边磨练一样。
但沈兵还是在有意无意的让扶苏与嬴政保持联系并不断提升其好感。
这不只是将来对扶苏的皇位有利,更是对沈兵甚至云中郡有利。
沈兵虽是征战有功且“忠心耿耿”……带引号的“忠心耿耿”,沈兵是知道结果所以才铁了心跟着嬴政混,本质谈不上忠心。
但沈兵终究是个外人。
就像赵高所言,北地有自治的需求,李牧因自治所以招赵王所忌,最终导致李牧身死赵国灭亡。
再加上秦国全国上下都是郡县制凭什么让北地形成事实上的“分封”?
此时嬴政让北地自治……难道真是因为他信得过沈兵或是不像赵王那般昏庸?
实则不然。
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扶苏为大梁军的监军参与其中且知道个中秘密,于是嬴政对沈兵的底细一清二楚。
甚至严格说北地是在扶苏的控制之下……北地最有话语权的毫无疑问是扶苏,他可是秦国公子,他要说什么谁敢说个“不”字?
所以,北地自治怎么了?
自己能产粮、产铁还能挡住匈奴怎么了?
这不就是整个小国家让扶苏学着打理么?
将来皇位都是要传给扶苏的,扶苏有必要造反么?
扶苏这个公子要是自立造反,那只怕是脑子进水了吧!
所以,嬴政对扶苏的信任,直接关系到云中郡的自立程度。
若信任并认定他是继承人,就会给民、给资源、给权力……
否则嬴政就要担心扶苏尾大不掉最后来个弑父,就像头曼单于先立冒顿之后打算改立一样。
沈兵明白这其中微妙的关系,这其实与他这个外人无关。
工业区的冶铁依旧使用旧式高炉。
在铁这方面沈兵还是保持着足够的谨慎。
如果说纸是国家宣传工具的话,那么铁这玩意在古时那就代表着军事装备的先进程度了。
沈兵不打算让质量上乘的新铁大批量流入市场,甚至其冶铁作坊都是私设不外传。
它只作为增强云中郡战斗力的兵器制作、存储以及将来工业化的基础……工业化需要大量的铁,所以钢铁产量才会成为工业化程度的标准之一。
因为这其中存在许多问题:
首先是高质量铁的流出,是不是代表云中郡对其它地区及军队的兵器就没有太多的军备优势?
其次更重要的是……
如果云中郡大批量生产甚至就成为商品流通,那就不可能对嬴政保密……比如造铁锅、铁碗、铁桶、铁锄、铁犁等等。
嬴政那边一看,这还了得?
我大秦军队都还在使用青铜器,你自治的北地就在用如此成熟的铁器甚至大批量生产日用品了?
再一问扶苏,居然连扶苏也不懂制法……这莫不是要私藏兵器反了么?
于是沈兵卒,扶苏这个监军也将受牵连。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且比纸更敏感、更严重,沈兵不能不小心。
沈兵在工业区用旧式高炉冶铁,其实也有迷惑他人之意……云中郡炼出的铁质量上乘?
只怕未必。
其也有质量差的铁,且数量还不少。
至于那用作箭矢及床弩那些质量上乘的铁……那便是在大批量劣铁生产中挑选优质铁用于军队,而并非有什么其它的炼铁方法。
这么一解释,云中郡出现新铁的情况就解释得通了。
甚至可以说更合理。
因为这时代偶尔也有某座名山某个铸剑名师不经意就炼出质量上乘的铁甚至钢并将其制成宝剑,于是一件“神兵”就出炉了。
让沈兵欣喜若狂的是,嬴政甚至派了一支百余人的“探矿”到云中郡。
所谓的探矿,就是在该地寻找铁、铜、锡等矿于是可以直接在本地开采而不需要从远处运输。
这对沈兵妥妥的是好消息。
首先这说明了嬴政对扶苏和沈兵的信任。
其次,若真能在云中郡探到了矿,就算只是铜、锡矿,对云中郡也是莫大的帮助。
因为这才是真正意味着云中郡可以“自治”而不是在关键时刻会被赵高、李斯等人卡脖子。
比如有朝一日沈兵抗旨不遵反对扶苏自尽……赵高、李斯只要断了往云中郡的矿石来源,云中郡的军力就受限了。
沈兵当下就好酒好菜的将这些探矿招待了一番。
为首的是个叫钵的老者。
后来沈兵才知道他其实只有四十出头,只不过因为生活不易常年劳累看起来显老……古时生活艰苦像这样的百姓有许多。
钵其实是采草药为生的药农,长年在山中行走寻找,无意间发现了一座铁矿,于是其人生轨迹就变成了“探矿”。
在这时代发现一座铁矿可是了不得的事。
因为此时全中原产铁之山只有37处,且均在山上。
也难怪只有这些采草药的人才能发现。
第三百一十四章 纺织
钵一上来就给沈兵浇了盆冷水:
“将军,大王虽派我等来探矿,但小民初步询问之后,以为在云中郡能探到矿的可能性并不大。”
沈兵疑惑的问:
“为何?”
钵回答:
“只因矿脉多处于深山之中,而云中郡却地处平原,山脉分别在北部及西部处在匈奴控制之中……”
沈兵想了想就明白钵这话的意思了。
钵所说的山脉指的是北部阴山、大青山及西部的狼山、贺兰山。
前者一直都是匈奴的势力范围……便是李牧时期也没推到阴山,直到蒙恬出兵才赶走匈奴控制那片区域。
后者则是被沈兵放弃的后套及西套周边。
而云中郡,则的确像钵所说的,大面积平原一路空旷,黄河以南甚至是沙漠。
只不过沈兵还是不明白。
“敢问老丈。”沈兵不解的问:“为何探矿需要在深山中探?”
钵一脸懵:
“若不在深山中探,又有何处能探?”
沈兵这是被问住了。
后来沈兵才搞明白这个问题。
这其实是现代人与古代人对铜、铁、锡矿认识的差距,甚至涅石矿也是如此。
现代人是知道铜、铁、锡等矿物不一定只在深山才有,包括涅石矿(煤)也是如此。
但现代人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有现代更先进的探矿设备和理论铺垫,比如打个孔从地表深处钻出土石来然后分析其成分。
古时没有这些设备,探矿总不能随便找块地就往下挖吧!
除非是像沈兵一样知道河曲有煤矿于是一挖一个准,否则累死了也找不到铁矿在哪。
因此古时所说的“探矿”,其实更多的应是“寻矿”。
也就是去深山中寻找裸露的铁矿石。
这不需要什么技术,也不需要知识铺垫,只需要能认得铁矿石就成了。
至于为什么要去深山中寻,则是因为通常只有在山上才会有裸露的矿……因为山体滑坡、塌方等原因裸露出土层于是被发现,平原处想要矿石裸露出地面十分困难也十分罕见。
因此战国时有明确记载的37处铁矿均为“产铁之山”,包括涅石也是在山上发现。
于是古时的人就想当然的以为这些矿物都是山生长出来的东西必须在深山中寻找。
因此就有钵的这种说法……云中郡无山,又哪能寻到矿?
不过这还真是个难题。
沈兵之前是粗略的知道煤矿覆盖地且山西这片地区是产矿大省,所以要挖到煤还相对容易。
此时要找这铜、锡、铁矿而又没有设备,难道真要让兵士一锄一锄的满地挖?
又或等打下阴山或是收复后套、西套后再考虑矿的问题?
想了想,沈兵就说道:
“若是要深山……云中郡确是没有。”
“但不知老丈可否沿河探矿?”
钵一脸迷糊:
“沿河探矿?小民从未听闻有此探矿之法……”
沈兵则回答:
“老丈不妨一试。”
“沈兵会造旧支付费用,若是探得矿产则另有重酬!”
钵没有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钵等一行人要的并不是矿,矿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他们只要报酬。
只要报酬到位,就算让他们去沙漠里探矿他们也乐意。
沈兵又交待了一句:
“尤其是在河道拐弯处。”
“有可能被浅层淤泥覆盖。”
“若在河道某处发现矿石,则矿地未必是附近,有可能自上游冲涮流至该地!”
钵半信半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沈兵这其实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既然古时因为设备所限探矿只能限定在表层裸露矿,那么除了山体有可能裸露矿脉之外就是河道了。
河道其实就是河水往下挖了一条深沟……原本该处应是平的,长期经河水冲涮于是河道越来越深,两岸则突显出来。
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黄河含沙量大,带来的泥土会一层层的往地面上覆盖结果越来越高。
但河套地区的黄河与下游的黄河不尽相同。
河套地区的黄河只是部份经过黄土高原……西套附近通过一小段黄土高原,接着到云中郡附近往南直至“几”字形第三拐角处一大段黄土高原地区,由此含沙量大增。
于是云中郡一带黄河含沙量并不高。
不过能否找到露天矿还是要看运气,实在找不到就只能等收复后套再说。
纸、铁两项都因关系国之命脉过于敏感暂时无法放手生产。
于是就只剩下纺织这一项了。
纺织就没什么问题了,而且几乎所有国家的工业化都是从纺织开始。
原因无它。
纺织是解决“衣食住行”中“衣”的问题。
古人将“衣”排在首位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衣”是解决“温饱”中“温”的问题,尤其地处寒冷的北方这一点尤为重要。
而古人制衣程序繁琐极为耗时:先要种植苎麻,接着要将其剥皮浸泡取其纤维纺成麻线,再将麻线织成布,最后才能将布制成衣。
正如之前所言,古时女人并不是不会干活只会呆家里做家务。
而是古时的家务极为繁重,只舂米、织布制衣两项就几乎是起早贪黑的成天劳累了。
如果没有解决“衣”的问题,劳动力就不可能得到解放:几乎所有人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吃和穿上,这两样不解决连生存都成问题,又如何去工厂干活?
纺织业的好处就在这,它既解决了“穿”的基本生存问题解放了大批的劳动力,同时又是工业化生产大幅提高了生产效率。
更重要的一点是……纺织业相对于大机器生产要简单得多,它初期只需要水力就可以完成。
而其它的机器生产首先得有蒸汽机。
所以毫无疑问,沈兵将重点工业区商业化生产的重点放在纺织业上。
于是一具具水车制作出来……初时浍等人以为这些水车还是用来舂米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舂米作坊根本不需要放在工业区内。
一来舂米作坊不污染水源可以放在城内。
二来舂米作坊更适合在城内分散分布以方便百姓。
纺织作坊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织布机
古时的纺织其实是各有其意。
纺即纺纱,指的是将苎麻纤维纺成纱或线
织即织布,指的是将纱线织成布。
近现代因为工业化生产两者同时进行,甚至不需要纺直接就可以制成布,于是纺织才被当成一体。
而秦时两者都是相当繁琐的工作。
不过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繁琐但不复杂,要的是一遍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进行同样的重复。
比如织布,它实际上就是跟编筐一样,分经、纬线,然后将经纬线互相交错编在一起就成一块布。
只是因为纱线很细,于是手工编成一块可以制成衣服的布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这也成倍的提高了衣服的成本……其成本绝大多数是人工成本。
原始的织布机是腰机,也就是坐在地上将经线的一端用麻绳固定在腰上另一端用双脚顶住以“分绞棒”分开经线单双数……
“分绞棒”是古时人们在织布时发明的东西。
正如之前所言,织布就是像编筐一样将纬线一根根交错穿插在经线中。
如果是手工制作且每根纬线都要这么穿插一下,其工作量显然太大。
于是人们就想出一个办法:将经线头尾固定并崩直,接着在经线单双数错开插入一根“分绞棒”,这样经线的单双数便始终都处于错开的状态,纬线只需要在提起“分绞棒”时形成的“织口”中穿过就可以了。
到了战国时期,虽然已经有了脚踏式织布机,它其实跟“腰机”的原理一样,只是加上了机架、综框、辘轳和踏板,全名为“脚踏提综斜织机”。
不过依旧还有许多人使用这种原始的织布法。
沈兵认为这主要是与百姓制作水平和生活水平有关。
脚踏式织布机虽然效率高,但并不是人人都会做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得起的。
不会做又买不起,当然就只能使用廉价得多的“腰机”。
其实就别说是两千多年前的秦朝了,就是在现代依旧有少数民族在使用这种腰机织布。
这类简单而又重复性的工作其实很适合用水力代替。
沈兵当然是使用更成熟的脚踏织布机。
这一回沈兵是叫上了苍、胖子屯以及蒙良。
自从沈兵成为副将起与他们接触得就不多,现在要发展生产就总算是用得上了。
沈兵是这么打算的:
苍这个师弟手艺活了得,那么这纺织工厂里器械制作及维护就得靠他了,甚至他还应该培养出一批能熟练操作并维护这些设备的工人,然后一批带一批。
胖子屯是商人出身,而且还会术数,经营管理方面就靠他了。
至于蒙良,这货别看他一副好吃懒做花天酒地的样子……这方面如果用到实处其实就是优点,人缘广到处都有狐朋狗友,再加上他父亲还是咸阳的庞臣,那要为纺织厂打开销路还不是妥妥的?
在此之前沈兵还问过监御史:
“军人不可经商,但掌管云中郡是否可以经商?”
监御史回答:
“若是大梁军便不可经商,但云中郡却可以。”
沈兵有些不耐烦的问:
“到底可以还是不可以?”
监御史赶忙回答:
“回将军,只需将税收记于云中郡便可。”
沈兵点了点头,觉得这才合理。
军人不能经商或许是对的,但如果沈兵这个将军同时又管理了云中郡呢?
难道云中郡也不准与外界做买卖?
那云中郡还要不要发展了、要不要自治了?
有了监御史这话,这纺织作坊就有了合法性。
此时的胖子屯等人看着沈兵让人搬了几具“斜织机”来就一脸懵。
最先明白过来的却是苍,他吃惊的望着沈兵说道:
“将军莫不是……要用水力织布?”
沈兵点了点头,反问:
“有何不可?”
苍狐疑的说道:
“用水力舂米还算简单,但是要织布……”
要织布的确复杂一些,但也没多复杂。
提综、穿梭等都是固定的动作,也就是连接杠杆的问题,这些当然难不倒沈兵。
苍话还没说完,沈兵就将一张图纸递到苍面前,说道:
“按此图制作!”
苍是个行家,他一看图纸就满脸震惊的望向沈兵,说话时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将……将军,此物却是何……何处而来的?”
胖子顿上前一看笔迹,就说道:
“不是师傅所画还能有谁?”
“今趟也不是头一回了,工师却是大惊小怪。”
苍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回答:
“可是此物……与以往不同,这……”
沈兵知道苍想表达什么。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图纸像胖子屯、蒙良这些人就只是看个热闹,但在苍眼里却非同小可,尤其这其中使用了多层齿轮结构很好的解决了织布机各种操作的先后顺序及快慢问题……
这让沈兵有些尴尬。
其实水力织布机在中国宋朝时就出现了,元朝时已相当普遍。
此时的沈兵应该制出宋朝时的水力织布机更合适,但沈兵不知道其制法,他只记得英国工业革命是水力织布机的样子,于是凭印像画了下来。
那可是1785年,距今差不多两千年……也难怪会把屯吓成这样子,在此之前他甚至连齿轮都没见过。
沈兵没打算多解释,他只是一扬头,说道:
“依样制出便是,铁制零件我已交给铁器作坊,你按尺寸制出木艺部份。”
“若有需要,可与欠协商一同制作。”
苍应了声,然后就将图纸像宝贝似的折了起来放入袖内,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又取了出来放入衣内贴身放着。
此时即便是玩世不恭的蒙良脸上也现出凝重之色,他半信半疑的问:
“将军,这织布当真可用水力?”
胖子屯倒是不怀疑这点,他想也不想就说道:
“师傅所制的物事那还能有假?”
蒙良说道:
“如此一来,我等将这织出的布卖与中原,那岂非……”
扶苏则接嘴道:
“若是织布能用水力,便是日夜不停的织。”
“那岂非如舂米一般使大秦子民省了织布之苦?”
沈兵一时觉得好笑,这几人对这织布机的期望似乎都有不同。
苍是技术上的。
胖子屯纯粹是对沈兵的信任。
蒙良想着财富。
而扶苏看到的则是百姓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