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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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条进入处理程序需要时日,部队训练也没落下。
随着马匹逐步到位,骑兵的训练就提上了日程。
沈兵和魏呴商议后,决定半天训练骑射半天训练水战。
从某方面来说骑射与水战训练差不多,都是在不平稳的状态下射箭。
但沈兵练兵之后就发现水军这百里挑一的三千精骑果然有水分,不仅有水分且这水分还相当大。
这并不是说他们不会骑马或是不会射箭,而是他们不会在马上射箭。
确切的说,他们是他们大部份人习惯于在马上用弩而不是箭。
这其实是中国各国骑兵都存在的毛病,他们在人为的降低骑射的难度:
在没有马蹬和马鞍的时代只依靠双脚在马背上保持平衡是很困难同时也是很危险的,而这只是用箭的基础……箭要用双手,且还要保持一段时间瞄准目标。
用弩就不一样了,弩可以将弩架在马背上一边协助稳定一边开弩,开弩之后就可以用一手抱马头一手射击……弩不需要双手。
所以就算用弓,大多数也必须停下马后才能张弓搭箭。
结果水军这三千人中只有数十人能完成真正意义的骑射也就是在马匹奔跑时射箭。
其中最优秀的非剺莫属。
他在分配到一匹战马时就愣了老半天,并带着不敢相信的眼神一遍遍问沈兵:
“校尉,这……这真是给属下的?”
沈兵没好气的回答:
“当然!”
“每人都有,可要保护好了!”
剺应了声,便容光焕发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会儿爱惜的摸了摸马头一会儿又拍拍马腿,接着又熟练的翻身上马小步跑了两圈,回来就兴奋的叫道:
“校尉,是匹好马!”
“只是耐力不足,或不适合远距作战!”
这的确是个问题,中原马匹大多娇生惯养在耐力上很难跟少数民族野放的马匹相提并论。
接着剺就拿着弓箭露了一手,跨着马一边往前奔驰一边射出一箭正中靶心……所有人都看呆了,这在这时代可不是易事,尤其是那马匹的奔驰的速度。
沈兵二话不说,当下就任命剺为教官,让他传授全军骑射技术。
私下沈兵问剺是如何做到的。
剺摸了摸头,想了好半天才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秘决。”
“就是知道马的落点,往那方向靠……”
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习惯了这些,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他们那人人都会,所以让他总结经验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沈兵却是听明白了:
纯粹靠双脚夹住马身保持平衡是做不到的,而是要提前判断马的落点及位置提前做好准备,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没有马蹬和马鞍的情况下解放双手。
魏呴对此有些不解:
“校尉,骑军用弩有何不可?”
“若是与敌对阵弩与弓也是各有长处……”
魏呴这话说的没错,弓和弩的确各有优缺点。
弓的特点是射速快,弩有特点是射程远。
但弩射程远仅限陆地上使用的强弩,它们可以借助腿力和腰力开弦,于是射程更大威力更强。
马背上使用的臂张弩因为同样是依靠手臂张力开弦,所以射程威力并不比弓强。
如果说臂张弩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可以长时间保持待发状态。
这原本没什么问题,因为中原各国都的骑兵都是这么干,你弱我也弱大家都一样。
但是……
沈兵对魏呴说:
“有朝一日,若我军对阵的是匈奴骑兵……”
“那匈奴骑兵又人人像剺一般骑射。”
“左校尉以为孰胜孰败?”
魏呴无言以对。
因为答案很明显,臂张弩射程、威力不比弓箭强,射速却慢得多……弩发一箭弓就可发三箭,射术精湛的甚至可发五箭。
那要对上的全是如剺一般的骑兵……中原骑兵又哪还是其对手?
因此这时代中原各国与匈奴对阵大多以步克骑,也就是步兵对匈奴骑兵。
匈奴骑兵之所以不敌一方面是战术还不够灵活,另一方面是骑兵的确也不适合直接与步兵面对面冲杀。
然而步兵也冲不上匈奴骑兵,是以所谓的“大胜”其实大多只是“驱赶”……匈奴觉得运动战才刚开始,而中原步兵在后头追不上,占了地后就宣布胜利了。
这其实是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对“胜利”的定义有所不同:
游牧民族作战不看抢地盘,对他们来说广袤的草原到哪都一样,所以胜利应该是杀了敌国的勇士抢了敌人的女人和食物。
而农耕民族却是以地为本,攻下敌国城池占了土地就算胜利。
所以才会有许多战斗中原各国高呼大胜,而匈奴却莫明其妙不知自己损失了什么,明年等敌人退了之后再找个时间去劫掠一番呗?
最终,中原各国其实就只有一个办法抵抗匈奴,那就是修筑长城。
如果说真有什么人能正面击败匈奴的话,那就是以骑克骑的李牧了。
李牧驻守的北地也就是河套地区此时还没有长城,但却能守住,之后蒙恬收复河套也只能用建长城来挡匈奴。
28年后,刚得天下的刘邦不明白这个道理,认为以步克骑能击败匈奴于是派出32万大军远征楼烦……
结果是什么就不用说了,白登之围后中原反过来每年要向匈奴进贡。
后人普遍认为这是刘邦刚得天下国力不强所以才有此一败。
但沈兵却觉得国力不强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以步克骑注定会失败……
步兵在边境有强大的后援驱赶匈奴骑兵还可以,一旦孤军深入就必然要面临一个无法解决的战术问题:如何保障漫长的后勤补给线?
到时匈奴骑兵利用机动性攻击补给线使补给无法运送到深入敌境的步兵,步兵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
所以,若要真正的打败匈奴就只有发展骑兵以骑克骑。
汉武帝就是这么干的,于是才有卫青、霍去病这些名将。
魏呴这时才明白沈兵的远见,应了声后就不再反对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钱
骑术训练方面沈兵发现之前中原骑兵之所以无法骑射很大一部份是因为惰性。
简单的说,就是大多兵士只求会骑马、能行军就差不多了,就不会想着进一步提升骑术达到骑射水平。
这与这时代更重步战有关,便是骑兵往往也是赶到目的地后便下马步战。
这也是魏呴之前对沈兵要求骑射不解的原因。
沈兵要求很简单:工匠至少得会骑马而兵士则必须会骑射,否则便要逐出水军。
要知道这些可是魏军俘虏,被逐出水军的命运就是再回去做俘虏。
如果幸运的话,他们有一天会被派去做奴役或是编入死士部队与楚军作战。
而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与水军兵士的待遇及晋爵机会相去甚远。
于是一听这命令,所有人都在苦练骑射。
当然苦练不等于盲练。
沈兵与剺谈了几回,详细了解了骑射的每一个要点,其中甚至连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注意力都被一步步剖分出来。
沈兵再根据这些将训练分两步进行:
一是松手骑马。
二是在马背上放箭。
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只有能达到解放双手骑乘才有可能弯弓搭箭。
后者则是重点和难点,它不仅要求弯弓搭箭还要能命中。
松手骑马就是在马背上练骑术,这要克服心理上的恐惧适应用双腿保持平衡。
当然,这有一个过程:一开始马前进的速度较慢,适应后再慢慢加快速度。
放箭就用翘板来模拟马背上的颠坡。
这或许没有马背上逼真,但却可以成级数的降低训练带来的伤亡同时也可降低兵士的心理压力。
等两者都练得差不多之后再将其合而为一。
相比起骑射来,水战的训练就简单多了:
作战方面依旧是练弓箭……有许多人喜欢用弩,但沈兵却严令清一色用箭。
与马背相比,水战的确可以用弩,因为在船上可以用脚、有腰开弩。
问题是水战更多的是双方战船交错而过互相对射……正面对射的情况也有不过相对较少,因为敌我双方的战船正面都有护盾。
这就意味着水战通常是敌我距离较近时发生,于是弩远射程的优点很难发挥,反而是弓的高射速却很有用。
另一方面,则是沈兵考虑到一点:
这是一只又会骑射又会水战的部队。
如果作为骑兵时他们用的是弓箭,水战时又改为弩……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每人都要带上弓和弩两种装备以及两种箭?
这显然会造成装备和补给的混乱及诸多不便。
于是勿需多想,统一用弓。
指挥方面与步战差不多,就是擂鼓前进鸣金收兵,然后打各种旗号摆不同的阵形。
沈兵担心的倒不是这些,训练就是严格要求然后熟能生巧习惯成自然,练多了就会,包括游泳也一样,全部规范了动作练蛙泳和自由泳就没错。
沈兵担心的依旧是盔甲的问题。
他问过了工兵的几个师,不管是防师也好、刃师也罢,都不会制盔甲。
确切的说是他们不制藤甲……这原本应是刃师的问题。
刃师工师叫欠,就是苍托人情让他制了锯子又想进水军的那个。
据说他还真是因为父亲欠了别人债还不了时生下的。
这时代欠债可做不了老赖,如果被告了还不上就可能被卖身为奴。
不过偏偏这时他父亲发现了一个能让青铜剑更锋利耐用的配方……
这与青铜剑的制法有关。
铜本身很软,加入锡之后就会变硬,但如果锡加得太多就会变脆容易断。
这也就是《吕氏秦秋》里说的“金柔锡柔,合两柔则为刚”。
古人打制青铜器其实是在不断的用实践去摸索其最佳配比,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青铜剑的配比。
秦时青铜剑的比例一般是铜66.6%加锡33.3%。
但其实这是锡纯度不够的配方,现代冶金知识认为锡含量不能超过20%,否则便没有实用性。
于是,古时金匠因为原料不纯所以这配比便总拿不准,民间就有各种千奇百怪的铸剑方法,据说还有用人祭炉。
若是某个金匠用了某种配比或是方法炼出几把好剑那就撞大运了。
欠的父亲就是撞大运的金匠之一,于是他就把债还了。
于是欠才会是一名上造并成为刃师工师,否则他这会儿就该与其父亲一起去服苦役还债。
沈兵将藤甲的草图递给欠。
欠看一眼草图就被吓住了:
“校尉,这样一套盔甲可不是属下能制的……”
“其制作难度太高。”
他显然以为这是青铜甲。
青铜甲要制成这造型的确超出他的范围。
另外秦军的盔甲还是统一制式,不可能为了水军三千人就改变造型。
沈兵解释道:
“此盔甲乃赤藤编制。”
欠闻言就“哦”了一声,他虽有些疑惑不知道藤制的盔甲能干嘛,但看了看草图后回答道:
“若是赤藤编制那难度便小了许多。”
“不过……它也非属下能制。”
“校尉该去寻那民间编制箩筐的手艺人。”
沈兵觉得这话说的有理,于是马上就让亲卫去找来了手艺人。
仞去了半个时辰后带回了两老头,他们只被吓得瑟瑟发抖面色苍白。
沈兵还以为仞是怎么虐待他们了,一问才知道是误会……
这些艺人原是魏人而沈兵一行则是秦军。
虽然此时大梁已是秦地,但他们心理上还没转变过来,只以为今趟被抓到大秦军营便是凶多吉少了,于是见了沈兵就一顿磕头求饶。
不想沈兵却只是让他们编藤甲。
两名老者定了定神,仔细看了草图后都很有信心的回答能编。
只不过数量一多就需要工钱。
当然要工钱,如果不要工钱还让他们没日没夜的编岂不是要饿死?
再一问,全套盔甲编下来大概需要十天,如果每天按十钱计,一套盔甲的工钱就是一百钱。
那三千套盔甲……就是三十万钱?
沈兵不由暗骂了声:
“三十万钱?!”
“到哪去找那么多钱?”
沈兵来到这世上还是头一回被钱的问题给难住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良商
沈兵第一反应就是找杨端和。
既然是要他组建水军,那一点运作资金还是要的吧?!
但转念一想又摇头打消了这想法。
这三十万钱可不是笔小数目,这时代一公斤米大概5钱左右,一副胸甲大概1344钱。三十万钱都够买两百多套胸甲了。
这要是去杨端和那要,铁定又会被以“违法”为由打发了事。
然后沈兵又想是否可以让兵士自己编。
这倒是一个省钱的想法,因为兵士都是吃国家俸禄相当于不要钱的劳动力,于是这些工钱就可以省下来了。
问题在于这可是编盔甲。
如果是编箩筐就算了,编好编差能将就着用就行。
但编盔甲可有一定的难度非手熟的艺人不可,而且还需要特殊的经纬交错的方式,尤其那有形状的“笠盔”、“面具”、“披膊”难度还不小。
这些都不是只靠体力和时间去堆就能完成的。
万一编得不合格在战场上就是要出人命的。
何况这还会浪费兵士大量的训练时间。
这也不可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时半会儿去哪找那么多钱?
接着沈兵眉头一皱,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想着沈兵也没有迟疑,当下就起身朝汴河边走。
是时正是下午,水军兵士正在苍等一众工匠的指导下忙着制船、试船。
魏呴则带着几名军候指挥统筹,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
一众兵士见沈兵上来纷纷致意。
魏呴看见沈兵便小步跑迎了上来,拱手道:
“校尉,兵士连日制船技艺已有见长。”
“多数人已可在一日半制出车轮战船。”
沈兵的注意点却不在这,他看了看河边削了一地的树皮,下令道:
“把这些树皮收集起来!”
魏呴应了声,说:
“校尉放心,我等会将其尽数烧毁……”
沈兵打断魏呴的话:
“没让你烧毁,却有它用。”
魏呴听着不由愣了,这些树皮还能有什么用?
沈兵也不解释,招手就示意胖子屯过来。
胖子屯一瘸一拐的上来,却是鼻青脸肿,十分狼狈的叫了声“师傅”。
沈兵不解的问:
“你这是怎么了?”
胖子屯尴尬的回答:
“徒弟这是骑马伤的……”
“不过不打紧,徒弟总算能爬上马背了!”
沈兵“哦”了一声。
以胖子屯这身形练骑马……还真有点难为他了。
不过这是另一回事,沈兵拍了拍胖子屯的肩膀算是鼓励,然后说道:
“我正要你去购置一些物事,不知……”
不等沈兵说完胖子屯就回道:
“师傅尽管吩咐,徒儿定会一件不落的为师傅置办好!”
沈兵“嗯”了一声,整理下思绪就说道:
“十个大木桶,五石生石灰,十个蒸桶,另外再购些鱼网来。”
“暂且就这些。”
“另外……可否赊账?”
胖子屯拍了拍胸膛:
“师傅放心,这点小事若都不能为师傅办好,我也愧对师傅信赖了。”
沈兵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有些担心胖子屯为难,于是又派仞等几人驾着马车同去,交待实在不行就用马车做抵押。
这当兵的还真是穷,沈兵晋爵的赏赐比如食邑、田地之类的又在家乡,现在却是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了,在外当兵作仗又哪里需要用到钱财,便是当官也不例外,沈兵这是难得。
沈兵哪里会想到,这些东西还真难不倒胖子屯,才不过两柱香时间就见胖子屯叫了十几辆马车进来,还有下人将沈兵要求的木桶之类搬进军营摆好。
其后跟着一名身着华服的商人在旁指挥。
接着胖子屯就上前朝沈兵拱手道:
“师傅,那位商人叫云畋(tián)。”
“他听徒儿说起你在军中任校尉,无论徒儿如何回绝他都要跟着来……”
“师傅是见还是不见?”
沈兵朝那商人方向一望,见那商人倒也规矩,沈兵没传他就不敢上前,只是隔远了朝这方向一拜。
沈兵问:
“是你友人?”
胖子屯回答:
“与家父有商务往来。”
“是以徒儿才去他那赊帐,不想却为师傅惹来了麻烦。”
沈兵本想打发好商人回去,不过一想,往后可能还会用得到他,于是就点头说道:
“让他过来吧!”
胖子屯应了声,就回身朝商人招了招手。
商人大喜,双手作揖快步上前,到沈兵面前就行了个大礼,道:
“云畋参见校尉!”
“云畋久闻校尉之名,不请自来一睹真容,望校尉恕罪。”
沈兵有些疑惑:
“你知道我?”
云畋回答:
“校尉说笑了,自校尉制水车、翻车起,云畋便对校尉之名耳熟能详了且甚是仰慕。”
“不怕校尉见笑,云畋还以水车、翻车赚了些闲钱。”
沈兵“哦”了一声,这事在赵国也发生过,不想这么快就传到了魏国。
不过现在不管赵国还是魏国,都已经变成秦国。
这些商人,比如眼前这些云畋,大概是因为社会地位低下而要在军中找些靠山吧。
这其实就是古代的钱权交易。
不过只是那些木桶……那也忒小看我沈兵了。
怎么说也要几车的金子再来几个美女……尤其是美女,才能贿赂得了我沈兵吧!
想着沈兵就笑了笑,说道:
“这些物事便算我沈兵欠你的。”
“过些时日我便会将欠下的钱还你。”
沈兵原以为这云畋会说几句客气话比如不用还之类,不想那云畋却什么也没说,只应了声就恭谨的退下了。
这倒是引起了沈兵的兴趣。
于是在云畋走后沈兵就问了胖子屯一声:
“这云畋是何许人?”
胖子屯回答:
“师傅,你可听说过白圭?”
“这云畋便是白圭的门徒。”
沈兵闻言这才知道自己似乎错怪那云畋了。
白圭他听说过,那是战国时期良商的代表。
所谓的良商也就是有良心的商人,而且据说还是鬼谷子的弟子,能将学会的兵法用于商业买卖中。
他收弟子的条件十分苛刻,必须在人品、情商、智商等各方面都令他满意。
所以这云畋若是白圭的弟子,就大概率不是沈兵所想的那种人。
不过这事先放在一旁。
沈兵朝周围挥了下手,下令:
“都将树皮收拢过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信息革命
树皮一收拢,沈兵就让兵士们把它剁碎。
用的是短斧,放在锯下的圆木段上剁,就像剁水饺馅似的。
兵士们还以为这是为了练他们的力道,所以个个都剁得欢。
直到沈兵将这些剁碎的树皮全都装到大木桶里用石灰水泡着,他们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魏呴有些好奇的问了声:
“校尉,这些树皮……”
沈兵也不好明说。
因为这是他头一回造纸,虽然知道流程但不确定能否成功,于是只回了句:
“我自有妙用。”
沈兵打定了主意,万一要是做不成就胡编一个借口混过去。
接着沈兵还投了些同样剁成小块的破布、麦梗、赤藤还有鱼网进去搅在一块。
接着就开始制浆。
制浆这过程实际上跟制藤甲的原理差不多,目的就是将其杂质去掉只留下纤维。
区别在于藤甲要的是整段可编织盔甲的纤维而造纸要的是碎、短、小能打成浆的纤维。
这个过程耗时最长,古人有一种耗时长的土法制浆方法:
将稻草等剁碎浸泡灰水后,再将其一坨坨的拍在向阳的石板上。
然后让它经受自然风吹、日晒、雨淋以及**、氧化等过程,几个月后它就成浆状了,再搓打兑水便可以制成草纸。
此法虽然方便也不耗劳力,但时间过长,沈兵等不了那么久。
更快的方法就是用蒸煮高温的方式使其木纤维分散而不是结成块。
这有些像现代用的高压锅,煮的时间久了那什么猪瘦肉、鸡肉等便一夹就碎,然后捣烂烤去水分就是肉松……
造纸要的也是这效果,将那些依旧结成块的树皮木纤维煮碎成浆。
这时间虽然快上许多却依旧还要十几天。
确切的说应该是十六天。
先蒸煮八天,然后乘木纤维还未化开、碎开时将树脂、泥、沙等杂质洗掉……这能提高纸的品质和色质。
然后再泡石灰水接着煮,煮它个七七四九天……这句划掉,那是炼丹用的。
日夜不停的蒸煮十五、六天就差不多了。
这时就进入下一步:将蒸煮好的原料放在舂米的石臼里捣烂。
再把捣烂的东西放在木桶里看情况兑点水搅啊搅,搅啊搅……搅成糊状。
这是为了让短小的木纤维充分交错在一起,这样制出的纸厚度更均匀、更有张力。
此时本应该还有个漂白的过程,这可以让纸看起来更舒服。
但沈兵的要求没那么高,于是这一步直接省略。
最后把这糊状的浆往抄板上刷一层,或晒或烘,干了后揭下就是一张纸了。
还别说,晒纸、揭纸时沈兵还是蛮紧张的。
原因是他想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想出什么好的借口,而且其中还让兵士轮流看着火,又是煮又是洗的折腾这么许久,说是闹着玩的有点说不过去。
这要是失败了可是有损他这个校尉的威望啊!
早知道就不应该这么高调而应偷偷的弄,到时就算失败了也没多少人知道。
不过沈兵还是很幸运。
那纸干了后往下一揭……虽然中间断了一截而且纸质还发黄,但还是成形了。
这可把沈兵给高兴坏了,总算是有纸用了。
魏呴看着沈兵手里的一张纸片发愣,他有些不明白沈兵折腾了那么久制出的这东西有什么用。
沈兵也不多说,拿起笔来沾了点墨就在纸在划了几划……沈兵不敢写字,开玩笑,在古人面前写毛笔字那还不是班门弄斧吗?
或许是因为木纤维不够紧实,墨汁很快就扩散开。
沈兵暗道,下次制浆应打得浓一些。
魏呴看着这一幕就愣了:
“校尉,此物……居然可以写字?”
沈兵回答:
“不然你道我花这些功夫弄这东西作甚?”
“你来试试?”
说着沈兵又揭下一张纸,这回因为有经验揭下了整张的。
魏呴应声接过笔,稍一迟疑就一通挥洒,写的却是屈原的九歌。
不想魏呴这武将居然也有这文采。
那写得是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灵活舒展……沈兵一脸尴尬偷偷的把自己试笔的那张卷成一团塞进袖里。
过了好一会儿,魏呴才畅快的收了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叹道:
“此物甚好,便如那丝帛一般……”
“不,属下以为比那丝帛更好。”
“尤其此物还是由树皮所制,那岂非……”
想到这里魏呴便瞪大了眼睛望向沈兵。
沈兵点了点头,大造纸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造纸术这东西表面看起来只是会使写字方便、廉价。
但其实细究起来远没有那么简单,它的出现甚至比现代计算机的重要性都有过之无不及。
原因是古时因为没有合适的记载文字的载体,便极大限制了信息、知识的传播和学习。
比如农家想要将沈兵水车、翻车的制法详细记载下来并传播出去,那就要将文字和图片尽量简化。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减少在竹简上书写的难度和时间。
文字和注解要是一多,仅仅只是水车的制作只怕都要一袋竹简了。
即便是这样,许应那也要数十人连夜赶制,再数月之久才够将《论农》制好分发到全国。
而且图文简化后还有一个问题:艰涩难懂。
即便是看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仅仅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而已。
这也是当时有许多人要亲自到沈兵的工兵营里现场学习的原因。
就算有人学会了,想将制法记载下来传给后人,依旧会有简化的问题,于是往往传个几代就因为信息越来越少而失传了。
但有了纸之后就不一样了。
纸有轻便、易携带、廉价、记载信息量大等优点。
于是可以将制作过程详细的记载下来,只要你愿意,要多详细就多详细。
后人看到这制法后就能一步步跟着做,于是很容易就能学会。
于是知识和技术便能轻易完成空间和时间传播……空间指在同一时期的广度,时间指时间跨度。
所以,造纸术绝不仅仅只是弄出一张纸这么简单,而是一次信息革命,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信息革命。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以物抵债
沈兵问过监御史,秦国是严格执行“禁民二业”,尤其禁止军队经商。
因为他们认为军队要是经商那就只想着赚钱。
赚到钱之后就会享受,然后就贪生怕死不安心打仗了。
这话倒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军队不能经商或做其它事的话,那就只有一条可以走:立功晋爵。
于是全军上下就只能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立功怎么杀敌。
而如果可以经商当然就会三心二意:
生意失败了无心作战。
生意要是成功了……那还打什么仗啊?回家享福去吧!
宋朝就是开了军队可以经商的先河,于是其战斗力才会如此低下。
此外还会衍生出一系列许多理不清的权钱交易等**问题。
因此原则上沈兵不能经商。
打擦边球可以,比如让亲戚朋友经商自己在幕后支持……但沈兵此时是孤身一人,上哪去找这靠得住的人?
这当然难不住沈兵。
沈兵要的其实不是财富。
就像之前说的,在这乱世如果没有自己势力多少财富都保不住。
所以沈兵的目标其实一直都很确:势力,或者也可以说是权力。
只不过有时想要势力也需要钱,就比如现在:沈兵缺制盔甲的钱。
既然不能经商,那么……
沈兵问监御史:
“若是我用某些物事来抵工钱呢?”
“这不违法吧?”
监御史一愣,然后回答:
“这确是不违法。”
“但此物也不能是军中之物,比如军粮、盔甲……”
沈兵笑了笑,回答道:
“监御史放心,自然不是军中之物。”
问明白这些后沈兵就放心了许多,他马上请来了那编盔甲的两个老头。
据仞说这两老头是大梁有名的编筐艺人,两人是兄弟,一个叫经一个叫纬。
这名字倒是好记,一听也就知道是出自编筐或是织布世家……古时经纬分指织布或编筐里的横向和纵向线。
这一回这两老头却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只是还有些畏畏缩缩的。
沈兵问:
“敢问两位老丈,沈兵可否以其它物事抵工钱?”
经、纬两兄弟互望了一眼,然后就小声回答道:
“却不知校尉打算以何物抵工钱?”
“若是能换得米粮,我兄弟二人自是不会拒绝。”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这时候的百姓平时想的最多的就是能不能活下去。
所以在他们眼里,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换成米粮那就没问题,然后再以米粮的量来计算价值。
换句话说,就是这时代衡量物价的标准不是金、银之类,而粮食。
沈兵说:
“老丈放心,此物定可换作米粮。”
说着沈兵就每人数了十张纸分了下去,说道:
“这些便算是定金吧!”
“两位老丈应去有钱人家或是读书人那换才好。”
“老丈尽可去试试。”
“若是换不了,老丈再拿来退还与我便是!”
十张纸虽是不多,但它们可是这世上首次流通到市场上的纸张。
只要还有点眼光都能知道它们的价值。
经、纬兄弟二人愣愣的看着手里薄薄的几张东西,眼里尽是怀疑。
不过反正沈兵都这样说了,换不了米粮就拿来退,那还有什么不行的?
于是二人应了声就将信将疑的退了出去。
走出帐蓬不久,更滑头一些的弟弟纬就小声对哥哥经说道:
“伯兄,你说这校尉……”
说着纬将手中卷起的纸亮了亮:
“他是否是拿这物事来糊弄我等?”
“若我等不答应,他便……”
接着就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经皱眉想了想,就忧心忡忡的说道:
“你说的或有道理。”
“但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
“若此物换不了粮食却要我等带人编三千套盔甲。”
“便是答应了也要活活饿死!”
“还不如让他砍了干脆!”
听经这么一说,纬就点头说道:
“此话有理,那我等岂非横竖都是死?”
经叹了一口气看着手里纸回答道:
“却也未必。”
“若此物真能换得了粮食,却是揽了一笔大生意。”
“为今之计就只有去试试!”
纬面上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心下却寻思着此事多半如他猜的那样,那秦军校尉是不愿出工钱随便拿些东西搪塞。
更何况,此物薄如蝉翼轻如鸿毛,便是能换粮又能换得了多少?
若横竖都是死,那为何不早作打算……
想到这里,纬眼珠子一转,就抱着肚子叫道:
“唉哟,伯兄,我肚子疼。”
“不若你先把我这份也拿去换粮,稍候我便来寻你。”
经一想:换一份也是换,换两份也是换,于是没做迟疑就应下了。
谁曾想,待经走过拐角,纬就匆匆忙忙的跑回家收拾了下行李,然后雇了辆马车就出城去了。
另一边的沈兵哪里会知道这些,他又叫来了胖子屯。
这一回胖子屯却是连走路都是开着脚几乎是挪过来的……
沈兵笑着问:
“又是骑马练的?”
胖子屯回道:
“正是骑马!”
“现在虽是能上马,可那马一颠一颠的,却把徒儿这皮都磨了一层……”
说着卷起一点裤脚,果然是一片血肉模糊。
其实就别说是这时代了,便是有马蹬马鞍初学骑马也免不了要磨破皮。
尤其胖子屯这腿上特别多肉,骑马时又必须夹紧了在马背上保持平衡,于是才磨得特别严重。
沈兵迟疑了下,说:
“那么你……”
胖子屯倒也机灵,早就猜到沈兵找到必定是有事,当下一抱拳说道:
“师傅有事尽管吩咐,这点小伤算不上什么。”
“据闻此乃骑马必经之苦,别人都能受,徒儿自是不在话下。”
沈兵点了点头,然后就同样数了十张纸递了上去,说道:
“上次我等在云畋那赊了帐,你拿这些去还了吧!”
“若是不够往后再补上。”
胖子屯脸上有些疑惑:
“师傅,这却是什么物事?”
“可以用它来抵债?”
沈兵回答:
“你拿去便是!”
胖子屯应了声,将纸卷了起来,然后又一路抽着冷气踩着外八挪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收购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经拿着那两卷纸却是找上了云畋。
这其实不能说巧而是必然。
因为云畋正是做米粮生意的……这是白圭留下的传统,也就是所谓“欲长钱,取下谷”的经营策略。
白圭认为,“下谷”等生活必需品,虽然利润较低,但是消费弹性小、成交量大、以多取胜,一样可以获取大利。
这也就是现代“薄利多销”的经营理论。
于是白圭毅然选择了农产品、农村手工业原料和产品的大宗贸易为主要经营方向。
之后他几乎垄断了这一行业,赚下的家业比那些用珠宝暴利还要多得多。
云畋是白圭的弟子,当然也是守着白圭的这套理论。
又因为他经商的确是“薄利多销”,所以才会受到百姓信赖被称作“良商”。
而名声好反过来又使百姓愿意与云畋做生意,于是便越做越火。
现代人如果会知道这些经商理论似乎不奇怪,但是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就有一批商人知道这么做,那就是相当有远见了。
因为云畋名声在外,担心上当被骗的经才一找就找到了云畋。
接待经的倒不是云畋,而是云畋旗下的盛田米铺。
经鼓起勇气将两卷纸递了上去,战战兢的问伙计:
“小哥你看,这物事可能换米?”
老实巴交的经可不敢问能换多少米,他只希望能换到米。
伙计接过纸展了开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是什么,于是就将它交给了掌柜。
掌柜初时以为这是赫蹏。(读音:hè ti。古时生产蚕茧时的副产品,可用于书写但价格昂贵)
但认真一看却又不是。
对于这种新鲜物事商人总是足够敏感,于是问了经几句便拿着纸飞奔支找云畋。
云畋一看这东西也颇感兴趣:像丝织又不像丝织,质地均匀平整光滑,于是好奇的问:
“可有问他此物是如何制得?”
“又有何作用?”
“欲换多少米粮?”
掌柜回答:
“却是一问三不知。”
“只问能换多少米粮!”
这不只是经老实巴交,而是他对此物能换粮食毫无信心。
云畋虽不知这东西的作用,但觉得有些像赫蹏,一时兴起就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一写之下便大吃一惊:
“此物书写着色却要比丝帛、赫蹏还要清晰。”
“且黑墨还不会透背,却是便于书写的好物事!”
下一秒云畋就看到了这其中的商机,暗道:
“这要是能大量收购此物乃至获得此物的制法……”
想到这云畋也就不再迟疑,当下道:
“快,去把那艺人请来。”
掌柜应了声就派出马车去把经接来。
云畋却在房里焦急的来回走着,他刚让掌柜出去心下就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自己去一趟……若是让别人抢了先岂不错失良机?
等了一会儿掌柜就带着经上来,云畋赶忙迎了上去:
“老丈,此物你是如何得来?”
经一下就被云畋这样子给吓住了,他原本想实话实说,但转念一想:
“校尉再三交代制盔一事不可对外宣扬。”
“这物事想来也与制盔有关,又哪里是我等小民可以随意讨论的?”
“这云畋虽是得罪不得,但那秦军校尉又岂是好惹的主?”
“一不小心因此丢了性命岂不冤枉。”
想到这,经只朝云畋一拜,回道:
“东家原谅则个,经只想知道此物可否换得粮食。”
“若是不能……”
不等经说完,云畋就回答道:
“能,自然能换粮食。”
“每张换两斤米可好?”
经呆愣当场:
每张两斤米,那便是十钱。
十张就是一百钱,再加上纬的那十张就是两百钱。
这玩意居然能值两百钱?!
那秦军校尉诚不欺我,这可是笔大生意。
云畋见经不说话,还道他是对这价格不满意,便又说道:
“若是老丈对此价格不满意,那便……”
经赶忙回答:
“满意,满意。”
“一共二十张,便换两百钱!”
云畋还想从经口中问到一些信息,但经哪敢多说,拿上钱后敷衍几句便一溜烟的跑了。
那云畋只拿着几张纸唉声叹气,暗道这生意要是让别人做了,便少了个发财的机会。
正在此时胖子屯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卷纸……
沈兵这边先是听到经的回报,说是一张纸能换十钱,恰好是一名工人一天的工钱。
其实这工钱是少算了。
一日十钱只能买两斤米,而两斤米只能让一家人不饿死而已。
经那是因为摄于沈兵是秦军校尉,所以自己将工钱压到最低……
沈兵这段时间做了点市场调查:
一名服役抵债者,每天工钱为八钱,一天口粮需两钱,于是便是十钱工钱。
也就是说,十钱仅仅只能养活五人。
而古时若上有老下有小,一家通常不只五人,七八口是常有的事。
知道这些后,沈兵大手一挥,便主动将工钱提到每日十五钱。
反正现在这钱来得容易,能让百姓生活得好些又为什么不?
经自是对沈兵此举感恩戴德。
待走出军营后又长叹了一口气……他此前去寻纬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时,却发现纬早就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经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可叹那纬聪明反被聪明误,眼前这笔好生意却与他无关了。
经前脚刚走,云畋后脚就到。
当然,云畋能不能见还得亲卫通报经过沈兵首肯。
沈兵知道云畋是为何事而来,不过他自然不会在校尉营内见云畋……
应该说这云畋还是有作用的。
因为商业这事说不准。
比如以纸抵债……现在之所以行得通是因为它流通量少物以稀为贵。
如果市面上的纸越来越多,商人再联合刻意压价,到时就很快贬值了。
所以沈兵想要实现以纸抵债,不仅要保证艺人愿意,还要保证市场上有个稳定的、讲信用的收购商。
只有这样那些手艺人才能真正得到工钱且相对稳定,而不是一些对他们来说无用的纸。
所以云畋这个商人才重要,这也是沈兵有意让胖子屯用纸去还债的原因。
第一百七十章 了如指掌
沈兵是在校场上见的云畋。
是时水军兵士们正在练骑射。
沈兵认为训练这东西尤其是骑射训练不能只知道砸时间乱练,很多东西不只是需要勇气、要苦练还得要有方法。
所以水军训练不是大伙儿一古脑儿的乱练一通,而是以伍为单位练。
每伍三匹马,骑术最好的任伍长独骑一匹,其余四人分两组每组两人,一组骑马练习时另一组就在旁边观察并总结经验。
练完后就互相指出哪哪不对。
训练往往就是“当局者迷”,在紧张的状态下自己出错却不知道,但旁观者却能看得清楚。
在沈兵看着时云畋就在亲卫的带领下上前朝沈兵一拜,恭谨的说道:
“云畋见过校尉!”
沈兵“哦”了一声,拱手回礼道:
“原来是云畋兄。”
“沈兵正要感谢云畋兄上次的赊账之情呢!”
“不知屯今日送去的纸可够还账?”
云畋赶忙回答:
“够,绰绰有余。”
“原来校尉送来的东西叫‘纸’……”
“此物可是如赫蹏一般用来书写的?”
沈兵回答:
“正是。”
然后又明知故问了一声:
“用纸书写可还方便?”
云畋赞道:
“方便,且字迹清晰、瞬写瞬干,比起赫蹏来有过之无不及。”
虽然没有“瞬写瞬干”那么夸张,但与竹简相比的确要好太多了。
沈兵回道:
“云畋兄满意就好。”
云畋迟疑了下,小心翼翼的问:
“不知校尉……可否告知此物从何而来?”
不等沈兵回答他又补了句:
“并非云畋探密,只是云畋经商多年游走各国,却从未见过此物,是以……”
“若校尉不方便,那不说也罢。”
沈兵笑了笑,回道:
“云畋兄勿需紧张,此物并非什么军事机密。”
“它不过是我为了给艺人抵工钱而制出的小玩意罢了。”
云畋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原来如此,难怪会有艺人拿纸来换粮。
然后沈兵又叹了口气开始卖惨:
“云畋兄是有所不知。”
“此物虽只是小玩意看起来平凡无奇、轻如鸿毛,制作起来却是颇为复杂且极为耗时。”
“其中只要一道工序出错便可能功亏一篑。”
“若不是为了给艺人抵工钱,沈兵也不会折腾此物。”
云畋一听这话就大感头疼,他知道秦**队不允许经商,所以这纸如果是沈兵所制,而沈兵又肯定不愿将制法透露,那这条财路是不是就此断了?
沈兵当然知道云畋在想什么,于是他也不跟云畋绕圈子了,干脆说道:
“云畋兄若是想做纸业的话,我倒是可以让那些艺人都去你的米店换粮。”
“甚至我等还可省下中间步骤。”
“我用纸与云畋兄换粮,云畋兄将粮交给艺人……”
云畋闻言不由大喜,这不就是一种独营吗?这一来就没有其它人与自己竞争纸业了啊。
想着云畋哪敢迟疑,当即就点头应承了下来:
“此法甚好,云畋谢过校尉。”
沈兵补充了一句:
“不过云畋兄却要保证那些艺人都能收到足斤的粮食,否则……”
云畋赶忙回答:
“一定一定。”
“校尉放心,云畋一向以民为本童叟无欺,必不会缺斤少两。”
开玩笑,若纸这玩意放眼天下就只有他云畋有,那可是妥妥的能卖出高价甚至比丝绸还贵啊,他又怎么会因那蝇头小利而缺斤少两自断财路?
这也是沈兵要在校场见云畋的原因……若是让云畋看到沈兵的校尉府里堆满了纸,这生意只怕就不好谈了。
等云畋走后沈兵就轻松了。
现在似乎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又没有违法经商又解决了经费问题,沈兵已等不及想看看水军穿上藤甲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了。
更重要的还是……往后上厕所就再也不用拆竹简了。
这时代上厕所是用一个叫“厕筹”的竹片刮,最让人受不的是它还是公用的。
沈兵的办法就是每次去都带上一卷竹简,别人只道沈兵是勤于学习,却不想那竹简每次回来都会少了几片。
不过想想觉得还真有点浪费,这一张纸能值十钱来着……
管他呢?
大不了往后多制几批纸备着用就是了。
沈兵背着手哼着小曲往校尉府走,却见蒙良已在门口候着。
这些日子蒙良因为一直呆在工兵营没转过来,所以有段时间没见了。
此时看到他沈兵倒有些意外,这厮就算要承功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蒙良一见沈兵进来,就迎了上来说道:
“校尉,据闻你又制出了新鲜物事?”
“可否让属下一开眼界?”
沈兵没多想,进门后随手就点了几张给他。
蒙良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
沈兵当然想不到,蒙良带走这纸后不过一天时间就摆在了嬴政的案桌上。
嬴政和李斯两人盯着桌上的纸发愣,嬴政甚至还将纸撕开了一小段想知道其中奥秘。
但这想法当然没能成功,里头什么也没有。
嬴政说:
“此物倒也奇怪。”
“据说沈兵称其为纸。”
“丞相可曾听说过?”
李斯摇了摇头,回答:
“回大王,不曾听过。”
“若是此物能大量制作,那这竹简……”
嬴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竹简的诸多不便他当然知道,这纸几乎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缺点。
如果能大量制作并全国普及的话,那可是对技能、知识,甚至是命令下达等都有大有益处。
接着李斯又说道:
“就是不知此物制作需要多少时日。”
“若是如丝绸般昂贵,便也无用。”
嬴政摇了摇头,很肯定的回道:
“定不会若丝绸般昂贵。”
“那沈兵便是连几个木桶都要向人赊账。”
“且据闻他校尉府内这纸是堆积如山。”
“此物若是成本高昂,沈兵又哪来的钱制作?”
“若寡人所料不差,制作此物的材料定是极为低廉甚至随处可取。”
嬴政一番分析是合情合理。
如果沈兵听到这些的话只怕就要汗颜了,这嬴政虽是身在千里之外却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制法
这如果是别人,或许不会将这纸当一回事。
但这嬴政又是何许人也,他当夜一想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若是之前用竹简书写,因为其制作及运输都十分不便,内容一多便更是只贵族子弟才有能力做到。
比如《论农》,若不是许应及农家自身有财力,又如何有能耗时数月之久编制并散发到中原各地。
而如此规模的组织又很容易为当政者监管。
原因便不用多说了,那《论农》不过区区数千字,为宣传便需数十人编制数月,这其间任何时刻嬴政只需要派人去打探一番便一清二楚。
然而,若是用纸这东西宣传便不一样了。
它若真像嬴政想的那样成本低廉便很快就会在民间传开。
接着手抄复制不但可以减少规模还能成级数的加快速度……
它不似制作竹简一般需要伐竹,要劈开,再削成大小长宽差不多的小片,之后才能书写,写完还要用麻绳将其系在一起。
所有的步骤对纸而言都可以省略,它只需往案桌上一铺……
且纸的携带也要比竹简方便得多,折叠起来随便往哪一塞便极难寻到。
这纸上写的若是技能、命令之类也就罢了,但若是密谋造反呢?
若是一个、两个密谋造反也就罢了,若全天下都以此法密谋呢?
赵国,韩国,魏国,甚至还有秦国内部的那些反贼……
一想到这嬴政便如坐针毡,当夜就叫上赵高带着亲卫直奔大梁。
不得不说嬴政有很强的被害妄想症。
不过这似乎也不奇怪,谁若是有他一样的童年,之后又被刺杀过几回,只怕也会像他一样时刻担心为人所害。
这天下午沈兵正观看水军操舟。
正如之前所言,水军科目比起骑军来说就简单多了,尤其车轮战船还不用划浆只需踩车轮。
要说有什么难度就是踩踏速度以及舵手方向的掌握。
不过这些都不是难事,在河里随着旗号摆出各种阵形找找感觉就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列车队风风仆仆的开进水军大营。
沈兵认得那是马商的车队,不由“咦”了一声,这厮怎么寻到这来了?莫不是来卖马的?
早些时候不来,此时水军这马已经够数了。
果然不出沈兵所料,只见仆人掀开车帘,马商便从车里钻了出来。
马商一看到沈兵就堆起了笑容拱手道:
“官大夫,几日不见不想已是水军校尉了!”
“可喜可贺。”
沈兵摆了摆手叹道:
“簪袅莫要取笑于我。”
“我等为大秦效力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校尉也好,操士也罢,又有何分别?”
嬴政不由暗自叫了声好:
好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愧是我大秦的福将。
嬴政又哪里会想到现代人谦逊的客套话大多都是这么说的,只不过沈兵夸张一点而已。
正在嬴政走神时沈兵就问了声:
“簪袅为何会来此?”
嬴政“哦”了一声,回道:
“我等正有生意洽谈,听闻校尉制出一种称作纸的物事可以书写。”
“不知此事是否当真?”
沈兵只道是那云畋传出去的。
不过也不一定,或许还是那些艺人传出去的。
这传出去也是早晚的事,毕竟要用纸来抵工钱,哪里还能保密当然也没必要保密。
沈兵“嗨”了一声,摆出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回答:
“说来也狼狈。”
沈兵朝正在训练的水军扬了扬头,接着说道:
“我这校尉却不是那么好当。”
“这三千兵士眼看便要上阵杀敌却是一套盔甲也没有。”
“无奈之下只得自行制甲。”
“自行制甲又囊中羞涩,只得制些纸来抵债以解燃眉之急!”
嬴政听着这话就不由愣了。
虽然他大概知道沈兵的动向却不知道这些细节。
如今一听,原来沈兵这造纸还是让经费给逼的?
嬴政不由瞄了身旁的赵高一眼。
赵高忙躬身回答:
“我大秦历律,二级爵上造才得以配甲。”
“水军乃魏国降兵所建,皆为无爵者,是以……”
嬴政“哦”了一声。
沈兵手指遥点了赵高几下:
“便是如此!”
“我却是有眼不识泰山,簪袅身旁一位仆人便对大秦律法了如指掌。”
“佩服佩服!”
赵高施施然一躬身算是感谢。
沈兵又哪里知道,这赵高何止是对律法熟悉,他是对律法倒背如流是嬴政的御用法律专家。
嬴政笑了下便回答道:
“我等行商之人,又如何能不熟知律法?”
“否则一个不小心违法究责,我等数年的辛劳便付之一炬了!”
沈兵暗道此言有理,就像他现在也动不动就违法一样。
接着嬴政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校尉,不知我可否求得几张纸?”
沈兵想也不想就让仞去拿一些纸来交给嬴政。
然后带着歉意说道:
“簪袅既是通晓秦律,当知我等身在士伍不得从商。”
“是以让我送你些纸未尝不可。”
“若是要我拿纸经商却万万不可。”
嬴政暗赞:
难得这沈兵能如此奉公守法,便是手里有无价之宝也坚持不从商。
嬴政又哪里会知道沈兵早就把目标定到权势上了。
想了想,嬴政又问:
“如此说来,校尉这纸的制法,自然也是没有告诉别人了?”
沈兵笑了起来:
“簪袅看我像是那么笨的人么?”
“若是把制法告诉他人,往后我还拿什么去抵工钱?”
嬴政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接着沈兵又说道:
“簪袅若是想要那制法……请恕沈兵无法告知。”
嬴政心下怒火蹭的一下蹿了上来,暗道一声这厮好胆,寡人想要的东西你也敢不给?
眼神一凌杀气暴长正要放大招,不想沈兵却接着说道:
“簪袅有所不知,此物虽是不起眼却牵涉甚广。”
“若问天下有谁能得此制法,那便是当今大王了。”
“沈兵他日自当亲手交与大王,此时又哪敢自作主张?”
“还望簪袅原谅则个!”
这一说嬴政霎时便火气全消,不仅全消还浑身舒坦……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意
沈兵这说的可是认真的,他原本就不敢独占造纸术。
纸这东西对于民间来说或许是便利,但对于执政者来说却是一种宣传、教育工具。
换句话说,就是谁掌握了造纸法就掌握了大规模宣传的能力。
这要是不懂造纸,就算占理也只能用竹简慢慢折腾,等你折腾出来另一边白纸黑字的传单早就满天飞了。
这在没有广播没有电视的时代特么的就是舆论制高点和话语权啊。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沈兵发明纸无罪、用纸抵债也无罪,甚至就算经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
但你要是想要垄断造纸术……那不就是要跟嬴政抢江山吗?
这是活腻歪了吧!
所以造纸术妥妥的不能传出去。
不过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造纸术只要出来了再加上制法也不复杂,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民间。
是谁传出去、怎么传出去的沈兵管不着,只要不是沈兵就行。
嬴政假装不明白,他一边打量着手里的纸一边面带不屑的“唔”了一声:
“此物竟有如此重要?需校尉如此谨慎?”
“我却有些不信……”
沈兵朝着正在训练的水师扬了扬头,回答:
“有何不信?”
“便比如眼前这车轮战船,若是想用竹简将其制法记下并送往各地要多久才能完成?”
“反之若是用纸呢?
“再比如粮食增产的方法,军器的制作和改进乃至命令的发布……”
“这些若是传给一地、两地用竹简或许能办到。”
“但要传遍大秦各郡、各县,甚至传到每个百姓手中呢?”
嬴政听着不由目瞪口呆。
他此前想的更多的是纸会被反贼利用,知识与技能方面也有想过却没想到这么深。
现在一听沈兵这么说,嬴政才茅塞顿开,暗道:
“着啊!”
“就比若大秦屯田格式,虽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但从上到下贯彻到每一家每一户却十分困难。”
“秦国甚至将其写进法律并执行数年才初见成效。”
“究其根本,概因竹简制作困难且无法快速成规模传输。”
“若是有了纸张,便能以最短时间将种田格式下各郡县,甚至百姓手中……又何需如此费力费时?”
再往细里想,嬴政心下又暗惊:
“便若沈兵所言纸有利于农业及军器。”
“那岂非能使秦国更强大?”
“而其余各国不知这纸的制法只能停留在竹简时代,那一统中原还远吗?”
“如此说来……这沈兵确是上天派来助我一统中原的啊!”
“寡人怎生忘了这事!适才还想……”
想到这嬴政面带庆幸的望了望沈兵,暗想适才若是心急了只怕就要铸成大错了。
沈兵当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竟躲过一劫,他还问着嬴政:
“这些纸可够簪袅使么?”
“若是不够我便让人再去拿些来。”
嬴政赶忙回答:
“绰绰有余,多谢校尉,我这便告辞了!”
赵高却感到有些意外,这不是来要纸的制法吗?
这制法还没要到大王就这样走了?
这可不是大王的性格……
不过嬴政说走他赵高又哪敢说什么,应了声赶忙就跟在后头上马跟着。
出了兵营后赵高才敢问:
“大王,我等便这么走了么?”
“那制法……”
赵高其实也有些私心,他自己便酷爱书法甚至是名震一方的书法家。
往常若要展现下书法都要在丝帛上写,便是赵高也觉得肉痛。
若是知道那纸的制法……
可嬴政却在马车里打断赵高的话:
“你懂什么?”
“此乃天意,我等不得胡乱干扰!”
“此行不得与任何人说起,明白吗?”
赵高与一众亲卫赶忙应声。
赵高心下越发不解,只是纸的制法而已,如何又会是天意了?
然而赵高又哪敢多问,一路瞎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沈兵这边就爽了,军营里旦凡需要什么,沈兵就大手一挥“买”。
拿什么买?
要酒要粮乃至所有东西便只需给几张纸就行了。
纸一旦值钱而且价格还很稳定一张能值十钱,那么它实际上就是硬通货相当于钱……这或许是最原始的纸币,没有任何图案也不需防伪的纸币。
所以沈兵要钱干嘛?那堆在校尉府里的纸可不就是钱吗?
直到这时,沈兵才有机会静下心来翻看水军名册。
古时军队大多以将、部、曲编制。
最高统帅是大将军或者也称上将军,比如王翦,作战的总指挥。
上将军下便有几个副将、裨将,也称将军,比如杨端和。
将军之下再分几个部,部下再分几曲。
一部一校尉,比如水军校尉沈兵。
一曲一军候,沈兵手下就有两名军候。
一个校尉通常指挥一万人,一万人往往需要五名军候备用。
这五名军候并非规定好带某某部队,他们平时是校尉的助手,如需要分兵作战时才临时分配指挥任务。
比如沈兵置下有三千水兵,就只需要两名军候就够了。
战时若需分兵作战将三千人分为两队,一队一千另一队两千。
一千人这队没什么问题,二五百主就可以独立解决指挥问题。
但两千人这队又如何指挥如何统一步调?
临时指定其中一名二五百主?
那这名二五百主便要指挥自己千人队又要指挥总体战略,难免手忙脚乱职责不清,另外还有两名二五百主互相不服的问题。
此时若是派出一名军候指挥这支两千人的队伍作战便层次分明条理清晰了。
沈兵置下的两名军候一名叫李笺(jiān)一名叫陈端。
这两人是沈兵根据其训练表现指定的,皆为魏国贵族子弟。
其实沈兵也想从平民百姓或普通士伍中挑几个人出来任军候,但结果却让沈兵失望。
王候将相的确不是天生,但却是教育出来的。
这时代可不像人人都受教育的现代,普通百姓除了极少数一部份人外连受教育的机会都没有。
而那些没受过教育甚至连字都不识几个的人显然不太适合指挥部队。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亲卫
这也可以说是沈兵的一种无奈。
没受过教育的百姓比如苍,他的缺点就是凡事先考虑自身安全,这心态别说军候了,任个工师都名不符实。
浍则过于谨慎小心,且由于生活困苦小农思想严重。
仞满脑子想的都是杀敌立功而不是胸怀兵甲。
这其中让沈兵意外的倒是看似鲁莽粗野的剺……
沈兵原本也觉得他这直来直去的性格不太适合指挥部队作战。
然而在让剺任教头这段时间却发现他有出色的组织能力和指挥能力,也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
沈兵就此事也问过剺,他只道是长期带着村民围猎的原因。
沈兵知道此事不会如此简单,因为这能力可不是打猎能练出来的。
不过剺不愿说他也就不多问。
像剺这样的只能说是万中无一,大多没受过教育的百姓在眼界、性格及技能上都不足以担当大任。
魏军兵士也是如此,于是在训练中能脱颖而出的依旧是受过教育的贵族子弟。
李笺和陈端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李笺原本只是个五百主,也就是指挥五百人的军官。
但是他指挥的部队总能最快、最好的完成任务甚至还进行对比究错并及时改进。
这是沈兵最看中的,这说明了他的主观能动性并不断分析问题然后我完善。
陈端则是在沉船事故中组织了一次成功的救援,于是直接被提拔为军候。
这两人倒也有意思,沈兵查了下他们的资料,发现李笺好学兵法而陈端却自小在士伍中长大。
简单的说就是前者主理论而后者重实用。
这就是魏国……确切的说是六国的与秦国的差别。
秦国那是将贵族子弟甚至百姓中出类拔萃者编入弟子籍统一教学,于是每名贵族子弟会的都差不多,就是识字、公文、律法、礼数、兵法及军事训练等。
于是秦国出来的将领不需要看资料,这些基本都会,只是优劣不等。
便是那不学无术的蒙良也受过这些基本教育。
而其它六国就不一样了,他们没有这种集中式批量教学,大多是各自请先生私教。
哪种教育方式更好沈兵不好说。
因为六国的私教更注重个体发展,比如适合学兵法就往兵法发展,适合习武便习武。
而秦国的教育方式难免有抹杀个性的情况发生。
但最终秦国教育制度胜出是勿庸置疑的,因为秦国这种教育制度可以用有限的教育资源尽可能多的培养人才,然后再寻求量变到质变的升华。
反观六国,一个贵族子弟就得一个甚至几个老师教:律法老师一个、兵法老师一个、骑术箭术老师再一个……
便是普通贵族都难以承受只能退而求次。
其结果就是为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
若这棵树成材也就罢了,不成材或是其中出了什么意外,之前所有的付出便付之一炬。
而秦国却是培养一片森林,最终总有几棵树能成材。
就像现在摆在沈兵面前这由魏国方式培养的这两人才:一个偏理论一个偏实用,谁又能说清哪个更重要?
这二人若是能彼此学习互通有无还好,若是两人不合明争暗斗,那便是一盘散沙了。
另外沈兵任免的几个二五百主也差不多是这情况,他们虽在训练中有突出表现却总有明显的弱点。
不过这些只是暂定,往后随着战斗的发展升起官来就简单多了:谁立的功谁上位。
沈兵相信随着战事发展,这些兵士和军官也会逐渐成熟。
就在沈兵翻看着名册时,魏呴进门朝沈兵拱手提醒道:
“校尉,水军亲卫军尚未组建。”
“校尉之意是……”
沈兵“哦”了一声,这一点倒是忘了。
这是这时代的传统,军官通常要有统兵量十分之一的亲卫。
比如沈兵置下有三千水军,就该有三百亲卫。
这是为了避免主将被敌人“擒贼先擒王”。
另外还有主将的生活、饮食、扎营等,都由亲卫负责。
这其实就是现代的警卫部队。
区别是这时代为了能让亲卫誓死保卫主将而将他们的生命与主将安危捆绑在一起。
想了想,沈兵就说道:
“此时若从水军中挑选亲卫只怕会打乱编制。”
“便从蒙山营再点三百骑军吧!”
魏呴有些意外,沈兵说的蒙山营就是关押魏军俘虏的俘虏营,因为它坐落在蒙山山坳所以被称作蒙山营。
如果说水军是因为命令不得已必须由魏军俘虏组建,这亲卫沈兵却可以从秦军中挑选且也应该要从秦军挑选的。
因为亲卫该是最信任的部下当然不能随随便便点来就是。
沈兵察觉到魏呴眼中的疑惑,他先是不解然后便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就笑了起来:
“左校尉多虑了。”
“沈兵自是信得过左校尉同时也信得过水军兵士。”
“否则也不会任这水军校尉。”
“左校尉只管放心去点来便是!”
魏呴一时感动得老泪纵横。
要知道他之前在魏王假置下时,虽是贵为将军可却各种猜疑、各种受气、各种寒心……
现在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左校尉却能得如此信任和器重。
回首不堪的往事,魏呴暗道往后便是再有大将军也不做了。
于是魏呴也不多说什么,只朝沈兵拱了下手,然后就点兵去了。
魏呴当然不知道沈兵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果可以的话沈兵不会拿自己小命冒险,毕竟这可是亲卫,随时都可以要了自己命的亲卫。
但若是再往细里想想:
就算以秦军兵士任亲卫又有什么区别?
水军可是有三千人,且往后还要出城作战。
魏呴及其部下若有心要反的话,三千对三百那只怕便是探囊取物吧。
既是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用秦军做亲卫就显得不相信这些降兵,往后指挥起来隔阂是少不了的。
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全用魏兵……
不过沈兵还真有些后怕。
但愿这些魏兵没什么小心思吧,否则要是死在他们手里那就冤枉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分工合作
第一套藤甲是在一个月后编出来的。
此时的赤藤只浸晒一个月,只是表面一层纤维化,里头依旧还是藤肉。
可以想像越是往里就越难浸晒到,纤维化也就是越困难。
经那边招来了三百多名编筐艺人,如果以十天编一套盔甲计算的话,那么编三千套盔甲就需要一百天也就是三个月左右。
沈兵一盘算:
如果等赤藤浸泡几个月后再开工显然不现实。
因为那时已到明年开春楚国水军也要开始活动了,战事一开总不能让敌人先等等,待我水军盔甲制好了再战吧?
所以盔甲应是越早编越好。
至于赤藤还没达到编甲标准……这个问题解决起来不难,编好的盔甲也同样可以进入浸晒程序。
只不过浸晒起来没有藤条那么方便。
比如藤条可以全都塞到一个大桶里浸泡,晒也不用担心某处会被遮住阳光。
制成盔甲后就得更多的空间浸泡还要担心变形,另外还得翻晒使其均匀。
不过沈兵缺的是时间而不是人力,所以当然要选择这么做。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藤甲经泡晒后因杂质腐去整体会缩水。
沈兵便让经等工匠按标准加大一号编制,这样待其缩水后就差不多能到标准盔甲大小。
沈兵试穿了下盔甲,自我感觉相当满意,主要是因为重量轻且透气,穿起来没有青铜甲那种沉重感。
更重要的还是只用一半的重量却能有披膊、笠盔甚至面具,这些几乎将所有要害都护住了。
沈兵将这盔甲套在木人上试了下,防弓弩没有问题,剑劈也只是在其表层划出几道痕。
沈兵认为,这除了藤甲纤维化变硬之外还有其柔韧有关:因为柔韧所以能有缓冲于是会有一个卸力的过程。
但这点对长枪、戟等穿刺兵器的防御却有所不及。
沈兵让仞拿枪试了下,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枪尖能刺入。
不过话说回来了,便是青铜甲也同样无法承受穿刺伤。
于是沈兵就不再犹豫了,当即命经便以此样式编甲。
另外沈兵还问了声:
“能否加快编甲速度或是多招些人来?”
“水军可等不及了。”
也难怪沈兵着急。
正所谓有备无患,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战,盔甲当然是越早装备越好。
经为难的回答道:
“校尉有所不知。”
“编甲可不比编筐,需经纬互交且用力扎紧,否则便会留下破绽。”
这一点沈兵是明白的。
编筐可以以纵向为结构主编横向线,也就是纵疏横密。
毕竟箩筐是用来装土的,不需要太过紧密。
编甲就不能这样做了,比如横线密而纵线疏,敌人只需要将剑锋一平,就可以自横向线之间的缝隙穿入人体。
所以它必须经纬相同且紧紧交错在一起形成一张密网,这样才能更好的将某处受力分散并将剑锋挡在甲外。
经接着说道:
“小民若是将大梁的编筐艺人尽数召来,或有千余人。”
“但编甲事关军国大事小民不敢怠慢,是以只选手艺精湛之人。”
“若要加快速度,小民便不敢保证样样精品了!”
经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尤其盔甲这东西还与兵士心理及士气相关。
若是有几件盔甲被敌人弩箭射穿……便会导致所有人都不相信藤甲的防护于是便有心理压力甚至会影响士气。
所以出于谨慎考虑先保质量再追求数量是有道理的,否则数量再多也没有意义。
想了想,沈兵就问了声:
“老丈,编甲不同部位难度是否不尽相同?”
经点头回答:
“自是不同。”
“其中笠盔难度最大,因其形状古怪且有上下两层,还要能防水。”
“其次便是面具和披膊,其中披膊半月形编制一不小心便会卷成一团。”
“而护甲及藤盾相对要容易得多……”
这很容易理解,护甲、藤盾形状规则,没有多大技术难度更多的是一遍一遍重复,于是它们虽然面积大却反倒更易编。
这也是秦军装备的青铜甲大多没有披膊的原因之一。
加上披膊增加不了多少防护,却要消耗不低于护甲的劳动力和时间,这显然不划算。
想了想,沈兵又问了声:
“既是如此,老丈为何不将甲、盾交与技艺不精的艺人。”
“而你所领的这三百艺人专编笠盔、披膊等物?”
经闻言便“咦”了一声,然后就点头道:
“此法倒是可行,小民却不曾想到……”
经想不到也不奇怪,这时代的工匠艺人大都是小手工作坊,无论难易都是一人包干。
这要是分工合作一下,把难的交给手艺好的做,易的交给初学者,那不就既能保质又能保量?
不过经还是有所顾虑:
“校尉,若我等短期将这三千盔甲编完,岂不是……”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完,表情有些尴尬。
不过沈兵还是明白这话的意思。
原来经还着点私心:
如果把全城的艺人都招来分工合作流水线制甲,那估计一个多月就能制出三千套出来。
可这三千套盔甲制出来之后呢?
经这些人是不是就失业了?
是不是又要回去编箩筐了?
虽说编盔甲也不比编箩筐多多少工钱……每天多三钱。
问题是编盔甲稳定啊,编箩筐却是有今天没明天的。
所以经从他的角度考虑就希望把时间拉长一些,最好所有的活都让他们几个人慢慢干。
沈兵不由笑了起来:
“老丈尽可宽心。”
“盔甲之类每次战必有损耗,另外水军也少不了要些库存备着。”
“何况这批盔甲仅仅只是应急之用。”
“正式装备还是要那浸晒一年后的藤甲。”
反正钱对沈兵来说就是制几张纸的问题,多备几套盔甲又有何不可?
经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
“校尉是说,后续这些盔甲的保养、修补及制作全交与小民?”
沈兵回答:
“这是当然。”
然后又补了句:
“不过老丈可要保证质量,否则……”
经赶忙回答:
“校尉尽可放心。”
“事关水军兵士生死大事,小民自是不敢轻忽?”
“校尉若有何不满之处,竟可拿小民问罪。”
第一百七十五章 藤甲
沈兵对编甲艺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一方面是因为沈兵给的工钱多:十五钱,比普通劳力多出三钱。
这并不是沈兵小器,沈兵没什么好吝啬的,如果能把纸当钱用……那钱还能叫事么?
重点是沈兵这要是发个一百工钱去就会把整个劳动力市场给搅乱了,会编筐的不会编筐的全都涌过来了。
所以沈兵掌握得恰到好处,就比普通劳力多三钱。
三钱不多,但对百姓来说却是可以养活一个半人,而且这还是每天多三钱,相当于月薪多了九十钱。
要知道一套冬装也只要110钱,所以这绝不是小数目。
另一方面,是这些工匠几乎是在秦军的“死亡威胁”下工作。
秦军水淹大梁城的余威尚在,且这时秦军对大梁百姓户籍登记也基本完成……户籍登记一旦完成就意味着可以使用秦国的“连坐”制度。
一旦有人违法,编为一伍的邻里也都要受处罚。
于是这些编筐的艺人还敢偷工减料?
闲命长了还差不多!
工钱是利,连坐制度是威。
威逼利诱之下,这艺人自然个个都尽心尽力编制盔甲。
甚至还有人担心盔甲不过关进度不够快,夜里都在加班赶工。
于是那盔甲便一套套的生产出来。
沈兵最先用这盔甲装备亲卫。
这些亲卫是魏呴从蒙山营点来的,按照沈兵的意思,是从原魏军中挑选精壮机灵的骑兵。
骑兵肯定会骑马,这点勿庸置疑。
之所以不再以骑射为目标,是因为沈兵知道亲卫与普通兵士不一样。
普通兵士是用于骑战、水战等,于是骑射便是首选。
而亲卫主要职责是保护主将。
主将若是需要保卫,多半便是在敌人已冲到帅营的危急时刻了,这时需要的当然不是骑射而是近身步战。
近身步战其实就是两个要求:力量和反应快。
实战尤其是战场上的拼杀其实不需要什么花架子,要的就是比对手更快更有力。
于是才强调精壮和机灵:
精壮就有力量。
机灵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反应快。
这时代反应速度是快是慢那区别还是相当大的。
沈兵认为其根源一方面是先天的另一方面则是教育。
若先天反应迟钝那是没办法,这样的人在士伍里往往就是一个肉盾。
后天的教育或训练则是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一个人的反应速度,比如现代社会从小就受教育,这些教育表面看起来在生活中都用不着。
但他煅炼的却是一个人的分析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学习能力甚至反应能力。
于是同一个.asxs.做一件事,让受过教育和没受过教育的人来做结果通常不一样。
沈兵点来的这些亲卫虽然并不全是受过教育的贵族子弟,但至少也是先天反应速度快的。
这些藤甲往亲卫身上一穿,还真是威风凛凛的像那么一回事。
不过亲卫穿着这藤甲那行为举止似乎还有些尴尬。
沈兵想想就明白了,他们这是以为水军经费不足没有青铜甲只能装备藤甲,所以觉得有些寒碜。
沈兵也不多说什么,他自己也穿上一身藤甲,再配上青铜剑和弓箭,然后驾着车带他们往杨端和的大营走。
一路上行人纷纷朝沈兵等人投来怪异的目光,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盔甲,于是感觉十分新奇。
这也是沈兵带他们出来逛逛的原因,尤其是要到杨端和那亮亮相,否则要是把沈兵一行当作是敌人……那打起来可就热闹了。
果然,当沈兵一行人出现在西大营时还真让秦军紧张了一阵,一队兵士马上就涌了上来然后张弓搭箭。
若不是沈兵及时亮出了验表明身份,只怕还要缴完械才能进营。
进了兵营后,自是惹来了一众秦军兵士的围观,甚至还有人嘲笑出声:
“我道是谁,却原来是魏国的降兵。”
“这是没有功爵配不了甲,便拿赤藤凑数吧!”
然后一众兵士跟着取笑起来。
沈兵也不理会,继续带着亲卫往杨端和的帅帐方向走去。
这时杨端和正视察回来刚好撞上这队古怪的兵士,上前一看这才认出原来是沈兵。
杨端和上下打量了沈兵一番,再看看沈兵带的亲卫,不可思议的说道:
“校尉,你当真用赤藤制甲?”
“而且还……”
沈兵知道杨端和想说什么,这不仅制好了而且还穿上了。
不仅穿上了还让部下都穿上了!!
这杨端和还以为沈兵之前的都是说笑呢。
沈兵又来卖下惨:
“回将军,属下也是万般无奈!”
“有甲总比无甲好。”
杨端和一脸无奈:
“那,可是……这……”
“唉,这盔甲可有用么?”
沈兵回答:
“有用没用,一试便知!”
说着就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就朝身后一名亲卫手中的藤盾射去……
沈兵这没学几天,姿势还有些不标准,但目标近在咫尺当然不会射歪……但其实,沈兵瞄的好像不是这一个。
沈兵脸上一道黑线,这水平也太臭了点。
不过好在自己不说别人也不知道……
重点是那箭矢射在藤盾上只是顿了下然后就掉在地上。
于是众人全都愣住了,水军亲卫,秦军兵士,当然还有杨端和……
杨端和还上前看了看,发现箭矢射中的部位仅仅只是一道小擦痕,于是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不想此物……当真可以挡箭矢。”
“若是剑枪呢?”
沈兵回答:
“将军何不试上一试?”
杨端和也不出声,只是朝身旁的李岩扬了扬头。
沈兵则让仞出战。
当然这不是真比,纯粹就是李岩猛挥青铜剑而仞举盾格挡。
只见李岩一剑接着一剑砍下,那藤盾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挡住。
甚至因为藤盾带有韧性,这剑大力劈下去还被反弹回来几次差点伤了李岩自己……
杨端和在一旁看着不由暗自心惊,他偷偷的看了一眼沈兵,暗道:
“若这藤盾能有这般防护,只怕藤甲也差不到哪去。”
“这还了得?又轻便防护又好,那我等这青铜甲反倒……”
杨端和又哪里知道,后世还生产出与这藤甲相似特性的纸甲,那却是要用五十套盔甲才换一套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黑甲军
这一来所有人都不再怀疑这藤甲的防护了,甚至之前嘲笑的目光马上就转变成了震惊和艳羡。
当兵打仗要的是什么?
除了立功晋爵外还要保命,因为爵位还要有命享受。
而一套上好的盔甲几乎就是给他们一次重生的机会,所以又怎会不对藤甲眼红。
再看看那些身着藤甲的亲卫,原本还佝偻着身子的他们瞬间就昂首挺胸,有些甚至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轻轻抚摸着身上的藤甲。
这就是沈兵所说的士气和信心。
魏国降兵要的不仅是秦军的身份,不仅是立功晋爵的机会,更需要战胜敌人的自信。
沈兵知道身为降兵的他们此时此刻的内心的脆弱的、是无助傍偟的……他们甚至还没从降兵的状态跳出来。
这套盔甲虽然不能使他们无敌,但至少可以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比秦军兵士差。
杨端和下一秒就将沈兵请进帅帐:
“校尉,此甲可有名字?”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
“将军,此物因浑身漆黑,所以叫黑甲。”
“我等水军……不若便叫黑甲军?”
其实它有个更贴切的名字:藤甲。
但沈兵却不喜欢用,因为一说起藤甲首先想到的就是“火烧藤甲兵”。
其实那不过是小说的文学处理罢了,藤甲其实并不怕火,那老藤便是置于火上烘烤都不易点燃,又哪是寻常火箭能引燃的。
史书上对藤甲的记载是:
“其甲轻坚,能隔矢刃,利于水火”
“利于水火”的意思就是不怕水也不怕火。
如果说这藤甲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在重武器面前不堪一击。
比如斧、锤,还有长枪、戟等。
这其中尤其是斧、锤之类靠重量伤人的武器,这一锤下来坚硬的木盾能产生强大的反作用力将人推开,而砸在柔韧的藤盾上……差不多就是手臂直接怼上大锤了。
沈兵虽然不信迷信那一套,但行军作战的人都想要个好彩头,这样心里也舒畅些。
且这“黑甲”也同样形像?从上到下都是黑的。
沈兵不知道的是,他无意间取的这名又恰好合了嬴政的心意……
有一天,当“黑甲军”的名号传到嬴政那时,嬴政不由龙心大悦:
“着啊,便是黑甲军!”
“秦乃水德,属黑色,于是便有黑甲军!”
“这沈兵真乃天之所赐,黑甲军便是寡人一统天下的福祉之军!”
“寡人正是天命所归啊!”
然后吧啦吧啦的一大堆,反正就认定了沈兵是上天派来助他一统天下的。
这是后话,此时的杨端和已完全没有将军的样子,而是带着一脸谄媚:
“校尉,不知这黑甲的制法……”
沈兵叹了一口气,回答:
“将军有所不知,这黑甲的制法却也不难。”
“问题材料取自赤藤。”
“这赤藤用于装备水军三千人还算勉强。”
“但若是装备我大秦数十万大军……”
接下来就不用多说了。
沈兵这说的倒是真话,赤藤虽然很多,但也不是采之不尽用之不竭,何况盔甲还会损坏需要有长期、稳定的原料。
所以装备水军还可以,但用于装备全军却不现实。
杨端和想想觉得也是,然后又说道:
“若是不成,便装备骑军也行。”
“此甲防护好又轻便易行,对骑军可是大有益处啊!”
沈兵又说:
“将军,这赤藤似乎只在魏国及其南面才有。”
“尤其是楚国多山地区。”
“有一天这骑军若是返回咸阳,这……”
到时没了赤藤这原料,又如何保证人人有甲?
难道还来魏国采了运去不成?
沈兵把手一摊,说道:
“黑甲水军就不必担心这些了!”
“我等反正无甲,此时便装备这黑甲将就着用。”
“等立功晋爵之后再换成青铜甲也不迟。”
“但河内兵的骑军……”
这还真是个问题,想了想杨端和就摇头说道:
“罢了罢了,至少这军官得分上几套吧!”
沈兵一拍脑袋“哦”了一声:
“这是当然,明日属下便给将军送上一套来!”
杨端和一脸黑线: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沈兵不知道的是,他所做的这一切其实尽在楚国项燕眼里。
话说那项燕侥幸捡回一条性命逃回寿春,自是假意向楚王负刍请罪一番。
但楚王负刍又哪里敢治项燕的罪。
开玩笑,项燕在楚国可是拥有割据一方的势力,且也算楚国为数不多的大将……
这也是六国与秦国不同之处。
秦国实行郡县制之后各地的封建地主甚至贵族的权势都被削弱。
之便如之前所说的食邑。
秦国的食邑是只享有封地的收税权而无控制权。
六国的食邑不仅对封地有收税权,封地内的百姓原则上都是属于贵族的。
于是贵族只需找个借口,比如清君侧之类的就可以号召起封地内的百姓起兵造反。
项燕便是这样的贵族,而且还势力庞大,楚王负刍又哪敢轻易治他罪。
不过此时的项燕知道楚国的国运跟他项家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楚国要是亡了,他项家又哪有好日子过?
于是在这时期他们还真是在同一条船上齐心协力抗秦。
但形势却不容乐观……
项燕在撤退前在大梁留下许多探子混在百姓中,那一个个消息就像雪片般的从大梁传到了寿春。
大多情报项燕都没说,直到看到一个情报后项燕才感到大事不好,赶忙进宫拜见楚王:
“大王,微臣探得消息,秦军正在大梁抓紧时间训练水军。”
楚王负刍对此不屑一顾:
“水军?”
“秦国的水军又怎能与寡人的水军相比?”
“秦蛮若是想与我军水战,那无异于自取灭亡!”
项燕却拜道:
“大王,微臣认为我等不可轻敌!”
“只因训练这水军的,便是那以水……淹我大军的沈兵。”
说到这项燕不由恨得咬牙切齿,但他又不得不说。
楚王负刍“哦”了一声,奇道:
“原来是他?”
“据说这沈兵是个工啬夫,他还能训练水军?”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以攻代守
项燕给楚王负刍献上一份草图,说道:
“大王请看,这便是那沈兵所制的‘车轮战船’。”
楚王负刍接过图看了一眼便奇道:
“此船无桨,如何能在水中行进?”
项燕回答:
“据闻此船便是靠两侧形似车轮之物行进,且来去如风。”
“那沈兵曾任工啬夫木艺了得,此前便屡屡推陈出新制出奇怪的物事。”
“此次想来也不假。”
楚王负刍惊道:
“此船无需木桨便能来去如风?”
“那……我等该如何是好?”
项燕回答:
“大王,这‘车轮战船’虽是难以应付,但微臣更担心却并非此物。”
楚王负刍再吃一惊,问:
“将军担心的却是何物?”
项燕取出一份地图摆在楚王面前,解释道:
“大王请看。”
“大梁据守黄河、汴河上游。”
“若待明年开春水流变缓后,秦水军沿汴河而下便可攻陈城,沿黄河而下便可取曹州。”
“此两城若下,淮北之地便尽归秦矣!”
项燕这话说的没错。
古时顺流而下与逆流而上有很大区别。
这主要是因为古时交通不发达,若走陆路又要马又要人,这人和马在路上都会耗粮草,粮草便会越运越少,而且陆路耗时很长。
但若是顺流而下航运,运粮、运装备甚至运兵成本便会成级数下降。
这也就是大梁城对楚国如此重要的原因之一,此城占据了黄河、汴水两河道上游,于是秦军以大梁为基地攻楚便能势如破竹。
楚王负刍马上就明白了,他恨恨的骂了声:
“都怨那魏王假如此不堪,有如此坚城却将其拱手让人。”
“若这厮能在城外御敌,我军又哪会有此一败?”
这其实是在为项燕找借口,不过说的也是实情。
顿了下,楚王又接着说道:
“寡人以为,这两城尤以曹州最险,若秦军沿汴河而下便会将曹州军与楚国一分为二。”
项燕点头说道:
“大王此言有理。”
“是以我等不能坐视不理。”
“否则我军便会被切割为互相无法联系的几部。”
这是楚国地形的特点,水网密布虽然利于防守,但如果敌国有支强大的水军又占据了上游重城,这水网就很容易被敌人所利用。
楚王负刍忧心忡忡的问:
“可是将军,我等又能如何应对?”
“难道还要放弃曹州不成?”
项燕回答:
“当然不能放弃曹州。”
“若曹州一失则陈城便危矣,陈城一失寿春便危矣!”
“是以我军退无可退!”
项燕说的没错:
如果丢了曹州那么楚国旧都陈城便遭到秦国的两面夹击。
陈城要是一丢,那么淮河的源头就难保了,到时秦军又可以沿淮河顺流而下进攻寿春。
这要是像放弃曹州一样一座座城放弃,那楚军还不得全躲进南面山区?
楚王负刍闻言不由面色苍白,他可不想刚夺下王位屁股还没坐热就灭国了,于是十分客气问着项燕:
“那么以将军之见,我等该如何守这曹州、陈城两城?”
项燕沉吟片刻,就指着地图说道:
“微臣以为陈城不足为虑。”
“概因汴河两岸皆是楚地,我等只需在河内打下木桩,再以铁索封河,水道便无法为秦军所用。”
“曹州方向却颇为棘手,我军与秦军分占黄河两岸,我等便是想封河也无从封起……”
秦军只需要在对岸架起投石车布下弓弩兵,楚军就无法封河。
顿了下,项燕又道:
“是以微臣以为……”
“若要守曹州就必须以攻代守。”
楚王负刍一脸震惊的望向项燕:
“以攻代守?”
“将军的意思是反攻?”
项燕点了点头指着地图大梁以北的牵城说道:
“牵城一带水网密布小堡林立。”
“此时因河水泛滥大多无人防守。”
“若我等以水军先夺此城及周边山地小堡。”
“待明年开春水退之后,我水军又借水网之利协防,守住牵城不是难事。”
“只要牵城不失,秦军便无法攻楚!”
“我等便可以此城消耗秦军兵粮。”
楚王负刍不由连连点头,赞道:
“好一招以攻代守,此计大善!”
项燕说的这战略的确成立。
曹州只占黄河一岸且北有邯郸南有大梁处于被秦军夹击状态很难守住。
想守住曹州就必取黄河西岸的牵城,这样才能两岸协防封锁河道。
原本牵城也是个大问题。
因为秦军战斗力明显比楚军强,这牵城位于邯郸与大梁之间那还不是分分钟就陷入秦军的包围之中?
问题就在于牵城是魏国的依据河渠而设,再加上沿河渠分布的小堡,到时楚军以曹州为基地凭水军增援,与秦军的确可以一战。
想了想,楚王负刍又问了声:
“只是秦军也有水军,取牵城……”
项燕回道:
“大王明鉴。”
“秦水军组建至今不过月余。”
“其战力、兵力皆有限,便是有那车轮战船又岂会是我水军对手?”
“是以秦水军不出则已,出则全军覆没!”
楚王负刍点头道:
“如此甚好,便依将军之计行事!”
此战项燕其实是有些私心。
之所以说“有些”,是因为他大体的战略方向是没问题。
只不过他还想把秦水军引出来消灭掉。
严格来说,这也不能算是私心。
因为从楚国的角度出发,无论原魏国区域还是楚国区域都是水网密布,水军的重要性勿庸置疑。
如果秦国有水军而且这水军还能与楚国水军一较高下,那么对于楚军来说就会是个大麻烦。
另一方面,项燕料定秦军将会等明年开春时攻楚,到时楚国再有所行动就太迟了。
那么,为什么不在秦军准备不足时抢先进攻打乱秦军的战略呢?
为什么不乘秦水军羽翼未丰时将其引出来并消灭掉呢?
若秦国没了水军,这片区域的水网岂不又是楚军独霸天下?
项燕的私心,便是他记恨着之前被沈兵水淹十余万大军。
此时沈兵又是秦水军校尉,这么做项燕正好可以报一箭之仇。
第一百七十八章 牵城
沈兵听到楚军的情报时是十余天后。
是时工兵营的五十名工匠已经选了出来。
这时沈兵才相信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在此之前谁又会想到工匠也能学会骑马,然而仅仅只一个月就有百余人学会。
又因为黑甲军只要五十人,于是这百余人还自发进行了几次马术比赛,最后才定下了五十人。
胖子屯便是其中之一,他在赛事中恰好吊着尾巴拿到了四十几名。
不过这一月他那身肥肉也掉了许多。
这些事情不需要沈兵操心,他没多考虑就命浍为屯长率领工匠。
之所以让浍来管理是因为他之前任过左工师管理过一百余人,现在管理五十人那是绰绰有余。
不过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因为这些工匠人数虽少却是各师都有,这其中甚至还有刃师工师欠。
沈兵之所以没有让欠任工师,是因为欠更像一名匠痴而不是工师。
他更感兴趣的是制剑手艺和方法,若不是因为立功晋爵能给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他根本就不考虑其它。
这也是欠想跟着沈兵的原因之一。
欠的理想就是:待爵位升至官大夫有自己的封地和食邑后,他就可以专心炼剑了。
欠当然不知道,他跟的这个沈兵就妥妥的可以说是“铸剑大师”。
这是后话。
沈兵刚安顿好这些工匠就有亲卫来报:
“校尉,将军命你到他帅帐一趟!”
沈兵心下一凛。
沈兵一直赶着制甲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认为楚军不会给秦军那么多时间,尤其是黑甲军。
这其实并不难猜。
战争有时就是争夺主动权。
此时楚军十分被动,甚至不只是被动,继续这样等下去楚军就只有死路一条:
上游重城大梁被秦军占领,全军上下人心惶惶,有朝一日待秦军做好准备便会顺流而下攻城掠地……
楚军继续这样下去只有坐以待毙。
楚军当然不会甘心。
所以楚军就只有一个选择:先发制人打乱秦军的战略和节奏。
沈兵猜的没错,当他赶到杨端和帅帐时,就见其它将领都已就位。
十余名校尉分列两侧候命,几名部将正与杨端和围坐在案前商议,一旁还有几名负责记录的主薄。
见沈兵进来,杨端和就招手示意沈兵上前。
“你来得正好。”杨端和说:“楚军自曹州发兵,用的正是水军。”
沈兵一听就明白了,若楚军用的是水军,那么秦军也该用水军去应战。
杨端和接着说道:
“楚军的目标却是牵城!”
“此时大水未退,牵城一带到处是一片汪洋,只有几处小堡及高地尚可立足,却不知楚军取了何用!”
此时还是冬季。
之前为了水淹楚军于是将上游黄河封冰融开,而下游也就是津口处的封冰却还没化……
嬴政本也想像河套一般将津口封冰融开泄出洪水减轻灾情。
无奈津口却是燕国地域。
虽说燕国已被秦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此时正与楚国关系紧张的秦国当然不愿再惹燕国。
于是只能听之任之等候明年开春。
结果牵城一带的水患日渐严重,牵城百姓已尽数迁走只留下一座被淹了一半的空城。
周围高地的小堡同样无人居住……没有粮食就是死路一条。
只有为数不多的秦军兵士搭乘木排在小堡驻守同时关注水情。
却不想楚军却派出水军攻占这片区域。
沈兵只问了声:
“楚军却有多少兵力?”
杨端和回答:
“兵力不多,千余水军。”
李岩在一旁插嘴道:
“将军,我等何需在此商议?”
“楚军不过区区千余水军,黑甲军却有三千,此时不正好派去练兵?”
“若沈校尉不愿出战,便让我等搭乘木排去将他们拿来也行。”
言语中毫不掩饰对沈兵及黑甲军的讥讽。
也难怪李岩会对沈兵心存不满。
李岩周围帐内将校大多是贵族子弟,他们先得在学室学习,然后再派到军中任职,少说也要十年光阴才能升至校尉。
而沈兵前后不过半年就从一名操士升至校尉,又如何能让他们甘心,尤其沈兵还是平民出身……
至少在他们眼里是平民,而且还是没受过教育的平民。
贵族之所以鄙视平民百姓其中相当一部份原因就是平民没受过教育。
他们又哪里知道沈兵受的教育却要比他们多得多……
沈兵也不理会李岩,他看了看地图,然后对杨端和说道:
“将军,此事只怕不会如此简单。”
“楚军于此时攻占牵城显然不是为劫掠而是为驻守。”
“若是为驻守,便不可能只有千余人。”
杨端和疑惑道:
“驻守?”
“那牵城城墙已被洪水淹毁,只余几块高地及周围数个小堡可驻兵,且无粮无水,又如何驻守?驻守又有何意义?”
沈兵回答:
“属下以为楚军守的不是此时,而是明年开春洪水退去后!”
说着沈兵就指着地图说道:
“将军请看。”
“洪水一退牵城附近河渠便会再次显现。”
“到时河渠连着小堡成为外围防线,牵城又有楚军主力巩固防御……”
李岩打断沈兵的话:
“沈校尉只怕多虑了。”
“若洪水退去,这牵城便在大秦邯郸及大梁两地夹击之下。”
“到时楚军便有三头六臂,想要守住这牵城也是难上加难。”
沈兵反问了声:
“李副将可知,若洪水退去牵城附近将会是何地况?”
李岩扬起下头:
“又能有何地况?”
杨端和却已意识到问题所在,于是“哦”了一声,点头说道:
“有理。”
“河水混浊不清,肆虐数月后牵城附近被淹处必是遍地淤泥。”
“到时我军便是想攻,只怕也无从攻起。”
那淤泥可不是开玩笑的,它就像放干了水的汴河河底。
到时秦军步兵在下方淤泥中进攻而楚军在高处已建好工事防守,任秦军有三头六臂想攻下牵城只怕也是妄想。
沈兵继续说道:
“且入春后接着便进入雨季。”
“到时淤泥只怕数月不干,而楚军却可借河道往来自如……”
杨端和再次表示赞同:
“如此一来我军便无法攻楚了。”
“项燕那厮果然老谋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