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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全文阅读

作者:明断天启     季汉长存txt下载     季汉长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人之将死

    郭太身后的贼寇们见郭太跪下,顿时群情汹涌,但是显然郭太的威望很高,在他下命令前没有人敢妄动。

    袁绍的眼镜微微眯起,轻轻摩挲颔下短须,上下打量着这个白波寇首。

    如今黄河以北的贼寇,最大者便是白波与黑山,黑山军活跃于冀州与并州,屡屡寇犯河内郡,已在年初被河内太守朱儁击退。

    但白波军却气焰正盛,在河东和并州四处劫掠,拥众十余万。郭太的身份地位可以说并不低,却能如此果断的下跪请罪,能屈能伸,不愧是白波寇首。

    袁绍稍稍缓和了下语气,和蔼的说道:“郭渠帅且先起来,你说有奸佞欲图趁此机会逃窜?不知是从何得来的消息啊?”

    郭太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回道:“十常侍意图勾连并州牧董公,然而董公心怀社稷,忠于天子,不敢从贼,后得知其混入了先帝的出殡队伍里。

    本想告知大将军与袁司隶,但大将军受小人谗言,不信董公。骑都尉丁原又阻住了董公来路,董公只能遣我等前来,只为能让十常侍伏诛。”

    袁绍一副震惊的样子,怒声道:“绝无可能!十常侍如何能瞒过我等?大将军已经派兵进宫诛宦,想来十常侍已然伏诛,尔等忠心本官已尽知,且先退去吧,莫要惊了圣驾。”

    郭太痛哭流涕,泣声道:“草民愿以身家性命作保,十常侍定在其中,这些阉宦狡诈反复,若让其继续混在里面,草民恐天子有难啊!”

    袁绍有些举棋不定,为难的道:“此事干系重大,本官难以一言而决,汝且稍待,本官还需与公卿们计议一番。”

    “还望袁司隶尽快为之,迟恐生变啊!”

    “这个自然。”

    ……

    御辇之内,张让冷汗直冒,一副虚脱无力的样子。

    刘辩有些着急的问道:“张常侍这是怎么了?”

    张让涩声道:“老臣有罪啊,掌权十余载,竟然一朝栽在了一介武夫手上,耻辱啊!”

    “张常侍,这…这是何意啊?”

    “董卓诳我等出京只是为了夺取诛杀我等的功劳,让大将军无功而返。这些人马必然是董卓招来,这军中想来亦有与董卓勾连之人,很快便要搜查全军,届时我等将无处可藏。而且……”

    张让有些迟疑,他怀疑董卓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但又不敢肯定,再看看面前的小天子,张让只能深吸一口气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臣有数言,请陛下姑妄听之。”

    刘辩有些六神无主,终究是十三岁的孩子,一想到可能要卷入战场,内心还是颇为惶恐,他颤声道:“张常侍请讲。”

    “其一,董卓不可信,此人狼子野心,所图非小;其二,目前来说,大将军……大将军是可信的,至少在诛除董卓之前,大将军是可信的;其三,陛下且自隐忍,昔日桓帝隐忍一十三年方才诛杀梁冀,陛下勿要强自出头,凡事坐观大将军与董卓交手便可。”

    张让的语速非常快,刘辩有些懵住了,直到张让问他:“陛下可记住了?”

    刘辩下意识点点头,张让欣慰的颔首一笑,随后面色一变,叹道:“陛下,老臣得罪了。”

    一把揽过刘辩,从袖袍里抽出了一把短刃架在了其脖颈上,继而在耳边轻声道:“陛下记住,是我等挟持了陛下,并非陛下放我等出宫!”

    刘辩一时呆住了,看了看闪着寒光的短刃,说不出话来,直到张让再次重复,才猛然惊醒点了点头。

    刘协惊讶的看着张让的动作,正要出声,张让低声道:“大王且稍待。”

    随即对着刘辩道:“陛下,且先冷静,传唤内侍入内。”

    刘辩深吸了几口气,但嘴唇不住的颤抖,始终无法说话。张让正自心急,却见刘协上前轻轻抱住了自己兄长,刘辩慢慢冷静了下来,半晌后带点微颤的声音大声传出御辇:“朕有急,召两名内侍入内服侍。”

    “遵命。”

    一阵脚步声传来,两名内侍躬身踏上御辇,抬头一看,却是中常侍赵忠与毕岚。

    两人面色发白,身子都有些颤抖,张让见此一阵叹息:“好歹做了这么久的列侯,没有个君侯样,也别像猢狲一样丢人现眼啊。人事已尽,且安天命吧。”

    赵忠哆嗦着嘴,看见张让挟持了刘辩,眼中竟然冒出喜意。

    张让见此面色一冷,但还是不动声色的道:“陛下未曾对不住我等,此次之变是我等愚蠢,误信奸人。宫中侍奉几十年,如今即将魂归幽冥,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为好。赵常侍以为呢?”

    赵忠与毕岚对视一眼,再看看张让,涩声干笑道:“张常侍说的哪里话,咱家岂是忘恩负义之辈?一切依张常侍安排便是了。”

    张让轻轻颔首,低头道:“陛下,老臣与赵常侍会挟持您与大王,您见机行事即可,今后的路……陛下且自珍重。”

    刘辩紧闭着嘴,拼命摇头,哀求的望向张让。

    “此次是老臣有罪,考虑不周,只能尽力弥补一二了。陛下能冒着风险带臣等出宫,老臣已是感激涕零,今日于此败亡,也只是天意罢了。”

    张让感觉自己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心软,看着面前的少年天子,本想灌输仇恨的他还是轻声道:“满朝公卿要诛杀我等,是理所应当的,陛下勿要怨怼。唯有董卓,此人万不可信,万不可信!”

    言罢,张让挟持刘辩跳出御辇,大喝道:“天子在此,尔等速速让开一条去路。”

    见三名内侍挟持了天子与一名小宦官,顿时全军愕然,弓箭与戈矛纷纷指了过来。却见御辇四周的侍宦纷纷站在了张让身后,从身上拔出武器肃然应对。

    双方对峙,刘辩感觉张让的手越来越松,闻讯而来的刘表见状大惊,怒道:“张让,尔等欲造反耶?”

    张让冷冷一笑,厉声道:“尔等与天子要诛杀咱家,难道还要咱家引颈受戮?刘景升,速速让开一条去路,否则天子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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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鲁恭王之后也。身长八尺余,姿貌温伟,号为八俊。后遭党锢,亡走得免。党禁解,辟大将军何进掾。

    中平六年,以大将军掾为北军中候。北军护灵帝出殡,十常侍劫持天子暗藏其中。时有白波郭太、南匈奴于夫罗以诛宦为名寇近,表不能御。

    ——《后汉书·刘表列传》

第六十二章 贼寇习性

    眼见天子被挟持,刘表心急火燎。作为北军主官,倘若天子有失,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但若是放跑了十常侍,他也是罪无可恕。左右为难之下刘表不自觉地想到了袁绍,急切的期望袁本初能给他出个主意。

    而此时的袁绍已然回阵,也得知了消息。他面色苍白,双眼中既有恐惧,亦有愤怒,咬着牙迸出了四个字:“乱臣贼子!”

    周围的人都以为袁绍是在骂十常侍,不由得纷纷点头,群情汹涌的声讨起阉宦之罪。

    只有太傅袁隗皱着眉头,他很了解袁绍,袁绍的表现不像是痛恨张让,更像是恐惧自己做的事被发现一样。他轻咳一声说道:

    “诸君在此痛骂也是于事无补,依老夫之见,对面的贼寇恐怕也会借此机会逼近,诸君还是做好持剑杀敌的准备吧,只是不知诸君剑钝否?”

    “太傅何以瞧不起我等?虽不如军士结阵,但乱军之中拉上几名贼寇垫背的本事我等还是有的。”

    “不错,下官卸甲多年,但杀贼的本事还没有落下,请太傅安心。”

    众官僚纷纷慷慨激昂的表示自己还能杀贼,袁隗微微颔首,满面愁容的道:“那诸君且先备战,老夫与本初去与张让谈谈,务必不能让天子有失。”

    “不错,次阳公此言有理,我等与你同去,看看这些阉竖还有什么奸计!”

    众官员循声望去,只见高冠博带、腰挎长剑的荀爽大步走来,其并行者却是司空刘弘与司徒丁宫。

    袁隗叹道:“白波贼寇还在虎视眈眈,景升被张让牵制,总要有人坐镇军中指挥啊。三位德高望重,若也随老夫离去,谁来总领全局?”

    “若太傅信得过下官,下官愿整军备战!”

    出言者戴二梁冠、着黄色朝服,配青绶,面容刚毅,孔武有力。袁隗见此人出列,顿时大喜道:“有公伟在,老夫无忧矣。”

    此人姓朱名儁,字公伟,会稽郡上虞县人,大汉名将,与皇甫嵩共同指挥平定了黄巾之乱,威声满天下。今年更是仅凭家兵就打退了黑山贼张燕,威震河朔。

    其余官员见朱儁揽下了这差事,也纷纷松了口气。如今皇甫嵩驻兵在扶风郡,盖勋在长安,孙坚驻守南方,卢植在尚书台轮值,在座之人还真没有谁能比朱儁更会带兵了。

    袁隗下令由朱儁指挥军队御敌,随即与荀爽等人一起向御辇的方向走去。

    ……

    “郭首领,汉军似乎出了些问题?”于夫罗皱眉问道。

    郭太摩挲着自己颔下的短须,若有所思的道:“董卓似乎还隐瞒了一些事。”

    “这些汉廷的官僚太奸诈了!”于夫罗愤愤不平,这一年以来的遭遇让他对汉朝的官员痛恨至极,自然对董卓也没什么好感。

    “于夫罗单于,你说我们如果带走了汉帝,会怎么样?”郭太突然幽幽的说道。

    于夫罗大惊失色,险些跌下马去,颤声道:“郭首领怎么会有如此危险的想法?汉军阵势已然布好,我们的儿郎不可能打赢汉廷精锐的,这只会让儿郎们白白送死!

    而且我们这样会得罪董卓的,一旦董卓将渡口封闭,我们根本无法渡河。到时候必然会被汉廷全歼的。”

    南匈奴对汉王朝的恐惧几乎是印到了骨子里面,绵延四百年的征伐,不断的分裂,匈奴人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骄傲。他们只会鄙夷汉人没有他们强壮,但对汉匈之间的实力差距却是心知肚明。

    听到郭太的疯狂想法,于夫罗不由得胆战心惊,心里暗骂疯子。

    “正面冲杀,我们的五千人自然无法击败北军精锐,但若是他们自己乱了呢?至于如何逃回河朔,手中有了天子,何须担忧这些人?

    于夫罗单于,仅凭董卓与袁家的承诺,汉廷可未必会出兵帮你平叛,但若是手中有了天子,汉军岂非尽在你掌握之中?届时,莫说回王庭当单于,恢复几百年前的匈奴荣光也不在话下啊。”

    郭太的声音充满蛊惑力,于夫罗险些真的心动,他咽了口唾沫,飞速摇头道:

    “不可,此事太险,万一出了差错,本单于就是匈奴罪人!再说……郭首领只说了对匈奴的好处,对你们白波军又有什么好处?”

    “张燕那厮能得到汉廷钦封的平难中郎将,我白波军为何不可?此次前来正是求一官职,若是能拿下天子,莫说中郎将,便是将军也做得!”

    郭太毫不掩饰自己对官位的渴望。白波军固然声势浩大,但比起当年席卷全国的黄巾却又不值一提。

    大贤良师张角想要推翻汉廷,建立黄天盛世,郭太却没有这么远大的理想。他亲眼见过如日中天的黄巾如何败亡的,他本想着割据一方,然后如张燕一般上岸洗白,应邀诛宦便是为此。

    但如今天下权力最大的人就在他前方不远,若是一搏,至少有三成机会能掳走天子,这实在是太诱人了,郭太一时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流寇习性。

    “可是郭首领不怕汉廷反复?先予你将军,然后征调天下兵马讨伐白波军?劫持汉家天子,这与劫掠那些贱民可完全不一样啊。”

    郭太幽幽一笑,戏谑的道:“这如何能说是劫持?董卓告诉我等十常侍藏匿于这送殡队伍里,我等乃是心忧天子,从阉宦手中救出了陛下,这可是大功啊。”

    于夫罗咽了口唾沫,干着嗓子道:“汉官是不会相信的!”

    “呵,过去这么久了,于夫罗单于,你说那位司隶校尉为何还不回话呢?”郭太摇摇头,招手示意。随即数十名贼寇涌出,组出一辆小型巢车。

    巢车,专用来观察敌情的器械,可将士卒升至高处来眺望。其中极高者为云车,如王莽军围攻昆阳时所造巢车,足有十余丈高。

    白波军这小型巢车显然是为了方便行军携带,高不过四丈,但在这平缓地带,又无城墙,已足以让上面的人看到一箭之地以外的情形了。

    “首领,官兵队伍里两伙人在拔刀相对,其中一伙人好像抓住了一个少年郎……是天子,天子被人拿刀架住了!”

    惊恐而又不敢置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贼寇们顿时哗然。

    郭太狞笑一声,望着于夫罗说道:“单于,你现在可明白了本帅之意?”

    于夫罗身子颤抖,半晌后恶狠狠的道:“草原儿郎此次都听郭首领的!”

    “五百人随我冲锋,目标便是天子所在,除军士外皆不可杀,以冲散为主!其余人原地待命准备接应,以杨渠帅为首。儿郎们,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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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葬孝灵皇帝入文陵。白波军与南匈奴寇近,欲夺天子,太傅袁隗以城门校尉朱儁临危御之。

    ——《后汉书·孝灵帝纪》

第六十三章 贾诩

    数十骑奔驰在大道上,送殡的队伍已然遥遥在望。

    “兄长,你看!”张飞忽然出声道。

    刘备凝神一看,只见前方的队伍已然混乱起来,甚至有惶恐的宫女内侍在向雒阳方向奔跑。

    刘备轻轻摆手,众人放缓了马速,张飞伸手抓住一名内侍,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尔等为何奔逃?”

    “贵人,不好了,贼寇冲击军阵,陛下也被张常侍他们抓走了啊。”那内侍吓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但见张飞凶神恶煞,这数十人又都是甲胄齐全,只能泣声回答张飞的问题。

    刘备瞳孔猛的大睁,怒道:“哪里来的贼寇?张让劫持陛下往何方去了?”

    “奴婢也不知道啊。贵人,您就放了奴婢吧。”内侍痛哭流涕的哀求道。

    刘备眉头紧蹙,还是示意张飞放手。关羽策马前冲,抓住了一名文官模样的人,皱眉问道:“陛下何在?”

    那人慌张道:“张让等人劫持陛下上了北芒山!白波贼杀过来了,你们还不跑吗?”

    “白波贼?如何会出现在雒阳左近?”

    “下官也不知道啊,但确实是白波贼的旗号,求求尊驾放手,下官还要回城请大将军发兵支援啊。”

    关羽一把将这人抛向后方,随即问道:“兄长,北芒山绵延数百里,如何能抓住张让?是否应该先帮助北军抵御贼寇?”

    刘备沉吟了半晌,皱眉道:“贼寇数量必然不多,不可能胜过北军精锐,更何况大将军的援兵须臾便至,无需担忧。但是陛下安危却是燃眉之急,当先以陛下为重。

    北芒山虽大,但张让若要逃跑总是要去渡口的,沿着小平津方向追索便是。云长、益德,尽力收拢溃军,可能还有敌人。”

    关羽和张飞点头应是,众人策马往小平津方向奔去。

    ……

    同一时间,洛阳北门冲出三匹骏马,径直往小平津方向奔去。

    三匹骏马上分别是李澈、荀攸与吕韵,荀攸在马上大声道:“既不知张让会去何方,倒不如守住一树,以待兔临,明远倒是好决断,只是为何选择小平津?”

    “不管张让是不是与董卓翻脸了,他先前的准备必然也都是集中在黄河沿岸,因为董卓驻扎在黄河边,这仓促之间难以改变。

    丁原驻扎孟津,董卓想来已经拿下了丁建阳,张让若是侥幸从乱军中跑了出来,去了孟津,那我等毫无办法,强行追索那属于自投罗网。因而只能赌一把运气,去小平津看看了。”

    李澈一口气解释道,顺便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历史上张让等人就是夜走小平津,反正孟津那边不可能去,还不如去小平津赌一把历史惯性。”

    “明远此言有理,也不知乱军之中,天子如何了。”

    听闻荀攸此言,李澈默然。他们是在城墙上看到白波贼冲阵,才心急火燎的冲了出来。

    于李澈而言,诛杀十常侍的功劳给谁都行,就是不能给董卓。百般算计之下让何进活了下来,若是让董卓携诛宦之功强势进入中央,何进怕是玩不过董卓。

    那历史又回到了原点,会很快进入真正的乱世,对准备不足的刘备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更别说根据后世迹象来看,十常侍情急之下极有可能劫持天子,若再让天子落入了董卓手里,大事休矣。

    “天子在北军簇拥之中,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些白波贼寇不可能战胜北军精锐,西园军很快也会赶到,当是无忧。”此时也只能如此出言安慰了。

    荀攸苦笑,乱军之中谁又能保证绝对安全呢?自己也只是求一安慰罢了。

    “董卓此次行为,着实暴露其狼子野心。其勾连各方,攸很想知道他到底有何图谋?”

    李澈皱眉,袁绍很可能只是为了争夺诛宦的功劳,应该是董卓将张让等人出卖给了袁绍,告知其张让会潜伏于送殡队伍里。

    而灵帝的送殡队伍,显然不可能任由袁绍来检索,袁绍也不可能做的那么明显。那支来路不明的军队就是起到外力的作用,逼迫满朝公卿和太后天子,大索全军。

    但董仲颖显然不可能是什么袁氏忠臣,他自己所求又是什么呢?

    ……

    “贾先生,实乃大才,卓佩服啊。”丁原大帐内,凶厉的董卓此时却尽收凶焰,对一名文士称赞道。

    这文士幅巾束发,青绿色文士袍服,显然身份并不甚高。其相貌平平无奇,面容丰润,浓眉大眼,儒生气质十足,让人一见便有亲近之感。

    只见他拱手回道:“是董公英明,众将勇烈,吕君弃暗投明,方有今日事成,诩实在不敢贪天之功。”

    一席话语说的帐中众人甚是满意,纷纷点头。

    “文和何必如此呢?你在卓麾下也有数年了,可若非牛辅举荐,卓竟不知麾下有如此大才,莫非卓不值得文和效力?”董卓故作不悦的道。

    贾诩避席而起,躬身道:“董公何出此言?诩出身微末,董公能简拔于诩,已是大恩,诩无时无刻不感激涕零。只是才疏学浅,实在没有什么能力。

    便如此次定计,也是多赖诸君协力,方才能有奇效,并非诩一人之功啊。”

    董卓闻听此言,也有些犹疑,此次计谋确实不是贾诩一人所出。其只是出了一个设想,之后董卓麾下幕僚各种补充,最终董卓自己定计,才有今日之效。

    这贾诩莫非真只是有些奇思妙想?董卓面上不露声色的道:“不管如何,此次文和首功当无异议,只望文和今后能多加进言,与卓共成大事。”

    “请董公放心,诩必然竭尽全力。”

    董卓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命令道:“稚然带五千人去接应牛辅,莫要让那些贼寇惊到了天子,若天子出了事,将贼寇尽数歼灭!

    奉先带一千人去盯住小平津,不管是谁带着天子逃窜都务必拦下!”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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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诩字文和,武威姑臧人也。察孝廉为郎,疾病去官,西还至汧,道遇叛氐,同行数十人皆为所执。诩曰:“我段公甥也,汝别埋我,我家必厚赎之。”时太尉段颎,昔久为边将,威震西土,故诩假以惧氐。氐果不敢害,与盟而送之,其余悉死。诩实非段甥,权以济事,咸此类也。

    中平六年,为并州牧董卓掾,以计驱白波贼郭太、南匈奴于夫罗等诛宦,迫十常侍挟天子逃亡。

    ——《季汉书·列传第四》

第六十四章 北芒山

    北芒山,又名北邙山。绵延数百里,位于雒阳与黄河之间,属于秦岭山脉的余脉。其并不算太高大的山脉,但仅仅几个人没入其中,要想将之找出来,确实比大海捞针简单不了多少。

    此时已是戌时三刻,天色已黑,数道人影就着油灯的一点微光摸黑前行,其中还有两名孩童。

    这伙人正是逃出的张让、赵忠、毕岚、郭胜以及天子刘辩、渤海王刘协。

    两人似乎并没有被挟持,刘辩由张让拉住袖子,刘协由毕岚抱着,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

    “张常侍,我们这是往哪里去?”沉默的气氛让刘辩很是难受,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让头也不回的道:“老臣等人准备从小平津渡河。至于陛下与大王,若前方发现可信赖之人,陛下自随他们回宫便是。”

    “可是夏常侍他们……”刘辩有些忍不住想哭,十常侍其余几人都死在了乱军之中,有的是被北军所杀,有的是被贼寇所杀。

    自小陪伴的亲近之人,一天之内几乎死了个精光,心理素质本来就不好的刘辩难以抑制悲伤。

    张让身子也是一僵,病急乱投医的十常侍选错了合作对象,让并州牧董卓狠狠阴了一手。而这份责任,作为十常侍之首的他难辞其咎,如今不仅难以逃生,甚至拖累了天子与渤海王。

    张让有些不敢想象刘辩二人落入董卓手里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这个凶暴的西凉武夫已经将野心展露无遗,天子的身份对于别人来说或多或少都有震慑之效。

    但对于董卓,恐怕只会刺激其暴虐的**。

    到了这时候,张让突然发现汉室衰弱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而与皇权相依存的宦官,又随之衰弱到了何种地步。

    放在几年前,要拿下一州刺史,对于十常侍来说也不过是一言而决。而如今却被一州州牧玩弄于股掌之中。

    还有白波贼寇与南匈奴,这些逆贼竟然真的敢冲击先帝的出殡队伍,竟然敢妄图劫持天子。

    张让摸了摸肩上的伤口,那是为首的贼寇长枪扫中的结果,那个儒生打扮,却又一脸凶厉的贼寇首领试图掳走天子,好在被两名内侍从马上扑了下来,也不知死了没有。

    “汉室,是真的危险了。”张让心中莫名升起这样一股感慨。

    想想后面这个少年天子,想想前汉覆灭前,平帝与孺子婴的结局,张让实在难以有乐观的心态。

    “陛下,将来若真的事不可为,性命为先啊。”张让突然开口,惊的赵忠等人纷纷望了过来。

    黑暗之中难以辨清脸色,但声音中却能听出张让的落寞和期许,懵懵懂懂的刘辩只能轻声应是,他能感觉到今天的张让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几人再度陷入沉默,沉默的穿梭于山林中,只是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夜空,辨明方向。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几人翻过了山,就着星光已能看到滚滚黄河,赵忠与郭胜已经面色涨红,激动不已,逃出生天的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忽然,张让一把拉过刘辩躲到树后,熄灯后低声道:“前方有人,躲起来。”

    其余几人猛地一惊,凝神一听,前方确实传来了隐隐的人声,赵忠等人吓得亡魂大冒,忙不迭的藏了起来。

    没过多久,十名军士举着火把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这些士卒并不像北军那样精锐,除了领头的什长,其他人甚至连盔甲都没有,和民兵比起来似乎没什么区别。

    但是却军容整肃,仔细搜山的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多余的举动。

    待这一什士卒走远,张让等人蹑手蹑脚的往后退了一截,几人围成一圈面面相觑。

    “陛下与大王可以和这些士卒回宫啊,只要陛下回去了,他们必然不会再这么密集的搜山了。”毕岚干涩着嗓子提议道。

    “不可,这些丘八很可能是董卓那奸贼的下属,如果陛下和大王落入了董卓手里,我等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张让断然否决了毕岚的提议。

    听闻此言,赵忠的面上隐隐有些不满,他低声道:“张常侍,董卓又如何?他难道敢对陛下和大王怎么样?若是陛下不回宫,我等如何能从这天罗地网里脱身啊?”

    “那些贼寇很可能就是董卓放过来的,你说他敢不敢对陛下不敬?”张让冷冷的扫了赵忠一言,讥讽的说道。

    赵忠被噎了以下,忿忿道:“这也只是张常侍你的猜测,那些贼寇难道不能是何进那厮招来的?”

    “何屠夫是蠢,但还有点脑子。他掌管天下兵马,有必要和流寇勾结?赵常侍,我等都想求生,但欲速则不达啊。”

    张让苦口婆心的继续劝道:“董卓绝不会满意于找到天子就行,他必然要将我等一一灭口,以掩盖其勾结我等的罪过,这一点你难道想不到吗?”

    赵忠几人顿时一凛,确实,董卓还有这么个把柄在他们手里,如果不把他们除掉,董卓必然不会安心的。

    “张常侍所言有理啊,董卓这厮罪大恶极、奸诈狡猾,万万不能让天子落入他手里。”郭胜连忙打圆场道,赵忠也顺势点头,承认了自己失算。

    “可既然董卓的人在这里,我们如何把天子交给其他人?”毕岚疑惑道。

    “满朝公卿,总不能个个都是蠢货,总有人会想到往渡口方向来的,届时何屠夫大兵一至,董卓又能如何?且熬过今夜,最迟明天凌晨,自见分晓。”

    张让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郭胜与毕岚连连点头。

    赵忠的脸色却晦暗不明,隐隐有些狰狞。张让只说到了凌晨时董卓无法掌控全局,天子自然转危为安,可却没说自己等人该如何逃出生天啊。

    到时候各方兵马围山搜索,如何能逃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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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与忠等劫天子、渤海王夜走小平津,董卓以吕布封山搜寻,让等不得脱。忠欲献天子于卓,让斥曰:“卓性残暴,天子何辜?大王何辜?且卓勾连内外,必欲杀我等以掩其恶。吾欲待天明,送天子于进。”胜、岚皆赞让言。

    ——《后汉书·宦者列传》

第六十五章 忠义无双十常侍

    另一边,李澈三人小心翼翼的避开巡查的军士,慢慢向前摸索着。

    吕韵有些愤愤不平,她认出了这些人都是丁原麾下的士卒,本想上前接头,却被李澈死死拉住。她也不愿为了这点事违逆李澈,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快。

    李澈也只能暗暗吐槽了,难道要告诉你很可能你爹叛变了?吕布在做下这些二五仔事情之前,人设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丁原一直没看出他的本性,还一直对他大见亲待。

    更何况随便揭别人亲爹的短也不是什么好做法,她迟早会认识到吕布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不知到那时,她会随之转变,还是坚持自己现在的路。

    “明远,这样不行,我们要避开士卒已经是费尽心思了,如何能搜索十常侍下落?”荀攸压低声音询问道。

    李澈也有些苦恼,本来想着蹲守小平津就行,却不想被人捷足先登了。如此快速做出反应,丁原那边肯定有问题。

    而丁原出事,李澈第一反应就是吕布这厮犯病了,想到很可能会直面吕布,李澈不由得一阵牙疼。

    这个吕布当然没有演义里那样无双的战力,但无论是用兵还是武艺,吕布确实都是上上之选。

    按照吕韵所说,个人正面对战,吕布应该与关张仿佛,甚至还弱些,但吕布有一手独步天下的箭术和骑术。而且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勇冠并州,士卒在他麾下时也战意高昂。

    这样的人物,就凭自己这边三个人,怎么可能从他手上抢人?

    “是澈莽撞了,这里的问题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了,还是回去请大将军尽快发兵过来为好。”

    李澈想了想,还是不要强自逞能为好,若是带着荀攸一起栽在这,那就太丢人了。

    荀攸也是呼了口气,这种冒险的事一点都不适合他,眼见漫山遍野都是士卒,再搜查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想到身后都是士卒,三人开始缓缓向山顶摸索,试图翻过山去。

    话说北芒山并非人迹罕至之地,其在雒阳之畔,多有村户,孟津这一段的山势亦非险峻。故而除了大道外,羊肠小道也不少,皆为山中猎户等踏出。

    只是时为季夏,草木较为丰茂,掩去了不少道路。三人只能凭着脚下感觉和星光照耀,来寻路向上走,体力不怎么样的李澈时不时抬头看看还有多远,想以此为自己的脚步增添动力。

    “唔……”伸手攀上一方岩石,李澈忽的感觉到一阵疼痛,险些惊叫出来。

    本以为是被蛇咬了,抬头一看,却见上方突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借着微光,能看到那人一脸惊愕,一只脚正踩在自己手上。

    从旁边攀上去的吕韵顿觉不对,眼神扫过,伸手一把拉过这人,掏出短刃架在其脖颈上,荀攸和李澈也迅速攀了上来。

    荀攸见状大惊,低声道:“毕岚?”

    ……

    北芒山南坡,退回来的张让等人躲在了一个山洞内,油灯带来了些许亮光,赵忠和郭胜坐在一旁,颇有些神思不属。

    刘辩似乎是太累了,已经睡了过去。而有趣的是,刘协正像抱弟弟一样将兄长的头搁在自己腿上。

    半晌后,郭胜按捺不住的问道:“毕常侍怎么隔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不是说好了半个时辰一轮吗?”

    张让从沉思中惊醒,微微思考了一下,果断的道:“我们换地方,毕常侍很可能落入人手了。”

    赵忠和郭胜大惊,连忙起身,刘协也轻轻摇醒了刘辩,几人快速向洞口走去。

    “几位常侍,这是要去哪里啊?”

    幽幽的声音传来,张让等人顿时僵住,洞口走入四人,毕岚被绑了起来,荀攸的持刀架在其脖颈上。而说话者正是李澈。

    “李!明!远!”张让咬牙切齿,他对李澈的恨意可一点都不浅,无论是鸿德门前的痛骂,还是献计让何进暂时避开了谣言风波,这都是在往十常侍身上捅刀子。

    更别说他还和另一个大仇人刘备关系亲近,两份仇恨相加,那可真是恨不能生啖其肉。

    “张常侍,具体情形毕常侍已经都交代了,你们已经无路可逃、罪无可恕。交出天子与大王,大将军可以允尔等留下一条香火。”李澈正色劝道。

    张让还没回话,赵忠一脸狰狞的把刘辩拉了过来,捂住他的嘴,狞声道:“左右都是死,咱家为什么要把天子交给你?天子在你面前被害,你也好不了!”

    “张让、郭胜,你们都是聪明人,挣扎到现在还不明白情形吗?总归是十几年君臣情分,尔等就是这样报答先帝的恩情?先帝可曾对不住尔等?陛下可曾对不住尔等?”李澈理也不理赵忠,继续对张让郭胜喝问道。

    “李明远,你敢……”赵忠见李澈不理会他,顿时气急败坏。

    话音未落,两把短刃从后方插入,赵忠“唔”“唔”的说不出话来,艰难的扭头,却见到了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在昏暗的光芒里显得格外阴森。

    刘辩见状吓得浑身颤抖,险些痛哭出声,又是刘协捂着嘴把他拖到了一边。

    “两位真是好决断啊。”李澈见赵忠倒地不起,虽然早已从毕岚口中得知了张让的态度,但这二人下手能如此果断,也足称可怖了。

    张让面无表情,淡淡的道:“相处了二十年,他赵忠要做什么咱家一眼就能看出来,无非就是想要把天子献给董卓,以此换取富贵。

    呵,富贵了几十年,都快要入土的人了,还是放不下这些东西。就算李侍郎与荀侍郎不来,咱家本也准备除掉他的。”

    “张常侍倒还是忠君之人啊。”荀攸不知道是讽刺还是称赞道。

    张让冷笑一声:“什么忠君之人,终究是死到临头了,有些怕见到先帝。我等皆为天子家奴,荣华富贵寄于天子一身,此生位列两千石,爵封列侯,权倾朝野,又还有何憾事?

    让咱家去向董卓一介贼厮低头,叩头求饶,换那一点富贵?呸!他董卓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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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澈与荀攸于山中追索让等。赵忠挟天子以令澈,澈晓以大义,让与郭胜杀忠谢罪。

    《季汉书·列传第一》

第六十六章 时代的落幕

    对于张让的表态,李澈几人颇有些无言以对。

    确实,就算董卓爵至乡侯、官居州牧,在十常侍眼中也是什么都不算。再加上这次被董卓摆了一道,张让自然更不想向董卓低头了。

    向何进服输求饶还差不多,毕竟何屠夫怎么说也是当朝第一人,双方也是斗了好几年的老对手了。

    “好了,咱家也该上路了,不劳二位费心。还请荀侍郎为毕常侍解缚,被绑着的死状可不怎么好看。”

    荀攸默然,迟疑了片刻,割开绳索,然后一把将毕岚推了过去。

    毕岚与郭胜却没有张让那般视死如归,面色难看至极,双手颤抖个不停。

    “且慢,张常侍可否为澈解一疑惑?董卓到底与几位谋划了些什么?”李澈却是出口让他们停住,他很想知道董卓到底在阴谋算计什么。

    张让神情复杂,既想让李澈无功而返,又不想让董卓好过,最终还是对董卓的仇恨压过了对李澈的愤恨,无奈的道:

    “董贼提议让我们劫持天子混入先帝的出殡队伍,然后趁机逃脱。他会在小平津渡口安排人接应我等,而我等须将渤海王交给他。至于白波贼寇和南匈奴之事,我等确实不知。”

    刘辩与刘协有些惊讶的看向张让,没想到十常侍是直接将刘协卖了。

    “逆贼!”荀攸忍不住骂道。

    “没错,我等皆是逆贼,也无颜求陛下宽恕了。倒是二位需要谨记,董卓绝非易于之辈,他与何屠夫、袁本初这些人都不一样,所求也不同,可不要以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此人。”

    张让先是自嘲一句,随即面无表情的规劝道。

    李澈微微颔首道:“这个自然。”能引贼寇攻击天子车驾、先帝灵柩,董卓的行为足称疯狂了。至少何进与袁绍现在绝对不敢这么做。

    董卓在历史上手掌大权后奸乱公主、妻略宫人,虐刑滥罚,睚眦必死,凶厉程度远迈等闲权臣,所谓士人的规则,很明显是束缚不了他的。

    如果像袁绍一样,固执的认为董卓会遵守天下公认的规则,那是要吃大亏的。

    “李侍郎,你当日禁宫中所骂的如果是董卓,恐怕你们几人早就身首异处了。”张让忽然冷笑起来。

    李澈一阵无语,这厮死到临头了,还不忘膈应下自己,真不愧是记仇的阉人。

    荀攸讽刺道:“还是请三位快快身首异处吧。吾等还要尽快带天子与大王回宫,这里并不安全。”

    张让沉默的点点头,随后长叹一声道:“臣等既死,这天下也要乱了,陛下且自珍重吧。”

    李澈上前抱起刘辩,不顾他的挣扎,捂住了他的眼睛。荀攸也上前抱起刘协,几人转身向洞外走去。

    “李明远,若你真能像自己口中所说那样尊奉大义,那就改变这个天下吧,吾等与先帝会在九泉之下看着的。”

    三下倒地声响起,张让细若蚊蝇的声音传入了李澈耳朵,他停下步伐,认真道:“你们的死,就是这天下改变的第一步。”

    随后抱着刘辩大步向前走去。

    ……

    “十常侍的时代就这么落幕了啊。”荀攸有些感叹的说道。

    自光和四年曹节病故,张让等人便权倾朝野,不可一世。十二人尽皆封侯贵宠,灵帝对张让与赵忠更是以“阿父”“阿母”呼之。

    朝中大臣无不在十常侍淫威下瑟瑟发抖,便是位列三公的司徒陈耽、安定豫州的刺史王允、一手扶保大汉江山的皇甫嵩,都因为恶了十常侍,死的死、降罪的降罪、削爵的削爵。

    而不可一世的十常侍,却就这么无声的死在了一个山洞里。没有什么浩大的审判,也没有处以极刑,仅仅几把短刃,就终结了四名曾经的大汉朝最有权势的人。

    这确实让人唏嘘不已,功名利禄、赫赫权柄,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

    此时几人已经下了北芒山,正在摸黑向雒阳方向赶去,李澈听到荀攸的话不由得吐槽道:“他们的时代落幕了,我们却还要收拾他们留下的烂摊子啊。”

    荀攸沉默了,诛除十常侍也只是清理了中央的顽疾。然而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么多年下来,大汉各地早就烂透了。

    不管是宦官的亲友横行不法,还是趁此机会大肆兼并的豪强大族,他们不可能轻易吐出吃进嘴里的肉。

    这必然需要以鲜血来洗刷一遍,但何进又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他能下定决心用重典吗?还有大汉,还能再承受的起一次内乱吗?

    这些话却只能烂在心里,看看李澈怀里的刘辩,荀攸表示自己仍然对汉室持悲观态度。

    李澈继续道:“还有董卓,综合各方面信息,很明显董卓此次耍弄了袁家。他当是没有告诉袁本初,十常侍会劫持天子和渤海王。只言张让等人会潜伏在送殡队伍里,然后会有军队在中途施加压力,帮袁绍搜查。”

    “这样无论如何,送殡的队伍都会动乱,必然会打击汉室威信。张让等人挟持天子,董卓再干掉十常侍,顷刻间变成救驾功臣,真是好算计。就算是天子在乱军之中出事了,想来董卓也是不在乎的吧,对他来说,越乱越好。”

    荀攸顺着李澈所言推演下去,不由得对董卓的野心有了更深的了解。

    “此人真乃乱国奸贼。”荀攸最后下定义道。

    把事做好很难,坏事却很容易。这也是此次董卓能占尽优势的原因,他的目的就是混乱,就是破坏和搞事情。

    而小心翼翼维稳的朝中公卿、一心想要低调的逃出生天的十常侍,自然玩不过董卓。

    “所以混乱邪恶真乃一切之敌!”李澈暗暗吐槽道。

    不过董卓也算不上完全的混乱邪恶,他还有计划和目标。看看怀中的少年天子,这就是董卓此次最大的目标,如果不能把天子拿到手,董卓恐怕就得乖乖承受何屠夫和袁本初的怒火了。

    到那时,他又有什么手段呢?

    正在这时,李澈感觉地面隐隐有震动感,几人对视一眼,吕韵低声道:“是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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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澈与荀攸于北芒山中追急,忠挟天子以图自保,让、胜杀忠,悲哭辞曰:“臣等殄灭,天下乱矣,惟陛下自爱。”皆自刎而死。

    赞曰:任失无小,过用则违。况乃巷职,远参天机。舞文巧态,作惠作威。凶家害国,夫岂异归。

    ——《后汉书·宦者列传》

第六十七章 追索

    骑兵,人与马协同作战的精锐兵种,自先秦时代便奔驰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

    《六韬》曰:选骑士之法,取年四十以下,长七尺五寸以上,壮健捷疾,超绝伦等者。可见骑兵选拔之严苛,以刘备那种身高都是当不了骑兵的。

    而到了两汉时期,虽然还没有成熟的马镫,但是已经有了马鞍的存在,骑兵在战场上的冲击力更是超凡绝伦,可以稳稳的骑在马上进行冲杀。对于一般的步兵单位基本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李澈面色苍白的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火龙,感受着大地的震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随之迸出。区区数人,面对这骑兵洪流,真如蝼蚁一般。

    几人伏在官道边的树林里不敢出声,随着骑兵越来越近,震动感越来越强烈,刘辩吓得将头一直往李澈怀里钻。

    骑兵须臾便到了身前,人数大约有数百,而李澈在借着火光看到骑兵队伍领头之人时,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拉过吕韵捂住了她嘴巴。

    吕韵扭过头来正要挣扎,却见李澈眼中罕见的流露出恳求之意,还是闷闷的点了点头,李澈呼了口气,松手放开了她。

    骑兵领头者正是吕布,此时他已不复之前李澈所见的文士打扮,全身甲胄俱全,手持一杆丈八马槊,背负一张大弓,端的是一副无双上将的打扮。

    吕布鹰目如电,缓缓扫视四周,皱眉道:“莫非他们并不是走的这条路?”

    “吕主簿,自北芒山要回雒阳城,只有这么一条大路。或许天子他们走的是田野小路?”他身后的士卒也是颇为疑惑的说道。

    “天色昏暗,如今星辰亦隐于云中,如何能看清方向?官道尚可顺之而行,田野小路,恐怕目标是雒阳,走至孟津自投罗网都有可能。”

    吕布摇头反驳,继而叹道:“看来董公他们算错了,张让并没有带着天子往回走,他们应该还在山中!”

    “传我命令,两百人回山,其余人再往前奔驰两里,若无发现便进山搜寻。”

    长长的队伍分成两段反向而行,随着火把形成的长龙远去,李澈才长呼了一口气,低声道:“别起身,等这一波人回山了再说。”

    吕韵却有些不敢置信,她亲耳听到了吕布口中的“董公”,如今的雒阳左近,除了那位并州牧,又有谁会被吕布称为“董公”呢?

    而这一路上,听着李澈与荀攸的交谈,再加上张让临死前的遗言,她对董卓已经有了一个很简单的印象:“残***诈、有野心的乱臣贼子。”

    而自己的父亲却在为这名乱臣贼子做事?甚至在帮他寻找天子?

    半晌后,吕韵颤抖着声音问道:“他……他是被欺骗了,对吗?”

    刘辩与刘协没什么反应,他们不清楚吕韵说的是谁。见过吕布的李澈与荀攸却陷入了沉默。

    吕布不是主官,不存在被董卓的表象欺骗的可能。而他的主官丁原是何进的铁杆,绝对不可能和董卓合作的。吕布却在为董卓做事,这种事简直细思极恐。

    听出了少女声音中的哀求,李澈轻声道:“或许他另有苦衷,待天子安定下来,我带你去见他,到时候自见分晓。”

    “嗯!”

    声音中重新带上了一丝希望,李澈却只能暗暗叹息,为人父,却为子女做了如此榜样,吕布可真是非人哉。

    话说原本历史上也是如此,女儿在他心里也只是一样工具吧。

    本已许配给了袁术之子,随着陈珪一通嘴炮,他又反水了,追回了已经送出去的女儿,甚至还宰了袁术的迎婚使。丝毫没有顾虑过女儿的感受。

    吕布就是这样一个极度自私自利,而又短视的人。所谓“轻狡反复,惟利是视”便是如此了。

    远去的火龙又折返了回来,随即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几人彻底放松下来,荀攸拭去了额头上的汗水,长叹道:

    “不想当日所见一主簿,竟是如此了得的人物。攸观那支骑军,军容整肃、队列严整,好一支强军啊。”

    “世道乱了,天下自然会涌现出各种杰出的人物。公达若不调节下情绪,以后还有许多让你惊讶的人。”

    李澈也是面色复杂的叹息道。吕布绝对是三国第一流的勇将,后来号为“飞将”,攻拔无数,勇冠三军。即便是陈寿极度瞧不起这厮忘恩负义的人品,也不得不承认吕布有“虓虎”之勇。

    《诗》曰:王奋厥武,如震如怒,进厥虎臣,阚如虓虎。所谓虓虎,便是咆哮的老虎,凶厉而勇猛,用来形容吕布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荀攸听到李澈之言,却又发散思维到了另一边:“便如此次给董卓出谋划策之人?此计还有不少漏洞,也不知是不是其人刻意留下的,攸倒是很想与此人公平较量一番。”

    李澈揉了揉眉头,不出所料的话,这人应该是贾诩贾文和,汉末三国第一流的大才,明哲保身的典范,才能卓绝。

    最有趣的是,在《三国志》里,二荀与贾诩是并传的,陈寿赞荀攸与贾诩“算无遗策,经达权变,其良、平之亚欤”,将这二人与张良陈平相提并论。

    不过贾诩是有污点的人,其曾为董卓部属,又曾为李傕等出谋划策攻打长安,掠夺天子。再加上其出身不高,是以历代的评价也不大好。

    如裴松之就觉得贾诩不配与荀攸相提并论,他认为汉初没什么谋士,所以良平得以并列。但曹魏谋士如云,贾诩应该只能和程昱、郭嘉相提并论,没有资格与二荀同传,荀攸与贾诩的品德相比更是“夜光之与蒸烛乎!”。

    更将汉末之乱泰半归结于贾诩身上,认为他不该为李傕出谋划策,言称贾诩之罪“一何大哉”,称其“祸机一发而殃流百世”。

    如今贾诩为董卓献此恶谋,掠袭天子、围杀公卿、扰乱先帝出殡,这可都是弥天大罪,恐怕其历史上的名声又要臭了。

    虽然李澈倒不甚在意这些,只是刘备必然会心存芥蒂,要想把贾诩拉过来,怕是难了。

    “文和先生确为世之大才,荀侍郎既然有心一见,不若随布去孟津一会如何?”

    几人顿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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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骁武给并州。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屯河内,以布为主簿,大见亲待。

    灵帝崩,董卓迫近雒阳,大将军何进虑卓野心,以原屯孟津。卓以布见信于原,诱布叛原,并其兵众。

    会十常侍劫天子而逃,卓命布遍索山周,布于途中截得天子、李澈等。

    ——《季汉书·列传十一》

第六十八章 左右为难

    一道人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借着一点微弱的星光,可以看到吕布那漠然的表情。

    李澈不由得狠狠咽了口唾沫,大脑飞速转动起来。打是肯定打不过的,按照吕韵所说,她最多能在吕布手下过五个回合,还得考虑吕布是不是放水了。

    而荀攸虽然会两手剑术,但很明显不是李太白那种剑侠;自己纯属炮灰,至于刘辩与刘协?当拉拉队声音都嫌小了。

    这几乎是无解的死局,根本不可能从吕布手中逃掉啊。若是关张二人在此就好了,李澈此时无比羡慕与刘备几乎形影不离的关张。

    而这还得考虑吕布手下的骑兵会不会很快折返,左思右想,李澈几乎绝望了。

    “吕主簿,雒阳一别,近来可好?不知丁建阳公何在?”倒是荀攸心态调整的极快,谈笑风生的问道。

    吕布面色不变,淡然回道:“丁原悖逆太傅之命,阻挠董公救驾,已被董公押送入京,待太傅与大将军审判。布倒是很想知道,李侍郎与荀侍郎深夜在此究竟所为何事?甚至要刻意避开布。”

    说着,吕布的眼神缓缓移向李澈身后,饶有兴趣的道:“二位身后的又是谁?”

    “父亲,你……你真的背叛了丁公?真的做了叛贼?”吕韵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不敢置信的问道。

    吕布皱了皱眉,不悦的道:“小儿之见!为父这如何算背叛?丁原违逆太傅之意,他才是叛贼,为父只是遵照太傅之意罢了。你且回来,若想建功立业,为父自可将你荐于董公。”

    少女狠狠的摇头,泣声道:“董卓是奸臣啊,是勾结白波贼寇,意图劫掠天子的奸臣……”

    “荒谬!”吕布恶狠狠的打断吕韵的哭诉,怒斥道:“白波贼寇已被董公麾下牛辅、李傕二位歼灭,只有郭太与于夫罗等人仓皇逃窜罢了,董公乃大汉忠良,何曾勾结贼寇?汝休要妄信小人之言。”

    随后浑然不顾少女瘫倒在地,转头对李澈与荀攸道:“吾奉董公之命,救驾回京,诸君在此却是为何?且随布折回军营,待寻到天子,自会放几位回京。”

    “救驾?吕主簿当真是忠义之士,然则既为救驾,何不先来见过天子?汝究竟是救驾而来,还是劫驾而来?”荀攸闻言顿时冷笑道。

    荀攸侧身避开,身后现出一名少年,虽然天色昏暗,面色难看,但一身皇袍却是做不了假,面前的孩童那举手投足的贵气也足以证明其不凡。

    “天子何以在此?”

    “吾与李明远从十常侍手中救得天子,天子何以不能在此?”

    吕布面色变得青红交加,虽然在夜色遮掩下不虞被他人瞧见,但吕布还是颇有些难堪。强自按捺住怒气,单膝跪地低头道:“微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天子却是呐呐不言,只是盯着吕布,吕布一时陷入僵局,半晌后还是硬着头皮道:“董公正于孟津调兵遣将搜寻天子下落,不想天意让布在此得见天颜。如今白波贼寇余部还散布在附近,请陛下移驾孟津,待天明董公自会护送陛下回宫。”

    天子尚未开口,荀攸摇头道:“天子不可能和你走!若吕主簿真心忠君,何不与吾等一道护送天子回宫?到时自有封赏。”

    吕布闻言,心里确实一动,直接护送天子,似乎所得之利要高上不少。若是由董卓护送天子回京,大部分功劳可都归董卓了啊。

    二五仔病刚犯,却又思及董卓的手段,顿时一激灵。

    吕布从未见过如董卓一般的高官,丁原已经足称骁勇了,但是与董卓比起来,欠了三分凶厉、三分狡诈,此人奸而猾,勇而厉,手段多端。

    如果说叛变丁原,有几分不忿丁原位居己上,那董卓的能力确实是让吕布心服口服。

    且董卓此时在吕布心中显然如日中天,兼并了丁原所部,又与袁家勾连,一副前途光明的样子,贸然背叛董卓,恐怕下场不会太好。

    念及此处,吕布收敛心神,硬生生压下了自己的逐利**,冷冷的道:“这一路上还有不少贼寇残党,仅凭尔等如何能保护好圣驾?还是让董公亲自护送为好。”

    “吕主簿,白波贼寇是谁招来的,诸君都心知肚明。我且问你,袁家可愿看到如今这般情形?董卓真的是与袁氏同心同德?”

    李澈突然开口,两个问题让吕布面色微变,身为一介主簿,此前他自然没有资格去揣测“四世三公”的高门大阀,也没有胆子去揣测。

    但李澈这两个问题却让他不由自主的开始乱想,身为汉王朝辅政大臣的袁隗,真的乐意看到贼寇冲击天子车驾?更别说袁隗当时也在队伍里,招来贼寇真的是他的本意?

    但他还是嘴硬道:“白波贼寇袭驾与董公何干?司隶校尉主簿亲自拜托本官助董公渡河,还能有假?”

    “那袁司隶的主簿可曾要求吕主簿背叛丁建阳?”

    吕布猛然语塞,背叛丁原纯属他自己贪心,想着事情暴露后也必不见容于丁原,再加上董卓许以厚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但这种事显然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见吕布语塞,李澈继续乘胜追击:“如今天下大权显然是尽在大将军手里,奉先难道真的要跟着董卓一条道走到黑?董卓与大将军相比孰强孰弱?奉先心里不妨思量一番。”

    这是与历史上根本的不同,按照原本的历史线,此时的何进与何苗都已经身首异处,整个雒阳乱成了一锅粥,即便先寻到天子的是崔烈等人,董卓也能强行插入进去,借此进京。

    但如今何进还活着,雒阳的局势总体是在何进手里把握着,即便兼并了丁原,董卓也无法与何进抗衡,而吕布对董卓的信心很大一部分来自袁氏的支持。

    至少在天下人心里,目前能与何进抗衡的,只有另一位辅政大臣袁隗。

    “而且奉先不问天子意愿,一意孤行,也会触怒天子,为董卓做到这一步,值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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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欲夺天子走孟津,澈与攸具言卓恶,布惧进势大,恐天子恶己,遂罢。

    ——《季汉书·列传十一》

第六十九章 虎痴

    吕布为难的望向刘辩,问道:“陛下意下如何?”

    刘辩想起先前张让所言,心中对董卓大是恐惧,斩钉截铁的道:“朕要随李卿与荀卿回宫,若吕卿当真忠义,休要阻拦。”

    见刘辩态度坚决,吕布头疼不已,这是天子,不是布偶。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但吕布此时又怎敢对天子动手?吕布求的是功名利禄,而不是找死。

    但放任天子随李澈等人回宫显然也不行,董卓的目的他也能猜到一二,没找到天子也就罢了,找到了却又放走,董卓必然会记恨在心的。

    几人正自僵持,耳中突然又出现了马蹄声,李澈讶异的回首望去,只见又是一条火龙向这边移动,从高度与速度来看似乎并非骑兵。

    但是有数十骑举着火把遥遥在先,须臾间便到了几人面前。

    见到马上之人,李澈大喜道:“玄德公,真及时雨啊。”

    为首者正是刘备,他讶异的问道:“明远、公达何以在此?”

    “咳!”李澈苦笑,指着刘辩道:“此事说来话长,玄德公与诸君还是先来见过天子与大王吧。”

    刘备是见过刘辩的,定眼一看,连忙下马行礼,其他人也惊的连忙翻身下马,倒是吕布一时被人忽视,颇显尴尬。

    但吕布已经没有心思尴尬了,这明显是李澈一方的人马,且不说后面那支部队,单说这几十人,自己根本不可能从他们手中抢人。

    攻守之势顺时逆转,吕布思虑了片刻,吹口哨招来自己的马,翻身上马便走。

    见吕布欲走,李澈想了想还是没让刘备将其留下,虽然关张也在,但这二三十人未必能留下吕布。他又没有出格的举动,强行翻脸又让他跑掉那乐子就大了。

    摇摇头,走上前扶起了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吕韵,安慰道:“若真的不认同他的决定,那就用自己的成就去证明他是错的。”

    “错的究竟是谁?难道我是石厚,他是石碏吗?”声音颤抖,神情茫然,终究还是个小女孩,不敢怀疑自己的父亲,因而怀疑起自己的选择。

    春秋时卫国有大臣石碏,其子石厚唆使卫桓公第三子州吁弑君篡位。石碏假意献计说继位需有周天子册封,而陈国国君最是忠于天子,若能得到陈国首肯,继位无虞。

    州吁与石厚连忙前往陈国,石碏泣告于陈国,言二人为弑君之贼,将石厚与川吁一并诛杀。《左传》里君子曰:石碏,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其是之为乎?是为大义灭亲之由来。

    李澈皱眉道:“何以至此?且不说罪大者董卓,奉先不过从贼之人,便是真要诛杀他也用不着你,何谈大义灭亲?小丫头,莫要想得太多,有些责任你还担不起。

    问题也不是哭哭啼啼就能解决的,奉先向往功名利禄,若有朝一日你为两千石,自然能直面他,斥责他的错误。”

    “董卓是奸贼,但朕不会迁怒于他人,吕卿未有逾矩之举,卿勿虑。”却是刘辩突然开口,一夜波折,他似乎成长了许多。

    几人连番劝说下,少女稍稍止住了泪水,回礼谢过众人。

    刘备有些摸不清楚状况,但是考虑到现在的情形,他劝道:“请陛下与大王上马,速速回宫。”

    两人自然不会反对,还是由李澈抱着刘辩,荀攸抱着刘协,几人翻身上马,身后跟随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身边又有刘关张,李澈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前行不久,却迎面撞上了另一支队伍,看到当先的曹操,李澈算是彻底安下心了,刘备连忙上前拱手道:“孟德兄何以在此?”

    “操为寻天子而来,却不想玄德已救得天子,真是天幸啊。”曹操一阵感慨,君臣于马上见礼,李澈在刘辩耳畔说道:“此乃典军校尉曹操曹孟德,前太尉曹嵩之子,忠义之臣。”

    刘辩了然,严肃的道:“曹卿无需多礼,卿之忠义朕已了然,待回京后自有封赏。”

    曹操面上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喜色,只是行礼谢恩,随后默默的与刘备并行。

    只见二人稍稍远离队伍,轻声交谈什么,显然是不想让天子听到。李澈侧耳听去,却只能隐隐听到“何苗”“董卓”几个名字。

    不禁暗暗皱眉,莫非董卓又勾搭上了何苗?这厮见缝插针的本事可真厉害,如今十常侍身亡,朝堂面临新的洗牌,作为中央新三大势力中最弱的一支,何苗确实有可能和董卓勾搭在一起。

    毕竟董卓指使白波攻击车驾毫无证据,放白波贼过河也是得了袁绍首肯,这都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东西。甚至白波贼可能并没有的得到董卓授意,攻击车驾一事董卓完全是放任自流,赌的便是白波贼贼性不改。

    便是郭太不攻击车驾,对董卓也没什么影响。他必然还有后手以救驾为名来夺天子,只是对汉室威严的打击效果就会弱上许多。

    而何苗又不是什么忠义死节之臣,为了利益而勾结董卓为援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想到这里,李澈一阵头疼,汉末的乱局根本无解。如今台面上的几个人,除了何进以外,没有一个心忧天下,都只想着搞事情。

    解决掉十常侍也是于事无补,汉廷完全就是个烂摊子,在这里当裱糊匠毫无意义。

    再看看刘辩,李澈感觉政治资本积累的已经差不多了,还是要想办法让刘备能外放,中央的事就随他去吧,这乱世是挡不住了。

    这时,李澈突然看到了曹操身边的一个陌生大汉,身高大约八尺有余,身材壮硕魁梧,腰大十围,容貌雄毅。

    好奇的问道:“曹公,不知这位壮士是何方人士?”

    曹操见状笑道:“仲康,自己与李侍郎道来。”

    那壮汉拱手道:“草民许褚,字仲康,沛国谯人,为勇士大会而来,因与曹公同乡,故暂寄居于曹公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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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褚字仲康,沛国谯人也。长八尺余,腰大十围,容貌雄毅,勇力绝人。

    中平六年,大将军何进征天下勇士入京,褚遂入雒,因与曹操同乡,故往投之。

    ——《季汉书·列传第九》

第七十章 迎驾

    许褚,字仲康,曹魏猛将,号曰虎痴,世称虎侯,可逆曳牛尾而行,勇力绝人,淮、汝、陈、梁之地贼寇闻其名皆惮之。

    许褚之勇武流传了上千年,史载许褚瞋目视马超,马超竟不敢动。在演义中衍生出“许褚裸衣斗马超”这个脍炙人口的故事。

    其对曹操的忠义也流芳百世,在曹操死后,许褚号泣呕血,伤心不已,亦是君臣之仪范。

    李澈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这位名传千古的“虎侯”,顿时忍不住上下打量起来。只是许褚却默而无言,在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完全把李澈当空气一样。

    曹操笑道:“明远勿怪,仲康性子便是如此。”

    李澈轻轻颔首,笑道:“无妨,素昧平生,许君如此也属正常,真猛士也。”

    史载许褚性谨慎奉法,质重少言,便是曹仁这等宗室重臣,许褚也是漠然以对,也因此愈发得到曹操的信重,对李澈这个陌生人寡言少语再正常不过了。

    曹操看来还没有得到许褚的投靠,许褚只是类似于刘备先前一样寄居曹府。不过曹操显然很想把这个勇猛的同乡招揽过来,带着他出来迎奉天子,便是在为其表功了。

    以许褚和曹操的相性,想来迟早会入其麾下。不过许褚是斗将而非帅才,其人以忠勇闻名,战则先登,勇往直前,是以麾下多效死命,却不似张辽等人一般能运筹帷幄,对大局的影响倒是不大。

    谈笑间众人已至雒阳城下,一路上倒是未见有董卓追兵,想来董卓已然放弃了,毕竟还没到翻脸的时候,借着袁绍给的机会,他已经来到了雒阳附近。

    再加上很可能已经勾搭上了何苗,董卓也不必急于一时,来日方长啊。

    雒阳谷门,北城双门之一,历史上十常侍挟持天子便是自此逃出了雒阳城,此时的谷门前无数火把高举,一眼望去尽是头戴二三梁的公卿,一梁者瑟缩在后不敢上前。

    汉制,文儒公卿戴进贤冠,梁即冠上横脊。博士以下官员吏民皆一梁,中二千石大员以下为二梁,公侯三梁,也就是雒阳城中的公卿们几乎尽皆候在了此处。

    李澈侧头望向曹操,想也知道肯定是阿瞒通知的公卿们。曹操笑道:“天子未归,公卿们个个忧心忡忡,自然无法入眠,故而在此迎驾。”

    刘辩轻轻颔首道:“众卿忠义,朕今知矣。”

    公卿最前列者,是全身甲胄的何进,与一名皓首苍髯,长须飘飘的老者。老者戴三梁进贤冠,褒衣大袖,身配紫绶,显然非公即侯。

    曹操显然知道李澈不怎么认识朝中重臣,轻声道:“此乃袁太傅。”

    倒也在意料之内,袁隗,字次阳,名儒马融之婿,安国康侯袁汤之子,袁逢之弟。其少历显官,甚至比承袭列侯的兄长袁逢更先登位三公,其后三起三落,屡任公卿,一时传为佳话。

    在灵帝的“遗诏”中,袁隗与何进同为辅政大臣,录尚书事,晋太傅,太傅分属上公,位在三公之上。而大将军在那位“勒石燕然”的窦大将军权倾朝野后,便一直位居三公之上。因此当朝众臣唯有袁隗地位可与何进并列。

    只见袁隗与何进快步迎了上来,身后的朝臣们也纷纷跟上,袁隗见刘辩与李澈同乘,微微蹙眉,正要进谏。

    却见李澈抱着刘辩翻身下马,荀攸也抱着刘协走了过来。李澈笑道:“此乃权宜之计,还望太傅勿怪。”

    却见何进肃容道:“何谈见怪?明远与公达救驾有功,随身又无车驾,为护驾而同乘,实乃有功无过。区区小节,无需在意。”

    见何进如此表态,袁隗也只好道:“礼者,不外乎权,权宜之计,无过有功。”

    两位大佬带头揭过这一段,其余人自然不好多言。此时刘备等人也翻身下马,众臣行礼道:“累陛下遭奸人劫持,臣等有过,请陛下降罪。”

    刘辩抿了抿嘴,大声道:“众卿免礼。幸得李卿与荀卿相救,朕并无大碍。此次遇险乃奸人算计,众卿已然尽力,并无罪过,天色已晚,众卿还是早些回府休息,明日再议。”

    何进有些犹豫,似是想说什么,却见袁隗轻轻摇头,只好叹气道:“臣等遵命,只是如此请陛下先行回宫,太后想来已经等待多时了。”

    刘辩颔首道:“朕知晓了,城外乱贼还要多赖大将军扫荡。”

    “请陛下放心,臣必然尽诛这些胆敢寇近雒阳的贼寇。”

    众人目送刘辩与刘协上了车驾,簇拥着御辇向城内而去。

    何进却是凑了过来,轻声问道:“明远,张让等人已然伏诛?”

    “下官于北芒山中只见到张让、赵忠、毕岚、郭胜四人,赵忠欲挟持天子,被张让、郭胜诛杀,张让三人也已自尽。”李澈将山中之事详细道来。

    何进微微颔首,面色却是无比复杂,一时失语。

    李澈倒是很理解何进此时的心情。他与十常侍之间并非始终敌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爱恨情仇交杂的苦情大剧。

    何太后当年是以掖庭宫人的身份入宫,身份极其卑微,后来被汉灵帝临幸,生下了皇子刘辩,才母凭子贵得封贵人。

    灵帝宋皇后的姑姑乃是那位倒霉的前渤海王刘悝的妃子,王甫坑死了刘悝一家,担心宋皇后报复,便构陷宋皇后,宋皇后因而忧郁而死。至于何贵人能一朝拜后,其中离不开新晋权宦十常侍的美言。

    尤其是郭胜,此人颇为在意同乡身份,屡屡鼓动十常侍为何氏美言,最严重的一次,便是何皇后毒死了刘协生母王美人,灵帝本已起了废黜之意,却被宦官劝阻。

    在这段时间里,十常侍与何进属于内外勾结,互为奥援。然而中平元年黄巾之乱爆发,何进临危受命就任大将军,而大将军作为外朝第一人,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都不可能与宦官勾结。

    何进与宦官的“蜜月”也就此终结,何进开始屡屡与十常侍作对。如王允遭张让构陷,便是何进、袁隗、杨赐等人联名上书保下的。

    如今十常侍尽数身亡,不管是以“故友”的身份,还是“大敌”的身份,何进都是不胜唏嘘。

    至于原来的历史线,他连唏嘘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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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让等伏诛,进与太傅袁隗并朝中公卿共迎天子,李澈俱言情状,进遂心安。

    ——《后汉书·何进列传》

第七十一章 公卿

    李澈见何进一脸感怀,劝道:“逝者已矣,大将军也无需太过感怀。倒是张让临终时曾说,会在九泉之下看着大汉的未来如何。”

    何进眼中精芒一闪,决然道:“某不敢自比霍子孟,但必将竭尽所能中兴大汉,就让他张让好好看着吧。”

    霍子孟,即霍光,冠军侯霍去病异母弟,汉武帝托孤大臣,辅佐了昭帝与宣帝,昭宣中兴的核心人物,麒麟阁功臣第一人。

    何进虽言不敢自比霍光,但看他神情,显然很是向往霍光的成就。

    对此李澈也只能暗叹一声,拱手道:“夫为政之要,便是亲贤臣远小人,大将军揽尽名士,若能尽听忠言,肃清吏治,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矣。”

    “明远所言甚是,宦官专权数十年,吏治崩坏、奸佞横行,七害窃据高位,正当清理一番,还天下以清明。”

    《六韬·上贤》所言七害,便是七种于国无利且有害之人,而王者用人,需小心甄别这七害。

    这数十年来各方倾碾,东汉的吏治早已败坏的不成样子,七害怕是已经占了个遍。虽然十常侍死了,他们提拔的那一批人失去了靠山,但要想彻底肃清吏治,李澈着实不看好何进。

    这些昏庸的官员背后不仅仅是宦官,他们勾结当地豪强,与世家大户相勾连,可算是根深蒂固。依照东汉王朝现在的基层掌控力,想清除掉他们,那就是在从自己身上割肉,虽是腐肉,却也能让大汉痛彻心扉。

    这也是每一个封建王朝避不开的轮回,需要彻彻底底的清洗一遍,才能开创新的时代。

    但见何进神采飞扬,李澈也只能拱手道:“合该如此。”

    一番交谈,何进的心情也恢复了不少,见李澈赞同他所言,也是笑了起来。

    “明远这段时日里忙于诛宦,倒是没好好结识下朝中同僚,某与你介绍一番。”何进突然拉着李澈走向公卿之列。

    李澈一惊,随即也是一阵叹息,何进这是在为自己铺路啊。至少现在,大汉朝的最高权力还属于这些高冠博带的公卿,能结识他们,天子封赏时也能少不少怪话。

    “澈,谢过大将军。”

    “小事,小事,何须言谢?来,这几位是司空刘公,司徒丁公,故太尉崔公,光禄勋李君……”

    何进拉着李澈拜会这些朝廷重臣,大汉朝如今的士人领袖们。李澈也是不敢怠慢,纷纷行礼问好。自己区区六百石,若无何进引荐,连这些大佬的府门都进不去。

    当然,这些大佬未来的下场都不怎么样,而且其中几人的为人颇为不堪,典型的德不配位。

    司空刘弘,字子高,这位在历史上的最后的结局完美符合东汉特色,董卓进京后觊觎司空之位,以“天久不雨”罢免了刘弘。

    司徒丁宫,这位在董卓进京后被废为尚书,转而去抱董卓大腿,在废立一事上颇为积极,袁宏作《后汉纪》时曾斥责其“可谓非人矣”,典型的软骨头士人。

    故太尉崔烈,字威考,这位在历史上有两件事最著名。一是以名士身份从汉灵帝那以优惠折扣价买到了司徒之位,从而成为天下笑柄,也被自己儿子讽谏。第二件事则是他儿子崔钧,便是大名鼎鼎的诸葛四友之一。

    而他也是隋唐时代五姓七望之一,博陵崔氏之祖。

    至于光禄勋李君,李澈小心打量了下这位。光禄勋乃九卿之一,执掌宫禁,为天子近臣,也是所有郎官首领,理论上来说是刘备的顶头上司。

    此人面相儒雅,细眉长目,见李澈在打量他,却并不怪罪,只是笑道:“李侍郎任职已近一月,却未曾相会,以至于李侍郎竟对吾颇为好奇,倒是本官失职了。”

    “李公折煞下官了,是下官之过,未曾去拜见李公,望李公恕罪。”李澈闻言连忙回礼请罪。

    毕竟光禄勋,又姓李,他只能想到那一位了,《后汉书》载:卓乃置弘农王于阁上,使郎中令李儒进鸩。光禄勋古名郎中令,汉武帝太初元年改为光禄勋,建安十三年(公元213年)才改回郎中令。

    因此郎中令李儒,显然就是光禄勋李儒,那位被董卓拿来当替罪羊毒杀天子的倒霉人,史书中也只有寥寥数语记载。

    后世倒也给了他一些风光,《三国演义》里,李儒一跃变成了董卓心腹谋主,成了一名智计之士。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位狠人,在这个时代敢去毒杀天子,足以证明其并非表面上这般儒雅温和。而他又是刘备的上司,那更是不敢怠慢了。

    “相识不在早晚,今日得会也是缘分,李君勿要怪罪。”何进笑着打起了圆场,毕竟李澈之前是为他做事的,自然要回护一二。

    “大将军误会了,李侍郎与刘议郎诛宦、救驾,功勋卓著,我这光禄勋也是面上有光啊,又岂会怪罪?”这光禄勋苦笑着摇摇头,随后拱手道:“确实,相识不在早晚,今日得会便算结识了,本官李儒,字文优,忝为光禄勋一职。”

    “下官李澈,字明远,忝为黄门侍郎。”

    “你我同姓,更是合该亲近,今日天色已晚,待抽的空闲时候,本官再摆酒设宴招待李侍郎。”李儒三言两语拉近了和李澈的关系,不愧是能位列九卿的人。

    “一伺有暇,下官必然登门拜会。”

    这时,崔烈开口道:“老夫方才还在忧心被董卓这厮劫走了天子,不想李侍郎与荀侍郎忠勇无双,救驾功成,当真是功在社稷啊。”

    崔烈乃是幽州名士,素有名望,而且其向来不喜凉州之人,对董卓更是带有很深的成见。

    当年韩遂等人在凉州叛乱,这位崔公竟然直接提出放弃凉州,认为凉州乃是化外之地,留之无用。结果在朝堂上被傅燮狠狠的驳斥,大失颜面,更是痛恨凉州人。

    原本的时空,便是他与公卿们先迎到天子,结果被董卓截胡了。

    但是其他人可不像他一样,在野之人毕竟口无忌惮,三公九卿却需要顾忌影响,眼见御辇进了北宫东明门,司徒丁宫笑道:“崔公所言有理啊,哈哈,我等还是先回府吧,明日朝会再议。”

    众人打着哈哈各自散去,崔烈愤然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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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烈,字威考。有重名于北州,历位郡守、九卿。灵帝时,开鸿都门榜卖官爵,公卿州郡下至黄绶各有差。其富者则先入钱,贫者到官而后倍输,或因常侍、阿保别自通达。是时,段颎、樊陵、张温等虽有功勤名誉,然皆先输货财而后登公位。烈时因傅母入钱五百万,得为司徒。

    ——《后汉书·崔骃列传》

第七十二章 夜谈

    随着天子回宫,喧闹了一整天的雒阳城终于重归宁静。但这只是表面的宁静,雒阳周边却乱成了一锅粥。

    刘表与朱儁掌辖北军五营所余四千人,卢植领三千西园军,硬生生将牛辅与李傕所部逼回了孟津,此时的董卓麾下共有约一万两千兵马,却蜷缩于孟津不得动弹。

    一则北军与西园军都是精锐的中央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二则董卓对这一万两千人的掌控力远远不够,其中五千人为丁原所部,虽然吕布在丁原军中名望昭著,且有假袁隗之命,但要想如臂使指一般掌控这支部队,董卓还需要时间。

    刘表且先不提,朱儁与卢植都是大汉朝数一数二的名将,牛辅与李傕比起这二人还差了不少,何进将西园军交予卢植,便是存了这方面的考虑。

    而何进又分派出三千人大肆扫荡雒阳周边的残余白波贼与匈奴,雒阳城这一夜注定是血色之夜。

    ……

    而雒阳城中,公卿府邸也都灯火通明,说是回府休息,却也没有哪位高官会心大到回家睡觉。明日便要论功、定罪、赏罚,还要对十常侍死后的利益进行洗牌,公卿们显然彻夜难眠,都在思索对策。

    袁府卧雪堂内,袁绍跪在袁隗面前,默然不言,但紧握的拳头表现出其内心很不平静。

    袁隗稍稍整理了下面前的情报,半晌后叹息道:“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解?”

    袁绍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子曰:‘君子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君子身居上位而不骄傲,处下位而不忧虑,所以才能始终保持强健和警惕,纵然遭遇危险也不会酿成灾祸。

    乾卦九三,通习六艺经传的袁绍又如何不知?可此时从口中说出,却又有了一番别样的感受。在自信满满的勾连董卓之时,自己可还记得经传的教诲?

    想到此处,袁绍不由得生生将嘴唇咬出血来,被一名自家的故吏坑了,还只是区区一名边郡武夫。其父也不过蕞尔小官,自己却是“四世三公”的名门子弟,让袁绍高傲的内心如刀割一般难受。

    “汝还是未曾明白。”袁隗叹息着摇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尚书》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汝背得经传,明晰先贤之意,然则日常所行却丝毫未从。便如此刻,汝心中仍然放不下骄傲,仍然认为董卓只是一时侥幸。居上位而不骄,何其难也。”

    说道这里,袁隗缓缓起身转向,背对着袁绍,抬头看向“卧雪”牌匾,以及《袁安卧雪图》。

    “尊贵、血统,这些都是笼络他人、震慑他人所用,汝却将自己都糊弄了进去,何其荒谬?曾祖出身也颇为贫寒,自县功曹而起,一步步走到三公之位,他困于雪中之时,可会自命尊贵?”袁隗声音越发沉重。

    “本初啊,老夫惟愿此次之事能稍稍改变你的作法,一个董卓,老夫还能为你抗下。可老夫早就过了知天命之年,时日已经无多了。袁家的未来还需要你支撑。”

    “叔父,绍知错了。”袁绍猛然伏地,重重叩首。

    袁隗也不回头,幽幽道:“既已知错,可知该如何解开此局?”

    “董贼已经与何苗勾结,若想给其定罪,就需抛出其擅自拿下丁原,纵白波贼寇过河之事,可此事……此事却是绍与其共为,绍只需在明日朝会之时认罪,董贼也必然……”

    “荒谬!”袁隗一挥袍袖,愤然转身,怒道:“董卓何许人?也值得你与他同归于尽?居上位而不骄,却非是让你不自重,老夫还活着,何须汝赌上自己的前程?”

    “可除此之外,还有何法可治董卓?”

    “范雎受魏齐之辱,十年而报之。汝尚在壮年,何以不能忍一时之气?依老夫之见,董卓此人无法无天、性情凶厉,而何苗不过逐利小人,董卓安能久在其下?待二人乱起,自有可乘之机,何须急于一时?”

    听完袁隗所言,袁绍若有所悟,轻轻颔首道:“叔父之意,绍已明晰。当务之急并非逞一时之快,而是要先修复与大将军的关系。”

    “不错,如今大势在何遂高之手,然其人志大而才疏、仁和而寡断,非中兴之臣,其才能虽胜何苗,却不如董卓远矣。若不想董卓这等野心之辈篡权夺位,那只有与何遂高合作,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先为不败,方虑可胜。”

    袁隗终于点头赞同了袁绍之言,说到底袁家还是有底蕴的,但也不能任由自己意气用事去挥霍。董卓除不除并非当务之急,首要之事是先站队,如今十常侍虽已伏诛,新的对峙却又形成了。

    何进与何苗的对峙,士人必然要选一方进行下注,若是坐而旁观,只会恶了双方。在董卓此次的出格行为之后,军权的威慑力大大加强,这两位军方巨头的争斗,恐怕不会温情脉脉太久,手无寸铁的士人终究得选择其中之一。

    而何进不管是为人、处事、才能上都远迈何苗,董卓又是狼戾残忍之辈,素来为士人所厌弃,卢植等人必然会选择支持何进。袁家此次之事已然失了人望,自然要紧跟士人潮流。

    “可此次绍鲁莽所为必然恶了大将军,如何能让大将军重新信任……”袁绍说着说着,看到袁隗的面色变淡,顺势停了下来,默然不语。

    袁绍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他当然明白袁隗的意思,此时能让何进重新信任他的办法,只有帮助何进彻底掌控军队。

    而袁绍当了一年的中军校尉,在西园军中安了不少钉子,这也是他未来准备翻盘的手段,袁隗显然是想让他放弃这些钉子,以此示好。

    袁隗见状叹息道:“《易》曰:乘其墉,弗克攻。虽然做了,但还有回头的机会,左右都会失去,还不如主动些,那些钉子,都拔了吧。”

    “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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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惮卓,以朱儁、卢植、刘表等将兵七千围孟津。及十常侍伏诛,卓以兵从车骑将军何苗,苗纳之。

    ——《后汉书·董卓列传》

第七十三章 朝会

    中平六年六月十六日,非常吉利的日子,然而大汉朝公卿们的脸上却一点都没有喜庆之意。

    崇德殿,由汉明帝刘庄所修葺,用以代替前朝正殿却非殿。位于雒阳南宫中心,章台门之后,毗邻尚书台,是东汉王朝大朝会的场所。

    公卿们早早的就候在南宫崇德殿外,一个个神情凝重,似乎要进行一场大战一般。也因此,神态举止都较为放松的刘备、李澈和荀攸显然颇为引人注目。

    倒是荀彧也在他们身旁,却颇为守礼,无丝毫逾矩,引得荀攸时不时的斜眼打量他。

    荀彧也没有说教的意思,只是做好自己,然而位在前列的荀爽瞅到这边的情况,显然有些不快,眼神危险的盯上了荀攸。

    荀攸浑然不觉,满心欢喜的跟刘备讲起了昨夜之事,显然觉得颇为刺激,刘备也是不停地颔首。虽然已经从李澈那里听过一遍,但是荀攸重复的时候,刘备还是丝毫没有失礼,任由荀攸倾诉。

    李澈有些好笑的打量这叔侄二人,不管荀彧如此做法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严格要求自己。显然他活得是比荀攸累不少,这两人的结局也能看出不少问题。

    《三国志》的记载颇为耐人寻味,荀彧是“以忧薨,时年五十,谥曰敬侯。明年,太祖遂为魏公矣。”很有灵性的一段话,其后曹操也不再谈及他这位“吾之子房”。

    而荀攸死后,却是“太祖言则流涕”。待遇相差颇大,不能不说是与二人为人处世的原则有关。

    相较之下,李澈虽然佩服荀彧的君子之风,却更喜欢亲近荀攸这般洒脱的性子,与荀彧交谈,总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管是长相,还是举止。

    时间缓缓流逝,东方已见日光,这时才有小黄门宣百官入殿。这时辰显然比正常的朝会晚了不少,公卿们在店外都侯了很久了,但没人提出异议。昨夜之事毕竟分属意外,天子受惊后需要休息也是正常的。

    李澈几人也随着队伍缓缓向前,确实是缓缓的,因为入殿面见天子,需要“趋步”而行,即微微弯腰低头的小碎步往前走。

    觉得这样矫情、难受,那就往高位走啊,至少最前面那两位很明显可以“入殿不趋”,李澈看着还是颇为羡慕的。

    ……

    到了殿内,一通礼仪完毕,金印紫绶和银印青绶的大佬们安安稳稳的入座,而李澈这种六百石的芝麻官显然只能站在风中凌乱了。

    御座上的刘辩虽然精神显得有些萎靡,但比之之前几次觐见,显得成熟了许多,神情坚毅,凛然有皇者气。身边的何太后却是默然不言,只是静静而坐。

    他开口道:“今日朝会,首要之事便是定下先帝何时入陵,刘卿,司空府可有定议?”

    虽然灵帝棺椁未曾受到大的冲击,但昨日显然是无法入陵,提及此事,公卿们显然对白波贼又是恨得牙痒痒,这是在大汉王朝的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司空刘弘奏道:“太史令已观天象、明历法,六月二十一正合先帝入陵。”

    太史令,秦朝始置,西汉沿革,掌编纂史书与天文历法,东汉不再掌史书,秩六百石,专掌天时、星历,丧、娶妻等时节禁忌。

    太史令为九卿之首的太常属官,而太常属太尉府管辖。但此时的太尉却是远在幽州的幽州牧刘虞,故而太常、光禄勋、卫尉三卿暂归三府统管。

    刘辩微微颔首,询问道:“众卿意下如何?”

    “太史令司掌星象、历法,既已看好时日,那自然是可行的,臣等并无异议。”

    开口的是太傅袁隗,代表百官表示赞成。

    “那便依刘司空所奏。”刘辩顿了顿,继续道:“白波贼寇恣意妄为,若不剿除,大汉还有何威严?大将军,可有定计?”

    “臣已调令皇甫嵩率部出征,恐力有未逮,臣请启用尚书卢植率军协同。再请陛下降旨,命平难中郎将清剿并州白波,如此三路齐出,白波贼断无幸理。”

    平难中郎将,即黑山贼张燕,其前些年寇近黄河,灵帝降旨招安为平难中郎将,然而贼性不改,屡屡侵袭河内。今年年初被时任河内太守的朱儁击退。

    “唔……”刘辩有些为难,张燕显然不是听话的忠臣,若其不从旨意,反倒是对天子威严的打击。

    见刘辩为难,何进继续拱手奏道:

    “白波贼去年兴起,寇掠河东、太原等地,早已招致黑山贼的不满,只是郭太气焰正盛,黑山贼内派系复杂,无力抵抗罢了。如今白波新败,郭太仓皇而逃,又有朝廷大军征剿,如此大好时机,臣以为平难中郎将不会错失良机。”

    “大将军所言甚是,老臣附议。”

    随着袁隗带头赞同,其余公卿也纷纷附议,刘辩见众臣都同意,也就点头道:“那便依大将军所奏,降旨,命平难中郎将剿灭白波贼。”

    随后大殿内陷入了沉默,接下来要说什么,公卿们心里也有数,一般来说他们自然乐于跟着大将军与太傅痛打落水狗。但如今涉及车骑将军何苗,太后的意思就比较微妙了,故而个个都修起了闭口禅,眼观鼻鼻观心。

    “咳!”一声轻咳,位在前列的何苗拱手道:“臣有本奏。并州牧董卓与骑都尉丁原驻防不力,致使白波贼潜而渡河,此为大罪,不惩不足以安天下。”

    何苗之意再明显不过了,丁原与董卓共同背锅,事情定性为“驻防不力”,而非“纵匪渡河”,显然是准备保下董卓。

    至于丝毫不提袁绍,也是为了向袁家示好。

    何进紧握双拳,怒视何苗,何苗却似没有丝毫感觉,只是望着高位上的两名至尊,因为只有这两人,才能决定董卓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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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燕,常山真定人也,本姓褚。黄巾起,燕合聚少年为群盗,在山泽闲转攻,还真定,众万余人。博陵张牛角亦起众,自号将兵从事,与燕合。燕推牛角为帅,俱攻廮陶。

    牛角为飞矢所中。被创且死,令众奉燕,告曰:“必以燕为帅。”牛角死,众奉燕,故改姓张。燕剽扞捷速过人,故军中号曰飞燕。其后人众寝广,常山、赵郡、中山、上党、河内诸山谷皆相通,其小帅孙轻、王当等,各以部众从燕,众至百万,号曰黑山。灵帝不能征,河北诸郡被其害。

    燕遣人至京都乞降,拜燕平难中郎将。

    ——《季汉书·列传十七》

第七十四章 罚罪

    “启禀陛下、太后,臣有异议!”

    何进愤然起身,怒道:“董卓之罪尚未调查清楚,何以确认是驻守不力?丁建阳忠心耿耿,却遭部下背叛,白波贼渡河与他何干?车骑将军信口雌黄,臣断不能认同!”

    何进怒气冲冲,何苗却稳如泰山,一言不发,只是静待刘辩与何太后的决断。

    半晌后,刘辩的声音响起,终究是还年轻,语气中带有压抑不住的怒气:“车骑将军,大将军所言可属实?丁原是否遭属下背叛?”

    何苗丝毫不慌,淡然道:“大将军恐是被小人一面之词所蒙蔽。丁原奉命驻守孟津,本是天大的职责,其人却耽于享乐,整日里醉生梦死,以至于白波贼竟偷渡过河。

    董卓正是察觉了这一危局,为了渡河救驾,对丁原主簿吕布晓以大义,吕布方才背弃丁原。此乃忠于天子之举,谈何背叛?”

    何进闻言深吸了两口气,强压下怒火,冷声道:“巧言诡辩!汝可有证据证明丁原玩忽职守?污蔑一名忠心耿耿的两千石大员,就算你是车骑将军,也难辞其咎!”

    “大将军言重了,本官如何会污蔑朝廷栋梁?自然是有了确凿的证据,方才敢上奏于陛下。丁原所部将校皆能证明白波贼是因何而潜入雒阳左近,大将军可要传召这些将校至殿前质问?”

    何苗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不怀好意的看向何进。

    而何进顿时也被噎住了,白波贼如何潜入的,众人心知肚明。他当然愤恨袁绍的自作主张,但是现在很明显不能把袁绍抛出去换董卓。

    他承受不起袁家倒戈带来的影响,而何苗用一个董卓换来袁家乃至于一部分士人的帮助,当然稳赚不亏。

    念及此处,何进愈发焦躁了,心里对何苗和董卓的愤恨已然到达顶点,对袁绍的不满也愈发加深了。

    袁隗暗叹一口气,拱手道:“启禀陛下,大将军之意不过是希望车骑将军谨慎行事,不要殃及无辜。丁原与董卓之过当是如车骑将军所言,依老臣之见,既然二人同罪,还是请陛下同罚为好。”

    袁隗不可能闷声当葫芦,任由何进在前方冲锋,这只会加深何进的厌恶。但何苗这招同归于尽确实恶心,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暗示何苗不要太过分,对丁原处罚轻一些,何进显然是很想保下丁原这个心腹的。

    “太傅老成之言,臣等附议。”随着袁隗开口,许多官员就像程序启动一般,随着袁隗开口附议。

    何苗眼神微微闪烁,轻笑一声道:“臣也赞同太傅之见。只是董卓之能显然远超丁原,其迅速派遣部属救驾亦足证忠心,臣以为董卓可代替丁原驻守孟津。”

    丁原终归是不能杀的,杀了就是与何进撕破脸。其所部能拉拢的也都拉拢了,倒不如让他带走死忠于他的部属。也是给何进与袁隗一个台阶。

    几名大臣三言两语定下了,御座上的刘辩却心如寒冰,袖袍中的双手已经捏成了拳头,他呼了一口气,微笑道:

    “既然众卿都是此意,那便去董卓并州牧之位,改为孟津都尉,孟津便由其驻守。丁原改为执金吾丞,其部随其入京。众卿意下如何?”

    孟津都尉,八关都尉之一,东汉王朝取消了各郡的都尉,但为雒阳八关皆设都尉以驻守。秩比二千石,看似与秩二千石的州牧差距不大,但正常人都清楚,有些职位是不能用俸禄级别来衡量的。

    君不见刘焉堂堂太常卿,只差一步就能登位三公的人,费尽心思只求一州牧之位。当然,并州牧对于董卓来说属于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以此换取能靠近中央的机会,得失之间也难以衡量。

    而丁原这一降就多了,执金吾丞秩比千石,自然远不如秩比二千石的骑都尉,且其头上还压了一个主官执金吾。不过如今执金吾之位空缺,何进若是有心,倒颇有操作空间。

    刘辩这一通任免,让在座不少大臣神情微变,纷纷望向何太后,却见何太后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顿时狐疑不已。

    “陛下圣明。”

    又是袁隗带头赞同,见士人集团都纷纷附议,何苗神情变幻了一下,他本意并非如此,他是想给董卓骑都尉之职。

    西汉骑都尉掌羽林军,东汉改由羽林中郎将掌管,因而骑都尉颇为自由,没有固定职司,也方便他从中操作。

    孟津都尉却将董卓牢牢拴在了孟津,在何进掌握兵力优势的情况下,董卓若有丝毫不轨,必然遭到雷霆打击。

    但士人们都已经附议,何苗就是提出异议也不可能通过,只能无奈的跟随“附议”。

    而何进则愤然挥袖坐下,沉默不语。刘辩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颔首道:“既然众卿皆无异议,那便照此拟旨吧。”

    此议通过,百官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下去,一个个提心吊胆的,都担心何进掀桌子。

    随着大石落下,心里的欲焰又烧了起来,两个责任人处理完了,那就到了分赃的时候了。十常侍身亡,亲近其的官僚必然要被拿下,这可都是利益。

    而另一部分官员已经面色发白,身子开始颤抖了。

    “启禀陛下,张让等人欺君罔上、专权擅断、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其奸似石显、恶比赵高,罄竹难书其罪,臣请收让等家产,夺其爵禄,以慰天下之心。且少府许相等人,阿附阉竖,横行不法,正当查处以澄清寰宇。望陛下明断”

    侍中荀爽弘声上奏,坐在九卿位中的一人顿时面色煞白,战战兢兢,却不敢有丝毫反驳。

    许家乃是东汉的大士人家族,其内也出过不少三公及名士。如那位以“月旦评”而闻名,点评天下名士的许邵亦是出自许家。

    然而许相与其父许训,却是一脉相承的阉党,其父依靠贿赂宦官,将三公当了个遍。而许相亦曾官至司空、司徒。

    在原本历史线上,张让等人矫诏任命其为河南尹,而袁隗与袁绍再矫诏召见他,将其诛杀。

    他是阉党在朝中的领头人物,根本无法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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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州牧董卓罢,改孟津都尉。骑都尉丁原罢,改执金吾丞。

    ——《后汉书·孝灵帝纪》

第七十五章 赏功

    除了许相,还有一大批官员瑟瑟发抖,许多站着的小虾米却没有许相那般“风度”,身子摇摆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了。

    “臣等附议!”

    朝中九成的官员齐声附议,那一成阉党脸色愈发苍白了。从灵帝驾崩那天开始,虽然何太后屡屡回护十常侍,却并不在乎外朝这些阉党。

    当何进与袁隗两名辅政大臣站在一条阵线之时,外朝官员迅速遭到清洗,所留下的不是小虾米、就是如许相这般身份较为特殊的“名士”。

    如今十常侍倒了,两位领头人也该为下面的人谋福利了,自然要腾出一些位置用以赏功。

    一个九卿之位,加上数十个六百石以上的朝官位置,由不得百官不心动。

    刘辩当然知道这是题中应有之意,他对张让还有感情,但对这些阉党可没有感情,张让临终也没有拜托他照应,是以刘辩顺水推舟道:“此事交由大将军与太傅主持,三府协同。”

    “陛下圣明!”

    这可真是发自内心的,如今的百官,除了阉党,要么是一直被打压,何进近些日子才提拔起来的,要么是一直战战兢兢、当透明人的,从未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阉党倒台,士人被碾压了二十年,终于翻身了一回。

    当然,许相等人已经彻底瘫软,几名站在后列的芝麻官直接晕倒,被殿前侍卫拖了出去。

    这时,何进也缓过神来,想了想还有事要做,奏道:“陛下,夫圣王赏罚之道,赏所以存劝,罚所以示惩。用赏者贵信,用罚者贵必。阉宦之恶既罚,臣以为有功之臣不可以不赏。

    黄门侍郎李澈、荀攸,不避艰险,山中救驾,足称忠义,且诛杀阉宦,功在社稷。

    城门校尉朱儁、北军中候刘表等,临阵不乱,挥军御敌,堪称名将。

    典军校尉曹操、议郎刘备等,收拢溃军,剿贼护主,实为能臣。此皆乃社稷栋梁,臣以为当加重赏,以慰天下人忠义之心。”

    “众卿以为当如何赏赐?”刘辩饶有兴趣的问道。

    百官面面相觑,这个肯定无法反对,何进现在已经在爆发的临界点,他不能对车骑将军怎么样,但是要拿下其他人,哪怕是九卿之位,也没什么难度。何必去触这屠夫的霉头?

    不过李澈、刘备属于透明人,朱儁性格傲气,素来不亲同僚,曹操又勉强算是阉党,在朝中关系都不怎么样。是以也没人为他们说话。

    “大将军所言甚是,赏中,则人知劝。但国之威柄,在于赏罚,非天子不可定夺。如何赏赐,还需陛下圣断。”司徒丁宫举笏板奏道。

    皮球又踢回给了刘辩,赏中,则人知劝,赏不中又如何?丁宫显然是想看看这位少年天子能做到何种地步。

    “昨日,朕与渤海王遭劫持,子夜之时尚在荒山野岭穿行,自朕降生以来,未有如此之耻。”

    “臣等有罪!”刘辩话说到这份上了,百官纷纷举着笏板低头请罪。让天子沦落荒郊,本也是他们这些臣子的罪过。

    “众卿无需如此,朕并非怪责众卿,事发突然,谁又能料到呢?但正是李侍郎三人将朕救出,而又是刘议郎与曹校尉一路护送,朱校尉剿贼得力,朕方能安然回宫。朕以为其功于朕而言非小,不知众卿认为于社稷而言大否?”

    诛心之言,一群大臣顿时冷汗涔涔,若是说于社稷而言功绩不大。且不说昧不昧良心,没了脑子倒是真的。

    君轻于社稷,孟子的话倒是都知道。但谁会闲着没事在朝廷上这么来一句?

    “臣以为此功于社稷而言,亦是大功,不可不赏。”袁太傅也坐不住了,因为他看见何进在瞅他,只能随之请功。

    “既然众卿都认为当赏,朕便依众卿之意。黄门侍郎李澈、荀攸,救驾有功,进太中大夫,赐爵都亭侯。

    城门校尉朱儁,剿贼有力,进后将军,增邑千户。

    北军中候刘表,治军有方,赐爵都亭侯。

    典军校尉曹操,护驾有功,拜奋武将军。

    议郎刘备,护驾有功,进太中大夫,赐都亭侯。众卿以为如何?”

    公卿们顿时面色复杂,并非觉得不好,而是这个赏赐恰好卡在了他们心理承受线上,再高的话恐怕就要群起反对了。

    救驾之功给个亭侯不为过,再加上诛杀十常侍,若非二人都是入朝不久,为两千石都没什么问题,岂会只是秩比千石的太中大夫?

    朱儁自不必说,老资格了,当过车骑将军,虽然现在只是个城门校尉,但身上还有食邑几千户的钱塘县侯爵位,且被赐“特进”,朝会中的位置位次三公,还在九卿之前,中二千石后将军毫无问题。

    曹操是比二千石的典军校尉,进位为秩二千石的杂号奋武将军,不算超擢。刘备和刘表是宗亲,都知道近些年宗亲们吃香,不至于为了个都亭侯和太中大夫去得罪他们。

    这么一想,都把怀疑的目光撇向何太后,都知道刘辩没怎么受过帝王教育,以前连官职都搞不大清楚,这莫不是何太后的意思?

    “老臣并无异议,陛下圣明。”袁隗索性破罐子破摔,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了点芝麻小官爵得罪何进不值得,还不如借此缓和与何进的关系。

    “臣等附议。”程序启动,百官纷纷附议,何进如寒冰版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微微颔首道:“陛下圣明。”

    “那便宣旨吧。”刘备对着侍立在旁的小黄门说道。

    袁隗讶异的看向刘辩,竟然连旨意都准备好了?他就这么肯定百官都会赞同?何苗面色诡异,默然不语。

    何进却是一脸欣慰的看向刘辩,何太后余光瞅到众人脸色,也是面色复杂。

    所有人满腹心事的状况下宣旨赏赐完毕,李澈稀里糊涂的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列侯,虽然只是最低档次的亭侯。

    但也是彻底步入**的特权阶级了,汉法,大县侯位视三公,小县侯位视上卿,乡侯、亭侯视中二千石。而且只有封侯了,死后才有谥号,这是真正的鲤鱼跃龙门。

    →☆→☆→☆→☆→我是文言文的分割线←★←★←★←★←★←

    帝以澈等救驾有功,拜澈太中大夫,加都亭侯。

    ——《季汉书·列传第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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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介绍:
国皆以弱灭,独汉以强亡。时为中平六年宦官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残暴生灵士族豪强侵占田地,割据一方,横行不法。大汉王朝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但薪火未灭,天下仍有豪杰愿为苍生而战。李澈自后世而来,带着对三国的憧憬走出大山,见到了不一样的刘备,不一样的曹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书友群:202077258)季汉长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季汉长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季汉长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