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斗法
“一灯能发千家焰,尺水翻成万丈波……浮罗教妖人,果真是好手段。”
陈素一枪刺穿了一根朝她拍打而来的藤蔓,然后将这根藤蔓生生搅碎打断,又回头望了一眼在高处藤蔓的那个盘膝而坐的邋遢道人。
那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可周遭无数巨大的藤蔓凸起,搅乱了凤塘军的阵型,其实话中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
对方是仙家手段,以小见大,这些巨大的藤蔓即便是千军万马都奈何不得,可对于左瘸师这等人物而言,不过是顺手而为。
“若只是寻常士卒,哪怕再精锐,面对这等情景,恐怕也难有作为。”
好在凤塘军全军皆有慕子谅的道观,以各种符箓护身,哪怕此刻虽乱,但基本上没有什么伤亡。反而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三五成群要么以钩锁铁链,要么以大刀利剑,不断地对那些藤蔓进行清除。
“只是,左瘸师现身,今次怕是难以阻止了。当年哥哥说,这方世界要是无神通术法,妖魔鬼怪就好了。我那时候不懂,可经历得多了,便真觉得凡人在面对这些身怀神通术法之人面前,难以抗衡。”
陈素心中喟然长叹,她以凤唐县为根基,如今司州和大半个雍州都落入手中,堪称兵强马壮,已是一方诸侯势力。
她此次率领骑兵从北地南下,一路疾行数千里,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察觉到浮罗教南下欲要侵入越州。
越州若在以往其实相比较起其他州郡可算贫瘠,但大周末年,诸地混乱不堪,如司州和雍州,闹疫鬼,其他州郡要么妖魔鬼物,要么内乱混战,民不聊生。
唯有越州一地,相对闭塞。再加上昔日她和裴楚踏足诸多郡县,铲平了潜在的妖魔? 还算平静,算是如今十九州之中,少有的民生繁华的地方。
是以,陈素绝不能容忍浮罗教进入越州,势力继续扩大,若是那样的话? 将来即便她有能力扫平浮罗教的势力? 可民间也将受刀兵之害,逐渐凋敝。
可如今号称浮罗教三圣之一的“圣师”左瘸师现身,她心中明白? 恐怕接下来不说阻止浮罗教了? 就是想要全身而退都难。
只是——
陈素双眼之中再次涌起坚毅之色,“我之所以率众起兵,为的就是让世间凡人能有喘气之机? 任你神通盖世? 我亦不惧!”
“凤塘军——”
想到这? 陈素蓦然高呼一声。
“喏!”
无数应和之声在山口左右响起。
“整顿军马,随我袭杀妖人!”
“遵命!”
人马喧嚣? 山口左右仿佛大风狂掠。
被蓦然冒出的藤蔓打乱的凤塘军? 无数士卒以最快的速度收拢马匹,整顿阵型,准备追随主帅作战。
“素素,好威风!”
在陈素身边的李霁,面对这等场景,心情一阵激荡,同样提起长枪高声应和,“管他什么妖术,杀了便是了!”
……
“妖人!”
与此同时,山口内,如雷怒吼之声响起。
又是一条巨大的藤蔓倒在了地上,宛如活物一般兀自震颤不停。
狄五斗筋肉鼓胀,神色骇然,那落在地上断裂的藤蔓,竟然被他生生以无双巨力从地上拔了出来。
杭九娘手持双刀,身形灵活地躲避开了一条巨大的藤蔓的攻击,双刀舞动如雪光闪耀,短短片刻间就朝一根藤蔓劈砍了数十刀,将一截藤蔓径直砍断。
又有其他杭家集的汉子,三五成群,不断和这些藤蔓相互抗衡。
这次随狄五斗和航九年前来的杭家集汉子不算多,只有数百人,在那些藤蔓骤然出现之后,这数百人里骤然无防备之下,已有好几十人来不及躲避,被那藤蔓打成了肉泥。
但剩下的杭家集青壮,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他们很多都是农户猎户出身,与那些浮罗教教众都没甚分别,然而,这些人昔日却经历过了妖魔肆虐,斗过牛魔,战过山神,心气远非常人可比。
骤然遭遇遍地的巨大藤蔓攻击,一个个虽是震撼莫名,但也没生出什么恐惧之心,反而因为不少袍泽兄弟受伤,个个癫狂无比,不断地朝着那些宛如活物的藤蔓劈砍。
“圣师法力无比!”
“圣师拯救我等受苦受难的凡人!”
“圣师慈悲,拯救苍生!”
“圣师,杀了他们,将他们杀光!”
“哈哈哈……我等有圣师庇护,尔等只有死路一条。”
而在另外一边,浮罗教教众,许多人蜂拥到了左瘸师下方的藤蔓,侥幸逃得一命,顿时一个个叩首不已,面露狂喜之色。
这些浮罗教教众,被两方人马夹击,心气早已被夺。
这时候蓦然见到左瘸师现身,登时全数都将希望放在了邋遢道人身上,不少狷介之辈,更是跳着脚朝着凤塘军呼喊了起来。
“大家快退!”
正穿过狭长山谷带领着越北关守军的彭孔武,眼见前方异变陡生,急忙何止住了众人。
今日越北关的一切变故着实太快,太让人意外,以至于许多人到了此刻,都感觉宛如生在梦境。
“都头,我们怎么办?”守军之中有人望向彭孔武询问。
彭孔武神色凝重:“这是有妖人术法,我等先看看情况再说。”
忽然,一个身影陡然越过了彭孔武,朝着远处藤蔓遍地的山口跑去。
“陈布,你要作甚?”彭孔武见着那人影,急忙大声喊道。
那身影灵活地穿过混乱的人群,声音颇为激动地回答:“都头,我要去前面看看,前面那人……”
“混账小子!”
彭孔武暗骂了一声,朝着越北关守军说道,“你等先退回关卡,谨防有人借机夺关,我到前方去看看。”
……
“大家小心不要被那些藤蔓抽中,或者缠绕上。”
“不要怕,刀剑就能伤!”
“杀!”
一声声怒喝不断响起。
那些宛如活物的藤蔓不断被人砍倒,落在地上。
巨大的藤蔓离开地面之后,身形还犹如大蟒巨蛇,不断乱颤,但很快,仿佛就像是无根之萍,渐渐不在动弹,须臾间,竟是化作了飞灰,随风消散。
在众多人马的合力之下,那从地面上冒出的藤蔓很快就被清理干净。
前后数千人马,再次在山口聚集。
“不错!”
盘坐在山壁上,由一根藤蔓卷曲而成的邋遢道人,对于遍地的藤蔓被人砍断破除,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望向众人山谷内外,目光还饶有趣味。
“左瘸师!”
张万夫手持巨斧,一连劈砍了十多天藤蔓,见山口的藤蔓大多已清理干净,大步走到前面,望着那邋遢道人喊道,
“某家昔年在北地时,也常听闻浮罗教左瘸师之名,今日终于得见,莫非就只会是这点小术的一个邋遢道人么?”
“呵呵呵……”
藤蔓之上,头戴迫近的邋遢道人轻声笑了笑,对于下面的人奋力在劈砍他以术法所召的藤蔓,浑不在意,只是瞥了一眼张万夫,淡淡说道,“贫道也曾听说过张万夫之名,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可真见了何尝又不是一个粗鲁无知的凡人。”
说着,左瘸师根本不看张万夫,反而微微瘸着一条腿,慢慢走到陈素不远处,笑容淡淡道:“倒是你这女娃儿,在北地闯下一片天地,堪称人中之凤,更让贫道佩服。可惜了……”
“圣师,圣师,快杀了和女娃儿!”
几人说话间,方才逃得一命的严昌令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指着陈素道,“圣师,这女娃,这女娃……”
“唉……”
不等严昌令说完,左瘸师油然叹息了一声,看着严昌令淡淡道:“你本是我徒儿带入教中,还曾得了术法指点,晋升你为我教护法,可你却心不诚。”
“嗯?”严昌令脸色骤变,蓦然惊恐无比道,“圣师,我方才是迫于形势……”
“去吧!”
左瘸师轻轻一摆手,蓦地他手腕上一截缠绕的红线,忽然飞出,迎风化作了一条狰狞的大蟒,足有十丈,竟是一口将严昌令给吞入腹中。
那大蟒吞噬完了严昌令后,并未再缩小身形,反而一双竖瞳冷冽地扫过周遭。
“好蛇儿,便都吞了吧,做你口粮。”
左瘸师随意地摆了摆手,仿佛面前的众人宛如无物。
那狰狞大蟒登时如同得到口令一般,庞大的身躯立时暴起,身形仿佛又凭空大了数倍,大嘴张开,朝着周遭众人吞噬而来。
嗡嗡——
就在这时,忽然天空之上一道寒光闪过。
一把飞剑从远处疾射而来,不偏不斜正中那大蟒头顶。
这条狰狞大蟒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然后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委顿了下去,再次化作一条细绳。
“飞剑之术?”
左瘸师目光淡淡扫向那飞剑袭来的方向,就见尹一元和孙敬斋两人飞纵而来,身形落在了前方。
“妖人,且吃某家一斧!”
就在这片刻光景,张万夫见左瘸师似被那驾驭飞剑的两人吸引了注意力,猛然高举手中的巨斧,一跃暴起。
张万夫少年时得遇异人,一斧在手,宛如千军。这猛然暴起劈砍出的一斧,力量雄浑绝伦,便是成了精的妖魔皮肉如铁,也难以抗住一斧。
可这一瞬间,只听“当”的一声,清越的交鸣之声响起。
张万夫朝着左瘸师劈砍而下的一斧,竟是仿佛比砍在顽石铁块上还要硬,整个人竟是被震荡得倒飞了出去。
站在人群远处的老汉兰颇,在张万夫和狄五斗动手之后,抓起手中的长枪,亦是狠狠地朝着左瘸师的胸口投掷了过去。
他和张万夫一般,知晓这位浮罗教三圣之一的左瘸师,术法通神,若不抢先下手,后面根本再难有机会。
可惜那长枪在左瘸师身前,仿佛陷入泥泞一般,悬空浮动,根本难入分毫。
“妖人去死啊!”
狄五斗在其他两人动手后,已经高举起了一个怕是有千斤重的巨大石块,狠狠朝着左瘸师所在砸了过去。
巨石划过凌厉的风声,可刚到了左瘸师身前,立时就化作了齑粉。
“哈哈哈……”
左瘸师连番被人攻击无果,不由长声一笑,“尔等皆是凡愚,尔等皆是凡愚,若是尔等这般便想伤着贫道,贫道这一生法术岂不是白练。,哈哈哈,也罢,今日来得倒是齐,贫道便一齐送你们上路……”
话音落下,左瘸师忽然一跃飞入空中,抬手一掐法诀。
站在地面上的众人,突然就觉得脚下一空,一股热意袭来。
顷刻间,山崩地裂。
红色的熔岩宛如巨浪,从地面汹涌而出。
同时,天空之上,又有一团黑云,犹如实质一般倾压而下。
凤塘军和杭家集众人,仿佛瞬间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只是不等凤塘军和杭家集众人陷入绝境求饶,那些方才逃过一劫的浮罗教教众已经哭喊了起来。
“圣师开恩!”
“圣师,快救救我等!”
“圣师,不要害我等啊!”
……
左瘸师浮空而立,对于各种呼喊却是置若罔闻。
“破!”
然而就在这时。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山崩地裂得骇然声势,猛地一下仿佛被顶住一般,生生止住。
左瘸师骇然望向远处,就见不知何时,一个衣着破烂的老道士在空中缓缓浮现。
第三百九十五章 道子亲临
那老道士年迈不知岁数,发髻歪斜,穿着油腻腻肮脏道袍,就那么仿佛腾云,又似御空,从远处晃晃悠悠地走来。 “这老道是谁?” 下方的陈素和张万夫等人,骤然见周遭山崩地裂的声势被生生定住,都是齐齐朝天空望去。 张万夫的双眸中更是异彩连连,盯着那脏兮兮的老道,仿佛像是想到了什么。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却明白,能够一力压下左瘸师的人物,绝对事件少有。 那浮罗教左瘸师,术法高强,方才举手投足间的随意施为,令他们这些凡俗武道高手都是无能为力。 这方世界,仙魔并存,武者脱离不了肉身桎梏,修不成元阳法力,根本无法抗衡。 哪怕昔年最强的大周太祖姜重,最终倚靠的也是人道气运龙虎气,方才能够压得僧道巫觋妖魔鬼魅低头。 左瘸师为浮罗教三圣之一,能够在大周朝从盛转衰的这些年岁活下来,绝对不可能小觑。 就在这时—— 人群之中的尹一元已抢先迎了上去。 神色肃穆庄严,恭敬万分地朝着那老道稽首行礼。 “拜见道子!” “啊?” 跟在尹一元而后感到的孙敬斋,似乎愣了一下,有些不敢想象这么个邋遢老道,竟然是道门之中威风八面的道子。 转眼间念头闪过,急忙跟在尹一元身后,齐齐行礼,“拜见道子。” “道子?” 下方众人听到尹一元的称呼,全部都愣在了当场。 不论是陈素,还是李霁,又或者是老卒兰颇,以及周遭数千的凤塘军。 似乎所有人都难以想到,竟然会在这地方,见着这方天地里,最顶尖的人物—— 道门道子。 “不必不必。” 那老道从天空落下,脚踩在一块方才岩浆沸腾的岩石上,连连摆手,如同一个邻家老翁一般。 “我如今不过是一个邋遢道人,哪里算得上道子。那道子之位,我早传给了小清风。哦,小清风你等恐怕不识得,不过不妨事,其实这不过是道门的一个名头。” 张万夫站在人群之中,望着这老道的一番言语,忽然心生好感,大笑道:“某家只当道门道子,是当时绝代通天的人物,这么一看,倒也有趣。” 道门道子,不止是身份最贵,还被誉为道门象征。 在道门之中,不论是权势还是道法,都冠绝道门。 可这等人物出现在面前,并无高高在上的绝世高人风范,反而如个邋遢乞丐一般,毫不顾忌形象,着实是让人在身份落差之间,大大生出好感。 那老道目光转向张万夫,嘴角含笑:“张居士的名头,老道也是听过的,慷慨大气,为世间豪杰。” “哈哈……”张万夫再次大笑,“能得道子称赞,某家心中欢喜,若是有暇,定然要请道子喝上几碗酒水。” “有机会有机会。” 老道连连点头,和善得不行,尤其是面容上露出了追慕之色,仿佛真是想尝一尝酒水了一般。 “喝酒,我这里有哇!” 这时,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走出来的却是李霁,她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摇了摇,抬手就朝那老道扔了过去。 她对于什么道门道子全无概念,不过见着老道似乎很是厉害,她方才受了人的恩惠,这会说起喝酒自然就站了出来。 “好娃儿!” 老道见着李霁大方的模样,笑着接过酒葫芦,又摇了摇头,“不过,这会不着急。” 说着,老道转过身,望向不远处的一个正飞纵而起的身影,抬手一招,“左道友,难得一见,岂能不与老道叙叙旧。” 左瘸师砰地一声砸在地上,灰头土脸。 只是他身上并无伤痕,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望着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老道,脸上露出了几分讪讪的笑容,“道子既是亲临,这里哪里还有贫道的事,何不就此别过呢。” “左道友想得不差。” 老道咧着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黄牙,只是眉宇间突然有了一股逼人的气势,“可老道我不开口,瘸师想往哪里去。” 左瘸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可随即又浮起了略有些谄媚的笑容:“道子何必如此,说到底大家昔年都有一段交情,我这一个瘸子,见着道子,退避三舍就是了。” 老道皱巴巴的脸上浮起不知是嘲弄还是讥讽的笑容,摇着头说道,“还是去我那山中住上些年吧,如今山河板荡,理当早些休养生息才是。” 说着,邋遢老道忽然一步迈出,看着动作不快,可一步却是横跨虚空,眨眼间已到了左瘸师身前。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细细的白线,抬手就要往左瘸师身上捆去。 左瘸师见着邋遢老道手里的白线,脸色再次变化了起来,这东西可不是寻常玩意,他昔年可是吃过这东西的亏,那感觉几乎刻到了骨子里 “道子,何必如此,若说起往昔,我们也分属同门哩?” 左瘸师倒退了一步,倒没再想着逃,或者耍其他手段。 在这个老道面前,哪里有他耍滑头的份。 “你等叛出门去,便非我道门之人。” 脏兮兮的老道一手握着李霁刚扔给他的酒葫芦,一边摇着头道,“我下山一趟也难,见着瘸师更是不易,瘸师还是莫要多言,与我回山清修个百年。” “这老道士好威风啊!” 远处,李霁不知何时退到了陈素身边,压低着声音笑嘻嘻地说道。 虽看着并无什么风采,可方才一出手,生生止住了左瘸师天塌地陷一般的术法神通。 此刻,三言两语间,便让他左瘸师几乎连逃遁都不敢,这等人物,看着不起眼,真正展露的威风却是藏在里面。 “原来道子便是这般模样,也难怪昔年哥哥说,这方世界里神仙也是人来做,多有七情六欲,不必看得太高。” 陈素心中的想法却和李霁不同,道子、左瘸师这些人物,昔日于她感觉都是高高在上,不可攀登。 只觉得在他们面前,渺小如蝼蚁。 可真的见到了,果然也就寻常人。 哪怕有术法神通,可内里又见得高到哪里去? 什么明察秋毫,洞彻万里,不过是说书人的故事而已。 反而是自家哥哥—— 陈素想到这不禁无声叹了口气,他倒是越来越像那在天上云端的人物了。 “道子何必为难家弟?若是有话,直接与老身说便是。” 正当众人以为,这老道士要将那左瘸师拿下。 忽而,远处的山口外的道路上,一匹黑晃晃悠悠的朝众人走了过来。 那黑驴脖颈挂着个铃铛,走起来摇摇晃晃,叮叮作响。 黑驴上面坐着个发如银丝的老妇人,和蔼慈祥,宛如邻家老妪。
第三百九十六章 合道
“原来如此。”
已然变幻了一番模样的宁西城高处城楼。
裴楚盘膝坐在一处高台上,双目遥遥望向远处大漠苍凉。
瀚海万里,现今由于冰河重新开通,周遭已有了绿衣,渐趋繁茂。
偶尔可见雀鸟高飞,又有一些走兽嬉戏。
一派祥和。
裴楚定定出神地望了一阵,忽而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膝前。
那里摆放着一本看着古拙的书籍。
这本书籍正是将他引领上道术玄奇之世的无字天书。
只不过现在的无字天书,页页皆有文字,文字皆是秘法。
从头到尾三百六十页,全数已被裴楚翻过。
刺肉不痛、三洞正法、法驱虎豹、解镇压法、神符避箭、丹符履水、取天罡炁、九牛神力……
法有三百六十门,全数皆记在心。
而这本无字书的来历,裴楚也大抵洞悉其最深处的奥秘。
“无字天书,或许并非无字,只不过是心神迷眼,往昔不可见而已。”
裴楚轻轻叹息了一声,将无字书轻轻托起,轻轻吹了一口气。
霎时间——
这本水浸不湿,火烧难伤,不论如何摧毁手段都无法伤其分毫的无字书,仿若烟尘一般,渐渐的消散。
“道法已成,无字书却再难存留。”
裴楚轻轻摇头,脸上又露出了一分似回忆,又似感慨的神色。
无字天书并非此方世界之物,或许不过是某位道门大能的念头所化,或是一时兴起制作。
为的目的,其实便只有一个,与三千大世界里,传播道法。
而且无字书也并非一卷。
总共有三卷。
他手中有一卷,那道门的道子手中应当也有一卷,而那个搅乱天下的浮罗教圣姑姑手中应当也是有一卷。
三卷无字书,同根同源。
一卷为此方世界道门立世之根基。
一卷为浮罗教三圣能够搅动风云之缘由。
而他手中的这一卷,则是他能够走到今时今日的依仗。
“道法三千六百门,人人各执一苗根……”
《三洞正法》开篇之意,其实已然说得透彻,昔年他还未能真正领会其中真意,但到了今日,他终于领会了。
“这世界太小,而那漫天的神佛又太高。”
裴楚又再度摇摇头。
他在城楼前静坐了十日。
这十日里,他心神云游太虚,感悟天地造化,沧海荒漠,不知觉间,已步入到了洞真之境。
道法玄奇,重心神而非苦熬法力。
得知一分天机,增长的便是一分能耐。
移山填海,断江截留,亦不过是等闲之法。
在这十日里,裴楚原本已打通了上百出的穴窍玄关,更是兀兀腾腾,如江水而洪流,十日破开了三百六十五处玄关。
对应周天之数,三百六十五处星辰。
打通三百六十五处玄关穴窍,法力汇聚如海潮,自此之后,再非修真,而是真正迈入羽化登仙之境。
修道者,步入此境,在这方世界,已算渐趋圆满。
而到了此境,他的道门十品转通,也达到了第六品。
通玄观知悉达十方界域众圣处所,只如指掌,分行散影,虚空无碍,位次妙觉圣。
到了这一品,他也真正能够透过虚空障碍,隐约感受到了天地之渺小,而心神之宏大。
此间,毕竟非无垠之大千世界,不过是浩渺如恒河沙数的一个小千世界。
无数的小千世界里,有人道昌盛的,有妖魔统御的,亦有如这方世界里魔人道杂居的。
众生种种,所夺所争不过是一线生机。
“我还杀不尽诸天妖魔,但在此方世界,已在反掌之中。”
裴楚想起前些时日白象妖师的威胁,心中此刻亦有一些好笑。
到了这等境界之后,渐渐已经摸到了此方世界的奥秘所在。
这一小世界里,之所以会受到神佛妖魔影响,又有草头神,王朝气运等等诸多力气。
至于说,诸天崩灭,仙佛烟消云散。
确实也是如此。
只是针对于裴楚此刻置身的这方世界里而已。
盖因这个世界太小了,距离那些真正受到诸天仙神信念力量所辐射的世界,格外偏远。
真正的大能几乎不会将视线投入到他所在的这方世界里。
所以,神通之力,仙佛之力,和那些真正和那些拿千山、赶日月,一念万千世界诞生湮灭的大能相比较,不过是萤火之光比之烈日临空。
差距天差地别。
“但我既然已许此方世界之宏愿,却是不再超脱了!”
从城楼上缓缓站起身,裴楚仰望头顶万里浩渺天空,心中全无昔日的戾气,也没有多少欢喜和波澜,只是平静和通透。
这个世界的种种,渐渐的在他眼前没有了秘密,他已做出了昔日的选择。
在这个小世界里合道。
“若在洪荒,我当为鸿钧。而在此界,我自为裴楚。裴道人,哈哈哈……”
裴楚站在城楼之上,蓦然发出了轻笑。
前世今生的无数念头似都在脑海里翻转。
那个曾经在上一世里,苦心孤诣求学的少年,是我。
那个走上社会蝇营狗苟,为求生计埋在格子间里工作的青年,是我。
那个穿越之后,惶恐无措,不知何能所依的农家子,是我。
那个得了道术传承,欣喜若狂,自觉打开眼界的,是我。
那个感怀恩义,送陈家姐弟,却与妖魔**,心有侠气的,是我。
那个远走他乡,一怒火烧荒山,好杀无情的,是我。
那个心慕先贤,自诩青山,刺破穹天的,是我。
那个行走万里,斩妖除魔,无畏无惧的,是我。
那个想要绝地天通,辅佐人道,再无妖魔的,是我。
那个斩断龙庭,还天下气运于众生的,是我。
那个立下宏愿,要众生皆有能抗衡妖魔之力的,是我。
这一路行来,诸般际遇,万千种种,或对或错,都是我……
他有诸多念头,诸多想法,有推翻自身的,有新建立的,但到了如今其实都无所谓。
昔日立下的宏愿,他自有实现的途径。
而如今所欠缺的,不过是最后几步而已。
“只是,还有一些首尾需要收拾。”
天书三卷,他这一卷已完全洞悉,业已登临此方世界天道之位。
但还有两卷,却无需再继续留存此世。
“此事之后,我当合道,护佑此方世界。”
裴楚脸上的神色再次趋于一种无悲无喜的瓶颈。
双袖轻轻一甩,从宁西城城楼一步迈出,一步万里,已到了杨浦县北面,正热闹非凡的穹天之上。
第三百九十七章 无量量劫(全书完)
玉京,靖国公府。 内院。 现年已经四十八岁的陈布正站在一面银镜前,妻子和两名小妾,以及四名丫鬟,正服侍着修饰仪容。 镜子光洁,倒影出来的人影纤毫毕现。 “却不想会有今日。” 陈布望着镜中之人,蟒袍玉带,气宇昂扬,忽生一种不真切之感。 似乎都不知如何就走到了今日。 恍惚间,他还是那个在荒野山村,只会躲在阿姊身后的懵懂稚童,可一转眼已成了如今这全天下最富贵的人物之一。 “夫君当真是美丰仪呢!” 一名面容姣好的妾室,看着陈布穿上蟒袍玉带,眸似含星,轻声称赞了起来。 “哈哈……” 陈布被这说话声所打扰,失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我算甚有风仪,脱了这身衣服,我也不过是荒僻山村的一个农夫而已。再不过,不过是寻常府衙的刀笔吏。” “夫君——” 一声带着责怪的娇嗔在陈布身旁响起。 却是他的结发妻子王氏,似乎看出了陈布的不成体统,不由上前轻轻为陈布抚平了衣领,柔声道,“夫君贵我国公,乃天下至尊,今日又是如此紧要的日子,怎可轻贱自身?” “以我之功勋,焉能受封国公,况且如今国公也不过是个尊号罢了,只是这尊号……” 陈布面露苦笑,轻轻甩了甩身上的四趾九蟒袍服的衣袖,轻轻长叹道,“不过是阿姊对我心怀有愧罢了。” “夫君慎言。” 王氏见陈布这般说,急忙伸出手指轻轻压在了陈布的嘴唇上,“陛下是何等风华绝代的人物,夫君万万不可在背后非议。” 虽然这房内都是自家人,哪怕是几个丫鬟都是贴心可靠之人,可王氏听到陈布这么说,依旧不免惴惴。 “可就是如此。” 陈布却不在意地笑了笑,他那个阿姊啊,当年抛下他与那人远走,不论当时为何,终究是将他留在了那里,与姑婆相依为命。 他自小虽受到照拂,还得学文武,可心中也难免怨过。 只不过后来年岁渐长,这天下又早变了一番模样,慢慢的就也释然了。 若阿姊那一日留下,恐怕他也没有今时今日,这天下也不会是如今的这番模样。 “可惜那人已有多年未见,今日这般的日子,也不知他……” 陈布心头忽然浮起一个模糊的身影。 童年时遥远的记忆和长成之后只匆匆瞥过的几眼,让他都快已经记不起那人的样子。 只是没办法忘却的,是那一年越北关外山口混战的场景。 不论是道门道子还是浮罗妖婆,都在那人翻掌之间,一体镇压。 那越北关外连绵的山岳丘陵,竟是在那一日之后,生生压成了平地湖泽。 天人威势,难以测量。 此后,道门九宗再无道子主持,散乱一片,浮罗教更是如丧考妣,没了依仗。 地上道国在十多年前彻底剿灭,浮罗教也成过往飞灰,不复提起。 后十年,天舟雷炮,累以万计,百万装备了符箓刀兵神甲的精兵悍卒,西伐妖族。 大战五年,十万大山尽数化作绝地。 陈布也是在那次最后见过那人一次,那是妖族白象妖师和十多位妖王反击,但也不过是被那人一体擒拿,碾成了齑粉。 自此之后,世间已不闻妖魔踪迹,乡间毛神野鬼,一个皂吏村正,持符箓也可荡平。 而那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时日当真是过得快啊!” 陈布心中又轻叹了一声。 “国公爷,国公爷……” 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忽然从外传来。 陈布和房间内的众人都纷纷拿眼朝外望去,不知出了何事。 “国公爷,出事了,出事了……” 从门外飞奔进来的是一个面白无须身穿锦袍绣衣的老人,面色惊慌,见着陈布就连连呼喊道。 “房总管,何事如此惊慌?” 陈布望着这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这人他自然是认识,据闻是昔年玉京宫中的人物,后来他阿姊入玉京后,投效得用,掌管着新建成的皇城内外的事务。 “国公爷,陛下……陛下不见了!” 房总管面色惊慌无比,声音里已经带起了哭腔,“奴婢将宫内里里外外都寻了个遍,但就是寻不着陛下。今日国庆大典,没陛下在,这……这可如何是好哇!!” “房总管莫慌!” 陈布闻言脸色却没有半点变化,只是看着房总管那慌乱的模样,轻声安抚道,“如今四海安平,陛下武艺又无双无对,更有凤塘卫护持,不可能会出什么变故的。这样,我与你一起去看看。” “是是是……” 那房总管见陈布这般说,似也找到了主心骨,点头如啄米,连忙转身在前面引路。 几人出了门,陈布这才发现,他自家这个才获得封赐没几日的国公府外,已经站了不少人。 “彭叔父——” 陈布见着最前面站着的一个人,急忙上前行礼。 这人个头不高,身形却颇为宽阔,须发已然花白,可依旧有几分常人难有的气势。 正是于陈布而言,如兄如父,对他照拂有加的彭孔武。 “见过国公!”彭孔武见陈布朝他行礼,也连忙回了一礼。 面前的陈布再不是那个他手把手传授武艺的皮猴子了,在当今那位女天子未婚无子的情况下,说不得不知何时就会被传位,登临大宝。 “见过诸位叔父婶娘长辈——” 陈布在给彭孔武行礼过后,又朝周遭一圈的人行了一礼。 他没用那些繁冗的官场礼仪,只是用私人身份见礼。 在场这些人他都认识,都算是长他一辈的。 庞元生,尉迟敬,方朝虎,郎浦和,袁归瞬,狄五斗和杭九娘夫妇等等,这些都是他阿姊打下天下的班底。 此外还有其他诸多将领谋士能臣,或走卒或布衣或小吏出身,一路跟着凤塘军成长,如今都已在高位。 当然,也有飘然而去的。 他就记得那个叫做张万夫的,乃是一等一的豪杰,在协助阿姊荡平浮罗欲孽,提兵杀上道门九宗之后,就挂印离开,不知所踪。 “大典在即,陛下忽然不知所踪,接下来庆典还请靖国公来主持。” 官拜内阁首辅的郎浦和已经年过七旬,须发皆白,但受益于术法,如今依旧精神矍铄,不见老态。 “还是再等等吧。” 陈布却没有答应,摇了摇头,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又说道,“诸位长辈,还请随小子前往道宫一行。” 在场众人闻言,也没有露出什么讶异的神色,皆是纷纷颔首。 靖国公府门前,几辆金铁所制的符箓法车立刻从广场外的泊车处驶来。 这些符箓法车无需外力牵拉,用的乃是道宫十多年前改善的符箓之术,工部进一步改良,从而纳取日精之力,驱动机械前行。 如今这些符箓法车还未曾在全天下大范围流传开,但诸多大城禁飞,却是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从靖国公府门前出来,一路穿街过巷,车窗外人来车往,一派繁华之景。 陈布看着这座已居住了十年的都城,脸上的感慨却越加的浓重。 距龙虎气断,玉京城破已过去三十几年,在凤塘军定鼎天下后也过去足足有十年。 这座玉京城,早已从那一场惊天巨变之中恢复了过来。 城中,街道开阔,地面平整。 这是交通部以化石之法平整出来的,不论行走行车都极为便利。 两侧更有无数高楼,或是酒楼,或是茶馆,或是符箓工坊,鳞次栉比。 路上的行人衣着靓丽,偶尔被行车而过卷起的灰尘沾到,一个清洗符咒,或者避尘符咒,就能够让衣着如新。 便是街道两侧的用作遮阴的花卉树木,都有穿着灰袍的小吏,捻诀掐咒,以符箓的小清水法浇灌。 据闻,农部已有才情高卓者,终于将“呼风唤雨”之大神通法术,镌录为符箓,往后将会通行天下各州,以便于各地掌控农情。 如今各州之间,上有天舟横渡相连,下有一条条移山之路贯通,坐镇玉京,对于越州偏远之事也知之甚悉。 数辆符箓法车一路行驶过诸多街道,渐渐来到了玉京城北面的一处区域。 这里偏离城中繁华,四下除了最近的一处符箓学院外,并无太多集市和人家。 只有在最北的一处,立着一个三层的破旧道观。 那道观既无名字,也无装饰,说是一处寻常的老房子也不为过。 此时,在那道观的台阶上,坐着一个衣着浆洗得几乎花白的老道士。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那老道士才像是从睡梦中醒来,睁开了浑浊的双眼望向众人,嘶哑着嗓音道:“你们来了!” “见过慕观主!”陈布上前朝着老道士行了一礼。 他心中其实知晓,这位老道士看着垂垂老矣,但其实未比他大上多少岁,对方在数十年前其实就这幅模样了。 当年西伐妖族的时候,他还曾在对方手下听令。 “敢问慕观主,可知陛下去了何处?” 人群里,郎浦和率先上前朝那老道士询问道。 这话并非临时起意,而是他们的那位女天子,从当年在观塘起兵开始,就时常会一个人到道观中静坐。 而在最近这些年,这样的时间越发的多了。 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原因,但平日里也不会有人轻易去劝阻和追问。 当然,知道的人也就那些曾见过那人的心腹班底,如现今很多人并不知晓,甚至包括那位着急忙慌的前朝遗留下来的房总管。 “陛下今日不在观中。” 那老道士神色淡淡,抬起手指朝天空指了一个方向。 在场众人一时不解其意,可陈布追寻着老道士慕子谅所指的方向望去,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那里正是越州。 或许还是在越州的杨浦县。 —— 长过百丈的天舟盘旋于半空,巨大的阴影将下方一个小山村都给遮蔽。 一个红衣窈窕,身披大氅的身影从天舟飘然而下,落在了山村前的一条黄泥小道上,一路慢慢沿着杂草丛生的村落缓步前行 村中的各种黄土茅屋大多已经倒塌,许多地方被密密麻麻的蒿草遮蔽,几乎快要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其实在前些年,下面有人提过要将这个村子重建。 毕竟,这个观前村是潜龙之地。 但后来不知为何,许多人渐渐的就找不到这个村落,时日久了,不少人都淡忘得一干二净。 那红衣窈窕的身影一路行走在荒草间,不时停下来遥看左右,清亮的双眸中仿佛似在追忆。 在一条几乎被两侧芦苇和杂草遮蔽的小溪前,红衣窈窕的身影静静伫立,又轻昂起头看着溪旁的一个老柳树。 “那时候娘常叮嘱我和小弟,不要去溪的水边玩耍,我不听还偷偷去爬那棵老柳树……” 红衣窈窕的身影低声呢喃又迈步朝溪旁的破败屋舍走去。 屋舍的黄土墙已经坍塌了,屋顶早已看不见,院前更是被杂草覆盖。 “也不把我家休整一下。” 红衣窈窕的身影轻声说了一句,语气里似乎有些生气,又像是娇嗔。 这样有些小女儿的口吻,红衣窈窕的身影似乎久未曾说过。尽管她容颜依旧,丝毫没有半点老态,可也只有这四下无人,在这个记事起最深处的角落,她才会卸下包袱。 看了看面前已经破败得没法看的“家”,红衣窈窕的身影又移步朝不远处的一处黄土草屋走去。 这处草屋是村中唯一还算完整的建筑,院前没有杂草丛生,门口还照旧摆放着做工粗糙的桌椅板凳,墙角放着竹竿、锄头、畚箕等山村常见的农具物什。 以这处黄土草屋周围,仿佛时光就像静止了一样。 任外间破败萧条,它依旧一成不变。 在这茅屋前,红衣窈窕的身影静静站立了许久,看着那扇关着的木门,几次想要上前推开。 但踟蹰许久,这个红衣窈窕的身影,最终还是未曾上前,忽然轻叹一声。 “哥哥,久未曾见你了。” 四野无声,只有红色的大氅在山风里猎猎飘飞。 良久,红衣窈窕的身影转过身,一跃登临山村之上的浮空天舟。 “参见陛下!” 天舟上,数百身着符箓玄衣的凤塘卫齐齐单膝跪地行礼。 “回京!” 红衣窈窕的身影轻轻一甩袖,顿时巨大的天舟破开云翳,朝着远处飞去。 嘎吱—— 在巨大的天舟划破天际之后,山村下的那处黄土草屋,两扇歪斜的木门缓缓打开。 一个手握无字书卷的年轻道人,从木屋里走出。 年轻道人瞥了一眼消失在天舟消失的方向,忽而,他的身影渐渐开始变得虚幻,视角仿佛在不断拉伸。 整个观前村,整个杨浦县,整个越州,整个天地…… 日月星辰,无尽虚空,都似在他的眼中一般。 无尽散去,不知何许之地。 又见一个年轻的道人,端坐在一棵老树下,正与一个鹤发苍颜的老翁弈棋。 “裴道友,你这一子,落得可慢了。”老翁看着年轻道人轻声笑道。 “不慢,不慢!” 年轻道人淡淡一笑,伸手在棋盘上掐起一子,彷如掐起一方世界,而那落子之下,又仿佛经过了无量量劫。 (全书完) …… 新书已发,书名《从解除人体限制开始》,这么久过去,卷土重来,求支持!